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道红尘》 第1章 夜雨般若寺 西梁国,鱼粮道左,一处无名荒山,相传此地乃前朝古战场,封土成京观所在,这些年来,风吹日晒,积沙落尘,略有薄土,大概是阴气太盛,遍地枯黄荒草,就连野羊烈马都绕道走,很是晦气。 仲夏夜,书生游毕方入山寻仙访道,误了时辰,上不着村,下不着店,举目遥望四野八荒,瞧着道左远山一点野火,估摸着应该是有人,赶紧飞奔而去。 夏季多雷雨风暴,恰逢其时,天空雷鸣炸响,乌压压黑云,宛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一股闷热水汽汹涌澎湃,书生心里发慌,双手着紧抓住书箱系带,脚下跑地快如车轮。 那点野火越来越近,游毕方眼力不错,瞧着光影模糊,显出一座荒废寺庙轮廓,心里又惊又喜,脚下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冲到近前,书生才见到野火一堆,周围坐着虬须大汉,采药山客,云游僧等三人,只是沉默不语,就近烤火还分作东北西三方,应当是互不熟悉,暗暗松了口气,顾虑到身后雨云迫近,却还是提起精神,冲进荒寺破庙再说。 虬须大汉一身黑衣皂服,脚下蹬着一双厚底官靴,显然并非江湖中人,腰间一口皮袋,有些滑腻,双腿盘膝而坐,横置着一把铁尺。 他远远地瞧见一介白面书生飞奔而来,估摸是为了躲雨,按理说,他该起身相迎,此时却心有旁顾,不能给对方体面了。 采药的山客本是水上行舟的荆蛮后人,脚底板有鳞片,水性是极好的,闻到空中弥漫的水汽,空冥溟濛,其色郁郁,心里不胜欢喜,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闭目养神,也是不语。 云游僧一身白色缯衣,乃是上好的绸料,一路游历山水,风餐露宿,却是一点颜色都未曾褪去,显然并非普通的行脚僧。 负笈书生刚刚踏近古寺山门,便看见倾折倒下的匾额,斜躺在门柱上,虫蛀蚁蚀,坑坑洼洼,多有残缺,像是被野狗啃咬过似的,破损地实在是严重,隐约只能瞧见三个大字,般若寺! 游毕方有走马观碑的本事,把这古寺破庙的名字记在心里,往前闯过山门,迳自冲进庙里。当他前脚越过及膝高的门槛,一声惊雷平地起,煌煌闪电粗如千年古树,近在山麓,照得天地之间一片雪亮,恍如白昼。 谁知,庙中三人脸上毫无惊色,此情此景落在负笈书生眼里,心里不禁咯噔一声,一时间敲起退堂鼓,后脚不免停滞了片刻。 惊雷响于天际,不停地翻滚梭巡,来回扫荡,起先还是几颗黄粟大的雨滴,噼哒噼哒,打在庙宇屋顶琉璃瓦上,不多时,瓢泼大雨猛降下来,黑压压地天色,就像一口黑锅扣压下来,雨幕稠密,连不远处的山门都看不见了。 游毕方脸色讪讪,为了躲雨,还是咬咬牙,横下一条心,壮起胆子,神色故作坦然地走了进去。 三人分坐三方,只有距离破庙门口最近,正南方的位置还空着,负笈书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没有坐下,反而绕过采药山客,迳自坐在虬须大汉身边。 云游僧看见这一幕,不禁为书生此举暗暗叫好,暗赞一声福至心灵,嘴上却念诵道:“善哉善哉!有缘无缘,尽在一念,善念若起,便是福缘,若生恶念,只怕报应,就在不远!” 虬须大汉瞧着书生乐意亲近自己,心里自然是极为满意,眼角余光瞥到他一身淡青儒衫,显然是有功名在身,怕是童生都不止,指不定就是秀才,不吝为己方增添一枚筹码,更是欢喜不已。 采药的山客发觉背后气机骤变,显然是书生绕行所为,却坐在云游僧与虬须大汉之间,明显疏离着自己,不由地有些着恼,片刻过后,发觉自己过于小气了,哑然失笑后,还是沉默不语。 游毕方听着白衣僧人的话,觉得其中隐约有些禅机,看似讥嘲,实质上有点点醒前尘的意味,显然不是坏人,心里就有了分寸。 他本是歆慕仙道逍遥,特意入山寻仙访道的秀才公子,尽管对沙门不甚了了,却还是知道僧人佛子不乏有大智慧,大勇气之人,虽不是礼敬三宝的香客信徒,对僧人还是颇为尊敬,便双手合掌,躬身作揖。 云游僧心里一喜,神色坦然地受了书生一礼,笑道:“贫僧慈舟,乃云游四方之法力僧,日前,尝闻乡野村夫提起,此地乃是前朝沙场,赫赫有名之将军冢,有些灵异,便前来一观。不曾想,风云变幻,雷雨骤来,不想雨中赶路,只能困坐此地,暂作落脚。” 负笈书生回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夏日暴雨频发,不知何时骤起,雨势连绵几何,还是稳妥为重。慈舟大师考虑地极为周详,佩服佩服!” 就在这时,寺庙外面响起金戈铁马的声音,其动如水,顷刻间就远去了,不知所踪,音信杳然。 采药山客脸色一紧,忍不住回头望去,却只有溟濛雨色,遮盖住了一切,回过神来时,不说虬须大汉、云游僧人,就连负笈书生都看了过来,知道自己漏了相,脸色讪讪地笑了笑,不敢胡乱说话。 游毕方却是个妙人,作侧耳状,仿佛倾听着似的,随即开口,缓缓道:“在下鱼粮道右,高老庄人,姓游,名毕方,少时博览群书,曾在一本无名古籍记载中,见到这番话:……天地有磁气,南北充两极,时光浮掠影,雷霆为书记……求问五经博士,解释说,某处地底有磁石富矿,天地行雷,运转无上枢机,能截取时光片段,日后雷鸣闪电时,一一复照出来。” 这番解释尽管有些离奇,却也并非毫无根据,云游僧慈舟就曾亲眼见过,点了点头,笑道:“檀越果然是博览群书,世间果有其事,此言无差!” 虬须大汉原本想说点什么,瞧见云游僧人都这般态度,也就收了心气,只是微微额首,算是某种认可,态度极是端正。 采药山客知道此乃法力幻术,那群死鬼的障眼法,连区区一名负笈书生都欺瞒不过,心里更是鄙夷。只可惜,气机遥遥锁定自己,明显是瞧出般若寺的虚实,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便有些不爽利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道友请留步 他本不是能沉心静气的人物,前身不过是一介乡野村夫,偶然间得遇奇缘,蒙异人传授了几句炼气的口诀,长年累月下来,吐纳呼吸之间,得了一点灵感,自行悟出一门法术,便是以药草布下禁制,咒劾蛇虫鼠蚁,为自己所用。 将军冢之异动,采药山客早就知悉,初时以为地气升腾,惊醒了地底的怨灵战魂,上山后才发现,到处都是狐踪狸迹,便暗中取了秘药,驱使一条乌梢入洞探寻,方知一窝不知从哪迁徙而来的野狐,偷偷摸摸地占据了此地,试图谋取些什么宝贝。 消息不知为何走漏,引来几个方外之人,譬如那位云游僧慈舟,视五毒药禁如无物,迳自闯入这座般若寺,空手拆了窗棱门板,凭空生起这堆野火,也不怕冒犯了寺里供奉的诸位神佛。 那位黑衣皂服的虬须大汉,采药山客从未见过煞气如此浓重之人,估摸着有些来头,手里不知道攥着多少条人命,面上更是煞纹入眉,凛然有官威,镇压着一切不服。 至于那位闯入般若寺避雨之负笈书生,福至心灵地坐在云游僧与官人之间,与慈舟和尚一问一答,很有礼数,又知进退,隐隐约约地将三人气机连在一起,反而将自己孤立了,因而引来外面死鬼的窥伺。 再则,般若寺山门以外的禁制,被狂风吹过,大半消失无踪,暴雨倾盆浇过,更是点滴无存,怨灵死魂藏身暗处,连寺庙残余灵光都不惧,暗中驱使细如微尘的飞虱,化作灰黑烟雾,似慢实快地围住此处。 “一窝狐妖,似在观望,不会轻举妄动。反倒是将军冢上,寺庙破败,走了一干僧人,没了香火供奉,镇邪伏鬼之灵光便不圆满,怨灵死鬼就此复苏,想必不是没有缘由!” 想到此节,采药山客猛地长身而起,迳自走到寺庙门口,伸手扶着门墙,装出一副久坐心胸生闷,出到门口发散发散郁气的模样。 实质上,他那右手拇指压着食指,扣着一颗精炼七七四十九天的老雄黄,好一阵长吁短叹后,糊弄过了黑衣皂服的官人,云游僧慈舟也闭上眼睛,便趁机用力弹射出去。 只见一点黄光快如疾风,击中夜色深处不停蠕动的烟雾,药力激发开来还是其次,蕴含其中之禁制发散后,威力之大,如同九天惊雷,顿时将灰黑色烟雾,无数飞虱杀灭了大半,不得不停下攻势,潮水般的退去。 当采药山客一步步后退,转身回到先前的位置,虬须大汉朝他微微额首,显然早就洞悉其中原委。 既能一致对外,便是这屋子里的人,采药山客又出手解决了飞虱阴蛊的威胁,当得起这份谢意,他也不推辞,生受了这礼,又回以一礼。 负笈书生游毕方解下背后的书箱,就近烤火,驱散漏夜赶路的寒意,不知为何,突然作侧耳倾听状,稍后其余三人便听到,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夹杂着铁板碎片互相撞击的凌乱杂音,这才明白恶客来临,正主登场。 夏夜暴雨来地快,去地也不慢,此时雨幕渐渐稀疏,负笈书生游毕方眼尖,好奇地朝山门望去,便看见一道漆黑身影,高大魁梧,拖着一条伤腿,在杂草篷生的砂地上蹒跚前行。 那人越走越近,一股寒冷刺骨的阴气,呼啸着冲进寺庙里,吹地野火呼呼作响,尺许高的火焰都被压了一头。 负笈书生游毕方有些惊疑不定,抬头朝庙外望去,借助野火的余光,方才看清楚来人的真容,吓地连晚饭都吐出来,赶紧伸手捂住嘴巴。 那道人影赫然是一具僵尸,身披前朝军服,外着一件青铜甲,残损颇重,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左臂齐根断掉,显然是致命伤。 虬须大汉怒瞪双眼,精光一闪,便洞悉这头僵尸底细,伸手按住横置铁尺,原本黑黝黝的铁器,此时竟然烧红了似的,尺身流淌着浓红色的光芒。 “着!” 负笈书生游毕方心里暗暗吃惊,眼前却是红光一闪,那件一尺五寸长的铁尺,竟然不翼而飞了,他立即转头往外望去。 果然不出所料,身着前朝军服的僵尸,胸腹处插着的,正是虬须大汉的铁尺,此时伤口处白烟袅袅,就像烧红的烙铁紧贴上去,使劲烫着,腐烂的皮肉都快被点着了。 出人意料,那具僵尸全身哆嗦,却还没有倒下,反倒是胸腹处,左边拱起一团,右边顶起一块,就像是里面藏有活物,急欲寻觅门径出逃。 负笈书生按捺不住地想要起身,不料却被身边的云游僧伸手按住,坚实有力的往下压,竟然容不得游毕方反抗,他也知道慈舟和尚有些法力,按理说不会有事,就乖乖地坐下。 接下来,前朝军服僵尸往前一个趔趄,脚步踉跄地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不期然之间,胸腹急剧膨胀,高高鼓起,就像吹足气的猪尿泡,暗红色铁尺被一股劲道逼出去,细小的伤口陡然撕裂开,钻出一条四眼狐狸,通体灰黑,遍体血污,阴气森森,显然不是凡物。 “四眼鬼狐!” 采药山客一口喊破此物真名,那头四眼狐狸眼珠子乱转,令他头脑发胀,感觉天旋地转,原本抱膝坐着,此时竟然走了神志,噗通一声往后栽倒在地,嘴里哼哼直叫,很是难受。 虬须大汉有鉴于此,不敢有丝毫轻敌大意,伸手按住腰袋,只见一道白光喷出,快如闪电,化作雪亮的匹练,朝那头鬼狐卷去。 淬不及防之下,鬼狐头颅齐根掉下,刚刚落地,满脸惊容就已褪去,露出不过如此的诡诈笑靥,一只滴溜溜乱转的眼睛闭上,流出一行血泪。 瞬息间,鬼狐完好无损,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又像是时光倒流似的,负笈书生心里骇然,脸色却强自撑着,没有面露惊容。 云游僧却不慌不忙地禅唱一声:“善哉善哉!穿行阴阳界,出入两无间!没想到,此妖狐竟能修成无间妖瞳,以眼替形,斩命换体,几有妖王之姿!” 四眼鬼狐没想到,自家本命神通竟然被僧人一口喊破,心肝胆俱裂,也不去想吞食修道人的气血以自肥,赶紧扭头就想逃走。 慈舟盘腿跌坐,此时却猛地站起,右手五指并拢,斩出一记刀光,左手遥遥相招,喊道:“道友请留步!” 话音未落,四眼鬼狐兀自停在半空,被后发先至的刀光透体斩过,瞬间过后,三只眼睛都闭上,眼角流淌出汩汩血泪,气息俱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二十年清静 这时,采药山客醒转过来,约莫双眼还有昏花,使劲晃了晃脑袋,发觉还是不得劲,赶紧伸手进怀里,摸索片刻后,掏出一个拇指大的药瓶,屈指弹走软木瓶塞,立即凑到鼻前,使劲地深嗅一口,瞬息间浑身一震再震,如焦渴之人饮甘醴,整个人都精神了。 负笈书生眼前一花,却见采药山客蹿跃出去,落在异兽和前朝僵尸之间,回头看了一眼庙里,虬须大汉微微额首,信手一招,那道匹练雪光盘绕三圈,迳自投入那口皮袋里。 采药山客得了允许,伸手捡起铁尺,尺身褪尽红光,与寻常铁尺毫无二致,被他拿捏在手里,脚踩着鬼狐尾巴,从下颌狠狠捅进去,破颅而出,将异兽尸体挑在上面,快步走进庙里。 云游僧仅仅看了一眼,鬼狐脸上有四道血泪,摇了摇头:“无间妖瞳一一被破,此物与贫僧无缘,便予你罢!” 虬须大汉也仅仅是索回铁尺,用一条秀才的方巾凑上去,还未仔细擦拭,铁尺上的血迹污秽,就变得干干净净。 他本是六扇门直属咒禁司的四大神捕之一辛无害,敬奉的是法家诸子先贤,拜的是狱神宪章等护法神,对四眼鬼狐毫无兴趣。 再则,云游僧慈舟都无动于衷,他若是伸手要去,岂不是显得自家斩妖除害目的不纯,自然是把头摇了又摇,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 可惜,采药山客也并非贪婪之辈,这头四眼鬼狐寄宿前朝僵尸胸腹,被虬须大汉用铁尺飞叉之术逼出显形,又被云游僧慈舟破去瞳术,自己一点功劳未得,实在是厚颜不起来。 不过,就此了结还是不成的,四眼鬼狐害得自己在人前出丑,一剑贯颅而出,不过是发泄私愤,这头鬼玩意有些妖异,倘若剥皮截尾,没准能捣鼓出一件法器。 心动则行动!采药山客刚想动手,蓦然间想到四眼鬼狐能出入阴阳两界,回转阳间人世时,没准从阴曹地府带了些不干不净的秽物上来。 想到此节,他便拱手向三人道了声告罪,得了云游僧默许,方才敢从腰袋里摸出一个纸包,解开后便有一捧松香药粉,被他一股脑地抖洒在火堆上。 瞬息间,萎靡不振的野火堆,往上冲起三尺三分高的纯白烈焰,负笈书生感觉到,庙里无处不在的阴风冷气,瞬息间退潮般的散去,心里不禁又惊又喜,望着采药山客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几分敬佩。 可是,采药山客并未因此洋洋得意,取出攀山用的飞虎爪钩索,卸下其中一根较长的弯钩,一下钩住四眼鬼狐的下颌,挑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烘烤。 只听到“滋啦滋啦”,冷水入热油锅的连串爆裂声,四眼鬼狐不知何时苏生过来,哪怕下颌挂在铁钩上,兀自挣扎不断,身躯扭来扭去,就像麻花似的,还是不能脱困。 负笈书生游毕方一见有异,便往后缩退半个身位,躲在虬须大汉后面,瞧着烤火的四眼鬼狐毫发无伤,四肢被火烤过,无数黑烟袅袅升起。 仔细看,那些黑烟时不时浮现出几张扭曲鬼脸,极尽世间丑怪狞恶之色,说不出的邪佞鬼祟,仅仅是与鬼脸对视,就有魂魄脱体而出,被它吸走的迷惑。 若不是,虬须大汉发现身后的书生有异,压低嗓门怒吼一声,震散了四眼鬼狐身上,散逸而出的阴尘鬼心,游毕方恐怕会被幻术害了。 “这头鬼玩意很是邪祟,哪怕是死透了,尸身都凉了,竟然还有让人迷乱失智,走神失魂的本事,不愧是此山的地主精灵!” 云游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轻声道:“善哉善哉!此地恶缘已去,哪怕镇山寺庙香火不存,可还得二十年清静。鬼狐盘踞多年,哪怕巢穴被同类侵占,它那两间法藏起的宝贝不少,片刻过后,法界崩溃,自会化作灵光重回古战场,到时就凭各自机缘!” 虬须大汉辛无害双手合掌,施礼道:“慈舟大师所言甚是,在座诸位都是有缘人,到时就看各自机缘!” 采药山客用秘药催出木中火,正在烧烤四眼鬼狐,祛除此物身上的邪祟,听到云游僧慈舟的话,又得了虬须大汉的提点,立即明白过来,当下也不去理会手头上的琐事杂务,专心致志地等着机缘到来。 反倒是负笈书生游毕方对四眼鬼狐嫌弃地很,刚看到采药山客松手作罢,他就壮着胆子,直面自家恐惧,捡起铁钩,倒提着邪祟妖物,继续烧烤下去。 三息过后,一道幽绿色灵光,从前朝僵尸的胸腹处喷薄而出,不过十二丈高,蓦然爆炸开来,化作千百道流萤灵光,往山涧各处纷纷扬扬降落。 云游僧慈舟闭上眼睛,禅唱一声:“善哉善哉!有缘无缘,尽在一念!”话音未落,就有两点灵光,仿佛乳燕归巢,迳自投入其怀里,化作一个紫红木鱼,一串念珠。 虬须大汉有鉴于此,双眼瞪地滚圆,却还是无法洞悉灵光根底,只能凭着直觉感应,双手快如疾风,分别攫取了十几点灵光下来,褪去两间法的法力,幻化成一条腰带,一顶头盔,一对铜锤,一本古籍,以及零零碎碎的杂物。 采药山客看见好处,晓得自家身法不如人,却以五毒禁制,驱使了一窝飞蚁冲上天去,就近捡灵光搜罗下来,生冷不忌,结果幻化出来的都是些破铜烂铁,一点用处都没有。 反倒是负笈书生有些运道,哪怕坐在虬须大汉身后,还是有漏网之鱼,一点灵光主动来投,幻化出一本妖气森森,灵气氤氲的道书。 上面有虫鸟篆,三个大字,《螟蜒录》,乃是上古鬼神的源流,玄门据此阐发出三尸神法,旁门拿去演化出九虫秘术。 游毕方忍住好奇,可是耳边莫名出现喃喃低语,催促他伸手翻开,心里重重一沉,即刻知道这本道书并非寻常之物,恐怕是有些邪祟,又或是神异非常,赶紧双手端起,准备托付给云游僧。 慈舟大师看了一眼,暗忖:“左右不过是一件后人抄录的仿本,不出旁门左道的樊笼,理会它作甚”,便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伸手接过。 “善心招善缘,恶念得恶报!檀越入山寻仙访道,夜雨般若寺,与我等有一面之缘,岂非有缘之人,合该得此道书,也算是向道之心虔而诚之,感天动地,才有此番缘法!” 在场修为最高的云游僧都这般说法,再则虬须大汉乃法家修士,对此小道小术不以为然,自然不会伸手。 至于采药山客蓝壤,并非正人君子,却也是个实诚之人,自忖缘分不到,也不敢怪罪旁人,也是挤出笑脸,双手抱拳揖了一礼。 负笈书生看到众人推辞谦让,心里就像挠到痒处,按捺不住地翻开封皮,结果一个字都没有,只是泛黄的书页,一页连着一页,页页如此,当真是欢喜了开头,后面欲哭无泪。 可是,云游僧慈舟却看见,《螟蜒录》道书精华,化作一点灵韵,落在游毕方的胸口,中丹田的位置,结成一枚符箓真种,估摸着是前朝道人战死沙场时,不忍见道法失传,便将半生修为化作禁制,隔代传法,以待有缘人。 “善哉善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一缘即一劫 前朝道人凭《螟蜒录》隔代传法,一点灵光主动投入负笈书生游毕方体内,几个呼吸过后,便凝聚成道法真种,将这门小道小术之奥秘真义尽数传承。 可以说,自古以来,凡俗入道就没有这般轻易,肯定会有劫数降临。 这不,游毕方身为鱼粮道右人士,又承饱学儒士发蒙学字,年龄不过二八年华,便考取秀才,着青衫绸服,免田赋徭役,能佩剑出行,种种王令特权,十分不易。 须知凡俗入道,最受朝廷龙气忌惮,两者不相上下,必取其一而从之。 所幸者游毕方不过是个秀才,起自于乡野草莽,记名于县学政里,未上达天听。 再则,碍于皇权不下乡之铁则,游毕方还没有进入龙气视野,还有转寰之余地。 只可惜如此一来,游毕方没了朝廷龙气庇护,不仅没了诸邪不近的特权,就连虬须大汉辛无害最为看重,呵斥鬼神、妖精退散的本事也作废了。 要知道,天条最重,却被人刻意隐没,非常人所能知。其次,世上最大还是朝廷,不仅有律令法网遍布四野八荒,还有龙气天柱连天接地,实为天地之间最大的玄门法脉。 唯一可惜处,便是朝廷律令并无人前显圣之能,恢恢法网只为修士所设,镇压一切牛鬼蛇神,扫平所有不服。 于是,道法灵光入体,结成符箓真种,游毕方此身所承秀才命格瞬间破缺,原本圆满无暇,此时却有了裂缝罅漏。 当负笈书生回过神来,破庙野火堆前只有自己一人,云游僧慈舟,虬须大汉辛无害,采药山客蓝壤三人俱都不见踪影,也不知去向。 游毕方也不知道自己枯坐几时,只是瞧着庙外,暴风骤雨早已停歇,庙前沙地都被夜风吹地干爽,想必是过了几个时辰。 不知为何,负笈书生总觉得周身不自在,待在缺砖少瓦当的破庙里,更是浑身不舒服。 哪怕常在外面奔波的老人,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漏夜赶路,游毕方还是执意离开。 可惜,当他起身走出山门,脑后凉风骤起,寒意刺骨,心里蓦然一沉,顿时知道大事不妙,猛地回过头去,哪里还有般若寺的所在,夜色里照亮方寸之地的野火,只有白茫茫一片,诡异莫名的浓雾。 此时此刻,般若寺里,采药山客蓝壤站在庙门前,错过伸手拦阻负笈书生的机会,心里有些懊恼后悔。 方才,一点灵光入体后,游毕方迳自起身疾冲而出,哪怕采药山客蓝壤伸手,抓住书生衣袖,却感觉滑不溜丢,根本无从下手。 这真是终年打雁,竟被大雁啄瞎了眼! 云游僧慈舟双手合掌,禅唱道:“善哉善哉!游施主乃名教弟子,有名的秀才公,得了前朝道人传法,与其自身命格有害,就此引发人劫,合该有此一难!等到他脱劫回来,贫僧与二位施主,便可唤他一声道友!” 虬须大汉辛无害“唔”了一声,想起负笈书生出身来历,暗自将游毕方之名牢牢记住,日后禀报上去,就说他辜负浩荡皇恩,沉迷于左道之术,此身陷入旁门法脉。 毕竟,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法家中人,维护朝廷法度,铲除一切不法,镇压牛鬼蛇神,最是看不上儒士袖手清谈。 其中爱恨情仇,相爱相杀,未必不是,祖龙开朝建制以降二千年,历朝历代都是内法外儒,又或是法骨儒皮,好处都被亲亲相隐、仁德执政的儒家得去,严峻刑法,依法治国的法家,被黎民百姓厌弃忌惮,反而出不了头。 再说负笈书生奔走而出,迳自下了荒山,出了野岭,双脚在滑溜泥泞中行走,明明到了山穷水尽处,眼前一花,却见着一座山涧村镇,有柳暗花明之感。 只是,游毕方得了道法,灵智并未丧失殆尽,总觉得周遭一切格格不入,正欲回头,一阵饭菜熟香飘来,竟然勾起他肚子里的馋虫,眼前一片恍惚,只觉得腹中饥火烧心,嘴角口水直流,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就忍不住抬脚走过去。 游毕方却不知道,方才脚下趴着一头杂毛狐狸,两条尾巴,三只耳朵,扭头朝上,一滴不漏地接住他的口水,还津津有味地尝着,眼睛眯成一条缝。 杂毛狐狸瞧着书生毫无所觉走入陷阱,深陷幻阵里,忍不住人立而起,两条前肢合掌抱拳,结了个不伦不类的子午印,将圆光术与祸心术催动至极致,哪怕是正牌秀才公,也逃不脱狐家秘术的掌握。 一只通体雪白,野豚大小,黄眉巨鼠钻出地面,只因喉中横骨未曾炼化,还不能开口说人话,只是吱吱乱叫,手舞足蹈,很是滑稽! “黄眉老儿,你说多此一举……不不不,此乃老成持重之道,确保万无一失,吾家子女盗尽此子元阳宝气!” 黄眉巨鼠生于城隍庙,偷食过香油宝烛,得了一点香火灵气,转成锦毛灵鼠,擅长寻宝,目露寸许鉴宝神光,却因一桩宝物,被城外乱葬岗积尸气害了,乱了体内一口元气,灵韵神息尽数丧失,退转成寻常鼠妖,连城隍庙都进不去,被一窝狐狸收留,到处迁徙,终在此山落脚。 它有心转入正途,却妖气入骨,且被这窝妖狐所制,可谓是冤孽缠身不得脱。 再说负笈书生神色茫然踏入妖狐幻阵,眼前一抖一颤,却是没走几步路,直接出现在一座红纱绣户里,周遭尽是青楼气息,庸脂俗粉。 不知所以,游毕方隐然察觉不对,脸上有疑惑,不料一阵香风吹来,就连这点出于自救,内心挣扎,也被平复下去,消失不见。 突然间,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外面传来,一听就知是未出阁的在室少女,豆蔻年华,真是未见其人已迷醉,哪怕是游毕方的脸上,也露出魂与色授的神情。 片刻过后,房门往里洞开,许多宫装少女疾行进来,三步一摇,五步一晃,莺莺燕燕,搔首弄姿,许多风月作态。 负笈书生陷在脂粉阵里,看到花团锦簇,袒臂露肩,冰肌玉骨,一片萤白,眼花缭乱,目瞪口呆,竟然失了神。 一名鹅黄宫装少女款款坐下,双手捏着一面团扇,正面有一男一女,宽衣解带,在行周公之礼,背面有许多文字,正是《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散发出一股诱淫之力。 游毕方仅仅看了一眼,全身精气便沸腾而起,往那尘根汹涌而去,直欲寻得一口泉眼,喷薄而出,才觉舒爽! 在场众多女子,皆是妖狐家中不成器幼崽,借助幻阵显化出来,此时见到秀才学子堕入彀中,正想扑上去,狠狠采补一番,不免性急了些,竟然露出尖嘴狐尾的形象。 或许是死到临头,回光返照,负笈书生头脑突然清醒过来,看破幻阵一切法力变化,整个人全身哆嗦,显然是害怕至极。 此时此刻,游毕方发觉周围哪里是温柔乡,分明是荒郊野外乱葬岗。 自己坐在坟头上,面前酸枝八宝桌,竟然是一方墓碑。满桌美酒佳肴,珍馐琼浆,不过是污泥浊水,蚯蚓老鼠癞蛤蟆,呱呱乱叫,不停蠕动,丑恶至极。 想到自己差点忍不住起著下筷,负笈书生就感觉腻味恶心,肠胃阵阵翻腾,哇地一声,吐出大团灰涎口水,夹杂着许多细碎狐豪,整个人反而越发清醒了。 “天爷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堪破胎里迷 话音未落,负笈书生胸口檀中穴,一点源自道书《螟蜒录》灵光,结成符箓种子,吸足了一窝狐家的妖气,幻阵迷神颠倒之法力,凭着游毕方腹中饥火,点化出一只阔嘴方口,形同鲤鱼,三寸长馋虫。 此虫甫一出世,不知触动了哪里的法禁,竟然唤起前尘往事,堪破了一点胎中之谜,叫负笈书生想起了自己的来历出身。 “我道为何如此轻易入道遭劫,原来我本是域外之人……我是穿越者,不知道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前世耗尽福分,得了一本道书,学了点左道之术,结果被卷进王朝争霸里,临死之际,特意作了布置,才有今天转劫归来,重修道法的机缘!” “只可惜,‘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前世耗尽了穿越的福分,轮回转世后,不仅有胎中迷,蒙昧了性灵,还把一切福缘机运都清空了。这一世,好不容易才考取了秀才,有了一点功名傍身,不料道种入体,命格破损,即刻遭了妖狐迷心劫,身体差一点被掏空。” 一念如此,馋虫就像得了莫大法力加持,铜板大的嘴巴,蓦然间扩大十倍,将游毕方盘腿所在坟头周围,七八只头顶骷髅的小狐狸,一口全部吞走了血肉精力和狐家妖气。 外间,杂毛老狐亲眼目睹幻阵被破,自家儿孙不知为何,尽数脱水而死,气地人立而起,喉头一甜,张嘴吐出大蓬污血,显然是大阵被破传来反噬之力,又吐了几口,才感觉松快些。 一头双尾三耳的异狐,约莫是那群幼狐的长辈,瞧着秀才公不仅没有被盗采元阳宝气,反而大发神威,将几个兄弟连同自家的子女全部打杀,一时间,怒向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竟然揭开三尸封印,露出了自己的真形。 游毕方看见附近坟头,一位狐面人身,身躯瘦弱,八尺有二的怪物,推开墓碑走出来,神态动作就像久居大墓,推门而出拜访邻里,四处走动的地主。 浓如实质的妖气,荡起刺骨阴风,催地左右杂草,疯狂滋长蔓生,彼此纠缠在一起,扭转根结,如搓麻绳,束成一只只尺许高,面目五官尽是空洞的小妖。 妖气扑面而来,游毕方直觉得面皮麻痒,仿佛被千百根细针扎过似的,隐隐地有些刺痛,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免得被妖狐看出自己的底细。 眼下,此身一点法力都没有,馋虫不过是饥火所化,维持各一时三刻还好,饿地时间久了,肠胃就麻木迟钝,馋虫自然而然就会化去,可以暂时为凭借,却不可以以此为依仗。 换言之,必须得尽快脱身才行,否则的话,时间拖地越久就越不利,一旦被妖狐缠上身,甚至会危急自家的性命。 游毕方前世也是赫赫有名的左道之士,懂得许多旁门秘法、江湖术式,疯狂地搅动脑子,蓦然发现漫天神佛都不可靠,反倒是《螟蜒录》源头,那尊上古鬼神,似乎还有点灵感。 “既传三尸九虫之法,又是冥土有名的鬼神,想必是泰山府君一脉!” 想到此节,游毕方哀声唱道:“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魂兮归来,哀我所哀,螟蜒神君,在此真临……” 话音刚落,乱葬岗上,阴风呼啸,鬼气森森,竟然因此凝滞三息,狐家几只大妖,为了驱逐此地旧主鬼狐,伤了根本元气,此时正在将军冢里养气调息,哪怕知会到了,一时三刻也脱不开身。 鬼神螟蜒时隔千年重返人间,瞧着道统传人乃是人间秀才公,还是个童男子,不敢附身入体,只能伏藏在游毕方影子里。 原本月下之影,轮廓不多不少,其形不增不减,却因多了这位鬼神,蓦然间壮大了几圈,且不断蔓生出枝丫,甫一触及精气为馋虫所夺的妖狐,就连根本魂魄,都无能幸免,皆被其一口吞没,吃相十分难看。 这一幕落在狐家几只长老眼里,真个是气极疯狂,哪怕是鼻毛都修炼成白色的老狐公,都忍不住咬碎槽牙,却还是按本性来,使出各种幻术障眼法,藏身在飞烟浓雾里继续作怪。 游毕方看见妖气弥漫,仗着有鬼神螟蜒撑腰,左手捏着鼻子,毫不顾忌地大口吞吐,以呼吸吐纳之法,硬是截流了一点幻术妖力,转成自家法力。 鬼神螟蜒借体施法,唤起乱葬岗枉死之人,只见无数尸骨手臂纷纷破土而出,淬不及防之下,几只妖狐被此法禁制住,暂时动弹不得。 游毕方明明可以趁机斩杀几头妖狐,可是他也知道,狡兔尚且有三窟,狐家的妖怪多半是有替身、代形的保命法术。 既知妖狐斩杀不死,游毕方便舍了杀心,耗尽一点法力,对双腿施了一发神行咒。 他还是小心为重,毕竟转世轮回再来,可不是为了意气之争,而是……而是为了什么?长生不死?又或是得道成仙,证得上乘功果? 逃命第一!游毕方暂时舍弃一切胡思乱想,双脚快如风车,不管地面崎岖不行,还是一个人迳自下山去了。 没了重返人间的载道之器,鬼神螟蜒也失去了驻世的凭仗,漫不经心地瞪了这窝妖狐一眼,自顾自地回归原处,在一座连绵起伏三百里的宫殿群偏角位置落下。 妖氛阴气就此消散,双尾三耳之异狐倒在地上直哼哼,雪雪呼痛,着实是疼地受不了,没办法了,才会这样。 毕竟,它露出原形,且被醒来的三尸所制,结果正好落在精通此道的鬼神手里,临时给它加了点料,不仅叫三尸啃咬血肉,钻出体外,还使劲捣乱,坏了妖狐的元气,颠三倒四,根本没有规律可言,它简直就是在受刑,每时每刻皆是如此! 这边,游毕方刚刚逃出乱葬岗,发觉天下之大,夜色太黑,自己竟然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只能厚着脸皮,拐了个大弯,再次奔向山巅的破庙。 不料,他刚刚越过山门,就看见云游僧双手合掌,口称道友。虬须大汉辛无害一脸惊讶神色,估料不到负笈书生,竟然能如此快速破了自家的人劫。 唯有采药山客蓝壤,出于对秀才公的重视和尊敬,才没有另外两人的神态做作,完全是真情流露,伸手示意游毕方停下,随后上前洒了一把药粉。 片刻过后,不知多少根长短狐毫,扑簌簌落下,妖气耗尽,顷刻间沦为黑灰,被风吹散一空。 游毕方估摸着,是自己在幻阵中神志不清,被妖狐崽子围着,挨挨蹭蹭留下的暗记,没准就是用来追踪觅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入道破家门 夏日暴雨,来得极快,去时也不慢,雨歇云收,夜风呼啸而过,山路泥泞烂浆,旋即吹干硬透了。 几人关切之下,游毕方便将自己遭遇,一一抖露出来,唯独藏起觉醒前尘往事,醒悟此身来龙去脉,实为前世身布置而成。 采药山客蓝壤惊诧于妖狐幻术,对书生坟头赴宴颇为好奇,也仅仅是好奇罢了。虬须大汉辛无害听闻游毕方自省自悟破了幻术,不要命地脱逃出来,觉着不可思议,却也无从指摘。 唯独云游僧慈舟听出话里有话,对这位负笈书生还有三分保留,毕竟游毕方得了前朝修士传承道统,能脱困出来,全身而退,显然并非寻常人力能够办到。 只是,入道炼法都是前缘,修士最忌旁人窥视,哪怕是不入流的左道之术,其高深莫测者,连陆地神仙般的人物都被暗害过,自己岂能如此狂妄自大,当时便瞒下不表,寿眉垂下,眼观鼻,鼻观心,自顾自打坐参禅去了。 四人聊兴已去,遂分头和衣睡下。 不多时,采药山客鼻鼾阵阵,扰人清梦,虬须大汉斜靠在立柱上,似睡非睡,云游僧口中禅唱声声,无远弗届,调和诸气,降妖伏怪,小庙虽破,却也无人敢过来叨扰。 负笈书生屡受奇遇,此时犹有心悸,辗转反则,难以入眠,强撑到二更天,眼皮直打架,困地不行了,闭上眼睛,头一歪,真的睡去。 一夜无话! 翌日凌晨,游毕方起地最晚,日上三竿才醒来,发现采药山客蓝壤早已不见踪影,估计是下山去了,虬须大汉辛无害得了机缘,都是前朝将军盔甲,赶着离开,不知去向。 唯有云游僧慈舟还在庙里,盘腿跌坐,宝相庄严,似乎为他守夜,护其周全,赶紧起身,深揖一礼,诚心诚意谢过。 “贫僧托大,喊你一声道友罢!昨夜,我见道友灵光蒙昧,哪怕道法灵光入体,还是一介凡俗,并未有一丝法力。可是,道友转劫归来,不仅挣脱入道小劫,免去杀身之祸,还拂去蒙尘,性灵重光,炼出一丝法力,想必是看破胎中之谜,回想起前尘往事,找回修为了。” 此时,游毕方还是负笈书生的面目,谨小慎微,听闻云游僧开口揭破隐秘,便也不再遮遮掩掩,哈哈一笑过后,恢复左道之士的本来面目。 “大师不愧是沙门佛子,轻易洞悉贫道根底。不错,此身转劫归来,破格入道,也在前世算计中。可惜,前世在术数之道不过得了皮毛,并不精深,到此为止,再也没有安排,日后如何,还是贫道自求多福了。” 云游僧慈舟万万没想到,游毕方褪去青涩,应对答话,竟然如此流利,想必前世身也并非寻常修士,毕竟能够参与前朝末年大战,不惧冲霄煞气,军气杀阵,肯定也是一方豪雄,左道之流的巨擘罢。 “此子煞气入骨,只是潜藏不发,较公门中的老人也不遑多让,又觉醒前尘往事,应是轮回转过一世的再来者。倘若将此人引入宗门,没准成就比自己都大,反正千年之期将至,日后或许可继承开山祖师衣钵,继承我宗千年积累,成大慈悲尊者,胜过西南身毒外道罗汉!” 云游僧慈舟这般想着,沉默没有说话,游毕方找回前世记忆,既有左道修士狂妄自大的脾气,也有两世为人的域外天(穿越者)的自省和谨慎,竟然再施一礼,气呼呼地转身下山去了。 至此一别,就断了云游僧的算计,瞧着书生背上书箱,迳自下山去了,慈舟和尚也是无可奈何:“有缘无缘,尽在一念!既然施主连片刻耐心都没有,与我宗必定是无缘了。只可惜,入道破家,此人命格破裂,受箓真种入道,不仅没了秀才的功名,家中必定遭遇横祸!” “善哉善哉!”话音未落,云游僧双手放下,自盘腿跌坐中自行站起,身形一阵恍惚,呼吸过后,整个人宛如梦幻泡影,竟然原地消失不见。 般若寺中,唯有佛音禅唱,犹有灵韵留存,想必是云游僧被负笈书生触动,借了昨晚的雷霆枢机,将自家降妖真言留驻在此间,镇压着一切邪祟。 须知,哪怕是乐道大家,声感动天,余音绕梁,也不过三日,慈舟和尚持咒所诵真言,只需电闪雷鸣,便会自行演化出来。 由此可见,这位云游僧人之修为,简直深不可测,令人高山景从,触及天地运转之法理,只差一步,就能修成天道法。 只可惜,这一步,有如天堑鸿沟,并非勤修苦练就能成就,非得是天大的机缘和福分,得了天心眷顾,才能将道法铭刻在天道里。 须知,从古至今,修士之多,有如过江之鲫,大河之沙,却没有一人能够成就,可见其不易。 再说游毕方独自下山,甫一离开将军冢地界,脑子里灵光一闪,猛然间想起修士之忌,担心此身家中父母,近来必有劫难临头,恐怕会有血光之灾,双手把紧书箱,飞也似地往家里跑去。 可惜,入道破家之劫早已发动,偏偏游毕方用了取巧的法子,唤出道统源流,借助冥土鬼神在世真临,制服狐家一众老小,导致劫气未曾消散,反而叠加在父母家格之上。 于是,原本小耗星照命,不过是破财免灾的小劫,竟然丧门星君来垂顾,演化成杀人劫道,刀刀见血的大祸事。 劫数运转之下,再次引发人劫。 游毕方此世父母外出访友,距离官道驿站不远,竟然遭遇一伙剪径的强梁,强索钱财不成,便动起手来。 老汉被劫气迷昏了头,仗着儿子是秀才,哪怕钢刀加身,兀自嘴硬,骂骂咧咧,一刻不停,反倒惹恼了贼人,被六贼之首伊愚一刀砍翻在地。 婆母哪里见过如此场面,被骇地心肝胆俱裂,当场就被吓死。家养的车把式,也没被轻饶了过去。 西梁国刑法森严,杀人是要以命抵命,流贼首领想着,反正杀一人也是死,杀两三人也是死,干脆一刀抡翻了车把式,抛尸道旁,抢了马车,趁机逃之夭夭去了。 当游毕方紧赶慢赶,回到家里,已过去三日,刚刚见着父母最后一面,却因夏日炎炎,暑气升腾,停棺太久,导致尸体发臭,为了避免有失体面,宗族长辈赶紧张罗着下葬。 在此期间,噩耗一个接一个,不停传来。 由于父母不在,家中十几亩中等田地,被族中长辈代为掌管,说得好听,实为欺人,强取强夺。 游毕方考取秀才时,县里赐下三亩上等水田,以资鼓励,劝学上进,不料也被人看中,欺负他家里没有老人,也拿了去。 游毕方先是震惊,渐渐麻木,最后只有一声冷笑,暗恨族人卑鄙无耻,落井下石。 而后更大噩耗传来,县学政不知从哪里得来密报,初时还不信,看到落款才半信半疑,赶紧去请文庙祭酒,方才证实检举人所言不差,加上此人出身三法司衙门,六扇门里面的上官,对朝廷忠心耿耿的鹰犬,干脆将游毕方秀才功名都革除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范举人公进 须知,秀才可是官员候补,一旦衙门里有空缺,只要走通关系,银钱开道,能立即补上去,一跃成为人上人,被人尊称一声老爷。 游毕方此身福份气运,皆因轮回转世,被彻底清空,能够考取功名,成秀才,着青衫,实在是不易,说不准还借了宗族的气数。 此时,自家秀才功名,不知何故遭小人检举,触怒县学政座师,铁笔一勾,从此革除学籍,贬黜出去,与市井小民无异,不吝是晴天霹雳,惊吓地失魂落魄,瘫坐在地。 没了父母依靠,自家中等好田十几余亩,都被族人名为代管,实质是巧取豪夺了去,眼下没了功名傍身,恐怕连身家性命都不保了。 不过,父母在时,曾经给自己许过一门亲事,定的是邻村范进举人的小女,豆蔻年华,身子还没张开,须得等多两年才好成亲完婚。 “那举人也是嫌贫爱富的主,彼时看中我年幼中了秀才,颇有几分期许,现如今,形势不同以往。倘若听闻我家父母身故,家产被族人所夺,肯定是要退婚的。” 想到自家按照惯例,以六礼相待,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已具足,唯独亲迎还有些时日,一旦自己提出退婚,那便什么物件都拿不回来,只能等着范举人听闻消息,主动前来退亲。 “万万没想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贫道还有一天,等着女方人家来退婚,才能手头宽裕些。真真是面皮都没了!” 头七刚过,游毕方没日没夜地守灵,被族人支使地团团乱转,身上还着孝服,忽然听见外面许多吵闹,夹杂着邻村人几声口音,立即明白老丈人登门造访来了。 “此行,我那未来老丈人定生不良,许是知晓秀才功名被拿下,就连学籍都保不住,定然是来退婚的。” 事态发展果然如游毕方所料,要不是担心几方各说各话,怕有龃龉滋生,玷污了灵堂,辱及过世家严家慈,他才不会顶着肿胀发红双眼,与未来泰岳范举人,在前厅说话。 一老一少还未坐下,游家宗族老人颇有自觉,占了主家的位置,族中青壮更是排布开来,稳稳当当地拿住大局。 游毕方也不理会,拱手揖礼道:“小侄狂妄,尊称范公一声世伯。不错,在下从小歆慕仙道,到处寻仙访道,在鱼粮道左的某座深山里,的确寻到剑斩精怪,降妖除害,剑侠一般的神仙人物,还有佛法高深,一声禅唱震动四野八荒,方外之人!” “也是在下向道之心虔诚,触动莫名机缘,竟然得了前朝道书,又熬过精怪考验,成了一名修真炼气之士。” “眼下仙缘已成,在下也没了父母牵挂,范公平日里不曾往来,此时登门造访,必然是顺应时运,与我断尘缘,送我成仙罢。” “来来来,还请范公予我聘书、礼书,照单还我聘礼,生辰八字,一把火烧个干净,岂不痛快!” 范举人也是一村地气,钟灵毓秀,孕育出来的人杰,早已不是当初中举时,飞扬跋扈的性子。 先前,他听说县学政革除女婿功名学籍,彻底断了官路前程,一时间被气血翻涌迷住了心,就想着要及时止损,赶紧退婚了事,做彻底切割。 此时范举人亲眼见了游家子毕方,哪怕家中剧变,没了父母依仗,又被宗族所制,竟然不卑不亢,不喜不忧,明知自己此行目的为何,还能沉地住气,如此心性,也是个人物。 只可惜,游毕方把话都说满了,不给自己留有余地,无论开口怎么说话,都是把人往死里得罪,倘若真的要责怪,就只能责怪自己太多疑,接连犯了几个糊涂,才把此事弄成这般局面。 可是,想到游家子入山访仙问道,竟然略有所得,哪怕是小道小术。非也非也,既然能惊动县学政,请文庙祭酒出面,定然不是江湖术士之流,恐怕真的是左道之术,不世出的旁门真传。 范举人想到唐传奇记载剑侠之流,空空儿、精精儿、红线女,按理说也是不入正教的旁门道统,就有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本事,心里不禁又惊又疑。 质疑的话临到嘴边,范举人一反常态,改口笑道:“贤婿有所不知,功名利禄虽好,却也是过眼云烟,有道修真腾云驾雾,朝游北海暮苍梧也是等闲,手指缝里漏个一星半点,也教人吃穿不愁。只是人言可畏,我也是被猪油迷糊了眼睛,才会失了礼数,还望海涵才好。” 游毕方听了这话,方才知道,读书人若是厚起脸皮说瞎话,那真是天下之大,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范举人不退婚,反而坚持唤自己为贤婿,显然还是心存侥幸。 只可惜,自己早已不是过往的游毕方,而是兼得前世左道精粹,醒悟前尘往事,性灵重光的人物,若不是时运低落到极点,哪里会和这些乡野村夫卖弄嘴皮,早就浪迹天涯,去寻各种成道机缘去了。 “范公如此说来,还是打算认下此事,要嫁个女儿予我。正好,父母身故,我家田产被族人拿去代管。就连脚下这套老屋,都被几个族兄弟霸占瓜分了去。可以说,脚下无立锥之地,头顶无片瓦遮风挡雨,范公嫁女过来,可是要过苦日子的。” 范举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自诩听过宗族吃绝户的传统,也亲眼见过不少,自己就曾有过分润。只是,这事落在自家女婿身上,那可就是不能忍了。 游家族老听闻此话,暗恨游毕方当着旁人的面,捅破其中关节,着实非常可恶,简直该千刀万剐。 若不是范举人乃是十里八乡赫赫有名的豪绅,士林颇具声望的文脉清流,在他独自办学的私塾里,学成出师的门人弟子,遍布附近郡县,担心反噬之力,游家会承受不住,这一对翁婿就该当场病殁了。 还别说,为了保住家族声誉,不至于名声扫地,这些吃绝户上瘾的老寿头,还真的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我家本有十亩中田,父亲勤快持家,又开垦了七八亩梯田出来,一年四季,挑肥施水,总算养出肥厚地力来,日子渐渐富足。父亲身故,我又不是种田的料,被宗族拿走几亩,原本也没什么。只是,一分地都不给我留下,分明是想饿杀我!” 游毕方抬头瞥了一眼三族老:“据说此事,得了三叔公默许,他家拿得最多,毗邻份田,打算连成一片。”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唯独三叔公笑而不语,老眼眯成一条缝,目露精光,看着游毕方,简直把他当成死人。 游毕方不以为意,笑道:“三叔公,我劝你善良!子曾经曰过,人有三忌。少年忌色,壮年忌斗,老年忌贪!” “三叔公,侄孙还有一话,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榻前脱却鞋与袜,未知明朝穿不穿!做人最紧要的是开心,心气和顺,方能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倘若没了你这尊老祖宗压着,就凭那几位中人之姿的叔伯,不成器的子孙,未必能守得住家业!” 此话一出,就连范举人也知道,自家贤婿与游家,可谓是彻底撕破脸了,唯一庆幸的是,游毕方专门针对排位第三的族老,并未把其余族人往死里得罪,还算是有转圜的余地! “贤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请君入瓮来 “世伯慢来,我还有话要说!” 游毕方拱手揖礼:“在下考取秀才后,县里曾赐下两亩三分上等水田,有资助之意,作劝学之用,实为鼓励地方人人向学。不料,我自入道以后,功名学籍俱被钩除,这份上等田地必然是被县里收回去。” “谁知,有些人贪念炽烈,竟然一声不吭,也不打过招呼,直接拿走,囫囵吞下了。到那时,作成既定事实,县里又能奈这些小人如何?” 说到此节,或许搔到某些人的痒处,就连三叔公一脸皮笑肉不笑,此时都按捺不住地哈哈大笑,显然是快意至极。 左右两旁负手站着的族中青壮,眼馋耳热的大有人在,脸上绷得住倒还好些,笑出来的是正是利益分润到手,惹来左右斜眼冷视。 游毕方不慌不忙道:“可惜,这些人就是脑子拎不清。县里诸位老爷怎么会吃下如此暗亏,别看游家某些人拿走秀才的水田,仗着宗族势力,不把县衙放在眼里,却不知此举后果,就此断送游家学子考取功名的路径。” “在下估摸着,哪怕吐出份属秀才之水田,游家学子恐怕也就止步在乡闱,再也不会诱人考取功名,没准就连童生都千难万阻。”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众人的脸面,一下子煞白煞白的,刚才还洋洋得意的族人,有份瓜分上等水田,此时觉得手里拿着烫手山芋,吃下了恐怕会烫坏身子,不吃掉又觉得可惜,委实是难办了。 游毕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信不信,就由得你们。诸位都是族老长辈,论起阴谋诡计,在下远远不是对手,可惜官场上的忌讳,恐怕没有几人知晓。我偏就不说,看着尔等被贪念驱使,自行掉尽陷阱里,身陷绝境。哪怕么有囹圄之灾,诸位名号也会上了县丞暗簿,被记下一笔!”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半大少年,抡起砂锅大的拳头,跑上来作势捶打游毕方,周围众人的神色多有鼓励,根本没有人上前劝阻。 游毕方却不慌不忙,顺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把豆子,瞅准空当,洒在自己脚下,遍布周围方圆三尺地面。 那人上来刚想抡拳,不料踩中圆不溜丢的豆子,一下子失去身形,原本好端端的架子,彻底散了不说,整个人往前扑去,额头不偏不倚,正好磕中桌角。 咔嚓一声,偌大一张高脚八仙桌都打了个哆嗦,骨头都断掉的脆响,明显是伤了要害,只见半大小子双眼翻白,顺着桌腿缓缓地滑落到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似的。 范举人此时才瞧见女婿的手段,从头到尾,没有一刻错过,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一把豆子!一把豆子!这游家子就只是用了一把豆子!” 说到激动处,范举人连贤婿都懒得喊了,直接称呼游毕方为游家子,显然还是断定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不会彻底分道扬镳。 不料,游毕方竟然是执拗的脾气,根本没想过低头认错,糊弄几下,避过此事,反而单手提起半大小子,仔细看了一眼面目。 “原来是三叔公家里人,三房宠妾生的游勇。单名一个勇字,本意是好的。可惜啊,人生在世,只有一味的勇武,没了智慧和聪明,不能明辨是非,单凭好恶行事,简直就跟傻子没有两样。” 游毕方的话入情入理,哪怕是对他满怀怨恨的族人,此时听了这番话,也是连连点头。 “哎呀!游勇额头磕碰到桌角,伤筋动骨,剧痛攻心,竟然闭过气了。倘若不及时救治过来,恐怕永远都不会醒来。” 游毕方想起前尘往事,猛地记起一门截穴手法,江湖人称“葵花点穴手”的路数,右手食中二指,往游勇鼻前去,装作试探呼吸吐纳,藉此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与此同时,他左手五指托住游勇身躯,暗中封住哑门、灵台、命门等督脉重穴,即所谓的邪气犯督脉,教装晕过去的游勇,真的昏迷不醒,神志不清。 这一手江湖强梁的手段,在场游家众人就没有一个看穿,哪怕是就在左近的范举人,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于这般跑江湖卖艺人的障眼法,根本一窍不通,眼睛直勾勾盯着贤婿的右手二指,就像看着阴曹地府的鬼怪似的。 此时,族老排位第二的老人,显然是被激怒了,忍不住拍桌站起,戟指点着游毕方额头:“你这该剜口割舌的泼才,游家上下被你搅地鸡犬不宁,没了太平日子,你就眼睁睁看着游家后人,都被断送了前程?” 游毕方也不言语回话,单手提着游勇上了桌面,放在自己面前,素面朝天,左手扣着他喉咙,正色道:“二伯公,未经允许就侵吞县里的劝学田,当初可曾有人问过我,现在反过来开口闭口的怪罪。” “莫非当初,在下抓住叔伯的手臂,压在背上,强迫诸位私下瓜分了在下的田产?难道就不是诸位贪念炽烈,吃绝户吃上瘾了?” 二族老听到这番话,想起强夺游毕方的劝学田,自家也是有份参与,一时间羞愤难当,脸色腾起大片红晕,竟然因气血反冲,活生生地被气晕过去。 “又一个倒下了!有一个算一个!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贤婿的口才如此了得,专门戳人家的心肺管子,不过是寥寥几句话,就把人骂晕过去。颇有季汉宰相阵前骂死王司徒的风采!此子临危不乱,进退有节,着实是个大才!” 范举人原本还看在修真炼气士的份上,有意帮衬着说几句打圆场的话,不料游毕方辩才无双,自己竟然连插话的空当都没有。 不过,他能看到游家被打击地士气低迷,两旁青壮抬不起头来,根本不敢用强,实在是因为自家贤婿,处处都占着理的缘故! “可惜啊,这般人物只是女婿,顶多是半个儿子,并非自家的儿子,否则我家早就飞黄腾达了!” 范举人的确眼光独特,在他私塾里念书的学子,蒙他看重,前程便会有的,即便实在是不成器,有遍布附近郡县,许多占着关键位置的同门师兄照应,理应会比常人顺当许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兵书遗奇谋 游家三老持身不正,坐在游毕方家中,位居上首,左右还有族中青壮撑着场面,理应顺顺当当地分了这家产业,务必保证不会被售卖给外人,保住游家族产。 可惜,游毕方毕竟是正儿八经考上秀才的儒生,得过有心人提点,懂得不少官场规矩,并不是读书读坏了脑子的迂腐之人,反倒是心思诡诈,处处针对家族,不动声色,做了许多布置,方能陷人于无形之中,害得游家后人无法考取功名,简直岂有此理。 三叔公看着被气吐血,晕过去的二哥,伸手戟指,朝游毕方戳戳点点,硬是一句囫囵话都没有说出来。 非不能说,实为游毕方手里扣着人质,游勇可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心尖上的软肉,为了几亩田地,危急小孙子的性命,实在是不值当。 游毕方看出三叔公胆气已泄,心志不坚,转头望着大长老,这位宿老须发皆白,寿眉稀疏,垂落两颧,脸上遍布皱纹,威望最重,旁人轻易看不透。 不过,游毕方可不是常人,早就洞悉大长老的心境,乍看古井不波,实则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地不能自己,毕竟他才是吃绝户的行家里手,手段远较三叔公高出不知多少,养气功夫也是极为精深,比之二伯公惊怒交加地闭过气去,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坐住。 毕竟,在他老人家眼里,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游家的基业,一房一脉的兴衰,并不妨碍大局,可是族中赖以为生的田产,却必须紧紧地抓住自家手里。 当然了,游毕方所说人生三忌,他也有所耳闻,自诩并非为家人所贪,而是为族人生计着想,自然是毫不心虚,反而睁开眼睛,朝游毕方不咸不淡地瞥了一下。 “这般心志坚毅,哪怕有错,也不会认错之辈,在修士来看,便是道心坚定,必要给他一个报应,方能教诸位族人知晓本人的灵感。” 想到此节,游毕方连大长老的墓地方位都考虑好了,只需暗中下咒,一发左道之术,什么妨碍阻滞都免了。 可是,游毕方面对的毕竟是此身的族人,又不是斗法一较高低的修士,用阴私邪祟之道法,暗害自家的亲戚朋友,哪怕他们狼心狗肺,也不能死在自己手里。 “民心如铁,官法如炉!游家待我如此刻薄寡恩,用官衙赐下劝学田,断绝游家子科考之路,还未能彻底斩断仕途,须得用点阳谋手段,让这些短视无知之辈,尝尝什么是民不与官斗的滋味。” 游毕方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范举人,原本是此身岳丈,就等着他开口退婚,彻底断了尘缘,不料此人见机得早,发现苗头不对,立即改口,勉强维系着翁婿的交情,倒是不好对其下手,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灵醒之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立即转舵改道。 “我这位岳丈还是有些气数的,不愧是能以自身才学,破格中举的学霸,懂得建私塾收门生,不走仕途官道,专门读书养望,终成士林清流人家,颇有乡野遗贤的风范,日后或可成为把持地方,豪绅领袖般的人物。” 游毕方晓得范举人这般人物滑不溜丢,很不好下手,甚至不能以其为饵料,布局引诱游家族老掉落圈套,只能另行设谋。 朝廷秉政治世,各地官府衙门最为忌讳之事,在游毕方心头飞掠而过,获罪重一些的,譬如私藏铁甲、阴蓄死士、训练私兵,这些都被朝廷忌惮。哪怕修桥补路,施粥散钱,对于官府来说,也是收买人心,即与官家争夺民心,也是犯了大忌。 游家向来小心谨慎,轻易不会被外人拿去把柄,不过族中青壮,农闲时多有举石锁,打熬力气,刺草人木桩,训练胆气之举措,目的无非是对付当下乱局。 随着朝廷迈过二百年国寿,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失地农户沦为无产流民,多有揭竿而起,啸聚山林,劫掠乡野村镇之举,逼得各地结寨自保,将族人收聚于一处,训练青壮以备应急之用。 游毕方打好腹稿,轻咳一声,看着大长老,柔声道:“太叔公,我家父母外出访友,竟然遭了贼人毒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身为人子,内心何其悲愤,必定是要手刃仇人,割了首级,以祭奠家严家慈在天之灵。” 大长老年过古稀,惯看地方州府上的风雨,自然晓得其中利害,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对游毕方此番决心,很是赞赏。 “太叔公,想必你也晓得,贼人出没于官道,在驿站附近亮刀子见血,嚣张狂妄不说,官府威严已荡然无存,这世道眼看就要乱了,应当紧闭门户,收拢族人,积蓄粮草,以待将来。” 在场众人听到这番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朝游毕方望去,脸上神情都是深以为然。 想到游毕方毕竟是考中秀才,族中拔尖的人物,先前刻意顶撞,不过是发泄私愤,如今这言行,无一不符合当下局势,切中要害,三叔公如此往死里得罪,很是不智,简直就是自断臂膀。 游毕方察觉族老们还是无动于衷,不过左右青壮,尤其与自己年龄相近者,已然有所动容,就知道继续下去,保准有戏,忍不住暗道:“你们这群见利忘义的家伙,专替人做帮凶,踹寡妇门、挖绝户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非得用核心利益,才能打动尔等!” “贼人中多有江湖人士领头,彼辈尽是江洋大盗,论起单打独斗的本事,并非我等良家子能够匹敌。我思前想后,记起读书时,曾经在旧书堆里,翻阅过一卷前朝《武备志》,内有练兵之法,军阵战术,可以以此抵御外敌,实为乱世将至,安身保命之道!” “兵书事关重大,乃镇压族运之器,不可轻传。为游家将来安危,我以此书与族里交易,只要还我七亩梯田,此间老屋地契,一卷《武备志》便压在宗祠,交由诸位族老保管。意下如何?” 都说财帛动人心,可是族老们都是手里见过世面,手里不知道过了多少钱银流水之人,寻常财货早已不放在眼里,唯有兵书战阵之道,方能打动这帮人。 常人或许以为,游毕方毕竟是游家子弟,哪怕被族人吃绝户,还是在为族运考虑,特意献上兵法,以此保全颜面,就打算到此为止了。 可是,游家太公虽年过古稀,却未老眼昏花,看着游毕方坚毅的眼神,再看看昏迷不醒的大侄,明明晓得其中有诈,却碍于见识,无法参透其中的阴谋算计。 游毕方看出在场众人多有意动,估摸着族老不会违逆众议,便不慌不忙地加了把火:“诸位长辈、各房兄弟,我自幼歆慕仙道,也寻得一丝机缘,不日就将启程出游。反正头七已过,亡父亡母俱已入土为安,我已非名教子弟,也不去坟地守孝三年。想要兵书,快作决定罢!” 众人眼看兵书即将远去,这安身保命的重器,万万不可失之交臂,按捺不住地纷纷出列,起身挽留,结果被游毕方一个瞪眼,右手扣紧游勇喉咙,三叔公惊声尖叫,稍微缓和的气氛,陡然间又紧张了三分。 人质在手,信心十足,对敌者处处受制,不得不反过来帮衬支应。范举人看见这一幕,才放下担心,对于未成亲的贤婿,越看越是欢喜。 他已然猜到兵书背后的阳谋,不过游家此前不怀好意,朝自己目露凶光的族人很是不少,自己何必胡乱开口,坏了贤婿的大计。 范举人自诩为读书人,自然是把前秀才游毕方看作自家人,跟游家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当然不会吐露真相。 “来者是客,我自是置身事外,静看贤婿手段如何演化,最好是将游家弄地鸡毛鸭血,也好发散发散本举人心头郁气!想害我性命,没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我今脱樊笼 可惜,即便游毕方手底扣着关紧的人质,游老太公出于把持宗族大权之本能,心头还是厌恶与他讨价还价的小侄孙。 他是真的欣赏游毕方性情和才学,在族人环伺之下,不仅侃侃而谈,条理清晰,还能凭着所见所闻,坐地起价,全然不顾宗族庇护养育之恩,实在是可恶,实在是该杀。 在游老太公看来,游毕方生是游家人,死也是游家鬼,一生所有,理应毫无代价,全盘托出,贡献给自家才是正理,眼下竟然敢顶撞族老,简直无法无天,合该让族人一拥而上,一通乱拳打杀了事。 不过,这小侄孙所言《武备志》,必定有其事,价值钜万,不可以常理计,贸然打死了,非常不值得。要不然,折断了游毕方双腿,以镣铐铁锁囚禁在暗室,用一日三餐食水,迫使其默写出来,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游老太公想到此节,寿眉微微抖动,唯有近身服侍惯的老人,才晓得老族长兴致已起,显然是下了决断! 几个中年叔伯彼此交换眼神,凭着多年积攒下的默契,便在眉眼交递之间,定下了抢人、救人、制服目标等全盘计划。 范举人毕竟是阅历深厚的地方宿老,瞧着席面上气氛诡异,心里不由地着紧三分,侧头看了一眼贤婿,发觉他眼眉低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显然是早有察觉,并不以为意,应该是胸有成竹,足以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 原本范举人对此还是有所保留,不过游家无知小儿游勇以身试过,手脚粗鲁,性情莽撞,贤婿手不动,脚不抬,仅仅以一把豆子,就放翻了此子,明明是装晕过去,却教他动弹不得,显然不是寻常手段。 就在太公故作沉思,端茶喝水时,一个不慎摔落茶盖,只听铿呤一声脆响,有如摔杯为号,席间叔伯同时起身,伸手抓住游勇腿脚,猛地扯走,挣脱游毕方掌控。 左右两排青壮族人,大半挺身朝游毕方冲去,双手伸开,张牙舞爪,嘴里哇呀呀乱叫,那般模样就像是水患成灾,朝廷发下救济粮,一众饿殍出世,气势却炽烈如火,盖压过一头。 范举人本想退避三舍,往游家族老身后躲去,仗着自己的举人身份,应该是没人敢惹,可是,他又想起贤婿的手段,不是寻常之辈能够同日而语,竟然无端端地多出三分信重。 游毕方也没让他失望,面对十几个族人,鬼哭狼嚎似的冲上来,一则任由叔伯将手底下的人质抢走,不闪不避,右脚抬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连串脚跟顿地声,腿影连成一片,分明是游毕方以极为高明的腿法,踩中七八个族人青壮的脚背,几乎不分先后,同时骨折脚掌断,痛地他们脸色铁青,冷汗淋淋,人仰马翻地倒了一地,吓地后面一圈人都停下了。 没受伤的族人青壮,此时才见到游家哥哥,毕方兄的手段,胆气都吓没了,甚至不敢与其对视,又不敢违逆族老之命,赶紧伸手去救人,好歹日后还有一番说辞。 踩脚趾,小孩子玩耍才会用的耍赖招数,此时用在游毕方身上,却是退敌、威吓众人的法宝。 最为关键的是,他看也不看脚下,仅仅以眼角余光笼着,就认位极准,踩爆前排一圈人的脚趾,甚至连起身都没有,只是坐着发力,兴许只用了五成力道。 游毕方侧头看了一眼泰岳,发现他脸色潮红,宛如不胜酒力,饮甘醴而醉,显然是有所意动,便不以为意道:“真不错!不愧是名教弟子,养气功夫是到家了,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这些套话俗语,范举人此前不知道听了多少回,唯独此时,游毕方以力压服族人,携大胜之势,说出这番话,让他不禁有心潮澎湃,情不知今的感触。 这般感觉似是高山流水,伯牙鼓琴遇知音,更有英雄惜英雄,重英雄,惺惺相惜的微妙。 “在下出门在外寻仙访道,钻深山老林,探幽谷秘境,没点防身的本事,怎么能活下来,早就被剪径的江洋大盗杀人掳财,被豺狼虎豹生食了去。” 游毕方双手抱拳,以江湖人士口吻,环视一圈,看见人人躲避,目光闪躲,不由地哈哈大笑:“在下以江湖三流戳脚,打退诸位堂兄弟,人人受伤,个个挂彩,我自是念头通达,好不快活!” “不过,这般手段的江湖人,也是不多!游家想在乱世自保,不练兵法战阵怎么能成?一旦被流寇山贼攻破院墙,游家几百年基业,一朝沦为画饼,多年积蓄余财,被他人作资粮,会让地下的先人蒙羞的!” 游毕方深知宗族最重祭祀,四时香烟不断,四季瓜果糕饼,哪怕灾年粮食歉收,供奉都是不缺,毕竟祖先在地下颇有灵感,保佑游家家势日益兴旺,一村即一姓,有突破家格之势。 游老太公此时才见了小侄孙的颜色,暗道一声:“不愧是家族私塾供养出来的秀才公,可惜,心苗坏了,竟然在老夫面前卖弄,不惧宗族家法,没了敬畏心,就没了体统,不敬长辈,不动尊卑,就是坏了规矩,迟早也是个祸害。” “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父母俱在,也敢出游,到处寻仙访道,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又在外面学了一身本事,几有鲤鱼跃龙门之势,族里不过一口泥潭,水浅的很,恐怕养不出蛟龙。老夫在此,暂且替你亡父母做一回主,放你出去,闯荡江湖。” 游毕方听到此处,心里是松了口气,神情却毫无变化,依旧沉着脸,就像谁都欠了他钱似的。范举人却是喜上眉梢,知道大局已定,游家不敢造次,显然是认栽了,眼睛频频往门口望去,脸上尽是起身离开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太公漫声道:“只是,你这一去,定生不良,与人起了争斗,报出名号,游家恐怕会惹上官非,又或是江湖烂债,说不好,就是家族替你擦屁股,更是不妥。” “只有你以意外身故的父母起誓,外出闯荡江湖时,不得漏了出身根底,不给游家惹祸招灾,我便予你一应条件。将这间老屋地契房契给你,招佃农与你家份田耕种,收成都记在账上,保证一粒米都不缺。敢吗?” 游毕方沉吟片刻,捱到在座叔伯有人面露不耐神色,才点了点头:“旁人说这番话,在下还是不信居多。不过,太公贵为大族老,一生未曾有过背信弃誓,我这点微末家当,还不入太公眼界,在下自然是深信不疑。” 两人互相退让一步,一老一少就此达成协定,游毕方按约定发下毒誓,游家众人都松了口气,放下了重重心事,脸色又有了光彩。 未几,族人拿走的地契房契,都主动交了出来,游毕方看了一眼,确定真伪,却没有收下,反而顺手塞给了范举人。 游老太公脸色一暗,随即明白过来,伸手轻轻压下,教族人不要轻举妄动,静看下文。 游毕方力气大,不容范举人拒绝,将地契房契强塞给他,正色道:“范公,在下出门游历,随身携带这些物件,必定是不成的。我便与你作约,请游老太公及诸位族人见证,替我保管三年五载。若是我回不来了,杳无音信,你便将房契地契归还游家,务必保证归回族产。” 范举人此时才知贤婿心气,那是不成功就成仁,自行断绝了退路,恐怕是真的修道有成,也是不回头的主,暗叹一声翁婿缘尽,却也只能点头应下。 “老太公,在下心急着出门,不若请族人兄弟帮忙,口述手录《武备志》一卷,为游家宗祠镇运之宝!” 游老太公满脸不耐,他是真想送走这祸害,扬手道:“不必了!族中学子童生也有不少,自会去县学藏书处抄录,小侄孙好意,心领了!” 游毕方瞧着老太公端起茶盏,却没有恶意,明显是送客茶,心头块垒已去,暗道一声游家气数未尽,也不再坚持留下兵书阳谋,伸手扶了范举人一把,拱手揖礼作别,迳自转身离去。 翁婿两人出了大门,一时间,天也敞亮,地也空阔,游毕方只觉想说的话太多,到了不吐不快的境地,猛地昂首挺胸,握紧拳头,朝着浩茫天地,发出一声长啸,惊地鸡不鸣、狗不吠,树叶簌簌落,四下寂无声。 “我今脱身出樊笼,一声长啸问天公,书生意气吐胸臆,前路道途吉或凶!” 范举人听了这话,前面还有些爽快,心里正高兴,后面就有些不祥,他似乎察觉到,贤婿游毕方也对未来修行,没有绝对的把握,作这青词问上苍。 就在这时,一道惊雷炸亮天南,阴风呼啸,乌云密布,宛如劫云弥天,有倾覆之灾。 游毕方脸色讪讪,笑道:“天象示警,凶多吉少!在下道途,唯有艰难而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入城寻敌踪 家族事务尽数了却,游毕方重新背上书箱,左右打量泰岳身边家丁,模样倒还周正,走路却是外八字,估计拳脚不利索,下盘很是不稳,便决定亲自护送范举人回去。 一路上,马车穿行乡间小道,地上多是碎石,啉啉啷啷,人在车里,哆嗦个不停,游毕方自是坐不惯,婉言谢过范举人挽留,下了马车,依旧步行。 “这二轮马车没有柔性悬挂,坐上去实在是不爽,走的慢一点,倒还好说,就怕快马加鞭,坐在里面,恐怕骨头都被抖散了。亏得是范举人身子骨结实,否则的话,出趟远门,一路颠簸,加上水土不服,那真是要大病一场。” 邻村距离不远,翻过几座丘陵,穿过一片野林地,望见前方炊烟袅袅,白墙黑瓦连成一片,差不多就到了。 范举人心里明白,游家诸人对自己心怀不轨,若不是贤婿显露了一手江湖本事,不一定能囫囵个出来,再加上游毕方一路护送,心思就不免活泛开来,原本还想留他小住几日,叙一番旧情,试试看能否成这一门亲事。 可惜,游毕方意志坚定,丝毫不为范举人邀请所动,哪怕他说了一筐的好话,却还是没有点头。 离别在即,翁婿两人都没有说话,四目相对,都不为所动。最后,还是游毕方怕耽误了时辰,不得不主动开了口。 范举人就等着这口,见状心里暗喜:“此子毕竟是年轻,不如我沉得住气。哪怕他与小女姻缘不成,也要用两家多年情谊,给他栓上一根丝线。” 不料,游毕方开口就是一句退婚,当初翁婿两人见面时的话,似乎又重新接上了,如此出人意料之举,当场骇地范举人哑口无言,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没地方分说出来,委实是难为他了。 范举人也知道贤婿此去,至少是三年五载,很有可能在外面殁了,沉吟片刻后,脸上神色有些难看,却还是点了点头:“贤婿都说了道途唯有艰难,退婚也是理所应当,不过我们两家几十年交情,可不能就此废弃。” 游毕方听了,略有所感,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承了范举人的情,没有狂妄地退婚后,又断了两家的多年情谊。 范举人见此,心里越发满意,团团融融的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临别我只有一言,范家大门永远为贤侄敞开,你在外寻仙访道,若是不成,我家便是贤侄暂住落脚之地,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挨饿受冻!” 说到情动时,就连范举人的眼睛,也不免被泪水糊住了,在游毕方看来,实在是有些滑稽,若不是这是离别的场面,气氛理应感伤动怀,他真的是会想出来。 再说了,范举人的话只把他自己感动了,并没有真的打动游毕方。好坏就是,有了这个承诺,也不是一件坏事,就算是最后的退路罢。 游毕方挥手告别范举人,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他还站在村口,实在是满意贤侄回头,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还挥手作别,这才上了马车,让家丁赶车回家。 游毕方再次踏上寻仙访道之路,没走多久,忽然发现大事不妙,缠在腰上的钱囊,里面空空如也,哪怕搜遍全身,也只得三枚铜板。 俗话说的好,行走江湖,最紧要的就是银两!又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 游毕方不禁自嘲一笑,感叹道:“穷家富路!我这次出门,竟然没有带钱,实在是不应该。早知如此,我就该从老宅取出几封银子。” 思来想去都没有着落,就在这时,游毕方感慨钱途多艰时,一道灵光闪过,忽然想起此身父母被流贼弑杀之仇。 “那群贼人对外号称六贼,实际上呼朋引伴,携裹良家子,不下三四十人。人吃马嚼的,花费不少,留下痕迹,哪怕有心遮掩,也必定显眼,很容易打听出消息。一来,我可以杀贼报仇,消我心头恶气。二来,这帮流贼大盗游走各地,搜掠财货堆积在老巢里,想来也是不少。” 游毕方暗忖自己入道不久,还没有炼成滔天法力,别说传承前世的《螟蜒录》,就连杂驳不堪的旁门左道之术,都无法施展出来,一旦正面对上那伙流贼,恐怕会十分不妙。 “鱼粮道左右都是鱼米之乡,号称塞上江南,哪怕灾荒之年都不怕,更何况刚刚开镰收取早稻,冬小麦上个月就已收仓入库,水草丰腴,牛羊很是肥美,流贼肯定会伺机而动,到那时,就是贫道的机会了!” 游毕方对将来有了定计,自然是按照章程,一步一步地来,反正离开乡间小路,干脆转头上了官道,辨别方位后,迳自往县城漫步而去。 虽说被县学政革除了学籍,收回了秀才的功名,不过身上的儒生青衫还在,仗着这身衣衫,城门口设卡的三五税丁,可没敢伸手,方才还凶吓单人行商的嘴脸,一下子扭转不过来,还得强行挤出一丝笑容,着实是为难了他们。 游毕方也没有为难税丁,哪怕兜里只剩下三枚铜板,还是大方地给了,比旁人出手还阔绰,笑道:“几位税官辛苦了,风吹日晒,满脸风霜,还是尽忠职守,可敬可敬!我虽是身着青衫,入城税钱不可不给,免得坏了规矩。其余小钱,算是一点心意,请各位喝茶。” 所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游毕方有说有笑,却并非轻看,言语里很是看重,税丁们心里感动,却说不出口来。 都说城门小吏位卑身轻贱,到哪都是受人白眼冷落,此时听了游毕方的话,哪怕是最老成的班头,心里还是很受落。 顾虑着周围人来人往,税钱不敢不收下,税丁班头赶紧起身,伸手延请游毕方,进一步说话。 游毕方看了一眼城门前的税卡,入城的人挤成一团,卖柴火的,运泉水的,挑担子卖菜的,什么人都有,人群外面吊着一根尾巴,都是一些本分人,老老实实地排队,也不敢言语声张。 有了青衫儒生的例子,税丁们照例收钱,还额外讨要了茶钱,不多不少,一文而已。毕竟,钱少了不顶用,钱多了怕被上官知道,就算没事,也是烫手。 小房间里,税丁班头请吃茶,亲力亲为,不是刻意讨好,反倒像是诚心请茶。 游毕方伸出上手接过,也不怕烫手,端在手里,揭开茶盖,轻轻地抿了一口,先苦后甘,回味无穷,便知道这是好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税丁班头见此,心里很是满意,别看自家茶叶都是散货,却是相熟的商会,偷偷塞给自己的好处,即便不是当世名茶,在坊间也是少见的好茶。 就在这时,房间外面的税卡,有人因额外的茶钱,按捺不住地吵闹起来,以此引起共鸣,就有更多人喧哗,闹地就像菜市街。 游毕方皱起眉头道:“外间怎么会如此闹腾,莫不是入城的人不缴税?这怎么得了!须知,税钱关乎国计民生,县衙开支虽有朝廷发放,虫蛀火耗,总是短缺,不免以税费补贴,方能开支平衡,不至于有大的出入。” “税官兄弟们风里来、雨里去,如此辛苦,为的是县治大局,为的是地方康靖,吃几个茶钱怎么了?一帮愚夫愚妇,被几个刁民撺掇了起来闹腾,成何体统!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税丁班头听到这番话,如闻纶音,脸上乐开了花,双手使劲搓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仿佛被人搔到心头痒肉,纾解了长久以来的疑难困惑。 “这位公子不愧是读书人,明白事理,晓得俺们这些人的苦楚,实实在在的是为了大局,却屡屡遭人白眼,以为税班的兄弟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哪里晓得俺们的幸苦。” 游毕方思忖片刻,想起前尘往事,笑道:“我有一计,或许可以帮助诸位脱困出来,税钱还不少挣,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献计炼懒虫 “又来了!这些读书人真是好笑,明明想说出口,却偏偏故弄玄虚,卖关子!也罢,我就听听这位秀才公子的主意!” 税丁班头拱手揖礼道:“公子英明神断,想出来的计策定然是好的,旁人不知道,俺怎么可能不知。公子但讲无妨,俺洗耳恭听就是了。” 游毕方不紧不慢地起身,来到税丁轮换歇息的房间窗口处,伸手指点外面吵吵闹闹的平头百姓:“税官兄弟请看,这些入城的人,多是挑货进城贩卖,身上并无多少银钱,有的甚至身无分文。管他们要税钱、茶钱,怎么会给的出,又不放行,怎么可能不吵闹?” 税丁班头停了这话,即刻觉得入情入理,右手一巴掌拍在额头上,转了几下,摸着后脑勺,眼睛突然瞪大:“公子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实情是,该如何破解?还望指教一二!” 游毕方指点外面的几口大缸:“简单了!既然入城的平头百姓,身上并无多余的银钱,不如克扣下部分货物抵押税钱,放他们进城。没了城门口拥挤吵闹,或许还会赢来市井百姓的交口称赞。” “不消我多说罢,每个入城贩货之人,扣下的货物虽少,积少成多之下,也是相当可观。不说堆山码海,却也得用几辆板车才能拉走。” “至于如何处理货物,不消在下多说了!只要有相熟的饭庄、酒馆,便宜点让他们收货,这入城税钱和茶钱,不就落入税官兄弟们的口袋,少不了吃香喝辣,大家都痛快!” 税丁班头也不是不知道其中关节,只是碍于见识,没有想得如此深远,当下由一位身穿青衫的秀才公子仔细分说,哪怕是再愚笨的人,也看见了其中的好处。 “只是,城门入口人多眼杂,诸位税官兄弟扣下部分货物,以此抵充税钱,时间久了,难免有人说闲话。班头你也是个灵醒的人,给上面塞点银子,堵住上官的嘴,拉他们下水,再联络其它城门的税班兄弟,找章程办事,务必保证大家身上都污糟。” “此乃安身保命之道!毕竟法不责众,就算真出了事,大家一起捱板子罢了,不过这笔钱却可以洗白,置办田亩房产,可以给子孙后代晋身用。” 税丁班头万万没想到,仅仅是吃拿卡要,里面就有这么多学问,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指点,自己也是摸索着学上手,绝然没有秀才公子这般,条理清晰。从情理、法条入手,横结税丁兄弟以抱团,上联城门官吏求荫伞,利益均沾却安全,人人下水可保命,实在是上上之策!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公子的指点,全是为了税班的兄弟,俺是时刻铭记在心。若是公子不嫌弃,这里有一吊钱,算是给您买茶喝酒了。” 税丁班头从腰囊里取出穿成一串的铜钱,约莫有四五百文,沉甸甸的,很是坠手。 游毕方知道这肯定是班头的私己钱,先掏出来给自己,算是出谋划策的好处,不拿肯定是不成的,拿了反倒是自己人,便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钱串,毫无烟火气地收进袖口的暗袋里。 税丁班头见着青衫公子收下好处,心里莫名一松,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反而真诚的许多,似乎真的把游毕方看作是屋里人。 三枚铜钿和一番场面话说辞,换来小房间密谈的机会,再次献计献策,以小博大,第一笔收入就有四五百文,可以说是解了游毕方当下的燃眉之急,偏偏脸上毫不动容,根本不把这笔钱放在眼里,反倒是让税丁班头宽了很大的心。 “还有就是,城门口税卡多是拒马、鹿砦横着摆下,遇上商会大车,还得税班兄弟们抬动换位,费时劳力,很是不妥。” “不若首尾相连,将城门口分成大小两条直道。宽敞的供马车出入,靠边小道只容许行人走过,税卡附近放下几口大缸,用于收集抵税的货物,分门别类,岂不是省事许多?” 人总是孜孜不倦地去追求,效果相差无几,更能省时省力的办法。 此计一出,游毕方就觉得体内的懒性逐渐萌发,赶紧按照《螟蜒录》里的法决,演化出懒虫,一条形同大鲵,肥头大耳,不过三寸长的玩意。 “这也是修道的法决!与入山修行完全不同,这就是入世法。红尘三千丈,道途似此长,明了世俗情,处处是道场!” 馋虫连未入流的妖狐后裔都能瞬杀,强则强矣,却得忍饥挨饿,熬到饥火中烧时,才能显化出来,远远比不上懒虫,助涨他人懒惰,也能共情动性,演化出来,近乎于香火神道,可见其中玄妙,不可思议! 懒虫变化无端,迎合常人天性,除去斩三尸、祛九虫,断绝尘欲,道性萌发的德道真人,普通炼气士未必不会着了它的道。 可是,游毕方毕竟是承受道统源流之人,懒虫显化成形,却是把自家体内的懒惰性子,一并斩了出来。哪怕日后懒性再次萌发,也会被懒虫一口吃掉以自肥,断然不会被拖下水。 “懒虫此物,惯会让人神思不属,骨软筋肉酥,与瞌睡虫搭配在一起,能发挥出几倍神妙!最是能用来阴人,哪怕斗法斗不过对手,懒虫一出,没准也有扭转乾坤之能。” 游毕方以人情俗欲炼道,方才凝聚出一丝法力,都花在懒虫身上,与常人又没有分别,心知自家承受的道统源泉不入流,至今不过是得了前世身传法,才有一枚真文种子符箓,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前世修为。 游毕方为城门税丁出谋划策,又收下糊嘴封口的润资,系在同一根稻草上的蚂蚱,一荣共荣,一损俱损,自然是被税丁班头看作是自家人。 游毕方籍此也就与此人搭上线,日后就可以藉着这张密布的关系网,打听出杀父母仇人六贼的去向,摸索他们的行事轨迹,方便于有朝一日彻底铲除掉这些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猛龙过江来 银货两讫后,游毕方站起身,携酬金离开税丁休息所在,迳自穿过城门甬道,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重物搬动声,站住,回头一望。 原来是税丁班头黄华,指点着几个老兄弟,将拒马、鹿砦稍微挪动了位置,留出供车队、马车通行的直道,又将行人归拢到路边小道上。 原本这些人还有些怨气,可是当他们听说,税卡不禁只收铜钿,只要足够多的柴油米面,也可以用来抵偿税钱。 如此一来,就纾解了城外平头百姓,身上没有带钱的困扰,在税卡前拥挤一团的人群,有条不紊地通行过去,眼看着几口大缸里干柴、菜蔬、水果越来越多,却人人都说税丁慈睦、和顺。 税丁班头亲眼看到收益颇丰的样子,瞧着态势只增不减,赶紧着人通传相熟的饭庄酒楼,将大缸里取出的各类货物统统装车,以平价全部售卖出去,别说一吊四五百文钱,就是翻了两番的税钱都挣回来了。 此时,游毕方早就走远了,途中不免被车马行的跑腿问长问短,赶紧摇头拒绝雇人套车的把式,一路上又被看似孤儿,实质是小偷的半大小子纠缠不清,随后又被一群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围着讨要,不要剩饭剩菜,开口闭口就是要钱。 若不是游毕方想起前尘往事,找回了部分人间武学,以一套八卦游身步,飞快地甩掉这帮人,身上的儒生青衫,恐怕是免不了被人割破开口,到处都是脏污的手指掌印。 “眼看时局乱象频频,流民蜂拥四起,要么啸聚山林,要么穿县过郡,到处讨生活,那就难怪江湖势力急剧膨胀,毕竟到处都是可以一用的人手,彼此之间抢夺地盘,壮大势力,乱世实在是英雄好汉们大展拳脚的好时机。” 游毕方仅仅在城里粗略地走了一遭,就敏锐地嗅闻到乱世将至的气息,不巧的是,此身父母血亲之仇,正要找道上的兄弟打探。 于是,游毕方没有往城北官衙重地走去,也不往城西富商大户人家遭人白眼,迳自去往城东,沿着城中内河,来到水运码头。 此处人来客往,鱼龙混杂,可以说什么人都有,就连官府也只能勉强维持着体面,反倒是拥有官宦背景的各大商会,联手维持着码头的运转,也算是一桩稀奇事了。 在这里,有最新鲜的渔获,满仓满船,卸货上岸后,船把头不耐烦筐筐过秤,只秤了其中一筐鱼,其余都是照价卖掉。 孰不知,前面十几筐都是肥美大鱼,后面的几十筐,底下都是小鱼小虾,表面用大鱼压着,也不怕会穿帮。 游毕方估摸着,收货的商号主事里,肯定有人被收买了,专门用主家的钱,贴补自家的吃穿用度,真是做得一手好买卖。 更多的骗局,或是局中局,或是局外局,在码头周围到处上演,想要挣钱的人很多,却得懂得行当其中的门道,站得稳,敲得响,还得足够的狠,这就是江湖人士出没的理由了。 游毕方走到高处,环视周围一圈后,果然有所发现,估计是水上讨生活的帮派,盯上了一艘顺水而下的商船,不过船头亮出绿林旗号,正是收钱办事的镖局,打出武威二字,船头甲板上站着一位彪形大汉,筋肉贲张,目露凶光,煞气透顶,显然并非是寻常镖局。 “不是猛龙不过江!县城码头的地头蛇再是强横难缠,恐怕也不是一群江洋大盗的对手。这武威镖局的人不一般,竟然是人人身上沾过血,手里攥着几条人命的狠角色。说不得,看在同乡邻里的份上,我还得出手帮衬,免得他们劫盗不成,反而被镖局的人给杀光了!” 没想到,武威镖局的人也看出了码头上的端倪,竟然没有仗着实力强横,强行靠过来上岸,而是顺流而下,估计是有私家码头接应了。 谁知,县城码头的地头蛇,似乎咬死了武威镖局,几十个身穿短打,赤膊的搬工,也跟着离开码头,往下游方向去了。 “得!我也跟去看看,否则的话,没人给他们收殓,曝尸荒野,被野狗啃坏了,日后去了地下,做鬼都有残缺,未免有些不美。” 游毕方身穿儒士青衫,漫步往下游走去,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关切,都以为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小隐于市的江湖一流高手,不得不开始怀疑武威镖局这一趟保着的货物,尤其是必然存在的暗货,不定是一桩奇珍异宝,价值连城。 游毕方也没想到,自己随性而为,竟然引来更多人的窥视,身后阴影绰绰地吊着一些人,都是手脚上有真本事的狠人,甚至是黑吃黑的行家里手,绿林瓢把子般的人物。 沿着江堤小道走了两里路,柳树成荫的所在,果然有一座私人庄园,码头就藏在里面,千斤水闸提起,放了武威镖局的船进来,就立即放下了水闸。 镖局的人还不放心,双手把着丈二长的撑杆,贴着船舷,朝水下用力戳刺,务必保证不会有本地帮派的水鬼,趁机混进来。 那庄园主人也是个狠角色,看上去是笑容可掬,长得很富态的员外,却让人准备了一筐的黑背鳗鲡,着人倾倒进水里。 游毕方遥遥看见这一幕,立即明白庄园主人的用意,暗叹:“收货的员外,谨小慎微到如此地步,船上镖师、趟子手甚至不下船,莫非暗镖真是价值钜万的奇珍?” 不料,黑背鳗鲡真个是饿狠了,水闸无有缝隙,它们根本出不去,就像是被放风出来囚犯,待着机会就胡吃海喝。 于是,水底下潜伏多时的水鬼就遭殃了,被几十条鳗鲡围攻,甚至咬破了贴身水靠,撕咬他的血肉,钻进体内的。 碧波荡漾的水面上,很快出现一缕缕的血色,没过多久,一具尸体浮出水来,满脸痛苦狰狞神色,鲨鱼皮做的水靠被咬烂了十几处,此人身上更是到处咬伤,没有一块好肉。 当游毕方隔着老远,瞧着尸体胸口一阵耸动,心里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瞪大眼睛盯着,果然看见一头小儿手臂粗的大鳗鲡,咬破水鬼皮肉,从他胸口钻出来,满足尖牙獠齿,都带着血,散发出一股狞恶恐怖之色。 胆小点的镖师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内心反胃想吐,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只能干呕咳嗽着,十分难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四方风云动 岸边垂柳枝条轻摇,随着江风时缓骤急,如婆娑起舞,在江面上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游毕方抚树伫立,将庄园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此时回想起来,尽管心肠冷硬如铁石,也不免唏嘘几句,悠然一声长叹。 此时,暗中潜入庄园之水鬼,被鳗鲡生生咬杀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在附近窥视的人群里,掀起此起彼伏的议论。 游毕方听到树下一群短打赤膊的搬工,有人掩面啜泣的哀嚎,猛然间意识到,那位富家员外可真是不简单,竟然早早地预备了黑星鳗鲡,就是为了防着水鬼潜入。 “那位富家公看着闯入者,被几十条鳗鲡群起而攻,生生地折磨而死,竟然没有丝毫害怕,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不漏过一点细节,恐怕都能拉出丝来!果真是一个面和心狠,嗜血成性的狠人!” 本地码头上的帮会,对外打出毒蛇帮的名号,平日里接一些码头上的搬运活计,一旦水陆两道的无本买卖来了,也未必不会出手。 武威镖局的大船,前头打出绿林的旗号,却没有提前给毒蛇帮拜码头,用钱开路,打通关节,或许是根本看不上这个地方帮派,如果就此放过不提,那么以后河面上船来船往,就没有人会给买路钱了,毒蛇帮这条地头蛇的江湖地位,更是成了一个笑话。 别看这笔钱不多,经不住日积月累,也是帮派的一大进项,必然是不能断掉的。 按照原本的设计,毒蛇帮的水鬼随船潜入到地头,捱到时机合适,立即里应外合,提闸开门,又或者是四处放火,引起混乱。 不料,这处庄园的主人,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早早预备反制水鬼的手段,还把毒蛇帮的水鬼给弄死了,这就导致帮会折了很大的颜面。 哪怕这些随船而下,先行抵达的帮众如何义愤填膺,始终没有动手,贸然开战,而是将此事传给帮会秘密驻地。 水鬼身份不一般,乃是帮主的堂弟,自幼生养于河边渔民家里,水性是极好的,屡次建功,地位远超寻常。 帮主得知消息后,什么话也没有说,立即开了香堂,召集帮众精锐,当众为堂弟上了三炷香,往左臂缠上一条黑布,率领大队人马化整为零,迳自离开秘密驻地,往城外垂柳堤岸走去。 庄园内湖的私人码头上,富家员外笑眯眯地看着货物装卸上岸,一批武装家丁肩扛背挑,送了另一批行货入舱,吃水线上上下下地浮沉着,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气氛恬静中透露出一丝紧张。 毒蛇帮的主力顺利抵达垂柳堤岸,领头的帮主怒气冲冲,头发竟然挣开束髻的布条,恢复蓬松如乌云的本来面目,发丝根根粗硬,无风自动起来,看上去就不简单。 游毕方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微微一惊,暗道:“好家伙!这伙悍匪的领头人,竟然炼成了内气,劲透发丝,胜过只懂拳脚功夫的普通帮众无数。”担心自己被牵连进去,赶紧抱住树干,一动也不动。 亏的是游毕方身穿儒生青衫,背后的书箱也是青翠绿竹打造而成,藏在柳树树冠里,不仔细看的人,根本察觉不到。 哪怕毒蛇帮帮主本能地感觉不对劲,有人在窥视自己,却因为心急着替堂弟报仇雪恨,根本没有分出心思,顾及到几个可有可无之人。 “我道是哪家人的门路,胆子大到私开码头,原来是县衙里三班六房老班头胡彬的庄子,才退下来几年,就养成了福态富家翁的样子,脑满肠肥的,不知道吃了多少民脂民膏。” 毒蛇帮二当家兼狗头军师凑过来,婉言劝道:“老班头经营日久,关系盘根错节,县衙三班六房里,多是此老的徒子徒孙,攻占这座庄园,恐怕日后很难善了。” “我们在衙门里也是有靠山的,城中大富户和几个商会也是关系密切,论说官面上的势力,我还会怕他?” 二当家听了这话,也觉得有理,就闭上嘴巴,默默地退开到后面,不敢再劝说了。 帮主想起创帮时,受到衙门里三班六房的责难,一路艰辛地走来,不知道被孝敬了多少钱银,怨愤早就埋下,时至今日才爆发,可不仅仅是积怨已深,更重要的是利益冲突。 “据那位大人的暗线密报,武威镖局明面上接的是,西北戍边主力虎翼军去年冬狩的皮毛,暗货却是一桩昆仑山脚下寻到的异宝,隐约与剑侠异人有关。” “老班头胡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什么行货都敢接下来,也不怕被噎着。也罢,哪怕我把毒蛇帮全部折在绿柳庄,只要寻得那桩异宝,往上面这么一递送。看在这滔天功劳的份上,没准能进六扇门里,做朝廷的鹰犬。到时候,封妻荫子,指日可待!” 想到得意处,毒蛇帮帮主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里尽是悲怆、哀伤,反手给自己戴上一条黑巾,绣有双头蛇,蒙住自己的真容,扭头往后一看。 身后主力帮众见此,心里又惊又喜,赶紧掏出同样的黑巾蒙面,扯下束髻的布条,将手中的砍刀,紧紧地缠在手掌上。 游毕方依旧伫立在垂柳树冠,瞧见这一幕,暗道一声:“大善!”颇有仪式感的黑巾蒙面,弥漫着玄黄色的煞气,那是铁血的味道,大概是死战到底,有进无退的意思。 “到底谁是过江龙?谁才是地头蛇?好端端的本地帮会劫盗过路客,竟然演变成这般模样!形势急转直下,未免也太快了!” “武威镖局不把我毒蛇帮放在眼里,过路的水客竟然不拜码头,眼里还有我们毒蛇帮吗?就此放过武威镖局,我毒蛇帮还有立足之地?岂不是被人笑死!没了这笔钱补贴,各位兄弟家里还能吃香喝辣?老兄弟家里孤儿寡母的,也要没了荤腥!” 例行的战前动员,最能打动人心,还是与自身息息相关的利益。帮主说了几句套话,却把帮众的心思都钩了起来,杀意渐渐沸腾,很快就盈满欲沸,急需一个目标统统发泄出来。 毒蛇帮帮主伸手戟指绿柳庄:“断我帮会财路,我能容忍你,弟兄们也容不了!胡彬,你这条老狗!” 话音刚落,帮主第一个冲了出去,这般兄弟们跟我上的气势,带动了所有帮众,一起往前冲,有如狂潮怒浪,势必将敌人一口吞没。 游毕方伫立在垂柳上,慢悠悠地卸下书箱,舒展自己的身体,与脚下一百几十人形成的浪潮狂涌而去,形成截然相反的两幅画面。 小小一座绿柳庄,转眼过后,被人潮怒浪一拥而上地围住攻打,有如一叶扁舟,在风浪中起伏颠簸,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渔翁得利矣 反观绿柳庄的应对,早就察觉到外间有异常,随着武威镖局大船而来的人,看着不少,都是些喽啰,值得一看的大猫小猫两三只,余者不过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常人。 得知消息后,员外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庄里私人码头上,转运货物的速度快了几分。胡彬等待着暗货易手,却不知道船上哪个人身怀重宝,毕竟这件事就连镖头都不知情。 “如此才能瞒过所有人,包括必然藏在镖局里,其它势力的暗子、坐探。只是,如此一来,我也没了头绪,只能干等着,等那人现身,完成交接。” 来自西北戍边虎翼军的皮毛,经过简单粗暴的处理,味道浓烈不说,一张张皮子都没刮干净,结痂的血迹斑斑点点,仔细刮几下,都能推出变味的油脂来。 孰不知,虎翼军冬狩昆仑山,意外寻获的异宝,实在是太过于贵重,落在煞气如潮的军中,或许还显现不出异状,由专人转递至金城武威镖局,局主不过是看了一眼,就因为自身福薄,有些承受不住,上吐下泻好几回,直接躺床上,昏迷了好久。 于是,晓得利害后,负责转运这桩暗货之人,落在了大镖头的幼子身上,他倒是个福气深厚之人,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一丝一毫的苦头,关键时刻,却还是被逼的出来卖命。 他揣着暗货在身上,异宝外面由明黄色绸布裹得严严实实,上面绣着五蝠献寿图,在城隍庙里供奉过,耗费重金特意请来,遮掩宝物的气象。 武威镖局一路走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见这件绸布包袱皮,定然是在城隍庙里开过光的。 可惜的是,此子不脱少年心气,别的毛病一概没有,唯独有少年人的好奇,知道此行到了地头,忍不住想要知道异宝是什么模样,竟然私下里解开。 顷刻间,他就像是喝醉酒似的,满脸桃红,双颊飞霞,头晕目眩地跌坐在地上,三魂七魄走了一半,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故此才耽搁了时间,错过了交接的最佳时机。 当毒蛇帮随着帮主一声令下,向绿柳庄不宣而战后,哪怕庄头率领几十个护院、家丁上了墙头,取了军用三黄弩、雕翎箭,朝下面叠罗汉翻墙的人扫射,却也禁不住战火四处燃烧,还得时刻小心黑巾蒙面的强梁,突然伸出丈二长的钩镰枪戳刺。 或许是异宝出世,害了自解封印的少年郎,连带累及绿柳庄的气数,战不过盏茶光景,庄头、护院、家丁几十人,人人筋软骨酥,平日里的本事,临战后发挥不出三成,被舍生忘死,拼命杀敌的毒蛇帮吓成软脚虾。 庄园外间第一道高墙,就此被轻易攻破,此战战果实在是惊人,连庄主胡彬都被震动了,起先是一言不发,随着厮杀声越发逼近,不多的耐心就此耗光,按捺不住地开口喊了几声,明显是压着火。 游毕方纵身跳下柳树,看了看附近影影绰绰的江湖人士,显然是被毒蛇帮如此手笔吓住了,不敢趁乱捡便宜。 游毕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施展八卦游身步的步法,似慢实快地逼近绿柳庄,伸手扶起受伤颇重的帮众,随手折断箭杆,蓦然发现他们身穿打湿的粗布棉袄,哪怕箭矢力道十足,近距离疾射,只要不是头面要害,都是轻伤而已。 “这绝非是军中手段,而是江湖伎俩,不愧是在码头崛起的帮派,为了争抢地盘,肯定是什么手段管用就上什么手段,实战中磨练出来的技艺,绝对不是太平岁月里消磨时光,托庇在庄主的积威下,过惯得过且过日子的护院家丁。” 游毕方的作为,被遗留在庄外的毒蛇帮帮众,误认为帮主耗费重金请来的供奉高手,藏在暗中的一把利刃。 尤其是这位身穿儒士青衫的公子,扯下一条黑巾蒙在脸上,手势熟练极了,无论从哪里看,都是自己人无疑,就更没有异议了。 游毕方用了这点小手段,模糊了自家的身份,也不想翻墙了,迳自从攻破的正门进去。 先前,他在高处观望了好一阵子,将绿柳庄的布局都纳入眼里,此时熟络地走动,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 绿柳庄的护院家丁还有不少,依托地形层层防御,极力抵抗,毕竟身后就是家人,实在是不拼命都不行,否则的话,自己身死是小,家人无辜遭殃,那就真的没指望了。 毒蛇帮帮众强攻庄园,牺牲也是不少,先前都是血气之勇,身边的兄弟,熟悉的面孔少了许多,也有些气势低迷,尤其是遭到顽强的抵抗,藤牌组成的盾墙,将院子的唯一出入口,封堵地严严实实,实在是没地方下手。 关键时刻,毒蛇帮帮主站了出来,随手扯掉罩袍,露出三层皮甲,再披挂上藤甲,抡起开山刀冲了上去,面对枪矛攒刺,一记旋身披风斩,内气猛地爆发而出。 贴身而过的枪矛,连同两面藤盾,被这位黑巾蒙面的粗犷壮汉,一刀劈成两半,就连院门一侧,幼狮踏绣球石墩都被劈成两截。 最难攻破的一点被破后,毒蛇帮的士气陡然大振,反观护院家丁一方,心知大势已去,丢下手头上的一切,转身就往自家院子里跑,鬼哭狼嚎地,就像天都要塌了。 “这庄园积威多年,没想到一旦被人攻打,人心就散了,由此可见,绿柳庄的气数尽了,庄主也难逃一死!这都是异宝出世的缘故,颠倒造化,戏弄命运,实在是……实在是与我有缘!” 毒蛇帮帮众连下两重院墙防御,逼近绿柳庄的私人码头,游毕方瞧着还有半数,却都是精锐主力,不敢过于靠近,干脆翻身上了墙头,施展八卦游身步,稍微绕了点远路,却提前抵近目的地。 游毕方瞧着镖局的人,都是神完气足,估计是两家联合后,抵御外敌侵入的底牌,自己可没有本事拿下所有人,不得不用取巧的法子。 他先唤出不久前祭炼出的懒虫,着它护持着,特意寻了个僻静没人处,偷偷摸摸地潜入水,深吸一口气后,立即没入水底,向那艘起伏不定的大船潜游过去。 黑星鳗鲡饿久了,好不容易吃了顿大餐,凶性收敛了许多,此时察觉到活物接近,却还是被本能驱使着过去。 懒虫察觉到危险逼近,蓦然发动天赋本领,立即教黑星鳗鲡骨软筋肉酥,全身懒洋洋地,就像吃饱了撑住似的。 游毕方对此熟视无睹,毕竟前世就凭此虫,降服过蛊王、妖狐等精怪异类,更何况普普通通的鳗鲡,不过是一群懵懂无知的蠢物罢了。 这口气快要用完,他刚好抵近镖局大船边上,捱到毒蛇帮的人攻进这处私人码头,庄主身边的侍卫和家生子都上去抵挡,武威镖局的人也跟过去帮忙,船上的人才少了许多。 “这真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合该我得此宝,毕竟贫道算计够深了,也敢冒大险!” 于是,游毕方趁机来到人少的一面,偷偷摸摸地翻身上了船舷,贴船板滑行着进入舱里,凭着炼道修士的灵感,找到了宝物的所在,躺在一方黄绸布上,被布角遮掩住大半真容。 他起身上前急吐一口气,吹走碍眼的绸布,发现这是一枚巴掌大的玩意,葫芦叶形状,非金非铁也非铜,中间有一枚古朴云篆,游毕方也是识得不少,仔细看,分明是一个“酒”字。 “天府真符!前世我也见过几次,有天授神职,天府天爵,唯独没有见过这般,天书云篆,符箓道统……我得此物,大道可期,大道可期!” 游毕方又惊又喜,想伸手去拿此物,忽然想起自己福运清空,根本没可能得天厚赐,赶紧平息心气躁动,摘了蒙面黑巾,诚心诚意地礼敬拜过。 天府真符不愧是神物,宝光收敛一空,显然是自晦,随即化作一道灵光,冲进游毕方体内,落在丹田处,直接凝聚出一枚真文符箓,即刻将《螟蜒录》的传承道统压制地动弹不得,几乎毁掉三尸九虫的传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羽射铜钱术 游毕方心知,奇遇之后,必有劫难,是为一缘即一劫,眼下看似安全无虞,谁知是否转眼过后,就有江湖绝顶高手破空而来,全力横击。 天府真符去而无踪,房间里武威镖局大镖头的幼子,蓦然间苏醒过来,还好他养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利害,江湖阅历不足,经验更是稀缺,醒来的动静太大,引起了某人侧目而视。 游毕方第一时间欺身上去,伸手将毒蛇帮黑巾,从脖子提上去,遮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刚好擦身而过,落在少年的身后,一记掌刀,猛地砍在脖颈上,劲透肌理,生生将其砍晕过去。 外面砍杀声,一声高过一声,毒蛇帮精锐帮众人数压过一头,绿柳庄和武威镖局的人尽管少了些,却都是江湖入流高手,兼且神完气足,场面上竟然打地有声有色,完全不落下风。 尽管得了一桩异宝,游毕方却丝毫没有松懈,随手招呼一声,懒虫却没有随身而走,似乎很是畏惧主人体内的天府真符。 没了懒虫克制水下的黑星鳗鲡,潜水后偷偷摸摸地离开,立即成了危机重重,风险极高的事。原本这是一条最安全的通道,利用旁人灯下黑的心理,可是得了异宝后,这却成了最危险的路,根本不能用了。 “儒士青衫是不能穿了,容易穿帮不说,还很惹眼,毕竟周围都是庄子里的人,武威镖局的镖师看见我,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游毕方将身上打湿的青衫脱下来,仔细卷成一捆,藏在胸腹部位,再看自己两手空空,没有趁手的兵器,只有腰袋里一串铜钱。 就在这时,入驻丹田的种子,不断地滋生出一丝一丝的法力,既有吸取天地间稀薄的灵气,也有挖掘体内的潜力,经云篆真文提炼后,将外气与内力融合,衍生出的施法源泉。 “天府真符主动认主来投,入体后化作真文符箓,有如源源不断滋生法力的种子,尽管是少了点,却相当纯正,不像是旁门左道的传承,法力杂驳不堪。” 游毕方看了看手里的铜钱,忽然想起前世认识的江湖术士,从他身上学到一式法术,或也可以称之为戏法,“羽射”! “既然一介江湖术士都能将羽毛,化作箭矢疾射出去,杀伤力相当不俗,入木三分。换句话说,我有铜钱在手,可以临时冒充暗器高手,再戴上黑巾,混淆毒蛇帮视听,藏木于林,岂不是一条生路?总好过,冒着被群起攻之的风险,被三方势力追杀!” 游毕方暗中设计总是好的,却还得演练一番才能有点信心。他解开半吊钱的系绳,抖落出一枚铜钱,搬运真符法力,如臂使指地来到右手,猛地甩射而出,同时激发江湖术士的羽射术。 只见一抹暗黄流光闪过,听到“哚”地一声,那枚平平无奇的铜钱,有如柳叶飞刀,深深地嵌在船舱门板上,只看见浅浅的外缘,显然是整枚铜钱都陷进去了。 “利害,利害!原本我还以为羽射术不过如此,用真符法力激发,威力几乎可以匹敌暗器大师,临时冒充一会也无妨,就算这是弹指神通罢!” 游毕方察觉到,用掉的法力很少,更多的法力不断滋生出来,至少在半吊钱用完前,估计法力储备还是够用,信心立即涌了上来。 万事俱备,游毕方迳自出了船舱,来到船舷甲板上,左右都是无人,显然是到另一面备战去了,便迈开双脚,绕了过去。 甫一露面,武威镖局的人立即有所发现,一名明显是趟子手的壮汉,并不明白攻入庄园的外敌,为何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船上,不过他也是灵醒之人,知道大事不妙了,赶紧扑上去,准备缠住来人再说。 谁知,他刚刚有所反应,作出了迎击的姿态,游毕方没有闲着,右手食中二指捏着一枚铜钱,看似随意地拇指用力一弹。 噗地一声,武威镖局趟子手全身一振,打摆子似的晃荡,眉心正中,铜钱嵌了一半进去,一道血丝流淌下来,沿着鼻梁分成两股,往面颊两边滑落。 随后,他全身失去了力气,就像是被抽去脊梁骨似的,再也稳不住身形,趔趄一步半,整个人往前扑到,重重地摔在甲板上,侧头左眼朝天,露出不敢置信,疑惑不解的眼神,最后带着一抹未出全力的遗憾,瞳孔放大,就此死去。 “高手,这是暗器高手!兄弟们,点子扎手,别跟他讲江湖义气,并肩子上啊!” 一个趟子手倒下了,船舷甲板上,更多趟子手,甚至是镖师站了出来。只是,他们看到黑巾蒙面的敌人,右手拿捏着一摞十余枚铜钱,倒在左手掌心,一枚枚地落下,发出铜钱独有的脆响,神情惬意极了,就像不是身在战场,而是在林下悠哉悠游。 “欺人太甚!西北江湖道上,名声在外的暗器高手,便是八臂罗汉李神通,千手观音柳水心,都未必敢如此托大!根本不把武威镖局放在眼里,我们岂能容他!” 镖师说着狠话,作势往前扑去,他这一动,就有两个江湖经验不多的趟子手冲上前去,一个抱膝矮蹲,贴着甲板翻滚向前,用的是地躺刀的路子。另一位左手擎出臂盾,护住头面要害,右手抡起单手刀,刀刀不离暗器高手胸腹要害。 游毕方岂会容忍,上下夹攻最容易出破绽,右手刚刚落下几枚铜钱,剩下的一把八九枚,全部朝刀盾手疾射而去。 只见一片黄光破空而出,左手臂盾、右手单刀的趟子手,哪怕护住了额头、面颊等要害,可是喉咙、胸口等处,嵌入整枚铜钱,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血腥味,还有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惹得一些没见过血的新手,忍不住想吐,却碍于面皮,使劲地忍住没有吐出来。 剩下身法灵动,擅长地躺刀的趟子手,游毕方以八卦游身步闪避两次后,立即抓住此人的轨迹,左手拇指扣住的三枚铜钱,间不容发地疾射出去,落在一处无人的甲板上。 就在其他人以为暗器高手失了手时,擅长地躺刀的趟子手,刚刚好出现在此处,淬不及防之下,后脑勺、脖颈左右分别嵌进去一枚铜钱,也许是伤到动脉,血花爆溅而出,将一片甲板弄成血糊邋遢的。 镖师看到暗器高手两手空空,兴奋地急冲上去,其他人赶紧并肩子上,可是游毕方双手一翻,又是十几枚铜钱在手上,左右手倒来倒去。 镖师看见这一幕,全身寒毛竖起,脚下猛地发力,脚后跟都磨出血来,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可是,他能强行停住,别人未必能成,趟子手们恐惧于暗器高手的利害,哪怕嘴上说的轻松,却都是怕自己落得先前那两人的下场,赶紧停下来。 结果,他们都被自己身形大失连累,落得滚地葫芦的下场,还未正式开战,就失去了斗志和信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帮主要小心 武威镖局的镖师孤零零的站着,看到暗器大师的眼神,高傲、冷漠、无情,自己一身本事在他眼里,有如待宰的羔羊,内心的恐惧压倒生存本能,强行忍住转身就逃的冲动,双手交叉护住面门,不停颤抖的双眼游移不定地看着周围,打算一旦有点动静,就硬抗几下铜钱镖,也要跳船逃走。 可是,游毕方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双手各自抓着几枚铜钱,目中无人地往前走去,同时拇指压住铜钱,弹指疾射,连发连中。 一道道淡黄流光自他指尖喷出,中镖者无一不是要害命中,要么当场死去,要么双手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里喷涌而出,挣扎几下后,失血过多而死。 一位八尺有三的彪形壮汉,胸口正中偏右部位,没入一枚铜钱,按照常人来说,早就裂心而死了,可是他的心脏与他人不一样,长在左侧,刚好躲过一劫。 原本他可以装晕装死,趁乱蒙混过关,侥幸一点的话,没准能活下去,落得一个善终的结局。 可惜,彪形壮汉却是个死心眼的江湖儿女,眼看着相熟的趟子手和镖师,死在寂寂无名之辈手里,他就按捺不住地挺身而起,抽出袖子里的铁鞭,从下到上过肩抡圆了,朝那名暗器高手砸去。 游毕方记起前尘往事,也算是老江湖了,瞧着这件兵器又粗又短,明显不是砸人的钝器,应该是子母剑似的奇门兵器,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双手一翻,掌心又多出十几枚铜钱,四指轮转,各有一枚铜钱落在虎口处压着,拇指连弹,疾射出两枚飞镖。 彪形壮汉果然诡诈,右手掌心软肉触动机关,一尺二分长铁鞭,前端猛地疾射出一根铁针,劲道十足,快地日下无影。 可惜,这一招暗箭爆射,往日里屡建奇功,让人防不胜防,却被游毕方提前识破,毕竟他也精通江湖道里下三滥的玩意,右手扣住的铜钱镖,不偏不倚地打落铁针,另一枚则正中彪形壮汉的额头,铜钱全部没入,以致于眉心只有一条血痕。 以一己之力杀尽武威镖局在船上的留守,游毕方抓紧时间回气,自顾自地在船头上,双手来回倒腾铜钱,姿态闲适地很,在这双方大战的时局下,着实是碍眼极了,不知道引来了多少仇恨的目光。 可是,武威镖局的人都躺尸在甲板上,根本没人出来制止,立即让陷入鏖战的主力精干忧心如焚,手底下格挡出招都因情急而快了三分,看似占据了上风,把敌人压着打,实际上却是乱了章法,很有可能转眼过后被毒蛇帮的人翻盘。 “镖局的人退下,过来找我的晦气,那么绿柳庄的残余势力,少了这支强有力的友军,还不被毒蛇帮的精锐,连皮带骨头都生吞了?” 事实的确如此,哪怕担心船上的宝物落在他人手里,武威镖局的大镖头,考虑到盟友的安危,不得不顾全大局地留下来。 否则的话,绿柳庄的人很有可能被围杀,那伙黑巾蒙面的敌人,就算连场大战后,体力消耗地利害,携连场大胜追击过来,武威镖局不一定能撑得住。 事实上,相对弱势的绿柳庄和武威镖局两家主事,都知道联手合力才是上策,一旦分开就只有死路一条。正因为如此见识,双方才坚定地站在同一条战壕里,继续并肩作战。 游毕方估摸着双方大战,各有阵亡战损,一时半刻也分不出胜负,担心还有潜伏在暗中的高手,回气足够后,猛地一跃而起。 他顺手提起一条丈二长的撑杆,在身形拔升上蹿到最高处时,就往下戳入湖底,此时力道用尽整个人下坠,将杆头压地很低,脚底都触及湖面,却也因此蓄足了弹力。 紧接着,游毕方斜着往前方弹射而去,撑杆迅速恢复原状,也顺势给他猛推一把,整个人如同炮弹出膛,冲向岸边的听雨小筑。 人在半空无处借力,游毕方却是双手连连疾射,不要钱似的甩出一大把铜钱镖,被暗袭重创倒下的人,九成都是绿柳庄和武威镖局的人,就像麦子被镰刀割掉似的,成片倒伏在地,不死也是重伤。 场面上,毒蛇帮的人迅速占据上风,士气陡然大振,帮主也是灵醒人,明明不知道游毕方的来历,却将黑巾蒙面的炼气士,视作自己亲手安排的暗子,猛地长啸一声,体力充足的敢死队刀手,纷纷上前补刀,过年杀猪都没这么痛快过。 哪怕是见惯大场面大镖头,看见这一幕后,内心也不免生出“大势已去!”的感叹,狠狠地盯了一眼从天而降,漫天花雨般打镖的黑巾蒙面客,做出了死到临头,断尾求生的决定。 三个趟子手得了镖头眼神示意,连砍几下打退耗力甚巨的对手,主动跳出战圈,撒腿奔去庄园私人码头入口,联手推动绞盘,提起千斤水闸,再用木楔卡住。 剩余的人在镖头亲自率领下,飞快地让出阵地,来到湖边,纷纷甩出系绳的飞虎爪,抓住货船的船桅主干,整个人有如山涧缘藤腾挪周游的猴子,飞快地荡到船上。 满地的死人都是不肯瞑目的伙伴,镖局的人却没有心思顾及太多,立即提起船锚,人人端着撑杆,在船尾、两侧船舷发力,硬生生离开码头,向缓缓升起的水闸大门冲去。 这边,绿柳庄残余实力被盟友出卖,一下子少了侧翼的依靠,立即陷入被围攻的绝境,哪怕是养尊处优多年的庄主,前县衙三班六房的老班头胡彬,此时也认清楚现实,拎着赖以成名的一对金瓜锤,冲在了最前面,结果被一个亲厚多年的狗腿子周忠根拉下来,护在自己的身后,不由地松了口大气。 “唯大英雄方能真本色!胡彬这条老狗,又在卖弄什么精神,忽悠地底下人,个个为他拼命,也算是一门祖传绝活了!” 毒蛇帮的帮主连场大战,功力消耗地利害,已不足全盛时的四成,却还是强行搬运内气,汇聚在自己的双手,猛地施展出一招“双鬼拍门”。 游毕方亲眼看见,帮主的左手慢了一拍,右手猛地轰落,狗腿子招架的双手,甫一接触,瞬间断折,骨茬刺破血肉出来,很是血腥残忍,看了让人一阵阵揪心。 “有点大雪山龙华寺十门绝技之首,仁王摔碑手的味道,似是而非,或许加入了自己的武学精华!” 帮主全力一击之下,狗腿子周忠根双手骨折,余势不减地轰在胸膛上,肋骨根根折断,倒插进心肺里,顺势坠落在地上,眼耳口鼻都在往外喷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没了这面碍事的肉盾,后发而至的另一击,狠狠地轰在庄主的肚子上。出人意料的是,他那肚皮异常肥厚,滑不溜丢的,竟然不吃蛮力,胸腹部位不过是腾起一阵肉浪,整个人哆嗦了几下,余力就自行消除了。 游毕方毕竟眼尖,哪怕是记起前尘往事,找回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乍然间看到这一幕,还是不免有些惊讶:“卸力!莫非这家伙身怀绝技?” “帮主!小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六门守一丁 话音未落,毒蛇帮帮主立即意识到生死一线的大恐怖,体内潜力一鼓作气地爆发出来,不退反进地往前直撞,狮鬃似的一头粗硬黑发根根竖起,狠狠地正面撞上绿柳庄庄主。 只听咔嚓,骨头碰撞发出令人牙酸肉紧的声音,一小截乌紫丹丁的玩意,夹杂着血雾喷了出来,帮主距离最近,听得最是清楚,晓得这是胡彬这头老狗的舌头,不由地大喜。 谁知,绿柳庄庄主也是个狠人,哪怕方才毒蛇帮帮主一记重手,被卸力之技转移走,却因含着内气,全身筋肉依旧酸疼不已,这才导致自己反应慢了一拍,结果被人一步抢先,步步抢占先手,近距离下奋身撞击,胸口、咽喉、下巴等各处受了重创,就连舌头都少了一半,损失惨重。 “毒蛇帮远道而来,连场大战,损失不少,原本有镖局的如云高手,庄子定能扛下来,捱到衙门里三班六房的人闻讯赶来,趁势将其连根拔起。人算不如天算,谁能猜到,那头毒蛇从哪里请来的暗器高手,竟然把武威镖局的人都吓跑了。我若是不及时抽身退走,恐怕后果非常不妙!” 电光石火之间,绿柳庄庄主的心里,疯狂地权衡利弊,终于下定决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借着毒蛇帮帮主的奋身冲顶一击,整个人顺势往后滑行,双脚后跟有如蜻蜓点水,不停地挫地后退,直到撞上一面高墙,才堪堪停下来。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毒蛇帮帮主情急之下爆发潜能,一击轰败江湖道上,素有“笑弥勒”之称的老班头胡彬。 可是,别人不清楚,毒蛇帮帮主还是知道自家几斤几两,抓紧时间回气,扭头看了一眼黑巾蒙面的暗器高手。 游毕方刚才当着众人的面,开口点醒帮主小心对手反击,此时耗费法力,催动八卦游身步,整个人有如一阵疾风,腾挪转移间,竟然留下黑巾素袍的残像虚影,由此可见其身法之快,几有鬼神莫测之姿。 “笑弥勒”胡彬平日里用金钱、美女招待着的供奉高手,此时看到庄主大势已去,心里立即萌生退意,哪怕胡彬连连叫唤,也是装作双耳失聪,埋头蹿出庄园,分头往不同方向逃之夭夭。 反倒是胡家的家生子,平日里看不上眼的仆人,一个个跑过去,甘做肉盾、人墙,又搭起人梯,催促着庄主翻墙逃命去。 游毕方哪里会让这些人坏了大事,人在半空,双手大撒币,只见一道道黄光疾射而过,一个个绿柳庄里的下人,额头、咽喉、心口等要害,三者必有其一,受创见血当场倒下。 没了身穿内甲的肉盾,手挽手结成的人墙也随之崩溃,至于脚踩两肩迅速搭起的人墙,也在铜钱镖例无虚发的扫射下彻底塌了,十几个人忠心不二的胡家人倒在血泊里,只剩下庄主胡彬一人。 大局已定,毒蛇帮帮主的杀心,随着内气消耗一空,得以缓解不少。绿柳庄的庄主胡彬,毕竟是县衙里三班六房的老前辈,不知道带出多少徒子徒孙,都在衙门里盘踞着,哪怕现在三班六房不姓胡,他的影响力还是有的。 当然了,老班头胡彬还能对以前的部下发号施令,靠的不是手里的权利,而是在任期间,不知道吞下了多少民脂民膏。 “胡彬,你这条老狗!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官面上是衙门里三班六房的老祖宗,江湖道上你还是赫赫有名的笑弥勒。可是,没了庄子历年积累的财货,你猜那些认钱不认人的胥吏,还会任由你摆布?再则,你折了武威镖局的明暗两桩宝货,幕后的大人们岂会容你?” 毒蛇帮帮主排开众人走到最前面,边走边说,点破了“笑弥勒”眼下的现状,打消了帮众的疑虑,也把胡彬这条老狗的脊梁骨,给当场拆断了。 绿柳庄庄主喘着粗气,叹道:“崔巍兄,你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何必把事情做绝了?我本是衙门里的小吏,哪怕退下来,还是官府里的人,我若死了,你也落不了好,何必呢?何必!” 被人一口喊破真名,毒蛇帮帮主却不羞不恼,很是沉得住气,哀痛道:“我家兄弟六人,本人排行老幺,众多家族兄弟开枝散叶,都是赔钱货,就老二得了个男丁,可以说六门守一丁。除了二哥,每房都等着承器分祧,过继一个子侄来继承家业。你道我为何要赶尽杀绝,实在是那名水鬼,就是我可怜的侄子,陇西崔家的独苗!我岂能容你!” 绿柳庄庄主这才明白,自己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否则的话,毒蛇帮只会盯上武威镖局护送的明货,不会把事情做得如此决绝,难怪会出动前所未闻的暗器大师。 情知此事不能善了,“笑弥勒”也不顾自己的名声,猛地转身,撅起硕大无朋,如同磨盘大的屁股。 “帮主,小心!” 天籁之音再次传来,毒蛇帮帮主此时无需多想,斜刺里飞扑而去,使了个懒驴打滚的身法。 只听“噗……”地一声,绿柳庄庄主的后庭花,猛地喷发出大团黄雾,夹杂着洪宣大屁,当场崩飞了十几个毒蛇帮的普通帮众。 借助这股突然间爆发的力道,“笑弥勒”手脚并用,看似臃肿粗笨的海狗身躯,竟然灵动异常,在毒蛇帮众目睽睽之下,逃进了庄园的后院,当场惊起了无数莺莺燕燕的尖叫。 这些苦命的女子,都是“笑弥勒”平日里用尽手段搜罗而来,早就知道庄子大势已去,却没有趁乱逃走,由大姐童素琴在高处观望,通过女儿家之间的手帕游戏传命,手持锅碗瓢勺、竹签钢针,就等着庄主跳进后院,从秘道出逃。 她们的坚持和苦等果然没有白费,“笑弥勒”被逼地走投无路,只能按当初设下的秘道逃生。 谁知道,他刚刚翻过墙头,七八根尺许长的钢针,被一群柔弱无力的女娇娥捅了进来,还专门挑腋下、喉咙、后颈等要害部位捅,平生所学专克拳脚硬功的《弥勒肚》,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深入骨髓的剧痛袭来,激起老班头胡彬的杀性,不顾一切地双手拍出,当场掌毙两名爱妾。 可惜,其余女子毫不畏惧,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胆,纷纷扑上去,抱头的抱头,锁胳膊的锁胳膊,硬生生缠住这天杀的仇人,大姐童素琴手持神臂弩赶来,顶着自己第一个男人和仇人的下颌,猛地扣动扳机。 只听嗖的一声,哪怕老班头胡彬极力挣扎,弩矢还是穿过舌头,从鼻孔冒出一大截,不仅胆气具已丧尽,就连最后的力气,也随着鲜血爆溅喷射而出,飞快地流逝一空。 谁也没有想到,声名赫赫的“笑弥勒”,竟然死在了自己亲手掳来的众多娇妻手里,黑白两道上的威名,只怕是会变成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游毕方前后脚翻过墙头,正好看见这一幕,寻思了三息,就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不由地轻轻一叹,干脆束手,走到一旁,任由女人们发泄心头的怨愤。 不消多时,“笑弥勒”胡彬就死不能再死了,全身上下到处都是针扎的孔眼,血糊邋遢的十分可怖。 这时,游毕方闻到醇酒飘香的味道,循着灵感往前望去,发现是庭院一角,草丛花间里,一樽酒壶斜躺在地上,壶口倾倒酒浆出来,先前是关心则乱,现如今心平气和,就闻到残酒散发出的味道。 天府真符在丹田种下的符箓种子微微颤动,游毕方立即明白过来,想要祭炼这道符箓真文,就必须找酒喝下。 “不愧是天府真符所传大道,竟然只需喝酒就能练功,提炼法力!大道可期,大道可期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劫运初现世 醇酒在前,游毕方也顾不得许多,左手撩起蒙面黑巾一角,右手擎着方樽,放在鼻端,轻轻嗅了一下,有淡淡的杨梅清香,也有米酒的甘甜芬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味,或许就是所谓的女儿香。 受到酒香刺激,丹田穴符箓真种震动频频,游毕方心里再无疑虑,将方樽壶口对准嘴巴,轻轻抿了一小口。 口感微辣泛苦,随之而来的却是甘甜,入喉后一线灼烫,没有烈酒烧刀子的持久,却也相当可观。 最关键的是,这酒入口绵软,后劲却不小,以至于丹田符箓不时震动,似乎在解酒,又像是在炼化。 此时,毒蛇帮大获全胜,全面接盘绿柳庄,帮众们大肆搜刮庄子里的浮财,有些私心杂念重的人,偷偷摸摸地往自己身上藏值钱的小物件,帮主明明看见了,却考虑到伤亡惨重,竟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作不知了。 一箱箱的金元宝,银马蹄,铜钱串,在众人合力收拾后,火速装车拉走,顺道还搭上几个受轻重伤的帮众。 那些个报仇雪恨的庄主爱妾,先前合力弄死老班头胡彬,狠辣劲头还很大,转眼过后就温顺如鸡仔,被毒蛇帮帮众聚拢在一起,竟然没有丝毫反抗。 到底是帮主崔巍眼力高一线,不仅没有责难任何一人,反而大包大揽地全盘接下绿柳庄的后院。 游毕方小口小口抿着【杨梅烧】,瞧见庄主的女人们不仅没有丝毫悲伤,反而对毒蛇帮大当家的命令甘之认之,甚至有一丝丝的窃喜。 “这些女子都是苦命人,根本就是这庄子的主人使坏强掳进来,回家是不能够了,既然毒蛇帮大当家收容,也算是有了一个好去处!” 游毕方感受着体内符箓真种频频震荡,将化散开来的美酒,炼化成一丝丝的法力,弥补着刚才漫天花雨式大撒币的消耗,心里不无得意。 “武威镖局的人提前抽身逃了出去,一旦发现暗货宝物下落不明,估计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我有毒蛇帮在前面顶雷,定然能全身而退……也不尽然如我所想!天下间,奇人异士何其多也,没准那些手眼通天的幕后黑手,会请动出擅长追踪觅迹的旁门左道中人,不可大意,也不可狂妄自大,谨慎小心行事才是安身保命之要”! 游毕方早就知道自家来历,转过一世,什么福分气运都清空了,能够得到天府真符实属反常。换句话说,如此天降之福,必有泼天大祸紧随其后。 这不,几方势力交缠之下,堂堂一介县衙老班头,退下来的富家翁,家产何止钜万,稍微沾着点边,就身死族灭,被后院妇人刺杀,一世英名徒惹人笑,可见劫数之大,一个庄子装不下。 蓦然间,游毕方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前世王朝末年的大劫,就有一介无名道人,以法武合一《劫运神拳》替天行道,修为不过是武道宗师,却能格杀外景天象真人,王朝龙气国师,实在是可畏可怖。 “此人上体天心,冥冥之中得了灵感,以一介武夫代行天谴神罚,生杀予夺之权,专门诛杀不法修士,若不是他连三教正道高弟都敢诛之,断然不会被十劫鬼仙,阳神真人,联手葬于岐山落月坡!” 游毕方前世略懂数易之道,隐约知道此人为玄门正教,旁门左道设劫,起初实在是高人算计,用门生弟子应劫,消除自身劫数。 一旦劫气散尽,岂能容许此人长久把握权柄,自然是利用气机牵引,转头来为此人诱发劫数。 在天狗食月之夜,一众高人联手模糊了天机感应,将天下间所有修士外劫为种,勾起此人内劫。 起先,牵引赑风吹过囟门,过五脏,穿六腑,散尽宗师内气,酥软其筋骨。 再来,催动阴火烧穿脚底,断尽武道宗师天地之桥,焚烧生死玄关,血烬髓枯。 最后,牵引旁门左道种种秘法阴雷,生生将其武道意志崩碎,磨灭其拳意精神,只剩下一道真灵,非天狗食月之夜不得脱身出来。 游毕方想起前尘往事之种种,不禁悠然神往:“那人运转劫数,与天下所有修士为敌!当年何等厉害,不料此身也在劫中,且被人算计地死死的,否则王朝末年的大劫,别说旁门左道,就连玄门正教也要灰灰!” 遥想当年,金刚境沙门佛子释婆提下山意欲度化此人,他手握天地两劫权柄,笑骂一声聒噪,一记劫运神拳挥出,竟然教对手陷入【天人五衰】中,不仅没有被度化成沙门护法,反而领悟人劫之秘,有了三劫真人的尊称。 “谁能料到,此战被高人设计,有了人劫权柄,看似劫运神拳越发圆满,却因人劫有内外之别,反而埋下日后殒身之因!沙门有高人啊!” 蓦然间,游毕方想起荒山将军冢,云游僧慈舟的临别赠言,也是缘法劫数之道的精要,不禁轻叹一声,心里有了赶紧扔掉天府真符,抛弃以酒入道的想法。 “天大的福分,都有泼天的灾祸!如若是天意如此,我也就忍了!倘若是有高人设计,拿我去挡灾,那就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游毕方心意已定,体内丹田穴剧烈颤动,符箓真种差点崩溃,却在最后关头平息下来,再无异状发生,也不在压制膻中穴的《螟蜒录》道统,依着本身性灵阐发的馋虫,懒虫再度归来,不再有馋嘴,懒惰的小毛病。 此间事了,游毕方正想抽身离开,不料毒蛇帮帮众聚拢过来,对他的态度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游毕方原本可以凭着身法先走一步,可是想着劫数随时都会到来,自己落单一人,福分气运皆空空如也,无处借力用力,倒不如委身毒蛇帮,借这条地头蛇血煞之气挡灾渡劫。 如此一想,他就放松身躯,暗中运转法力,做了最好的打算,最坏的准备。 帮主崔巍排开众人,来到暗器高手面前,他是百思不得其解游毕方来历,尽管脸上同样是黑巾蒙面,却并非是帮中之人,一身出尘之气实在是惹眼。 “贫道乃方外之人!不瞒你说,此次出手,实为武威镖局暗货,秘宝的确被我侥幸获得。若是帮主庇护贫道一二,日后必有回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人心隔肚皮 “方外之人?又自称贫道?还有一点出尘之气,无论是打镖手法,闪避身法,都不是江湖手段,武林高手的做派,此人被本帮十几个精锐围住,脸上丝毫不见惊色,看起来还真是剑侠异人般的人物!” 毒蛇帮大当家崔巍脸上阴晴不定,心里疯狂地权衡利弊得失。 毕竟,武威镖局乃是绿林道上赫赫有名的一方势力,再则总镖头与戍边虎翼军关系很深,借着军方的面子打通重重关卡,实为边军互易走私的最大承接方。 像这种横走黑白两道,又有军方撑腰的势力,摆在明面上的皮货就价值钜万,至于藏在暗中的宝货,就连剑侠异人都馋地心动,主动出手截击取走,其中价值之大,可想而知。 倘若毒蛇帮出手庇护此人,一来分润不到可观的利益,二来会被牵连进去,白白被人拿去挡灾。像这种损己利人,为人作嫁,火中取栗的买卖,怎么做的过! 可是,眼前这位暗器高手的厉害,他可是亲眼目睹的,就连深藏不露的“笑弥勒”,县衙里的胥吏老班头胡彬都遭了毒手,以如今毒蛇帮大战过后,损兵折将的孱弱实力,决计留不下此人。 一旦用强,只会当面恶了此人,若是言辞有所不当,当场坏了情分,就什么利益都拿不到,反而无端端地触怒异人,种下祸根殃苗。 左右为难之际,反倒是游毕方开口破了迷局:“这庄园主人还是有几分气数的,此前遭后院妇人毒手,实在是积怨太深的缘故。” “家势在,还能镇的住,一旦家运被外人击破,怨愤反噬之下,庄主一身武功,竟然死于后院妇人之手,徒惹人笑,又何必遮遮掩掩?” 暗器高手的话犹如惊堂木,点醒了毒蛇帮大当家崔巍,反正绿柳庄庄主又不是死在自己手里,遮遮掩掩的,反而让人误会,何不摊开来将事实真相大曝天下? 胡彬这条老狗死于后院妇人之手,无需刻意安排人手到处宣扬,定然能成为塞北江湖道的谈资,成了鱼粮道左右官场上的笑话。 没有人会为了一个笑柄深究下去,官场上的人最爱面子,同时也最现实。哪怕是胡彬这条老狗的徒子徒孙,没了源源不断的利益输送,又怎么可能任由这位老祖宗摆布。 计议已定,毒蛇帮大当家心里暗爽,语气态度就好了许多,伸手延请自称方外之人的游毕方,务必到帮派驻地落脚,暂作歇息。 两人明面上握手言欢,暗地里却是勾心斗角,都拿对方当棋子,心里自有通盘计划,只是隐忍住不说。 这情景就像两个江湖知交把臂同游,同时按住对方脉门,一旦时机成熟,就会即刻出手,害了对方的性命。 毒蛇帮大当家崔巍自持麾下有几百帮众,本地衙门里有人撑腰,手头上刚刚得了一大笔横财,哪怕火拼绿柳庄损失惨重,于根基而言却没有损耗,自然是信心十足,暗忖不惧暗器高手,能把方外之人拿捏住。 至于游毕方也是同样的想法,入手天府真符,得了以酒证道的门径源流,只需不断饮酒,法力就能源源不断提炼出来,哪怕深陷万军之中,也有信心杀出一条生路。 就这样,双方深藏杀机,都把彼此都看做是死人,明面上却是将遇良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团团融融,十二分的和气。 回程的路上,江湖道的独行客胆子肥了,或是眼红于一车车满载而归的金银珠宝,瞧着毒蛇帮帮众人人带伤,竟然狂妄地出手狙击。 游毕方全程冷眼旁观,连一丝多余的法力都不想动用,可是他对此无动于衷,毒蛇帮大当家崔巍却不能坐视不理,毫不留力地接连出手,亲自格杀了几个不开眼的江湖中人。 可惜,如此一来就暴露出毒蛇帮的底子,在火拼绿柳庄后,实在是到了难以为继的窘迫地步。 好在,游毕方寻思着借这条地头蛇避祸,并没有趁机翻脸,只要这些剪径的强梁,不递爪子过来恶心自己,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副万事与我无关的惫懒模样。 这般姿态与先前在绿柳庄即大杀四方截然不同,自然是惹来毒蛇帮帮众的怒目而视,哪怕是大当家崔巍的器量格局有郡县之才,眼看麾下兄弟损失惨重,也容不下惯会偷懒躲清闲的方外之人。 游毕方也知道自己心冷如斯有些过分,却鼓动如簧巧舌:“一饮一啄,都有前定!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武威镖局秘密运转暗货,稍微沾染一二,就有倾覆之兆,灭门之祸。若不是贫道伸出援手,以假乱真地蒙混过去,这一趟出门几有破家之象。绿柳庄下场就是此理!休说他家有万贯家财,家丁无数,妄想承受奇珍异宝,不禁耗尽福分,身死族灭,就连妻儿老小也当场反目,一生积蓄为外人所夺。” “贫道乃方外之人,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哪怕自家福薄,无以承受旷世奇珍,劫数发作之下,自有应对之道。不过,帮主好意挽留贫道,这劫数自然是由崔大当家接下,平摊给所有帮众。方才,福薄者身死,福厚者健在,岂有侥幸?” 毒蛇帮大当家崔巍凭着灵感,知道对方没有说假话,这就一下子将他推到两难境地。 强留游毕方不是不行,只是下场会正如他所言,麾下帮众伤亡加重。倘若放这位方外之人离开,他日上面开口索要,毒蛇帮交不出人来,惹得诸位上官震怒,下场也是十分不妙。 俗话说的好,长痛不如短痛!眼前困局先应付过去,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反正绿柳庄已去,毒蛇帮的势头不可阻挡,滚雪球般的壮大,形成本地最大的民间势力,大到诸位上官们都不能无视,自然会有转寰的余地。 “你还是走!”这句话刚想出口,大当家崔巍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游毕方暗叫一声不好:“凡俗之人的头脑智慧也不可小觑,明明被懒虫迟钝了脑子,竟然看破了其中关窍,没有被三尸九虫之法蚕食了思辨能力,没有被降智!” 只是,大当家崔巍敢把身怀天府秘宝的方外之人强留下来,也是正中游毕方下怀,有了这条地头蛇庇护,可以说随时准备献祭毒蛇帮帮众挡灾。 可是,武威镖局暗货失落之事,镖头晓得其中厉害,不敢有丝毫隐瞒,早已经捅了上去。 不说戍边虎翼军军中祭酒,【毒手神医】黄狮虎已经孤身出营,就连负责接货的六扇门神捕柳无心也出门了! 游毕方并不知道,昆仑山脚挖出来的秘宝,牵动了各方势力向鱼粮道聚集而来,他若是知道,即刻就启程跑路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大醉侠烈焰 绿柳庄一战,以“笑弥勒”为首的势力,被毒蛇帮连根拔起,武威镖局及时抽身逃走,却也损失惨重,甚至丢失了此行转运之暗货,不得不通报上去,惊动几方势力纷至沓来。 与此同时,游毕方缠着毒蛇帮来到一处秘密驻地,眼看着人财两分,搜掠自绿柳庄的浮财,由大当家崔巍的心腹负责押车,快速地分散送往帮派财库,譬如钱庄、典当行、金银铺等地。 至于“笑弥勒”的后院女子,哪怕以大当家崔巍的胆量,也不敢全部独吞,仔细甄别一番后,都分发下去,帮中骨干人人有份,可谓是雨露均沾。 唯有其中领头大姐童素琴,就连大当家崔巍也不敢擅自安排,甚至由得她自行挑选,许一人委身。 不料,童素琴眼睛长在头顶强,偌大一个毒蛇帮,数百帮众,竟然谁也看不上,只得单独安顿下来。 她的处警与方外之人游毕方差相仿佛,只不过,碍于“暗器高手”的威名,大当家崔巍特意安排了七八个帮众过来看着,明着说是保护他人身安全,实质上是把游毕方看管监视居住了。 游毕方对此种种安排故作不知,一个劲都要酒喝。在不违反大当家崔巍的命令下,他那并不过分的要求,自然是全部得到满足。 仅仅是毒蛇帮的存酒,就有够年份的女儿红,状元红,绍兴花雕等黄酒,衙门市易司贩卖的甘蔗酒,黄姜酒,羊羔酒等官家公酿,尽管掺了水,味道寡淡了点,喝多了照样能炼化成法力。 就在游毕方一杯接着一杯痛饮,一干帮众看得目瞪口呆时,丹田穴中,四四方方,八角垂芒的符箓真种,蓦然间一动,演化出两道法术。 其一,类似于江湖术士占星卜算的“水见术”,天府真符演化出“酒镜术”,以酒为镜,返照自身吉凶祸福,略微占卜前程好坏。 无意中,因饮酒过多得此术,游毕方心里一动,立即耗费法力催运一二,松黄色花雕酒不禁荡起层层涟漪,就连酒水颜色都变了,一点如墨黑汁,哪怕晕化开来,还是将这杯花雕酒蒙上一层淡淡的黑烟。 游毕方心里暗道不好:“酒色转黑,大凶大恶之兆,主凶杀,厄运,恐怕会有血光之灾!” 第二道法术恰在此时演化出来,分明是玄门全真道的法术,仔细一看,才知道并非如此,而是相似罢了。 天师道乃入世修行的道统源流,红尘俗世里打滚腾挪的道门种子,最擅长法武双修,走的是精炼武道真气,糅合天师法力的路子,起手一招“真气护体”,布衣坚韧堪比重甲,实在是行走江湖必备神技。 只不过,游毕方演化出的法术,却是一招将体内酒气从毛孔散发出来,剧烈摩擦大气,瞬息间点燃全身,如火烧云天降,瑰丽多姿,焚尽一切不净邪恶污秽。 “天府真符突然演化出两道法术,绝非真的饮酒过多,必然是有所针对,故意如此。我得小心谨慎才是!” 游毕方瞧着周围都是毒蛇帮帮众,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忍不住想起前世略懂的左道之术。 “酒水返照吉凶,黑通玄,玄通冥,应当是有阴物作祟,分明是邪修驱使幽冥鬼怪前来。左右不过是障眼法,幻术,附身之流,了不起就是画皮鬼幻化娇娥,魅惑世人,用借刀杀人故伎。” 计议已定,游毕方睁开迷离醉眼,哪里还看得见醉意,刚才分明是在装醉。 “来来来,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手足兄弟,不用那么拘谨,也用不着客气,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日后还有大把荣华富贵!” 游毕方一把扯掉蒙面黑巾,第一次露出真容,显示自家的诚意。 毒蛇帮帮众早就被他豪饮情状征服,此时见到方外之人如此大方,都不敢往外推拒,只能默默接受了。 游毕方瞧见人人推杯换盏,左手藏在袖子里,单手掐诀布咒,用的是七十二左道上九门的血宴术。 血宴术,又名英雄血,英雄宴,继承上古巫道咒劾鬼神的灵机,取歃血为盟的精要,将参与其中的各人,通过此术融为一体。 个人血气单薄,积年老鬼还不以为怵,七八个年轻气盛的武人,一口阳刚之气爆发出来,就连千年厉鬼都吃不住。 就在监视居住游毕方的帮众毫不知情下,他们的身家性命和气数都被英雄宴维系在一起,感觉彼此之间越看越对眼,以往种种嫌隙、不痛快,都随着推杯换盏而烟消云散。 夜色渐厚,乌云闭月,几只报丧的老鸦待在树冠里歇息,眼皮耷拉,是睡非睡。 蓦然间,一阵阴风吹过,它们本是灵禽,对幽冥鬼怪行踪若有所觉,不比黑狗夜猫逊色,血红色眼珠怒而圆睁,不停扫视周围,果然有所发现,呱呱两声示警。 不料,报丧鸟的叫声惊到邪修术士,暗骂一声“这俩扁毛畜牲,恁得聒噪!”话音未落,井边槐树上两只老鸦,竟然被拔掉舌头,血流不止,元气大伤,眼看着就离死不远了。 谁知,这俩老鸦也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宁死也不愿低头,扑扇着翅膀,迳自飞进游毕方所在的院子里。 方外之人第一时间听到报丧鸟示警,眼看两只老鸦被邪修术士损伤,不慌不忙地借来诸位武人血气,单念一声:“净!” 些许还纠缠老鸦的幽冥鬼气,瞬息间被蒸发地干干净净,就连被邪修术士驱使的“拔舌鬼”,此时也不免被余波波及,如泼强酸似的,半边鬼怪身子都消融了。 即便如此,藏在暗中的邪修术士还没有警醒,实在是被传闻中“昆仑秘宝”关乎证道正果之事馋坏了! 所幸的是,邪修术士并非单独行动,一领白如山岚轻雾的薄纱,从黑暗深处猛地射出,从后面撞中邪修术士脊背,蓦然间分化出八条白索,紧紧地缠住捆缚住此人手脚,不容分说地,直接扯进黑夜深处。 一男一女的呵斥声、尖叫声划破静谧的夜空,片刻过后,两人若有所觉,强行压低了嗓门,争吵声渐渐低落到无。 三息过后,一团团淤泥似的鬼玩意,从夜色深处蠕动爬出,低声嘶哑着幽冥鬼语,丛四面八方发起进攻,不单是游毕方所在的院子,而是将毒蛇帮临时驻地全部包围起来。 吃独食!自然不被人容许,可是鬼道修士搭上画皮道侣,实属一等一的难缠,寻常的旁门高弟都未必敢招惹。 可是,走出来横叉一脚的恶客,却是一位四尺童子,背着一方剑匣,粉雕玉琢,眉心一点血痕,煞气透顶,不像后天人为,实质是与生俱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夜半尸语迟 城南田螺巷,原本是某大户人家的累世产业,后因欠债破家,落到毒蛇帮手里,改成一处临时驻地,主屋有秘道连通别宅,关键时可以逃生,东西厢房也设有暗格地窖,墙中夹层能藏身。 如此格局布置,原本应是万无一失,可惜的是,夤夜来访的恶客并非江湖道上的兄弟,而是闻讯赶来强抢道统源流的剑侠异人。 西厢房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里面都是绿柳庄一战,身负轻重伤的帮众,崔琦本是陇西人,算得上是帮主远房亲戚,没安排进精锐帮众所在的左牙獠,而是守着临时驻地以待时机。 绿柳庄一战,衙门即三班六房的老班头身死族灭,不说县令县丞几位大人,班房里份属“笑弥勒”的徒子徒孙就不好对付。 正因为如此,大当家崔巍坐镇临时驻地,其余几位当家人都带上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趁着夜色的遮掩,凭着以前的关系引荐,频频地在官署之间走动,不计代价也要让上官们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惜,千算万算无一误,唯独漏掉持宝人。 游毕方巧夺武威镖局暗货,实为天府奇珍,上古道统源流,消息不知为何传开后,立即引来鱼粮道左右潜藏的旁门修士、左道中人。 鬼道修士和画皮道侣瞧着报丧鸟夜鸣示警,遂驱使“拔舌鬼”上前,拔走这一对老鸦的长舌。 不料,此行目标人物突然出手,不仅留下两只报丧鸟,反手就把“拔舌鬼”催化拔除了,不见烟火,点尘不惊,修为之高,实在是令两人眼热心馋。 这天府奇珍好生利害,前后不过半天光景,就把区区一介小贼头拔擢至如此地步,寻常的幽冥鬼怪都不放在眼里,以后还不定能修成正果,霞举飞升! 这对鬼道道侣心惊于天府奇珍的造化之能,又担心晚一步出手,恐怕会眼睁睁看着重宝脱手远去,便不顾一切地掏出压箱底的本事来。 子夜刚过,天地间阴阳二气轮转交替,凡是与幽冥、鬼道相关的阴气道统,威力会以倍数暴增。 崔琦与西厢房受伤帮众守夜,忽然间发现一阵阴风吹来,气死风灯里的红蜡烛摇曳几下,竟然悄声无息地熄灭了。 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涌起浓雾,从墙角缝隙、院中水井里,丝丝缕缕地升腾起来。 雾气所过之处,肥厚的青苔脱水枯萎而死,水井里响起“咕噜噜咕噜噜”的渴饮声,就像不需强按牛头,就狂吞痛饮的老水牛。 更令人惶恐不安的是,夜风都吹不散的浓雾深处,无可名状的恐怖之物,缓缓地蠕动着,就像从幽冥黄泉底部爬出来的怨魂厉鬼。 令人吃惊的是,西厢房的俩门神尉迟秦琼,朱砂点开的眼睛,竟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门檐下的气死风灯,被一阵阴风吹过,唿地一下又点着了。只不过,灯烛复明,却不是透过明红江油纸,放出大红色烛光,而是惨绿泛白的冷光,照地崔琦脸上血色具无,心口一紧,莫名畏惧。 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良家子,从懂事以来至今,还未有今夜这般遭遇。 就在这时,崔琦见着换班上岗的伙伴马某,孤身一人穿过浓雾,右手按着单刀,左手提着一盏防风灯。 他正想开口提醒,让马某别过来趟浑水。可惜,话到嘴边还未出口,就已经太晚了! 那盏防风方灯惨绿泛白,印衬地马某脸色死白,就像泡在水里多时的浮尸。 马某往前走了三步,背部如受重击,差点扑倒在地上,强行稳住身形,腿脚却僵硬地如同僵尸,脚后跟离地三寸三,只剩下脚尖踮着走路。 更令崔琦恐慌的是,马某原本右手按着单刀,不知何时抽刀出鞘,雪亮的刀身倒映着马某的脸,却是七窍流血得惨死状。 片刻过后,刀身一亮,崔琦看到反光,马某的脸平平无奇,仔细看才知道,两眼闭着,清灰面容,脸颊腮红,分明是尸体收殓后的死容妆。 崔琦明明知道换班上岗的马某已经被害了,心里还有三分侥幸,壮起胆子呼喊一声。 不料,这一下呼喊走了阳气,泄露了方位,马某脚尖踮地借力飞扑而来,单手持刀挥出匹练般的刀光,直取崔琦的项上人头。 刀光如雪,月下无影,瞧着这份功力火候,已经不在江湖三流高手之下。 崔琦哪里敢轻撄其锋,本能地抱头蹲防,六阳魁首侥幸保住,头顶发髻却不幸被刀锋斩过,露出铜钱大小的白茬。 生死就在一线,尤其是冰冷刺骨的刀刃贴着头皮斩过,崔琦毕竟是胆小,手里没有见过血,害怕得当场尖叫。 可惜,这座院子连同西厢房,都被高人施展法术禁制了,一丝一毫的声音都传不出去。 崔琦也是个有运道的良家子,抱头蹲防避过斩首一刀后,发现附近院子一点动静都没有,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妙,右腿一招“黄狗撒尿”,正好踹中马某的小腿,将他当场踹翻。 听到重物落地声,崔琦的一颗心蹦蹦乱跳,猛地顿地借力跃起,直扑院子大门。 马某被踹后,软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就像彻底死了似的。 不知何故,它突然有了力气,也不是挣扎着,手脚并用起身,而是整个人直挺挺站起,说不上来的怪异。 可是,崔琦临到院子大门前,猛地看见雾气蒙蒙,连门后横栓都遮掩不见了,又如何开门。 说时迟,那时快,崔琦使了个轻身提纵的身法,脚踩门后拴马柱,竟然翻身过墙出了院,从九死一生的死局中,硬生生逃出生天。 幕后黑手暗中主持杀局,本不欲放过任何一人,奈何崔琦也是有运道的人,不往主屋大当家崔巍房里逃,偏偏闯进游毕方所在的院子。 如此一来,秉承欲伐大树,先去枝干的理念,幕后黑手不得不放任崔琦逃走,通过幽冥鬼怪驱使马某,自去剪除西厢房里轻重伤员。 厢房大门原本横栓锁住,一阵阴风吹过,铁木横栓竟然从中断开,房门往里洞开,惨绿泛白的雾气蜂拥而入,凡人嗅闻一口,就筋软骨也酥,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接下来,马某不慌不忙垫脚上前,一刀一个,统统取了首级,打散了发髻,系在裤腰带上。 中途,哪怕有人苏醒过来,面露哀求之色,甚至痛哭出来,也没能停止马某的一面倒屠杀。 血光绽现,斑斑点点,满屋通红,这才照见马某此时真面目。 它的背后涂满沥青似的淤泥,一张狞恶鬼脸时隐时现,口吐污言秽语,从耷拉开的嘴角,蔓延出的泥浆过肩见肘控着手,马某身心都在这头幽冥鬼怪手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一曲惜罇空 “救命啊!救命啊!院子里死人啦!” 崔琦狼狈不堪地逃进东厢房,游毕方所在的院子里,忘乎所以地大声呼喊,顿时惊动两只报丧鸟,瞪大血红眼睛,仔细瞧过没有异状才放行。 “喊什么?半夜三更,鬼哭狼嚎似的,嚎丧吗?” 游毕方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偏偏这般说,故意用话堵住崔琦的嘴巴。 就在这时,小院大门门缝,突然刺进来一把单刀,雪亮刀锋挑起门后横栓,只听“吱呀”一声,两扇门板往里洞开,外面弥漫着浓雾,不时地翻涌着,就像平静的海底,有穷凶极恶的大海怪潜藏着,伺机而动,择人而噬。 崔琦讶异地看着单刀贴在门板上没有落下来,至于持刀的马某却不见了。 游毕方只觉得阴气深深,手中一杯高粱酒往脸上一扑,顿时开了辩识阴阳的“醉眼”。 “不好!”甫一开眼,游毕方就见着阴私邪祟,伸手进怀里,掏出秀才的青衫,猛地抖散开来,往崔琦身上罩落。 都说醉眼里看人,越看越精神!其中的精神,自然是指精灵、神气,有或是精气、鬼神。 方才,游毕方空着肚子,又豪饮几坛美酒,丹田穴符箓真种再次震动,便又解封了醉眼神通。 遍寻不着的马某,用单刀挑开门栓,趁机使了个障眼法,隐去踪迹不存。 转眼过后,被幽冥鬼怪附身的马某,悄声无息地出现在崔琦身后,一双惨白无血色,瘦骨嶙峋,就像鸟抓似的枯手,就要掐住崔琦的脖子。 “放肆!”游毕方一声呵斥,秀才青衫加紧落下,连人带鬼牢牢地罩住马某。 游毕方右手握拳,猛地锤了鼻子一下,酸麻肿胀,加上酒气翻涌,开口吐出一道血箭。 只见被秀才青衫罩住的鬼怪,暂时被残存的文气克制地动弹不得,就像中了“定鬼术”一般。 这道血箭刚猛炽烈,刚刚击中秀才青衫,劲道透体而过,仿佛一阳初起,差点将附身马某的幽冥鬼怪当场催化。 就在此时,游毕方一个箭步蹿过去,双手结太极印,又名子午印,借来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阴气,阴极生阳,成三十六旁门普传小阴阳流元气炮。 只听“开”一声呵斥,附身常人的幽冥鬼怪,如受雷击,沥青似的粘稠鬼体,就像烧红的碳块,分崩离析地扑簌簌落下。 “这头积年老鬼,怎么能轻易死去?” 游毕方双手沾着秀才青衫上的血酒,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一心两用,竟然在呼吸之间,以自己的衣服为符纸,用自己的气血为墨汁,亲自手绘一副《二郎真君破地狱图》。 从玄门正教真君处借法布置禁制,游毕方的胆子真的肥了。他不敢点化真君双目,唯恐二郎神藉着眼睛分神看过来,仅仅是拔除附身人体的幽冥鬼怪,原本也是真君司职,应当是不妨事的。 暗地里,游毕方虔心默祈,对着西方遥祝,咬咬牙,狠狠心,亲口许下此劫过后,奉上三百小功德,这才没有当场反噬出现。 可是,如此一来,暗中窥视的无数旁门高冠、左道宗师,就有点拿不准主意了。 毕竟游毕方显示出自家道统源流,根本还是在玄门正教上。 二郎真君不仅是灌江口一方水元正神,还是玄门正教嫡系真君,位业之高不可思议,法力神通深不可测,哪怕在玄门内部,也是听调不听宣的地方实力派,偏偏还是嫉恶如仇的性子。 梅山七友都是横跑阴阳两界,得了玄门都领袖符诏的正神,山川水泽精怪里的扛把子,根子深的很。 再说三千草头神,哪个不是凶魂厉鬼,生前都是一骑当千,万人敌的精兵悍卒?被二郎真君点化成神后,哪怕是毫不起眼的草头神,那也是脱离鬼籍,名登斗部金册的天兵之流。 游毕方小露一手,以先欠下三百小功德为质押,借来真君法力布下禁制,当即吓退九成九知道其中厉害的高手大修士。 唯有前世乃剑道圣手,转世为鬼道剑修的“残剑生”方剑不肯离去。 他轮回转世后,遭“胎里迷”蒙昧灵光,没了前世剑圣修为,道业百倍艰难。 由于天生剑种的卓然资质,方剑从小就被鬼道宗师带走,自幼养在鬼谷里,至今十年,无一寸进,就连宗师都放弃了。 正因为如此,他急需天府道统补全短板,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方剑也决心闯他一闯。 另外,就是江湖散修,大猫小猫两三只,最棘手的不过是鬼道邪修和画皮道侣了。 可惜,拔舌鬼死于他人之手,附身鬼又被真君法禁,禁制地动弹不得。 哪怕鬼道邪修做事何等嚣张跋扈,一身东拼西凑的邪门法术何等诡异莫名,若与玄门真君相较,也是米粒之珠,与皓月争辉啊! 毕竟是草根出身的散流修士,对于有开山祖师庇佑,不惧天地间鬼神惊扰,一步一个坑地踏上道途,稳步前进的豪门子弟,有着本能的厌恶和憎恨。 他不信这个邪,决心死磕到底!画皮道侣默然不语,伸手搭在邪修肩上,显然也是支持居多。 “玄门小辈,哪有资格披上秀才公的青衫?不知道朝廷龙气最忌惮者,正是玄门正教?用神职安抚玄门真君,以国家大祭分化出朝野两派,此乃上古大商神朝故伎!偌大一个截教都散作流云,如今玄门正教又能如何?此乃阳谋!” 与身怀天府真符之人对敌,鬼道邪修不知为何口吐芬芳,畅所欲言,将一些上古秘辛,不传之秘,都尽数抖露出来。 游毕方透过院子大门望着远方,瞧着不远处劫气滋生,那名擅长鬼道禁术的修士,似乎被人算计,泄露天地大秘,离死不远了。 可是,劫气纠缠之下,就连自己也被牵连进去,恐怕会血光乍现,有无妄之灾! “就近较量,恐怕会被劫气缠上!哪怕是大获全胜,日后也有许多妨碍,不如隔空斗法!” 计议已定,游毕方大喝一声:“酒来!” 墙角一坛玉冰烧,泥封不解自破,一道酒浆破空而出,可惜法力浅薄,直往游毕方背后浇落。 他也不脸红,或许酒喝多了,脸上本有酒醉晕红,竟然原地转身,使了个铁板桥的江湖架势,左手托住后脑,手肘拄地,成大梦真人陈抟老祖的睡姿势。 酒水入喉,清澈爽口,甘冽芳香,游毕方自觉逼格拉满,右手打了个响指,大笑道:“有了!”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古来圣贤皆死绝,惟有饮者留其名……” 千古青诗传世,文气团团簇簇,甫一出口,就成华盖之状,呼吸过后,又转成郁郁青云,压地天地灵气似有还无,半城修士动弹不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章 隔空斗法法力 “古来圣贤皆死绝……好大的口气!左右不过是一介狂徒罢了,不知道从哪里盗来文思,来我等面前卖弄精神!” 玄门真君法术还吓不走旁门宗师,他们根本没走远,就在附近待着,远远地观望,分明还心存幻想。 可是,游毕方借传世千古的青诗,还原其历史真面目,凭着耳口相传的诗仙传奇,疯狂地催眠自己,以酒为媒动诗情,先感动自己,再感动天下文气,进而撼动钳制天下的朝廷龙气。 如此一来,才能营造出一方天地灵气法禁,将半城修士压制地动弹不得。 旁门宗师耳边听到一声龙吟,瞬间震散体内丹鼎元气,下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只能强提一口真气,开口撂下一句狠话,旋即脚步匆匆地逃走了。 他的内心不无震撼:“文气凝如实质,竟然干涉天地诸气,似是道法,又像是龙气法网,莫非儒法显圣?” 随着旁门宗师先行一步离开,追随者可谓是相当之多,都是被半城法禁给吓的。 毕竟,各道脉修士在法禁下,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更别说掐诀念咒施法,还有就是一动不动地任人宰割,实在是太可怕了。 彻底赶走了这些碍手碍脚的苍蝇,游毕方张口吐出一股酒气,溟濛如雾,凝聚不散,当场布下气禁,随后以右手食指为笔,如走龙蛇凌空舞,将《惜罇空》一字不漏写上去。 “青莲剑仙在上,贫道游毕方愿以三百小功德为凭,化酒为鞘,化诗为剑,针对鬼道邪修,小惩大诫,还望成全!” 游毕方心里默默祈祝完,指笔刚好写完《惜罇空》,只见凌空布下气禁,拳头大的文字,蓦然间消失了一行,旋即幻化出一道剑气长河。 剑河表面清粼粼,剑光流转不断绝,就像一位剑术臻入至境的剑修,当众使出毕生所学。 淬不及防下,鬼道邪修只能伸手将画皮道侣拉到身后,双手交错护住面门要害,用自家炼法入道,如钢是铁的身躯硬抗。 只见成百上千道剑气破空而来,无一例外刺中鬼道邪修身躯,将他一步步往后震退,再院子的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 转眼过后,剑气长河就将其彻底淹没,换作是常人,千剑万刃之下,不吝是凌迟处刑,当场诛杀。 可是,鬼道邪修并非江湖高手,身负血肉之躯。全身上下深深地插入有形剑气,气势不仅没有衰退,反而勃发高涨,就像两块燧石互相激烈碰撞,擦出耀眼的火花。 鬼道邪修硬抗着剑气长河攒射,傲然挺立地站起身,破破烂烂的外衣化作鬼蝴蝶,扑扇翅膀飞走了,露出前胸后背密密麻麻的无数青眚色颗粒。 凑近前仔细看,才能真切知道,这哪里是皮肤遇冷受刺激浮出的鸡皮疙瘩,分明是一个个蝇头小篆,写的是“魑魅魍魉、魁魃魊魈”,一个个鬼气森森的幽冥文字。 伴随而来的是,无数冥土鬼怪漂浮出现,各自顶着一道有形剑气,妥善地护住鬼道邪修,以至于毫发无伤。 “小辈,这便是老子我仗之横行天下的鬼道法禁.式鬼神铠甲,攻防一体,完美无瑕!” 游毕方所在的院子,立即出现无数鬼哭狼嚎,让人神志不清的冥灵之音。 除了《二郎真君破地狱图》封禁住的附身鬼,刚刚躺下的躯壳马某,竟然有复起的迹象! 游毕方冷哼一声,笑骂道:“区区几只冥土鬼怪,其气不过黑白有点红,某家用的可是诗仙传世青文,其本质百倍千倍高于鬼怪,你道只是寻常!” 话音未落,隔着一里多地的另一处院子里,被鬼怪挡住、咬碎的有形剑气,蓦然间一转,化做一道“岁月无情催人老”的有无形意境。 瞬息间,鬼道邪修的满头青丝,立即褪去颜色,变成三千白发,且不断地延长,飞快地抽去此人体内精气。 三息过后,就连鬼道邪修仗之横行天下的【式鬼神铠甲】,都因法力不济,开始分崩析离了。 “剑气长河,岁月如刀,这才是某家文气术式二转而已,道友就难以为继了。继续演化下去,捱过第七转,某家深信第八句【古来圣贤皆死绝】,连仙人都能杀给你看……” 游毕方透露出来的底细,旁人根本不会相信,不过鬼道邪修却深有体会,只想尽快结束隔空斗法,便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画皮道侣。 这千娇百媚的可人儿,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乃是鬼道邪修前世的姻缘。 今生轮回转世后,由于过分的秀丽,被权贵觊觎美色强纳为偏房,很快就腻了,随手丢入后院闺房养着。 结果,她为人过于正直,不会讨权贵欢心,渐渐失宠,死于后院妇人妒火,一领破旧草席裹住尸首,匆忙丢弃在城外乱葬岗。 所幸的是,鬼道邪修刚好途径此地,瞧着怨气郁结,发现是一具女尸,先以艳尸之法炼制,结果机缘巧合之下,唤醒女子前世记忆,才知彼此是累世姻缘。 鬼道邪修急需天府道统,一来有补全短板之想,再则也是为了破解胎里迷,觉醒前尘往事。 鬼修道侣一身法力不在其夫之下,修为全在画皮之上,乃是亲手从原身尸体取得,有十二道《都天摄神御鬼秘篆》,能请动十二位冥府鬼神出手一次。 画皮明知对手难缠,底牌众多,实力深不可测,不出意外的话,道侣必定败亡于此人之手。 想到伤心处,画皮干脆把心一横,亲手散了发髻,三千青丝顿时化作一条条幽冥毒蛇,漫天飞舞,嘶嘶嗦嗦,吞吐着三寸蛇信。 鬼道邪修何等聪慧,立即知道道侣要折了画皮此身,要替下自己,缠住对手气机,让自己有金蝉脱壳的机会逃走。 “不……”鬼道邪修伸手、疾呼,却停不住道侣舍身之念。 话音未落,画皮悍然闯进密织如翻花绳网桥的气机里,强行切入两人斗法圈中,周身浮现出十二位冥土鬼神虚影,接下《惜罇空》演化的法力。 游毕方此时暗暗叫苦,体内法力消耗地涓滴具无,欠下真君、诗仙各三百小功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上,还得尽快解决掉,否则胡乱许诺,报应就在眼前。 “天府真符真是好用,却也得费些时日积累法力,夯实根基。此时一应法力储备贼去楼空,说不得,还要再借一回!” 游毕方伸手招来酒坛,一巴掌拍走泥封,闻着味道隐约是寻常米酒,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酒坛陈酒倒映天上圆月,一里地外的院子,岁月催人老的法禁,蓦然间化作一轮清月,冷若霜盘,又像是一扇门户,随时择人而噬。 画皮随身十二位冥土鬼神虚影,瞬息间被月轮摄走,估计是打落幽冥去了。 鬼道邪修看见这一幕,暗恨自己没事找事,惹上这位玄门正教的真传,发现月轮转动,就想将自己和道侣全部打发了。 画皮立即站出来,暗道一声:“横竖是死,不如把这身显化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章大 大难各自飞 画皮星眸含煞,微启檀口,鬓角毒皮蛇垂落,被她轻轻咬住,重新化作一缕秀发,编贝似的糯牙稍微用力切断,含着一口鬼血喷出,同时双手掐诀,催动体内法力。 蓦然间,这缕秀发首尾相连,成井边提水的轱辘,悄然化作一具鬼影分身,代替画皮的位置,被霜盘月轮发出莫名吸力摄住。 画皮趁机脱身出来,在如酒月色里,把身一摇,褪去有形之相,化作一股阴风疾走。 转眼过后,这外在柔弱不堪似垂柳,实质内心刚强有决断,道心坚定的画皮,出现在游毕方所在的院子外面。 不是不能风遁进入,而是整座院子被一股阳刚气血笼罩,画皮暗忖一身鬼道修为,竟然被克制打压到不足五成境地,实在是有些头疼。 可是,对手法力变化鬼神莫测,若非代替道侣作舍身一击,恐怕会十分不妙。 “我若飘散离去,哪怕轮回转世后,还有重逢的机缘。倘若他不幸身死,就都没了指望,只怕日后灰灰去了,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情思之念快如电光石火,鬼道邪修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此事。 画皮再无疑虑,顶着火烧火燎的阳刚气血之禁,悍然闯进院子里。 游毕方此时连连欠下大笔债务,正是一生之中最为虚弱的时候,冷不防瞧见一只画皮强闯进来,已经无力抵抗,强自打醒精神,卖弄嘴皮子。 “贤夫妇真是伉俪情深!又不是到了生死存亡,你死我活的紧要关头,别动不动就生离死别!你们这般恩爱,叫云英未嫁的女修情何以堪,让我这般断绝尘欲的修真无言以对,只能拘一捧泪啊!” 画皮也是至情至性之人,神情微微愣怔,却很快回过神来,继续往前扑去,闯过齐膝盖高的门槛,冲进院子里。 游毕方已经无言,却还在死撑:“我观二位姻缘超脱轮回,三生石上留姓名!正如贤者所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以两位的修为,再续情缘也不是难事,何必与在下计较?” 画皮被“超脱、轮回、三生石”打动,竟然中途停了下来,游毕方也没有趁机动手,这更让她心安又心乱。 画皮之下,七情六欲化生开来,杂念纷纷扰扰,简直一团乱麻! 可惜,此女救夫心切,舍命换命之念,还是占了上风。 画皮舍身一击,彻底解脱了皮膜外相,化作一面鬼气森森的旗幡,上挨着天,下接着地,成鲸吞天下之势,朝游毕方兜头裹去。 只听嗖的一声,游毕方无处可躲,被画皮裹住,成两头尖中间粗的茧状,面目五官隔着皮膜,都能看出痛苦之色,似是在经受后院妇人种种妒火手段。 舍去画皮之身后,鬼修道侣只剩下一道寡淡阴风,正想离开阳气四溢的院子。 不料,画皮鬼茧里,游毕方停下手脚挣扎,笑道:“还真是抱歉了!区区鬼道小术,又能奈我如何?” 话音未落,画皮鬼茧猛地往外胀大,一股令鬼神都惊惧不已的酒气醉意喷泄出来,嘶嘶作响。 只看前奏就有如此煊赫声势,鬼道邪修再无疑虑,即刻抽身逃走。道侣所化阴风正欲离开,愕然发现霜盘月轮就等着自己,显然是被鬼修当做替身用了。 被背叛的次数太多,画皮不哭不泪,轻轻叹了口气:“这冤家!”神色坦然地被霜盘冻住,月轮微微转动,就将她一口吞下。 下一瞬间,游毕方爆发出此生以来最强法术,周身三万六千毛孔宣泄出精纯酒气,气息剧烈摩擦,点燃不属于凡间之火焰。 游毕方张开嘴巴,蓦然间引吭长啸,声浪如烧红铁箭,瞬间洞穿画皮鬼茧上的皮膜,周身火焰剧烈燃烧,整个化作一尊火人,狂奔放浪之气如龙摩云、如虎下山,尽情极欲地咆哮而出。 一眨眼,画皮鬼茧犹如薄薄宣纸,迅速焚烧殆尽,整座院子阴风彻底消失,如火阳气如堤坝崩溃,朝周围猛烈扩散开去,不管是鬼修残余法力,又或者是左近城狐社鼠,统统在火气中化为乌有。 这便是天府真符演化而出的法术【大醉侠烈焰】焚身一击,不仅将自身体内阴秽杂质彻底清除掉,还能扩散出体外,蕴含内景真火转外景天火之秘。 城中文庙,大祭酒眉头一皱,毕竟满城鬼神回避,遁入庙宇藏身,城中阴湿污秽为之一空,也是前所未见。 他朝着火源望去,发现竟然是熟人,随即眉头缓缓平复,心里一无挂碍。 “老夫行事,向来有矢放的!此子非我名教中人,沉迷神仙之道,卖弄法力幻术,不过如此!” 文庙祭酒自然有底气说这话,毕竟,他的背后是两千年底蕴的圣道,教化天下苍生,与天子秉政治国,道统长盛不衰,堪称人道主流,怎会看得上僧道修士。 游毕方爆发潜力,掏出压箱底王牌,吓得鬼道邪修连夜遁逃,又重创其画皮道侣,浑身火气隐隐,宛如一口炼丹鼎炉。 鬼道剑修“残剑生”方剑负剑走进院子,瞧见墙角有玄门正教三尸九虫出没,眼睛微微一缩,深邃的眼神宛如一口深潭,退出除剑外别无一物的境界。 “道友所得天府奇珍,似乎与酒有缘,威力自是不俗,却与在下道途有些妨碍,就不敢擅自强取了!说不得,动起手来,我还不是道友的对手!” 明白人! 游毕方连站着都费力,却不得不强撑着场面,听了对方的话,知道危机已经过去了。 “我自幼歆慕仙道,连功名都舍弃了,才侥幸得了这份机缘。说是天府奇珍,却是传承道统之物。取之不易,弃之可惜!” “再则,这般珍宝,并非载道之器,与长生而言,不过是竹篮打水,与成道来说,始终是镜花水月!” “一缘即一劫,你若是索要,尽可以拿去!” 游毕方的慷慨大方,彻底打消“残剑生”方剑的念想,他的剑道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地用话术讹人。 “我观道友并非初入道,奇功妙法层出不穷,更像是累世修行的再来者,肯定是勘破胎中之谜,觉醒前尘往事,找回前世修为!” 游毕方微微一笑,既不答应,也不否认,如此表态正是默认了。 “我愿意为道友出手一次,求取勘破胎中之谜,觉醒前尘往事之秘要……” 游毕方摇摇头,“残剑生”方剑的脸色顿时一滞,谁知对面道友伸出右手,露出三根指头,心里不免燃起希望。 “不传之秘,一次出手哪里够,至少三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章 一语惊天天人 “三次?三次就三次!为了勘破胎中之谜,出手三次又有何妨?” “残剑生”方剑还是个十岁大的孩子,没有那么多功利机心,觉得价钱合适,立即点头应允下来。 游毕方脸上神色微微一动,旋即哑然失笑,道:“依我看,道友于剑道修为,几近剑心通明。不若借我一道通明剑气,介于有无形之间。而后,我便将勘破胎中之谜之秘要,灌注进剑气里。如何?” “残剑生”方剑脸上露出惊讶:“道友能看出在下的剑道修为,至少高出两个境界,说不得,我还真不是道友的对手!” 游毕方赶紧摆摆手:“剑修越级挑战又不是稀罕事,我这点微末本事,上不了台面,怎么拿的出手。谬赞了!谬赞了!” 短暂寒暄过后,“残剑生”方剑实在是心切,弹指一挥间,右手食指发出一道剑气,鬼气森森,却又有一丝宗师的堂皇大气,以当下年龄能有如此修为,殊为不易。 谁知,游毕方毫无所觉地伸出食中二指,以“灵犀之念”接下这道有无形剑气,过程中毫无烟火气。 “残剑生”方剑见此,右眉轻轻一挑,暗忖自己明明藏了“无影剑指”,结果对面道友轻而易举地破了,就连自己对上,也不过如此,心里暗暗叫好! 有无形剑气动念即至,顷刻即散,可是剑气在游毕方手里,却如绕指柔,盘亘在五指之间,被一点点地注入秘要,反手回敬原主。 “残剑生”方剑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以鬼谷秘传手法,将疾如游鱼的有无形剑气凌空捉住,勘破胎中之谜的秘要,即刻了然于心。 “原来如此!这才是三生石上留姓名之精髓,小子无端,谨受教!” 游毕方赶紧摇头,毕竟对方可是年仅十岁的剑道天才儿,有剑匠修为,觉醒前世记忆,未来道业不可限量。 “如无意外,对面这位日后必定是剑仙之流!这般大人物就如朝廷权贵,最忌惮欠下人情……现如今,劫气散去七七八八,还有两三分残余,不如……” 游毕方想到妙处,坦然相告:“以道友的手段,不日就能竞得全功!不如,现在就把承诺,兑现了罢!” “残剑生”方剑刚得了关键,正是最高兴的时候,无论对面道友说什么都会答应,更何况仅仅是出手三次,这点微末要求! “自我得了天府奇珍,劫数便不请自来,先前吓退了一些,却还有残余人物,就在附近窥视观望!” “残剑生”方剑心里了然,轻轻点了点头,暗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我请道友第一次出手,把他们都给我驱逐出境!” 游毕方没有直接开口说杀人,就留了很大的余地,可是“残剑生”身为剑修,他若是出剑空回,必有不祥。 这就是游毕方两世为人,又有穿越者机心的地方,欺负对方是个方正的君子。 “残剑生”方剑果然上当,脸色一冷,右手戟指,朝天上圆月一点,背后剑匣即刻洞开,阴气森森,剑气冲天。 就在附近徘徊不去的旁门左道中人,暗叫一声不好,纷纷施展遁术、化形、蹑空逃走。 谁知,“残剑生”的剑术实在是高明至极,明明是旁门剑道赫赫有名的“九子母阴魂剑”,一经催动开后,一化为九,九九归一,看似九道剑器,漫空飞舞的却有成千上万道。 除了两处没有动手,其余的旁门左道,统统破了他们的逃命手段,逼迫这些鼠辈用了压箱底的保命手段,才能顺利脱身,模样十分地狼狈不堪。 游毕方略微皱眉,似乎有点不满,又有点疑惑不解。 “残剑生”方剑解释道:“其中一位来自军方,似乎与天府奇珍有缘,应该是苦主!另一位是六扇门里的人,竟然也是有缘之辈!我不好下手!” 游毕方立即明白过来,眼珠子咕噜一转,脸上露出诡秘微笑,竟然令“残剑生”都有些害怕。 果不其然,游毕方开口大骂:“什么玩意!现如今边军都是嚣张跋扈惯了,不得上令许可,军中有人就敢擅自离开军营!分明就是藐视朝廷,想造反了!” 话音未落,城中一角“毒手神医”黄狮虎,脸上露出苦笑,始终是不敢担负起如此罪责,转身走进夜色里。 六扇门的神捕柳水心刚想开口阻拦,立即想起说话之人,前不久就是秀才公,文人最擅长杀人诛心,暗叫一声不好,也是脚底抹油,一看风头不对,就立即走人。 谁知道,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天府奇珍,有缘者据之!再不济,也有钦天监在!六扇门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出手抢夺?这哪里是藐视朝廷法度,就连天庭都不放在眼里!” 游毕方此时法力刚刚恢复过来,不足全盛时的一成,就凭两张嘴皮子上下开合,威力之大,绝不下于“大醉侠烈焰”! “等不及了,我这就写青词,务必上达天听!什么玩意?藐视天庭!” 就在这时,风起云涌,乌云蔽月,天空深处一声惊雷。 不说“残剑生”方剑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就连游毕方也乖乖闭上嘴巴! 至于六扇门神捕柳水心,被无名惊雷震散了体内元气,雷鸣、龙吟,交缠在一起,修为都退了一个大境界! “大儒呵斥鬼神,本有先例!名教子弟,果然不可轻侮!” 六扇门神捕柳水心被震地容妆破败,云鬓散乱,露出女儿家的本来面目,心里更是又气又苦,却又无可奈何。 “收回天府奇珍之事,恐怕是不成了!这位秀才公竟然懂青词,得了天府奇珍,官面上反而不好下手,不如唆使江湖术士,旁门左道去抢来!他们反倒是没了许多限制,做起事来更加肆意。” 神捕柳水心这才明白,师傅手下养着那些阴私鬼祟之辈的用意,还真是用江湖手段反制江湖中人的路数。 被六扇门总捕头郭巨养在门里的小徒弟,总算是见识了人心险恶,强提一口真气,匆匆离开小城,头也不回地跑了。 过了半晌,“残剑生”方剑方才松了口气,笑道:“道友的第一次请求,算是成了!” 游毕方哈哈大笑:“军方那位还是灵醒,晓得其中厉害!六扇门神捕什么都不懂,就是个雏!” 两人默然不语,随即同生共气地开口,哈哈大笑! 游毕方笑过,觉得念头通达,心头块垒都消了不少。 “我与同道中人斗法,法力消耗不少!不敢请道友为我护法,只想请道友出手,为我剑慑毒蛇帮,压服部分帮众,为我所用!” “残剑生”方剑右手戟指轻点,收回“九子母阴魂剑”,想着人间帮派不过是血气之勇,轻轻点头。 “易如反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