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七国殇 > 第1章 第一章初出茅庐莫能当1
    夜深了,天气不甚晴朗,一大片云彩在天空中飘来飘去,月亮一会儿被它遮住,一会儿又露出头来,大地也忽明忽暗。一条大路从远处铺来,有三四里路被一片茂密树林夹着,路边的草丛里时而传出蛙叫声,时而又响起蟋蟀声,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一群被惊醒的鸟儿扑打扑打窜向天空,边飞边叫,让这夜更加的渗人。

    远处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匆匆走来,手里拿着一条等身长的木棒,肩上背着一把弓和一壶箭。他有些累了,走得深一脚浅一脚,防身的木棒已经用作了拐杖,来到树林前,他看着这条阴森森的路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往回走最近的村子恐怕也有十几里,再仔细听听,路上蛙鸣虫叫的,好不热闹,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他抬头看看天,月亮高悬在空中,整个树林笼罩在月光下,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于是心一横,走了过去。

    眼看着还有半里路就要走出树林,少年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前面已经能够看到树林的出口,少年仿佛听到林外一条大河的波浪声,突然天暗了下来,原来是月亮被云彩遮住了,四周变得模糊起来,少年的身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就在这时,路边的蛙鸣虫叫声突然消失了,少年警觉起来,他把木棒别在腰间,取下弓,搭上箭,轻轻拉开弦,一边向前走一边环顾四周,就这样走出了树林。

    少年出了树林还在纳闷,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刚才明明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有一种成为猎物的糟糕感觉,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还是太年轻,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是他的直觉并没有错,刚才路边的沟里确实埋伏着两个强盗,两人已经等了一晚上,早先时候过去了几波人,可是要么三五成群,要么就是骑马送信的士兵,他们硬是没敢动手,眼看着天越来越晚,就当他们准备收工的时候,来了个落单儿的,俩人窃喜,眼瞅着他离自己设的绊马索越来越近,就当他们准备拉绳子的时候,天突然黑了下来,那人警觉起来,居然拿出了弓箭拉上了弦,还冲他们的位置瞄了瞄,仿佛看见他俩似的,俩人也是第一次做强盗,咽了口唾沫愣是没敢跳出来,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走出了森林。

    一人埋怨道:“老四,刚才怎么搞的?他怎么突然就瞄上我们了?”

    老四说:“我也不知道,刚才天突然就黑了。”

    那人说:“天黑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们弄黑的,这下怎么办?家里又要挨饿了,这兵荒马乱的,连强盗也难做。”

    老四说:“郝三,你就知足吧,你就一个老娘,我家里还有俩小子,这可怎么办?总不能真卖一个吧?”

    郝三说:“卖也得有人接啊,丫头还好说,俩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谁愿意接这赔钱的货儿,也得亏小点,要不恐怕也得送到战场上去,听说长平那边儿打得热闹,秦国人太厉害,廉将军已经吃了好几场败仗了。”

    老四说:“廉将军都打不了秦国?那蔺相公哪里去了?”

    郝三说:“不知道,好像一直是廉将军在领着打,秦军太残暴了,听说杀了人还要割下人头回去领赏呢,一颗人头升一级爵位,咱们就不是生在秦国,要不靠打仗也能发达,还用在这里受这份罪?”

    老四说:“算了吧,就咱俩?廉将军来招兵的时候咱们就躲出去了,真要当上了秦军就这态度还不得因扰乱军心被正法了?”

    郝三说:“不一定,在秦国打仗立功有封赏,还能加官进爵,那样谁不玩命?还跑什么跑?”

    老四说:“也是,谁让咱们不是秦国人呢?唉,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郝三问:“什么不对劲?”

    老四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问题。”

    刚才两人是在小声说话,周围的蛙鸣虫叫声没有被干扰到还在不停的响,可是这会儿好像格外安静,郝三和老四突然警觉过来,这安静太诡异了,肯定不对劲!就在这时一股难闻的气味从身后传了过来,两人猛一回头,发现一只吊睛猛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离自己三丈远的距离,老虎看到两人发现了自己立即做出了准备扑击的姿势,郝三和老四吓得蹦了起来,两人手里举起了刀,可是他们手里拿的只是砍柴用的刀,实在没有信心伤害到老虎,老虎反而不慌不忙起来,它围着两人转起了圈。老四对郝三说:“三哥,硬拼够呛,咱们的陷阱可以用一下,我吸引它的注意力,要真能绊住它,咱们再一起上?”绊马索绳头在郝三手里,郝三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绳子,两人的身体跟着老虎转动,绊马索的那头拴在路另一边的一棵树上,老四一点点挪动,当他移动到路中间时,老虎也到了路中间,两者之间隔着一条绊马索,只是绊马索铺在地上,老虎不知道。老四向郝三使了个眼神,举起柴刀冲着老虎大叫一声,作势要砍,老虎不由后缩了一下,老四转身就跑,老虎一看机会来了后腿一蹬扑了过去,就在这时郝三猛地拉紧了绊马索,老虎的前腿被绊了一下,头一栽摔到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把郝三一下子拽到在地。郝三顾不上这些,大吼一声:“老四,成了,快回来!”自己爬起来,举起柴刀向老虎砍去。老虎的身子一缩,柴刀砍到了尾巴上,郝三用力很猛,竟砍下了一小节,老虎疼得咆哮起来,冲着郝三张开了血盆大口,就在这时,郝三看到了老四的背影,老四已经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十丈开外,“完了,自己被好兄弟出卖了”,郝三绝望的想。老虎现在已经没有了刚才对付两人时的谨慎,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中射出冷冷的寒光,仿佛在欣赏着即将到手的猎物。郝三苦笑不已:“就凭自己怎么可能是老虎的对手?”,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娘,自己一死老娘还能活下去吗?不孝啊!他又想起了老四,这可是从小玩起来的好兄弟,不过也难怪,毕竟老四还有一大家人,太多牵挂。这些念头的迸发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老虎已经不给郝三机会了,它低吼了一声,扑了过来,郝三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他连柴刀都没有举起,看着那腾在空中扑面而来的身影,闭上了眼睛。

    老虎扑倒了郝三,张嘴要向喉咙咬去,就在这时,一支响箭呼啸而来,老虎听到声音猛地一弯腿低下了头,响箭从它的头上飞过,钉到了不远处的一棵碗粗的树上,透树而过,在另一头漏出了半寸长,老虎没敢再去咬郝三,而是跳到一边,它不敢停下,一边跳动一边把身子转向了箭射来的方向。月光下,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凝立在路中央,只见他拉满了弓,一支箭对准了老虎,老虎冲他低吼,他一松手又射出一箭,老虎吓得赶紧跳开,却发现那支箭射到了自己刚在所处位置的前面,老虎略同人性,明白对手不愿意伤害自己,就站住了,它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郝三,冲少年低低头转身钻入了树林。

    郝三已经坐了起来,他向少年大喊:“快,快救我兄弟!”话音刚落就见老虎从远处又窜上了大道,向着已经跑远的老四追去,少年急忙赶过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老虎扑倒了老四,少年张弓搭箭可是距离太远根本够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虎叼走了老四,消失在原野中。郝三不死心,追出去二三十丈,见再追赶不上,无力的跪坐在地上,他大声哭喊:“兄弟呀!你放心吧,我会照顾你的老娘和孩子们的!”却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还有这个机会吗?”

    郝三愕然地回过头,看到那少年正用箭对着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冷峻无比,心里不由一凉,想起来自己原来是要打劫他的,那少年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可怎么办?唉~要动手刚才别救我呀,让老虎把我吃了不是一了百了?看样子不会有事,想到这里他硬着头皮对少年说:“感谢兄弟出手相救,我郝三无以为报,任凭兄弟处置,只是不知恩人怎么称呼?”

    少年的表情变缓和了,弓箭垂了下来,他刚刚走出树林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回望了一眼,发现草丛中好像有东西在缓缓挪动,紧接着跳出来两个人影,他暗自心惊,刚才果然有人要抢劫,随即又看到一只老虎蹦了出来,两人一虎转起了圈,少年从小修习武艺,练得一手好箭术,小时候跟着父亲射杀过野兽,所以见到老虎并不十分害怕,他本来不想管那两个人的死活,谁知道隐约看到老虎被绊倒了,本来是杀掉老虎的好机会,可是只有一人扑向老虎,另一人却借机跑掉了,这激起了他锄强扶弱的侠义心肠。他连忙跑过去,眼看着老虎扑倒了郝三,便顾不上别的,取出一支响箭,一边跑一边张弓搭箭射了出去,在千钧一发之间救了郝三一命。

    少年转过身不再理郝三,独自向树林外走去,郝三怕再遇到老虎,虽说老虎已填饱了肚子,可毕竟与自己有切尾之仇,还是小命重要,想到这就跟在了少年后面,两人相隔三丈一前一后走出了树林。

    树林外有一条大河,少年来到河边,眺望四周想要渡河,已经是后半夜了,根本找不到船,只能靠在岸边的大石旁边席地而坐,望着天上的月亮若有所思的发呆。夜深了,河边的风越来越凉,少年不由自主的抱紧了身体,郝三捡了好些干树枝凑到少年旁边,取出火石生了火,又走开了。少年看了看郝三的背影,向火堆旁边靠了靠,视线又转向了天上。过了一会儿郝三又回来了,只见他一手逮着一只大青蛙,用柴刀给青蛙剥了皮,又开膛剖出内脏,各用一支树枝穿住架在火上烤了起来。不一会儿烤蛙的香气飘到了少年的鼻子里,他禁不住吸了几下,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咕叫了两声。郝三看在眼里心想这少年太矜持了,他忍住笑,一边把一只烤蛙递了过去,一边一屁股坐到地上啃起了另一只。少年警惕的打量着烤蛙,又看了看正在大快朵颐的郝三,便接过烤蛙,撕下一条蛙腿放在口中咀嚼起来。郝三的手艺真不错,烤蛙香嫩无比,少年一边享用着美味,一边歪头望向郝三,郝三不怎么讲究吃相,他大口的啃着烤蛙,吃得满脸都是油和灰,少年觉得好笑,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接着说:“早知道你手艺这么好,刚才就该把老虎留下。”说罢摇了摇头。

    郝三也放松下来说:“我看那虎掌挺厚实,烤一烤应该会好吃。”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已经死于虎口的老四,觉得话有些刻薄,便不再说下去。

    两人沉默了片刻,少年问道:“郝大哥,我想去上党,怎么走?”

    郝三问:“你去上党干什么?那里刚打完仗,到处都是秦军。”

    少年惊问:“我不久前听说秦军攻打上党,镇守上党的冯将军投靠了赵国,现在是秦赵在打仗,怎么这么快就打完了?”

    郝三说:“应该打完了,上党全部让秦军给占了,听我们村从上党逃回来的人说赵军在那里吃了好几次败仗,廉将军也挡不住,只能守在上党边界,跟秦军耗上了。”

    少年心中暗叫不好:“赵国自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一直擅长运动战,依靠来无影去无踪的骑兵杀伤对手是他们的强项,固守阵地拼消耗恐怕不是秦军的对手。”嘴上却说:“廉将军一代名将,有他在必然守得住。”

    郝三说:“是啊,好在秦军统帅不是那颗煞星。”

    少年略略放宽心,他本是赶去上党投军的,祖父是赵国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也就是大伯在赵国军中任职,小儿子也就是父亲早年因缘迁住齐国,父亲一直心系故土,生前念念不忘的就是回赵国,前不久听说韩国在秦国攻打之前把上党地区送给赵国,变得忧心忡忡,整日在家中怒斥韩国的嫁祸之计,好端端的把赵国推上了擂台与秦国变成了面对面的对手,父亲念念不忘的是蔺相如大人,成天念叨当年蔺大人完璧归赵、渑池之会的壮举,那时的赵国是何等的荣耀,有蔺大人在,秦国必然不敢轻易欺负赵国,蔺大人胸襟是如此的宽广,廉颇那么不服气他,他还能如此大度,将相和又是何等的千古美谈。上党明明是块烫手的山药,明眼人都能看出秦国已志在必得,让赵国捷足先登甚至不劳而获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朝中一定是出了奸臣,否则有蔺大人在,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昏聩的决策?

    少年听着父亲的话不以为然,心想不就是一块儿玉嘛,再好还能值十五座城?秦王那是在试探赵国的虚实,谁知道赵国屁颠屁颠真的跑来漏了底儿,渑池之会蔺大人倒是够爷们,但是如果不是廉将军率十万大军驻扎在外,鬼知道能发生什么事情,那张嘴让人割了舌头还是小事儿,搞不好连赵王都得像当年楚怀王一样被扣住。至于上党地区嘛,要不要能是蔺大人决定的?一般情况下发动数万大军攻下一座城都很难,现在白得一郡之地,这种好事不是年年都有的,赵王如果不要恐怕朝廷要翻了天,就算不要秦国这些年还少敲打赵国了?不过那地儿确实离着赵国远了点,中间还隔着魏国一大片土地,地利还是对秦国更有优势啊。”他一边想着一边感慨:“国家大事到底还是不能光指望着磨嘴皮子,一旦有难还是得靠廉将军这样的中流砥柱”。

    眼看着上党地区战云密布,父亲一病不起,临终前嘱咐自己不要守孝,快去上党投奔大伯,从军卫国。少年安葬了父亲,拜别了母亲,匆匆赶向上党,谁知道半路上却听到了上党失守的消息。少年怔了半晌问道:“那赵军现在去了哪里?”

    郝三说:“不太清楚,只知道在上党边界,听逃回来的人说廉将军带兵守在汾城附近,过了河继续往西北方向找找,那样一支大军应该很好找。”

    少年喃喃自语的说:“可是我怎么过河呢?”

    郝三说:“这条河北向南流,再往北走两里有个渡口,每天都有条舟摆渡。”说着说着天逐渐亮了起来,少年站起身来向北望去,果真看到一个渡口,他兴奋的对郝三说:“果然有渡口,多谢你啦!”说完冲郝三作了一揖,向渡口走去。

    郝三冲少年喊道:“兄弟,等你回来时一定来李家村一叙,就在渡口往东十里处。”

    那少年答道:“好的,有缘再见。”

    郝三突然反应过来,喊道:“兄弟,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少年说:“萍水相逢,姓名何足挂齿?”,他驻足回过头对郝三说:“郝大哥,我看你也古道热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投军?沙场上建立功业,青史留名,轰轰烈烈,不枉大丈夫来世上走一趟!”

    郝三说:“恐怕不行,我比不了你,家中还有老娘,那个被老虎吃掉的兄弟也有妻儿老小需要照顾,我要去参军了她们都要饿死了。”

    少年听了想起家中的母亲,心里一酸,不再搭话,他回过头,不再理郝三,继续向渡口走去。

    郝三站在原地看着少年一步步走远,不由的摇了摇头,河边突然打来一个大浪头,发出哗的一声巨响,吓得他猛地哆嗦了一下。

    郝三目送少年离去,心想这一夜没回去,老娘该着急了,又想起老四惨死于虎口,心里暗自发愁该怎么告诉他的家人,老四是做得不够意思,但毕竟人死为大,他纵有千般的不是,这些恩怨随着他葬身虎口也该散去,何况郝三觉得老四也没做错什么,在老虎的威慑下,老四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如果不说这些又该怎么编呢?他站在岸边正在发呆,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十几个身穿黑色军装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冲着自己奔驰而来,郝□□应过来马上向树林撒腿跑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大部分骑兵停了下来,只有两个骑兵追了上去,撞到了郝三,郝三看见两匹战马对准了自己只待闭目就死,谁知道屠刀没有落下,他们下了马,推推搡搡的把郝三带到了队长面前,队长看着郝三别在腰间的柴刀点了点头,两人把郝三捆起来,各自上了战马,一名士兵把捆成粽子般的郝三拎上自己的战马,一队骑兵呼啸着向渡口奔去。

    少年从渡口远远的看见郝三被一群士兵抓住,他们没有杀人,而是紧接着冲自己来了,他紧张坏了,眼看着这队士兵就要来到渡口,他取下弓箭,张弓向他们射去,士兵没有想到渡口的人会反击,一名士兵中箭坠马,其余人迅速下马,分散开来,他们从马上取下兵器,留下两人看住马匹和郝三,其余人慢慢的向渡口逼近。

    少年瞄准最靠前的一人又射了一箭,箭飞到那人面前时被他用兵器磕飞了,但是少年的箭矢劲道有力,那人的兵器也险些脱手,他急忙命令所有人停止前进,双方对峙了起来。虽然没有射中,但是延缓了敌人的进攻,少年有机会开始思考起这群人的来历来,他们是什么人?是赵军?不像,赵军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国家的老百姓毛手毛脚了?听说赵军打了败仗,难道是溃退下来的散兵游勇成了土匪?也不像,看他们的军容那么齐整,根本不像吃过败仗的样子。少年看着那群士兵,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讲过“现在阴阳家学说甚盛,各国崇尚的颜色极有讲究,赵国从晋国而出,自认承继了晋国正统,晋国是王族诸侯,承继的是周朝的火德,因此赵国也应该属火德,但是赵国又认为自己不仅仅是晋国的继承者,还曾经是晋国重要的组成部分,对晋国有着生衍之功,因此还应承继三分木德,于是推演出火德为主、木德为辅的火木德,而崇尚的颜色也由红色改为七分红色三分绿色。秦国相传其祖先秦文公曾经捕获黑龙,而龙代表着水,因此秦国自认属水德,自然崇尚黑色。”少年想明白了:“那些身着黑色军装的士兵正是秦军,赵军吃了败仗,主力集中在上党北部,这一带没有军队把守,他们便三五成群的出来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来,看来秦军的纪律也不过如此,廉将军破贼指日可待。”

    想到了这些,少年心里踏实了下来,他细心的打量着这群士兵,发现他们拿的兵器不完全一样,大部分拿的是双手持的长戈,但是有一个人拿的却是腰刀,再仔细看,那人的衣服与其他人略有不同,虽不十分清楚,但是胸前明显有一片亮闪闪的东西,帽子也更高一些,嗯,他肯定就是这群人的小队长,少年眼睛一转,有了主意。这群人是呈扇形向自己慢慢逼过来的,他们弯着腰尽可能缩小自己的面积,显然对少年的弓箭非常忌惮,尤其是那个队长,站在队伍的最后方,别人都在向前走,唯独他一动不动,正面的敌人离自己较远,两边的敌人却越来越近,眼看着敌人离自己只有十几丈了,少年张弓搭箭向左边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射去,那人猝不及防,腿上中箭大叫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少年迅速又向右边射了一箭,又是一人中箭,两边的人也不敢逼近了。少年捻起一支箭拉满弓又对准了左边的人,又迅速调整方向对准了右边的敌人,之后他连续快速转换瞄准方向,两边的秦军也搞不清楚他到底要射向那里,只能全神贯注的看着他,可是小队长却有些着急了,己方十几个人居然拾掇不下一个少年,他感觉尊严受到了羞辱,于是对剩下的人指手画脚起来,看到少年没有瞄准自己,他也向前走了几步,在他的威慑下,正面的敌人开始加快靠近的速度,少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只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左右两边的敌人身上,他不停地转来转去,正面敌人越来越近,已经不足十丈了,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队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狞笑,他挥起腰刀大喊:“一起上!”士兵们听到命令正要扑过去,谁知话音刚落少年在从左向右转换瞄准方向的时候突然松手,一支箭向着队长扑面飞去,正中他的咽喉,箭矢的惯性带着他向后跌出去一丈远,这只秦军小部队的指挥官就这样被少年射杀了。

    少年的注意力一直在秦军队长身上,他曾经听父亲讲过,两军交战,最重要的就是指挥官,一旦陷入敌强我弱的境地,最有效的以少胜多的办法就是尽最大可能打掉对方的指挥系统。真正两军交战时,想要直接杀掉对方的将领是很难的,不过今天这个局面没有那么复杂,己方只有一人,敌方也不过十几人,但是即使这样,对方的队长也一直只是躲在较远的地方指挥,少年看到了他居中的位置,为了让他靠近点以增加射中的把握,特意选择用精准的箭术逼住两侧的敌人,瞄准时又故意只是对住两侧,以此降低队长的警惕性,果然他真地靠了过来,少年眼睛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他,虽然看似在瞄准两侧,但是一旦他进了一击必中的射程,少年便迅速调整方向射出了致命的一箭,这一箭让敌军变得群龙无首了。

    在队长中箭后,其他士兵迅速向他的尸体奔过去。少年冷眼的看着这群士兵,心里有些得意,也在暗自庆幸,假如刚才那个队长能够沉住气不向前靠近,恐怕自己不会有机会射中他,现在的形势也就不会那样乐观了,没有了指挥官,这支小队恐怕只能军心涣散,溃退而逃了,果不其然,他们一起托起队长的尸体,放到了一匹马背上。

    但是少年没有看到其他人登马的动作,反而看到他们转过身来,一个个眼睛瞪得仿佛要蹦出来一般,他们举起武器一起向少年冲过来。原来秦军有严律,一支部队如果没有接到命令擅自撤退的话,全军都要问斩,现在队长死了,没有人下达撤退命令了,如果他们就这样回到军营会被依律处死,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杀掉或俘虏敌人,于是他们扑向少年要抓住他回营交差。少年不知道秦军还有这条规矩,他正盘算着怎么解救马上的郝三呢,突然看到对方十几个人失去理智般的冲向自己,不由分说一箭射倒一人,刚才那种一人中箭其余人停止进攻的场面没有再次出现,剩下的人还是在疯狂逼近,少年看着箭壶,已经没有多少支箭了,就算全部射出也无法阻止敌人的进攻,眼看着敌人越来越近,他无奈的一咬牙凄然一笑,并不转身,向后一跃跳进了湍急的河流里。

    秦军冲到岸边时,少年已经不知道被水冲到了哪里,在波涛汹涌的河流里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他们都是北方人,不通水性,刚才冲锋时勇往直前,但是面对河水也没有办法,商量了一下,将中箭的战友一一抱上战马,带着队长的尸体和郝三离开了。

    马蹄声渐行渐远,世界又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河水流动和浪花拍打岸边的声音,它们仿佛在诉说着秦军的残暴,短短一小会儿,他们就抓走了一个家庭的顶梁柱,还将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逼入了河中,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划算吗?他们失去了一名军官,另外几名身负箭伤的战友也生死未卜,这笔账实在难以算得清楚,郝三眼睁睁的看着少年落入河中自己却无能为力,他想大声呼喊,可是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那少年的名字,他想起家中的老娘,自己一去无人赡养岂不是要饿死?于是几次三番挣扎着从马上摔下来,秦军恼怒异常,一名士兵甚至举起了屠刀准备杀掉他,但是被制止住了,他们捡起一块鸡蛋大的石头不由分说的塞到了郝三的嘴里,把郝三扔到马上,其中一人挥起刀柄敲晕了他,继续向军营奔去。

    郝三觉得自己仿佛飘在云端,随着战马起起伏伏,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突然听到人声鼎沸,仿佛有很多人围了过来,马停了下来,郝三被拉下马,还没等他站起来,有凉水浇在脸上,他猛的睁开眼睛,原来自己被带到了秦军的军营,四周站满了秦军,他们抽掉了郝三的柴刀,把他带到了牢房,割断捆缚的绳索,一把推了进去。

    牢里已经有了七八十人,都是与郝三年纪相仿的男劳力,郝三打量四周,发现这牢房其实只是一片用木头扎起来的围栏,里面的人甚至可以从木桩之间钻出来,但是围栏处于军营之中,四周又有秦军巡视,谁敢冒头逃跑?郝三心想:“这伙儿秦军应该不是为了要自己的命,要杀刚才就杀了,还能留到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事。”想到这里他放宽了心,折腾了一夜又一上午,自己又累又饿,正想着,就见有秦军抬着一个筐走了过来,还没等郝□□应过来,其他人都一窝蜂的冲了上去,他们一边从栅栏缝中拼命伸出手去,一边嘴里喊着:“给我,给我!”原来是秦军送饭来了,秦军可没有那么好脾气,几个手持兵戈的士兵倒转武器,将戈柄伸进了围栏乱捅,众人只能后退,刚露出巴掌大块儿的地方,就见抬筐的秦军把筐一掀,干粮被扬了进来,众人一拥而上,食物一扫而光,等郝三凑过去的时候,地上已经空空如也,就连围栏外也被添得干干净净。郝三的肚子咕咕直叫,可是这时四周响起了狱友们狼吞虎咽般的吧唧嘴声,他更饿了,突然他发现围栏外面还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因为紧贴在木桩边上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他赶紧扑过去捡了起来,放进嘴里啃起来。咦?怎么还软软的,还有点甜滋滋的?奇怪,秦军这是大发慈悲了?居然招待俘虏这么好吃的食物,不会是断头饭吧?管他呢,先吃饱再说,要投胎也不能做个饿死鬼。郝三吃完了馒头,不满足的拍了拍肚皮,一个还是太少啊,犯人都吃这个,也不知道秦军吃什么,他想起昨晚对老四说想当秦军,没想到今天就真的进了秦营,虽然是被抓进来的,可竟然填饱了肚子,值了,可惜老四那兄弟了,要是能一块儿进来吃这好饭该有多好。他想起老娘不由得发起愁来,可是看看四周,苦笑自己都已自顾不暇,想尽孝恐怕只能是白日做梦了,一想到梦,一股困意油然而生,他找了块儿平整的地儿躺下闭上了眼睛,蓦地想起那少年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现在漂到了哪里?

    少年现在正在河边烤火呢,秦军抓走郝三不久,他便从河里爬了上来,原来少年走投无路跳河后刚一入水突然发现岸边的渡口是一根根不到半尺宽的木桩排起来的,他灵机一动伸手取出一支箭拼命向木桩刺去,木桩因为长年被河水浸泡,再加上来往的舟船频繁撞击已经变得有些松软,这一下居然扎进去半寸,靠着这支箭,少年不再向下游飘动,他轻轻用力一拉,身体靠近了渡口,左手向渡口下一伸,抓住其中一根木桩,用手一拉身子漂入了渡口下方。现在是旱季,水位较低没能没到渡口,在渡口和河水之间有尺许空间,少年的头不至于淹在水下,他两只手各捏住一根木桩,身体既没有下沉也没有被河水向下游卷去。就听亲兵到了渡口,他们在少年头顶上走来走去,一人说:“怎么办?人已经没影了。”

    又听另一人说:“我看这小子活不了了,我就不信他是属鱼的,能抗住这么急的河水。”

    一人又说:“要不要下去找找?屯长死了,咱们都难逃干系,怎么也要活见人死见尸啊。”

    又有人说:“谁会水?”

    没人搭腔,那人又说:“虽然没亲手抓住他或杀掉他,但好歹是把他逼入了河里,也算是给老纪报了仇,对上面也有交代了,走吧,这一带怎么说也是在赵国,咱们呆久了怕另有危险。”说完下了渡口,其余人见状也跟着离开了。

    少年不敢立马上岸,他在水里等了半天,确定四周没有人后才狼狈的爬上了岸,趴在岸边后怕不已,幸亏自己是在渡口上游跳的河,如果是在下游,即使发现了木桩已烂也没有时间抽箭刺木,同时河边的水流不像中间那样湍急,河浪还一直向河边推动自己,自己虽然扎进木桩不深,但是靠着河浪的力量还是顺利的靠过去了,这帮秦兵都是粗人,没人想到往渡口下看一看,好多运气凑在一块儿才让自己顺利脱险,只是可惜了那支救命的箭,刚刚自己要用右手抓木桩,危急时刻没有把箭再插回壶中,而是顺手丢入了水里,他用手摸摸箭壶,里面的箭除了用掉的,大部分已经被水冲走了,只剩下三支,好在弓还别在身上,他想,现在要是再碰到老虎,就靠这三支箭恐怕难以抵挡了,还得再造一些箭才行。

    想到这儿他站起身来要去找些木头,没走几步突然看到地上的血迹,这血是刚才射杀敌军时留下的,少年身体不由的颤抖起来,他虽从小跟随父亲学武,但从来没有杀过人,想到自己今天居然破了杀戒,突然开始反胃,蹲在地上呕吐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站起身来,又看了看那滩血迹,无奈的摇了摇头向树林走去,这就是残酷的乱世,人在其中活得可能还不如一头牛、一条狗,要生存就要自身强大,刚才如果是自己学艺不精或者处变不明,那摊血就是自己的了,情况再好也只是像郝三那样被秦兵抓走。他想起了郝三,想起了他做的烤蛙,心里又感到一丝温馨,这个只相处了不到一个晚上的人就像一个大哥哥,给自己冰凉的心带来了一丝温暖“他被朋友背叛了,可是就当老虎去追击朋友时,居然还能不计前嫌、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企图救他,我在水里隐约听到郝三在呼唤自己,虽然喊的不是我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喊的就是我,他深陷危机还不忘了救我,可见是一个侠肝义胆的人,是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我要把他救回来。”

    少年来到树林边,爬上树折下了许多树枝,又捡了许多干树枝生了堆火,一边烤着火一边挑选出直溜的树枝,用匕首一根根削得像箭一样长、一样细,做出了许多箭杆,然后探手入怀,拿出一个包袱,包袱里装了许多铁箭头和羽毛,他把羽毛放在火边,把箭头一一镶在箭杆上,这时羽毛也已基本烤干,他又把羽毛镶到箭尾,这一通忙活之后,他做出了二十多支箭,看着又装满的箭壶,少年的胆气又壮了起来,他一箭射中一只野兔,饱餐了一顿,把吃剩的两条兔腿装好后,站起了身来。

    少年心想:刚才遇到的秦军人数不多,就凭这十几二十几号人就敢深入赵境?附近应该有大军驻扎作为后援,如果是一支大军,动静就不会小,好好找一找应该找得到,想到这里他沿着秦军刚才离开的方向寻去,秦军的踪迹很明显,大路上马蹄印非常清晰,但是他不敢在路上行走,看着野地里野草长得老高,便钻入了草丛中,辨明方向缓慢穿行。这样走虽然不快倒也安全,少年走了好半天,还真躲过了数队秦军,他们纵马疾驰而过,马上隐约绑缚着被抓的赵国百姓。少年虽不明白他们抓这么多人干什么,但是想到既然秦军只是意在抓人,那么郝三现在应该就是安全的。

    时不时掠过的秦军变成了少年的指路牌,他越走越有信心,不禁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了一座大山旁,他停下脚步观察面前的这座山,约莫有二百多丈高,山后延绵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山脉,山上长满了野草,山的对面还有一座稍矮一点的山,两座山中间有一条小路。“真是一个设伏的好地方”,少年一边不自禁的想着,一边决定登高望远去山顶看看,他顺着草丛向着山顶爬去。

    少年爬了三四十丈,看到一块两三丈宽、半丈高的大石头,他走过去坐在石头下休息了一会儿,刚要站起来,起身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好像看到山顶慌了一下人影,他赶忙蹲下,一点点的探出头来,只见山顶出现了一大队秦军,一个将军挥了一下手,这群人便四散开来躲了起来,一些人埋伏到山后,几十个秦军则向着少年这边走来,少年看到自己藏身的石头旁边有一大片草,便一翻身滚了进去,但是秦军并没有走远,他们下到半山腰,离着少年二十多丈便停下了,一群人各自隐蔽好。少年看到秦军已经消失,他明白既然自己看不到秦军,那么秦军也一定看不到他,心下略安,心里却纳闷起来:“秦军这是要干什么?”

    就这样等了一个多时辰,天逐渐黑了下来,月亮出来了,今晚的天比昨晚要晴,天上一朵云彩也没有,月光照得山明晃晃的,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似的,少年看着仿佛一眼能看到底的山坡,想着这寂静之下潜伏的危险,心里越来越恐惧,现在已经入秋,晚上越来越凉,少年的牙齿禁不住开始打颤,月亮一点点的从山脚溜上了山腰,又从山腰溜到了山顶,然后又过了山顶,山的这边开始变暗,正在这时,山下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少年回头看去,发现远处十几个人骑着马奔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马蹄声不像白天听到得那样清脆,隐约看到马头似乎也蒙了起来,只留一双马眼露在外面,想来是为了防止马出动静。一行人来到山脚下了马,两个人把马牵走隐蔽,其余人则向山顶上爬去。

    少年登时明白了,原来秦军在设伏,他们布了一个大口袋,就等敌人钻进去了。他看着山脚下正在爬山的几个人不由的苦笑,原来自己选的爬山路线是最隐蔽的,这点自己发现了,那几个人也发现了,秦军也意识到了,他们笃定的选了这条线路作为伏击圈的入口。

    山上秦军的将领正得意洋洋,他明白军事侦查的重要性,秦赵两国的军事统帅都非常重视战前侦查,秦军在上党打败赵军后,双方的战场开始逐渐延伸到上党边界延绵上百里的区域,战线延长导致兵力相对分散,自己所属一部被派在这里从事一项重要任务,完成这项任务需要人手,于是秦军白天派人四处抓壮丁,在抓壮丁的过程中,一支小分队敏锐的发现了有支两三万人的赵国大军已经悄然在此地驻扎了,赵军应该是冲着自己来得,可是秦军此地只有几千人,根本不是赵军的对手,主将在派人求援的同时征求大家有没有破敌良策。这时他开口了,这名秦将叫魏升,他是秦国丞相魏冉的侄子,魏冉曾是秦国的一位风云人物,早年曾拥立当今秦王有功,又加上太后扶持,曾四度出任秦相,为秦国开疆拓土立下了赫赫武功,但是魏冉晚年卷入了与范雎的争斗,秦王为独揽大权,暗地支持范雎,魏冉因此败下阵来,几年前被罢官,后死于陶邑。魏升作为魏冉的侄子受到一定的影响,但是秦王念在魏冉早年有大功的份上并没有过分为难他,不过现任丞相范雎却睚眦必报,一心想要致他于死地,便将他派往秦赵战场,又唆使秦军主帅王龁将其派到最危险的地方执行任务,魏升虽然不满,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如果不服从命令恐怕只会被依律处死,他跟随主将张和来到上党东部几十里的坦雍。魏冉向张和禀报:“两军交战情报侦查非常重要,我方历来重视战前侦查,想必赵军也是如此,现我军人少,不便于分兵御敌,但是可以派出多股小部队埋伏在一些要道上,如果能够借机抓住或者消灭赵军的探子,一来能够限制赵军的情报来源,使赵军变成瞎子聋子,二来也可以打击赵军士气,提升我军士气,为坚持到援军到来奠定基础。”张和非常赞同魏升的建议,派魏升承担此项任务。魏升在观察了四周地形之后,决定在双子山设伏,少年所处的这座山就是双子山中的拜庭山,相传姜子牙年轻时曾在这里祭拜过天地,故此命名,对面的山叫守庭山,意为守卫拜庭山的意思。魏升把伏击地点放在了拜庭山,他认为赵军如要侦查,除了四处探寻之外,应该会找制高点观察地形,拜庭山是山脉入口,又是附近最高的地方,居高临下非常便于侦查,很可能是赵军的必选之地,他决定天天晚上来拜庭山设伏,没想到第一天就等来了猎物。正当魏升暗自为自己的明智自喜的时候,赵军的探子还在不停的爬山,他们终于爬到了少年潜伏的大石头旁边,几人停在大石旁驻足,其中一人说:“李将军,这山又高又险,我们还是不要再去冒险了,万一真有秦军埋伏岂不危险?”

    李将军说:“赵秦这场大战恐怕关系到赵国的命运,对于赵国只能胜利不许失败,据情报得知,驻扎在附近的秦军只是一支几千人的小部队,晚上应该不敢派人出来活动,我们的任务是全歼这伙秦军,不能让他们有一个逃回去报信,所以附近的地形不但要侦查清楚,而且我还要亲自看明白。”

    那人又说:“既然有这样的大敌在侧,将军又身系赵国安危,岂能如此涉险?”

    李将军笑着骂倒:“我这个小小的将领只带两三万人马,到不了身系赵国安危的地步,真是孩子话,大丈夫只盼能战死沙场,你若害怕就在此留下。”

    那人说:“将军息怒,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将军有此勇气,末将也无退缩的道理。”

    李将军说:“我并无怪罪于你的意思,你说得有些道理,你领两个人留在这块大石头后面观察,我带其他人上去看看,如有危险也好有个接应。”

    那人说:“李将军,不如末将带人上去看看,将军在此接应。”李将军笑骂:“笑话,这地形你看我看能一样?谁是主将?”说着站起身来向山上走去。

    那人说:“将军小心,邹水在此等候将军平安归来。”

    李将军豪情万丈:“我李牧焉能被这小小的拜庭山困住?”说着便继续向山顶走去。其余随从有人跟上,邹水带两人留在原地。

    少年听得云里雾里,秦赵不是在上党对峙吗?怎么在这里杠上了?不过这位李将军好生神气,听父亲说过,赵国确实有一位叫李牧的将领,可能还小着父亲几岁,早年父亲在赵国军中曾经与他有过结交,还拜读过他的破匈论,好生赞叹,他说如果由李牧将军率领赵军抗击匈奴肯定无往不利,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有些神往,脑海中浮现出这位将领的光辉形象:“李牧将军站在城头拈弓搭箭,对城下的匈奴军队大喊:‘看我李家神箭,当者必死’,然后一箭射出,一名匈奴将领应声落马,城门大开,赵军从中杀出,打得匈奴丢盔弃甲。”又想起父亲虽只年长几岁却已离世,再也不可能像这位李将军那样神采飞扬的挥斥方遒,不禁深感遗憾,以父亲的才能未必不能带领军队独当一面,保家卫国,只是父亲好端端的赵国人,为什么跑到齐国去了?赵国还有一个大伯从军,父亲临终前居然让我去投奔他,这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正想着,突然一人说:“李将军这也太小心了,一点儿不像在雁门郡的样子,难道秦军比匈奴人还厉害?”

    邹水怒斥:“不许如此议论将军,他胸怀韬略,岂是咱们这些庸俗之辈所能议论的!再这样说话小心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连忙说:“小人不敢了。”

    少年听着两人的对话,突然胸口像被重击一样,雁门郡,那不就是父亲时常念叨的地方?他临死前还说过这个地名,想到李牧就是父亲经常所说的雁门郡的守护人,心里对李牧仿佛生出了一股依赖之情,感到一阵温暖,现在他遇到危险了,眼看着李牧一步一步的向山上走去,少年仿佛看到了秦军战刀映出的寒光,怎么办?如果现在跳出来制止,自己也会暴露很可能要死于乱军之中,李牧也不一定救得下来;算了还是不露面了,他们擒了李牧,自然会离去,那时候自己就安全了,再说是李牧自己不小心,明明有危险还以身犯险,自己犯得着陪着他一起送命?他看着李牧离着秦军的埋伏圈越来越近,不到二十丈了,他想起父亲给他讲过:“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生要成仁,死应取义,不仁而生,虽生尤死,为义赴死,虽死尤生。”他想到无比神往的赵匈战场,想起从小对杀敌建功的渴望,想起幼时央求父亲教自己学武时发下的誓言:“我辈武学之士,当锄强扶弱,维护正义,上报国家,下护黎民,不惧艰险,舍生取义,维持武学,光大武道!”他的勇气一下子倍增,李牧离包围圈不到十五丈了,他又突然想到:“我不能就这样死了,我还要去救我的朋友郝三”,转念又想起郝三在老虎面前为了朋友决不退缩,渡口边虽身处险境仍不忘自己这个只相处一晚上的朋友的安危,他虽然本领低微,但总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自己呢?他不由的自惭形秽起来,救还是不救李牧,这两个念头不停的在脑中撞击,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李牧离着包围圈不到十丈了,再不出手就真的来不及了,这一刻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控制了他,少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似的拿出一支响箭,站起身来拉开弓大喊一声:“别再走了,前方十丈有埋伏!”说着一箭射出,这支箭呼啸着向秦军前沿阵地飞去。

    李牧听到喊声心里一惊,随即就听到山上有人闷哼一声,原来少年在秦军埋伏时已看准了位置,虽然秦军隐藏得让他看不见,但还是靠着记忆中的定位射中了一人,距离较远,又是向上射箭,箭势较缓,本来那人应该能够躲开,但是正在埋伏,没有长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移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响箭射到了肩膀上,他咬紧牙关没有出声,但是突如其来的剧痛还是让他不受控制的鼻子闷哼了一声,这一声虽然动静不大,但是对于李牧来说,在这万籁寂静的深夜山上不亚于一声惊雷。

    秦军见暴露了,纷纷站了起来,李牧带人回头就跑,秦军紧随而来,邹水和两个随从惊呆了,看着一个少年从草丛中蹦出来,还冲李将军射了一箭,他们阻拦不及,刚想着要击杀他,谁知道箭越过李将军不知道射中了谁,紧接着漫山遍野冒出了数不清的敌军,他们明白了少年的好意,邹水转身也想跑,看到少年突然向自己这边冲过来,还张弓瞄准了自己,一箭射来,吓得他两腿一软险些坐到地上,谁知那支箭擦着自己的脸飞过,只听“啊”的一声,一名秦军中箭,还有几个秦军蹲到地上隐蔽,原来秦军将领魏升远远看到赵军在山脚留下了三个人,就派几个人悄悄摸了下去,意在使对方不要有一人漏网,那几人看到大部队行踪败露,也扑出来准备生擒邹水等人,少年眼尖,早就发现了他们,提醒完李牧紧接着就射向那支小分队,成功射中一人,吓得其他几人纷纷躲避,就这一晃儿李牧和邹水汇合了,李牧一把抓住少年的手拉着他向山下飞奔而去。秦军眼看到手的鸭子要飞,拼命追赶,可是他们已经埋伏了大半夜,腿脚有些发麻,再加上深夜天凉,身上也有些僵硬,速度明显赶不上,这时有人想起用弓箭招呼,一支支箭嗖嗖的飞过来,跑在后面的随从不停有人中箭倒地,李牧顾不上管他们,带着少年和邹水跑到了山脚下,接应的两人早备好了马,几人翻身上马,向来路驰去。

    山上秦军追赶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牧等人逃走,正当他们失望之时,突然路边窜过一支部队,原来秦军主将张和安排魏升在拜庭山设伏后觉得不保险,又安排了一支队伍悄悄埋伏在了守庭山上,这个安排连魏升都不知道,当李牧等人上山的时候,这支伏兵便悄悄地摸下山来准备截李牧的后路,没想到还没等到自己下山李牧就发现了伏兵,他们也顾不上隐蔽拼命向路上截去,李牧和邹水的马快,在秦军拦上大路前冲了过去,剩下了人都被挡下了,李牧不敢停下,只能回头眼睁睁的看着随从们被截住,心一横策马飞奔而去,心里却无限遗憾,那个示警的少年没有跑出来,恐怕凶多吉少,真是可惜了,自己都没有看清楚他长得什么样子,只是觉得他的手滑腻异常,一点儿也不像行伍中人,也怪自己在军中呆久了,外面的世界什么情况已经有些模糊了。

    少年策马被秦军堵住,他回马望去,发现拜庭山上秦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堵住了路的另一端,后面的秦军还在下山,但是守庭山上已经没有了秦军,当机立断调转马头向守庭山奔去,其余人跟了过去,秦军没想到刚才自己好好守着的地方现在居然成了薄弱的突破口,想要堵住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埋伏在山上没有骑马,更是追赶不上,上山马力很能吃得住劲,爬得很快,秦军张弓射箭,赵国探子纷纷中箭,只有两三人驱马爬上了山顶,少年的马奔在最前面,后面的人给他挡住了不少箭,但他刚爬到山顶,一支箭射中了坐骑,马向前一扑,摔到了山势的另一边,少年顺势下马滚向一边,他迅速匍匐躲入了草丛。秦军在向山上搜索,少年观察了他们的队形,悄悄的面向他们向下爬去。秦军人数并不多,两支小部队合在一起也不过三百多人,搜山的队伍很稀疏,刚才少年的马虽然中箭,却是倒在山的另一侧,秦军没有看到,马的头上带了头套,惊叫的声音不大又被秦军的呐喊声掩盖了,就这样秦军并没有看到马倒下,还以为少年策马下了山,呼呼啦啦的一股脑儿追上了山头,少年看准缝隙与秦军擦肩而过后向一侧移动了几丈远,刚才他是从山的西南侧上的山,这一移就转到了山的西北侧,与秦军更是错开了方向。马是臀部中箭,受了伤之后又挣扎的爬了起来继续向山下一瘸一拐的跑,秦军因为是设伏没有点火把,上了山顶又向下追了好远才追上马,等发现马上没人再反应过来点起火把,重新搜到山顶时,少年已经悄然的从另一边下到了山脚,秦军望着大山也不再追赶,今夜的行动虽然没有将敌军的探子一网打尽,但是绝大多数是抓到了,他们心满意足的带着俘虏回营了。

    少年看着秦军离去,心里放松下来,天已经微微泛白,这一宿折腾得他疲惫不堪,明明知道跟着这伙秦军定可以找到郝三,但是一股巨大困意袭来,少年心想也不差这一会儿,现在跟过去反而容易被发现,想到这儿不由得闭上眼睛睡着了。

    一阵肚子咕咕叫声吵醒了少年,他睁开眼,这一觉居然睡到了日上三竿,该去找点吃的了,少年随手抽出一支箭抬头要坐起来,突然山脚下的草丛里站起了一个秦军,吓得少年把头一仰又躺倒了,那秦军把手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响哨,四周呼呼啦啦地站出来十几个秦军,他们向那名秦军靠拢过去,接着一队人离开了。原来魏升知道还有一人漏网,再搜下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暗中留下一队士兵潜伏到山脚下,想看看能否再有所收获,这队秦军分散在少年藏身之处附近,有的士兵甚至爬到离山比少年还远的地方,也就是说少年恰好在秦军的包围圈中睡了一觉。魏升与这队士兵约定晌午撤退,士兵们到了时间按照命令起身,哪知只早了片刻便与要追的猎物擦肩而过了。本来少年刚下山时已经脱离了秦军的包围,但是他存了跟踪秦军的意图当然不会离去,所以在睡梦中神不知鬼不觉的被秦军给围了。少年暗自庆幸:“如果刚才那队秦军下山时碰到了我,如果我睡觉时打起了呼噜或者说了梦话,如果刚才我再早起那么一小会儿,那么现在该庆幸的就是秦军了,自己的运气真好!呸呸呸,运气好这两天还能出这么多事?”他并不知道随着上党战役的焦灼,战火开始向东蔓延,自己身处的地方虽然不是主战场,但是在战争的车轮下,哪里又能成为乐土呢?为了打赢战争,秦赵双方共投入了百万大军,据说秦王下令全国15岁以上男子爵升一级全部派往前线,相比之下赵国的动员有些弱,但也在长平至上党一带组织了四十多万人抵抗。

    少年又等了一会儿,估摸他们走远了也按秦军线路进了山,他像昨天一样逢草必钻,沿着秦军的方向寻去,一找就是三天,这三天倒也相安无事,再也没有见到秦军的踪影,只是野地里的兔子遭了秧,少年的箭法高超便以此为生,打了好几只野兔,他不敢生火,只能活剥生吃,倒也喝了不少兔血,省去了寻找水源的麻烦,也不知走出多远,终于找到了秦军的营地,营地已只剩下遗址,秦军已经离去了,只留下二十几个炉灶的遗迹,少年站在营地里悲喜交集,暗自恼怒,一个相处还不到一天的人值得自己风餐露宿地过着人不像人、野兽不像野兽的日子吗?但是他忘不了郝三被绑在马后还面向渡口拼命挣扎的情景,那一幕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但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决定还要继续去寻找。

    少年沿着车辙和马蹄的印记继续前行,走了约莫两三里,突然觉得不对劲,他向山上看去,发现树木都被锯了,只留下一桩桩树墩,十几根锯断的树干散落在山上,显然撤走时很匆忙,紧急到都来不及带走它们。他暗自奇怪,继续前行,又走了两天,终于要走出这片山脉了,但是他还是一直没能发现秦军的痕迹,显然他们采取了隐蔽措施,当他爬上最后一个山头时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景象。山外是一片平原,平原上居然有几百头牛羊在安静的吃草,少年乐了,太好了,这两天吃够生兔肉了,来点羊肉烤烤吃也不错,正想着突然听到远处轰隆隆的一阵声响,就看大队秦军奔来。这支秦军约莫有两千多人,很明显是刚刚败下阵来的,一个个军容不整,有的丢了头盔,有的扔了战旗,将军们不停的约束部众,可是兵败如山倒,谁都恨不得多生两条腿的往前奔,后面黑压压的跟着一支赵军,牛羊被吓得四散逃开,秦军玩命般的挤进了山谷。赵军的先头部队看到漫山遍野的牛羊,顿时四散开来。少年不由的皱了皱眉头,他细细打量这支军队,大约有一万多人,但是已经不成阵型,这可是兵家之大忌啊!果然不远处突然响起了秦军的鼓声,刚刚还在逃跑的秦军突然回头向赵军杀去,少年看呆了,正在这时,少年右侧二十多丈远的地方突然窜出了一队队秦军,向着山下冲杀过去。原来秦军一共有四千多人,一半去诱敌,另一半则提前埋伏在了山上,这几天比较平安,少年的警惕性有所放松,秦军又是埋伏在山的另一侧,所以上山时居然没有发现他们。但秦军早就发现了他,只是不想发出声响,之前就没有冒险对少年动手。少年见秦军向山下掩杀过去,突然一激灵就地打了几个滚,他刚着地几支冷箭就从他刚在站着的地方飞了过去,秦军的几名弓箭手早就瞄准了他,一发动进攻便要射杀他,没想到被少年机警的躲了过去,那几人射完箭后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山下,余光中已经看不见少年,就不再理会他,跟着大部队冲了下去。

    山下乱作一团,杀声一片,少年趴在山顶观看战局,先前那支秦军败退时什么都丢,就是没有丢兵器,所有还有战斗能力,他们在正面与赵军对上了,而山上的这支秦军却是从赵军的侧翼发动了进攻,赵军见状迅速后退,预料中的溃败没有出现,他们迅速收拢了阵型开始与秦军搏斗。秦军中魏升冲在最前面,他这几天郁闷坏了,本来捕获了几个赵军的探子以为立了大功,谁知道一审讯发现漏网了对方的主将,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要拿根绳子找棵树吊死,主将张和倒是想得开,他也是不得志,戎马二十多年军职一直不高,在这场秦赵大战中被排挤到边缘战场,深入赵境执行任务,上面摆明了让他自生自灭,相似的遭遇让他和魏升惺惺相惜,在他眼里魏升很有才华,他的建议屡屡奏效,这次又差一点抓到对方的主将,自己手下这样的人才可不多见,他安慰魏升大丈夫建功立业要往前看,不能受一次挫折就寻死觅活,再说这一晚上也不是无功而返,起码探明了对方的虚实,是立了大功的,至于没有抓到对方的主将也是天意使然,再说这次抓不到可以下次抓嘛,早晚会抓到有什么好后悔的。魏升这才缓过劲来,他听出张和已经有了主张,便主动请战,要求负责最危险的诱敌任务。张和的指挥场所安置在半山腰,他除留了三百人作为预备队,身边就只剩下旗手和鼓手,其他的人都派了下去,他居高临下看着魏升带人在前面拼命,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跟主帅王龁约好今日在此地发动攻击,自己在这里拖住对方,秦军主力从后包抄吃掉这支赵军,现在自己的底牌都打出来了,也不知道援军能否按时赶上。

    秦军人少渐渐不支,两支部队已合在一起,他们保持着阵型缓慢地向山谷败退,可是被赵军缠住了,两边不停的有人倒下,这时赵军已经杀红了眼,队伍踏过倒地士兵的身体继续进攻,倒地者有人本来只是受了轻伤,可是在上万人的践踏下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纷纷被踏成了肉泥。

    少年看着这副惨状也不禁惊呆了,他近日几次险些丧命,虽然每次情形都很惊险,但都不如山下这般惨寰,他不忍的低下头想:“这就是战争吗,是只有真正经历过或目睹过才能体会到其残酷的战争吗?”自己虽然从小生活在齐国,但是父亲是赵国人,理所当然的站在赵国的一方,他深深的盼着赵国能够打胜,但是当身临其境无限接近战争时,他对秦赵双方惨死的士兵都迸发出了深深的同情,他甚至恍惚:“这几天自己也射杀了几个秦军,是不是杀错了?”他还在发呆的时候,突然听到山南传到一阵声响,几百个衣衫褴褛、手无寸铁的人被几十个秦军押解了过来,他们都是这几日被秦军俘虏的赵国百姓,秦军挥舞着长戈命令他们向赵军发起冲锋,百姓不从,秦军当场斩杀了几人,百姓们无奈闷着头向赵军冲去,赵军知道来的都是自己国家的百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张和却站了起来,对预留的三百名秦军下达了作战命令,预备队像猛虎一样冲下了山,跟在赵国百姓后面掩杀了过去。

    赵军的弓箭威力无比,可是因为有本国百姓在前面担当掩护,他们投鼠忌器,根本不敢放箭,而百姓这一冲打乱了右路侧翼的阵型,部队露出了一些破绽,情势一时之间危机无比。少年心中充满了愤怒,看到秦军如此不择手段,竟然强迫手无寸铁的百姓在战场上打头阵,他刚刚柔软下来的心肠又硬了起来,一股恨意油然而生,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张和,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作战人员,只剩七八个旗手和鼓手,少年一点一点的靠了过去,终于到了弓箭的射程,他悄悄的站了起来,瞄准张和拉满了弓一箭射去,张和没有丝毫防备,被这一箭透胸而出,应声倒地,少年箭一出弓,就地团身,向旁边滚出了一丈,躲进了一片草丛里。

    旗手和鼓手愕然的看向倒地的张和,损失了主将,他们无法再发出命令,下方的秦军得不到命令,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看向山上发现主将消失了,顿时军心大乱,隐约有溃败之势。张和身边只有几个旗手和鼓手,都不是作战人员,乍一看主将倒地,也不知应该查看箭从哪里射来,还以为只是遇到了山下的冷箭,害怕自己也被弓箭手射杀,慌忙背起张和就跑,少年钻进草丛再看战局,发现居然没有人前来搜寻。他看向山下的赵国百姓,赵军敞开了一个口子让百姓钻进阵中,又迅速合上了口子。那三百人知道主将出了事,无心恋战,迅速向山谷口的秦军靠拢,赵军在战场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少年看着山下的战局心里洋洋得意,秦军人少,又失了主将,恐怕无力回天了,他正想着就听南面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望去,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骑兵冲了过来,后面不远处还跟着一支无边无延的步军,他们打着秦军的旗帜,原来是秦国的援军到了,赵军看到秦国援军到来迅速后移,前面的赵军本来已经进了谷口,马上退了出来,谷口的秦军立即贴上来,赵军向南移动,在南边的山下列阵,秦军骑兵虽然非常迅速,但是忌惮赵军的弓箭,在阵前勒住,步军跟上,这支军队大概有三万多人,他们与背山而站的赵军对峙起来,原先的秦军冲出了谷口,列阵在赵军的右侧,两支秦军对赵军形成了夹击之势,强弱之势瞬间易位,变成了秦强赵弱的局面。秦军的主将下达了进攻的命令,骑兵也下了马加入步军,两支秦军开始进攻,赵军人少,且战且退向山上,好在他们占了地利,居高临下,一时与秦军旗鼓相当,双方打得难解难分,秦军主将倒是不慌不忙,在他看来赵军上了山,就像羊赶进了圈,已经逃不掉了,再往上赶一赶,等把赵军全部挤上山顶,就围住他们,等他们的粮食和水一耗光就只能投降,自己不战而胜,头功自然跑不了。

    少年眼睁睁的看着赵军渐渐步入绝境,一点办法也没有,心想赵军主将应该就是前几晚自己救的那个李牧,听李牧说话牛哄哄的,谁知道竟然这样稀松,连敌方来了一支援军都发现不了,亏他还以身犯险的大半夜出去侦查,这名将果然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正想着就听北面又传来了震天的声响,少年向下看去,一支两千人的骑兵部队带着一万步军杀入了战场,他们冲击的是秦军的左翼和后方,骑兵冲到秦军阵前没有一头扎进去,而是向左右闪开,一边驰马一边砍杀秦军外围将士,秦军顿时乱作一团,紧接着赵国步军冲了过来,趁着乱劲一下子冲散了秦军的阵型。山上的赵军见援军到来纷纷变得异常勇猛,他们占据有利地势向下冲击,秦军根本抵挡不住,虽然人多,但在赵军前后夹击下开始败退。赵军的骑兵杀到谷口后纷纷下马列阵,三支赵军对秦军呈现出包围之势,秦军主将一看命令部队收拢,一起向谷口退去,谷口只有赵国两千下马的骑兵,抵挡不住两三万人秦军的冲锋,只能让开谷口,让秦军退了进去,这时的秦军已经毫无阵型,是真正的丢盔弃甲,有的士兵甚至连兵戈都丢掉了,只是希望能够跑得更快一些,赵军顺势追杀十几里,直至杀出了这段山脉,溃退的秦军出了山区向南狂奔,赵军还想追击,见到远处出现了一支军队在接应败军,这支军队军容齐整,后面扬起大量的沙尘,不知道有多少人,赵军的前线将领是那晚护卫李牧侦查的邹水,他见状害怕遇到的是秦军主力,忙约束部众保持阵型,警惕有序的退进了山里,所幸那支秦军并未追击。

    原来秦军主帅王龁在制定作战计划后又派出了一支三千人的部队在附近接应,这支部队探到前方战局,便抄近道接住了退下来的秦军,接应部队的主将怕自己人少挡不住乘胜追击的赵军,便派出步兵接应,让手下所有的骑兵马尾绑上树枝在后面驰骋,扫起的灰尘让赵军看不清楚虚实,从而唬退了赵军。

    战后清点,赵军这一仗斩杀俘获秦军万余人,获取牛羊、旗帜、战鼓无数,还解救了好几百名被秦军劫掠的赵国百姓,己方却只损失了四五百人,可谓大获全胜,虽然只是一场局部的胜利,但经此一战,赵军一扫上党战役失利的阴霾和视强秦如虎的畏惧心理,重新点燃了胜利的希望。这场战役发生在坦雍地区,又称坦雍之战,在动辄发动数十万大军作战的战国时期,它毫不起眼,甚至都没有被记载入史册,但是坦雍之战的赵军指挥官李牧却由此开启了辉煌的军事生涯,不过此刻他却没有立即班师回营,而是走向少年藏身的这座大山,他听了阵前将士们的汇报,知道这座大山上隐藏的一名神箭手射杀了秦军的一名高级将领,他很好奇,自己可没有这样的安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正当他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就见半山腰的草丛中突然跳出一个少年,手持硬弓,大声呼喊:“赵军威武!李将军威武!”赵军听到他的喊声也一起跟着高喊,声音携胜利余威震耳欲聋,响彻天地。原来少年看到赵军大获全胜,心旷神怡,深深为这位李将军的军事指挥才能所倾倒,想到自己刚刚对他的轻视,心里不由一阵惭愧,见到他走来,便情不自禁的跳出来,他一边高喊一边跑向李牧。李牧听到少年和将士们的呼喊,也振臂高呼:“赵军威武!大王威武!”

    少年来到李牧面前,向李牧跪拜,对李牧说:“小民真心佩服将军,这一仗大获全胜,想来秦国也不敢轻视我赵国了!将军真是我赵国的基石啊!”李牧忙挽住少年的胳膊扶起他来,口里连称“不敢”,他仔细端详少年,李牧本就不高,这少年身高与他相仿,身材有些单薄,一头黑发簪于头顶,又见他唇薄齿白,鼻梁高挺,一双眼眸大而乌亮,两弯细眉之间生了一颗小痣好生可爱,近日来风餐露宿、翻滚格斗,脸上有些泥污,但是皮肤却难掩白崭,好一位玉公子!他心里不由地赞叹,嘴上却问:“你就是那晚救我的人吧?”少年抽回胳膊,低头一笑,李牧一怔心想:“这样一位战场英勇的神箭手怎么如此扭捏?”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这可问到了少年的痛处,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李牧明白有内情,不好再问,便邀请少年到军营作客,一行人带领大军回到了赵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