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夏,却以如秋,风中夹着丝丝扣扣的寒意。

    程南橘看着戏本子,其跌宕起伏,转圜曲折若是当成一出戏来看,倒是极好的,可若是某个人所经历的过往,未免有些悲凉。

    其中名目隐晦,可不难看出,其中所谓的赵帝,便是九州七国声名狼藉的后起之秀赵鱼晚,而姬帝八成就是前几日在锦安城中见过那眉眼之间与东方凌白有些相似的姬无奢了,再其中的白衣少将军,怎么想都觉得是此时的南姬新帝东方凌白。

    这也是解开了程南橘心中的一个疑惑,为何国号南姬,东方凌白却姓东方不姓姬。

    程南橘合上戏折子,嘴角勾着不深不浅的一抹笑意,到底这世人口中之言,几句可信?

    几句不过是听个热闹?

    那这戏本子那?

    可信吗?

    终究是耳旁一个说真话的人都没有!姬无奢是这样,红柳绿芜多是这样,即便是凌白,也是这样!

    他为她改名换姓,曾提起她名为南橘,过门后应是冠姓东方的,那时她就是东方南橘了,程南橘觉得这个名字极为滑稽可笑,还伸手去打他,如今看来,更是滑稽可笑了。

    他所隐瞒的,应该就是这段过往吧?

    那么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他总是怕她离开,为何那般介意她是否在锦安城中见了旁人!他是怕她重蹈覆辙,在爱上姬无奢一次吗?

    程南橘心中冷笑,这世上最是不能骗人的,怕就是自己的真心,难怪那日见姬无奢就觉得胸口烦闷疼痛,几乎难以自控,说到底是少不更事吃足了苦头,再见故人,年免心有余悸!

    无悲无喜,此刻程南橘平静的自己都觉有些怪异,只是她心中疯狂生出一个念头,她想去看看这出戏,看看这天下凤主,当真有戏折子里说的这般凄惨?

    所爱所信所惜之人皆欺她,骗她,利用她!

    她原本以为她跟东方凌白之间坦诚直至,彼此毫无隐瞒,可这戏折子无疑是结结实实的抡了她一巴掌,她对东方凌白没有秘密没有隐瞒不假,可是东方凌白与她那?

    程南橘心中只是浮上了一句,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未免心间添了几抹薄凉……

    绿芜端着银耳粥来时,见程南橘正在看着戏本子出神,顿时也吓没了魂儿,险些打翻了羹汤,哆哆嗦嗦放在桌几上后,连忙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过顶,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程南橘倒是笑了,“你这般紧张,所为何事?”

    绿芜低垂着头,身体有些颤抖,“奴婢该死,该死!王后饶命啊!”

    程南橘去过汤羹自顾自搅了搅,嘴角勾起一丝清浅的笑意,“还想活?”

    “是,想活!奴婢想活!”

    程南橘也不卖关子,垂眸瞟了绿芜一眼,“想活就说吧,你是谁的人?让我看这个戏本子有何用意?”

    绿芜一愣,似乎从未想到程南橘会这么问,顿时哑口。

    程南橘冷笑一声,“你若是想说你是凌白的人就不必与我多费口舌了,等他来时,我将你交由他处置即可,届时你能不能活,就看你的造化了,不过倘若如你所说那般,你是他的人。他自然不会为难你。”

    绿芜脸色发白,乱了阵脚,额头不觉生出冷汗来,程南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若说你方才的惊慌是装出来的,此刻倒是真有些害怕了?既然怕,就说实话,我保你不死。”

    “奴婢从未想过害主子,主儿明察!”

    程南橘微微点头,“这倒是,若不是有你,怕是我的眼疾也不会这么快好转,我早就发现,你送与我吃的药与凌白喂我的药不同,我当时觉得奇怪,那药性虽烈,但君臣配比却是刁钻,虽是大开大合的冒险之举,可与我的眼疾似有奇效,反正都是一个废人,试试也无妨,可我赌对了。”

    程南橘抬手托起绿芜的下巴,眯着眼看她,“所以,是谁煞费苦心想治好我的眼疾?”

    绿芜惊诧,她从未想过程南橘竟有这般细密的心思,她不过是漏出一丁点儿破绽,这么短的时间内,程南橘竟然能从中理出头绪来,这般笃定的眼神让她连编谎话的准备都没有。

    绿芜缄默,程南橘也没了耐心,捏了捏她的下巴,眼中渗出杀气来,低声在她耳畔道:“你主子治好了我的眼疾,这份恩情是要还的,我大可帮他留住你的性命,可你若是死了,你的主子可还能再安插眼线进来?如此,你才更是坏了你主子的计划不是吗?”

    程南橘字字诛心,每一个字听到绿芜的耳朵中都令她颤栗,她原本以为程南橘不过空有姿色,如今看来,主子说的不错,她绝非寻常女子,理应万事小心!

    突然,绿芜朝程南橘磕了三个响头,和盘托出道:“主儿,我不能告诉你我的身份,可主儿猜的不错,家主绝无半分害主儿的心意,是家主治好了主儿的眼疾,她日,如若主儿有何想绕过王上的吩咐,尽管差遣奴婢,奴婢万死不辞,家主亦会助力,他日时机成熟,家主必回与主儿坦诚一切,奴婢言尽于此,如若主儿还有怀疑,杀了奴婢便是!”

    程南橘嘴角笑意尤甚,下颌为扬,“家主!呵呵……家主,绿芜你倒是个聪明的姑娘,起来吧。”

    绿芜应是想活命的,她忠不忠心程南橘无从而至,可她口中的家主,绝不会是形容姬无奢,赵鱼晚这类的人,应是更为年长一些,肩上担负着整个家族,莫不是我程家还有人在暗中帮我?程南橘心中的念头逐渐蔓延开来,可戏本子上两出大戏唱的可哭可泣,凤父战亡赵帝千里送棺,凉城一别凤母转眼成灰。

    他们都是死在大庭广众之下的!

    除此之外,家族中还有什么亲人?记不得了,过去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程南橘也懒得废思去想,但问,“绿芜,这戏本子也是你家主让你带给我的?”

    绿芜点头,“是,家主说主儿失忆了,这戏本子虽然是折子戏,可这出戏唱的是主儿你的生平,或许能助你想起些许过往。”

    “我的过往,你知道吗?”

    绿芜摇头,“主儿,我一直被安插在燕国,从未离开过,在家主启动奴婢之前,奴婢从未见过主儿,也并未听过关于主儿的传闻。”

    过去,终是横在眼前的一座大山!

    听到动静,程南橘将瓷碗打翻在地,绿芜惊诧,程南橘却暖着一张脸,弯腰去扶她,“起来起来,不过是打翻了羹汤,我又不会罚你。”

    余光中文竹的身影站在矮冠之后,漏出半身来,绿芜连忙会意,就势起身,“主儿宽厚,都是奴婢毛躁,没伤到主儿吧?”

    “无妨无妨,再去端一碗吧。”

    “是!”绿芜眼中又有泪痕,经过文竹身旁行了一礼,文竹摆手让她离去,自己才走过曲巷,站在程南橘面前躬身行礼。

    程南橘不做声,文竹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道:“王上的来信。”

    程南橘点头,接过信件,还未打开,抬眸看这文竹,“这里闷得很,我想出去走走,就去邱白城,你同我一起去,如何?”

    文竹又是一礼,垂眸道:“王后恕罪,王上交代过,王上归来之前,为保证王后安全,决不可出别院一步。”

    程南橘不深不浅的牵了牵嘴角,笑看文竹,“是吗?说来保的是王后的安全,而我程南橘还不是你们南姬的王后,是否主要我不做这个王后了,我就能来去自如了?”

    文竹一惊,脸色浮上一层苍白,不等他开口程南橘已经拂手送客,“你走吧,我要看信了。”

    文竹不敢多言,只能怏怏退了出去,立刻吩咐看守院子的士兵们打起精神来,若是院子有什么闪失,谁都别想活命。

    心中的内容倒是乏味,与东方凌白每日都要唠叨上的几句无异,无非是你要按时吃药,好好吃饭,天凉加衣服,入夜早眠,最后便是遥遥无期的一句,等我来接你。

    这样的心,东方凌白走了几日,就有几封,程南橘总觉自己如同一只金丝雀,被折了翅膀,养在笼子里,过去不可追,未来不可期!今日之日,多烦忧……

    心里堵得厉害,程南橘就想了法子把文竹叫来,“你说我不能出去,那你就去邱白城给我请个戏班子来解闷,否则连日来给我闷出什么病来,也不知道你好不好跟凌白交代!”

    “啊?这……”文竹苦着一张脸,一个堂堂御前侍卫眼见就要抓耳挠腮了,十分的不体面。

    “怎么?你是想眼睁睁看我闷出病来咯?”程南橘冷笑一声,面色透着冷峻,“绿芜,告诉御医,不用麻烦他煎药了,日后无论是什么药我一概不喝了!”

    “王后息怒,息怒!”

    程南橘嘴角笑意蔓开,半眯着眼睛倒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怒?我怒什么?我敢怒吗?我不过是听人说,心病难医,何苦浪费那么多名贵药材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