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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五章无力的喘息

    指在披风之上,人在披风之内,绝命的僵持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天地劲气在临湖小筑间汹涌而至,凝于肃清指前化为极短而利的剑意猛刺。

    无论是飘舞的竹叶还是渐冷的水雾,仿佛都感受到了场间紧张的气氛。

    肃清轻哼一声,苍白的脸庞上青筋一现即隐。

    黑色披风向后退了一分。

    带子滑离项澜左手虎口,狠狠击中他的脑口,锋利至极的剑意终于有一丝成功穿透了黑色披风伞面,从碰撞处狠狠扎了进去。

    噗的一声,血水从项澜的口鼻间喷了出来,顺着口罩边缘散开,染红了稚嫩的脸。

    黑色披风那头,肃清的眼角也开始淌落血滴,眼中精芒渐趋黯淡,他将劲气压榨的太多,也已经快要油尽灯枯。

    现在就看谁能支撑更长的时间。

    黑色披风的伞柄就像座大山般不停辗压着项澜的胸口,鲜血不停从他的口鼻处涌出来,口罩已经完全被血打湿,血水顺着口罩边缘不停滴落,滴他的鞋上。

    他极为艰难地抬起头来,有些无神的目光擦过黑色披风边缘,望向伞外的茶师,发现肃清削瘦的脸颊此时已经变得更加削瘦,眼窝深陷,想必也快撑不住了。

    忽然间,项澜感觉披风处传来的力量弱了一分

    他霍然抬首,左手紧握着披风,用胸口顶着尖端,强行向前踏了一步

    黑色披风就像是块坚不可破的大盾牌,把肃清向后推退一步

    一声草原猛兽残酷搏杀时的厉嚎自少年口中吼出,他调动身体内最后残余的那丝力量,提起拖在地面上的朴刀,狠狠一刀斩了过去

    喀的一声,刀锋深深锲进肃清的脖颈深处,然后伴着一阵极为难听恐怖的破骨断肉声继续前行,直至从另一边劈了出来。

    肃清头颅上的那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黑色披风后的少年,然后头颅一歪从颈口上掉落,在地面上啪啪嗒嗒弹动两下,滚进犹有余温冒着热气的茶水之中。

    黑色披风缓缓垂落,依然紧握在项澜的手中。

    项澜瞪着眼睛,看着地面上那颗头颅,急促地喘息着,说道:“你习惯了当茶师,那就不再是剑师,因为你连近侍都忘了请一个。”

    黎明前的黑暗是那样的深沉,此时的长安城是那样的安静,街巷之上没有任何行人,就连习惯夜行的猫儿都看不到一只。南城某处坊口奔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他踉踉跄跄地奔跑着,虚弱的双腿有时难以支撑一软,他便会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鲜血从口罩边缘不停滴落,他觉得自己视线有些模糊,甚至思维都有些混乱,竟是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何处,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要取你的命,那就一定会取你的命。”

    他下意识里喃喃念着,寻找着回家的道路。

    声音从被血染透然后粘住的口罩内传出来,显得有些变形。

    先前已经听到了警笛,残存不多的理智让他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公安已经被惊动,如果稍后长安城出动特警,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他继续狂奔,狂奔在他没有认出来的朱雀大街上。

    系在身后的黑色披风被不时弹起,然后张开,一蓬一蓬。

    浑身是血的复仇少年。

    从冥间爬回来的恶鬼。

    背后生着一朵黑色的莲花。

    项澜奔跑在夜色里,奔跑在大街上,不时抬起右臂抹掉下颌处的血水,黑色披风不时击打他的背部上啪啪作响。随着时间流逝,他眼眸里的光泽越来越黯淡,露在口罩外的眉眼皱得越来越紧,显得非常痛苦。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街畔的拴马柱、坊市口里的门坊,在眼中逐渐变形扭曲,变成张牙舞爪的怪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肺叶挤压出来的气息像岩浆般滚烫,拼命吸进来的气息却像冰川般酷寒;他的脚步越来越虚浮缓慢,时常被地面突起的青石板绊住;他的思维越来越紊乱,竟渐渐忘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他只记得自己应该奔跑,跑的越远越好。

    某种深刻入骨的本能催促着他向着将夜大街墨石居方向奔跑,大概只有在看到那个黑不溜秋的小丫头之后,才会觉得安全觉得妥当,这种奔跑回家的执念是如此的强大强大到支撑着他重伤虚弱的身体从南城跑到了此间,强大到让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此时自己正奔跑在平日里最令自己警惕不安的朱雀大街上。

    口罩边缘滴落的血水可以被臂袖擦去,身上那无数道剑口渗出的血水则是缓慢地流到了黑色披风上,被那粘稠油腻的黑色披风面缓缓吸附再缓缓释出,缓慢地向地面滴落,然后在地面上绽开一粒极小的血花,润进石缝之间。

    尚未至晨,便有晨风起,拂动不知谁家檐下晾晒的衣裳,吹得朱雀大街远处高耸入云的龙云旗猎猎作响,晨风中的脚步声和淡淡血腥味,融在一处,渐渐惊醒了隐藏在千年石缝间的某些生命。

    华夏国长安城宽敞笔直的朱雀大街,忽然间变成一条漫漫无尽头的地狱火道,项澜觉得自己的双脚仿佛踩在极为滚烫的烧红卵石之上,每步踏下时鞋底便会被烧穿,那些蓬然而起的火苗瞬间蔓延烧掉他的血肉,烧枯他的白骨,异常痛苦。

    他还在奔跑,踏了一步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感觉是那样的痛苦,每一步都觉得自己的的脚便被无数把刀同时砍成了肉泥。

    忽然间他身体忽然僵在了原地,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他感觉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长矛从极高的夜空里落了下来,破开他的肉骨腑脏,直接贯穿他的身躯,把他狠狠钉在了地面

    来自朱雀大街地面火灼痛苦瞬间消失,因为和胸口处传来的那股痛苦那股仿佛要撕裂一切,毁灭一切的痛苦相比,世间任何苦楚都不值一提。

    项澜眉头痛苦地蹙了起来,看着空无一物的胸口,看着已经变形成某种弯曲甬道的大街,看着与真实没有任何关系的长安城,发现眼中所有事物都有无数个影子,真实的虚妄的伪造的解构的影子,而他的人就站在这些事物的实虚幻影之间。

    忽然,他听到耳畔有人在轻轻喘息。

    用尽最后的力量他转过头去,血手紧紧握住腰畔的刀柄,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迹,身周依然还是那些诡异的变形世界。

    脸色惨白的如同雪山,他惘然四顾,下意识里寻找到那声喘息的来处。

    街畔那些仿佛快要倾倒在地面的拴马石柱在喘息,诉说着日日被系颈的痛苦与烦躁;坊市酒肆的黄布幌子在晨风中喘息,诉说着夜夜被酒鬼的不悦与不安;某座宅院里探出腰身来的槐树在喘息,诉说着自己看了太多的家族阴私快要被薰的干枯;落在石狮座下的青叶在喘息,诉说自己没有应时而落的原因。

    石头雕成的狮子在喘息,木头搭成的楼宇在喘息,脚下的路面在喘息,晨风在喘息,远处的皇中南海在喘息,近处的灰墙在喘息,长安城在喘息,整个天地都在喘息。

    娇滴滴妩媚有若女子的喘息,绵延悠长有若朝堂威压肃穆的呼息,急促不安有若逃亡旅者绝命的喘息,淡漠沧桑有若历史无情的呼息。

    项澜听着大街窄巷后园远殿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吸声,孤单无助地站在街道中央。

    他松开刀柄用双手捂住耳朵,却依然无法阻止那些各式各样的喘息呼吸声穿透掌背,清晰而极有力地传进脑海之中。

    他在黑暗的朱雀大街中央缓缓跪下,然后倒下。

    黑色披风覆在他的背上。

    血水经过黑色披风,淌在青石之上,流进石缝之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