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她真不是海王[穿书]》 第1章 第一章 一弯清风拂过漫山桃林,拂开舒展的淡粉花瓣,在明媚的霞光下翩然翻飞。 天上无数道剑光划过,几个万仞剑阁新入门的小弟子还不会御剑,就顺着桃林间的小径上山,边喘着气边兴奋讨论刚才的宗门大比: “楚师姐太厉害了,才不过筑基之境,竟然已经悟出了剑意,最后那一剑,煌煌凤鸣震响了满山,惊得上首坐席的长老们都站起来了。” “晏大师兄更厉害,修到第六境的君子剑,那可是金丹期都不一定能修到的境界,那般剑势,金丹的长老一剑也不过如此,不愧是我剑阁不世出的天才,怪不得晏师兄都能把楚师姐打败。” “只是一次比试棋差一招而已,谁说楚师姐就败了。” 一个显然是楚师姐的小迷弟不高兴了:“楚师姐和晏师兄都是筑基巅峰,距离结丹不过一步之遥,楚师姐还比晏师兄小两岁呢,要说还是楚师姐更天才,谁先结丹,那时再论胜负,还说不定呢。” “虽然都是筑基巅峰,但他们可都是八年前同时拜入掌门座下,而且明摆着是晏师兄胜的次数更多,所以晏师兄才是宗门大师兄。” 那小弟子言之凿凿:“楚师姐当然厉害,但肯定还是晏大师兄更厉害。” “楚师姐更厉害。” “晏师兄更厉害!” “那晏师兄更厉害。” “楚师姐更厉害。” “哈哈你也承认了楚师姐厉害!” “...” “有种你别跑看我打不死你——” 几个心智不超过三岁的小傻子们追跑打闹着跑走了,只留下一串串杠铃般的清脆笑声。 “大比都结束了,你还不醒来吗。” 清亮的男声突然在静谧的桃林响起。 茂密的枝杈间,一道青衣纤细的身影静静地倚躺着。 微风拂动,一片桃花瓣从枝头散开,慢悠悠、轻飘飘落在少女秀美的脸颊。 纷飞的桃花、沉睡的少女,安逸美好得像一副画。 青年男声优雅温和地说:“楚如瑶都筑基巅峰了,你还是个筑基中期,大比你不参加,那你怎么装逼,你不装逼,你怎么进万剑林怎么去云天小幻境怎么走剧情线,这个世界故事线已经乱得连它妈都不认识,你这个工具人还不兢兢业业干活还天天窝在山上偷懒睡觉,你是想等天雷把咱俩一起劈成傻逼吗?” 林然神色安详,不动如山。 青年男声沉默了。 片刻后,恢弘动情的女声二话不说嘹亮起嗓:“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我已分不清品如的——” 林然只好睁开眼,拂开脸上的花瓣,艰难地爬起来:“你怎么能随便改歌词呢,这里明明没有品如。” 品如停了下来,深情的男声又唱了起来:“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哦北鼻北鼻我爱你~你是我的小傻比~” 林然:“...” 林然手一抖,手里的核桃从树顶掉了下去。 歌唱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啊——老子恐高啊!” 林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赶紧跳下去,在一片草丛里把俩核桃捡出来,吹开上面的草屑,诚恳认错:“我错了,你唱得太刺激了,给我吓一跳,手一松就给你掉下来了。” 系统天一刚被吓到,缓过神来,怒气冲冲就“呸”她:“你别想狡辩,你就是嫌弃我废话多,故意对我下手,我是不会轻易原谅你的巴拉巴...” 林然有点无奈。 她是真不是故意的,然而它的废话也是真的多。 林然深知它一开始哔哔就没个完的,她思考了两秒,果断拔下腰间的木剑一跃而上,整个人瞬间飞向天空。 某恐高核桃瞬间闭麦,嘈杂叫嚣的男声仿佛被掐了脖子的鸡戛然而止,消得比消|音器还干净。 林然松了口气。 一个核桃那么多戏,恐高还会骂娘,这上哪儿说理去。 她把重新恢复成普通款安静乖巧还有包浆的核桃放进手心盘着,盘到熟悉的手感,一本满足。 木剑划过长空,穿过茂密翩然的桃林,一瞬豁然开朗。 仙山恢弘连亘,耸立的巨峰破开缭绕的云雾直插苍穹,苍翠峭拔,竹林成海,挟裹万钧之势的飞瀑千丈而下,溅开的水雾被阳光折射出绚烂的彩光,倒映出问剑峰上正认真整齐比划着入门剑法的灰衣小弟子们。 林然望过脚下瑰丽缥缈的群山,即使已经无数次看见,还是在心底赞叹了一声修真界的环境好。 这是她拜入万仞剑阁的第八年了。 恒宇有无数位面,位面交织成无数世界,每个世界都会诞生数不清的生灵,世界通过生灵生机的反哺得以维系、慢慢发展壮大,从而哺育出更多的生命。 但世界的维系光是依靠普通的生灵还不够,就像一个保持稳定的房顶不仅需要水泥砖瓦,更需要支撑起的强大栋梁;所以世界会自发地选择一些特殊的生灵,赋予他们特殊的天赋和命运,让他们按照既定的轨迹成长,成为自己未来的“栋梁” ——这些人,也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或者是俗话说的:故事主角。 林然,一个光荣的位面工作者,来自于恒宇最深处的位面办事机构,专门负责穿越到各个世界,督促天选之子们早日走上人生巅峰,成长为世界栋梁,为世界的发展壮大添砖加瓦(此处应该有掌声啪啪啪) 这一次她穿进的这个修真|世界,沧澜界,故事主角是个小姑娘,也就是之前小傻弟子们嘴里的楚师姐,楚如瑶。 楚如瑶出身世俗王朝,是尊贵的皇室公主,八岁那年被送上剑道第一宗万仞剑阁,竟被发现是绝顶资质单一冰灵根,又加之绝伦的剑道天赋与悟性,当即被万仞剑阁视为最看重的弟子之一,和师兄晏凌一同拜入掌门阙道子门下,从此开始了一路打怪升级光辉灿烂的人生赢家之路。 这本来是挺好的,奈何这个世界的隔绝结界倒霉得裂了道口子,显示有异物意外坠落。 什么叫异物,不属于这个世界原本发展轨迹却横插|进来人和物就叫异物。 比如说一个古代宅斗世界掉进去一个二十六世纪绝美玛丽苏女科学家,比如说虐恋情深世界被虐死全家的女主角重生了,比如说校园小甜饼世界蹦出来一个全能霸道特种兵王... 更倒霉的是,沧澜界裂得这条口子,很大。 我们都知道,任何情况下,口子大,那掉进去的异物就多,异物一多...那大家就尽可以展开想象的小翅膀,想象一下当人见人爱玛丽苏和百人后宫团霸道兵王与真爱就灭你全家款虐恋情深在修真仙侠文里相撞摩擦出的火花。 那不仅绚烂,还是真的刺激。 林然,就这样被委以重任地送到了这个特别刺激的世界。 穿过来的第一天,林然险些没在万仞剑阁脚下哭成一个护城河。 她不想要刺激,她就想做一条平平淡淡的咸鱼,领着她的退休金喝着养生茶躺在摇椅上笑看云卷云舒。 她都受过多少沧桑磨难了,临了临了要退休了,还要再受这种狂风暴雨,难道不是娇花就不配被怜惜吗? 但是莫得法子,做不完任务就不给退休,连她的系统都硬给压成俩核桃扔过来了,临门一脚的事儿了,林然只好欲哭无泪地上了。 木剑飞过人来人往热闹的祁山主峰群,往来的御剑流光渐渐稀少,云雾散开,露出一座独立在颇为偏僻一角、形似一柄长剑倒插云霄的高峰。 这是无情峰,峰主就是她的师父,剑阁这一代的无情剑主江无涯。 万仞剑阁被尊为沧澜界第一剑宗,宗内强者无数,金丹期以上的长老就可以独领一峰,而江无涯更是元婴期的一方剑主,实力强横身份霸道,作为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亲传弟子,林然自然是...嗯,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毕竟他们连住的都是剑阁最荒僻最凄凉的山峰了,再偏一点就可以移出万仞剑阁范围的那种。 但是林然也不觉得怎样,毕竟一条三天躺尸两天睡觉的咸鱼和一个一礼拜醉八天的酒鬼凑在一起,还能有个窝棚住,已经是掌门师叔他人美心善了。 林然双脚踩在山脚青石阶上,把木剑重新挂回腰间,拍了拍袖口不存在的尘埃,握着核桃慢悠悠往上走。 “林师妹。” 那一道声音似冰棱坠在碎玉上,寒凉清澈,余音凭生清冽。 林然抬起头,看见前方不远处缓步走来一道颀长身影。 青年着一袭蓝衣,雪白的腰封,悬着一柄无饰质朴木剑。 他脸廓俊秀清瘦,入鬓的剑眉下,一双清潭似的眸子,敛眉垂眸间,似倒映出金波秋影,偶尔惊乍泻出一抹剑光般的凛色,又无声无息沉进海一般无边的沉静淡漠里。 世人皆知,剑阁有双绝,冰雪化仙,君子寒剑。 这其中的君子寒剑,便是这一代万仞剑阁的掌门大弟子,晏凌。 晏凌,十岁那年拜入掌门阙道子门下,修习剑阁顶级密法君子剑法,入门三日即引气入体,两年后仅仅十二岁便成功筑基,震动整个万仞剑阁,如今还不到弱冠之龄,便已经是筑基巅峰,距离结丹一步之遥,是所有人眼中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甚至是未来正道诸大宗派领头人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但是林然却知道,他锦绣光辉的坦途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戛然而止。 五十年后,已经是金丹巅峰的晏凌突然发狂,一人一剑血屠沧澜大宗玄天宗满门,破元婴,解封黑渊,成了驭黑渊万魂骇惊天下的黑渊海主。 在玄天宗的残骸上,晏凌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己亲手震碎佩剑龙渊剑,叛出万仞剑阁,公然与整个正道对立。 从来尊敬又可靠的大师兄,大开杀戒、叛出宗门、与正道决裂,这不仅震惊了整个万仞剑阁,更成了女主楚如瑶前半生坦途中最大的伤痛与不解。 晏凌的背叛成了楚如瑶命运的转折点,她甚至为此生了心魔,此后的数百年里不顾一切地到处历练,在生死之际磨砺自己,只为冲进黑渊,冲到那曾经被她视为最尊敬强大的对手与兄长般信赖追逐的师兄面前,问一句为什么。 直到后来楚如瑶终于得知真相,她在北方冰雪寒天之地闭关百年,终于破碎心魔,一举突破化神,成为沧澜界最强大的大能者之一。 而那时,晏凌早已经葬身黑渊多年了。 林然想得久了一点,等回过神,鼻尖已经嗅到更清晰的青草般清冽的气息。 晏凌已经走到她面前。 “林师妹。” 晏凌定定看着她,用陈述的语气,缓缓开口:“你没有来参加宗门大比。” 未来被正道千夫所指被剑阁万里追杀、令世人闻之变色的黑渊海主,如今还只是万仞剑阁看似高冷实则尽职尽责、关爱弟子也被所有师弟妹们敬爱向往的大师兄。 面对着晏凌那充满着教导主任般强大威慑力的目光,林然感觉到了亿点点压力。 林然知道,晏凌对她恨铁不成钢很久了。 毕竟所有人眼里,当年她和晏凌、楚如瑶一起拜入万仞剑阁,分别成了江无涯和阙道子这俩元婴大能的亲传弟子,而如今晏凌和楚如瑶成了剑阁双绝,她却基本销声灭迹查无此人... 林然不知道晏凌脑子里都脑补了什么剧情,但是她知道晏凌是一直在试图督促她奋进。 林然对此无奈,她特别想跟他说,她真的不是没心没肺,也不是破罐子破摔,只是她一个种白菜田的工具人,实在没必要跳进田里和小嫩白菜们比高高是不是,那比输了比赢了能咋地,该干活不还得干活该扣工资不还得扣工资,有那时间去躺尸晒太阳那不香吗。 而且作为一个见识过无数奇葩世界的老任务者,林然太知道苟着的重大意义了,在不动摇主线的情况下,只管让主角们去折腾,反正他们有主角光环,一个比一个厉害;但她不一样,她一个外来务工的,闹不好就得挨雷劈,瞎掺合瞎出头什么的是嫌自己不够焦香怎么的。 林然有满肚子的槽想吐,但是她不能说,她们这些任务者不能通过任何方式告诉任务世界的对象自己的来历,否则免不了一顿雷劈,能给人劈到怀疑人生。 林然没有办法,在大师兄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中,只好咳了两声:“大师兄,我是想去的,只是我今天身体突然不太舒服,没法参加啊。” 晏凌剑眉微蹙:“你哪里不舒服?” 林然捂住肚子,随口敷衍:“胃疼。” 晏凌看着她捂着的位置,沉默了两秒,说:“那是肾。” “…”林然硬着头皮说:“其实肾也不是很舒服。” 晏凌沉静地看着她,缓缓说:“我骗你的,那就是胃。” “……” 林然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笑得无比勉强:“大师兄你真幽默哈哈哈。” 晏凌漆黑的眸子安静地划过她。 “你不必敷衍我。” 他把一个玉瓶放进她手心,转身往山上走,声音清淡又笃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都会支持你。” 林然握着玉瓶,怔了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第二章 无情峰,山路小径顺着陡峭山势一路往上蜿蜒。 晏凌走在前面。 他身形很高,略微清瘦,却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宽肩窄腰,线条漂亮,俨然渐渐显露出属于青年柔韧又明朗的轮廓。 林然看着他挺拔的脊梁,觉得就像看见了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似要用灼灼剑芒刺破整个天空。 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小瓶子,往手心一斜,倒出一颗莹润的玉色丹药。 “这是玉清丹,金丹期的辅助丹药,应该是他这次大比获胜得来的奖励,为他巩固修为好一举结丹的,啧,可真舍得...他咋对你这么好?” 真系统假核桃天一又活过来了,一开口就是幸灾乐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别不是看上你了。” 林然摇头:“不是。” “别不自信啊。” 天一闲闲说:“虽然你没什么小仙女的气质,但是你毕竟脸长得不错啊,说不定他就好你这口呢。” 林然没理会唯恐天下不乱的天一,她看着晏凌的背影,叹了口气:“你想太多,他对我照顾,只是因为入门时我帮过他一把而已。” 林然不由回忆起来。 八年前,她和晏凌、楚如瑶一众人拜入万刃剑阁之前,需要经历入门考验,其中就有一项,是过幻镜、破心魔。 那时的幻镜中,楚如瑶没有心魔,而晏凌的心魔却是滔天的黑海和一个看不清眉目的女人,其他人也各有恐惧或不可说的心事。 本来按照剧情,这一关包括晏凌在内、所有人都该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晏凌竟然险些没过去。 或者说晏凌不是没过去,而是在奋力破了心魔之后,因为情绪波动过大,竟然露出了黑渊嫡系象征的重瞳。 你说这倒霉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眼睛都好,都勉强能解释,整一个重瞳,这不明摆着是招摇自己不是个人吗。 林然当时懵了一下,剧情里晏凌在拜进剑阁之前就应该搞到了一种遮掩眼睛的珍贵药草,所以从来没暴露过重瞳,到她这儿了怎么说露就露啊,这是没吃着是怎么的。 林然没办法,万仞剑阁是不会收妖魔鬼怪为弟子的,她不能让晏凌被扔出剑阁,要不然这剧情线还没开始就崩了。 仓促之下,她直接把一个核桃塞他手里,靠着天一自带的屏蔽功能,暂时为他遮掩一下。 天一是系统,是为她遮掩不属于此方世界规则的气息,好让她能融入这世界、自如地在沧澜界行走,特殊情况下倒是也勉强能当半个外挂用…但就是林然让天一给晏凌遮眼睛的那么一小会儿会儿,她已经感觉到天上阴云迅速汇聚有雷蠢蠢欲动要劈她了。 当时还不过十岁的晏凌小朋友呆呆拿着核桃,一双重瞳怪异凶戾,长长的睫毛颤动,眼眶还泛着红,就看着她发愣。 年芳八岁比他还矮一头的林然老奶奶没忍住,踮脚在他的包子脸上掐了一下,低声催促:“你快点,眼睛,赶快变回去。” 晏凌复杂地深深看了她几眼,很快就闭上眼睛调整,他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直到手心被掐得青紫,才硬生生把重瞳压了回去,然后默不吭声把核桃递还给她。 林然那时也没啥心思关注他,一把捞回核桃,紧张地看着天上的电闪雷鸣不情不愿地散开,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们就顺利地入门了,林然拜入无情峰,晏凌成了掌门大弟子。 现在想想,好像自那之后,晏凌就对她颇为关照,哪怕交际不太多,一个月说不上几句话,林然也时不时会收到晏大师兄明里暗里的关怀照顾。 林然回想结束,不由感叹:“不愧是君子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啊。” 即使如今已经成了盛誉满天下的剑阁大师兄,仍十年如一日记挂着“自甘堕落不学无术”的小师妹,这是真的人品端方。 “大师兄。” 林然把玉清丹倒回瓶子,快走几步追上晏凌,把瓶子递给他:“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收回去。” “师尊已与长老们商议,决议两月后开万剑林,特让我来禀告江师叔。” 晏凌口吻平静:“你需要丹药,你要尽快提升到筑基后期,与我们一起进入万剑林选择自己的剑。” 万仞剑阁的大部分弟子在练气阶段都只能用木剑,只有当他们得到了师长的认可,约莫是在筑基稳固时,他们才可以去万剑林选择自己真正的剑。 楚如瑶和晏凌当然早就符合条件可以去万剑林,但是掌门阙道子对他们要求甚严,想让他们准备得更充分。 如今他们都已经是筑基巅峰,距离金丹期一步之遥,又都领悟了剑意,万事俱备,正需要自己的剑,剑阁估计正是考虑到这些,才决定开万剑林,让他们带着一批新的优秀弟子入内择剑。 而林然则是另一个意外了,她万事都跟着主角团走,加上咸鱼一个,也就一直拖延了下来——这其实倒也没什么,主要是说着不太好听:楚如瑶晏凌拖延是为了修为圆满得到最好的剑,而她一个元婴亲传弟子都拖延着去万剑林了,却还只是个没有参加宗门大比、实力名声也不出众的筑基中期…对比有点惨烈。 林然当然也知道,但是她不在意,她要提升修为不需要像晏凌楚如瑶他们那样刻苦地修炼,所以丹药也不算必要。 林然真心实意:“大师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真的不用,这是你自己得来的,你自己巩固修为,好好结丹才是正理。” “我自会结丹,不需要它。” 晏凌蹙了蹙眉:“况且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 天一夸张“哇”的一声:“好霸道,我喜欢!” 你一核桃喜欢个蛋蛋。 林然无奈:“师兄...” 晏凌冷不丁说道:“八年前我没有拒绝你,现在你也不该拒绝我。” 林然卡了一下。 “这不是师长给的,这是我自己得来的胜品。” 晏凌定定看了她几秒,偏过头飞身而起,飞扬的天蓝衣袂拂过她手背,轻燕般骄傲翩然,只留下一句难得少年意气的:“你不要,便直接扔了去。” 天一嘎嘎笑:“一开口就是老傲娇了,你还是收下,再给人惹生气了,小心大师兄给你穿小鞋。” 林然拿着瓶子站在原地,看着晏凌的背影,颇有点无奈。 好,当年的小豆苗已经长成挺拔的小白菜了,长高长帅,还有小脾气了,再拒绝,恐怕要伤自尊心了。 林然把瓶子放进袖子里,加快脚步追上。 林然走了半刻钟才走到山顶,晏凌在石牌边负手而立,神色已经恢复往昔的沉静,疏离冷淡又公事公办地唤她:“林师妹。” “...”林然对这个摸不清心思的高冷大师兄没辙了,指了指里面:“走啦。” 晏凌颔首:“师妹先请。” 林然挠了挠额角,只好绕过他往前走。 晏凌看了一眼她纤细的背影,眼睫微垂,默然跟上。 无情峰名字很凶,乍一听得是什么穷凶险地,实则环境很好,芳草青翠,碧野连天,尤其是这盛春时节,到处是盛放的奇花异草,满眼尽是绚烂的鲜妍曼妙。 而在这逶迤花丛尽头,几座古朴典雅的茅庐前,不知何时俏生生站着一个戴白玉莲花冠、着绛紫广袖斓袍的少年。 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身形纤细,容貌俊秀,他肤色苍白,可是眉目却极为浓丽,一双凤眼精致狭长,浅浅一笑起来,便似弯成婉转的月牙,合该是童真干净的少年气,可顾盼神飞间,俨然流淌着一股子道不清的绮靡瑰色。 看见林然,少年顿时笑弯了眼睛,嗓音比黄鹂鸟还柔婉动听:“阿然姐姐~” 听到那一把九曲回肠的“姐姐”,林然全身打了个寒颤,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下一秒,她怀里一暖,已经被奚辛如归巢乳燕般抱了满怀。 奚辛抱着她的腰,小脸猫似的蹭着她手背,用撒娇的口吻抱怨:“阿然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小辛好想你啊。” 听听,林然心想,这不知道的还当是她抛家弃子几年没回来了,天知道她只是中午吃完饭出去打了个盹,满打满算没俩时辰,这给他戏多的,他不去唱昆曲简直可惜辽! “咳,别闹了,大师兄来了。” 林然试图若无其事地把奚辛从身上撕开,结果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贴在脸颊上,看着她无辜地眨巴眼睛。 林然往外拽手,奚辛神色不变,手里却暗中死劲拉住不放。 林然欲哭无泪。 她还不能用力,奚辛他不是修士,他只是个凡人,还是个掌握着核心不可替代技能的特殊专业人才——作为无情峰唯一的厨师,他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她和江无涯的衣食父母。 如果奚爸爸玩得不满足了,不高兴了,生气了,那接下来林然和江无涯将能体会到一年连穿一件衣服以及九十顿只吃黄瓜拌盐的绿色健康快乐。 为了不让自己健康成绿色,林然可耻地屈服了。 她放弃挣扎,任由奚辛挂在自己身上,有气无力:“师父呢?宗门决定开万剑林了,掌门师叔特意让大师兄来告诉师父,师父在哪?” 奚辛看林然一脸被生活摧残的麻木,笑得眉眼弯弯,像一只甩着蓬松大尾巴的千年狐狸精。 他漫不经心捏着林然纤软的指骨,这才吝啬地用眼风扫了晏凌一眼,口吻散漫:“啊,找他啊...他不在。” 晏凌看着那亲昵依贴在林然身侧、容貌诡艳到妖异的少年,眉头微微拧了一下。 如果他没有记错,距离他上一次见到这个少年已经有几年时间,而这少年的容貌身形竟没有任何变化。 晏凌皱眉,倒是他一直忽视了,这少年周身明明没有任何灵气,俨然一个凡人,为什么会容貌不变,气息不见任何衰老,还能长留无情峰上? 等回了不知峰,他定要问一问师尊。 林然不知道晏凌在想什么,她问奚辛:“师父不在?他去哪儿了?” 奚辛意味深长地“呵”了一声:“我订了陕云川那边的酒,千里迢迢,今天刚送到,就被他发现了。” 林然秒懂。 陕云川那边气候绝佳,酿出的美酒享誉天下,千金不可得一壶,对于她师父江无涯那种酒鬼来说,那简直比看老婆还亲。 但那可是奚辛订的酒啊。 林然佩服,不愧是你啊师父,连奚辛的酒都敢抢,真男人,硬汉子,果然师父就是师父,不出手像条醉鬼,一出手就能让徒弟心服口服。 奚辛突然眯了眯凤眼,笑吟吟:“阿然姐姐,你似乎有点高兴?” 林然一凛:“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应该尽快把师父找回来...那个,大师兄,劳烦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把师父请回来。” 林然对晏凌说完,对奚辛说一句“阿辛你好生招待一下大师兄啊。”说完不等两人开口,扭头飞身就跑。 开玩笑,奚辛的怒火她这小身板可承受不住,当然得赶快把师父拉回来遮风挡雨。 奚辛看着林然鸡贼地跑没影儿,眨了眨眼,扑哧一声笑了。 他狭长眼底一点点溢出碎星般晶亮的色彩,幽邃莫测的眸色中,笑意流转,凭生半帘妩媚。 晏凌眉头皱得更紧。 他从这凡人少年身上总感觉到违和的异样甚至忌惮,尤其是他看林然的那种眼神,让晏凌莫名有些...不喜。 “奚公子。” 晏凌沉下心思,从袖口储物袋里取出来一壶酒:“师尊让我带给江师叔。” 林然的背影消失,奚辛渐渐敛了笑,有些乏味地看了他手中的酒一眼,懒懒打了个哈欠儿:“一边苦口婆心想让他戒酒,一边还怕他没好酒喝受委屈,掌门明明比他年纪小,却是越来越像老妈子。” 晏凌因为奚辛轻慢懒散的态度皱了皱眉,语气微肃:“奚公子,请慎言。” “好了好了。” 奚辛又打了个哈欠儿,眼角因为犯困微微湿润,他揉着眼睛往回走,语气凉薄得漫不经心:“酒留下,你可以走了。” 他伺候那一大一小还不够,还想让他招待闲杂人等? 想什么屁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第三章 林然一直认为,江无涯是修真界相当神奇一男的 降落在后山,林然放眼四望着找人,忍不住顺带感慨一下自己那神奇的师父。 众所周知,剑修嘛,向来都是一群比较神奇的生物,大部分都拥有穷、爱剑如老婆、看似人模狗样实则一言不合撸袖子就上、坚信哔哔不如拔剑、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等等不太优良的品质。 但照林然这八年的亲身体会,即使是在万仞剑阁这一群风情各异的剑修里,江无涯也堪称一朵奇葩。 别的不说,一礼拜醉八天这种操作,林然只在江无涯身上见过。 八天啊,他就愣是一直睡,睡容那叫个安详,给当时才入门三天的八岁林然林奶奶看得一愣一愣的,很担心自己还没学会怎么当个徒弟,就先因酒精中毒变丧师了。 最后是那时还比她高两头、还被她叫小哥哥、永远十三岁的青春美少年奚辛同学,脚步轻快从厨房端出一盆正烧开的刷锅水,二话不说朝江无涯兜头泼过去,笑眯眯说:“再不起来,中午就吃榴莲炖臭豆腐哦。” 从那一天,林然深深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自己这个师父,脸皮是真的厚。 第二件是,古人诚不欺我,掌握核心科技,奚大厨是真正食物链的顶端。 林然选择了一个方向,踩着柔软的青草往前走,清风拂过两旁的桃树,纷扬的桃花落在她肩膀,又翩然飘到地上。 后山地处偏僻,距离祁山主峰远,弟子们不怎么来这里练剑,而这里空气又清新,环境又好,还没人打扰,那就很适合睡觉了。 林然在桃花林中穿行,时不时地左右观察。 这睡觉选位置也是有讲究的,以她的经验来说,要那种树大的,枝干粗又平,枕着舒服;要枝叶茂盛的,挡风,而且不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最好是一棵老树,这树跟人一样,那都是越老越贼,越老越皮厚,越老越耐... 林然在一棵巨大的桃花树下停住脚步。 她看到了一缕细长的黑发,垂在交织的枝叶间轻轻摇曳,若隐若现,营造出贞子般清纯又神秘的美丽氛围。 林然仰起头,看见弯折的枝杈上迤逦的白衣,以及青年侧来半张皎月灼华的睡容。 万仞剑阁的无情剑主,有着一副风华绝代的好容貌。 眉如墨,鬓如裁,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整张脸的线条刀削般凌厉又漂亮,唇色却极淡,淡得更衬出薄薄的唇线,像剑锋出鞘时一线凛冽的寒芒,被夕阳的余霞晕成绚烂金光,连锋利都冷得明亮又昭然。 这是一张美人的脸。 这是一个名剑般的美人。 林然拍了拍树干:“师父,起床了。” 树上的白衣黑发剑美人睡得死心塌地。 林然没有办法,踮着脚伸手过去握住那一缕垂下的黑发,用了些力气往下拽,扬起声:“师父!回家吃饭了!” 不知道是被拽秃的危机感还是回家吃饭的吸引力比较大,树上的人终于动了动。 “唔...” 沙哑的男声晕着浓得抹不开的睡意,吐字都是含糊的:“...阿然吗?” “是我。” 林然无奈:“师父,掌门师叔派大师兄来找您,您赶快清醒清醒,咱们快点回去,别老让人等着。” 江无涯躺在枝杈上慢吞吞翻了一个身,好半天,才慢吞吞坐起来,屈肘懒怠倚靠着树干。 披散的长发被风丝丝缕缕吹动,拂过他半阖的眼帘、清绝俊秀的脸廓,垂落在雪白衣袂间,如水墨肆意泼洒成的名家山水。 酒阑明月,亭亭风骨,只如清风淌过远山。 很难想象,这本该剑一样凌厉绝然的青年,竟有着这样名士般风流疏脱的气质。 林然看着自己这人模狗样的师父,不由升起些许感叹。 其实她刚开始没想拜进江无涯门下,她进入万仞剑阁只是为了方便,以同门的身份和女主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既能保证剧情的独立性,万一有个什么异变她也能及时发现、及时纠正。 她本打算随便混个内门外门弟子,有活干活没活就混日子,但谁想到,江无涯那天是喝昏了头还是怎么的,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竟然破天荒地亲口点了她当亲传弟子。 林然至今都记得当时大殿中所有人呆滞的模样,掌门阙道子一脸自家傻兄弟终于后继有人养老的欣慰表情,看着她的眼神比看自己家那俩亲弟子还慈爱,拍着她的手就差开口直接说从此把江无涯交给她了。 林然那时刚穿过来不久,还没太适应,一时间被江无涯那龙章凤姿的气派和一方剑主的威名镇住了。 她想着,自己要是成了亲传弟子,有个靠山,办事更自由,还能更好的吃喝玩乐,好像也不错;脑子一懵,稀里糊涂就跟着江无涯走了 ——从此算是掉进再爬不出来的深坑了! “不要那么悲观嘛。” 天一安慰她,决定欲扬先抑:“虽然你们师门穷到住茅庐,没钱买衣服,吃菜自己种,做肉靠打猎,厨师是个笑脸捅人的戏精,师父是个剑心快碎了的酒——” “不要再说了。” 林然流下悲伤的泪水:“好不了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艾玛,抑过头了。 天一讪讪往回找补:“别这样,你往好了想,至少你师父长得好看啊,看着多赏心悦目。” 林然感觉并没有被安慰到:“好看能当饭吃吗?他再这么喝下去,我们穷得都要出去要饭了。” “脸当然能当饭吃。” 天一理所当然:“想想咱们以前见过的白马会所头牌,你没钱了,就带你师父去青楼呗,多骗几个富婆不就有了。” 林然被它理直气壮的口吻震住了。 江无涯揉了揉散乱的头发,打了个哈欠儿,一扭头就发现自家的小徒弟呆呆在原地,复杂地看着自己。 他那个哈欠儿卡到一半,打不下去了。 江无涯还没达到奚辛的境界,他良知尚在、良心未泯,虽然喝酒睡觉搞剑心,但是他好歹知道自己这个师父做得有点不像样儿,徒弟可可爱爱一小姑娘,给竖立的师长形象从小就塌成渣,他心虚。 当然,心虚归心虚,已经塌了这么多年了,改是不可能改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改…但这并不妨碍他心虚。 心虚的江无涯咳了两声,挪了挪:“那个...徒——!!” 林然眼看着江无涯咳了咳,挺直了腰板,挪动了一下屁股,刚扶着树干要站起来...就一个倒栽葱掉下了树。 林然:“...” 天一:“...我收回那句话,他这样的去会所,别说白马,天马都得倒闭。” 林然:“...” 天一:“要不你还是考虑一下要饭,三人一起行,饿不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林然:“...” 林然把废话的核桃塞进袖子里,大步朝树底下泛着尘土的人形坑走去。 江无涯安详地躺在坑里,仰望天空,幽幽叹了口气。 “师父。” 林然蹲在坑边,看着他一脸师纲不振的颓丧,想说什么,又觉得实在无言以对,也只好叹一口气:“起来师父,咱们回家了。” 江无涯摇了摇头,丧气说:“不想回去。” 林然安慰他:“没事儿,师父,您丢脸的事儿我从小看到大,早习惯了,不伤自尊啊,我们不难过好不好。” “...谢谢徒儿。”江无涯脸色一言难尽:“但我说的其实不是这个...我喝了酒,陕云川的酒。” “我知道嘛,阿辛买来的酒,您给偷喝了。” 林然言不由衷,只想赶紧把师父哄回去:“不是什么大事儿,阿辛又不喝酒,买了本来也是给您喝的,我刚才看阿辛不是很生气的样子...阿辛忙着做饭呢,没空管您的,等他做完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大不了您就让他骂几句打几下...” “消不了气的。” 江无涯幽幽说:“你以为我怎么找到的酒,他拿出来放在厨房打算做花雕鸡的。” 花雕鸡... 林然眼睛都直了。 奚辛是个大厨,真的大厨,做的家常菜都好吃得离谱,更何况是这种特意准备的大菜,林然想想都知道得有多绝。 但林然很快又意识到,奚辛之所以能千锤百炼成大厨,就是因为路上所有试图阻碍他成就王厨霸业的绊脚石都被他碾碎了... 而偷了奚大厨辛苦搞来的重要食材的江无涯—— 那一刻,林然想了很多,也想了很远。 她想到了曾漏风的茅庐,想到了曾穿到破洞的衣服,想到了曾连吃三十顿的黄瓜拌盐,连吃六十顿的白菜就酱油,连吃九十顿的清水煮臭豆腐... 林然细思极恐。 江无涯一脸沧桑:“阿然啊,我是不是完了?” 林然没办法回答,她觉得自己现在处境也很危险。 师徒默然相对,都能看清彼此脸上的绝望。 好半响,林然艰难开口:“总是要回去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江无涯捂住脸,沉重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站起来,像一个被房贷车贷和老婆买包欲|望压垮的1379岁落魄老男人。 林然也站起来,不管怎么说先把人骗回去,反正师父仇恨值拉得比较大,在奚辛牌雷霆劈死师父之前,约莫只有点毛毛雨落她身上...和师父比,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师徒俩一前一后慢吞吞往无情峰走,脑中各自琢磨着一会儿的姿势:到底是绝地求生,还是跪地求生,这,是一个问题… 艰难的权衡中,深邃的思考中,两个人的背影低迷、萧瑟,又凄凉。 直到他们听见骤然一道惊恐的娇叱,伴随着寒冰瞬间冻结的脆响。 林然侧过头,目光透过茂密的桃林,看见两个正交战的身影。 那是两个妙龄少女,都穿着胜雪的白衣,只是其中一个在白衣上绣满了华丽的花纹,把一身飘逸白衣生生穿成了庸碌的华服。 她容颜也算娇俏多情,只是眉宇却带着一抹跋扈娇纵的戾气,凭生折了三分的美貌,显得莫名俗气。 而另一个少女则只穿着简单得没有一丝修饰的白衣,容貌绝美出尘,气质清冷高华,与那华衣少女相对,只如珍珠比上鱼目,高下立现。 林然有点惊讶,女主怎么在这儿? 只见女主楚如瑶举着一柄木剑,开满了冰霜花的剑刃直指华衣少女的脖颈,而华衣少女身侧一个火焰莲花法宝也正被寒冰迅速封冻。 看着那莲花状的法宝,林然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姑娘的身份,是北辰法宗一位元婴长老的独女,侯曼娥。 北辰法宗与万仞剑阁同为沧澜界顶级大宗,世代交好,侯曼娥的母亲更是万仞剑阁掌门阙道子的姐姐,因为侯长老与夫人常年闭关修炼,无暇照顾这个女儿,阙道子颇为心疼这个外甥女,就时不时把侯曼娥接来剑阁小住。 侯曼娥常来万仞剑阁,本来应该和楚如瑶这个舅舅的弟子关系很好;但是她自诩出身高贵,虽然父母因为修炼对她有些疏于照顾,却也正因此给她更予取予夺的物质条件,养成了她眼高于顶的跋扈性情,对于楚如瑶更胜于她的容貌和天赋极为嫉妒,与楚如瑶势同水火。 而且侯曼娥还暗恋剑阁大师兄晏凌。 晏凌与楚如瑶师兄妹自幼一起长大,皆是不世的天才,连性情都是有些近似的清冷果敢,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这简直让侯曼娥嫉妒得眼红。 如果林然没记错,这里的剧情是侯曼娥因为不服楚如瑶,向她提出挑战,本以为能凭着自己众多法宝打败楚如瑶,结果反被楚如瑶一剑制住。 “哐。” 被冰冻的莲花法宝重重坠在地上,华衣少女惊恐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剑锋,那凛冽的剑气几乎划破她的脖颈。 “你败了。” 清冷的女声断然,侯曼娥脸色一白,她嘴唇颤抖,瞪着楚如瑶的眼神愤怒得像着了火。 楚如瑶视若无睹,直接收剑入鞘,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败者的怨怼不值得她回首。 侯曼娥苍白的脸瞬间涨红,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都像是在爆发的边缘。 “看来已经决出胜负了。” 江无涯也看见了这一幕,不是很感兴趣地收回目光,继续慢悠悠往前走:“年轻人啊,火气大,打一打也挺好。” 林然站着没动。 如果她没有记错,好像这还没完... “...阿然啊,你筑基中期也挺久了,是不是也找人打几架,突破——” 江无涯注意到她没跟上来,偏过头:“阿然?怎么了?” “楚如瑶!” 侯曼娥突然怒喝一声,朝着楚如瑶的背影甩手就扔出一道黑色的东西,声音怨恨尖锐:“你该死——” 果然,林然了然,剧情里侯曼娥向楚如瑶发了一道毒镖,楚如瑶闪过了这一镖,反手就给了侯曼娥一剑,算是彻底与侯曼娥结了大仇,日后被侯曼娥借着北辰法宗的势找了不少麻烦。 当然,这些麻烦楚如瑶也都一一化解,甚至因此得了不少机遇,而最后侯曼娥失势,修为散尽,也忘了是在哪里领盒饭了。 用小说里的话总结,侯曼娥这姑娘拿的就是一个初级恶毒女配的剧本,磨砺女主成才路上的小块垫脚石。 林然没有动,女主显然不会因此死去,在这种按部就班、无差无错的剧情中,她只应该是个旁观者。 江无涯剑眉微皱,却一挥宽袖,一道劲风直冲而去就将那毒镖挥开。 然而楚如瑶也正好转身,危机之下本|能地反手挥剑,恰恰将那已经被挥开的毒镖打了回去。 然后在场四个人就眼睁睁看着那毒镖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沿着来时的轨迹,稳准狠怼回侯曼娥的脸。 毒镖,怼进,侯曼娥的,脸。 林然:“...” 侯曼娥两眼一翻,吭都没吭一声,咣当就趴地上了。 江无涯楚如瑶:“…” 林然:“…” 林然当场落地成盒的侯曼娥,心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发的最热最快最方便的盒饭——终极自热米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第四章 全场一片死寂,连江无涯一时都没有说话。 林然猜他也被震住了,在他朴实无华的剑主生涯里,大概万万没有想到,盒饭还能有如此神奇倒霉之领法,简直可堪载入人类迷惑行为大典。 江无涯顿在那里,简单整理了一下三观,才拨开桃枝大步走过去,林然跟在后面。 楚如瑶呆呆站在原地,握着木剑,不知所措望着地上的侯曼娥,神情难得有些仓皇茫然。 她性情果敢决断,回手一剑都毫不犹豫。 楚如瑶不屑愤怒于侯曼娥背后伤人,那一剑并不留情,但是她只想给侯曼娥一个教训,她没想过要杀人,她没想侯曼娥死。 江无涯看她一眼,微叹,到底还是个孩子。 “楚师侄,是,把她扶起来。” 楚如瑶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们:“江…是江师叔…” 看她还没回过神,林然只好站出来,弯腰撑着侯曼娥的后背把她扶起来,对楚如瑶招招手:“来,搭把手。” 楚如瑶终于反应过来,赶紧跑过来,犹豫着往两边伸了伸手,最后生涩地扶住侯曼娥一边的手臂。 有楚如瑶支撑着,林然卸了大半的力气,转了转肩膀,低头瞅着侯曼娥的脸。 一柄弯月型的短镖斜插|进她的左脸,大股大股的鲜血往外涌,从伤口往四周迅速蔓延开蛛网状的黑色脉络 ——像蜘蛛侠版的电锯惊魂。 江无涯撩开袍角蹲下来,修长的手掌伸开,四方灵气迅猛涌来,被他打进侯曼娥心口护住她的心肺,他打量着侯曼娥的脸,客观地评价:“有点惨。” 林然点点头。 如果说原剧里楚如瑶捅了侯曼娥一剑,侯曼娥就给楚如瑶找了一辈子麻烦,那林然估摸着,按现在这毁容的仇恨值,侯曼娥一醒来八成是要当场和楚如瑶自爆的。 唉,这种姿势领盒饭也有点快… 旁边楚如瑶刚缓和些的脸色又白了。 她勉力保持镇定:“我带了解毒丹,是师尊给我的,她…” “这是魂毒,解毒丹没用。” 江无涯随口说了一句,说话间已经握住那毒镖的手柄,一把往外拔。 “魂毒?!”楚如瑶脸色大变:“师叔不可——” “没事儿。” 林然看她着急得快扑过来,怕她沾到毒,按住她的手:“你看,这就好了。” 楚如瑶被林然拦住,震惊地看着江无涯轻描淡写地拔|出手柄,侯曼娥脸上大片大片的黑线向伤口涌去,它们化为粘稠不详的黑色液体,争先恐后顺着毒镖涌到江无涯的手上,又转瞬像被蒸发一般化为滋滋的白烟,消散于无形。 楚如瑶震惊不已。 魂毒不是普通的剧毒,是一种针对魂魄的歹毒又可怕的招数,对于金丹期的强者都有性命之危,甚至是元婴期的大能一个不慎也要吃苦头。 正因为知道魂毒的凶名,楚如瑶才更震惊,在她的印象里,江师叔向来深居简出,传言都说他剑心破碎、修为大损,她刚才才会担心他大意被魂毒伤到…但是她万没想到,这位传闻已虚弱不堪的江师叔,竟然能这样轻松地拔除魂毒,那些毒液都缠绕在他手上了,竟都不能伤他分毫。 “噗——” 伴随着利器与血肉分离的轻响,江无涯把毒镖拔|出来,握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捏碎,抖了抖手,残余的粘稠魂毒尽数化为白烟,重新露出白皙修长的指骨。 林然看了看侯曼娥脸上恢复血红的狭长伤口,问楚如瑶:“你有疗伤的丹药吗,给她喂两颗。” 丹药这种奢侈品,自从她上了无情峰就没怎么见过,现在她身上唯一的丹药就是晏凌之前送的玉清丹,还是吸收灵气突破用的,至于疗伤药...主要靠躺。 楚如瑶略微走神,闻言随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玉瓶,连倒出三四颗回春丸一气儿塞进侯曼娥嘴里。 林然盯着那些像糖豆一样被随手倒出来的丹药,盯着侯曼娥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腮帮子,抬头默默看向江无涯。 江无涯:“...” 江无涯良心一痛,捂着心口默默站起来,一手负后环视四周,若无其事状:“咳,看来是没事了。” 楚如瑶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侯曼娥脸上迅速愈合的伤口,她放了心,站起来,抱剑朝江无涯和林然深深鞠躬:“谢江师叔,谢林师妹,若没有师叔师妹,如瑶恐酿成大错。” 不知因为刚才突发的仓促事件,还是因为不习惯说这些感谢的话而不好意思,她面色微微泛红,衬在雪一般绝美清冷的面容上,只如桃花过眼,愈发美丽动人。 林然欣赏地看着,对她友善笑了笑:“楚师姐客气了。” 她对女主印象还不错,楚如瑶勤奋、果敢,忠义、有担当有责任心,无怪会被这个世界的天道厚爱。 江无涯摆摆手,拂袖一挥,楚如瑶只觉得周身的时空有一瞬的凝滞扭曲,下一瞬,无数光晕纷叠涌入江无涯掌心,在大盛的光芒中,渐渐化为一颗明亮的圆珠。 楚如瑶瞳孔一缩:“这是...能回溯时间的溯光珠?” “只是留存一些影像罢了,算不得回溯时光。” 江无涯指尖一抬,溯光珠轻盈地落在楚如瑶手上。 “我就不去了,你把这小姑娘带回不知峰去。” 江无涯笑了笑:“楚师侄的剑气不错,今天不是你的错,你且放宽心,把这珠子给你师父看,他自会处置,至于其他的事,不必你们小孩子操心。” 楚如瑶面露动容,只觉心中隐隐的慌乱都被安抚下,又深深鞠了一礼:“谢师叔!” 林然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直到江无涯安抚完楚如瑶,对她招招手:“阿然,走了。” 楚如瑶拱手,她不太会说客气话,眼神却真诚:“林师妹,多谢。” 林然摆摆手,跟着江无涯离开。 楚如瑶看着林然江无涯的背影远去,才深吸一口气,复杂地瞥一眼地上还昏迷着的侯曼娥,扶起她御剑化为流光往不知峰去。 无情峰的路上,江无涯负手慢悠悠地走着,突然莫名笑了一下。 他一手扶腰,回过头,看向也慢悠悠跟在自己后面的林然:“我与楚师侄说话的时候,你看着我笑什么?” 林然还在笑:“师父,我笑您都管啊。” “又来,又想蒙混过关。” 江无涯无奈,英挺的剑眉微皱,语气甚至带着点小委屈,小声抱怨:“阿然,你现在也与小辛学坏了,你们不能就可着我折腾,我好歹是师父,不能越来越没地位。” “怎么会,我很尊敬师父的,我只是觉得...” 林然突然弯弯眼睛:“师父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多温柔的人,才会尽心尽力将人治好,就轻飘飘地离开,从始至终,不曾多说一句的评价。 他用溯光珠替青涩茫然的楚如瑶断了未来可能会出现的麻烦;他费心把人救好,却连不知峰都不去就借口离开,等于全权交给了掌门处置,顾全了阙道子的两难。 甚至对于侯曼娥,他这个长老不置一词的态度,也未尝不是给那个小姑娘留了后路,给她一个大事化小改过自新的机会。 谁能想到呢,修着无情道的剑主,世人眼中风流浪荡的醉鬼,是这样一个海一般温柔宽厚的人呢。 她笑盈盈看着他,目光柔润又清亮,像是折射着明媚温暖的阳光。 江无涯怔了一下,突然被呛到一样重重咳嗽起来。 他咳得眼角都飞上一点红,手指虚点了点她,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摇了摇头,无奈的语气,唇角却是抑不住的笑意:“你啊...一个小孩子,说话倒总是老气横秋,我和奚辛都不是严肃的性子,怎么偏给你养成这个样子。” 林然只是笑,笑着笑着,自然地往上指了指:“师父,要到了。” 江无涯看着近在眼前的无情峰石牌,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了。 林然和江无涯并肩,仰望着石牌,用尊老爱幼的口吻:“师父,要不您先请?” “...我先。” 一个师父再渣,也不能让小徒弟迎面狂风骤雨,江无涯重重抹了把脸,一脸慷慨赴义地往里走:“跟师父走。” 林然乖巧地跟在后面,像一只躲在老母鸡翅膀下嫩唧唧的无辜小黄鸡。 赞美温柔归赞美,师父嘛,该抗揍的时候还是要扛起责任的。 师徒俩没走几步,就遇见了雷霆本奚。 奚辛背着手站在茅庐前,纤细的身形,绝美妖惑的容貌,神情和煦的脸上,笑容如盛放的昙花般奇妙瑰丽,浑身散发着无情峰颜值担当那不可一世的强大气场。 林然江无涯的步履几乎同时沉重了起来。 奚辛似笑非笑看着这师徒俩跟大小鹌鹑似的慢吞吞挪过来,不到十米的路,足足磨蹭了五分钟。 “还知道回来啊?” 他背着手,打量着战战兢兢站在面前的俩人,尾音长而上挑,像小钩子懒洋洋在人心口上钩:“这天都黑了,我还以为你们师徒俩兴致好,就打算在外面幕天席地一宿了呢。” 这危险的口吻...林然当机立断,长长一口气,沉重而诚恳地说:“阿辛,师父他知错了。” 江无涯:“..?” 上来就卖师父,这不合适徒儿。 江无涯微微挺直了腰板。 他也是有尊严的,堂堂无情剑主、万仞剑阁元婴修士,至强者高贵的尊严不容侵犯。 奚辛狭长的凤眼飞过去一瞥,危险的寒光闪烁。 江无涯背脊一僵。 奚辛笑眯眯:“江峰主,您似乎还有话说?” 那一刻,林然想过许多可能。 比如天下苦奚久矣,比如师父愤然雄起,比如推翻奚某的暴|政并强压他到厨房连做一个月的满汉全席以弥补他犯下的滔天罪孽,从此他们师徒俩过上了说吃鸡就绝不杀鸭的幸福美好生活... 然后,林然就眼睁睁看着,江无涯那挺拔的脊梁仿佛负担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量,以至于越来越弯,越来越弯... 江无涯坚定地摇了摇头,字字铿锵:“你看错了,我没有话说!” 林然:“...” 她就知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第五章 江无涯萎了。 师父都萎了,林然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老老实实一起萎了。 奚辛看着面前安静如鸡的两只,满意地颔首,虚情假意地鼓起掌来:“江峰主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虚心决定写下五千字的检讨,我很高兴;阿然姐姐也很好,能把江峰主拉回来坦荡承认错误,这种大义灭亲的行为值得表扬。” 江无涯:“...” 林然:“...” 奚辛歪了歪头:“你们为什么还不鼓掌?” 林然与江无涯面面相觑,在奚恶势力可怕的压迫下,艰难地拍起手。 江无涯:“...谢谢小辛,我这次一定好好写检讨。” 林然:“...谢谢阿辛,我下次一定还大义灭亲。” 话出口的那一刻,林然和江无涯仿佛同时听到节操碎掉的声音。 奚辛心满意足:“好啦好啦,都过去了,你们饿了,我已经做好饭了,快来吃饭。” 说完,他转过身,脚步轻快地走了。 林然和江无涯迈着僵尸步慢吞吞跟在后面,如丧考妣,心如死灰。 林然看着前面奚辛春风盎然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师父,您实话告诉我,阿辛是不是您亲儿子啊。” 江无涯一个趔趄,险些没跌个跟头:“什么?!” “话本里不都这么写。” 林然越想越觉得自己是看破了真相:“您是不是几百年前有过一场惊世骇俗的虐恋,但师娘是个魔道妖女,和您立场相对,你们虽然情深意重,但碍于正邪殊途,终究不能在一起,最后师娘千辛万苦为您生下了阿辛,就远走高飞,您痛不欲生,从此为情所困,剑心大损,沉迷酒…没有色,诸事不理,唯有对阿辛这个亏欠了的儿子满心愧疚,所以对他万般迁就,甘愿伏低做小,连老父亲的尊严也抛之脑后了。” 江无涯:“……” “这种事我见多了。” 林然诚恳说:“师父,您这种都算剧情老套的了,真的,完全没必要瞒我,我还可以给您出出主意,看怎么能修补一下父子关系。” 只希望伟大的父爱能感动奚辛,让他以后可以干点阳间的事儿。 江无涯看着林然满脸认真的样子,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天,江无涯才重新整理好语言,一言以蔽之:“阿然,你想得这么好,逻辑这么圆,你怎么不刚才当着奚辛的面说。” 林然沉默了,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怕奚辛毒死她。 “你看,你都不敢说。” 江无涯长叹一口气,唏嘘沧桑:“所以你说我能给谁当爹,他就差给我当爹了。” 林然:“…” 这个她是认同的,奚爸爸是真的很爸爸。 屋里飘出奚辛嬉笑的声音:“阿然姐姐~你快来啊~” 林然被这蜘蛛精叫魂的语气震了震,看着眼前的盘丝洞,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有气无力:“来了。” 林然江无涯无精打采走进屋子,瞬间浓浓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 林然江无涯:“…” 奚辛笑眯眯看着满脸生无可恋的两只一点点容光焕发,仿佛看见两只大小鹌鹑扑棱着翅膀散发出渴望被投喂的乖巧气息。 最丰盈的灵草,最强盛的灵兽肉,他对着人间界的菜谱一个个配着调料,一天天给家里嗷嗷待哺的鸡仔喂成油光水滑的凤凰。 大凤凰吃得满面红光,一把年纪的老咸菜了,再漂亮也只算个添头,看着都嫌碍眼。 奚辛眼疼地偏过头,看见了林然。 但是他的小凤凰,他亲手养大的小凤凰,灼灼明媚,连认真扒饭的样子都像画中仙,干净好看得不像话。 奚辛眸子弯弯,托着下巴,一眨不眨凝视着吃得欢快的林然,手伸过去,轻轻捏住她鬓角一缕垂下的发丝,慢悠悠地缠在指尖,声音轻柔带笑:“阿然姐姐,好吃吗?” 林然努力啃着猪蹄,认真点头:“好吃。” 奚辛笑吟吟:“那我明天继续给阿然姐姐做,姐姐明天想吃什么?” 林然顿时浮想联翩,江无涯突然咳了两声,放下筷子:“一会儿阿然就得去闭关修炼,等她突破筑基后期再说。” 奚辛眸色微暗,笑得不动声色:“需要这么急吗?” “两月后就开万剑林,她停留在筑基中期也有些日子,是该突破了。” 江无涯看向林然,难得语重心长:“你实力强些,在万剑林里待得越久,选中心仪的剑的几率越大,这是你一辈子的事,你要做好准备。” 林然点点头:“好。” 万仞剑阁的弟子都是要有自己的剑的,她日后跟着女主她们到处打怪升级,总不能天天挂着把木剑招摇过市——那不是低调,那是装过头了。 奚辛听她痛快地应了,长长的眼睫颤动一下,眼帘遮下一小片晦涩阴影。 江无涯很欣慰。 他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师父,也比较宠孩子,平日里林然花式偷懒不爱修炼他也不舍得说;但是从本心来说,看着小徒弟天天糟蹋自己的好资质,他是有点扎心的,现在林然愿意去闭关修炼,他当然要鼎力支持。 “你突破筑基后期,是不是需要做些准备。” 江无涯像任何一个得知孩子想要好好学习的老父亲一样,碎碎念叨:“得找个安静的屋子,后山那个石洞不错,是我当年亲手挖的,里面冬暖夏凉,给你垫个软蒲团,还应该准备点丹药...” “不用了师父,晏师兄给过我丹药了。” 林然拉住试图往身上摸出点宝贝的江无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她师父那兜从来比脸干净,要想给她凑丹药,如果不想去不知峰找掌门打秋风的话,估计只能下山卖...嗯,卖艺。 毕竟听说下面正在严打,南风馆估计是倒闭了。 江无涯惊讶:“你掌门师叔座下的晏凌?他给你的丹药?” “嗯,晏师兄关爱师弟妹嘛,就送了丹药给我。” 林然当然不能说重瞳的事,含糊过去,不等江无涯说话,转头就向奚辛转移话题:“对了,阿辛啊,晏师兄不在吗?” 奚辛正捏着筷子漫不经心拨弄米粒,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闻言用眼尾扫了她一下,懒洋洋说:“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林然愣了一下,下意识说:“晏师兄不是不告而别的人,他答应了要等,就会等师父回来的,而且我都让你帮忙招待一下了,他还急着走,别是哪里出了什么紧急情况...” 林然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奚辛缓缓侧过了脸,微笑看着她。 林然:“...” 她大概明白了什么。 奚辛好整以暇:“阿然姐姐,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然:...那时会以为奚辛能好好招待人家的自己怕不是脑子里进多了奶茶。 林然张了张嘴,在奚辛水盈盈的明亮目光中,最终肩膀颓然耷下来:“...没有。” “哈哈哈——” 奚辛突然扶着桌子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靡艳瑰丽得不可方物。 林然:“…算了,我去修炼了。” 林然实在没办法对有这样一张漂亮脸蛋的熊孩子动手,尤其是这熊孩子的真实年纪闹不好能做她爸爸的爸爸,她黑着脸站起来:“我去后山修炼了。” 奚辛还在笑,江无涯摆摆手:“去,有事叫师父。” 林然招招手,加快脚步走了。 奚辛看着她的背影,脸上荼蘼般的笑容渐渐敛起来,突然冷嗤:“万剑林又怎样,你催她修炼,还想她拿一把龙渊凤鸣回来不成?” 江无涯很淡定:“我不在意她拿什么剑,我只是想让她有资格拿到一柄她喜欢的剑。” 奚辛斜瞥他一眼:“现在倒成了严师,平时你溺爱她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鬼话。” “哪里冠冕堂皇,当年的我们不也是这样。” 江无涯讪讪一下,又忍不住反驳:“而且怎么只说我,难道你没惯着她吗?她天天跑出去躲懒睡觉,不去上课不练晨剑宗门大比也装病偷跑,上次还偷尝了我的酒,也没见你让她写五千字的检讨啊。” 奚辛慢悠悠撑回下巴,雪白的肤色衬着红艳的嘴唇,语气轻飘飘的婉魅:“我乐意。” “...”江无涯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总之,万仞剑阁的弟子,一生只能入一次万剑林,只能拿一柄自己的剑,是要陪她一生的剑。” 江无涯想起了什么,面容渐渐沉肃,有那么一瞬,竟显得眉目冷峻又漠然。 他默然半响,缓缓笑起来,重新恢复了疏朗洒脱的神情。 他望着少女那轻快离开的背影,目光温柔又厚重:“小辛,我只是不想让她有任何遗憾。” 奚辛没有说话,狭长的凤眼微眯着,半响轻哼一声。 林然在石洞周围设下一圈禁制,在蒲团盘坐下,把腰间木剑放到旁边,又把核桃掏出来握在手心,都准备妥当了,才把晏凌送的玉清丹含进嘴里,瞬间蓬勃的灵气自腹中升起,她阖眼开始修炼。 她是任务者,是为了主角们而来的世界外来者,所以她的修为也不需要像这个世界的修士们一样一点点修炼,而是可以根据主角的实力来随时调整,限制一般是不超过两级。 比如说,当女主楚如瑶的实力是筑基后期的时候,她的实力就可以比较轻易地升到筑基中后期、巅峰、甚至可以达到金丹初期,只要不超过这个界限,世界就不会排斥她...只是有一点点无关大雅的后遗症。 这种宽松的条件设置也是为了让任务者更有实力和精力维护剧情运转,而不必把时间都浪费在修炼这种事上。 当然其实想要更高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世界规则对她们这些外来者的约束比较延迟,理论上林然一下爆到元婴都行,只要她不怕被雷劈,原则上是可以在成渣的边缘左右横跳 ——虽然林然知道的那些试图横跳的任务者,基本都已经白给了。 林然的经验来看,一般都是将修为维持在女主下面一两级比较合适。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之前楚如瑶是筑基后期,她就是筑基中期;如今楚如瑶筑基巅峰、距离结丹一线之隔,林然于是决定升到筑基后期。 她自己咸鱼没关系,到了外面却毕竟要代表无情峰的脸面,众目睽睽去一趟万剑林,至少得捞一把差不多的剑回来才好交差。 附身在核桃上的天一安静被握在她掌心,看着林然柔美温和的面容渐渐被蒸腾的雾色灵气遮住。 她的修为一点点攀升,灵气在经脉中悠然自在地流淌,伴随着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轻而易举突破了筑基后期的壁垒。 天一知道,她也同样可以这样轻松地突破筑基巅峰,突破金丹。 只要她想,她可以有一万种方法轻松把女主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主角压在下面,成为所有人口中不世的奇才、绝代的强者,享誉无上的财富和权力、世人爱慕向往的追逐、万人敬仰的名望甚至更多更多应有尽有的一切。 所有人都有本能的欲望和贪婪,只是普通人往往被无数条件约束着,而只能选择压抑和克制,循规蹈矩地生活。 然而对于这些因为“先知”而得以拥有更大权力和选择权的任务者们,世界的规则对他们的约束太小了,世人趋之若鹜遥不可及的东西往往对他们而言,就像随意放在路上的、只蒙着一层薄纱的礼盒,唾手就可以掀开、夺走、占有。 而更可怕的是,那种轻易得来的笃定和强大,会被不明所以的世人狂热追捧、信仰,奉若神明……时间久了,他们便真的恍惚把自己当成了神,仿佛能轻易看穿睥睨所有人的未来,仿佛可以肆意裁决玩弄所有人的命运 ——就像它曾经的无数代先主人一样。 但是林然停下了。 她就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在筑基后期,一个不高不低的、不会威胁任何人不会耽误任何事、中庸得恰到好处的水平,自自然然地、理所当然地停下了。 那一刻,天一有些想叹息,又有些想笑。 被诱惑、动摇,浅尝、沉沦,同化,堕落,疯狂、毁灭。 它有过太多太多的主人,看过了太多太多次轮回,见证过了太多太多曾意气风发、却最终无声陨落的天纵奇才。 但是它知道,这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在她身上重复。 它相信着,她会是它最后的一任主人,带它走完这最后一程路。 天一看着她缓缓睁开眼,清了清嗓子:“恭喜你成功升级,作为你最爱的统子,我也没什么好表示的...要不放一首《回家的诱惑》庆祝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第六章 面对天一回家诱惑的热情邀请,林然沉默了。 林然试着理解统子的逻辑:“其实我一直没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首歌?是因为它听着格外欢快吗?” 天一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贱男渣女看太多了,觉得竟然这样都能达成HE结局真是太神奇了。” 林然:“…我们看的是同一部剧?如果我没记错,男主女配不都死了吗?” 天一理所当然:“就是渣男贱女都死了,才是喜闻乐见合家欢啊。” 林然被噎住了。 “你别说,我觉得艾莉这个恶毒女配真的很有意思的。” 天一:“父母双亡、寄人篱下,靠自己努力出国熬出头回来,那么聪明狡诈的女人,在职场上都混得风生水起,本可以好好走上自己的人生巅峰,结果走错了路,在泥潭里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越陷越绝望,却已经永远回不了头,连死都是在看客们喜闻乐见的掌声死掉的;到头来想要的没得到、本是自己的也都丢掉,连安生日子都没过一天,这是不是很戏剧?” 林然点点头。 “是,经历这么多世界,我算是总结出经验了。” 天一感慨:“人千万不要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旦开始,这就是一条不归路,那些以为能凭借自己的聪明和手段呼风唤雨的人,最后只会死得比谁都更惨。” 林然听着也莫名感慨,不由鼓起掌来,自愧弗如:“说得太有道理了,天一,你果然是与众不同的系统,竟然能从一部剧里看出这么多人生哲理,不像我,只记得品如的衣柜....唉,真的太浅薄了。” 她感慨得很认真。 “…”天一:“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不是,当然不是,我是真心夸奖你。” 林然四指朝天,发誓状:“如果我有一个字假话,就惩罚我听一百遍回家的诱惑!” 天一可能是信了,也可能是没信,反正林然是在高昂女歌唱声中单曲循环着《无法原谅》走出石洞的。 这旋律太过跌宕起伏,六D音效太过恢弘壮烈,给林然听得两耳嗡嗡,步伐沉重,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江无涯正要去找人,就惊讶看着自家的小徒弟踉跄着回来。 “这是怎么了?” 江无涯扶住她,打量她白里透红的脸蛋,已经筑基后期的灵力沉稳地浮动着,看着也不像走火入魔。 他略微放下了心,老父亲一般柔声关怀着:“阿然,出什么事了,与师父说说。” 林然怔怔看着他,未语泪先流:“...血和眼泪一起滑落,我的心破碎风化...” 江无涯:“..?” 林然抹着眼睛:“师父,虐恋太苦了,您真的太苦了。” “...”江无涯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阿然,师父真的不是为情所困,没有魔道妖女也没有私生子啊。” 天可怜见的,他千八百年连姑娘都没认得几个,怎么平白就被扣上一口虐恋情深的大黑锅。 林然充耳不闻,只觉突然涌来排山倒海般的悲伤,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边流眼泪一边喃喃:“所以我才不谈恋爱,干活朝九晚五还不够闹心吗,谈什么恋爱,劳心劳力又伤心伤肺,一把年纪了吃吃喝喝悠然种白菜多香啊,等我退休了我就要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可不用再伺候那些乱七八糟的天选奇葩们...” 江无涯:“...” 江无涯有点看明白了,这是“突破后遗症”又犯了。 这孩子打小就有这毛病,每每刚突破一个境界时就有点神神叨叨,练气时还好,没想到了筑基期,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好好,我们阿然想怎样就怎样。” 江无涯扶着小徒弟的肩膀揽到怀里,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往屋里走,微扬起声音:“小辛。” 奚辛脚步轻盈地走出来,脸上灿烂的笑容在看见江无涯怀里眼睛红红的林然瞬间消失,下一瞬,他身上骤然爆出恐怖的骇意。 “她没事儿,怕是刚突破情绪有波动。” 江无涯皱着眉把林然往身边带了带,拂袖挥去突兀暴|动的灵气:“你会吓到她,去把禅云香拿来给她嗅一嗅。” 奚辛盯着林然,她吸着鼻子,像是还没回过神来,难得有些茫然懵懂地倚在江无涯旁边,圆溜溜的杏眼呆呆看着他,水洗珠似的眸子剔透明亮,乖得不像话。 奚辛仿佛能听到自己胸口有什么灼热粘稠的东西在涌动,烫得他的心脏甚至微微发疼。 他指尖蜷了蜷,身上翻涌的戾气迅速平缓下来,他转身默不作声地离开。 江无涯把林然哄进屋里,她乖乖坐在椅子上,吸了吸鼻子,白皙脸颊上还挂着一滴半干涸的泪痕。 江无涯没带手帕,微微俯身,虚捧着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把那滴泪痕抿开。 她茫然看着他,小眼神莫名委屈兮兮,江无涯想笑,心又软得不像话,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哄她:“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奚辛拿着一个拇指高的小檀木瓶过来。 奚辛揭开塞子,晃了晃木瓶,一股隐隐的幽檀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他去握林然的手,她的指尖下意识蜷了一下,温温凉凉的触到他手心。 奚辛眸光幽幽流转。 他背对着江无涯,反手不动声色揉了揉她柔软的指骨,才把木瓶放进她手心,退开两步,垂着眸子,讳莫如深看着她茫然吸了吸鼻子。 林然鼻尖动了动,又本能把木瓶放到鼻下深深吸了几口,恍惚的神情明显渐渐灵动清醒过来。 江无涯舒了口气,又有点头疼:“也不知怎么闹出这样的毛病,看来以后这禅云香得常备着。” 奚辛幽然凝着从懵然中缓过来、渐渐流露出震惊和羞耻表情的林然,忽的唇角一勾:“这样也挺可爱的。” 江无涯:“...” 这是什么混账话,这俩小崽子,就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林然从修为升级后遗症的精神恍惚中回过劲儿来,回想起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简直又要落泪了。 丢人,老脸都要给丢尽了。 她就知道,从来没有白掉的馅饼,不用自己辛苦努力白赚升级的代价,就是要负担生命所不能承受的智障和沙雕。 修士们辛苦修炼,除了积攒灵力,还是为了磨砺心境以匹配修为;她的修为轻松地上升,但是心境还没来得及适应,虽然她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已经不怎么存在心境上的问题了,只需要很短时间就可以磨合上去,但即使是在这匹配适应的短短的磨合期,也不免会发生一些尴尬的事...比如说现在。 林然僵硬地抬起头,尴尬看着江无涯和奚辛,张了张嘴,机智地举起小木瓶:“这个香还挺...挺管用的哈...” 奚辛若有所思看着她,也不吭声。 江无涯当然不会让小徒弟为难,毕竟姑娘大了,总是要面子的。 他笑了笑,轻巧地移开话题:“是啊,这是北辰法宗那个小姑娘送来的。” 林然愣了一下:“北辰法宗...是侯曼娥?” “是这个名字。” 江无涯点点头,说着也觉有趣:“你闭关了不知道,你楚师姐回了不知峰回禀事情经过,你掌门师叔大怒,盛怒下直接罚了那侯小姑娘三十剑鞭,本以为那小姑娘脾气娇纵跋扈,醒来还会闹,谁知道她一醒来,二话不说领了三十鞭,就去你楚师姐洞府外负荆请罪,后又亲自送了许多东西到咱们无情峰上叩首道谢。” 林然呆住了。 知道自己毁容之后,不仅没当场和楚如瑶同归于尽,还甘愿领三十剑鞭,又主动向楚如瑶负荆请罪,又亲自来无情峰送礼道谢,这...这是侯曼娥?这还是那个跋扈歹毒的恶毒女配?! “我知道的时候,也很是惊讶了一番。” 江无涯笑着摇摇头:“这小姑娘,我本看她处事跋扈狠辣,心性不佳、恐难成大器;只是看她年纪还小,多是父母管教有失之错,才不忍做绝,给她留条生路,没想她这一场生死,还真的改过自新了,你掌门师叔与我说时,欣慰溢于言表,也实在是一桩好事。” 林然听得恍恍惚惚。 侯曼娥改过自新了? 在原剧情里,她可是一苏醒就要陷害楚如瑶,要仗着北辰法宗的爹妈|逼楚如瑶向她下跪道歉——当然是被盛怒的掌门阙道子打回了,阙道子冷了心,甚至不再顾忌她年纪小,直接加罚她五十剑鞭,罚她心性狠毒、残害同门又不知悔改,吓得侯曼娥当晚就逃回了北辰法宗,让阙道子失望不已,从此再没允她来过万仞剑阁。 当时这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也让侯曼娥名声尽毁,以至于后来她把所有的错都按在楚如瑶脑袋上,对楚如瑶恨之入骨,之后更是干尽了坏事。 而现在呢,侯曼娥主动领罚,主动认错,让楚如瑶接受了她的道歉,让掌门欣慰于她的改变,连江无涯都惊讶说她改过自新...这得是什么神奇的洗白方式?她是洗涤灵成的精吗? “是不是好事还说不准呢。” 奚辛突然轻笑,语气漫不经心:“十六七岁的年纪,最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却狠得下心负荆请罪,左右逢源、面面俱到,一举扭转对自己不利的局势,这样深沉决断的心机,我看可比没脑子的蠢货要危险得多。” “生死一遭,有所感悟也是正常,能往好了改就是好的,你多大的人了,何必背地里置喙人家一个小孩子。” 江无涯不太赞同奚辛在林然面前说这些阴暗论,把桌边早热腾腾准备好的汤面和果盘往她手里一放,嘱咐着:“你出来的有些晚,一会儿就得去万剑林那边集合了,先凑合吃些汤面水果,再去歇一觉,等回来再让小辛给你做红烧排骨。” 林然回过神来,就听着那一句“多大的人了”,只觉头皮一麻,手里的瓜都不香了。 “说得跟小孩子就不能杀人似的。” 奚辛凉薄扯了扯唇角,对林然轻柔婉转地笑:“阿然姐姐,听我的,离那个姓侯的远些,她要是敢招惹你,你就回来告诉我们,知道吗?” 林然看着他笑得艳若桃花的样子,不是很敢想告诉他之后会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惨烈事件。 林然默默低头吃面,三下五除二把面条吃干净,又吃了两个小果子,一抹嘴站起来:“我去集合了。” 江无涯说:“去歇一觉。” 林然看一眼奚辛,打了个哆嗦:“不了,我怕迟到。” 奚辛施施然站起来:“也好,那我就送阿然姐姐。” 林然:“...”她可以拒绝吗? 江无涯看了看瑟瑟发抖的林然,眉头微皱:“小辛。” “你担心什么,我只是送送她而已。” 奚辛笑眯眯扯住林然的袖子,拉着她轻快往外走:“阿然姐姐,不要听这个老迂腐废话,我们快走啊。” 江无涯:“...”真的好想打熊孩子。 不等江无涯再说话,林然已经被奚辛拽走了。 “阿然姐姐,万剑林里都是罡气,空气不好,你要是不习惯,就早点出来哦。” “阿然姐姐,你不要有压力,随便拿把剑出来就可以了,没有人敢嫌弃你的。” “阿然姐姐,其实你不拿也可以,我和江无涯可以养你的,实在不行就让他隔壁宗门当保镖,元婴剑客什么的还是可以卖些钱的,或者咱们多卖几家,再不济,听说北辰法宗和玄天宗的宗库富得流油...” 林然:“...” “阿然姐姐...” 林然忍无可忍转过身,盯着矮了自己两个头的少年。 奚辛睁着水盈盈眸子,雪一样苍白纤弱的少年肤色,唇却艳红若血,顾盼流转间,万种风情悉数揉进眼尾的霞红中,像冬雪中盛放的血梅,在无暇的天真纯洁中,生生孕出道不尽的妖诡瑰色。 “阿辛啊。” 林然沉痛说:“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姐姐了。” 奚辛歪了歪头:“为什么?” 林然满脸一言难尽:“你说为什么,咱俩谁大谁小你心里真的没点数吗,我刚来的时候可是叫你小哥哥的。” “那又怎样,哥哥姐姐轮流做,现在你不就变成我的姐姐了。” 奚辛特意比了比两人的身高,无辜地强调:“阿然姐姐,小辛才十三岁。” 林然:“…你十三岁几年了?” “这个啊…”奚辛羞涩抚平袖口的褶皱,云淡风轻:“…有那么个千八百年了。” 林然:“…” 她还是太年轻,原来他根本不是她爸爸的爸爸——他是爸爸的列祖列宗! “噗嗤。” 奚辛倏然一笑:“开玩笑的啦,阿然姐姐竟然真的信了。” 林然勉强扯出一抹笑。 “江无涯才一千多岁,我怎么可能比他老。” 奚辛抿唇笑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放心啦,人家很年轻的,和阿然姐姐差不了几百岁的。” 林然:笑容逐渐消失JPG 奚辛咯咯笑,桃花瓣落在他肩膀上,像一只漂亮的花妖精。 林然不知道这有什么笑点他能笑这么开心,她心累地给他把花瓣拂开,无奈:“看我被噎就这么开心?” 奚辛的笑容微顿。 他看着她自然地拍了拍他肩膀,自然地为他拂开花瓣,又自然地收回手,从始至终,目光都是那么温和又无奈,像一个永远纵容调皮捣蛋弟弟捉弄的好脾气姐姐。 她从来不会明白,她这种温暖的、平和的、像是能包容抚平一切的目光,她存在的本身,对于有些人,到底是多么可怕又无法抗拒的蛊惑。 “别送了,我走了,你也回去。” 林然摆摆手,转身快步就顺着石径而下。 奚辛居高临下,望着她纤细的背影越走越远。 刚才被她拂开的桃花瓣倏然飘起,纷繁环舞在他身边。 他接住其中一片,捏着轻抵到唇边,尖牙缓缓地咬住、碾磨,像是隐忍着想将什么吞吃入腹。 桃花瓣被碾碎成苦涩又香腻的汁水,柔软缠绵在他舌尖;石径上,她回身遥遥向他挥手,笑得阳光般明媚。 霎那间,那薄薄的艶红的唇翘了起来。 “阿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第七章 林然御剑来到了集合处,在一众弟子中,一眼就看见了晏凌。 挺拔的青年侧影清瘦,腰悬木剑,半侧的脸有着高挺的鼻梁与隽秀的脸廓,长而密的睫毛总是半垂着,遮住一双冷淡沉静的眸子,清清冷冷的,像明月映在山间溪水上一帘安静的剪影。 在所有人看来,楚如瑶与晏凌性情很是相像,都是清冷决断的剑道天才,但是林然知道,他们是不一样的。 楚如瑶身世清白干净,所以得以心无旁骛,一心问剑、纯粹执拗;但是晏凌,从一开始,就是背负着深重的秘密而来。 他的出身,他的血脉,他想寻找的母亲和一切的真相,始终如阴云般压在他头上,会随着他的每一步前进,越来越近、越来越沉…直到有一天,当他终于触手可及的时候,化为可怖的万钧雷霆,将他整个也曾光辉明媚的人生炸得天翻地覆、万劫不复。 林然把木剑挂回腰间,笑着问好:“大师兄、诸位师兄弟好。” 被众人簇拥的晏凌侧过身,看见含笑走来的少女,清凌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 他抿了抿唇,抿开唇角微微的笑痕,是不为人知的少年心事:“林师妹,你突破了。” 周围的弟子纷纷好奇地看来。 他们大多都是筑基不久的年轻弟子,能有资格进万剑林,俨然是这一届弟子中佼佼者,彼此都是熟识的,现在突然见到这么一位陌生的年轻少女,还是筑基后期的修为,都有些惊讶,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哪位师姐吗?” 稍远的人群中,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衫少年悄咪瞅着林然,忍不住问旁边的师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师兄回答:“这是林师姐林然,是无情峰的亲传弟子。” 宗门中只有元婴长老有资格挑选亲传弟子,也因此亲传弟子的身份高于内门和外门弟子,无论年纪修为,都会被弟子们称为师兄师姐——当然一般来讲,能被元婴长老们选为亲传弟子的,也都配得上“师兄师姐”的称号。 黄衫少年震惊:“无情峰?就是那位无情剑主江长老吗?!” “正是,不过林师姐为人低调,久居无情峰,晨会大比什么的都不常参加,你们入门得晚,没见过也是寻常。” 师兄说着,有些好笑地问他:“你都没见过林师姐,倒是一眼就看出她是师姐?林师姐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算来还和你差不多大,你怎么不认为她是师妹?” 黄衫少年下意识摇了摇头:“怎么会,当然是师姐!一看就是师姐?” 师兄没想到他这么坚定,愣了一下:“为什么?” 黄衫少年看着那正笑着和晏大师兄说话的少女。 她年纪真的不大,脸颊还有一点没有褪去的婴儿肥,五官清丽秀美,却也不是那种一见惊艳的绝美...她手里甚至还握着俩核桃? 但是她身上却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 像清风,像溪流,像明月,又像泛着熠熠阳光温暖开阔的海面。 她就安静地存在着,当你不注意时,你的眼睛当然会被其他更绚烂跌宕的风景所吸引,但是当你注意到她时,你就会发现,你将再也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黄衫少年说不清那是怎样的感觉,但是他就是知道,她是不一样的。 黄衫少年喃喃脱口而出:“林师姐真好看...” 师兄:“哈?” 师兄正想问问这傻孩子是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结论的,就见他神情变了变,红着脸躲到自己身后,却还忍不住羞涩探头去看。 师兄抬起头,那位林师姐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来,看着他们莞尔轻笑。 她眉目疏朗柔和,那一笑,让人恍惚看见春天的桃花在眼前悠悠盛开,细水安然的美好。 师兄不由愣了一下,这一刻,他突然有点明白小师弟的感受了。 这位林师姐真的是... 他耳尖微烫,忙拱手回了一礼,有些遗憾地注视着林师姐含笑点了点头,就转过身去,望着一个方向。 流虹般的剑光划过,半空中渐渐显露出几道身影。 “是掌门大人。” “长老们也来了。” “还有楚师姐...” 云霞的光辉散开,掌门领着一众长老弟子翩然而至。 林然随众人一同拱手弯腰,齐声:“见过掌门,见过诸位长老。” 阙道子抬了抬手,声音温和:“不必多礼。” 万仞剑阁这一代的掌门阙道子是个看着就温文尔雅的青年,容貌也是剑阁一脉相承的俊美出尘,穿着绣金纹的宽袍剑阁掌门服,负手站在众人之前,端得的是端正持重、威仪万千 ——如果林然不是亲眼见过他拉着江无涯的手絮叨了六个时辰喝酒八百种坏处的话,林然会信的。 江无涯喝酒,喝得风雨无阻、百折不挠,那肠胃就跟黑洞似的,倒多少喝多少连一声响都听不见,只有那一天,当被阙道子拉着苦口婆心促膝长谈之后了,他吐了。 林然第一次见有能给人唠嗑唠吐了,还愣是给噬酒兽江无涯给唠吐了。 在受到冲击的三观重塑之后,林然就对阙道子心服口服,深感只有这样的奇伟男子,才能支撑着万仞剑阁没有倒闭,让剑阁的师兄弟姐妹们暂时不需要靠卖身养老婆,维持了市场平衡,给山下怡红院和南风馆等一众特殊服务产业留下最后一片净土 ——这是真正的功德啊! “楚师姐。” “楚师姐身上的剑意越来越凌厉了。” “咦,为什么侯师姐也在?” “对啊,侯师姐不是北辰法宗的吗?怎么也来…” “肃静。” 众人静声屏息,阙道子环视所有弟子,沉声说:“我万仞剑阁与北辰法宗世代交好,两宗商议,今次万剑林开,破例允许一批北辰法宗弟子入内共同选剑。” 阙道子身后,一道高挑火红的身影越众而出,双手抱拳,声音娇艳明丽:“北辰法宗侯曼娥,代北辰法宗向剑阁诸师兄弟们问好。” 众弟子瞬间哗然。 林然被低窃的私语声从回忆中醒来,抬头看去,在阙道子身后看见了女主楚如瑶和...恶毒女配侯曼娥? 楚如瑶还是一如往昔的冰雪美人,清清冷冷站在那里,而她身边侯曼娥就变化大了。 她不再像以前穿着纹满华丽绣纹的白衣,而是换了一身灼眼的红衣,裙角和袖口满绣着繁复的火焰花纹,额前悬着掐金丝的镂空额饰,中间嵌着的剔透纯净的红宝石折射出明亮的光彩,更衬得她肤色雪白容貌倾城,此时一双美眸含笑望向众人,整个人如燃烧的火焰般明艳照人。 “这...这是侯师姐?” 所有人都看愣了。 有弟子们小声咂舌:“以前只觉得侯师姐娇纵跋扈,第一次发现她这么好看...” “就是,侯师姐与楚师姐站在一起,风情各异,竟然都难分高下呢。” “...而且侯师姐也没有很跋扈,之前侯师姐险些伤了楚师姐,领了三十剑鞭后,淌着一路的血去向楚师姐负荆请罪,可见侯师姐品性其实很好的。” “说的是啊,听说是江剑主救了侯师姐,后来侯师姐苏醒后,第一时间去无情峰道谢,献上一颗可遇不可求的七转回魂丹和无数珍贵谢礼,江剑主不要,她就长跪不起,连掌门都赞她知恩图报。” 周围嘈切的议论声不断入耳,林然遥遥望着红衣似火的侯曼娥,整个人都震了震。 改过自新,浴火重生,扭转局势,绝美亮相... 天一惊呼:“卧槽!艾莉是你吗?!” 林然:“……” 林然很想不信,但是这剧情...这走向...这迷之熟悉的... “天一。” 林然艰难说:“我,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淡定,淡定。” 天一已经重新冷静下来,冷静得像俩二两半还有包浆的核桃:“不就是穿越的重生的钻书的搞漫画的,小场面,完全小场面。” 林然:“...” 天一语气莫名沧桑:“你先搞清楚是哪种,玛丽苏的搞争霸的慢热种田还是退婚逆袭流,如果是海棠市那种的那就更得重点对待了,万一搞出个脖子以下多人运动闹不好就得被严打——毕竟听说现在上面查得严。” 林然:“...” “林师姐。” 娇俏中不乏英气的女声突然响起,面前不知何时站过来的红衣少女露出明媚的笑容,当着周围许多弟子的面,拱手深深鞠躬,姿态无比郑重谦卑: “林师姐,谢谢您救了曼娥的性命,之前您在闭关,曼娥不能亲自道谢,现下终于能了却一桩心事,以后您但凡有所需,尽管来找曼娥,曼娥必然尽心尽力为您达成所愿。” 周围弟子们闻言微微骚动,交口称赞: “原来林师姐也救过侯师姐。” “侯师姐许的承诺好重。”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侯师姐人品贵重啊...” 连那边长老们都低低赞了几句,阙道子也轻轻颔首,面露欣慰。 只有林然旁边的晏凌,看见侯曼娥眼底闪过的一抹喜色,微微皱眉。 听着周围的称许声,侯曼娥嘴角没克制住地翘起,不慎流露出些许得意,眼底也燃烧出更强烈的信心和野心。 这才只是一个开始,她要扭转自己的处境,她要“侯曼娥”以崭新的姿态重新开始。 “林师...” 侯曼娥抬头正要再接再厉,却发现对面的林然完全没有像想象中的、或是无措或是欣慰或是嫉妒地看着她。 恰恰相反,这位林师姐看她的眼神格外的复杂,像是...悲伤? 嗯?悲伤? 侯曼娥压下心头的诧异,展现出更开朗明艳的微笑:“林...” “其他的就不用了。” 林然打断侯曼娥,捏住自己的一颗核桃,郑重递给她:“如果你想感谢我,能不能麻烦你握一下这颗核桃。” 这...这没按套路来啊? 侯曼娥呆了呆:“啊?” “其实我是个很迷信的人,一直在找我的有缘人,这不是普通的核桃,这是我特制的核桃法器,只有和我有缘的人才能让它变色,越有缘,它越红,我就越开心。” 林然诚恳地请求:“所以,可以帮我握一下核桃吗?” 侯曼娥:“...” 侯曼娥迟疑了一下,谅林然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搞阴谋,她乐于展现自己的友善和慷慨,一口应道:“当然!只要林师姐开心,我责无旁贷!” 说着,她爽快地握住核桃。 林然紧紧盯着核桃。 众人好奇盯着核桃。 三秒后,众目睽睽之下,浅褐色的核桃,黑了。 核桃,它,黑了。 林然:“...” 众人:“咦咦咦?” 侯曼娥疑惑:“林师姐,它黑了,是什么意思啊?” 林然想笑,但是不争气的口水从眼角流下来。 “红到发黑,就是有缘到了极点,妙不可言的境界啊。” 林然紧紧握住侯曼娥的手,哭得像个八百斤的孩子:“太开心了,真的,我竟然能遇到你,这么多人我就偏偏遇上你这样儿的...老天啊!你开心死我——” ————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温凉如水的月色透过纸窗,洒在桌边纤瘦的人影上。 摇曳昏黄的烛光照亮少年妖美慵懒的侧脸,他捏着纤薄娇嫩的桃花瓣,对着跳跃的烛芯,一片一片,把落下的桃瓣重新拼成一朵盛开的桃花。 奚辛盯着那栩栩如生的桃花,冷不丁开口:“算算时候,她应该已经进万剑林了。” 不远处的软榻上,斜倚着枕榻正执卷看书的江无涯放下书卷,掐了掐额心,叹口气:“小辛,阿然已经长大了。” 孩子大了,就像羽翼长满的雏鹰,总要让她出去飞翔的。 他也不舍得她离开,不舍得她出去受苦,但是他更不舍得把她圈在这里,浑浑噩噩一辈子。 奚辛眼帘微垂,指尖在拼凑好的桃花芯轻轻一点,已经渐渐苍白的花瓣瞬间被染成艳丽的深粉,娇艳蓬勃不可方物。 奚辛捏着那朵重生的桃花,慢悠悠道:“我养大的小凤凰,再如何长大,也是我的小凤凰。” 话其实是寻常的话,只是那一句“我的”,在他轻飘飘的嗓音中,总显得别有意味。 江无涯察觉出些许异样,不由皱眉,语气微带警告:“小辛!” “是我的…” 奚辛似笑非笑斜看江无涯一眼,眸色诡魅流转,倏然一笑:“…当然,也可以是你的…我们一起,不是就皆大欢喜吗,师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第八章 李曼娥没想到自己会穿越。 她是一个明星,当然,在观众和摄像机面前她会微笑着表示自己在努力成为一个优秀演员,以示自己和外面那些只靠脸吃饭的妖艳贱货不同,自己是个有追求有梦想的“实力派”爱豆,经纪公司说现在这种人设比较好吸|粉...鬼知道呢,反正现在想火就得艹人设,那她就跟着一起艹呗,只要能捞钱,还要什么自行车。 老话说人各有命,李曼娥觉得自己就是命比较惨的那种,老天爷没给她一条好命,投胎的时候特别敷衍就给她踹进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山村里,还附赠给她一对傻逼父母和几个傻逼兄弟,搞得她前十几年没过一天的好日子。 亲爹嗜酒打人,欠了一屁股赌债,都和外面女人跑了还时不时回来醉醺醺地抢钱,抢不着钱就打砸;亲妈也是个傻逼,光是会哭,他抢钱时候哭,债主上门的时候哭,那贱男人都把她踹到地上踢了她也只会哭,可等人走了,扭头就拿烧火棍面目狰狞地打她,骂她贱人竟然敢偷懒,骂她赔钱货活该被打死。 呵,当然,只是骂而已,她知道她妈是舍不得打死她——养这么大的鸡,不能白养,当然得卖出去赚钱啊! 所以她在被亲妈卖给瘸腿老鳏夫换大哥的彩礼钱之前果断地跑了,拿着自己偷偷攒了几年的钱,辗转坐黑车来了沪上。 沪上很大,很繁华,有很多她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丽的风景和好吃的东西,她喜欢沪上,可惜她没钱。 她没有钱,所以沪上的热闹和她无关。 冬天的夜晚,黄浦江畔的陆家嘴灯火辉煌,鳞次栉比的大厦间是游龙般驶过的车流,她刚结束了超过十八个小时的小店洗碗工的工作,拢着从地摊上讨价还价来的三手棉袄,用力插在兜里的手还是被漏过的凛冽寒风冻得发红,周围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和嬉笑的游客情侣流过她,泾渭分明得像是两个世界。 李曼娥抬起头,正看见高耸入云的东方明珠,它伫立在那里,绚烂壮丽的霓虹映亮了她的脸。 那一刻,李曼娥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她凭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 她凭什么要一天干十八个小时却挣不到三千块的工资,凭什么要住在比猪栏还小的合租房里,凭什么要忍受房主油腻偷窥的眼神和小饭馆经理令人作呕的咸猪手。 ——难道老鼠的孩子就只配继续做老鼠打洞?难道她这辈子的人生就只配永远陷在一滩恶臭的烂泥吗? 那么多人都可以过得很好,凭什么她不可以? 她也想吃米其林的食物,想买奢侈大牌的衣服,想住在独栋的别墅里,进出都是豪车相送。 李曼娥摸着自己那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黝黑、却仍然足够精致美丽的五官,心想,是啊,凭什么呢? 她扇了房主一巴掌后大步离开合租房,辞掉了工作二话没说举报饭馆违章经营,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她能买的最贵的化妆品和衣服,然后去沪上最大的娱乐公司应聘——不成功,便成仁。 她被留下了。 从这点来说,她竟然还应该感激一下她爹妈,至少他们给她生了张足够漂亮的脸蛋...虽然也就仅此而已了。 因为漂亮的脸蛋和知情识趣的性格,因为她会来事儿够勤奋还敢拼命,她被娱乐公司还算看重地包装、训练,被送上综艺选秀节目,顺利以女团身份出道,可惜女团始终不温不火,资源越来越少。 但这些比起最开始吃不饱饭的时候,现在虽然挣不到大钱,但也已经强多了,吃喝不愁,也有点钱买买买,李曼娥觉得也挺满足。 可惜,还没过两年,当年发誓说姐妹们要一起齐心奋斗的队长就傍上了大款,准备踩着她们单飞去了! ——呵呵,她早就该知道,神他妈好姐妹,神他妈同甘共苦,全是放屁! 李曼娥意外提前得知了消息,恨得要死,也不甘得要死。 她不能被踩下去,她不能再回到那样恶心的泥潭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咬咬牙,一狠心同意了经纪人的劝说,当天晚上就半推半就和一个一直想泡她的二代睡了,借着他的资源先一步踩着队长上位,狠狠吸了一波儿同情粉,趁着热度转行开始混影视圈。 之后她又熬了许多年,好不容易借着新金主的资源抢来了两部她认为很有潜力的偶像剧和历史剧,费尽心机之下终于成功出圈大火,连霸了小两个月的热搜。 瞬间所有人都发现了她这么个“宝藏女孩儿”,粉丝们争先恐后到处狂热刷屏“大家快来看看这美颜盛世!”“我们鹅子演技真是绝了!”“泪目小姐姐性格太可爱了给我火必须火——”……各大品牌和剧组的邀约也纷叠而至,她火了,切切实实地火了,一举登上一线女星顶级小花的宝座,肉眼可见的锦绣前途康庄大道。 就在这个时候,李曼娥车祸了。 李曼娥:...艹你大爷个祖宗! 要知道,在被那辆酒驾的汽车撞飞之前,她刚他妈准备去参加影视盛典拿内定颁给她的女主角奖! 十年心血付之一炬,李曼娥险些呕血而亡。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李曼娥震惊地发现,自己没有死,自己穿越了,还是穿越进她曾经看过的一本仙侠小说《问剑》里。 在她前世的世界里,小说《问剑》无人不知,它讲述了女主楚如瑶从俗世皇朝公主到剑道至尊的一生,以恢弘壮阔的背景、跌宕波澜的剧情和风流飘逸的仙侠文风获得万千读者的追捧,一度横扫热搜引爆仙侠狂潮,出版脱销后又被大肆改编为动漫、广播剧...李曼娥知道这本小说,就是因为她之前拿到过这本《问剑》改编的电视剧剧本。 这样的国民级大IP,李曼娥自然是感兴趣的,但是当时的制作方已经决议邀请圈里一个容貌气质清冷的当红小花饰演女主楚如瑶,而给当时还不够红的李曼娥的剧本是其中的反派女配,恰巧和她同名的侯曼娥。 李曼娥随手翻了一下剧本,顿时气够呛——这个女配侯曼娥简直傻逼一个,纵观全书,她除了长得不错之外竟愣是找不出第二个优点,这样的奇葩还和她同名?是生怕她演完不被女主按在地上摩擦,不被广大观众骂上热搜在B站鬼畜圈青史留名是吗?! 李曼娥当时就把剧本扔了,扭头就去演她精挑细选的历史剧去,一举爆红。 然而还不等她春风得意回去拿着《问剑》剧本摔在制作方脸上,她就活生生地穿进书里,变成了被自己嫌弃到尘埃里的绝世傻逼——侯曼娥。 李曼娥躺在床上,呆呆看着镜子里艳若桃李的绝美少女,脑子一片当机。 直到屋外传来嘈杂声,一个帅得合不拢腿的古风温润威严美大叔沉着脸进来,失望地看着她:“曼娥,败不服输,更以魂毒这般残忍手段暗害同门姐妹,你太让我失望了,这般罪大恶极,你可知罪?!” 李曼娥:“...” 李曼娥有时候真是邪了门了,自己到底是造了多大的孽,什么绝世倒霉蛋投胎,才能恰好两辈子都托生到最惨的那波儿胎里。 李曼娥脑子嗡地一声,为了扭转局势,她当场跪下诚心诚意地认罪。 在阙道子有些惊讶和复杂的目光中,她心甘情愿领了三十剑鞭,然后忍着浑身的剧痛,一路拖着血,生生拖到楚如瑶修炼的洞府外,跪下。 她说自己鬼迷心窍,说自己气急冲动,说魂毒是北辰法宗父母留给自己保命的秘技、她当时脑子一热发出来没想到会那般凶狠,说自己悔不当初、甘愿接受楚师姐一切的惩罚,即使被师姐亲手杀掉也没关系,她只想求一个心安...最后,她向楚如瑶磕头。 这不算什么。 李曼娥冷静地想,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正大光明地好好活下去,她什么都可以舍弃,至于尊严、颜面...那都是最无所谓的东西。 她赌赢了。 她得到了楚如瑶的原谅,她得到了舅舅掌门阙道子的宽恕,她逆转了在剑阁和法宗众人中的风评... 她扔掉了原身嫉妒又自卑地学楚如瑶试图附庸风雅、却实则庸俗可笑的白衣,换上了她最艳丽的红裙和华美的额饰,精挑细选着时机,如展翅的凤凰灼灼在剑阁和北辰法宗的弟子们面前惊艳亮相 ——从此以后,她就是侯曼娥,一个浴火重生的侯曼娥。 前所未有滚烫的野心和欲望在侯曼娥的心底燃烧。 她不会做《问剑》的恶毒女配,不会做女主的垫脚石。 她是穿越的,她知道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未来”,她有资格、有权力成为这个崭新故事的主角,她会一步一步像楚如瑶一样走向辉煌荣耀的巅峰,甚至比楚如瑶更轻松更顺利—— ...但侯曼娥万万没有想到,阻碍自己走上人生巅峰第一步的,竟然是一个路人甲。 侯曼娥回过头,看见那个不远不近吊在身后的青衣身影,额角青筋跳了跳。 穿书后真实的世界和小说毕竟还有区别,比如说在小说里,她就不记得万仞剑阁无情剑主江无涯收过徒弟,也根本没印象这么个林然林师姐的存在...可能是她刷剧本时刷得太快了没注意到,小说里江无涯一共都没出场过几次,更别提是他的徒弟了。 侯曼娥头痛,她穿进来之后只对女主和重要配角比较关注,当然没注意这个路人林然,当时公然向她道谢也多是为了表现自己谦卑正直的态度,赚个好风评,反正也不过许出些好处,谢人家救命之恩也是应当...谁想到不知哪儿就恰好入了这位林师姐的眼,至于被她追在屁股后面跑。 “林师姐!” 侯曼娥忍无可忍地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已经很勉强,隐隐不耐:“你到底要跟到我什么时候?!” 林然慢吞吞地跟上来,看着面前修真界的侯“艾莉”,感想十分复杂:“侯师妹误会了,顺路,我也恰好想走这条路。” 侯曼娥气得要命。 顺路你妹啊!这可是她根据小说剧情,精心计算出最有可能在楚如瑶之前找到凤鸣剑的路。 小说里万仞剑阁的万剑林封藏着世间千万的名剑,而其中最出名的三大神剑,便是龙渊凤鸣、太上忘川。 太上忘川是无情之剑,神踪缥缈,世人都以为还被封藏在万剑林不知名的深处,侯曼娥却知道,这剑早已被如今的无情剑主江无涯取走,被他亲手封在万仞剑阁穹顶以镇压天牢中千万年来羁押的妖邪魔怪。 而仍然沉睡在万剑林中的龙渊剑和凤鸣剑,则是因万年前两位剑道至强者而盛名于世。 那两位大宗者屡屡交手、难分伯仲,又因性情相投,不打不相识,干脆彼此引以为知己…相传他们交战之时,剑中的龙灵凤灵会化为遮天蔽日的庞大虚影,可引得天地变色,蔚为壮观。 也因这段佳话,龙渊凤鸣惯来被誉为双生之剑,是天下不世出的神剑,更是万仞剑阁镇派之宝。 但是侯曼娥却知道,这两柄已沉睡千年的神剑,都会在这一次出世,龙渊归于晏凌,凤鸣归于楚如瑶,从此开启了这一对少年龙凤波澜壮阔的剑道征途。 侯曼娥既然知道了这一切,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才凭借脑子里仅剩的小说印象琢磨出这么条捷径来,结果这个姓林的一上来就说顺路?顺个蛋的路! “我觉得不顺路。” 侯曼娥有些警惕地看着林然,眼看凤鸣剑近在眼前,这里又没有别人看见不用作秀,她很有点不耐烦敷衍,语气越发冷酷:“林师姐,我要一个人去找我的剑,你也去找你的剑,你跟着我,不知道的还当是你只能蹭别人的呢,再影响到我,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侯曼娥以为林然会羞愧,会生气,会红着脸转头就走,毕竟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被人就差指着鼻子骂脸怎么也挂不住。 但是她没想到,林然没有走,反而有些无奈地笑一笑,又摇了摇头。 侯曼娥惊疑不定:“林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然看着她,像看着一个要上天的熊孩子,有那么一刻,表情忧愁得像是叹气,眼神却很温和:“我说过了,你是我的有缘人。” 侯曼娥脸色瞬间怪异,她觉得这女人有病。 还有缘人?摸个破核桃就是有缘人,你当拍偶像剧吗?天作之和前世今生,你当自己是深情男主角吗?! “神经病!” 侯曼娥懒得再搭理这个奇葩女人,转身御剑就走,她已经感觉到周围冰寒的剑气,她一定要在楚如瑶之前拿到凤鸣剑! 侯曼娥飞过广阔平原,骤然一股寒流席卷,面前突然出现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散发出的凛冽寒气让天空都飘满了雪花。 那雪山之上,皑皑霜寒,伫立着一把雪色纤薄的剑,剑气锋寒,贯彻云霄,尖锐高亢一如玄凤唳鸣。 那雪山之下,是无垠浩海,平生万丈惊涛,惊起的海浪中隐隐沉睡着一柄冰蓝长剑,剑身牵动着漩涡,隐有龙纹起伏。 侯曼娥瞳孔一缩,莫大的狂喜席卷全身。 龙渊!凤鸣! 龙渊剑是被晏凌身上黑渊的血脉唤醒的,侯曼娥不去想,但是凤鸣剑,她却当作囊中之物。 侯曼娥毫不犹豫向凤鸣剑冲去。 她高高伸出手,眼睛里那柄似白玉雕成的长剑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她甚至能看见那剔透剑身上敛翅而立的小小凤纹。 灿烂的笑容还来不及在侯曼娥的脸上完全绽开,就凝固住。 下一瞬,一股强横的罡气从凤鸣剑往四周冲击,狠狠将侯曼娥撞落在地。 “哐当。” 侯曼娥呆呆跌坐在地上,仰望着那柄傲然立在雪山之巅的剑。 “万剑林,是剑的世界,我们选择剑,剑也选择我们。” 温和得近乎叹息的声音在身旁轻轻道:“它不适合你,你应该去寻真正属于自己的剑。” 寻自己真正的剑,也去寻,自己真正的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第九章 侯曼娥的心口冰凉一片。 她扭过头,冷冷瞪着不知何时已然轻飘飘落在她身旁的林然,大喜大悲之下,她整个人脑子都有点不太清醒,想都没想就反口怒骂:“凭什么它就不适合我?不适合我它适合谁?难道就只有楚如瑶配得上它是吗?连一把破剑都他妈会狗眼看人低是吗?!” 愤怒、不甘、羞耻、自卑、恐慌…这些激烈滔天的情绪揉杂在一起,将她的脸烧得通红,她的眼神像是淬了火一样凶狠又明亮! 林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侯曼娥狠狠抹一把脸,站起来,掏出法宝,毫不犹豫再次朝着凤鸣剑冲去! 林然负手站在那里,看着凛冽冰冷的罡风爆裂震荡,一次又一次将侯曼娥狠狠砸到地上,而她却像是感知不到疼痛般一次又一次爬起来,执拗又疯狂地冲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都被霜化的剑气铺满了厚厚一层的雪花。 侯曼娥躺在地上,遍体鳞伤,剧烈地喘着气,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法宝的残骸和符咒燃烧后的灰烬。 鲜血顺着从她被深深割开的眉骨源源不断涌出来,将她的脸染成骇人的血红,她睁着眼睛,呆呆望着那雪山上仍如明月高悬的凤鸣剑。 林然蹲下来,递给她一张帕子:“擦擦。” “你还没走?” 侯曼娥一把甩开她的手,冷笑:“不需要!我的笑话就这么好看,你看了这么半天都没看够?!” 林然没有生气,把帕子放在她手边,拍了拍地上的雪,空出一块儿干净的地方,慢悠悠地盘腿坐下。 侯曼娥:“……” 侯曼娥怪异地看着她。 非亲非故的被这么骂了还不生气、也不走,在这儿一屁股坐下,这人是不是有病? 要不是林然是个女的,还是个一看就不缺男人喜欢的女的,侯曼娥都怀疑她是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痴心舔狗了。 侯曼娥:“你跟着我到底想干嘛?!” 林然看着她,不答反问:“走吗?” 侯曼娥瞬间火了:“走什么走?我不走!我死都要拿到凤鸣剑!” 林然认真想了想,实事求是:“可是你真是死都拿不到凤鸣剑。” 侯曼娥:“…” 林然诚恳:“那你不就白死了。” 侯曼娥:“…” 要不是实在爬不起来,侯曼娥能当场和她同归于尽。 “走。” 林然说:“凤鸣剑是天山的雪水,只有雪莲花能和它伴生成长,其他的植物靠近,只会被它冻死。” 侯曼娥冷笑:“楚如瑶是冰清高贵的雪莲花,那我是什么,活该是地上的杂草吗!” 林然摇头:“不要妄自菲薄。” “难道不是吗?哈,楚如瑶啊,原来的皇朝公主,如今的剑阁掌门之徒,人尽皆知的剑道天才,容貌好,天赋好,命好,连如今的神剑都眼巴巴等着她…” 侯曼娥嘴唇颤抖,眼神甚至带着恨意:“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在天上,什么都应有尽有;而有的人就得低贱在尘埃里,活该受苦受难,凭什么老天如此不公?凭什么?!” 林然沉默了一会儿,说:“两个人投胎的时候抽签,抽到好签的投去好人家,抽到坏签的就只能去坏人家,两个人机会是均等的,只是结果注定是一好一坏,你认为这不公平吗?” 侯曼娥愣了一下。 “而且去好人家的就一定好吗?也许有人富有千金,周围却全是算计、没有爱、没有关怀,连父母都是家族联姻没有感情;也许有人自恃应有尽有、无欲无求,所以彻底颓唐堕落,到最后亲手败尽自己的一切;也或者有的人,明明父母双全、师长慈爱、同门兄弟友爱,本该有着最光明坦途的未来、却会突来横祸、让她失去曾经幸福的所有、只为磨砺她成长为意志坚韧的强者…你只看到她表面的风光,但是她曾受过的苦、乃至于未来还将会承受的数不清的痛苦,你又怎么知道呢?” 林然笑了一下:“老天是不是公平,我也说不清,但是我知道,将任何情绪、无论是庆幸还是不甘怨怼寄托在老天身上都是没意义的,因为老天它不是人,它从不会在意凡人的悲喜,就像你会在意蚂蚁的死活吗?不会,所以老天也不会,它拨弄每个人的命运从无所谓公平、也不是因为偏爱谁厌恶谁,而只是单纯为了维系壮大它自己的存在,所以你厌恶它、怨怼它、甚至因为恨它而故意强迫自己去做什么都是没有必要的。” 她缓缓道:“你最应该做的,是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是去走自己真正想走的路,是去成全你自己。” 侯曼娥沉默了很久。 她直勾勾盯着林然,半响,冷不丁幽幽一句:“你是不是在给我灌毒鸡汤?” 林然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坚守本土土著的人设,一本正经地问:“毒鸡汤?我没有给你灌鸡汤啊,你是饿了吗?但是再饿有毒的东西还是不要喝的好啊。” 侯曼娥:“…” 侯曼娥迷惑了,难道真不是个穿越的?难道真只是个格外有想法的本土土著? 既然不是穿越的,侯曼娥就不怕林然怀疑自己身份了,即使是阙道子他们都没发现她是穿的、只觉得她是幡然悔悟才性情大变,这个师姐更不能往那么奇幻的地方想。 所以她八成是觉得自己拿不到剑加上嫉妒楚如瑶导致心态失衡,在胡言乱语,所以在认真地开导自己。 侯曼娥不怕这个,她震惊的只是... ——那这人也太有想法了!这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这么牛逼的人怎么还只是个筑基后期路人甲?照她看当场上天去都可以! 侯曼娥拉着个脸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外走,林然也站起来跟上。 还没走出多远,就见天边几道流光划来,侯曼娥抬头一看,正是带着一大帮弟子的晏凌和楚如瑶。 侯曼娥:…艹! 最狼狈的时候遇到女主,这是倒霉进了它妈给留的门——倒霉到家了! 侯曼娥正对楚如瑶羡慕嫉妒恨得牙痒痒,更不愿意这时候矮她一头,当即强忍着剧痛,高高昂起脑袋,背脊挺得笔直。 有眼尖看见这边的弟子连忙喊:“是侯师姐和林师姐。” 剑光停下,晏凌楚如瑶带着一众弟子跳下来,看见侯曼娥凄惨的模样,都有些惊讶,楚如瑶问:“侯师妹,你怎么样?” 晏凌下意识把目光往后投去,看见安然无恙走过来的林然,眼神才和缓下来。 当着这么多人,侯曼娥当然不会说自己是被凤鸣剑揍的,故作轻松:“我刚才误入了一处险地,被剑灵的罡气所伤,还好只是看着严重,其实没什么大碍。” “万剑林里藏剑无数,千万年来形成一些险地也是寻常,侯师妹没事就好。” 楚如瑶点点头,声音带出一丝激动:“既然有剑灵,这里必定有神剑。” 侯曼娥忍着喉头一口老血,强笑:“大、大概是,可惜我受了伤,还没来得及去找。” 林然看了她一眼,侯曼娥的心瞬间提起来:这神经病师姐不会耿直到揭穿她,那她脸还要不要了?! 好在林然又慢悠悠扭过头去。 侯曼娥松一口气。 “那必定是了。” 楚如瑶转头看向晏凌,语气断然:“怪不得我心口总觉悸动,似乎隐隐有个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在召唤,看来一直等待我的剑就是这里了。” 侯曼娥:“…” 侯曼娥“噗”一口血喷出来。 楚如瑶皱眉:“侯师妹,你还好吗?” 侯曼娥心说我不好,我他妈现在想过去打不死你! 大家都是人,有的人被神剑打得半死,有的人被神剑千八百里外就甩着小手帕娇羞喊大爷快来玩…她还是个穿越的啊!穿的啊!主角光环呢?她的环哪儿呢?! 侯曼娥牙都快咬碎了,抹了一把脸,胡乱点头:“好!我好得很!楚师姐晏师兄,我还要找剑,我就先走了。” 楚如瑶:“侯师妹不和我们一起去寻神剑?” 侯曼娥摇头,不能再一起走了,再走咱俩今天必须死一个,不是你死就是她活! “不了,我看我和这里的神剑没缘分,我还是去找自己的剑。” 侯曼娥假潇洒真呕血地一挥手,在一众弟子敬佩的目光中强撑着逼格,大步往前走。 走之前,她余光下意识往后瞟了瞟,当瞟到仍然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的林然的时候,心情莫名其妙就好了一点。 …好,大概比“一点”再多一丢丢。 林然跟着绕过众人,晏凌叫住她:“林师妹,与我们一起走。” 楚如瑶有些诧异地看一眼晏凌。 她还没见过大师兄主动开口邀请谁。 但是楚如瑶也没想太多,她自己对林然也很有好感,她还记得之前是林然和江无涯帮她才把侯曼娥救回来。 侯曼娥毕竟是师尊的外甥女,如果侯曼娥死了,哪怕她有理哪怕她是无心,她也无颜再面对师尊。 楚如瑶也邀请说:“林师妹,一起走。” 前面的侯曼娥步子一顿。 林然摆摆手:“不用了,我和侯师妹结伴去别处看看。” 侯曼娥嘴角扬了起来。 啧,真是烦人,就因为一个破核桃,就强认她当有缘人,合着还赖上她了,这怕不是脑子有坑… 侯曼娥嫌弃地撇了撇嘴,都没发现自己脚步越来越轻快,跳上木剑,像一只打了鸣的大公鸡,翘着尾巴昂首挺胸地御剑飞走了。 楚如瑶不是强求的人,听林然婉拒,点点头就要作罢;林然正要使诀御剑,晏凌突然拉住她手腕,语气微重:“林师妹。” 楚如瑶面露愕然,林然也怔了一下,偏过头,看见他不赞同的眼神。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 他皱着眉,用很低的声音,缓缓说:“林师妹,侯师妹也许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林然看着他微蹙的眉,黑邃眼睛里自己清晰的倒影。 晏凌性子冷淡正直,从不说人是非,能说这一句提醒,是真的关心她。 林然笑了起来:“大师兄放心,我有分寸的。” 晏凌抿了抿唇,深深看着她,半响轻点了下头,松开手。 林然与众人道别,御剑而起,去追侯曼娥。 楚如瑶看着她的背影,有点惊讶:“林师妹和侯师妹什么时候这样亲近的?” 弟子们笑嘻嘻起哄:“之前林师姐就说侯师姐是她的有缘人。” “女孩子的友谊太神奇了。” “林师姐走哪儿揣哪儿俩核桃,从不离身,我只见过给侯师姐摸呢。” 不是,晏凌想,他才是那第一个摸到核桃的人。 “别说了。” 晏凌垂下眼:“我们走。” 林然努力追着侯曼娥。 这姑娘大概是生怕被别人看出自己虚弱,跟打了鸡血似的撒丫子飞,林然回想起刚才她喷得那一口口血,那种伤势,也不知道是磕了多少回血丹药才能维系家用…嗳,有钱人的快乐,真是枯燥又乏味。 万剑林特有的凛冽罡风划过脸侧,天一冷不丁说:“你怎么对这个侯曼娥这么好?” 林然:“嗯?” “连那眼尖的小伙子都发现了,别和我说你没看出来她不是个善茬儿。” 天一哼笑:“你当她是什么好人吗?感应器都红到发黑了,这什么概念,那意外着是有能对世界线产生毁灭性打击的异物出现!她得多大的野心多少心机、得是个多不安分的人,才能造成那么大破坏?!” “她握住感应器的时候,上一世那些残破的记忆你也不是没看见,捧高踩低,傍金主,泼黑料,抢资源,偷税漏税,洗白捞钱...娱乐圈里乱成什么样,她一个从穷乡僻壤逃出来打|黑工的姑娘到火遍全国的大明星,恐怕除了杀人放火,背地里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得多了去了。” 天一看着林然:“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就这个侯曼娥,贪婪、心眼小,心机深重,嫉妒心强,她落魄时有多弯得下腰,风光时就能有多猖狂,这还只是她前世作为一个凡人,生活在一个有严格法度限制的世界;但现在到了修真界,这里讲究强者为尊、无法无天,她有家世有天赋又知道剧情,她很快就会被同化,变得更加心狠手辣、更加没有下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实话,要是我以前的宿主,我已经建议他们把她这种不安分的因子扼杀在摇篮里了,否则将来万一她得了势,不定会因为她出多少乱子死多少人呢。” 别说它冷酷,它就是冷酷,干它们这行的见得最多的就是死人,当断不断、心慈手软,闹不好一死就死一个世界,那才叫刺激。 林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会是同情她。” 天一打量她的表情,语气微微和缓,却有说不出的淡淡凉薄:“天下苦命的人多了,比她更惨的也不是没有,我不是针对她,我只是实话实说,她这样的性格,在这个混乱杀伐的世道,即使能仗着熟知剧情辉煌一时,也终究会自取灭亡。” 真实的世界不是故事、不是按部就班的文字,它是会变化的,是会不断因为不同人的不同选择而产生瞬息万变的变化的。 连那么多先知命运、惊才绝艳的资深任务者都会在世界中折戟沉沙、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穿越者?还是那句话,任何猖狂以为自己能操控命运的人,都只会被命运以更浩大的洪流覆灭,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天一可不觉得,侯曼娥有资格成为那一个例外。 “不一定。” 林然终于有了动静,她轻声道:“未来的命运,说到底,是取决于现在一次一次的选择,如果她能选对了路、如果她能在对的路上一直坚持下去,也许她能得到另一个结局。” “你想改变她的命运?” 天一皱眉:“你知道这有多困难吗?有这个必要吗?刚才她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你九成九的概率是好心被当驴肝肺、最后被指着鼻子骂圣母你信不信?” 林然没有很快回答。 她抬起头,望着前面叠嶂的云雾中侯曼娥越来越清晰的背影,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正犹豫着御剑往一个方向降落。 林然突然道:“你知道她前世是车祸死的吗?” 天一卡住了,难得有些沉默。 林然轻轻说:“我看见了。” 黄昏的市区,红色的交通灯慢吞吞地变绿,稀松往来的车流边,衣着华丽的时尚女郎戴着大墨镜和黑色口罩,蹬着小羊皮靴挎着新款的大牌鳄鱼皮包,意气风发走过斜阳洒下的街道。 举着一只喜羊羊气球的胖嘟嘟小女孩儿有些茫然地站在路边,像是在等家长,听见脚步声,呆呆仰头看着她,嘴角还有吃过棒棒糖后粘着的粉色糖渍。 侯曼娥高跟靴踩得哒哒作响,举着手机,对着今晚的影视盛典志在必得,口气刁钻地骂得通话那头的助理快哭出来。 路过时,她墨镜下的眼睛斜了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一看就被父母宠爱得很好的女孩儿一眼,嫌弃地撇撇嘴,骂了一声“谁家脏小鬼没人管的吗”,特意往边上绕着女孩儿走。 小女孩儿咬着手指瞅着她,傻乎乎吸了吸鼻子。 侯曼娥翻了个白眼,好像她身上的傻气会传染一样,哒哒哒走得更快了。 下一刻,惊悚的尖叫骤然撕裂天空,伴随着发动机高速运转的轰鸣和轮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一辆黑色轿车如同撕破牢笼的怪兽咆哮着直直朝着行人道撞去。 侯曼娥呆了呆,全身僵硬了不到一秒,掐住脖子里的尖叫,本能转身就跑。 余光里,她突然看到了旁边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还举着那个气球,傻愣愣站在那里,稚嫩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越来越近的汽车,还不知道这个巨大可怕的怪物转瞬就能将她那小小的幸福的世界彻底撕裂。 林然不知道,那一刻侯曼娥在想什么。 也许她是觉得自己躲不开,也许她是觉得自己其实不至于倒霉到被撞到,也许她在后悔今天偏得走这条路,也许她是不甘心自己在胜利的前夕倒下...... 林然能看清她眼睛里的恐惧、暴怒、不甘、疯狂、绝望...那些黑暗的人性的情绪让她整张脸都在扭曲,描摹精致的脸孔狰狞得像一只恶鬼。 …滚滚的烟尘散开,当人们尖叫着报警蜂拥过去围住深深撞进街边橱窗的黑色汽车的时候,一片嘈杂的混乱中,林然看见,那个小女孩儿呆呆跌坐在地上。 鲜红刺目的血从车底蔓延开,小女孩呆呆看着,忽的爆出稚凄的哭叫,气球细长的线从她小小的手掌脱开,咧嘴笑的喜羊羊缓缓飘上了天空。 那一刻,侯曼娥推开了那个女孩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第十章 侯曼娥的红衣在前面飘遥,天一突然来一句:“你可别忘了,艾莉最后可得癌了。” 林然一个踉跄,黑线:“你干嘛这么诅咒人家。” “我这是实话实说,人坏自有天收,有些人,阳间的搞不定她,命运就会做法搞她,你想她活,老天都不答应。” 天一冷哼:“我不拦你,你想救她就去救,只要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别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被泼一身脏水。” “她不是艾莉。” 林然却道:“艾莉不会救人,不会推开那个小女孩儿…哪怕只是那一线的善意,她也应该有机会去拥有更好的人生。” 林然很坦然:“我会看着她的,我尽力而为,最后无论是什么结局,我都愿意接受。” 天一哼哼着,到底没有再说话。 侯曼娥停下了,林然也跟着跳下剑:“怎么了?” 侯曼娥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很不耐烦:“你怎么还跟着我?你是跟屁虫吗?你烦不烦?” 林然点了点头:“怎么了?” 侯曼娥:“...” 侯曼娥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低骂了几句,指了指前面沸腾的火山,状似无所谓地说:“我感觉到前面有东西...可能是什么剑,我也不知道,反正也顺路,随便去看看好了。” 林然又点了点头,并不揭穿她“根本没有路哪来的顺路”:“那走。” 侯曼娥见她没有戳穿自己,顿时抖了起来,斜眼瞅着她,哼了两声:“跟着我算你运气好,等我拿到了剑,要是周围还有其他的剑,我也顺便帮你找一把。” 虽然同为筑基后期,但是侯曼娥是很有自信:她不仅比林然突破得早,还有很多法宝,而且这些年也陆续参加过不少比试,可不是刚刚突破、一年都动不了一次手的林然能比的。 而且她还知道剧情啊,侯曼娥颇为得意,在记忆里翻腾翻腾,八成还是能寻摸到几把剑的位置,这种金手指别人可没有,所以跟着自己真是这个姓林的运气好。 侯曼娥昂着下巴,自觉如浴火凤凰矜傲绝美,但是林然看着她脸上横七竖八鲜血淋漓的剑伤,觉得她很像一只被叨秃了尾巴毛的公鸡,尤其当在母鸡群里骄傲昂起屁股的时候,恍惚间似乎腚都若隐若现… 林然斟酌着是否该告诉她残酷的真相。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两道震撼的轰鸣,仿佛天地被生生劈开。 侯曼娥林然抬起头,看见一道凤凰的巨影尖唳着展翅入云霄,下一瞬,伴随着恢弘的龙吟,一条如同洪荒巨兽般的长影自深海盘旋而出,整片天空被纯白的雪色与幽蔚的蓝色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让人看得心神颤栗。 龙渊凤鸣,出世了。 侯曼娥脸“唰”就拉得比驴还长,面孔扭曲,眼神冒火,鼻孔放大,隐隐冒出两坨白气 ——真·嫉妒到变形! 眼睁睁看着她变脸的林然:“…” 林然觉得,侯曼娥很适合和奚辛一起去学唱戏,就变脸这方面,这两个人是真的天赋异禀,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林然:“别看了,去找你的剑。” 侯曼娥浑身黑气萦绕,俨然离黑化一步之遥,跟吃了机关|枪似的哒哒就骂:“还找个屁!最好的凤鸣剑都被人抢走了,其他的都是什么破...” “咳咳。” 林然咳嗽两声,指了指前面:“别说了,你看那儿——” 侯曼娥:“看什么看!我就说,我偏说!其他的全都是破烂玩意儿,被挑剩下的废品,能比得上凤鸣剑一根手指头吗?” 林然:“咳,你别——” “你咳什么咳!嗓子不好滚去喝急支糖浆去!” 侯曼娥眼红到质壁分离,俨然脑子已经被自己吃了:“我从来都只争最好的,什么废的破的都给我,当我侯曼娥是收——” 林然按着侯曼娥的肩膀,把骂得唾沫横飞的她转了个身。 侯曼娥视野中骤然出现一抹极致的红。 血一样艳丽,岩浆一样灼灼滚烫,凛冽的罡气在它修长的剑身周围扭曲成璀璨的红莲,它骄傲地伫立在翻涌的火山之上,散发着妖姬般绝艳风华的光彩。 侯曼娥整个人都震住了。 她呆呆看着它,嘴却不受控制地吐出后半句:“——破烂的嘛...” 林然:“...” 赤莲剑:“...” 赤莲剑深深看了这个把自己召唤出来的傻逼一眼,二话不说,扭了个身,“噌”地飞走了。 侯曼娥:“...” 侯曼娥大脑一片空白,嘴唇颤抖:“它...它...” “它是你的剑。” 林然冷静道:“它跑了。” “...啊——” 侯曼娥终于反应过来,凄厉尖叫:“它是我的剑,它怎么能跑呢?!” 林然想了想,诚恳说:“大概是怕傻气会传染。” 侯曼娥:“...” 侯曼娥:“啊啊啊——” “别叫了,快去追。” 林然怕自己的耳膜受损,拍了她后背一下,口吻俨然饱经世事而沧桑:“哄媳妇是要紧事,媳妇跑了不要紧,最怕跑了之后,再回来就变成拖家带口了。” 那就不是剑人的问题了,那就是两个家庭和青青草原的问题了,其中会涉及到方方面面,比如子女学区房名额分配,金山银山生态绿化,甚至是精准时间管理下的多人运动... 侯曼娥摸了摸自己尚且黑亮的发顶,浑身一震,瞬间爆出无穷的力量,甩着臂撒丫子就追过去,遥遥还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呐喊:“你别跑!你等等我——我、我我可以解释啊!!” 林然摸了摸嗡嗡作响的耳膜,感慨:“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果然时尚是个圈,经典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天一:“...” 一万句草泥马从嘴边滑过,天一唯有叹为观止:“你可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林然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这都是时间馈赠给我的礼物,让我知道了太多本不该我这个年纪承受的厚重知识。” 天一硬生生被噎住了。 侯曼娥去追老婆了,可以想见那必然会有一场惨烈的家庭大战,林然并不想掺和别人的家事,她想了想,来都来了,也该给自己娶个媳妇了。 林然没怎么相过亲,在这个时候不免有些生疏,她拎着木剑,漫无目的地四处转,想看看能不能有剑相中她。 天一忍不住:“你这样是不行的,你得瞅准目标,精准出击。” 林然心想,精准出击,那不就得单独追嘛,那太不好选了,而且失败的几率也大,那也太麻烦了,哪里有广撒网广种田逮哪个是哪个轻松啊。 林然摇头:“不,那太刻意了,我讲究缘分。” 天一刚想吐槽那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剑了,却听林然“咦”了一声。 林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竹子。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地生长着,清风祥和舒畅,与整个罡风凌厉、万剑争艳的万剑林格格不入。 天一随意看了一眼:“只是一根竹子啊,你捡它干嘛。” 林然拿着竹子看了看:“不是。” 什么不是? 天一正莫名着,就见林然甩了甩手,那根竹子上杂乱覆盖着的竹叶纷纷扬起,长长的竹筒散成两半掉在地上,露出一柄修韧的盈青长剑。 天一:“..??” 什么鬼?这年头连剑都会骗人了?! 林然看着这柄剑,不宽不窄,修长挺拔,剑身不似寻常剑锋亮寒戾,而是泛着青石般温润细腻的玉色,边角微微圆润,整个如同一个竹雕的艺术品,乍一看,甚至看不出剑刃。 林然说:“是一把好剑。” 天一盯着那懒洋洋装死活像支真竹子的剑,很怀疑自己的眼光:“好在哪儿?” 林然沉默了一下,老实说:“好在不像个剑。” 天一:“…” 天一觉得林然是在开玩笑,直到她认真地把剑挂在腰侧。 天一震惊:“你就选它了?你真选它了?!它是什么剑啊你就选它了,你再考虑考虑,它可连个刃都没有!” 他们任务者和系统说是知道剧情,也只是知道主线剧情和一部分支线的剧情梗概,不可能事事皆知的:像万剑林里有成千上万的剑,除了龙渊凤鸣、甚至侯曼娥去追的那柄赤莲剑,除了这些有名的剑,还有许许多没在剧情里出现过的剑——比如这一柄竹剑,天一就不知道它是个什么玩意儿。 林然拍了拍剑柄,一本满足:“就是它了,剑刃不刃的没关系,主要是我看它有缘。” 这么会装死的剑,这么懒的剑,以后绝不会像那些年轻气盛的剑一样天天催着她练剑比剑以炫锋芒,反倒更可能主动拖着她一起去偷懒睡觉,当真是让她一见心喜,再见倾心,爱不释手。 林然热情对竹剑说:“以后我带你去桃花林里睡觉,桃花树大,还有香气,我们躺在上面睡,睡一天都没人会发现,也不用你天天趴地上睡,被落叶弄脏不说,倒霉了还可能被人踩到。” 装死的竹剑瞬间复活,发出嘤…盈盈的青光,充分表达了对新主人的认同和雀跃的心情。 林然很高兴,竹剑也很高兴,高兴得像是俩一起捡到五百万似的小傻子,空气中洋溢着过年养膘的欢快气息。 天一:…再多说一句,它也是个大傻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林然感觉周围的罡气越来越强烈,估计是出去的时间快到了,决定去找侯曼娥看看。 她把竹剑扔上天空,轻然而起,鞋尖轻点在修韧的剑身上,竹剑盈盈闪了一下,随即慢悠悠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林然在一片被烧焦的山谷中找到了侯曼娥。 侯曼娥昂首挺胸,怀里抱着烈火灼灼的赤莲剑,志得意满向她走来。 林然的目光滑过她被烫得焦黑的额角、少了半截的袖子和走路时一瘸一拐的腿,仿佛已经看见刚才她跪在搓衣板上痛哭流涕的样子。 嗯,看来确实是一场惨烈的家庭大战。 侯曼娥颠颠跑过来,虽然努力控制着表情,但嘴角还是止不住地上翘,得意地举起自己的剑“这是我的剑,赤莲剑。” 赤莲剑矜持地亮了亮,流转的光晕都像是灼热的火焰。 林然捧场地鼓掌“好剑,恭喜你。” 侯曼娥立刻更高兴了,咳了两声“好,我已经有剑了,我勉强也帮你找找你的你有剑了?什么时候找到的?” 侯曼娥盯着林然腰侧因为收敛光华显得颇为黯淡无光的竹剑看,表情渐渐嫌弃“你这是什么剑?还是剑嘛,看着跟根破竹子似的,你怎么找这样的剑啊,我带你去找好的去。” 天一以为,竹剑都被这么嫌弃了,怎么也得愤而暴起一波儿,炫出自己其实是一把看似朴实无华实则特别牛逼的剑,给侯曼娥打脸打得啪啪作响。 但是它还是低估了竹剑,在这样的嘲讽声中,竹剑亮都不带亮地继续装死,晃晃悠悠挂在林然腰间,俨然一把虚弱软无力的废剑。 竹剑破竹子是谁?雨我无瓜。 天一“…” 林然摸了摸竹剑,笑着摇头“剑没有好坏之分。” 侯曼娥撇嘴“谁说没有好坏,那龙渊凤鸣和其他的剑能一样吗?!” 赤莲剑“…” 林然“…” 林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有勇气抱着赤莲剑这么说是火板烤肉的味道不够喷香,还是搓衣板的棱角不够凹凸有致? 所幸侯曼娥还有一点求生欲,在赤莲剑把她烤成傻逼之前一把抱住它,急急说“其他里不包括你!你…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 林然默默看着她,觉得这个姑娘平时的嘴欠,大概是为了把所有技能点都汇聚在对媳妇甜言蜜语上。 赤莲剑还是有点不爽,个渣女吃碗里望锅里,发光给了她一下,侯曼娥的表情顿时变得丰富多彩——大概介于一口血想喷又不敢喷之间。 林然笑了笑,却看着她认真解释“至少万剑林里的每一把剑,都是千万年来大浪淘沙留下的好剑,龙渊凤鸣被誉为神剑之首,不是因为它们真的比其他剑好多少,而是因为它们曾经的主人给了它们最好的机会,如果你足够出色,日后的赤莲也会因为你名满天下。” 侯曼娥的心口停跳了一拍。 但是她很快掩盖过去,状似无所谓“那得多久远的事啊,我都不知道自己看不看得到那天。” 对于这种不省心的天选狗子们,林然从来不吝于给予根正苗红的引导,耐心鼓励她“不要这么丧气,也不要和别人比,你要多想想自己的长处,发挥自己的优势,脚踏实地的,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自己的优势 侯曼娥看着赤莲剑,想到自己那巨有钱的宗门和巨巨有钱的爹妈…突然眼前一亮“啊!我明白了!” 楚如瑶比她再天才、再有运气又怎样,她有钱啊! 何以解忧?唯有氪金! 任你绝世天资,天之骄子,也不及我有爸李刚,言出钱随,钞能至尊,战无不胜! 林然没想到她这么有悟性,一点就通,有那么一点欣慰“明白就好。” 所以她到底是明白了个什么呢? 林然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问出口,只觉得周围空间骤然扭曲,身体仿佛被一股庞大的力量拉扯。 林然知道,是离开万剑林的时候到了。 焦黑的山谷和凛冽的罡气消失,林然眼前一恍,已经站在进万剑林之前的空地上。 周围早已等候着许多因为实力不济被提前踢出来的弟子,各式各样的剑气在半空中幻化。 林然活动了一下手脚,没过多久,突然空间又被撕裂,一头深蓝巨龙和那一只冰雪凤凰的身影在天空中昂扬翱翔,格外恢弘壮阔。 晏凌和楚如瑶缓缓出现在众人中间,楚如瑶握着那柄纤长的雪剑,晏凌腰侧则悬着一柄深海般幽邃的长剑。 “是龙渊凤鸣!” “那是大师兄和楚师姐的剑!我亲眼看见他们从雪海中拔|出来的。” “好强大的剑气神剑之威果然不同凡响啊——” 弟子们哗然一片,虽然早已得知消息,但是亲眼看见神剑之威的感觉仍然让大家心神亢奋。 就在众人兴奋议论的时候,在凤凰和巨龙周围,突然绽开一朵朵火焰的莲花。 “那是莲花吗?为什么会有莲花?” “赤焰成莲,好盛大的力量,这难道也是一把神剑?” “是神剑,这是传说中的神剑赤莲,也有千年不曾现世了。” “侯师姐真厉害,明明是法宗的人,并不怎么修习剑道,竟然得到了赤莲剑的认可。” “可不是,侯师姐又美又飒,还这么有天赋,太厉害了” 众人发出低低惊呼声中,林然偏过头,看见负手而立微微淡笑的侯曼娥,握着冷艳高贵的赤莲剑,一人一剑都在一本正经地装逼。 晏凌楚如瑶看过去一眼,楚如瑶眼神惊讶,随即转化为浓浓的战意;晏凌眉目沉静,却自有一股沉海般不可动摇的气质。 侯曼娥能感觉到赤莲剑在轻轻震荡,像是迫不及待在渴望与他们一战。 他们的剑,是名闻天下的剑;他们的人,会是未来力压天下群雄的至强者。 但她的剑和她一样,偏偏不甘于人之下,连锋芒都写满了火焰般的野心和欲望。 侯曼娥紧紧握住赤莲,在心里说还不是时候。 她要扭转自己的形象、她要建立自己的威望、她要让越来越多的人认可、追逐甚至崇拜自己,直至有一天,把自己变成北辰法宗乃至整个修真界一面最绚烂而强大的旗帜。 她要蛰伏,她要耐心地积淀、要细致地谋划但是迟早有一天,她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侯曼娥,才是最后的赢家! 赤莲剑感知到主人波澜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侯曼娥重新扬起明艳的笑脸,握住剑,向着楚如瑶晏凌微微拱手,态度谦和而不失傲骨。 周围的赞扬声更大了“侯师姐好气度啊” “看来大家都拿到了自己的剑。” 阙道子与众长老们走过来,弟子们强压住兴奋,纷纷行礼“拜见掌门。” 阙道子目光环视“你们都很好,只有展现出非凡的品质,才能在万剑林中打动你们的剑,我很高兴看到大家都得到了剑的认可,尤其是” 阙道子看着晏凌、楚如瑶、侯曼娥和林然,面露欣慰“尤其是今次竟有四把神剑问世,龙渊凤鸣,赤莲风竹,实在是我万仞剑阁之幸。” 林然瞬间感觉四周投来各色惊讶的目光,连侯曼娥都小声嘀咕了一句“看着就是根破竹子,居然还是把神剑。” 林然摸了摸竹剑的剑柄,轻笑“原来你叫风竹啊。” 风竹剑泛出一抹浅浅的萤光,就慢吞吞收了回去。 林然抬起头,阙道子正含笑看着她,眼神欣慰又鼓励。 林然拱了拱手,对于这位为剑阁撑起一片净土的掌门师叔,她是很尊敬的。 “剑有灵,你们的剑,不只是剑,更是你们的命,是将相伴你们一生的家人、是生死相依的挚友。” 阙道子欣喜地点点头,才望与众弟子,沉声教诲“我们是剑客,为剑而生,与剑共亡,你们当用心爱护、要勤奋不息,孕养你们的剑,让它们绽出真正的风采,方不负剑选择将自己交付与你们的信任与重托。” 众弟子们一凛,拱手深深鞠躬,齐声“遵掌门教诲,我等必不负所望。” 阙道子欣慰颔首,看了看天边昏暗的夜色,挥袖道“你们已经在万剑林里待了几天也都累了,今日时候不早了,都各自回山门休息,过些时日宗门另有安排。” 众弟子“是。” 阙道子言罢,身后作严肃态的长老们立刻一哄而散,鸡飞狗跳领自家孩子去了。 阙道子也卸下了掌门的威严,笑着对晏凌几人招招手“走。” 晏凌楚如瑶惯来冷淡的脸上难得露出有些孩子气的笑容,楚如瑶快走几步站到阙道子身后,晏凌跟着走几步,却转眸瞥过一个方向。 侯曼娥扭头问林然,用小学生一起上厕所的口吻“你怎么走?” 林然“我师父来接我了。” 侯曼娥愣了一下,林然的师父 林然向她摆摆手,身形纤瘦的青衣少女,转身轻快朝着挺拔颀长的白衣青年走去“师父。” 江无涯自从林然走后,睡觉都睡不□□稳。 他就像个第一天送孩子上幼儿园的老父亲,虽然人还在公司带薪摸鱼,但满脑子都是自家孩子在幼儿园不好好上课、不好好吃饭、不好好和同学做游戏、想家想到哭 想到自家惫懒贪吃的小徒弟要被迫在万剑林里找剑,风餐露宿还想师父,江无涯喝酒都不香了,每天愁得直掉头发,好不容易盼到万剑林开,他早早就过来,翘首以盼等着接自家孩子。 看见小徒弟俏生生走过来,江无涯打量一圈,见她哪里都好好的,面色红润眼睛明亮,一看就没怎么吃苦的样子,才算放了心,脸上显出几分笑意,揉了揉林然的头“怎么样?” 林然乖乖给他摸头。 江无涯是个温柔又宽厚的师父,大概看出她的“早慧”,很早就像对平等的大人一样对她,说话办事都是商量着来,也很照顾她的自尊心(虽然她其实并无所谓),但是他自己很放在心上,不怎么在外人面前做这种对小孩子的动作。 今天他罕见地像小时候那样揉她头发,林然就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一切都好。”林然扬起头,笑着举起风竹剑“师父,我有剑了。” 江无涯看着神似竹子本竹的青剑,失笑“风竹剑,倒真是你能拿到的剑真是不错。” 林然性子懒怠随性,不像大多剑客那样锋锐意气,江无涯偶尔会担心她拿了剑后不好磨合,但若是风竹剑,江无涯就放心多了。 毕竟风竹剑嘛,和他徒弟比谁更懒还说不定呢。 江无涯道“风竹剑平和中正,虽无盛名,却自有风骨,正适合你,你要好好珍惜。” 林然点头。 “其实也不必我嘱咐,你性子清正,心中自有分寸” 江无涯突然笑起来,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眉目温柔含笑“好了,师父带你回家。” 侯曼娥有点复杂地看着站在一起的林然与江无涯。 这是她自那天上无情峰叩谢之后,难得再见到这位无情剑主,不愧是小说《问剑》里官方认证的盛世美颜,冷峻又温柔,疏漫又宽厚,疏朗朗往那里一站,简直要帅瞎人眼。 江无涯在原著里出场不多,但是狂热粉丝却有一大波,她们摇旗呐喊给他论坛盖高楼,给他建贴,还写了无数同人文,因为声势过于浩大,引来了好多路人围观。 侯曼娥也是偶尔看见一个大v画的绝美江无涯人设图,被美色吸引,好奇搜了一下,结果就看见有狂热粉丝在贴里一个字一个字抠原著,愣是给这全书出场没几百个字的路人甲搞出上千字的辉煌战绩表,还言之凿凿嘶声力竭“江主赛高!我们江主虽然字数少,但是短小精干,内容丰富,牛逼到没朋友——” 侯曼娥当时盯了那几个字很久,确定真的是“短小精干”而不是“短小精悍”,不由为当代年轻人的傻逼程度叹为观止。 ——如果她的粉丝也都是这么一群傻叉该多好,那她还背什么台词琢磨什么演技,光念一二三她都早捞成世界首富了! 不过傻逼是真的,牛逼也是真的,尤其是侯曼娥穿过来之后,隐隐约约听说过江无涯的事迹,才意识到这位江剑主甚至远比她想象得更牛逼。 而这么绝一男人,这么个曾经掀起过腥风血雨、也背负着无人知道的隐秘过往、却从来云淡风轻的男人,就自然地温柔地揉了揉青衣少女的头发,说话时轻声慢语,目光专注,一笑起来,眼睛里都似氲开流华般的柔和笑意。 没有人看不出他对少女的宠溺与疼爱,看着这样像世上任何普通师长一样谆谆嘱咐的青年,谁能想到,他也是那个曾一剑势压天下豪侠、剑下血骨累就无上威名的无情剑主? 林然向她摆摆手告别,就跟着江无涯走了。侯曼娥看着他们的背影,俊美成熟的青年男人,清丽温和的少女,并肩而行边走边含笑低语的样子,美好得像一幅画。 侯曼娥一定会对这一幕想入非非的,什么绝美师徒恋,什么不|伦禁断,什么 如果她不是,知道江无涯最后的结局的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林然回到无情峰,无情峰的花花草草没有任何变化,无情峰嗷嗷待宰的异兽们没有任何变化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奚辛了。 去了万剑林三四天,林然惊悚地发现,奚辛对自己更热情了。 奚辛一直都对她很好,他烤了一只鸡,两只大鸡腿绝对是放她碗里的,江无涯运气好的时候能吃到鸡翅膀,要是哪天喝多了惹了奚辛生气,那鸡肉就别想了,有鸡脖子啃一啃都算是奚辛心情好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林然一回来,奚辛对她的热情关怀瞬间飙升了三个维度,林然完全有理由怀疑,如果现在他烤一只鸡,他会从锅里直接把整只鸡端到她碗里,给江无涯连给毛都不剩的那种。 …然而,对于习惯了看奚辛阴晴不定娇纵折腾人的林然来说,这也是另一种甜蜜的负担。 林然坐在桌边,举着筷子去夹菜,奚辛就托腮坐在对面,一双狭长上挑的凤眸水色粼粼,笑吟吟看着她。 林然被他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头皮都麻了,那筷子僵在那里,怎么也下不去。 奚辛“阿然,你怎么不吃,快夹菜啊。” 林然僵硬地伸筷子,筷子在承满了排骨的盘子里夹了几下,愣是一块都没夹起来。 林然“”药丸。 奚辛好整以暇看着,执起筷子,夹起一块带浸满了酱汁的排骨,夹到她的碗里。 林然强笑,感激状“谢谢阿辛。” “没关系。” 奚辛眉眼弯弯,别提多乖巧体贴了“如果阿然太累了,夹不动菜的话,我还可以喂给阿然吃哦。” 林然“” 你一天不调戏我真的不行吗? 一直默然的江无涯语气一沉“小辛!” 奚辛眸色微暗,隐有戾冷的异色一闪而过,随即化为更灿烂的笑容。 他懒懒斜了江无涯一眼,语气轻慢嬉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江峰主太小气了。” 江无涯沉沉看着他,神色冷凝。 林然捧着碗,左看看奚辛,右看看江无涯,感受着莫名其妙紧绷压抑起来的气氛,一脸茫然。 “你们这是” 她迟疑了“吵架了?” 太不可思议了,江无涯居然还能和奚辛吵架?她觉得她师父对奚辛比让亲儿子都儿子他可是亲口承认奚辛快给他当爹的人啊! 奚辛看着她,一个劲儿地嘻嘻笑,江无涯面沉如水。 “不,没事。” 江无涯不想让林然知道这些事,林然是他的徒弟,是他看着从那么小小一点长大成婷婷少女的孩子,作为一个师父,他从来尽力都让林然在一个舒适安然的环境里成长,现在当然也是这样。 他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她只需要开开心心阳光开朗地过她的小日子,其他的事自有他来挡着。 江无涯警告地看了奚辛一眼,才带出一点笑模样,温声对林然说“别理他,他和你说笑呢,你吃你的饭。” 奚辛轻扯唇角,显出浓浓的嘲弄,手指漫不经心卷着头发,倒也没有说话。 “哦。” 林然咬着筷子,悄咪往他们俩脸上瞅,但是这俩人都太会装了,平时一个老醉鬼一个小病娇,到了这真不想让她知道的时候,真的一点痕迹都不露。 林然看不出什么,只好低头继续乖乖吃饭。 江无涯转移话题“阿然,你有了剑,也得有个剑鞘了,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师父给你找几把回来。” 林然摇头“不用,我打算自己削一个。” 江无涯一卡,迟疑“你自己削?用什么削?” 林然“我打算用竹子削一个。” 江无涯“” 江无涯沉默了一下,反思自己给徒弟塑造的形象是不是有点过于贫穷了,以至于徒弟都要想出削竹子装剑这种操作来贴补家用。 江无涯觉得头好疼“阿然啊,不用你这样省,师父再如何,几把好剑鞘也是拿得出的。” 让江无涯拿得出手的剑鞘,可以给他多换多少好酒。 “不用了,风竹它不会介意的。” 林然摸了摸风竹剑,语气温柔得像是说起勤俭持家且不爱买包的老婆“我亲手削出来的鞘,更有诚意,而且风竹它很沉稳,应该不会像其他剑一样动不动就激动把鞘震裂,这样一个鞘就能用很久,坏了也好换新的,很方便的。” 江无涯“” 江无涯手抖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久没拿剑了,以至于都看不明白现在这些孩子和剑的感情了。 “阿然啊” 林然抬起头,江无涯看着她清亮干净的眸子,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奚辛轻嗤一声。 江无涯揉了揉额角,对林然说“吃完饭就去休息,后山就有竹子,你自己去选,要是削不好也不打紧,师父给你挑个好剑鞘。” 林然应了声,放下筷子站起来,转身前犹豫着看了他们一眼。 奚辛笑眯眯招手“去去,阿然做个好梦。” 看见奚辛笑得不怀好意的样子,林然反而放松下来,这才是日常的奚爸爸嘛,突然那么安静像憋着什么大招可太吓人了。 林然抱着风竹剑心满意足地走了,奚辛凝着她的背影,“噗嗤”一声笑。 他尖细的指尖扣住桌角,一点点掐进木头里,嗓音像流淌着热糖一样甜腻叹息“她真可爱,是不是师兄?我们阿然是世上最好的姑娘,谁能不喜欢阿然呢。” 江无涯罕见地冷下脸“奚辛,阿然是你的师侄。” “那又怎么样。” 奚辛笑道“你当我是你,会在意这些虚名吗?我既喜爱她,那什么纲常伦|理非议唾骂在我眼里,都及不上她一根手指头。” 江无涯“你不在意,可知道她不在意吗?” 奚辛一顿。 “她把你当朋友,甚至当弟弟,陪伴你、关照你、纵容你,不曾往别处想,但你若是将你的那些龌龊心思说出口,你觉得她会怎样?她会不会躲你,会不会厌恶你,会不会恐惧你?” 江无涯冷静盯着奚辛开始闪烁的眸光,沉声说“奚辛,她是我们看大的孩子,她阳光、开朗、温柔、广博,你真的舍得因为自己的那些私心、那些不可见人的贪欲,毁了她明媚美好的世界吗?” 奚辛脸色阴沉不定,浑身气压越来越晦暗。 突然,房间里的桌椅瞬间炸裂成碎片,哗啦啦碎了一地,他站起来,拂袖走了。 江无涯并不生气,反而松了口气。 他知道奚辛生闷气,才算是把话听进去了,以后也会克制住不在林然面前放肆。 但是江无涯没办法完全放下心来。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师弟,奚辛太偏执了,他能拥有的、想拥有的东西太少了,以至于对仅能握住的,都会拼命地不择手段地抓住。 奚辛对林然的心思,就像一柄垂在头顶的剑,江无涯很担心如果哪天这剑坠下来,会将他自己和林然都伤得鲜血淋漓。 江无涯紧锁着眉,压了压又泛疼的额角,半响沉沉叹了口气。 林然吃饱喝足睡了一个大懒觉,就在后山竹林里闭关削剑鞘。 剑鞘其实不难削,但是林然不想出去,江无涯和奚辛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冷战呢,林然才不想去当炮灰。 而再外面新拿到剑的弟子们更是正满世界招摇,光林然就听说晏凌和楚如瑶已经被很多弟子追着求比试了,侯曼娥更是最近带着赤莲剑到处逮机会刷声望值;风竹剑虽然名声不怎么响,到底也是把神剑,林然要是出去指定逃不过被围追堵截。 林然一点不想凑热闹,干脆装作潜心研究剑鞘的样子,机智地躲在竹林里躲闲,这一躲,已经是大半年过去。 这一天,林然收到了一道从北辰法宗传来的通讯符,是侯曼娥发来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万剑林里动不动就嫌她烦嫌她墨迹嫌她唠叨的侯曼娥,现在隔三差五就传几道符过来和她吐槽最近遇到的事打过的架见过的傻逼但是林然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另类的新闻获知途径,看在侯曼娥虽然怎么也称不上三观端正、但是好歹心态还算稳定没有黑化报社的迹象,林然还是有点欣慰的。 她照例点开了通讯,里面传来侯曼娥意气风发的声音,如同记语音日记一样喋喋不休把自己这两天的事都念叨一遍,什么花式造人设、什么一剑成名,什么提升了某某好感度、什么不动声色打压了谁谁还装得一手好绿茶在听完她对某个意图勾搭她继承她家里亿万法宝的宗门男弟子一百八十种祖安骂法之后,林然无奈揉了揉耳朵,才终于听到了重点 “十年一度的云天小秘境又要开启了,听说舅舅打算让楚如瑶、晏凌带着你们剑阁一些金丹以下的弟子前往历练,里面肯定有你,你趁早做好准备。” 林然愣了一下,才恍然,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云天秘境的剧情就要开始了。 林然想了想,把雕到一半的剑鞘收起来,挂好风竹剑往外走。 已经是黄昏了,瑰丽的余霞洒满群山,林然踩着斑驳的光影走出竹林,没走几步,就看见江无涯。 他背对着她,站在山崖的边缘,脚下就是万丈峭壁,雪白的衣袂被劲风拂动,剑一样挺拔宽厚的背影,被映了半边夕阳凄艳的光影,像是能扛住世间所有荒凉悲悯的重负和过往。 林然顿住脚。 有那么一刻,她无可避免地回想起那些她不太愿意想起的,原本故事里的、关于他的未来。 其实在原本的以女主楚如瑶视角的剧情线里,对江无涯这个万仞剑阁元婴第一长老着墨不多,甚至连个配角都算不上。 他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在楚如瑶的记忆里,只有偶尔的宗门大事上,能见到这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师叔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懒散随意地附和着宗门的决议。 有传言说他极好酒,一日不可无酒,甚至曾烂醉在人间界的小酒摊里。 有传言说他剑心已毁、无情剑碎,不过是半个废人,早已不是当年盖压天下豪杰不可一世的无情剑主。 有人说他是为情所伤,有人说他是自甘堕落,有人说他名不副实合该早日让位…… 所以甚少有人知道那把被他亲手封藏的爱剑,甚少有人知道他和那永远容颜不变的诡艳少年避世而居的过往,就像没有人知道他的头其实会夙夜地疼,咳血时,再烈的酒也麻痹不了因为强行压制剑心而深入百骸的裂痛。 直到后来的那一个冬日,万仞剑阁穹顶天牢轰然破裂,不计其数的被镇压的妖魔恶怪破封而出,剑阁猝不及防,仓促迎战,以一宗之力,毅然迎战那些来自整个沧澜界被关押了万千年的罪徒。 弟子、长老,稚嫩的少年、明朗的青年、严肃的师长…如群星陨落,旌旗蔽天,剑光并血色凋落,累累尸骨铺满整座祁山,血染山河。 江无涯,那几乎被所有人忽视遗忘了千年的无情剑主,悍然拔剑而起,一人一剑,以化神之威,重塑天牢,与出世的堕魔同归于尽,祭一身骨血魂魄,还了沧澜界百年的太平。 他会在那一日踏破元婴,成就化神,也在那一日,以剑客最壮丽的方式,轰然死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阿然。” 江无涯对着山崖吹了一会儿冷风,他刚从祁山主峰回来,正头痛着刚刚阙道子提到的云天秘境的事,就听见身后轻轻的脚步声,转过身,就看见自家徒弟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自己。 江无涯愣了一下,笑着向她走去“师父正要找你,你都磨了多久的剑鞘了,还没磨好吗?” 林然摇了摇头,情绪不高“我磨得慢,还只磨了一半。” “慢慢来,竹子易碎,磨做剑鞘自然得细致。” 江无涯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头顶小小的发旋,突然失笑“这是怎么了,小脸都耷拉着,不想磨就不磨了,师父带你寻个灵髓晶的剑鞘好不好?” 灵髓是修仙界大灵脉溶成的宝物,里面蕴含着丰厚的灵气,不仅利于修行,还可以提升高级丹药和法宝的功效,一滴灵髓价高上千颗上品灵石不止,而灵髓晶更是最顶级灵髓的凝结体,说是价值连城一点都不夸,林然要是带个灵髓晶的剑鞘,恐怕得担心自己前脚出门后脚就被人抢了。 要是别人林然会觉得是开玩笑,但是江无涯闹不好真能给她整来个灵髓晶。 林然无奈“师父,您是在哄小孩子吗。” 江无涯心想,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子,但是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他好脾气地说“不是,师父是不想你辛苦。” 林然真心觉得,幸亏是自己,要是别的真·十几岁小姑娘,就照江无涯这惯法,早晚的给惯成拈花遛鸟纨绔子弟。 林然挠了挠头,果断转移话题“师父,您听说云天小秘境的事了吗?” 江无涯笑了“你天天窝在这里,倒是什么都知道得快是,剑阁正在遴选进入幻境的人选,你想去吗?” 林然点点头“我想去。” 她就是为了辅助主角们而来,这种场合就不能再偷懒,当然要出现的。 江无涯没想她回答得这样干脆利落,有些惊讶,失笑“我还以为你懒得掺和也是。” 他神色有些感慨。 再惫懒怠、再散漫的孩子,也是鲜活好奇的,长好了羽翼,就总会好奇外面的世界,总想飞出去亲眼去看看。 江无涯默了一会儿,笑起来“好,师父知道了,你回去准备,师父会给你安排好的。” 林然没有多想,乖乖点了下头,就回去收拾东西了。 江无涯看着林然回屋,自己也转身去了洞府。 他平时住在茅屋那边,这边修炼的洞府就许久不用了,石壁上爬满了苍黄的藤蔓,他一拂袖,满室的灰尘与枯枝无声地湮灭,露出一地零零散散的储物戒指。 江无涯挑了挑,实在没有女孩子的戒指,他只好挑出一个最秀气好看的,打算找个炼器长老熔炼一下。 他打开戒指,里面乱七八糟都是他元婴后的东西,筑基期的基本没有,金丹期的法宝倒是勉强剩下几件,江无涯都收拾进去,符咒丹药也少,毕竟他以前是个纯粹的剑客,除了剑其他都基本不用,不用当然也不会收集江无涯干脆多塞些奇珍异宝进去,打算让林然需要的时候就拿去拍卖,换了钱想买什么买什么。 洞府前突然出现脚步声。 “师兄。” 奚辛轻柔的声音“你来这里干什么?” 江无涯头也没抬,继续收拾着东西“云天小密境要开了,阿然会跟着一起去历练,我给她准备些东西。” “云天小秘境” 奚辛含着这几个字,语气轻得莫名不寒而栗“师兄,你同意了?” 江无涯“是。” 奚辛“我不同意。” 江无涯手一顿。 他拿着戒指,抬头看着奚辛,眼神沉而缓“小辛,你没有理由不同意。” 奚辛带笑的脸骤然寒戾。 奚辛死死盯着他“你让她去万剑林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好,她有了剑,她即将结丹,她怎么可能还留在无情峰,她会向往外面的世界,她会走的,她会离开我们。” 江无涯“我说过了,阿然已经长大了,她当然不可能永远留在无情峰,她总是要自己出去闯荡。” “谁说不可能?!” 奚辛脸色狰戾,却倏然化为旖旎一笑“师兄,她当然可以留下来,阿然性子懒,又最尊敬你,只要你与她说,不想让她去,她会听你的话,她就不会走,就会一直留下来。” 江无涯看着他执拗的样子,摇了摇头,神色隐隐疲惫“小辛” 奚辛扬声打断他,声音尖锐“——师兄!她留下来不好吗?!” “这无情峰有多冷寂,连花草都生得幽寂荒凉,我们两个人,就像两具行尸走肉,看见彼此的时候,腐朽衰败的气味几乎从骨子里逸出来。” 奚辛眼底泛出猩红,眸子却闪烁着异色“但是阿然在就好了,她那么温柔,那么鲜活,亭亭站在那里,向我们眉眼弯弯笑的样子,仿佛照下来的阳光都变得温暖了我们把她从那样小小一团,养成如今窈窕清丽的姑娘,她喜欢我们、依赖我们,还有谁比我们更了解她?她爱偷懒、爱躲闲、爱吃东西、不爱争斗、不爱凑热闹所以她还出去风吹雨打做什么? “我们可以爱她保护她一辈子,她想要的我们都可以为她捧过来,她完全可以留在这里,永远留在我们身边。” 奚辛的声线愈发轻柔,轻得几近蛊惑“师兄,你真的不想吗?你不是也喜欢的吗?我们三个就这样快快乐乐的、一直在一起,不好吗?” 江无涯阖上眼“小辛,你知道,这不可能。” 奚辛一滞。 “我们是养大她,但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 江无涯冷静看着他“小辛,她的未来还有许多可能,她会做出自己的选择,会有她自己光亮的人生,我们是她的师长,照顾她、关爱她、为她指明方向,看着她高飞,而不是为一己私欲把她留下来,我们注定只能…陪她走一段路。” 奚辛眼睛一瞬间红了 “江无涯!你简直冥顽不灵!” 奚辛猛地站起来,指着江无涯,狠戾冷笑“凭什么要我放手,你自己愿意做大度,愿意去做你的正人君子,就自己去做,别扯上我!老天就没待我好过,凭什么现在让我做好人?她是我的,从你把她领上无情峰的那一天,就永远别想让我放手!” 说完,奚辛转身拂袖就走。 “小辛!” 江无涯担心他要去找林然,紧追着踏出洞府,瞬间无情峰方圆百里的剑气汇聚而来,搅动着空气都变得暴戾狂躁。 不好,奚辛的剑气|动了。 江无涯脸色微变,一手挥开剑气,又有成千上万的剑气刺过来“奚辛——” 林然回屋很快收拾了一下东西——也没啥好收拾的,她是一个纯粹的剑客,拎着剑和剑鞘就可以走天下,至于其他的身外之物别问,问就是没钱。 等她收拾完,天已经彻底黑了,窗外月色洒下一地清辉,说不出的幽静凄美。 林然怔怔看了一会儿,想了想,抱着剑拿着核桃推门出去。 一开门,她就对上一双赤红的眸子。 奚辛不知何时站在她门口,宽大秾艳的绛紫色袍角被晚风吹起,少年纤瘦的身形被月色拉得幽长,恍似魅鬼夜行,挟裹着某种压抑的可怖的力量在无边幽暗夜色中伸展。 “阿然。” 奚辛脸上是奇异的笑容,看着她,轻柔地问“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啊?” 林然“呃” “今晚的月色真美,不是吗,这么凄美的月光,正适合给阿然践行呢。” 不等林然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说“阿然要去云天秘境了,那就是要离开我们了是吗?为什么这样突然啊,我还以为阿然会喜欢一直留在家里呢,所以阿然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出去玩疯了,几十上百年都不记得回来一次?会不会再回来就有了很多新朋友和喜欢的男孩子,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儿都抛到脑后去了?” 奚辛忽的轻笑“只要想到那样的一天,我就真的很想” 剩下的字音湮没在唇齿间,奚辛看着林然呆呆的样子,突然笑了“所以阿然要去哪儿啊?不会是想大半夜偷跑。” “不是啊。”林然老实说“我想去抓野鸡。” 正沉浸在各种不可描述暗黑情绪中的奚辛“…?” “我肚子饿了。” 林然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月光这么亮,应该很适合抓野鸡,我正打算抓一只回来烤。” 奚辛“” 林然热情邀请他“要一起来吗?我可以抓只大的。” 奚辛表情怪异,幽幽盯着她一会儿,倏然灿烂一笑“好啊。” 无情峰上散养着很多异兽,林然轻车熟路抓了两只野鸡,堆出火堆,烧开热水开始烫毛。 奚辛就坐在她旁边,漫不经心摆弄着满满摆了一地的调料瓶。 林然边给野鸡褪毛,边扭头看他,他半边脸隐在黑暗里,她只隐约看清他线条娈秀的脸廓,和一双泛红的眼睛。 林然忍不住问“眼睛怎么是红的,你是哭过了吗?” 奚辛一顿,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里的暗色,低低“嗯”了一声。 林然想到刚才他噼里啪啦说的那些话,有点无奈“我只是出去历练,又不是不回来了,还至于哭吗?” 奚辛没吭声,却慢吞吞往这边蹭,蹭着蹭着,就蹭到她身旁,然后冷不丁滑进她怀里。 林然“…!” 作者有话要说林然我有特殊的顺毛技巧≧▽≦ 这文不虐的,有我们阿然在嘛…其实我每天都已经努力克制让它不沙雕,像个正经文的亚子(狗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林然一手举着刚被烫秃了的野鸡,另一只手举着削好的长竹签,低头看着赖在怀里的少年,满面黑线“干什么干什么,快起来。” 奚辛扒住她的腰,整个人依在她怀里,闻言不但没出来,反而侧过脑袋,小脸死死埋在她腰|腹,像一只缩在猫包里抗拒被捞出来打针的小奶猫。 林然“” 真是够了。 林然“我手上还在淌鸡血呢,你都不嫌腥的吗?” 奚辛自有一番道理“你收拾你的,我抱抱而已,又不耽误你的手。” 林然“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林然想把奚辛撕开,但是她两手都淌着血,她不太敢想象她要是把血糊到奚辛衣服上会变成什么惨烈的车祸现场。 林然莫得办法,只能挂着这么个大拖油瓶,硬着头皮把野鸡的内脏扒干净,艰难穿在竹签架在火堆上烤,她甩了甩手上的血,伸手去够竹签,结果奚辛扒着她,她愣是弯不下腰。 林然无奈看他“你起来啊,这样我没法烤了要不你去烤?反正你手艺好。” 奚辛哼唧两声,身子慢吞吞往下滑,枕到她腿上,滑到个不会影响她的位置,就翻了个身,一双漂亮的凤眼眨了眨,满面稚真无辜看着她。 林然“” 林然忍不住拿着他大拇指放到他嘴边,摆了个婴儿吃奶的造型,无语道“干脆给你塞个奶嘴得了,真是够了,天天就会装无辜装可爱,你当你这样能骗得了谁?谁家少年几百年还是十三岁?!” 被说装幼稚,奚辛也没有黑脸反抗,反而顺势咬住自己被送到唇边的手指,露出一点雪白的牙尖,抬眸似笑非笑看着她“谁说骗不了人,你不就总会上当吗。” 林然被生生噎住。 没错,她就是这么不争气,哪怕理智上知道面前的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怪物,可是感情上一看见他鼓着腮帮子可怜兮兮瞅着自己就真的 奚辛不仅是长得清秀可爱,更可怕的是他还有一身货真价实的少年气,一笑起来甜得不得了,轻轻巧就给任何雌性生物萌得母性泛滥五迷三道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奚辛吃吃地笑,笑得媚态横生,拉长了尾音软绵绵地唤她“阿然~” “别闹了,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林然受不了地抖了抖,把他攀过来的脑袋往边上推开,就自然凑到火堆边握住竹签,认真地转着架子上的烤鸡。 奚辛被推开,慢悠悠翻了个身,柔顺倚在她膝头,长长的袍尾婉转逶迤,整个人如同一只化形的蛇妖慵懒蜷在她身旁。 他笑吟吟凝着她被火光映亮了半边的脸,她看着烤鸡的眼神比看他时还专注,可他一点都不生气,因为他知道她就是这么个闹不清状况脑子还总慢三拍的小傻子。 就像她刚上无情峰的时候,他嫌江无涯捡了这么个脆弱绵软的小东西烦人,故意骗她说无情峰上没有辟谷丹了,自己也生病起不来床,让她自己去林子里摘果子吃。 那时江无涯剑心反噬得厉害,全靠喝酒撑着没有入魔,十天有八天醉得不省人事,当然也管不了她;他本以为她要么直接哭着跑下山去找阙道子他们求助,要么哭唧唧地跑去林子里躲着异兽心惊胆战摘几颗果子、等饿得受不了自然自己跑下山跟阙道子他们走。 那样就算江无涯清醒过来,这小麻烦精八成也不乐意离开其乐融融的不知峰、回这穷乡僻壤阴森古怪的无情峰来,他就轻轻松松甩脱了个麻烦。 但是他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在他以为这小麻烦精已经哭着跑了的时候,她却拎着两只兔子颠颠跑到他屋里,扒着他的床沿,顶着一张造得灰头土脸又瘦巴巴的脸蛋,亮晶晶地看他,特别高兴说她会烤兔子,问他有没有灵米。 “生病不能不吃东西,也不能只吃果子,果子没营养。”她特别认真对他说“你再等一等,我把兔子肉捣碎了给你做肉泥粥喝,暖呼呼的特别养胃。” 奚辛当时盯着她那张花猫似的小脏脸和那双傻乎乎的明亮眸子,特别想把她拎着领子扔出去。 但是最终他站起来,拎着她扔到热水桶里,再扭头去把两只兔子抽筋扒皮下油锅,勉强烤出了半黑不熟的兔子肉,熬了一锅汤泡饭似的粥,给洗得白白净净的她吃得油光满面。 从那以后,无情峰上多了一座灶台,终于飘出了烟火气儿。 奚辛懒洋洋蹭了蹭林然膝头,轻笑着“还记得你刚上山的时候,那么小小一只,面黄肌瘦,灰头土脸,我还以为你会在林子里被吓到哭,可你竟然抓了两只兔子回来。” 林然正在专注地转竹签,确保野鸡的皮被烤得脆而不焦,闻言扭头看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奚辛笑嘻嘻“你猜?” 林然懵了一下,看了看已经油光锃亮的野鸡,又看了看他,迟疑着“已经有鸡肉了,再抓兔子也吃不了,那不浪费了” 奚辛“…” 林然安慰他“你要实在想吃,我明天再抓?到时候做成麻辣兔头就烤馒头片吃?” 奚辛“” 奚辛皮笑肉不笑“阿然,有时候我好想咬死你哦。” 林然“” 林然深感无辜,吃着鸡呢你又提起兔子她不往这儿想往哪儿想,她也是为无情峰生态的可持续发展考虑啊。 但是她不敢说,毕竟奚辛可是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她现在烤鸡的调料都是他赞助的。 林然果断闭麦,安静如鸡地回去烤鸡。 奚辛吸了口气,却伸手过去,握住她垂在另一边的手。 林然“??” “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林然满脸黑线地甩手“一直动手动脚的,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在耍流氓,松手松手。” “不要。” 奚辛执拗地把指尖插|进她指缝里,十指相扣,喃喃撒娇“阿然,我好冷。” 林然闻声顿了顿。 奚辛的身体状况古怪——几百年死不了也长不大的凡人你说古不古怪,而且他是真的体寒。 林然只迟疑了那么一下,奚辛已经打蛇上棍扒住她的手,林然触手尽是刺骨的冰凉,仿佛握着一块冻了千年的寒冰。 林然无奈,反手用相对暖和的手掌包住给他暖手“等一会儿吃点热食,应该能好一些。” 奚辛握住她的手,心满意足贴到脸颊蹭了蹭,叹息“阿然好温暖啊。” 林然诚恳解释“是火烤的,你直接过去烤火会更暖和。” 奚辛才不听她不解风情的哔哔,继续软软地蹭“阿然,你不要走好不好?反正你也懒得动弹,外面那么乱,你吃不好喝不好的,还出去干什么啊?你就留下来嘛,每天睡睡觉、溜溜弯、练练剑,想要什么都让江无涯给你找,我呢就每天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啊?” 林然可耻地心动了,这每□□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干活不用动脑子的养老生活不就是她的终极梦想吗?! 林然咽了咽渴望的泪水,才艰难摇头“不行,我必须得出去历练。” 奚辛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为什么?” 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垂着眼,林然看不清他神色,只能听见他轻到飘忽的声线“阿然不想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是厌倦我们了吗?外面的世界就那么有吸引力,即使会很辛苦、即使要离开我们,你也一定要去看看吗?” 奚辛以为他会听到肯定的答案。 他以为她会说她想出去闯荡,想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想认识更多的朋友,想 “怎么说呢,其实外面对我倒没什么吸引力,但是我确实是” 林然想了想该怎么说,最后从旁边捡起几颗小石头,把其中两颗摆成一行。 她隔空用灵气推了一下前面的小石头,前面的小石头撞到后面的小石头,后面的小石头咕溜溜往后滚。 林然用很郑重的口吻“阿辛,你看到了什么。” 奚辛“” 林然催促“你不要用脑子坏掉的眼神看我,我是认真在问。” 奚辛沉默了一下,在黑化的边缘勉强吐出一句“一块石头,把另一块石头撞远了。” “对。” 林然认真点头“前面小石头把后面小石头撞远,乍一看是个理所当然的表面现象,但其实在背后是有一个推手,这里也就是我使出的灵气,我的灵气给了前面石头一个确定的角度、一个确定的力度的撞击,所以推动前面的石头按照必然的轨迹滚动,从而让后面被撞击的石头也按照固定的轨迹到达固定的方位。” 奚辛愣了一下。 “即使这两块石头有生命,它们也是和我不同概念的存在。在它们的世界里,它们无法意识到我的存在、更无法意识到我的灵气的存在,所以它们只会以为自己是沿着它们自己选择的轨迹开始、经历、直至抵达特定的结果,那么某种程度上,对于它们的世界、对于它们来说,我的灵气是不是可以被理解为命运。” 夜幕骤然划过一道不详的雷光。 一直沉默挂在她腰上的核桃天一在她脑中厉喝“林然!不能泄露天机!” 林然重重咳嗽两声,心虚地看了看天空,严肃对奚辛说“我只是在跟你玩石头,童年小游戏,追忆一下童真年华,你不要想太多啊。” 奚辛“” 奚辛古怪看着她,眸色闪了闪,缓缓点点头“好。” 天上蠢蠢欲动的雷光随着他的肯定,渐渐消失了。 任务世界人物没有察觉不对,所以任务者不算违规,所以林然可以苟过去了。 林然松了口气,悄咪又望了望天,确定雷暂时劈不下来,才继续小声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但是这个童年小游戏,也是很有说道的,比如说,如果前面这颗石头推动后面这颗石头后,因为需要推动的力气太大了,前面这颗石头推完就裂了;我不想让前面这颗石头裂,但我又不能不让它推,因为后面这颗石头只有被推了、才能被推到特定的位置,才能堵住一个堤坝边缘漏水的洞,否则堤坝里的水就会涌出来,堤坝坍塌,会把所有的石头都淹碎。” 午夜梦回,林然很难不想起,原世界中万仞剑阁的未来。 那一日,万丈天牢碎裂,黑雾覆满剑阁的天空,祁山之上,苍穹之下,漫天尽是千千万狰狞残暴的妖魔鬼祟。 那一日,江无涯踏碎化神,一人一剑,与堕魔同归尘埃,烟消云散。 那一日,阙道子领着剑阁二十八位长老,于祁峰山下以身祭阵,魂飞魄散,只为重塑天牢。 那一日,剑阁六十八峰被夷为平地,弟子、长老,无数的人、无数的剑,前仆后继,以累累白骨,血染山河。 当楚如瑶从冰雪北地百年的闭关中苏醒,当她欣喜地跑回万仞剑阁,她看见的,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 在这个世界的故事里,后面的那颗石头,是楚如瑶;而前面的那颗石头,是晏凌,是阙道子,是奚辛,是江无涯,甚至是整个万仞剑阁。 灵气让前面的石头用尽全力去撞,撞得开裂,是为了用尽全力、让后面的石头滚得更远;命运让他们去撞,撞得粉身碎骨,是用他们的血骨,累就楚如瑶的登天路。 命运让她失去兄长、弟妹、师父,宗门,命运让她一无所有,让她在最惨烈的绝境中看破爱、也看破恨,从此再无贪欲也再无脆弱。 林然当然可以在天牢破裂时挺身而出,她可以救下江无涯、可以救下阙道子、甚至可以救下万仞剑阁——可是那没有用。 因为她只是一个外来者,她是一个注定被定格在旁观位置上的任务者,她的手相对石头就是虚无的空气,她再努力,她去拼命,也无法直接拉住那势不可挡的命运。 没有天牢的妖魔,还可以有洪水,有深渊,有更可怕的天塌地陷,更甚者,命运的反噬,挟裹着天道滔天的怒火,将会牵动更多无辜的人给被阻碍的大势陪葬。 命运就是要让他们死去,用他们的死化为强大的推力,逼迫楚如瑶在最彻底的绝望中得到最彻底的成长,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突破自己,问鼎大道,成为真正能为苍生撑起脊梁的强者,才能用她的生命和气运反哺天道,维系这个世界的稳固运转。 大道无情,大道无情。 这就是这个世界天道为自己、也为众生选定的路,一道这世上最残酷最无情的法则。 “所以,如果我想仍让有石头能滚去堵住堤坝,又不想让前面的石头被撞得粉身碎骨,我该怎么办?” 林然看着奚辛,缓缓道“我的尝试是,放更多的石头,用更多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大小不一的力量合力,去堵住最后的堤坝。” 她是空气,那她就去找石头,找越多越好的石头,让他们成长,让他们坚硬,让他们也变为因为足够重要所以再不可以被天道忽视、也可以被赋予使命委以重任的磐石,就能将命运磅礴的大势分流,当他们互相牵制、作用、协力,就能护住…护住她可以不被牺牲的剑阁。 所以她要出去,她要走过很多地方,要找到很多的人,要抓住很多的机会,要寻找她所能想到的一切可以改变未来命运的方法。 她不想名闻九州,不想成就伟业,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离开无情峰,就舒舒服服高高兴兴在后山桃林睡一辈子。 但她想要师父美美地喝酒,想要阿辛永远娇矜地欺负人,想看大师兄和楚师姐带着师兄弟们每天清晨在山顶斗志昂扬地练剑,想看长老们满山气急败坏鸡飞狗跳撵孩子,想听掌门师叔拉着师父语重心长喋喋不休地絮叨…… 她只是想,哪怕有那么一线的可能,去改变那些石头必碎的命运,去救下一些可以不被无辜牺牲的人。 她只是想救下他们。 她一定会,救下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看明白了没有,这世界观稍微有一点晦涩,我再用通俗的话简单解释一下哈 这个原本的位面,是以女主楚如瑶为主线故事发展出来的世界,也就是说,天要塌了,只能楚如瑶去顶,因为她是唯一主角,但是她还有牵挂啊,就是她爱的亲人朋友、就是万仞剑阁,她顶着天的时候就可能开小差啊,比如她会想我师父师兄弟吃了吗?我好基友们睡得香吗?呔!万一有人趁老娘顶天的时候欺负我师门怎么办——等等巴拉巴拉的,所以她的心就定不下来,就会心不在焉,她的实力就没有被逼到最极致,在天道看来,这就是她因为有弱点、她的道心还没圆满,所以为了逼她全心全意地顶天,把天顶得更高,就必须除掉万仞剑阁,让她彻底无牵无挂、无爱无恨(就跟好多电视剧女主角为什么开场死全家一样,都是一个意思,因为无牵无挂、无所顾忌的人才能被逼出极致的力量。)什么都没有了,楚如瑶活着也没啥意思了,就干脆彻底为大道为苍生牺牲去顶天了,天道自己就可以继续发展,也就有能力继续庇佑这个世界的生灵们安然生活——这就是大道无情下的最佳选择,牺牲一个剑阁,保全全世界。 而林然呢,是个任务者、旁观者,她只是个暂时来这个世界出差的外人,她的任务是协助楚如瑶更好的顶天,就这方面来说,甚至她还应该确保万仞剑阁在规定的时间凉凉,但是她不愿意,她想救万仞剑阁,可她的手不过是半个空气,是虚无的;她在这个世界可以杀人可以救人,可是她没办法改变命运的大势,没办法帮楚如瑶顶天,而她也不能不让楚如瑶顶天——那天就塌了所有人都得挂了,那怎么办? 所以林然的选择是,努力培养更多的人,帮着楚如瑶一起顶天——也就是把这个世界大势所趋的单主角一枝独秀,变成多主角的百花齐放。 当只有楚如瑶一个人顶天的时候,她就必须竭尽全力,但是如果好多人一起合力顶天,那楚如瑶负担的压力就小了,她就偶尔开开小差啊、想念想念师门什么的,天道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这样,万仞剑阁必死的绝境就可以解了,这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这是真正的皆大欢喜。 好啦,世界观终于写出来了,以后就不会像开局这么晦涩了,以后就是女主和天选狗子们鸡飞狗跳沙雕历险的故事了,我要开始释放洪荒之力了吼吼吼≧▽≦ 话说之前给你们这些小妖精更得太多啦,编编建议我压一下字数,明天可能停更一天,会挂请假条,大家不用等哈,回来来一肥章补偿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更深露重,所有声音都归于安静,只有篝火中一簇火星迸开的裂响。 “你疯了吗?为什么和他说这些?” 突兀响起天一不敢置信的声音“我都不知道竟然你一直在琢磨着这种事儿,你知道你在干嘛?你要逆天改命?!” “没有那么夸张。” 林然解释“其实剧情大方向我不会动的,我就是尝试改一点点…” “——一点点?你这是一点点?你就差改变世界了你!” 天一扬起嗓门,震得她满脑子都是回音“你是怎么回事,之前我还夸你不骄不躁不搞事,苟得一手好基操,现在你就飘了,竟然还要改剧情!之前搞剧情的那些任务者都死得什么鸟样你心里没点数嘛!咋地了嫌生活太平淡你也想去作死边缘大鹏展翅了?我不同意,我告诉你我绝不同意!” 连东北腔都蹦出来,可见是真的急了。 林然揉了揉耳朵“反正这个世界也进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天选者,有他们在故事线也安生不了,我悄咪加一点私货应该是可以的你放心,我不是瞎搞,我很有分寸,我会很小心的。” “上一个说会小心的已经成灰了!” 天一恶狠狠咆哮“林然,你是在玩火!” 林然摇头“不,我玩的是量子力学。” 天一“” 林然特别认真“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科学真正的尽头就是玄学。” 天一“…??” “你是不是感到迷惑?” 林然继续说“如果你觉得迷惑,那一定是你还不够赛博朋克。” 天一“” 在天一和她同归于尽之前,林然果断把核桃揣进了袖子里,小黑屋一关,世界顿时清净了。 林然嘘了口气,回过神,正对上奚辛凝视的目光,他那双黑漆漆的瞳仁一眨不眨看着她。 林然被他看得头皮有点麻,摸了摸鼻子“那个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啊。” 奚辛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贴过来,秀挺鼻梁几乎碰到她的“阿然,你说那块前面的石头,是谁啊?” 林然特别有求生欲地装傻“什么谁啊,石头就是石头,这是童年小游戏,讲力的相互作用,我们小时候玩的你忘了,没有别的意思。” 奚辛黑得有些渗人的眼珠紧紧盯着她,透骨的目光犹如实质在她脸上游弋,看得林然头发更麻了,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和他透露这些东西。 这时,他唇角弯了弯,凑在她耳畔吐气轻语“阿然,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啊。” “…”林然瞅着他,有点无奈,又想叹气“你说呢?” 奚辛盯着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太用力,整个人倚在她肩上,笑得全身都在打颤说实话,特别像个忘吃药的蛇精病。 林然额角掉下几根黑线。 要不然她为什么和奚辛透露这些,奚辛的性情太疯戾了,林然很怕自己前脚出去,等再回来他已经给自己折腾没了。 所以,还是悄悄告诉他一点东西,他哪怕自己瞎琢磨打发时间,也好过瞎折腾别的就好像上班之前给家里毛孩子留一根逗猫棒,毛孩子自己玩累了,累瘫成猫饼只能喵喵叫了,就没功夫拆家了,某种程度上说,真的省心省力。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听着奚辛肆无忌惮的笑声,林然还是无语“差不多就行了,哪里有那么好笑。” 奚辛这才从她颈窝里抬起头来,他笑得太厉害,眼角都微微泛出红晕,他漫不经心用指腹拭去那一点水色,在她耳边轻而软地哼笑“阿然,你不乖,有小秘密瞒着我们。” 不等林然开口,他又飞快道“不过我原谅你了。” “谁让阿然这么可爱呢” 奚辛妖蛇一样又滑下去,侧枕在她腿上,竖起纤长的食指抵住红艳艳的唇,对她眨了眨眼睛,笑得天真又甜腻“以后这就是我和阿然共同的小秘密了哦,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哦。” 林然低头看着他,特别不解风情地老实说“不是的,我觉得师父也猜到一点点。” 江无涯看着万事不经心,每天醉得稀里糊涂是个酒鬼本鬼,但是林然知道,他心里都明镜似的,看透的藏着的东西多了去了。 “怎么哪里都有他。” 奚辛撇撇嘴,揉着她的手,不太高兴地小声嘟囔“好烦人,光是满嘴大道理,让干点事儿时候就唧唧歪歪,要是能把他踢出去就好了…不过我想独占的话,他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还是把他拉进来一起,这样大家都是同谋了,谁也别想说谁…” “啊?” 林然一头雾水“你突然念叨什么?一起什么?什么同谋?” 奚辛斜斜勾了她一眼,眼波流转,灿烂一笑“没什么啦,我在想阿然出去历练要给阿然准备什么东西。” “唔,其实什么都不用准备,我带上风竹就够了。” 林然成功被转移了话题,认真思考了起来“听说云天秘境里有不少大能遗留的洞府和珍稀灵草,宝物什么的随缘,灵草倒是可以摘一些出来…” 奚辛听着她清朗的声音,手指虚虚卷着她的尾骨,笑盈盈凝视她柔美的侧脸。 温柔的阿然,包容的阿然,好像知道很多秘密却从来体贴不多问的阿然,有着那样温暖又明亮目光的阿然。 这世上只有一个阿然。 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却也像永远纵容他的姐姐、像母亲,又像可以交颈相缠的情人… 她满足了他对女子所有的幻想,他每晚的梦里都有她,他会像蛇一样缠着她,她咬着唇,眼角晕红,雾亮亮的眸子摇曳着他的喘息… ——所以他怎么能不喜欢她? 他爱死她了! 剑意爆发后浩大的疲惫汹涌而来,拽着他的意识沉入深海。 他下意识攥紧她的手指,反应过来,又很快松开,轻柔地虚握着,看了看就在身侧的她,他唇瓣弯着,才安心地慢慢阖上眼。 “…话说你有什么想带的东西吗?难得出一次宗门,我回来给你——” 林然低下头,看见奚辛枕在她膝头,双眼阖着,鼻息清浅起伏,俨然已经熟睡过去。 他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连扮天真装可爱时都像带着一股子乖戾气,一看就是那种压抑着各种暗黑情绪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暴起的小病娇。 但是现在,像现在这样睡着的时候,又长又翘的睫毛遮住眼脸,包子脸软鼓鼓的,仿佛真是个烂漫稚气的小小少年,乖得不像话。 林然莞尔,看一眼那边的烤鸡还没熟,她闲得没事做,干脆把竹筒摸出来继续削剑鞘。 刚削了两下,对面阴影处突然浮现一道人影。 江无涯倏然而来,一身凛冽沉渊的剑气还没散去,紧拧的眉峰在看见安然无恙坐在那里的林然才稍稍松开。 他扯出一点笑模样,大步向她走来,声线低沉“阿然啊,你看见小辛…?” 月色散开,江无涯才看见乖乖倚在林然身旁已经睡着了的奚辛,步子一顿。 林然有些惊讶地看着江无涯衣服上几道被划开的剑痕“师父?您和人比剑去了?!” 天啊噜,江无涯竟然和人比剑?江无涯竟然能牺牲宝贵的喝酒和睡觉时间和人比剑? 这世道是怎么了,连师父都想不开要上进了吗?那她该怎么办,就不能好好剩给她一片带薪摸鱼的净土嘛! 江无涯“…” 江无涯不是很懂小徒弟的表情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悲愤,当然,他也不是很想懂。 做师父形象塑造失败就算了,还是不要再点明的好,毕竟老是扎心,这心脏也受不了啊。 江无涯抵唇咳了咳,试图转移话题“小辛怎么在这儿睡了?” 林然低头想了想,诚实说“大概是在深刻领悟知识的力量。” 毕竟高中牛顿力学守恒原理就是有这种催眠的神效,大脑领悟得越深刻,眼皮子就越沉重… 江无涯“…” 这孩子现在也没突破,怎么又说上胡话了。 江无涯摇了摇头,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可比他预想中的好太多。 江无涯向林然走过去,看见她手上削得七零八落的竹鞘,失笑“还没削好啊。” 林然有点不好意思,她本来想得挺美,给自己削个剑鞘,既节能减排又简单,说出去还显得挺风雅,但是她终究低估了自己的手残程度,这半年沉迷摸鱼,零零散散又搞坏了几把,只有最近做的这把刚勉强有点样子。 “其实我外面花纹雕刻得差不多了。” 林然示意了一下扁圆的竹筒“大概修一修边角就行了。” 江无涯盯着她手里明显比风竹剑圆了一圈的竹筒,斟酌着“你这个剑插|进去不晃吗?” “晃啊。” 林然理所当然“竹筒中空是圆的,剑是扁平细长的,当然会晃了。”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竹筒,风竹剑在里面噼里啪啦的响,就像街头巷尾小孩子玩的拨浪鼓。 江无涯“” 江无涯“阿然,你觉得一个装剑的鞘一直晃,这合理吗?” 林然摇了摇头“当然不合理,但我不会削不晃的嘛,这已经是我唯一一个没有雕裂的了,就暂时先用着好啦,听习惯也挺有节奏感的。” 江无涯“” 江无涯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个徒弟每每能自成一派逻辑,说她傻她是肯定不傻,但若要夸她“宠辱不惊”“随遇而安”,又总觉得是对这两个词的玷污 江无涯揉了揉额角,撩开袍角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对她摊开手“来,给师父,师父给你削。” 林然睁大眼睛“什么?” 江无涯不答,拿过她的竹鞘,大概看了看风竹剑的形态,就把风竹剑插|进竹筒里,手掌压住竹筒的外壳,一点点把它往下压。 林然惊奇地看着,她自己也试过把竹筒压扁,但是她力道用不好,一使劲竹筒就裂了;然而江无涯不是,也不见他怎么小心用力,那竹筒就自然地被压扁,外壳被崩到极致,却就是没有裂开。 江无涯把竹筒拿起来,参照着风竹剑的剑形,把竹筒两边多余的竹楞往里面掖,又从地上随手捡了一块小石头,指腹蹭了蹭,石粉簌簌飘下,石头前端被磨出小小的刃锋,他就用这块刃锋一点点磨圆竹筒凹凸不平的外壳。 不过几下的功夫,原来扁圆溜溜的竹筒就变得有些剑鞘的样子。 林然忍不住“呀”了一声,就像任何一个以为爹妈生来就是中年人的熊孩子一样“师父,您竟然真的会削啊。” 江无涯叹了口气“阿然,你师父真的不是只会喝酒。” 他也是年轻过的,那时候年少意气,玩的花样不知有多少,刚拿到自己的剑时,光是他收集的剑鞘就能堆满整个洞府,更何况只是削个竹子。 “我知道我知道。” 林然很理解“师父只是现在比较擅长喝酒,因为这方面太突出了,就把别的技能都掩盖住了。” 江无涯“” 林然热烈鼓掌“师父真的多才多艺呢。” 江无涯无言以对“你的烤鸡好了,你看看别烤焦了。”乖乖吃鸡去,可快别气他了。 林然这才想起自己的烤鸡,她把火熄灭一些,先递过去一只大的孝敬师父“师父吃。” 江无涯道“师父不饿,你自己吃。” 林然就把烤鸡放在火堆上温着,打算留给奚辛一会儿醒来吃,自己拿过另一只稍小的烤鸡津津有味咬起来。 江无涯侧过眼,看见她认认真真啃鸡爪子,两颊一鼓一鼓,小嘴吃得红润润,像一只叼满了松子的小松鼠。 江无涯眼神柔和,余光瞥到枕在她腿上的奚辛,眉宇微沉,显出几分难言的沉重忧色。 江无涯缓缓道“阿然,你去云天小幻境历练的事,刚才小辛有没有与你说什么?” 林然吞下一口肉“说了啊。” 江无涯一顿,捏着剑鞘的指骨微微发紧。 “我知道他舍不得我,不想让我走,刚才眼圈都哭红了,好像有点要生气的样子” 林然低下头,看着安然熟睡的艳丽少年,给他把发顶睡翘起来的呆毛捋了捋,轻快说“不过我跟他说清楚,他就同意了,还说要给我准备什么行礼,其实我真的不需要啦。” 江无涯怔住了。 他看向奚辛,语气古怪“小辛同意了?” 江无涯眼看着奚辛大发雷霆,他比谁都知道奚辛身体里压抑着多可怕的力量,这次奚辛连剑意都爆了出来,让江无涯一度担忧他会失去自制,甚至已经做好奚辛若是想对林然不利,自己就必须出手镇压的准备。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做了最坏的准备过来,却看见奚辛安静在她身边熟睡,甚至还同意了林然出山历练 “嗯,他同意了。” 林然轻轻戳了下奚辛难得乖巧的小脸蛋,被他睡梦中下意识又揪住手指攥着,她抿唇笑“阿辛虽然脾气不大好,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好好和他说,他也很乖的。” 她举着油汪汪的烤鸡,却眉眼弯弯地笑,被火光映得越发秀净的面庞,不是倾国绝色的锋芒,却似乎有着比月色更舒然的温软。 江无涯定定看着她,又去看奚辛,他还记得奚辛拂袖而去时乖张狠戾的神色,和现在孩子一样恬静柔软的睡容,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江无涯垂下眼,看着自己袖口被刮出的剑痕,突然笑了起来。 他没忍住揉了揉林然的头发。 林然还咬着鸡腿,扭过头,明亮干净的眸子看着他“师父?” “没什么。” 江无涯轻轻摸着她发心,皎洁的月辉下,他眉眼含笑,目光如水温柔“师父只是很高兴,我们阿然,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来,大声告诉我,苏不苏?甜不甜?我是不是个至尊甜文选手——(骄傲叉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清晨,万人剑阁门口,洪荒巨兽般庞大的传送方舟从远方的云雾中缓缓驶来,大广场上人群早已熙熙攘攘,准备启程去云天小秘境的弟子们都很忙。 他们有被师长拉着谆谆叮嘱出去不要瞎鸡儿干仗的,有被萝卜头小师弟妹们拽着衣角流着口水叽叽喳喳让带好吃的好玩的,有被沧桑师兄搂着肩膀语重心长传授省钱小妙招和打|黑工集散地的... 在这仿佛幼儿园新学年开业大酬宾的热闹场面中,林然也只好成了被送小朋友的一员。 江无涯就像第一天送孩子上幼儿园的老父亲,就差手里再拎个芭比娃娃小书包了,边走边叮嘱:“储物戒指戴好了,什么时候都别摘下,里面的东西等你下了山,寻个合适的拍卖行换成灵石,要寻那种大的拍卖行,你年纪小,别被人哄骗了,有事拿不准就去问你大师兄,再不然就去问你掌门师叔,和师兄弟们都好好相处,好好交朋友...” 林然亦步亦趋跟着老父亲的脚步,乖乖点头:“好的师父,可以的师父。” 江无涯活似个老妈子,语重心长絮絮叨叨:“你性子惫懒,在家里没事,出去可不行了,得记着自己的事儿,知道吗,储物戒指戴好,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法宝丹药符咒位置都记住,别用的时候就找不到现翻;还有自己的剑、自己的剑鞘都拿好,不用的时候就挂在腰侧,别给丢了...” “...师父。” 林然越听越黑线:“我是剑修,怎么可能把剑都丢了。” 那么大个剑都能丢,她到底在师父心里是个什么形象,这像话吗。 江无涯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太像话,神色讪讪,奚辛笑嘻嘻补刀:“他老糊涂了嘛,阿然别听他的,在外面玩得开心就好,东西都搞没了也没关系,要打架了只管保护好自己,把其他人打死打残都无所谓,只要阿然好好回来,缺什么东西要平什么事只管让江峰主出去卖|身抵押嘛。” 江无涯:“...” 林然立刻孝顺表示:“不用不用,师父您不用出去卖...买,我在外面会乖的,不会乱花钱,也不会打架惹事的。” “...”江无涯掐了掐跳痛的太阳穴,在林然以为他会黑着脸说奚辛是开玩笑不要惹是生非的时候,他却道:“小辛说得太偏激了,但是也不是没有道理,世上人心叵测,你出门在外,不惹事,但也不必怕事,谁若是想欺负你,你不必客气,是打是杀,你只管动手,自有师父给你担着。” 林然怔了一下,睁圆了眼睛有点呆地看着他。 奚辛看了江无涯一眼,眼神有点幽暗怪异,但想到这也是自己早做好的打算,撇撇嘴,虽然心里呷醋,终究没有说什么。 林然反应过来,却笑道:“师父,您这样纵容我,也不怕我真惹了大事,到时候您可就有的麻烦了。” “师父不怕麻烦。” 宽厚的手掌轻轻压在她肩膀,林然怔怔看着这朝夕相处了八年的师长。 他容貌冷峻,眉目却温和,疏朗含笑的目光中,有着沉渊般浩大又厚重的温柔: “你要记得,师父永远是你的后盾,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他倏然一笑,缓缓道:“阿然,师父只希望你快乐。” ...... 方舟缓缓在万仞剑阁宗门外停下,侯曼娥站在方舟船头,看着下面那人山人海叽叽喳喳的恢弘场面,嘴角不由抽了一下。 无论多少次,她还是没办法适应这万仞剑阁的画风,这么牛逼一宗门,这么牛逼一群剑修,怎么整得跟乡村联谊大赶集似的,说好听了是简约质朴,说不好听了,那真是土得都别具一格。 侯·穿前时尚大明星·穿后北辰法宗大小姐·超有钱有势美艳小天才·曼娥昂了昂下巴,挥一挥手,方舟的舱门缓缓打开。 “方舟来了!大家上船吧!” 被师长和师兄弟妹拽得团团转的剑阁弟子们老激动了,终于不用被转成个陀螺了,一个个拿着剑提着包袱兴冲冲跑上方舟,然后朝着方舟下的众人热情挥手: “师父拜拜,我出去一定不会乱打架的,我一定会有理有据打架的!” “师妹,唇脂你要什么颜色来着,什么红...对了,是不是大姨妈红?!” “师兄师兄,记得帮我照看我送给我媳妇的衣服,都放在我床底下了,那可都是我亲手雕出来的剑鞘,别让那谁抢走...不!不行!你不能偷给你媳妇穿!那是我媳妇的(撕心裂肺)——” 听完了全程的侯曼娥:“...” 侯曼娥暗骂一群傻吊,眼睛却不由往四周瞟。 她先看到了舅舅阙道子,又看到他身前正认真听着他教诲的晏凌和楚如瑶,还有其他长老身边得意的弟子们...她粗略扫了几眼,大概估计了一点万仞剑阁这次前往云天小秘境弟子们的实力,暗暗咂舌两下,然后才看见了她想瞅的人。 林然正转过身,挥手和两个人道别,其中一个自然是她师父江无涯,而让侯曼娥惊讶的是,江无涯旁边竟然还站着一个容貌极为昳丽的少年。 那少年是谁?侯曼娥疑惑,原著里有这么个人吗?这么绝美一脸蛋,但凡出场过肯定早被粉丝们尖叫盖楼讨论了,她怎么一点印象没有啊?! 林然看着江无涯关怀的目光,弯了弯眼睛,认真道:“师父,您放心吧,我会很好的,也会很快乐的。” 江无涯笑:“好。” 身后方舟悠远的鸣笛声响起,江无涯看了一眼:“方舟到了,阿然你走...” “等一下。” 一直没出声的奚辛突然走过去,握住她腰侧的剑鞘,轻巧把一个小小的东西别在剑鞘上。 林然低下头,发现是一株桃花。 那桃花盛放得极为娇艳,粉嫩的花瓣舒展,仿佛是刚从枝杈摘下来。 林然怕它掉下去,伸手想把它拿起来,才发现奚辛也不知是怎么弄的,这朵桃花竟已经镂印在剑鞘上,仿佛成了与竹鞘融为一体的花纹,却鲜活得连花脉的线条都清晰可见。 奚辛问:“好看吗?” 林然喜爱地摸了摸:“很好看。” 她说话的样子总会很认真,所以夸赞就显得格外真诚,让人听得心里特别欢喜。 奚辛唇角翘起,眉眼飞扬的弧度娇纵乖张,却怎么也无法让人生厌:“它会一直陪着你,只陪着你,你要好好待它,不可以叫它伤心。” 呃…… 林然愣愣看着剑鞘,不是很想得明白她能怎么让一朵桃花伤心,花能怎么开心?难道她要每天给剑鞘上油,给它每天擦得油光满面容光焕发? 林然觉得这可以回去再琢磨,当务之急当然是哄好奚爸爸,所以她郑重点头:“好,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它的。” 听她这么承诺,奚辛顿时就像被揉顺了毛的猫主子,毛茸茸一团猫饼瘫在那里绵软甩着尾巴,浑身散发着心满意足的喵喵泡泡。 江无涯忍不住感慨,他也只见奚辛被她哄得这样乖过。 林然和江无涯对视一眼,眼中都含着笑意。 “我要走啦。” 临到走了,林然突然觉得还有好多话要说,竟然忍不住也开始絮叨:“我走之后,你们更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师父您喝醉了别随处一躺就昏天黑地的睡,好歹回家里躺着;阿辛也是,偶尔可以去后山啊主峰那边走走嘛,别天天圈在无情峰上跟自闭儿童似的...我这次不会走很久的,等出了云天秘境我就回来,快到家的时候我会给你们发通讯的...” 奚辛听着她关切的念叨,红艳的唇抿住,心里泛着甜,又越发不开心让她走了...要不然还是把她拉回来? 后面再次传来催促的鸣笛声,方舟已经开始隐隐开动,江无涯怕奚辛又闹起来,也怕这孩子误了时间,压着她的肩膀推了推:“好啦好啦,我们都有数,快去上方舟去。” 林然被江无涯推了几步,顺着人流往前跑,边跑边回头大声说:“师父,阿辛,我回来会给你们带礼物的——” 江无涯莞尔。 拦人最好的时机过去了,奚辛狠狠剜了江无涯一眼,也只好换上灿烂明媚的笑脸,用力招手扬声呼唤:“阿然姐姐要好好玩,要早点回家,我们等着你啊~~” 林然遥遥应了声,才轻快地跑向方舟。 江无涯含笑望着她活泼的背影,却对身边人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放手。” “我从不打算放手。” 奚辛一眨不眨盯着林然远去,纤瘦艳丽的少年,忽的幽旎轻叹一口气:“可是谁叫她那么可爱地看着我,那么认真地担心我、想赶快长大来保护我呢,完全不舍得拒绝啊,没有办法,只好让她先出去飞一飞了……反正她答应了很快就会回来,不是吗?” 江无涯摇头失笑。 林然跑到方舟阶梯前,忽的回过头朝他们笑了一下,笑得眉眼弯弯,像遍洒了漫天明亮的星光。 江无涯摆了摆手,然后背过手,含笑看着她越跑越远。 什么是快乐呢? 做想做的事,杀该杀的人,在想偷懒的时候挂在竹林里美美睡一个懒觉,和志同道合的新朋友一起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在滚滚世俗红尘中畅快大醉一场,然后趁三分酒意嬉笑并肩在云崖之顶俯瞰万里浩瀚山河。 那是少年的意气风发,是对未来无穷美好的憧憬,是有知己有后盾有梦想所以无惧无畏敢与天下为敌的一腔天真和纯粹,比太阳更灼人,比阳光更耀眼。 什么是快乐,自由就是最大的快乐。 他可以被困在无情峰一辈子,但是他愿意给他的阿然,最盛大的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林然(挎上包袱兴高采烈挥手):拜拜了师父阿辛,我要去远航! 师父阿辛:好的没问题,玩得开心,早点回来啊! N久之后。 林然(兴冲冲):我回来啦,还给你们带了礼物! 师父阿辛(瞬间惊喜):阿然给我们带了什么礼物? 林然扭头指着牵回来的几只,开心介绍:给大家带了新的狗子,各种品种都有哦!大家以后一起玩得开心! 奚辛:…… 江无涯:…… 感谢在2020-11-12 16:23:14~2020-11-13 16:5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意、31162770、知腐大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的小可爱呀~ 50瓶;樨 20瓶;喵、知腐大人 10瓶;蒋蒋今天开心吗、凉浅 5瓶;鸽本熊 3瓶;川上富江 2瓶;热心市民羊某、可爱的宁静静、不倒翁、见枫秋意、上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周围都是兴奋弟子们,林然也被这种小学鸡春游的欢快气氛所感染,步子也越来越轻快,一蹦一跳跑上方舟,就撞上面色古怪的侯曼娥。 林然愣了一下“你不是在北辰法宗吗?怎么来剑阁了?” 侯曼娥一身红衣,戴着镂金红宝的额饰,衬得容貌更加娇艳多情,胸大腿长,腰肢却被心机款式腰带勒出格外纤细,腰侧斜挂着赤莲剑,踩着一双及膝的赤纹鹿皮长靴,整个人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灼不可方物。 林然看着她,觉得她越来越像以前几个世界里见过的那种凤凰似的美艳骄傲大小姐。 看周围弟子们惊艳的表情和暗搓搓往这边瞅的小眼神,林然觉得侯曼娥这个人设打造得很成功了。 侯曼娥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睨她,状似轻描淡写“林师姐,你是不是忘了,这是我们北辰法宗的方舟,我当然是奉命来接剑阁的师兄弟们的。” 林然这才反应过来“哦,对,这是你们宗的。” 是她忘了,她们勤俭质朴的剑阁怎么买得起方舟呢,要不是法宗兄弟们慷慨解囊,他们八成是要腿儿着去——至于好不容易抵达之后云天秘境会不会已经圆满结束了,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侯曼娥拨弄了一下头发,语气虚伪得有点嗲“这都忘了,师姐是怎么啦,是看见我太惊讶了吗?” “是啊,挺惊讶的。” 林然想了想说“你这样很好看,比以前好看。” 比原身故意穿白衣附庸风雅好看,也比穿越前的李曼娥因为从小风吹日晒吃不饱饭、过于早衰导致皮肤怎么都养不好,所以每天镜头前都得敷满了浓妆好看。 林然觉得她挺适合这样的,小姑娘无忧无虑、每天打扮得美美的到处比剑炫羽毛,挺好的。 侯曼娥故作风情拨弄头发的手指僵住了。 她古怪看向林然,发现她目光清亮看着自己,表情可真诚了。 侯曼娥顿时觉得一口气噎在嗓子眼,给她卡得不上不下。 这女人是个傻子吗?自己明明是在她面前阴阳怪气炫耀,她他妈居然还夸她好看?! 自从上次离开万剑林、回到了北辰法宗,侯曼娥头脑总算清醒下来,理智的大脑重新占领高地,就惊觉自己大意了万剑林里她一时情绪激动,似乎不小心在这个姓林的路人甲面前露了好多陷。 比如她展现了自己对凤鸣剑莫名的熟悉和野心,比如她表露了自己对楚如瑶深重的嫉妒甚至怨气,比如她给林然炫耀赤莲剑,甚至还主动说要去带林然找一把好剑…… 侯曼娥复盘起来,自己都震惊了她什么时候这么圣母这么脑残了?随随便便就轻信一个没见过两面的陌生女人,还险些把自己最大的秘密都暴露出去——这他妈是被人下了蛊吗?! 侯曼娥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把那时候脑子进水的自己抽醒! 林然也许猜不到她是穿越的,但是她但凡对自己有一点疑惑,把这些事情告诉阙道子,阙道子可不像林然一小姑娘好糊弄。 阙道子现在只是没疑心,但是他一旦起疑,追查自己到底,有的是手段,侯曼娥可不觉得自己能在活了成百上千年的剑阁掌门眼皮子底下藏多久。 侯曼娥悔不当初,她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花了三天时间严肃分析,苦思冥想终于得出大彻大悟。 她认为这主要是三点原因 一来因为自己刚穿进书里,初来乍到,难免不安,难得遇上个虽然缺心眼但正因此显然是个老好人的师姐,没有威胁,心态就放松,心理上就不由自主有点依赖她——这不行,立刻改! 二来是万剑林里氛围比较严峻,容易产生吊桥效应,再加上她刚被凤鸣剑揍了,发现自己穿越都抢不过女主金手指,很怕自己重蹈原著女配的覆辙,正是恐慌的时候,林然一直安慰她、鼓励她,她心里防线就有点崩——这也没事儿,反正已经出万剑林了,她这不就已经恢复过来了! 第三嘛…侯曼娥想到那时抱着剑笑得眉眼弯弯的林然,总觉得心里怪怪的,想也想不明白,索性归结为林然这个人就是有毒——太他妈自来熟!还爱多管闲事!妈蛋!必须远离这种圣母,否则以后保不齐就被她拖累。 分析完毕,因为反应及时还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侯曼娥舒了口气,当即决定对林然避而远之,以后冷处理,不见面不搭理,等渐渐关系淡了,自然就没事了。 于是她拿着赤莲剑果断闭关练剑,闭一阵就出去找人比剑刷实战经验,有了感悟再回来闭关,然后再出去刷声望…就这么过了一阵充实紧张的修炼生活,连她自己都觉得快忘了林然这么个人了。 直到那天她把一个已经有未婚妻还想钓她上位的吊丝傻逼男打残之后,一气之下照穿越前的习惯写了好多祖安骂信发泄,本来都是自己烧了的,但那天是熬夜太晚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竟然手一抖就把信飞出去了,又恰巧把信那边地址定在无情峰了。 侯曼娥反应过来,险些没追到万仞剑阁杀人灭口。 不过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她竟然很快收到了林然的回信。 这姓林的师姐竟然也没对自己一叠纸的骂骂咧咧说什么,既没有震惊也没有鄙视更没有义正辞严地指责她心狠手辣心胸狭隘,而是可朴实可诚恳地劝她放宽心、少生气、气大伤身,还告诉她世上虽然有坏人,但是也会有更多好人,她将来会找到真正的好郎君巴拉巴拉 侯曼娥当时看着信,发愣了很久,然后几乎嘲笑出声来。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圣母的傻叉,还“将来能找到可真心相待之人”?!她傍金主睡导演的时候这女人还傻乎乎尿床呢,一个八成连男人手都没摸过的小菜鸟也好意思给她讲真爱,傻白甜童话书看多了! 侯曼娥嗤之以鼻,转手就把信扔火炉里了。 直到她下次宗内小比砍翻一个白莲小婊砸、还顺带冷艳拒绝了那小婊砸喜欢的一个师兄表白,得意收获了小婊砸嫉恨欲裂眼神之后,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响,爬起来,没忍住,又拿起了笔…… ——反正这个圣母师姐嘴挺严实,没有把她的事儿瞎往外哔哔,她就当发泄给可以自动回复的垃圾桶了… ——反正这女人就是个路人甲,无名无姓小炮灰,对她没威胁,也不可能猜到她是穿越过来的,所以她才没什么可怕的… ——反正她就是觉得这女人太傻了,想看她还能回复什么天真幼稚的鸡汤,到时候自己拿着回信可以尽情嘲笑… 侯曼娥成功被自己说服了,于是心满意足抄起笔,龙飞凤舞开始嘚啵这些天自己遇到的傻逼人傻逼事 回想起自己像个智障一样兴高采烈写的那些信,侯曼娥看着面前神色真诚的林然,更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哪儿哪儿都不爽。 “你不要跟我套近乎。” 侯曼娥怒气冲冲“你以为你夸我几句我就会高兴吗?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老娘比谁都现实,没有利益没有好处,你夸我我就当放屁一点用没有!” 林然眼看着侯曼娥突然火冒三丈,一脑门子问号。 这是怎么了,还能有人因为被夸奖而生气? 这种性格的穿越恶毒女配她还真没见过…不过谁叫天选者呢,品种就是缤纷多彩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唉,只是这一届的天选者真是不好带啊 林然心中暗自叹气,想了想,从储物戒指里摸出来两个肉夹馍,递给她一个“这样的好处可以吗?” 侯曼娥“??!” 林然真诚“早上刚烤的,还热乎着,你尝尝,真的可香了,不骗你。” “”侯曼娥“啊啊——” 姓林的你个大傻叉!! 林然被尖叫震懵了一下,看见侯曼娥扭头就走。 林然莫名其妙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咬了一口左手的肉夹馍,正要把右手的收起来,右手就是一空。 侯曼娥凶狠瞪了她一眼,一把夺过肉夹馍,蹬着小靴子哒哒哒气势汹汹走了。 林然“” 林然看着她消失在转角,呆了几秒,才慢吞吞继续咬。 她倚在方舟船头,没咬几口,又听见哒哒哒的声音。 林然抬起头,侯曼娥不知何时已经又站回她面前,双手环胸,冷笑“吃吃吃,就知道吃。” 林然被生生噎住了。 侯曼娥昂着下巴“我说得不对吗,你一个女的,在大庭广众吃肉夹馍,你不怕长胖吗?你不觉得这很没有逼格吗?你不知道女人要随时保持形象否则万一就撞上哪个将来用得着的人呢,你没有及时留下好印象那行吗?这世道已经这么多小仙女了,你还不讲究点形象你怎么有竞争力” “”林然眼看着侯曼娥洋洋得意指点江山,终于艰难咽下那一口肉,默默指了指她嘴角“油,没擦干净。” 侯曼娥“” 作者有话要说侯曼娥(怒气冲冲)我最讨厌圣母了!我最讨厌被灌鸡汤了!我讨厌死你啦! 林然嗯,吃吗?还热乎的。 侯曼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连绵的鸣笛声中,浩大的方舟徐徐启程。 林然扶着船头的栏杆,看着江无涯和奚辛的身影消失在人群的边缘,万仞剑阁那些热情挥别的面孔渐渐化为模糊的人影,到最后,视野彻底被缥缈的云雾遮住。 林然这才走下栏杆,随便在甲板找了一处盘腿坐下,顺手把腰侧的风竹剑取下来,微微抽开一点,捧着剑鞘琢磨。 北辰法宗惯来财大气粗,这种拿出来撑场面的远程方舟更是建得恢宏磅礴,就差在船头刻上个“老子土豪,穷逼勿近”,给剑阁这些常年游走在赤贫阶级和卖身边缘的年轻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兴奋地到处乱窜,没一会儿就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嚷嚷着要修炼比剑了。 侯曼娥冷眼旁观这群傻叉剑修,呵,山猪吃不了细糠,一群脑子里只有剑的土鳖,带他们去天上人间做大保健,八成他们也能当场打成大宝剑。 她一斜眼,看见旁边盘坐在地上举着个剑发呆的林然,更是莫名来气。 “一把剑鞘有什么好看。” 侯曼娥呵呵“竹剑配竹剑鞘,你那个风竹剑好歹是把神剑,连个正经的剑鞘都不给配,你们无情峰可真是返璞归真。” “干嘛阴阳怪气的,竹鞘也很好看啊。” 林然也不生气,举了举剑鞘,认真说“这是我师父为我削的鞘,用的竹子是上好的灵竹,也已经特意熔炼过,看着脆,其实很坚固耐磨,样子也很好看,我很喜欢的。” 侯曼娥一卡“你师父给你削的?江无涯我是说,江剑主?” 林然点点头“是啊,我也挺惊讶的,他手艺真不错,你看,比我自己削得好看多了。” 这是削得好不好看的问题吗?这明明是林然的剑鞘竟然是江无涯给亲手削的问题啊! 侯曼娥顿时面色古怪。 江无涯常年隐居无情峰,别说外人,万仞剑阁的普通弟子长老寻常都见不到他的面,侯曼娥也是机缘巧合才见过他几面——第一面原身毒镖怼脸被他救了,第三面是江无涯来接林然回无情峰,而在那之前,就是她自己穿越过来后,上无情峰送礼道歉。 看在她舅舅阙道子的份上,当时的江无涯见了她。 江无涯容貌冷峻,体态颀长,一袭白衣负手站在窗前,那清癯出尘的风骨,原著再美的字眼也描摹不出万一,给侯曼娥看得当时心里就停跳了两拍 然而当时的侯曼娥还没来得及为这《问剑》里鼎鼎大名的盛世美颜生出什么小心思,她就对上他侧眼淡淡看来的眸子。 那是怎样一种目光啊。 淡漠的,平静的,薄而疏朗的清风下,是不可见底的埋骨剑渊。 那一刻,侯曼娥心里所有的小算盘小心思骤然冻结,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她牙缝一直冷到骨子里 ——江无涯,他实在沉寂得太久了、温和得太久了,以至于连她这个看过原著的都险些忘了,这位可是曾一剑镇封上古天牢、剑下尸骸血骨成山的无情剑主啊! 侯曼娥被吓得够呛,以至于她跪下去向他道谢的时候,那是真的双腿发软,生怕这位剑主发现她不是原身,当场给她碾碎了。 但是侯曼娥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快把她吓裂了的江剑主,竟然亲手给林然削剑鞘?! 想到那么个牛逼大佬对自己视若无物,却对林然温柔宠爱嘘寒问暖,还给心爱的小徒弟削剑鞘,侯曼娥顿时酸得冒泡“你师父对你可真好。” “因为我是他的弟子啊。” 林然目光清正看着她“掌门师叔也对你很好,你的父母也是疼爱你的,还有你的师兄弟、师姐妹和朋友们。” 侯曼娥嗤之以鼻,原身爹娘除了给钱根本不管她,疼她的亲舅舅也是对原身好,她算什么呀,一个占着鹊巢每天都得提心吊胆的鸠。 至于其他人…呵,要不是因为她家世好长得美还装得一手女神人设,哪里会围在她身边?要是他们知道她真人是什么德行,立刻得翻脸把她踩进泥里。 林然看着她不以为然的表情,笑了笑,低头摸了摸剑鞘上那朵桃花,摸出一个玉瓶,又拿出张帕子来,在帕子上倒出一些泛着香气的莹润液体,捏着过去伸手轻轻地擦拭。 “是上等金玉露?” 侯曼娥鼻子动了动,嗅到隐约熟悉的香味,瞬间瞪大眼睛“你用金玉露擦剑鞘?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贵,这是能祛杂质促进灵气吸收的宝贝,别人拿它擦脸都舍不得,你竟然用它擦剑鞘你个败家子!” “原来很贵吗,还真没人跟我说过,这也是阿辛给我装的。” 林然听了恍然大悟,又在帕子上倒了一点,然后就把玉瓶递给侯曼娥“那你也来点吗,这个擦剑效果也很好的。” 侯曼娥“” 无形炫富,最为致命。 侯曼娥想冷艳高贵地扔回去说她才不稀罕,但是她腰侧的赤莲剑冷不丁一声幽幽的嗡鸣。 侯曼娥僵住。 林然体贴把玉瓶放到她手里“用吧,再苦不能苦媳妇。” 侯曼娥“” 侯曼娥脸火辣辣的,哼哼唧唧“我就是先用一下,我那里也有,有好多!只不过我没带而已,等下了山我就买瓶新的还你。” 林然无所谓点头“可以啊,多一瓶,我们就可以多用一阵了。” 侯曼娥看着她这样坦然的态度,心里的变扭突然就消失了。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到林然旁边,排排坐给赤莲剑大保健。 侯曼娥“”这女人简直有毒! 侯曼娥总觉得自己一遇上这林师姐就脑子抽筋,她一边心不在焉给赤莲剑马杀鸡,一边悄咪往林然那边瞅,见她专注擦着剑,想到自己之前的疑惑,清了下嗓子试探“你说的阿辛…就是刚才那个站在江剑主旁边的少年?” “是啊。” 林然摸了摸竹鞘上盛放的桃花,有点忧愁“阿辛可讲究生活品质了,你看我这花瓣,就是他按上的,唉,这整的,万一将来打架给染脏了怎么办,他还让我好好照顾它…要不我去哪个集市买张贴画贴上去,等回来再撕了?” 侯曼娥“…” 侯曼娥看着那朵娇艳的桃花,想象一下上面贴几张彩虹小动物贴画…她疯狂摇头“太丑了!真的太丑了!丢不起那个人!” 林然想了想也是,丢不丢人倒是没什么,可奚辛要是知道她在他送的桃花上面贴贴画,是很有可能当场给她表演手撕活人的。 林然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偷懒的念头,重新拿起帕子,继续兢兢业业马杀鸡。 林然擦剑鞘,侯曼娥却恍恍惚惚想象了好一会儿这个世界的贴画都是什么奇形怪状,才意识到又被林然带歪了。 侯曼娥“…”妈蛋。 侯曼娥暗暗骂自己两声,才清清嗓子“那个阿辛是谁啊?长得真好看,我来剑阁怎么从没见过,上次我去无情峰向江剑主道谢也没见到他。” 林然解释“他不大爱见人,也不怎么下无情峰的,所以你没见过。” 侯曼娥好奇“他和你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是你师弟吗?可我怎么听说江剑主只收了你一个徒弟呢。” 林然迟疑了一下。 奚辛当然不是她师弟,奚辛向来对江无涯直呼名字,偶尔不高兴了就威胁地叫几声“江峰主”,但是林然分明偶然听见过,奚辛唤江无涯“师兄”。 他们是师兄弟,可是奚辛从不提起,林然隐约感觉出,他似乎很厌恶这种身份,连带着即使对江无涯都不愿意称呼“师兄”,而江无涯也只是默许。 林然其实也不太清楚江无涯奚辛的过往,毕竟她知道的是以女主楚如瑶为主线延伸出来的剧情,而江无涯在原剧情里一共没出场过几次,他们的过往更是根本没提。 但是既然江无涯和奚辛不愿意提起,她就会为他们守秘的。 林然想了想,回答“他是奚辛,是我的弟弟。” 侯曼娥“你俩不同姓?” “不是亲的。”林然强调“虽然是干的,但是我们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在我眼里和亲弟弟没区别的。” 滚犊子吧,侯曼娥心里冷笑,那昳丽少年看着林然的眼神就差把人生吞活剥了,还干弟弟,她看是干(四声)弟弟还差不多! 侯曼娥嗤一声,刚要张嘴嘲笑林然个傻子连被人觊觎都看不出来,就愣住了。 因为侯曼娥突然意识到,这么说来,林然不止有个疼她疼得不行、冷峻清癯的男神师父,还有个痴恋她不知道多久、花妖精似的绝美黏人干弟弟 虽然刚出万剑林时、看到林然和江无涯走一块儿的时候,侯曼娥心里还有点怪怪,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想提醒林然别和她师父走太近,但是这段时间她回到北辰法宗,带着赤莲到处比试,她又想开了。 虽然江无涯将来会死,但是他美啊! 虽然江无涯将来会死,但是他是林然嫡亲的师父啊,就算发展不成绝美师徒恋,那也是把林然养大的半个爹啊!她一外人多大脸过去提醒林然让她和江无涯离远点,那不是神经病吗。 而且谁不会死啊,《问剑》里死的角色海了去了,她自己穿过来之前就是车祸挂掉的,甚至就算是现在她知道剧情,其实本心里、她也不敢说自己将来一定不会死在哪儿 ——毕竟她现在已经渐渐意识到,她身处的,是个多么真实、多么瑰丽又多么…残酷的修|真界。 …而按原著江无涯至少还能活大半本书呢,闹不好比她们活得都长,能有江无涯罩着,林然就有个大靠山,在沧澜界横着走都行,安全不说,拿出去吹都可以吹一辈子了! 侯曼娥只是没想到,除了江无涯,林然竟然还他妈有个绝美干弟弟。 在别人还在为了脱单处心积虑的时候,在她还在为了将来勾搭剧情里哪个又有用、又不会死得太早且别长得太丑的男人冥思苦想的时候,林然俨然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轻轻松朝着左拥右抱齐人之福的人生究极快乐而去了 侯曼娥眼睛瞬间红了。 “呃” 林然不知道侯曼娥为什么突然表情特别扭曲地看着自己,迟疑着“你怎么了?还好吗?” 侯曼娥红着眼睛瞪林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她五官清丽,身材修长,青衣朴素,长发就简简单单在后面一绑,脸上没抹油没擦粉,甚至连唇脂都没涂… …怎么看都是个虽然秀丽、但总体还是平平无奇的女修士,在风情万种美人如云的修真界怎么也冒不出尖,更别提能艳冠群芳了。 “凭什么,我不服” 侯曼娥酸得活像被当场硬灌了三吨生醋,喃喃“我天天练剑踩婊搞人设,这么努力了都还得琢磨着傍大款,你啥都没干就被大款硬拽着要喂饭吃,这他妈是凭什么,难道你看着是个傻子,实际是个恋爱小天才?” “啊?” 林然没太搞明白她的脑回路,怎么突然就从弟弟说到傍大款了——都穿越了还满脑子傍大款,这姑娘的三观到底怎么才能给掰正点啊?! 林然头痛又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侯曼娥突然闭上嘴,直勾勾盯着她。 林然一脸懵回视她。 侯曼娥盯着她一分钟,突然深吸一口气“不可能,你绝对不是装傻,你就是个傻子。” 林然“虽然但是,你也不好总当着我的面骂我吧。” “呵,你就是傻子,圣母,多管闲事麻烦精,滥好人,傻白甜。” 侯曼娥已经嫉妒到面目扭曲了,指着她,语气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都被我这么指着鼻子骂了你还不生气,你都不会发飙的吗?我跟你说,像你这种没脾气的人最容易被人欺负了!你别以为自己是友善大度,放屁!才没人领你的情!你越是脾气好,有些傻逼越是蹬鼻子上脸肆意踩你,变着法子作践你!你还不是个傻子,将来被极品欺负了你还忍气吞声给人数钱呢,你就是个大傻叉!大傻叉!” 林然怔怔看着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的侯曼娥,半响,才迟疑“你这是在骂你自己?” 侯曼娥瞬间如被掐着脖子的鸡,声音戛然而止。 侯曼娥“……” 我艹! “虽然是你自己的快乐,但是‘极品’就算了,骂自己’傻…嗯”是不是不太好?” 林然犹豫地劝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我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侯曼娥…你个傻子这时候倒是有脑子了!! 侯曼娥鼻子险些被气歪,看着林然那张认真惊讶的脸简直恨不得给她挠花,她越想越气,“蹭”地站起来,指着她咆哮“你不要和我说话!我烦死你了,我这辈子都不要和你说话,我要是再和你说一个字我就是个真傻逼!” 然后她暴怒把金玉露甩到她怀里,拎着赤莲剑怒气汹汹噔噔噔就跑走了。 林然拿着金玉露,茫然看着侯曼娥跑开,把天一从袖子里掏出来,头疼地问“你说她为什么生气?刚才还好好的,话都是她自己说的,我这个被骂的还没生气呢,她倒是先气上了,现在的小姑娘想法都这么奇怪的吗。” 天一瞅着这个还在真心实意发问的二愣子,又瞅了瞅侯曼娥那怎么看怎么恼羞成怒的背影,呵呵两声。 “你怎么不说话。” 林然问它“你看人的经验比较丰富,你给我分析分析,这是怎么回事?她这个性格我该怎么给她掰。” “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 天一懒洋洋说“随遇而安,顺其自然,你就慢慢等着吧,等过一阵你就自然就会发现了。” 林然一头雾水“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 天一冷笑,发现你不仅可以齐人之福,还他妈可以男女通吃、游龙戏凤!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新角色出场(一个眼神自行体会) 打算周二入v,正好新副本新狗子(bhi)会给大家喂得饱饱哒≧▽≦ 感谢在2020111416:32:33~2020111517:4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兔、黎格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野粟、黎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小坑20瓶;南渡10瓶;stake舰长5瓶;都亮起来吧2瓶;弥生、筱晨、贤贤的小虎牙、羊某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偌大的方舟在云雾中时隐时现,看似缓缓前行,实则乘风破界、一日千里。 房间外再次传来恢弘的钟鸣声,整个方舟都似缓缓震了一下,走廊外倏然响起剑阁弟子们纷叠的脚步声,赶集一样兴奋地议论着“是北辰法宗的兄弟们来了。” “听说这次来了好多漂亮可爱又耐揍的小师弟兄弟,你看我这个发型可以吗?” “发型倒是可以,就是你的鞋穿反了,你一直都不觉得膈脚吗?” “卧槽!” “走走走,上次我约着王师兄打架没打完,可不能让别人把人抢走。” “不行!我得先来!上次孙师兄打着打着就半途跑了,今天必须我拉着他大杀三百回合——” 林然从修炼中苏醒,揉了揉脸,无声叹了口气。 是兄弟就干架,可以,这很万仞剑阁。 林然站起来,拿起手边的风竹剑,推门出去。 方舟甲板上第一次聚满了人,林然放眼望去,看见方舟侧面不知何时伸出了一条足可供十人并行的横梯,遥遥联通到对面云雾中的另一艘大型方舟,剑阁弟子们仿佛一群脱肛的野马兴冲冲穿过横梯……没过一会儿,就成群笑嘻嘻拉着拽着扯着几个穿着北辰法宗服饰的弟子回来。 “哎呀!王师兄!大兄弟!我可想死你了~” “孙师弟,你都到了怎么不来找我们啊,不过也没事儿,你看我们这不就找到你了嘻嘻嘻。” “轩辕师弟,没说的,今天必须三千招走起,不打到天黑不是真兄弟!” 剑阁弟子们神色兴奋,热情勾搭着北辰法宗弟子们的肩膀,甚至有几个还为了抢人撕扯起来,叫嚷着鸡飞狗跳。 反观北辰法宗弟子们,则一个个有气无力满面绝望,踉跄着被剑阁弟子们争来抢去,活像即将被玩坏的破布娃娃。 林然不是很忍心看到这一幕,所以她转过了身,顺便让出了通往比试台的路。 剑阁师弟们开心向她问好,然后绕过她,兴高采烈拽着自己恨不得当场狗带的北辰兄弟们往比试台去,林然看一眼他们青春洋溢的背影,不由感叹“我们剑阁与北辰法宗,真的是亲兄弟啊!” 她话音未落,已经传来一声冷哼“那当然,要不是我们北辰法宗心胸宽广、重情重义,绝对早和你们这些又穷又虎二愣子似的剑修绝交了,哪里像现在,还派方舟给你们坐,统统让你们自己腿儿着过去。” 侯曼娥大步走到林然面前,双手环胸,昂着下巴挑剔瞅她,小眼神矜傲又嫌弃。 林然默默看着昂着尖下巴的侯曼娥,脑子里却不由回忆起她上次跑走时怒气冲冲的背影,以及那一句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的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和你说话!如果我再和你说一个字我就是真傻——哔! 林然“…?” 林然看着一脸自然恍若完全没有那回事的侯曼娥,沉默了三秒,为现在小姑娘敢于自黑的善变感慨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好脾气地说“侯师妹说的是,剑阁一直多有赖法宗的帮助,这一趟护送方舟也辛苦侯师妹了。” 侯曼娥斜眼悄咪用余光瞅她,见林然好声好气像是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傻叉言论的样子,心里大松一口气,整个人的尾巴立刻就抖上天了,得意洋洋 “你心里明白就好,我为了你们剑阁这群沙雕白跑那么老远,你当然得常怀感激……哈哈哈!林师姐千万不要客气!” 后半句以迅雷不及下载之势生生扭转,侯曼娥瞬间变脸,紧紧攥着林然的手,一脸真诚“剑阁和法宗在曼娥心里都是家,剑阁的师兄弟也是曼娥的亲兄弟,林师姐曾经对曼娥的帮助曼娥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曼娥虽然实力尚且衰微,但是只要师姐吩咐,刀山火海曼娥责无旁贷!” 刹那间,画风从张狂倨傲大小姐变成仁义英勇小师妹。 正嘻嘻哈哈要路过的剑阁和法宗弟子们听到侯曼娥这番表白,顿时热泪盈眶 “侯师姐真的太仁义太热情了!” “我们侯师姐就是这样好,这次随方舟接人也是侯师姐主动愿意耽误自己的修炼时间接的任务,真是便宜你们剑阁了。” “侯师姐!剑阁永远是你的家,欢迎你常来玩啊——” “呜呜太感动了,侯师姐要不要和我们去打…呸,比剑!让我们一起大战三百回合吧!” 侯曼娥像是才看到他们,愣了一下才和大家开心打招呼,又激起弟子们一片热情回应,她笑容灿烂“不去了,我还要和林师姐一起去找晏师兄方师兄他们呢,你们好好打去吧,尽情打个痛快啊。” 剑阁法宗弟子们激动地挥手走了,侯曼娥看着他们走远,灿烂的笑脸“唰”就拉下来了,“呸”了一声“呵,还大战三百回合…打架?打个屁!一群二傻子!” 工具人·背景板·眼睁睁看完全程的林然“…” 侯曼娥叉腰扭过头,正对上林然一言难尽的眼神,一瞪眼睛“看什么看!没见过绿茶吗,给你开开眼界,涨涨经验,否则你这个呆样儿,将来八成也是个被茶艺渣男贱女骗得伤肝伤肺的傻帽之一!” 林然“…” 林然竟一时无言以对。 “哼,最讨厌你们这些傻子了。” 侯曼娥强行挽上林然的胳膊,骂骂咧咧“你懂不懂,多个女孩子走在一起颜值会有额外加成,我长这么美艳,你虽然长得一般,但也不至于被我比得太丑,反而在我旁边会显得更加温柔文静,所以你得跟我近点,就像这样…行了!笑得好看点,我们要去找晏凌方俞成他们了,这种两宗新一辈领头人会面的场合我们必须在!每次都在,这样以后大家都习惯了,就会默认我们也是领头人那一等级的,将来才好继续往上发展直到把同拨儿人都踩下去成为真正的领头人!” 林然被硬拽着往前走,看着侯曼娥那哈士奇一样跃跃欲试、仿佛时刻准备大干一场的背影,实在是凝噎。 她无奈被拉着走,没走几步就看见站在横梯边晏凌、楚如瑶几个师兄师姐,正在和北辰法宗的几个弟子说话。 北辰法宗为首的是个着暗金交领长袍的青年,相貌英俊,气质风流倜傥,正是北辰法宗掌门首徒方俞成。 北辰法宗与剑阁世代交好,林然虽然总在无情峰宅着,但也听说过这位方师兄的名号,因为他为人风趣处世潇洒、又实力不俗,在北辰法宗中风评不错、颇受尊敬,早已是北辰法宗众弟子之首,甚至在各大宗派中也隐隐有威重之势。 只是这些年晏凌楚如瑶异军突起,方俞成当然比不了他们两人的天赋,风头有些被压下去…不过方俞成毕竟资历更深,林然没记错,在故事线里旁支提到过,即使后来楚如瑶成了剑阁大师姐,方俞成在北辰法宗的地位也没怎么动摇,仍然挺受敬重的。 方俞成和晏凌楚如瑶这三个天之骄子站在一起,可谓群星闪耀,但是林然却没有心思看他们,而是直直看向那站在方俞成旁边、长身玉立眉目含笑的青年。 那是个二十四、五岁模样的青年,着一身月白文绣长衫,缂丝勾描的对襟,袖口袍尾提花织成流云纹,衬得他体态颀长,气质如玉般温润。 相比于清雅的气质,他相貌倒不是如何绝伦的俊美,只称得上端正俊秀,只是他似乎身体不太好,别人都是轻便一身长衫或劲装,他却又在外多披了件厚重的黑底毛领披风,灰白色的狐毛领披在肩膀,更显得他肤色白皙,唇色浅淡,偶尔抵唇轻咳几声,连咳声都是浅浅的,总给人不胜病弱之感。 林然看着这温润羸弱的青年,莫名心头一跳,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你也看见他了。” 林然正琢磨着哪里有异样,侯曼娥突然凑来她耳边,哼了两声“病美人嗳,超级带感,一看就很好睡,日起来两颊生晕有气无力…哼,算你也有眼光。” 林然“…” 林然“!??” 林然不不,我没有眼光,我当场瞎掉!! 作者有话要说新角色ti不在文案里的,是个狗子,很狗,所以别相信他任何面目。 明天就入v啦,过凌晨12点先更一章小的,等明晚六点准时万字大更开启新副本,大宝贝们都不要养肥啦,来正版支持一下啊,拜托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爱大家≧▽≦ 贴一下我的专栏预收 《虐恋女主不干了》 苏珍珠一直觉得自己挺倒霉的。 她是北荒忘川大君之女,六合神州最有名的贵女之一…然后她爹就死了,北荒也彻底荒了,只剩下土了,而她这个贵女,也成了人人可欺的小可怜了。 苏珍珠…… 她有一个刻骨铭心的初恋,是个孤傲风流的少年,她们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互诉衷肠,正在她兴冲冲打算带他回去见爹谈婚事的时候…他抢了她爹的本命至宝溯光镜,跑了,跑回去救他青梅竹马的表姐,听说现在还混成魔君了,磨刀霍霍要打上九重天来。 “用来抢至宝的工具人”苏珍珠…… 后来她又有了一个刻骨铭心的夫君,她夫君是南域之主,他叫衡道子,九重天的神仙们都得尊称他一声天君,他长得帅,实力强,清冷寡言,沉稳禁欲…唯一不好的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不爱她,他喜爱的是九重中廷高贵的小公主,只是因为小公主对别人恋爱脑,他不舍逼迫,又厌其他女人往他身边凑、所以凑凑和和娶了个她回来镇宅。 “用来当镇宅板的工具人”苏珍珠…… 再后来,她下凡间去玩,在江南烟雨湖畔遇见了一个琴师,琴师清俊儒雅,温润如玉,一双手尤其白皙修长,她最爱枕在他膝头,眯着眼看他漂亮的手轻柔给她顺头发,她可稀罕他了,稀罕得都想把他带回九重天上…直到那一天,她问他要不要一起走,他像往常那样温柔摸着她的头,笑着道珠珠,我情劫已渡,该回去了,我们就此别过。 她那时才知道,原来他便是三生天的雾都君,飘逸风流的禅道之宗,入人间,是为渡情劫,渡完了情劫,又要回去做他悲悯高贵的圣人了。 “用来渡情劫的工具人”苏珍珠…… 其实苏珍珠偶尔可想不明白,为啥什么倒霉的事儿都撞她身上了? 直到再再后来,他们跪在地上痛彻心扉求她回去,流着血泪肝肠寸断悔恨非她不可的时候,苏珍珠才恍然大悟合着她拿的是虐恋情深的剧本。 但是那也无所谓了。 因为那时,她已经彻底融合了北荒至宝,断心断情,成了威震九重天、让世人为之颤栗俯首的新一任忘川女君了。 我出生时有荆棘鸟在外歌唱,声音高亢,父亲便为我起名珍珠,她们都嘲笑我的名字如其人珍珠鸟、荆棘鸟,是世上最凄美的鸟,生来无足,只会把身体刺进最尖最长的荆棘里,落地便气竭命陨,以身殉歌,我也活该是这么个凄凉收场的人 ——可是她们都不知道,苏家的荆棘鸟,至死方生,只有在最凄艳的血与火中,才能浴火成最强大的凤凰 —— 追妻火葬场!追妻火葬场!古早!狗血!虐恋! 男主未定,反正全是狗逼。 我是个女主控,所以我的珠珠前面有多惨,男主就要十倍的惨!后面会虐死他们!虐心虐身伤肝伤肺!这是我看好多说是虐男其实根本不虐男小说的报复性产物—— ……话说我是想写个古早狗血追妻火葬场,但是有读者说这很像流女主大佬崛起前的前尘往事,我竟然觉得也很有道理…哈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林然:“…?” 林然的思绪被生生打断, 呆呆看着侯曼娥,脑门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何等虎狼之词?什么玩意儿就说到睡不睡的话题了,这车速是不是飙得太快了?! 侯曼娥看着她那傻样就来气, 有点嫌弃, 又隐隐有点得意, 撇撇嘴:“你懂个屁,方俞成那种面上光的家伙算什么, 别看长得挺好, 实则一捅就捅到底, 一点内涵都没有;但是这个病美人不一样,你瞅他那眼神, 那姿态, 那浅浅淡淡的笑模样…我的妈,我拿我人格跟你担保, 这绝对是个极品。” 林然听得目瞪口呆。 她仔仔细细看那青年, 尤其盯着他的眼睛和嘴,就是正常的眼睛和嘴,好看的确是好看的, 但要说格外特殊的地方…有、有吗? 林然陷入了对自己眼光的深深怀疑:“天一,你看出来他是怎么个极品吗?我怎么看不出来,没道理我一个穿过这么多世界的还不如她一个小姑娘看人准啊。” 天一:“...你有没有事,你那是看人的经验,人家是看男人的经验, 你个睁眼瞎的菜鸡和人家比个屁!你照这么说, 说不定连小学生都能碾压你,毕竟人家五年级的时候都知道找同桌女生牵小手了。” 林然顿时被安慰到,这就是大家的技能点点得不一样, 那就不是她业务水平的问题了。 林然放心了,果断掠过这一茬,问侯曼娥:“他是谁?” “他是温家大公子,温绪。” 侯曼娥一看就特意了解过,此刻娓娓道来:“温家是我们北辰法宗世代联姻的修真大族之一,这个温绪本来也是要拜入我们宗的,只是他身体不好,就一直留在温家,但是听说天赋不错,现在的修为也到了筑基巅峰,这次他带着温家弟子就和我们一起进云天秘境,在里面也能有个照应。” 温家,温绪。 林然心头一动,因为她隐约记得,云天小秘境的剧情线里,似乎没有提到温家。 是因为那时温家的存在无关主线,所以给省略掉了;还是原先温家确实没有参与云天小秘境,现在却因为剧情线变动而出现了? 林然试探:“温家上几次也参与云天小秘境了吗?这位温公子是不是处事很低调…因为我似乎没怎么听说过?” 侯曼娥心想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老娘也才穿过来几个月,而且当年她刷原著刷得那么快,各种剧情飕飕就过,怎么可能关注这种路人甲,要不是之前现实看到温绪本人震惊发现他是个极品,心痒难耐,才返回去查温绪和温家,她都不知道温绪姓甚名谁呢。 两个明知道剧情还是二脸懵逼的女人面面相觑,侯曼娥咳了两声:“应该是很低调吧,毕竟身体不好嘛,就得在家多修养嘛。” 林然一看她闪烁的眼神就知道她也靠不上了。 林然有点无奈,唉,有时候其实能遇上特别熟知剧情的天选者也不错,尤其是那种痴迷剧情痴迷到如数家珍、甚至自产干粮写同人文的,剧情一有哪儿不对天选者比她还激动还刨根问底找真相,那真是能给她排除好多的干扰项。 侯曼娥看着林然遗憾的表情,却瞬间想歪了,脑中警钟大响:“你问他干什么,我告诉你他是我先看上的,你不许和我抢!” 这姓林的太渣了,都有神仙似的师尊大佬和美艳干弟弟了,居然还不知足,还要和她抢,呸,想都别想! 林然:“…我不和你抢,但是你是什么时候看上的,怎么一点征兆没有?” 侯曼娥理直气壮:“当然是看脸的时候看上的。” “…”林然委婉:“你是不是把他查清楚点再考虑谈恋爱,好歹知道他心性怎样为人如何,现在就定情,有点草率吧?” “我管那么多。” 侯曼娥嗤之以鼻:“我的目标可是星辰大海,天底下厉害的男人多得是,将来一个温家可拔不出尖,我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还知道原著剧…唔,反正我干嘛要吊死在他一棵树上,我只是玩玩而已,又不是嫁给他,只是在馋的时候睡一睡,睡腻了当然就把他踹掉。” 林然:“……” 好你个侯艾莉,渣得明明白白,穿越穿得平平无奇,倒是还有渣遍后宫的雄心壮志。 林然清了清嗓子:“我觉得你这个三观不太…” “——不听不听!我就是这么渣你能咋地,你唠叨死了!” 侯曼娥扯着林然往前走:“走走走,我带你见见人,你好歹一个剑阁亲传弟子天天查无此人,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林然正想着是她查无此人你嫌什么丢人,就被侯曼娥拉到晏凌、方俞成面前,旁边响起侯曼娥黄鹂般轻快的笑声:“方师兄晏师兄,还有楚师姐,你们说什么呢?我们也来凑个热闹。” 晏凌偏过头,看着被侯曼娥硬挽过来神色无奈的林然,黑亮的眸光有点点涟漪泛开,许久没有移开眼。 “是侯妹啊,我还奇你跑了哪里去,一直都没见你人影。” 方俞成正笑吟吟与楚如瑶说话,听见声音,扭头看见红衣如焰笑靥如花的侯曼娥,眼前一亮,顿觉另一种的风情,颇为亲热唤她道:“我们正说到之后进云天秘境的计划呢,你来得正好。” 方俞成说着,才注意到侯曼娥旁边的林然:“这位姑娘是…” 侯曼娥还没来得及张嘴,楚如瑶已经解释:“这是我们剑阁的林然林师妹。” 楚如瑶看着林然,难得露出笑容:“林师妹是江师叔座下首徒,修为不俗,更是在这次万剑林中得到了神剑风竹的认可,在我们剑阁很受师弟妹的敬重,只是常年闭关修炼,不常下山,所以方师兄才没见过。” 侯曼娥想说的台词都被抢了,斜眼瞅着做好人的楚如瑶,微不可察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哼”。 晏凌这才移开目光,浓长的眼睫颤了颤,才淡淡开口:“林师妹,这是北辰法宗掌门首徒方俞成方师兄,这位是温绪温公子。” 林然对楚如瑶笑了笑,拱起手,态度谦和:“林然见过方师兄、温公子,久仰师兄温公子大名,有缘得见,很是幸会。” 温绪看着她,谦然一笑,嗓音温和轻缓:“不敢,林姑娘客气。” “林师妹客气了,师妹竟是江剑主的弟子,又是神剑之主,师兄没认出,才是眼拙,该好生向师妹道歉呢。” 方俞成也打量林然,见她一身青衣腰佩竹剑,容貌不过清丽、气质虽安然温和,却也因此显得沉静木讷,在冰雪高华的楚如瑶和艳丽娇妩的侯曼娥旁边显得颇不起眼,实在激不起男人的征服欲。 而且江无涯沉寂已久,风竹剑虽为神剑也名声不显,和这位林师妹就不是很有交好的必要,方俞成也就不是那么热情了,只客套道:“北辰法宗与万仞剑阁亲如兄弟,林师妹初次出山,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师兄,师兄责无旁贷。” 林然看出他眉宇间的敷衍,并不以为然,笑着点头:“多谢方师兄。” 方俞成便又扭过头去,绽开笑容,宠溺对侯曼娥道:“侯妹,我出来时师尊特意准备了云天小秘境的地图,一会儿给你一份,你也回去好好钻研,看怎么…” 林然心不在焉听着方俞成和侯曼娥说话声,转过眼,看向温绪。 他安静站在那里,偶尔低头轻咳几声、应和几句,像是专注听着几人说话,但是那双清浅的眸子,却其实始终定在晏凌和楚如瑶身上。 他望着那对风姿卓绝的少年龙凤,唇角噙着的弧度柔润,乍一看温和无害,但看得久了,那笑弧却像是被勾画在唇角,深浅描摹得太过完美,以至于总像是有着捉摸不透的深意。 过了一会儿,温绪的目光又转向侯曼娥,看着那长袖善舞、嬉笑嗔怪都娇艳得像一朵红玫瑰的女孩儿,笑意愈发深重。 注意到林然的注视,他才不紧不慢偏过目光,含笑看向她。 灿漫的晚霞在他身后泼洒,模糊了他半边清瘦的身影,林然对上了一双黑润温柔的眸子,以及那眼底最深处,一笼浓淡幽然的薄雾。 温雅如玉的青年凝视她,半响,倏然一笑:“林姑娘,幸会。” ——万仞剑阁·卷一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结束,明晚六点还有万更开新一卷,新故事新冒险,敬请期待(≧▽≦)/ 感谢在2020-11-16 17:54:13~2020-11-16 22:4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236873、爱超英,爱无cp、如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熊猫ooo 22瓶;北执 10瓶;长安归故里 5瓶;清浊溪 4瓶;命矣、流沙、贤贤的小虎牙、弥生、筱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林然从来不会用一面两面的印象定义一个人。 人性是很复杂的, 人在不同的情境不同的事面前会做出不同的反应,也许是一念之差,就会做出天差地别的选择, 这就是人的多面性。 她做着世上可以堪称最考验公正性的工作,她的一点微小的偏见也许就会影响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她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恶,肯定无法做到完全的公正, 所以她更是习惯克制自己, 尽量客观地对待每一件事每一个人 ——但是无论怎么客观,她都觉得温绪有问题。 “…”林然有几天一度忧虑, 忧虑得她每天头发都多掉了几根, 她盘坐在船头,捏着头发问天一:“怎么办,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其他人有问题影响到他了?他是不是有问题?他不会要搞事情?他应该不会搞很大的事情?” “…”天一都服了:“你都絮叨多久了。” 它自从那天发现林然要搞剧情、劝阻不成反被关小黑屋后就一直不太痛快, 现在口气也很凶:“你要是实在担心想个法子给他提前弄死算了, 反正只是个筑基后期, 小心一些没问题的。” 林然摇头:“都与你说了几次了,天一,我们不能胡乱杀人。” 规则上是限制任务者对剧情世界人物动手的, 只有在任务者自身性命受到威胁, 或者重要剧情、重要剧情人物受到外来者颠覆性干扰的时候,他们才可以出手。 当然, 规则虽然这样限制,但是任务者在剧情世界掌握很大的生杀大权,她们有千百种方法可以擦着规则的边界毁掉一个人,轻松把手头的任务简单化, 而不受到任何惩罚…或者说暂时不受到任何惩罚。 但是林然从不会放纵杀人。 她可以杀人,她可以因为保护自己杀人,可以因为保护被伤害的无辜的善而杀人,但是她不能仅仅因为“怀疑”和“危险的可能”就杀人 ——今天因为“怀疑”杀一个人,明天就可以放纵自己为了一点猜忌杀尽千万人。 林然很喜欢曾去过一个世界中的一个词:蝴蝶效应。 一只南美洲热带雨林中的蝴蝶闪动着翅膀、牵动的气流也许会在两周后引起大洋对岸一场巨大的龙卷风;她如果为了图省事图轻松,轻易杀掉一个人——哪怕是一个未来可能的反派,那她毁掉的也远不止是一个人。 命运是一张巨大的网,每个人彼此串联成线,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提前斩掉一根也许将来会腐烂的线,看似是好事,却彻底断掉了那根线任何变好的可能,甚至会让更大片的网因为失去这一根线的拉力而提前塌陷崩溃:那一个人的死会延伸开来,会把很多人的命运推向更未知叵测的方向,当命运的洪流反噬而来,也许反而会有更多人因此死去。 所以在确定一个人彻底无可救药之前,在充分衡量利害后果之前,她不会、也没有权利斩断任何一根线、放弃任何一个人。 天一撇撇嘴,倒也没有反驳。 它喜欢林然,就是因为她的克制、谦逊与包容,如果不坚守原则,如果会肆意裁决别人的命运,那就不是林然了。 认真反驳了天一之后,林然重回忧虑,叹了口气:“他八成有问题啊,我该怎么办?” “…没关系。” 天一毕竟是她最真爱的统子,不忍心她惆怅,安慰她:“反正你身边就没有没有问题的,想想奚辛,想想侯曼娥,没事儿,也能凑合着过嘛。” 林然:“…” 林然:“谢谢,有被安慰到。” 不过林然转念想想也是,她见过的大风大浪还不够多吗?她遇到的奇葩还不够多吗?这个温绪再奇葩也偏不开基本法则,感觉也不像穿越的重生的那种不好搞的,就是个二十来岁的本土青年,大不了她就多关注一些。 看看现在侯曼娥不就挺茁壮(?)成长的吗,温绪一年纪轻轻小伙子,就算有点小心思,应该也不至于太凶…? 这样想想,林然释然了。 破晓的辉光破开重雾,洒满了船头的甲板,林然被笼罩在一天最初生的日光里,充盈纯净的温暖灵气在身体里游走,她全身暖洋洋的,被晒得很舒服——舒服得她又困了。 林然站起来,正要美美伸个懒腰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就听见后面传来方俞成的笑声: “真是巧了,林师妹也在这里吸收日晟之气。” 林然这个懒腰顿时伸不下去了。 她过头,就见方愈成、楚如瑶并肩走来,后面是晏凌,再后面是侯曼娥和温绪。 别瞧只是五个人,那戏可多了—— 方俞成殷勤和楚如瑶说话,楚如瑶时不时点一下头,听得算是专注,但是态度始终清冷坦荡,还总回头认真询问晏凌的意见。 晏凌神色淡淡走在中间,除了偶尔回楚如瑶几句,大多一直沉静不语;后面侯曼娥却笑得明艳,若有若无贴着温绪走,娇俏俏地和他说话,咯咯的笑声轻灵清脆,轻易让人心生向往。 而方俞成虽是笑吟吟和楚如瑶搭话,风度翩翩,体贴幽默,只是余光偶尔会往后面侯曼娥身上瞟一瞟,见她只顾缠着温绪,神色便有一点异样。 温绪眉目温润,也瞧不出到底是看没看出侯曼娥的心思和方俞成的不甘,只作寻常温和地答话,侯曼娥说一句他答一句,答得客套又不失风度,偶尔抵唇轻咳几声,咳得唇色苍白,清贵俊秀的气质中平添几分病弱,倒更显出公子如玉的高华。 林然看得叹为观止。 就这五个人,再折腾折腾,就能谱出一场八十集的大戏! 什么虐恋情深,什么沙雕甜宠,什么你爱我我不爱你你又爱她狗血三角恋,什么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将来对我高攀不起款追妻火葬场…… 林然满脑子奇奇怪怪的素材,不由浮想联翩,表情也有点走神。 侯曼娥钓病美人钓得正欢,只觉得自己的魅力重新飙升到顶点,正是春风得意时候,看见林然迫不及待想和她炫耀,结果就看见林然眼神飘忽不知道走神去哪儿了,顿时给她气够呛! 你大爷的!这姓林的就不能在她装逼的时候好好配合吗?!可气死她了啊啊—— 温绪注意到,旁边刚还费尽心机装作不动声色撩拨他的艳丽少女,几乎是瞬间变了表情:也不娇妩了,也不风情了,就眼冒火光咬牙切齿瞪着对面的人。 温绪顺着看去,就看见那个青衣小姑娘,站在不远处的船头,站在漫天|朝阳的霞光里,一脸神游天外的茫然样子,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本正经地发着呆。 她很纤瘦,修长又高挑,宽大的青衫在风中微微拂动,清淩淩站在那里,会有人有那么一瞬恍惚,好似看见不是个人,而是一支湖畔亭亭的青竹。 但她毕竟是个姑娘,还是个很秀气的姑娘,肤色尤其白皙,却不是雪一样的冷白,而是羊脂玉般的暖白,肤质细腻,五官不是多么倾国倾城的绝艳,却有着一双极漂亮的眼睛 ——像夜色湖面泛来的粼粼月华,柔润的,温和的,明亮的…却又出乎意料的干净。 他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眼睛。 温绪看着她,慢慢笑了一下,罕见地来了那么点兴趣。 他竟有些想试试,摸一摸她的眼睛,是不是也像看着那样…动人。 “林师妹,我们正要去比试台切磋一番,你要不要与我们一起?” 楚如瑶的声音把林然从神游天外中唤醒,她回过神来,正对上侯曼娥恶狠狠瞪过来的一眼。 林然:“…?”好好的,干什么瞪她? 林然莫名其妙回看她,侯曼娥表情顿时更加狰狞,林然偏开视线,看见温绪,温绪对着她浅浅一笑,只如谦谦君子,清俊儒雅。 虽然感觉他有鬼,但是他现在毕竟还好好的,没准人家只是有心机想多得些机缘呢,林然倒还不至于现在就和他计较,看了他几眼,也友善地点点头。 侯曼娥瞅了瞅温绪,又瞅了瞅格外多看温绪一会儿的林然,瞬间头皮一炸! 卧槽!这渣女,又瞎鸡儿撩人! 那边剑阁家里都有俩了还不够,居然当着她的面勾搭外面的野男人,是当她死得吗?! 侯曼娥瞪着林然的表情更凶了,像是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把她脸怼地上破口大骂她不守妇道的那种。 林然:“…” 她真的没想和她抢男人,她母胎单身能有抢男人那本事吗?!要不要这么凶残护食。 林然觉得这里是呆不下去了,却也不想跟着主角们切磋——切磋是不可能切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切磋的。 林然还是决定回去睡觉。 林然一本正经对楚如瑶道:“不了,谢谢楚师姐,只是我刚才吸收日初灵气,隐隐有所感悟,想回去再闭关感悟一番。” 楚如瑶点点头:“好,那你回去,如果到了瓶颈,有需要尽管来找我,我定会竭力帮你。” 林然笑了起来,楚如瑶确实是个好姑娘。 “多谢师姐。” 林然拱手,又向方俞成晏凌他们道别:“林然走了,诸位再见。” 方俞成笑着点头,温绪含笑,众人目送林然离开,晏凌却沉默凝着她的背影,在众人要往比试台去的时候,突然道:“我想起还有事,今日先不比了,你们去。” 众人愣住,楚如瑶愕然回头:“师兄,你怎么突然有事了?” “一些私事。” 晏凌轻声说了一句,不等众人反应,已经握着龙渊转身离开。 温绪看见,他离开的正是刚才那青衣小姑娘走的方向。 他唇角弯了弯,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怪有意思。 楚如瑶知道自家师兄不是随意毁约的人,所以见他就这么径自走了,很是惊讶,不过以为他是真有事,也没想太多,就说:“那我们走。” 林然一走,侯曼娥彻底炫不成了,仿佛兜头一盆凉水泼下,给她全身翘起来的毛都浇秃了,瞬间啥装逼得意的心思都没了。 侯曼娥一脸阴云密布转过头,看着旁边谦谦君子的温绪,只觉裤子都脱了,却硬生生被浇哔了,一腔热血凉了个透顶,于是连刚才馋得不行的病美人都不香了。 侯曼娥脸黑如墨,一时意兴阑珊,听前面楚如瑶说话,眼珠子一转,想想应该和女主套套近乎,进云天小秘境才好蹭她的气运多拿点宝贝,当即笑盈盈过去,亲热挽住楚如瑶的手臂:“师姐,那我们快走,正好师妹有一些修炼上的事想请教你。” 楚如瑶不习惯被人近身,被侯曼娥挽住胳膊,身形僵了僵,但是侯曼娥笑容明艳,两人之前又已经化干戈为玉帛,楚如瑶不好拒绝:“可以,走。” 侯曼娥言笑晏晏,余光却不动声色瞅着楚如瑶不太自在的表情,心里轻哼一声。 别以为她没发现,林然虽然不怎么和楚如瑶说话,其实对楚如瑶可关注了,也可怜爱了,还夸过人家勤奋,忠勇,剑法好…呸,谁不勤奋,她还勤奋呢!她几个月速成焚天剑法装得一手好逼,人人都夸她天才,谁知道背地里她他妈天天躲屋子里练剑练到吐血,白天还得花枝招展出来装出信手拈来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吃过的苦都和谁说了?她还都死过了呢!她不是也得都自己忍吗! 侯曼娥就很不服,女主了不起啊!什么好事什么好东西都是女主的,连林然都对楚如瑶另眼相看,凭什么啊! 天下机缘宝贝能者居之,凤鸣剑就算了,一把眼睛长头顶的破剑她还不稀罕了,她的赤莲还更好呢!但是进了云天小秘境可不一样,老天给她开的挂,里面大能府邸里的宝贝和传承她拿定了,她一定要让所有人看看,她才是最厉害的那个! 想到到时候林然一脸惊讶又崇拜地看着自己,侯曼娥顿觉如夏天猛灌了一口冰凉肥宅快乐水,从脚底板一直爽到了天灵盖。 侯曼娥更热情地拉着楚如瑶:“走走走!师姐咱们快去交流一下!” 楚如瑶:“…” 方俞成看着楚如瑶被侯曼娥拉走,一冰一火的绝代美人站在一起,看得人赏心悦目。 他也跟着走,却不动声色落后几步,正与温绪并肩,看了几眼侯曼娥的背影,故作潇洒对温绪挪揄:“温弟好艳福,侯妹可向来对男人不假辞色,却与温弟言谈甚欢。” 温绪看出他眼底的嫉妒,浅浅一笑:“方兄说笑了,侯姑娘天真烂漫,约莫是看绪身子不好,心生怜悯才与绪多说了几句…刚才侯姑娘还提起方兄,可见对方兄的亲赖,约莫是看方兄和楚姑娘谈笑风生,才不好过去,只得勉强和绪搭个伴。” 这话着实顺耳,云淡风轻几句,硬是把方俞成捧成了被两位美人吃醋相争的架势,给方俞成听得那叫个满面红光,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连忙摆了摆手:“哎呀,温弟说笑了,楚师妹和侯妹都是我的师妹,为兄一视同仁,一视同仁的。” 温绪含笑不语。 方俞成被温绪说得神清气爽,刚才对方俞成隐约的成见顿时烟消云散,还安慰他:“贤弟,你切莫妄自菲薄,你天赋不俗,将来修炼到高深境地,身子自然会好起来的。” “谢过方兄宽慰,只是绪已病体缠身多年,本该不强求了…” 温绪说着,忽的低头微微一笑,却莫名问道:“…方兄以前可识得林姑娘?” 方俞成反应了一阵,才意识到这个“林姑娘”是指的林然。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方俞成不解地看向温绪,温绪又笑了一下,语气颇为含蓄:“绪只是觉得…林姑娘,很是气度不俗。” 方俞成这才恍然大悟:温绪竟然对林然有好感。 方俞成回想那位林师妹,虽也是个清丽姑娘,但气质性情实在沉静寡淡,也不知这温贤弟是个什么眼光,没看上热情如火的侯曼娥和冰雪清冷的楚如瑶,却是看上清开水一般平平无奇的林师妹。 不过温绪对侯曼娥无意,方俞成乐得成全,笑道:“林师妹常年隐居无情峰上,不怎么见人,为兄也不熟悉,不过知道个大概…林师妹是八年前,与楚师妹、晏师弟一同拜入万仞剑阁的,是无情剑主江长老座下首徒,大半年前在万剑林里拿到了神剑风竹,如今已经是筑基后期,此番便是和我们一起去云天小幻境寻找机缘结丹。” 方俞成的确是对林然没什么了解,说得都是些人尽皆知的信息。 温绪:“竟是江剑主?都传闻江剑主不理世事,没想竟会收徒?莫不是林师妹天赋格外卓绝?” “这倒是没有。” 方俞成想了想:“林师妹这些年名声不显,天赋自然是比不过楚师妹的,当年江剑主点她为弟子,大概是…大概是合眼缘。” 合眼缘? 江无涯,以无情为号的剑主,也会讲究眼缘?这眼缘还是个这样有趣的少女。 温绪笑问:“即使是眼缘,林姑娘能拜于江剑主座下,必然天赋不俗,想必已经传承了剑主无情剑法的衣钵了。” 方俞成却摇了摇头:“这你就猜错了,据我所知,林师妹没有修习无情剑法,而是修习的剑阁基础剑法。” 温绪作惊讶状:“怎会如此?无情剑法乃天下至高密法,当年江剑主一剑冠绝天下,打下赫赫威名,林师妹怎么不学无情剑,反而学其他剑法去了?” “我也不知。” 方俞成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不过一直有传闻,江剑主剑心破损,修为大跌,如今嗜酒如命…恐怕教不好徒弟了,林师妹才只好去学普通剑法。” 说着,方俞成也有些唏嘘。 亲传弟子最大的优势,就是能跟着元婴师尊学最顶级的密法,比如晏凌的君子剑法,楚如瑶的冰心剑法…无情剑法是万仞剑阁镇宗之密,之前几代的无情剑主都是剑阁乃至整个沧澜界最顶尖的强者之一,按理无情剑法威力还更甚于君子、冰心,奈何这一代的江剑主浪荡颓废,教不了弟子,林然也就白白被耽误了,堂堂一个亲传弟子,落得个学普通剑法的下场。 “竟是如此…” 温绪似遗憾地轻叹一声,眼底却氲着奇妙的笑意。 他当然不会信江无涯颓靡不振、修为大跌以至于教不了徒弟的那些传言。 虽不曾交过手,但他见过江无涯出剑的样子。 那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忘川之水,太上无情,那一剑的锋芒凛冽似能刺破整个晴空。 剑如其人,那是个绝对冷峻又清正的男人,当然,也只有那样一个人,才能驾驭太上忘川剑的淡漠与温和。 这样一个男人,不可能狼狈落魄如斯,江无涯不教林然无情剑,只会是他不想教! 可是他既然破天荒地收了这个弟子,又为什么不想教呢? 要么是他不喜林然、或者对她另有所图,所以对这弟子只是敷衍,根本不愿费心教导。 要么…则恰恰相反。 江无涯疼爱极了这个女弟子,以至于哪怕冒天下之大不违,哪怕自己被世人指指点点,也不愿意让她练无情剑。 所以…是为什么呢? 万千思绪转瞬而过,愈发浓郁的笑意在温绪眼底蔓延开,有雾色涌动。 他会知道的。 这个世上,不会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 林然走在方舟的长廊上,长长打了个哈欠儿,正要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就听见身后轻缓的脚步声。 来人没有隐藏自己行踪的准备,脚步声很清晰,每一步走得坚定又沉稳,沉稳得甚至不像这个年纪本该轻狂意气的年轻人。 林然转过身,看着修长的青年缓缓自长廊尽头走来。 他只穿着简简单单一身蓝衫,身无外饰,只侧悬着长剑龙渊,却愈衬得腰封勒出的线条尤其劲瘦漂亮;一张清俊隽秀的容貌,明明还带着些许青涩的眉目,却俨然已是一片如海的内敛沉静。 “大师兄?” 林然看到他,未语却先笑:“大师兄有什么事找我吗?” 她是真的有点好奇,晏凌基本很少单独找她,上一次说还是在无情峰山下… “对了大师兄,上一次的事,之前万剑林里人太多了,我还没有和你道歉。” 林然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阿辛他不常见人,性格比较内向,但其实没有什么坏心的,如果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请师兄别放在心上,我代他向你道歉。” 无情峰的事晏凌本已经快忘了,听林然一提起,却立刻就回想起那个几乎贴她身上、笑容诡戾的昳丽少年,抿了抿唇:“不过是小事,我已经忘了,你不需要道歉。” 师尊后来与他特意嘱咐,那少年不是同龄的弟子,算是他的长辈,他应当尊敬;况且不过几句言语挤兑,他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他不需要道歉——更不需要她代那人向他道歉。 “那就太好了。” 林然安心了:“所以师兄来是为了…” 晏凌突然道:“温绪不是简单的人。” 林然:“…?” 林然愣了两秒,最先的念头不是“他怎么突然提起温绪”,而是莫名想起另一件事。 这好像是晏凌第二次对她说“谁不简单了”。 第一次就是侯曼娥…嗯,那姑娘是挺不简单,尤其擅长变脸,一会儿莫名生气一会儿又莫名开心,比六月的天还多变,明明见天嫌弃自己这个那个,可硬是她走哪儿都能“恰巧偶遇”,说不了两句又开始生气…然后无限循环往复,让她很是头秃。 晏凌见她表情怔怔的,以为她不信,语气更沉:“温绪体内天生胎毒,身体虚弱,自小到大从未离开过温家,可就在几个月前,他在温家消失了一阵,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可等他再回来,温家竟没有任何波澜,更没多久就传出温家加入北辰法宗的队伍、会共同参加此次的云天秘境的消息,而温绪赫然领队其中。” 林然很惊讶,真的惊讶。 她也猜测温绪有问题,但是她是通过观察温绪这个人又和原剧情做对比才得出的结论,但是晏凌,竟然只凭借这些就有所猜测吗? “你这都是从哪儿知道的?” 她忍不住问:“就只是因为这些吗?” 当然是他看她对温绪格外关注,特意去查的。 晏凌定定看着她,却道:“不只是这些,更因为他的眼睛告诉我,他不值得信任。” 温润如玉的表象下,那是一双太过漫不经心的眼睛。 温绪笑得很温和,谈吐很温和,举止更是谦谦温润,但是他的目光泛着奇异的光。 他看着人,不像是在看着人,而是在看着长得是否足够旺盛美丽的花草,在看着一个有趣与否的玩具。 那个男人,甚至无所谓隐藏自己的目光,也许他正期待着有人能看穿他,从而带给他更多的乐趣。 有这样眼神的人,也许好,也许坏,但是他们都会很危险,他们都会很容易让靠近他们的人受伤。 他…不想她受伤。 所以哪怕很突兀、哪怕很多管闲事,他也一定要顺从本心过来,提醒她一声。 林然看着眉目认真的晏凌,心口突然发软。 晏凌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他不冷漠,也不孤僻,他比谁都看得更明白,也比谁都善良。 可是偏偏这样好的孩子,会被命运捉弄,走错路,败尽了一生。 林然眨了眨眼,笑着道:“好,谢谢师兄的提醒,其实我也早看出他不对了。” 晏凌没想她早知道,眉头蹙起,脱口而出:“你知道他不对,还总看他?” 林然呆了呆:“…呃,我、我看得很多吗?” 她觉得她其实也没看几眼啊,毕竟那可是侯曼娥点名看上的男人,林然再怀疑也很注意保持距离的。 她一点不想被侯曼娥怀疑要抢男人,这些天选者们大多想法奇奇怪怪,做出什么奇葩事儿她都信;之前她不过看了温绪几眼,侯曼娥都护食地瞪她,瞪她瞪得辣么凶,万一侯曼娥怎么个想不开,搞出个为争男人黑化报社的恋爱脑剧情来,给她平添三吨的工作量,她简直能哭着跳黄浦江去。 晏凌瞬间僵住。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眼神变了变,不自在地垂下眼,嘴唇紧紧抿着。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脱口而出而羞赧,就听见了林然下意识的喃喃。 林然是真心实意的感慨。 晏凌却误会成了另一个意思。 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后知后觉的,开始泛开浓重的酸涩。 他就该想到,她那样温吞的性子,连自己的事都是能拖就拖能懒就懒,怎么会突然那么关注另一个人。 她是喜欢温绪吗? 他们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甚至都没见过几面,所以她是对温绪一见钟情吗? 她…喜欢上别人了? 林然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晏凌整个人一下子黯然了。 她、她其实只是喃喃自语啊,没有反驳他看错了的意思啊,少年你不至于这么受伤…咱真不至于啊。 林然觉得自己的良心已经被锻炼得很厚实了,但是看着晏凌失落的样子,她的良心就莫名开始隐隐作痛。 林然摸了摸鼻子:“大师兄啊,我真没有指责你的意…” “温绪不是个良人。” 晏凌突然闷闷开口,他低着头,林然只能看见他用素绢束起的墨发,他还未及冠,头发束得散,黑亮的长发丝丝缕缕的垂下,看着竟是出乎意料的柔软。 “他也…也待你不用心。” 晏凌抿了抿唇,他不想说得伤她的心,可是又不想看她执迷不悟将来被伤得更深…那甚至无关他自己的小心思,但他确实觉得温绪不值得她托付。 “所以…你再想一想。” 他垂着眼,心里刀尖刺芒般的疼,绵延开不绝的难受,他瓮声瓮气:“将来还会有更好的男子…你、你别喜欢他,行不行?” 他不能耽误她,但是将来总会有更好的人,值得她许诺一生。 他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俨然轻若蚊蝇,要不是林然仔细着听,都要错过了。 不过她终于是听明白了,顿时啼笑皆非。 “师兄,这个你确实是误会了。” 林然生怕这话传到侯曼娥耳朵里,那护食的姑娘不得提着赤莲剑和她同归于尽,她简直就差指天立誓:“师兄!我对温公子无意!绝对绝对没有一点心思!你可千万不要多想,也不要在外面乱传啊。” 晏凌心口骤然停跳一拍,抬眼灼灼看她。 她目光清正、神色坦荡,显然不是在敷衍他,而是真的无意。 压在心头的沉甸甸的石头突然烟消云散,晏凌全身都放松下来。 晏凌一抬头,林然才发现,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又变成了重瞳。 林然犹豫着指了指:“大师兄…” 晏凌在她清亮的瞳孔中看清自己的眼睛:一双漆黑骇人的重瞳。 晏凌一震,猛地横手捂住眼睛,低下头。 他没有说话,但是手背俨然青筋根根绷起,手指叩得很用力,几乎要掐进肉里,指尖分明泛着白。 林然有些不忍。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晏凌没有像原剧情里那样,在入剑阁之前就吃到遮掩眼睛的草药,以至于他现在但凡情绪激烈起来就有暴露重瞳的危险。 林然知道,甚至这些年晏凌养成冷淡寡言的性子,是因为背负的秘密,也不乏因为他需要时刻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敢放纵分毫。 林然推开门,邀请他:“大师兄,进来待一会儿。” 晏凌没动,一会儿,慢慢抬起头,他手遮住左脸,露出右眼眶中一只黑邃诡异的重瞳。 林然礼貌地移开眼,走神着想那个奇草是叫什么名字来着,是不是叫什么心草…情心草?清心草? 晏凌却一下子攥紧手,声音很轻,是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颤音:“我这样,很可怕?” “…啊?” 林然回过神还有点懵,听他这样问,还以为他眼睛是又怎么恶化了,赶紧仔细看了看,见没什么异状,才松口气:“没有啊,和原来差不多,你不要多想。” 晏凌紧抿着唇,不知道哪儿来的冲动:“你不怕吗?我的眼睛是这样,你从没有问过我,不怕我…” “大师兄。” 林然声音很轻,却很郑重,让晏凌所有的话都被堵住。 “我一直都相信你。” 她说:“我、我们,万仞剑阁的所有弟子、长老、掌门,都相信着我们的晏师兄,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师兄。” 晏凌手忽的发颤。 他看见她明亮温和的眼睛,像氲开的春水,泛着浅浅的笑意。 他其实早见过太多次这样的笑意。 是那年初入剑阁山下、他被幻境逼得狼狈绝望时她二话不说塞进他手里的核桃;是他被师兄弟们簇拥着练剑回来时与揉着惺忪睡眼的她一个不经意的擦肩;是他第一次拿到自己的木剑、第一次宗门小比获胜,强压激昂状似不经意地寻她,仰头看见她枕在巨大的桃树枝杈间清甜漫然地酣睡… 更是他站在无情山下,负手回身,看着她腰悬木剑、慢悠悠转着小巧的核桃、披着漫天灿烂明媚的彩霞走来,亮盈盈的双眸看向他,莞尔一笑。 八年了,从孩童到青年,他从狼狈孤僻的少年变成盛誉天下的君子剑,但是她看着他的目光、她温柔又平和的浅笑,从没有变。 从没有变! 晏凌的心脏突然跳得砰砰作响,大股大股的血顺着胸口往上涌,冲得他嗓子发紧,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干涩得不出来话。 林然看过来,他猛地侧过身,不让她看见他慌张的眼神和深红到尖的耳朵。 “林师妹。” 他低低道:“我不会让你…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林然笑起来,郑重点了点头:“我相信。” 哪怕是在原本的剧情里,她也相信着,他在竭尽全力不想让万仞剑阁的任何人失望…然而他失败了,而代价就是,他自己永远陨灭在黑渊之底。 但好在,命运也并非无可更改,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 恢弘的鸣笛声中,巨大的方舟缓缓停靠。 今天的阳光很好,迎面的春风吹乱林然的头发,她抬手在额前压了压,站在晴空万里下的船头,放眼望四周,看见周围早停靠来的大大小小的方舟,前面的空地上聚集了很多人,各门各派,服饰纷繁,人声嘈杂。 注意到万仞剑阁和北辰法宗的方舟抵达,人群中一阵骚动,各种嗡嗡混乱的议论声低语声,伴随着各式各样或崇敬或艳羡或警惕或忌惮的目光。 剑阁与法宗过来镇场的元婴长老带着七八个金丹期的师叔站在最前面,他们身后就是晏凌、楚如瑶和方俞成几个首徒师兄师姐…还有温绪。 林然看了温绪一眼,看他眉目含笑、一直虚虚弱弱得轻咳,莫名有点胃疼,又移开眼。 看着面前嘈杂的人群,北辰法宗的元婴长老忽的重重咳了一声,那声音如钟鸣响彻全场,众人表情一震,不由自主噤声。 全场终于安静下来。 这时候,不远处一艘同样恢弘的方舟上,升起一道强大的气机——那是与剑阁法宗齐名的玄天大宗,那位元婴长老通过这种方式表示自己门派也是有大佬镇场子的,你们俩宗可不要太嚣张。 当然,玄天宗的长老也同样不敢嚣张,毕竟剑阁和法宗向来同穿一条裤子,还是紧身牛仔裤那种,玄天宗虽然有时候眼红得牙痒痒,也并不想因为挑衅而被按地上魔武混合双打…… 随后,陆陆续续的,其他宗派中也有一道道强大的气机升起,只如萤火簇拥着明月,响应着三大宗的号召。 北辰法宗元婴长老清点了宗派的数目,才点了点头,抚着长髯,声如洪钟,沉声开口:“诸宗皆已到齐,那么我宣布,云天秘境正式开启,各家金丹以下弟子,手持令牌,有序入境。” 船头的风实在太大,林然觉得自己头顶的呆毛都要被吹起来了,她很努力地按着,正要悄无声息混进队伍里变成一只快乐的小路人甲,就被人拽住。 侯曼娥朝前面撇了撇头,斜眼瞅她:“去哪儿啊,该往这边走。” 林然:“…” 她不是在前面和楚如瑶他们站一块儿呢吗,怎么一眨眼就过来了,这得是瞬移练到几重境界啊?! 侯曼娥冷笑:“别人都要往前凑,只有你上赶着往后闪,你是腰间盘吗不突出就难受是。” 林然心想,说话就说话,你干嘛拉踩人家腰间盘。 “…你到底要干嘛?” 林然被凶得很无奈:“你去前面就好了,我想跟着大部队走。” “你想得美!” 侯曼娥重重哼了一声,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只细细的素银手镯,直接给她套手腕上,然后她自己也摸出来一只金色手镯,戴自己手腕上。 林然:“…这是个啥?” “土鳖,就知道你们穷剑修什么都没见过。” 侯曼娥嫌弃地啧啧两声,表情怎么看怎么得意到欠揍:“这是“一线牵”,进了秘境所有人的位置都会被打散,但是用这个东西只要一定距离内咱们俩就能感应到,还会被秘境默认是一伙儿的,给分到很近的位置,你说这东西好不好,老贵了,多贵就不说了,反正你省吃俭用八百年都买不起。” 她挺了挺胸,矜傲得给她洗脑:“当然了,我也不在意这点小钱,你也不必太感激涕淋,心里都明白就好,只有抱我的大腿才是有肉吃,你看别人会舍得给你……” “——呃…道理我都懂。” 林然迟疑着:“…可是,我好像没说要和你一起走。” 侯曼娥:“……” 然后林然就看见了活生生的“柳眉倒竖”,那是真的倒竖。 侯曼娥怒发冲冠,扯着她的衣领大声咆哮:“你什么意思!你还敢嫌弃我!我都没有嫌弃你圣母又海王,你竟然敢嫌弃我——” 林然:“…” 林然如狂风骤雨下瑟瑟发抖的树叶,被摇得眼冒金星,垂头丧气,心好累,耳朵好痛。 这一届的恶毒女配,也太不好带啦!! 作者有话要说:  被榨干了,躺平 搞了个抽奖,大家记得参加呀,看看谁是手气最好的崽(≧▽≦)/ 感谢在2020-11-16 22:47:54~2020-11-17 17:5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二三三五 2个;黎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樨、落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1123书网eow(kneel)、idon't 10瓶;二三三五 8瓶;瑾玉 6瓶;鸽本熊 5瓶;白云在酒 3瓶;37718922、川上富江、冰叶、七聆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林然被侯曼娥推到了队伍前排, 在一众师弟妹们亮晶晶的目光和热情的礼让中,被硬拽着拉进了云天秘境。 穿透水波状的屏障,一瞬间身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林然一闭眼, 能清晰感觉到空间的扭曲, 等再睁开, 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片小山丘上。 林然低头,看见手里还握着刚发的令牌。 云天秘境是各宗派协议后, 专为金丹期以下的弟子们准备的试练场所, 里面的危险性远没有那些九死一生的上古秘境那么大, 所以惯来被称为“小秘境”。 但危险性再小也毕竟是个秘境,里面会孕育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也说不定, 进来的都是各派的精英弟子、是各家未来的顶梁柱,各派当然不会就这么把人扔进来,所以特制了令牌,遇到生命危险时捏碎令牌就可以出去——虽然会被师长们拧着耳朵骂不争气拖回去闭关吃土,也总比丢了命强。 林然收起令牌, 放眼四望,只见周围草木荒芜, 连生命力最顽强的草都是枯黄的, 一小簇一小簇半死不活耷拉在那儿。 林然鞋尖轻轻撵了撵脚下的土, 发现这里的土质异常松软, 好像再用力些踩都能陷下去。 林然也搞不明白这里是什么状况, 想了想侯曼娥说要来找她, 干脆就找了旁边一块儿更高处的地方坐下,抱着剑,望天发呆。 没一会儿, 她就看见侯曼娥风风火火跑过来,她站起来挥手:“在这里。” 侯曼娥跑到她面前:“咱们俩运气不错,没有给分配得距离很远…哼,这都是我“一线牵”的功劳,否则你早不知道被扔到哪个荒山野岭了。” 林然心想你可快看看你脚下,这还不够荒山吗?连草都快死绝了,荒得只剩下山了。 林然打断她的自吹自擂:“你先看看地图,咱们到哪儿了,该往那边走?” “那还用说,当然是往秘境最深处的云天深峡走,大能们的洞府都在那块儿。” 侯曼娥掏出羊皮地图,一边抖开一边絮叨叨嘀咕:“我们可得快点,绝不能让楚如瑶她们又抢先了…妈蛋我就不信了主角光环就那么牛逼?看老娘凭借天赐外挂女配逆袭收遍后宫拿尽法宝然后把男女主和反派统统踩翻脚下…” 林然:“…”不愧是演员出身,真的戏很多。 侯曼娥早已在地图上做满了标记,此刻对比着周围的景象在上面找,很快就找到:“这里应该位于云天深峡的西面,看这里百草枯萎、山形起伏,应该叫灰枯丘…” 林然低头看了看土灰土灰的大地,点头:“很贴切。” “还没说完呢。” 侯曼娥不满地拍了她一下,继续念:“上面标注灰枯丘挺危险…这不废话秘境里哪里没危险!还说这里有什么虫子,血坎虫是什么鬼名——啊啊啊!” 侯曼娥吐槽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当场原地消失。 “…”林然都惊呆了。 她看着前面突然出现的深坑,呆了两秒,提剑就要往下跳:“曼娥——” “艹,你下来个屁!磕死我了!” 侯曼娥突然又爬出来,在力的相互作用下,脑袋和林然下巴重重磕了个正着。 林然觉得自己牙都要裂了,捂着下巴泪眼朦胧瞅着侯曼娥那坚硬到不科学的脑袋。 侯曼娥也疼得窒息,捂头顶颤抖着手指她,正要破口大骂,洞里突然伸出一条足有百年大树粗的血灰色长虫,张着比侯曼娥脸还大的血盆口器就朝她咬去。 侯曼娥脸色瞬冷,一把抽出赤莲剑,伴随着赤焰般绚烂的鸿光,霸道的剑风当头将血坎虫劈成两半。 绚丽是绚丽,但是结果很惨淡——虫子腥臭的血兜头喷了她一身。 侯曼娥低头看着自己被染脏的漂亮新衣服,全身瞬间黑气环绕,但她还来不及爆|炸,周围的土地突然大块大块陷落,无数血坎虫扭曲着从地底迸射而出,交织成灰色的网从四面八方朝她们冲去。 “这什么鬼地方,日了个虫子窝啊!” 侯曼娥又一剑劈裂几条血坎虫杀出一条空路,拽着林然撒丫子就跑:“傻楞着看屁啊,还不快跑——” 林然被拽住右手,就把风竹剑拿到左手。 她出招远没有侯曼娥那么华丽,侧翼有一群血坎虫高高跃起扑来,林然反手一斜,淡青色的剑光如清风无声划过,那几只血坎虫已经重重坠在地上再无声息。 侯曼娥注意到,哼了哼:“没想到你天天懒成那样,实力也凑合啊。”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不该夸林然,万一让林然膨胀了,赶紧又更重地哼了一声,凶巴巴道:“你别得意,这也就是正常水平而已,你要是太菜,我就把你扔出去喂虫子,我自己跑得更快。” 林然自发屏蔽她的嘴欠,回答上一句:“还行。” 林然真觉得没啥骄傲的,毕竟这修为也不是她自己真正几十年几百年水滴石穿修炼出来的,凭空掉下来的馅饼吃着就算了,要是再拿出来炫耀那实在是脸太大了。 侯曼娥看她这么淡定,反而更来气:“天才了不起啊。” “我不是天才,但是我见过很多天才,可我从不觉得天才有什么了不起。” 林然一剑劈开追上的血坎虫,认真道:“像你这样一直目标坚定、坚持为了目标勤奋拼搏,每天都竭力做足一切准备努力提升自己的人,才是真的了不起。” 侯曼娥满肚子怨气被生生噎住,噎得她脸都涨红了 ——每每猝不及防就来一波儿鸡汤灌顶,讨厌死啦!! 侯曼娥扭过身不看她,几下把追上来的虫潮劈得四分五裂,语气故意又凶又不耐:“还用你说!我当然了不起!我是最了不起的!” 林然点头表示支持:“所以你要继续努力,好好走下去,说不定哪天就成为最了不起的那个了。” 侯曼娥:“…” 艹!闭嘴你大爷个芳心纵火犯! 两个人在虫潮围追堵截中一路狂奔,杀得昏天黑地,留下虫尸无数,才终于跑出了灰枯丘。 遥遥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灰色虫子在灰枯丘的边界翻涌,最后不甘不愿钻进地里,大地重新恢复了荒芜平静,林然侯曼娥同时松了一口气。 林然轻轻揉着还泛酸疼的下巴,竖起来风竹剑,趁着剑刃的反光仔细看自己牙是不是还完好无损。 侯曼娥则气喘吁吁,一把将赤莲剑杵地上支撑身体,弯着腰大口呼吸,但是没喘两口气,还没等赤莲剑说嗡两声表示自己被|插地里的不满,她已经赶紧把剑拔|出来,可自然可自然地母鸡揣在怀里。 林然:“…”这被调|教的,简直了。 林然不由感慨这人不如剑的世道,赤莲冷艳高贵被侯曼娥当宝贝供着,自己苦口婆心还天天被怼,简直是没有天理。 这样想着,林然自然地摸出一张帕子,没擦脸没擦手,先给风竹把剑身溅到的血擦一遍。 毕竟自家的媳妇自家疼,她已经是个优秀的剑修了。 风竹慢吞吞地闪了两下,又懒又温吞又沉稳,特别可爱,和旁边那个能动辄凶起来就揍剑主、一亮起来能闪瞎人眼的年轻暴躁小赤莲一点都不一样。 呃,说到闪… 林然迟疑着扭过头,看着金光闪闪几乎炫瞎狗钛合金眼的赤莲剑,迟疑:“你原来的剑…也这么闪吗?” 侯曼娥母鸡揣着剑,傲然道:“当然不是!这是我回去特意给我们赤莲换的新皮肤!是融进了紫金灵魄、太罡石、金玉晶等等至少上百种珍贵材料加成后升级的效果。” 林然肃然起敬——毕竟其中大半的材料她都没听说过。 但仅仅是她听说过的,比如那个紫金灵魄,阿辛时不时就爱加在饭里说能涤洗杂质,他曾经还抱怨过紫金灵魄又涨价了,都卖到300块上品灵石一滴了。 当然,他的原话是:紫金灵魄又涨价了,咱们又要没钱了,哦对,我听说北辰法宗和玄天宗的宗库富得流油… “…”当时林然和江无涯的表情:qaq 最后江无涯硬着头皮拒绝了奚辛的明示,奚辛不高兴得连做了一个月的黄瓜炒油菜,不放油的那种,给林然吃得脸都绿了…… 回忆起往事,林然不由流下了贫穷的泪水:“好厉害,这得好多好多钱…” “还行,也就花了个七八千块上品灵石。” 侯曼娥爱怜抚摸着自家的赤莲·大宝·美·打人巨疼·剑,轻飘飘:“也就是你们剑阁元婴长老十来年的俸禄,不过谁叫我爹娘有钱呢,给我们赤莲吃点好的理所当然,只要我们赤莲开心,我就开心。” 这一通舔狗言论,给赤莲剑舔得那叫一个身心舒畅,林然眼看着赤莲剑身红光大盛,矜持地蹭了蹭侯曼娥的手臂,侯曼娥顿如发朋友圈得到女神点赞,满面春风、意气风发,美得都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好了。 “…”林然低头看了看风竹,一人一剑默默对视半响,林然又摸出一块新手帕:“我给你剑鞘也擦擦。” 风竹觉得很好,它这一把老胳膊老腿,被舔得太厉害身子骨可受不了,还是这样好,偶尔做个小保健,日常和剑主一起摸鱼偷懒,才是真的快乐。 林然擦起剑鞘,侯曼娥没有人显摆了,撇了撇嘴,也翻出地图来看。 剑鞘上也被溅了很多粘液,林然正顺着竹鞘的纹路细致地擦,忽然后面传来一个扭捏的声音:“你刚才…干嘛跳下去啊?” 林然扭过头,侯曼娥背对她拿着地图看,似乎只是随便一问。 林然于是也回过头,继续擦鞘,随口说:“因为要去救你啊。” 侯曼娥捏着地图的手紧了紧:“哼,救个屁…你也不动动脑子,对下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二愣子似的就往下冲,万一下面特别危险,或者其实根本没什么,我很快就能自己爬上来…” “不管危险还是不危险,不管你自己上得来还是上不来,我都是要下去的。” 林然很平常地说:“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就该下去,没有什么可考虑的。” 侯曼娥:“…” 她猛地回过头,看见林然纤细的背影,她低着头,还在认认真真地擦剑,认真得像个傻子。 侯曼娥不想相信,她有一万种理由暗自嘲笑她说大话,嘲笑她随意许诺、收买人心,但是她根本无法抑制那一瞬不由自主从心底最深处升起的窒息:林然是说真的。 ——哪怕那不是血坎虫的洞,哪怕那是刀山火海、哪怕那是穷途末路,她也会陪自己一起走。 因为她就是这么个一板一眼说到做到的傻子,全天下最大最大的傻子! 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发颤,侯曼娥胡乱缩进袖子里,粗鲁抹了把眼睛,抹得太用力,眼眶都发了红,她用力吞了吞酸涩的喉咙,才瓮声瓮气:“你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感激你,你还磕到我头了,都疼死我了,我气死了!我…我,哼!我要是脑震荡了就都怪你!” 这话立刻提醒了林然,林然赶紧又竖起剑,借着折射的剑光观察自己嘴里最里面的牙:毕竟脑震荡了可以治,牙裂了可就只能拔了,在这个美食无限胃有限的世界里,她必须得像爱肾一样好好珍爱自己的牙。 侯曼娥没听见回音,莫名有点心慌,下意识回头看她:“你…你怎么不说话,我就是随便一说你不能生气,你不能小气…” 林然仔细观察,确定每一颗牙都白白亮亮之后,心满意足抱剑站起来:“听见啦,没生气,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 越墨迹事情越多,反而早点到地方早点跟着主角们混下剧情,完事儿就可以出去啦…唔,她已经想念阿辛做的红烧排骨了。 侯曼娥看林然没有生气,暗自松一口气,也抱着赤莲起来,重振精神昂首挺胸走到她旁边,一边走,一边看地图。 林然边走边问:“我们往哪边走?” “往东北那边走,就是这边…” 侯曼娥突然一句:“我之前骗你的,就算你拖后腿,我也不会把你扔出去喂虫子的。” 林然微顿,偏头看她。 侯曼娥低头盯着地图,目光灼灼,一脸严肃,像是能把地图盯出花来。 林然突然笑了。 她不知道,前世那个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十几年的李曼娥会不会抛弃拖后腿的同伴,就像她不知道,如果重来一次,在疾驰来的汽车前,李曼娥还会不会选择推开那个女孩儿。 但是林然知道,现在的侯曼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抛弃自己。 谁没有恶念?谁没有黑暗?谁能永远无私?没有人。 但是“善”可以被滋养,总被阳光照耀花香围绕的人,总会变得越来越温暖,学会责任、宽容和信赖,以至于终会有那么一天,所有的贪婪、阴郁、自私、病态,都将被善和爱永远压制,再不见天日 ——那就是她一直为之孜孜努力的意义! 侯曼娥被她看得浑身变扭,觉得好像身上的壳子都被扒掉露出不设防的软肉来,她顿时毛了,凶得像是要扑过来挠她:“看什么看!烦死啦不许你看!” 林然弯了弯眉,好脾气地转过头去:“所以我们往这边走吗?” 侯曼娥这才松懈下来,嘚瑟地抖了抖毛:“对啊,让我看看我们再往前还得经过凛风谷、火焰山、醉长亭…” 侯曼娥拉着林然特意选得人少的路,就为了少撞见些闲杂人等将来和她抢东西,但即使都这么小心了,还是倒霉催地撞上了人。 “林姑娘,侯姑娘。” 温润的男声像是天生含着笑意,余音悠然舒缓,能让人不自觉地卸下防备。 那时林然和侯曼娥刚从凛风谷跑出来,正是被罡风刮到怀疑人生的时候,尤其是侯曼娥,一屁股跌坐地上,已经顾不得自己又烂了的新衣服,拿着镜子左右看脸,撕心裂肺:“我的脸!我的脸都被吹皲了!我他妈的盛世美颜啊,我可是美艳大小姐的人设啊,我这回去得抹多少深海珍珠霜才能润回来——” 林然娴熟地屏蔽旁边的尖叫,专心致志地压下头顶被吹翘起来的呆毛——但是效果不大,它仍然孜孜不倦试图支棱起来,欢快地迎风飘摇。 就在她举起风竹琢磨着怎么个姿势把那缕呆毛剪下来的时候,她们同时听见声音。 侯曼娥瞬间站起,手握赤莲警惕盯着缓缓走来的青年,林然转过身,就看见温绪那张清俊温雅的脸。 温绪还是那一身月白长衫,只是外面的毛领披风已经换成了更厚重的狐裘大氅,因为他身形颀长清瘦,披在身上显得有些空空荡荡,衬着他苍白的肤色,黑润的眼睛和淡色的唇瓣,却一点不让人觉得弱不禁风,反显出一番羸弱的清韵。 林然还没见过,有哪个男人能把病弱演绎得这样风流出尘。 当然效果也是很明显的。 林然就注意到,旁边的侯曼娥看得眼睛都直了。 “好巧,能遇见两位姑娘。” 温绪看着她们两个颇为狼狈的形容,笑了笑,体贴地没有询问,却道:“之前撞见了异兽,绪留下断后,与族中子弟们走散了,若两位姑娘不嫌弃,可愿与绪结伴同行。” 温绪是筑基巅峰,虽然身体不好,战斗力按理也比她们俩强,再结合两个人现在的惨状,这份邀请,在任何人听来都是他在照顾两个小姑娘的自尊心、其实是想一路同行保护她们。 林然看见侯曼娥明艳一笑:“请温公子稍等,我和师姐商量一下。” 林然想想刚才侯曼娥明显馋人家身子的表情,自觉懂了,被侯曼娥拉过去的时候,还小声委婉指点:“走是可以一起走,但是还得保持警惕,毕竟他不是熟悉的同门啊,谨慎些比较好。” “走什么走?” 谁知侯曼娥背过温绪,一秒变脸:“他谁啊就一起走,平白分我们机缘占便宜?做他的美梦,烦死个人赶快把他甩了,一会儿我做白脸你做黑脸,咱俩配合让他赶快滚蛋!” 林然:“…?” 这和她设想得不太一样。 林然:“你不是对他挺有好感的吗?” “是有好感啊,谁让他那么帅。” 侯曼娥一脸理所当然:“但那也不能让他蹭我便宜啊!大家都是成年人,该玩玩该闹闹,别拿利益开玩笑,男人归男人,好处归好处,这一码归一码。” 她可是知道剧情啊!看这一路她们俩借此收了多少宝贝,这么大的金手指,她也就给林然用用,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外面一个野男人白占便宜。 林然一时被震住了,迟疑了两秒:“…那你为什么不刚才直接拒绝,还特意让我做黑脸拒绝?” 侯曼娥一叉腰,更理直气壮:“因为我之后还想睡他啊!我当然不能拒绝,我还得为他说话,让他对我增加好感,毕竟好处归好处,男人归男人,这一码归一码嘛。” 林然:“……” 林然恍恍惚惚:原来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竟恐怖如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7 17:59:02~2020-11-18 16:3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急不躁平常心、二三三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面同学睡不饱 4个;东隅无雨、春浅妍、stake舰长、fly喵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开 40瓶;俶尔 30瓶;夜梓 20瓶;老婆太多是我的错吗? 18瓶;mt.v、馨予、樨、偏爱男二、白白的门牙儿、森鸥外、ehfswtpx 10瓶;stake舰长、未央、易伤、垚垚垚凌、芝士焗万物 5瓶;最佳谋士 3瓶;清徽、44725942、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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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绪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们,宽袖轻敛,长身玉立,眉目浅浅的笑,像是在看一道美丽的风景。 那是一种温柔到漠然的眼神 ——就像在看已经被他攥在了手里的白玉棋子,是美的、是珍贵的,却也是可以随他心意,肆意摆弄、生杀予夺的。 他突然侧了侧脸,那双因为弧度柔软、总显得清俊无害的眼睛,凝视着她。 林然能看见,他眸底缓缓氤氲的、愈浓的雾色。 他好整以暇看着她,细长的眉峰倏然轻轻一挑,像是无声地笑问:你真的想好了,不与我一起走吗? 林然轻轻皱了下眉。 “他还真是有点奇怪。” 天一冷不丁道:“我们可能低估他了,他可能不只是个有心机的世族公子。” 林然:“我觉得他不太对。” “我也觉得。” 天一果断说:“跟着他,放到眼皮子底下盯着,不能让他搞出什么幺蛾子。” 林然也这样想。 筑基巅峰的修为并不值得她警惕,但如果这个男人极有筹算且别有心思,那就需要上心了。 好多聪明人脑子都不用在正事儿上,反而搞事情搞得风生水起,林然以前也不是没见过,那真是能让人头秃。 林然站定了。 侯曼娥拉她,没打动,奇怪地扭头看她,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林然又回头看了看温绪,然后看着侯曼娥,冷静说:“师妹,我又想了想,要不然我们还是和温公子同路走。” 侯曼娥:“??!” 侯曼娥不敢置信看着她,背对着温绪对她呲牙咧嘴,嘴上却娇滴滴说:“哎呀师姐,你不是说你恐男吗?你不要勉强自己,否则我和温公子心里都会不好受的。” “没关系。” 林然一本正经:“我突然想起来,这病好像已经治好了,一起走没问题的。” 侯曼娥:“……” 三秒恐男就治好?你是不是疯了?你告诉我,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侯曼娥再也忍不住了,拽过林然低声骂:“你还敢不敢更扯淡一点!恐男这破借口就够尴尬了,你还说变卦就变卦,这不是明晃晃打他脸吗?打脸就打脸大不了以后就当不认识了,但是咱不是说好把他轰走吗?你干嘛还要和他同路!” 林然心想,打脸算什么,头打掉也必须把他拉眼皮底下盯着。 “我就是觉得…他实力不错,可以当个帮手。” 林然没办法解释自己观察蛇精病的玄学经验,只好勉强扯:“而且温家不是和你们北辰很熟吗,大家一起走也…” “你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侯曼娥粗暴一挥手,盯着她的眼神怀疑得像是在看可能绿了自己的男朋友:“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林然:“我没有!” 侯曼娥:“那你为什么非要和他一起走?我他妈一个馋人家身子的都只想让他滚蛋呢!你跟我说这还不是真爱当我傻逼吗?!” 林然:“…” 一击毙命,发人深省。 林然张了张嘴,愣是无话可说,不由流下了一个母单最悲伤的泪水:“我真的没有…” “呵,我早看出来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你就一直瞅他,后来每次见到他都瞅他,比瞅我的次数还多!” 侯曼娥成功从一个“怀疑被男友绿了的女朋友”进化成了个“实证头顶青青草原的深闺妒妇”,怨气冲天,咬牙切齿:“我早就该想到!这个凑表脸的小婊砸,装得病病歪歪正人君子一个,竟敢背着我勾引你——” 林然听得懵掉了。 她不是应该扯着自己领子暴怒咆哮“竟敢觊觎她看上的男人还是不是姐妹”,然后和自己噼里啪啦大撕一场吗? 这个句子主谓宾…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等、等一下。” 林然迟疑:“你这到底是在骂谁?好像不是在骂我…” 侯曼娥:“…” “骂你!我他妈当然是骂你呢!” 侯曼娥当场炸毛,指着她恶狠狠冷笑:“林然!我告诉你你看上他了也没用,他是老娘看上的男人!一会儿我就把他抢过来,让你竟敢背着我瞎搞…” 抢不抢人倒是无所谓,但是林然想了想温绪刚才那个笑,觉得这个男人有点摸不透,侯曼娥要是喜欢上他,万一被欺负了就不好了:“别了,我觉得他不太对劲,你不要离他太近。” “什么?你知道他不对劲儿还要和他一起走?你自己巴巴想和他走,倒是让我离他远点?!” 林然发誓自己是真心为她考虑,但不知道为什么,侯曼娥反而更加生气,暴怒咆哮:“我看你是被美色迷昏了头!为了一个男人你竟然…啊啊气死我了你个大傻叉——你完蛋了!你等着,老娘明天就把他变成我男朋友,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呵,你想个狗屁!” “…”林然抹了把被喷一脸的唾沫星子,表情很呆滞。 为什么侯曼娥说得每个字她都认识,但凑在一起她就听不懂了呢? 明明馋人家身子不是侯曼娥她自己吗,怎么就成自己被迷昏了头?她们在讨论的到底是一件事儿吗? 林然陷入了沉思。 侯曼娥眼瞅着林然说着说着又开始发呆,连哄她都不哄一下,一股火瞬间蹿上头顶,气得她额角青筋一跳一跳。 傻叉傻叉大傻叉!她当初是怎么瞎了眼看上这么个二愣子! 她重重哼了一声,绕过林然气势汹汹就朝温绪走去。 林然感觉面前一空,茫然往四周看了看,一回儿头,就看见刚才还面目狰狞的侯曼娥不知何时已经换了张巧笑嫣然的脸,笑靥如花站在温绪旁边,俏生生道:“太好了温公子,我师姐她脑子没病了,我们可以一起走啦。” 林然:“…” “脑子没病”的林然默默捂住心口,安慰自己,虽然还是免不了转为“塑料姐妹花为男人撕逼”的狗血故事,但是好歹目的是达成了,以后的…先凑、凑合着过。 温绪看了看笑容明艳眼神却冰冷警惕的侯曼娥,又看了看那边一脸无奈的林然,眸色笑意更浓,微微拱手:“那绪就叨扰了。” 然后各怀心思的三个人都硬凑在一起上路了。 侯曼娥说到做到,说是抢男人就绝不含糊,几乎每一分钟都腻在温绪旁边,绕着他嬉笑娇嗔、打情骂俏,温绪被她缠着,只能偶尔和林然说几句话,往往还没礼节性客套完,就被侯曼娥生拉硬拽着扯回去。 侯曼娥和温绪在前面走,林然跟在后面,看着她们俩男高女靓肩并肩的背影,忧伤望天,觉得自己是一个好明媚好明媚的大灯泡。 她们正在火焰山中穿行,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火山,火山里蛰伏着各种凶恶的异兽,因为火灵太过充沛,连空气都泛着红色,看久了偶尔精神恍惚,就会有不知打哪儿藏着的异兽张开血盆大口扑上来要把人吞掉。 林然和温绪都不是火灵,唯有侯曼娥是火灵根,又拿着火行神剑赤莲,反而在这里如鱼得水,此时一剑,轻松就把扑上来的岩齿虎砍成两半,剑尖一挑就挑出它身上最珍贵的虎牙,反手就扔给林然。 林然接住,顺手塞进储物戒指里,然后快走上前,和自发退后的温绪并肩,几步落后于侯曼娥默契护住左右两翼,由着侯曼娥举着赤莲在前面意气风发开疆破土。 侯曼娥的剑招有多酷炫,林然的剑风就有多朴实,淡青色的流光划过,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无声无息地没有一点存在感。 林然刚挑出一只炎影蟒蛇的蛇胆,就听旁边温绪轻笑:“林姑娘好剑法。” 林然看了他一眼,他就施施然站在她身侧,手无寸铁,只身前悬着一面繁复流光的法印。 有异兽凶悍撕咬而来,他轻咳两声,宽大的云袖轻描淡写一拂,法印映射的灵光闪烁,异兽狰恶的身形瞬间凝固,几秒后,乍然被消融成残破的灵魂碎片,眨眼间就消失在半空中,连点骨灰都不给人家留。 而干着这么惨绝兽寰的事儿的时候,这钟灵毓秀的贵公子,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甚至还在一直病歪歪地咳嗽… 林然默了默,把蛇胆收起来:“温公子谬赞了,公子才是修为不俗。” “林姑娘总是很谦逊。” 温绪笑道:“明明是个很不凡的人,却始终甘愿隐于人后,把更多的机会和荣光让给其他人…” 就像世人皆知剑阁双绝,却不知无情剑主之徒林然;就像人们向往神剑威名,却总会不自觉地忽视同为神剑的风竹;就像现在侯曼娥在前面大杀四方,她却专注在后面断后扫尾,老老实实一个劲儿往储物戒指里塞东西。 林然总觉得他语气有点莫名的意味,摇头道:“我并没有不凡,也没有隐于人后,我一直该干嘛干嘛,所有人得到的机会和赞赏都会是她们自己应得的,和我没有关系。” 她只是机缘巧合被选中成了任务者的一员,她被赋予的一切特权都是为了做任务,剥去一切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东西,她其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天资一般,不太机灵,贪吃,有点小闷骚,偶尔爱听八卦,还挺懒。 她说得很平淡,但是很认真 ——她是真的这样认为的。 温绪看着她,忽的笑了。 真是个顶有意思的小姑娘。 侯曼娥打得兴起,一回头,看见林然又和温绪搅合在一起,瞬间脑中警铃大作,催魂似的叫唤:“你们怎么走那么慢?林师姐,林师姐,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林师姐。” 林然:“…唉。”护食的女人惹不起啊。 林然无奈向侯曼娥走,身后温绪却也慢悠悠跟上,突然笑:“林姑娘似乎不太喜欢绪?” 林然心想我喜欢你才是完蛋了,和凶残女配抢男人——好家伙儿,我直呼好家伙儿,侯曼娥不得生撕了她?! “林姑娘没有反驳,看来是真的。” 温绪轻轻一叹:“这真让绪伤心…毕竟,绪可是很喜欢林姑娘的。” 表白猝不及防,林然却丝毫没有被表白的感觉。 她侧头看了看他,只看见一双像是永远温润含笑的眼睛。 林然:“冒昧一下,温公子喜欢过很多人吗?” 温绪眼尾一弯,并不否认:“或许。” 林然没有问他喜欢的都是什么人,反正肯定不是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那种,倒更有可能是仙侠版电锯惊魂,竖锯秃头老爷子躺在病床上,爱怜看着屏幕那头他的大宝贝们激情碰撞血肉横飞。 谁能说那不是喜欢?喜欢到搞死你,妥妥的真爱! 她继续问:“那他们现在都怎样了?” 温绪笑起来,竟然有一点孩子气的狡黠:“我又不是他们,我怎么会知道呢?” 林然沉默了两秒,也没有刨根问底,只诚恳道:“所以这就是了,我没有不喜欢你,当然,我也没有喜欢你,温公子,你是个很麻烦的人,而我这个人恰巧特别懒,如非必要,并不想惹麻烦。” 侯曼娥阴森森的声音低了三个度:“林师姐——” “就来就来。” 林然不再理会温绪,快走几步去追已经磨刀霍霍的爆娇大小姐,可是温绪忽的笑:“林姑娘,其实你不必把我想得太复杂…我只是一个,喜欢做交易的生意人。” 林然步子一顿,回眸探究看他。 “我并没有恶意,林姑娘。” 他微笑看着她,气定神闲的,带着某种道不明的蛊惑:“恰恰相反,我很期待有一天,你也会愿意来和我做交易,一场银货两讫、你情我愿的交易,可以满足你任何的期望。” 林然看了看他,很久,忽的摇摇头:“不会的。” 温绪的笑意一怔,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断然,不由莞尔,像是以为她在嘴硬:“这样坚决可不好,你又怎么知道不会有那一天呢?” 当然不会,林然想,因为上一个要和她做交易的人,一个姓马的男人,也是这么说的。 那时她还年轻,刚穿到现代的花花世界,最开始,她只是因为指甲长了,想买一把指甲刀,于是她上了淘宝宝,认识了马爸爸,马爸爸鼓励地对她说,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然后给她推荐了指甲油美甲套装护手霜戒指手镯猫爪杯……再后来,在双十一那个凛冽的冬日,她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手。 在想去卖肾抵债、却因为肾重生速度太快,吓瘫了小黑作坊医务工作者后,林然望着他们口吐白沫被拉上救护车的背影,悲伤地吸了吸鼻子,和查封黑作坊的警察叔叔们擦肩而过,一个无名英雄抱着枕头湮没于黑夜下的桥洞,到最后,终究是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回忆起往昔,林然不由潸然泪下。 “我已经为过一个男人失去了所有。” 林然更咽着对温绪说:“受过的伤可以愈合,可是剁过的手,那种揉杂着澎湃和悔恨的初心,却再也回不来了。” 温绪:“…??” “你来晚了。” 林然深深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转身:“我的信任只有一次,你们这些口蜜腹剑的男人,都是骗砸,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了!” 温绪:“……” 作者有话要说:  温绪(含笑蛊惑):林姑娘,要不要与我做交易,想要什么都可以哦…我也可以哦。 林然(一把香蕉皮扔过去超大声):都是骗砸!别想骗我买保险!我再也不要剁手了! 温绪:…???! 要上夹子啦,今天提前一些更,求宝贝儿有多余的营养液给人家浇灌一点嘛,我好羡慕其他作者的排面,人家也想要呜呜球球乐爱大家(≧▽≦)/ s:///book/11/11864/748438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等他们终于离开了火焰谷, 已经是五天后的事儿了。 在火焰谷的日子,虽然有灵气护体,林然还是觉得自己快被烤焦了一层皮, 以至于终于能碰到清凉凉的湖水的时候, 她长长舒了口气。 “——好爽!” 侯曼娥猛地冲出水面,用力甩了甩头, 溅开的水珠糊了林然一脸。 林然被呛了一下, 抹了把脸, 再睁开眼, 就见侯曼娥直勾勾盯着自己。 “哇…” 侯曼娥意味深长:“还以为会很小,其实也不小嘛~~” 林然:“…” 什么大什么小,她听不懂, 她什么都听不懂。 林然双手抱住弱小又无助的自己, 默默往水里又缩了缩,只露出一个脑袋。 “你躲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嘛。” 侯曼娥笑嘻嘻蹭过来, 像条游鱼绕着她游,小眼神悄咪咪往她脖子以下不可描写的地方瞟:“你不是说我们是好姐妹嘛,好姐妹当然什么都可以分享了, 看看怎么了, 我也有, 我还比你大呢, 不信你看!” 说着她站起来,骄傲挺了挺胸:“要不要摸一摸,手感超棒的…当然,你也得给我摸一下。” 林然:“…” 不,这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 快放她下来! 林然大风大浪见多了,倒也不至于被调戏得变色,但是眼看侯曼娥的狗爪子都要伸过来了,林然实在不想和她探讨大小的问题,爬上岸快速把衣服披好,才转身问她:“回去吗?” 侯曼娥看她领口都拢得严严实实,撇撇嘴,嘟囔一声“老古董”,仰面往湖里一倒:“不走,我还没有洗干净呢。” 林然:“你都洗一个时辰了。” 侯曼娥理直气壮:“我还可以再洗一个时辰,而且我还没护肤呢,还没做保养呢,这几天那破山谷的太阳那么烈,都给我晒坏了,再不好好保养我黑色素都要沉积了!” 林然:“…行,你慢慢洗。” 林然拎着风竹剑往回走,他们找的宿营地是一片景色秀美的山林,草木葱郁,清风习习,和火焰谷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心情不由好了起来。 天色渐渐有些昏暗了,空地上升起了火堆,融融的暖意映亮青年半张清俊柔和的侧脸。 他侧倚着身,白皙修长的手执着一册竹卷,看得专注,只偶尔轻轻拨弄一下火堆的木柴,在跳跃的火星中,更衬得人如暖玉,翩然风姿,道不尽的岁月静好。 这就是林然一直觉得温绪很奇妙的一点:在他身上看不出一点目的性。 她能看出他不是个简单的人,也能看出他进入云天秘境必有所图,但是她却猜不出他的目的,因为他看上去没有任何**——这一路,他既不图奇珍异宝,也不图磨砺修为,哪怕是侯曼娥缠他缠到林然都看得牙疼,他也始终慢慢悠悠的、温温浅浅的,既不烦躁,也不迎合,该干嘛干嘛,轻松写意得活像是来一趟游山玩水。 他似乎单纯只是为了好玩而来。 一个随心所欲的人,你猜不到他会做什么,因为也许连他自己都说不准自己接下来会干什么 ——这种人,一般俗称蛇精病。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来,笑着打招呼:“林姑娘。” 林然“嗯”了一声,在火堆对面盘腿坐下,把风竹剑架在膝头,摸出一张软帕,浸满了金玉露,然后轻轻地擦。 温绪一手倚额,含笑看着她。 她头发还没干,就随意披散在身后,发尾坠下的一颗颗水滴微微浸润素色的外袍,宽宽大大的长袍覆住纤细的身段,不显山不露水,唯有手腕戴着个细细的银镯,随意勾在纤弱的腕骨上,显出几分道不明的旖旎。 温绪微微抬眼,看见她秀美的侧脸,鼻梁挺翘,小小的鼻头却圆润,柔和的眉峰下,一双偏长的杏眼,眼尾清浅下垂,是天生一副好脾气的温柔相貌。 温绪见过很多温柔的姑娘,她们中有的温柔是假的,是用柔顺掩饰心底的贪婪**;有的是真的,是被养在象牙塔里长大,天真烂漫,所以看什么都是美好的,但是那种温柔太短暂太脆弱了,也许一点风吹雨打就会让它凋零、甚至腐烂。 但是她是不一样的。 她的柔和,像沉在海底最深处的珍珠,被最幽暗的海水侵蚀过千万年,所以也许不那么明亮灼人,却更柔润、更平和、更坚韧,当盈盈地亮起来时,整个瀚海都要为她俯首。 那是一种没有棱角、润物无声的强大力量。 温绪笑了笑,看着她擦过风竹剑后,又拿起一张新帕子浸湿,细细地去擦剑鞘。 温绪:“你很珍爱这个剑鞘?” 林然点点头:“是我师父给我削的,我很喜欢。” 江无涯削的剑鞘? 温绪眉峰轻轻一挑。 江无涯那堂堂无情剑主、剑道至尊,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任他唾手可得,他倒是看都不看一眼,亲自拿着根竹子一刀一刀给小徒弟削剑鞘。 这到底只是疼徒弟呢,还是别有心思呢? “是很风致。” 温绪瞥一眼竹鞘上嵌着的那朵开得艳丽的桃花,轻笑:“你师父,还送你桃花?” 林然小心擦了擦桃花,这看似柔软脆弱的花瓣却没有染上一点脏污、也没见一点损伤,她这才放心,解释:“这不是我师父送的,这是我弟弟送的。” “…弟弟?” 温绪语气笑意愈浓,似别有深意:“你弟弟送你桃花?” “嗯。”林然点头:“他一直都这么浪漫,不像我,特别糙,他是个精致的小男孩儿。” “…”温绪微妙地被噎住,抵唇咳了两声,才继续:“那你还有一个为之付出了所有的男人?” 林然又点头,马爸爸嘛,她为他付出的最多了——不仅曾流落桥洞、街头卖艺,还差点就想不开要剁手卖肾了。 温绪被她的坦荡堵得一时语塞,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奇异。 小姑娘不得了,年纪不大,感情世界还挺缤纷多彩。 温绪突然来了点兴趣:“那个让你那么刻骨铭心的男人是谁?他让你伤心,你师父不知道?你师父没去找他算账?” 江无涯如此宠爱她,真是当掌中宝心肝肉捧着,温绪可不信江无涯能容忍她被人欺负。 林然摇摇头:“没有,师父也没办法找他算账。” 温绪:“为什么?” 林然心想当然是因为大家次元不同,不过说了这人也听不懂,她于是言简意赅:“因为他是我爸爸。” 温绪:“…爸爸?是…爹?” 林然:“嗯,乖。” 温绪:“……” 温绪:“??!” 温绪忍不住坐直身子,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你说什么?” “你话好多。” 林然眸光清亮看着他,诚恳又礼貌地道:“你老打探我消息,还试图挑拨离间,我有点烦你,不想和你说话了可以吗。” 温绪:“…” 然后林然就低下头去,继续擦剑鞘。 温绪盯着她,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盯着剑鞘擦,活像在给前世的情人搓背,搓得专注又认真。 温绪:“…” 温绪捂住莫名疼起来的肝,重重咳嗽。 “啊啊啊!就算是洗完了还是好热!” 这时候,侯曼娥跳着脚回来,扑到林然身后,直接湿漉漉的脑袋搭在她肩膀上,满脸萎靡不振,哼哼唧唧:“呜我好累,我浑身好酸疼,直到现在还特别热…” 侯曼娥刚开始在火焰谷很亢奋,跟被放飞了的哈士奇似的到处撒欢,仗着属性优势杀得热火朝天,但是再撒欢,连撒好几天也受不住啊,现在这后遗症上来了,人就萎了。 林然被她撞得歪了下脑袋,随手捡起扇子,给她扇点凉风,有点无奈:“谁让你在火焰谷里到处招摇,我早跟你说过,剑气总是透支得太厉害会很难受。” 侯曼娥撇嘴,谁不知道难受,可只有一次次透支修为才能突破极限,实力才会提升得更快啊,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她又不是抖m。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啰嗦。” 侯曼娥嘟囔着甩了甩头发,被林然摇扇子的风吹得美滋滋,不由眯了眯眼睛:“还是外面好,风清清凉…话说你什么时候拿的一把蒲扇?” 林然一愣,才发现手里捡的不是折扇不是团扇,竟真是把蒲扇。 关键是这蒲扇还不是新的,似乎用过些年头了,扇叶都有点微微卷,手柄还是温热的。 侯曼娥瞧了瞧这老大爷作风的蒲扇,停滞了两秒,猛的爆出惊天嘲笑:“哈哈哈卧槽你哪儿搞来的扇子也太土了!我只在地头看老大爷穿着裤衩背心扇这玩意儿过!你到底是什么乡土品味啊哈哈笑死我了!” 林然:“不是我的!” 侯曼娥笑得眼泪都快冒出来:“那还能是谁的?总不可能是我的,你别解释了我都懂,谁还没点特殊癖——” 温绪:“是我的。” “癖好…嗝。” 侯曼娥被生生噎出了一个嗝,一脸茫然:“谁说话了?是你说了话?” 林然默默看向温绪。 温绪淡然地把扇子接过去,娴熟地扇了扇:“我用惯了这扇子,扇风大小很合适,刚才正用来扇火,让侯姑娘见笑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执扇的姿态风雅至极,边说着,边还在笑。 林然侯曼娥默默看了看那比他脸还大的蒲扇,又默默看着他,宛若在看一个智障。 “怎么办。”侯曼娥突然在林然耳边幽幽说:“我又有点想睡他了?这么病病弱弱的清贵公子,竟然用蒲扇,这反萌差太棒了!他品味也太可爱了,真是好有趣一男人啊。” 林然:“…你刚才以为我用蒲扇,还说我品味土。” “是啊。” 侯曼娥理直气壮:“我双标嘛,你又不是才知道。” 林然:qaq 侯曼娥扭头变了张脸,笑嘻嘻看着温绪,大胆地撩拨;“温公子用的蒲扇,一定不是普通的蒲扇,可以给我看一看嘛?” “不过是把普通蒲扇,侯姑娘想多了。” 温绪笑着,云淡风轻地回绝,却拿出一片颇为奇异的冰蓝色细长叶子,温声道:“刚才听侯姑娘说心绪烦躁,我前些日子偶然得了一片清心草叶,便送给侯姑娘,应该能好受些。” 侯曼娥没想太多,只当是他在向她示好,欲迎还拒地骄矜,伸手就要接过:“这怎么好意思…” 林然却突然抬起头,直直盯着那蓝色的细叶:“清心草?” 温绪笑容不变:“是,看来林姑娘听说过?” 林然从他手里捏过那片细叶,叶瓣细长,泛着盈盈蓝光,叶脉清冽如溪,正是清心草。 清心草并非能提升修为的奇草,所以名声不显,但是它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功效:就是压制心魔、清净灵台,极有利于辅助修行。 但是林然惊讶得并不是这些,而是…清心草,就是原剧情中,晏凌在拜入剑阁之前就吃到的那颗能压制重瞳的奇草。 八年前林然就奇怪,晏凌为什么没找到清心草,还琢磨着是哪里出了岔子,结果现在就在这儿看见了。 清心草虽名声不显,却极罕见,基本只在北地雪岭那边生长,千百年未必生出一株,这云天秘境中竟也有? 林然轻轻摸了一下叶片被折断的边缘,缓缓偏过头,盯着含笑的温绪:“温公子是从哪儿找到的?” “西边。” 温绪好脾气地解释:“进入秘境之后,在遇见两位姑娘之前,我曾无意路过一片冰原,那里千里冰封、万籁俱寂,唯生得一株冰蓝六叶奇草,近之则心绪平和,我便知是清心草,看它生长不易,不忍攀折,就只折下了一片叶子。” 林然不说话了。 “不是不是,不就是一片蓝叶子吗。” 侯曼娥当然不会记得原著里晏凌一个男配吃过什么草,此时一脸茫然瞅着深情对视的俩人:“你俩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而且,话说,她没记错的话…这草不是送她的嘛?这俩人什么时候勾搭得这么熟了,还他妈说起黑话了! 林然没理侯曼娥,只幽幽盯着温绪,温绪好整以暇回看她,眼角带笑,满眼温润无害。 半响,林然幽幽叹了口气,把核桃掏出来,娴熟招呼:“来,摸把核桃。” 温绪一怔,还没发出疑问,侯曼娥已经尖叫:“什么?不是说好的只有我是你有缘人的嘛,什么玩意儿凭啥也给他摸核桃?我不同意!” 个渣女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公然养别的狗子!她要咬死她啊啊—— 侯曼娥扑过去扯着林然的耳朵吼,林然简直快被她震聋了,痛苦地说:“摸一下就摸一下,不一定就有缘呢,而且就算有缘也不一定能比你更有缘。” 侯曼娥这才稍微调低一点嗓门,哼唧:“这是你说的,他要是敢比我有缘,我和你没完。” 温绪:“…” 现在小姑娘的友谊,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不过侯曼娥这样一闹,温绪竟也不觉得这核桃有多清奇了,笑问:“林姑娘经常让人摸核桃,找有缘人吗?” 不等林然回答,侯曼娥已经哼一声,俨然习以为常深恶痛绝的口吻:“可不是,她就是个奇葩,到处找人摸核桃,好像全天下都能是她熟人似的。” 可实际上,林然只给侯曼娥一个人摸过核桃。 林然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满溢开笑意,知道侯曼娥是在给她打掩护。 她越是这样一惊一乍、冲动蛮横,越会让人轻视、让人放松戒心、让人不以为然 ——尤其是对像温绪这种骨子里颇为傲慢强势的人。 侯曼娥不耐地翻了个白眼,唇角却翘起来。 温绪莞尔,摊开掌心:“那绪恭敬不如从命。” 林然把核桃放在他掌心,才发现他手掌意外的清瘦修长,肤色白皙,掌心的命理线条柔软,却很淡,应该说是过于的淡了,不仔细些甚至会以为根本…没有。 林然眨了眨眼。 指腹突然一温,被细长微凉的指尖若有若无擦过,林然回过神,听见他轻轻地笑,总似别有意味:“林姑娘,若绪是你的有缘人,你想…如何待绪?” 林然抬眼看他,他正含笑凝视着她,一双温和柔软的睡凤眼,眸底的雾色微微缭绕,泛开看不透的清纹。 林然看了看他,觉得他废话好多:“是不是的再说,你先摸。” 温绪看着她,笑了笑,掌心包住小巧的核桃,缓缓握紧。 林然盯着核桃,核桃好半天没变化。 林然暗自松了口气, 她就说,穿越的重生的那种装得再像,也会有种种小迹象,而那些小迹象她在温绪身上都没见过,现在核桃也没有反应,证明她没猜错,温绪确实是根正苗红的本土土著了。 既然是土著,就不应该知道剧情,就不知道清心草和晏凌的关系,也就不会是他故意藏起清心草,拿出来试探她。 但是他身上的种种微妙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林然琢磨的时候,那核桃变色了。 “日,核桃变红了!” 侯曼娥看着变红的核桃,顿时心里酸得冒泡。 哼,这病歪歪的小白脸还真给撞着了。 林然也呆了呆,温绪敏锐察觉到她变化的情绪,意味深长看着她,语气莫名戏谑带笑:“林姑娘,看来绪说对了,绪真的是你的有——” 侯曼娥突然指着核桃:“它又变了!” 温绪的声音顿住,在他和林然的眼皮子底下,那红色的核桃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越来越浓,越来越浓,红到发黑。 林然当场震惊:“黑色?!!” 不是,又一个侯艾莉? 还是说…林然猛地炯炯看向温绪——温世贤,是你吗温世贤?! 核桃瞬间疯狂闪烁,黑色如同泄了洪的河水迅速褪去,又变成浅红色。 林然呆住了:“红、红色?” 核桃开始疯狂颤抖,颜色瞬间飙升到黑色,然后又觉得不对,瞬间飙降回正常的浅棕色,然后无限循环往复,飙升飙降,颤颤抖抖,闪闪烁烁——闪得林然都快瞎了。 林然觉得自己心脏都有点不好了,她捂住心口,悲愤:“到底是怎样,你给一个准话啊。” 核桃:“……” 核桃猛地颤了一下,瞬间变回了最初的浅棕色,宛若一颗死核桃摊在她手心。 林然:“…” 三个人都有点看傻了。 侯曼娥迟疑:“这变色还带震动?这到底啥意思?坏掉了?” 温绪回过神来,笑道:“也许是我和林姑娘太有缘了,超出这核桃能测出的范围了。” “…”林然一言难尽看了看他,又看向核桃:“天一,真的是这样吗?” 天一点点头:“是这样…” 林然叹了口气:“怎么是这样,唉,其实我不太想和他有…” “——个屁。” 林然:“有缘…啊?” “有缘个屁!” 天一勃然大怒:“草泥马他竟然给核桃下魅惑!给核桃下魅惑?!日你大爷个不要脸的老子弄死他——” 林然:“……”表情渐渐惊恐jpg 作者有话要说:  林然《蛇精病观察日记》:温绪,男,温家大公子,筑基巅峰,擅用蒲扇,有缘嫌疑人,未知等级隐藏技能:魅惑【疑似对核桃有特殊癖好!特殊癖好!特殊癖好!(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呜呜好感动大家给灌了辣么多营养液、还有打赏的大宝贝儿们!这排面太幸福了,谢谢大家,给大家三百六十度回旋么么哒(≧▽≦)/ 感谢在2020-11-19 15:51:20~2020-11-20 17:4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狗弟、不急不躁平常心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二重、啾、眼神不大好、无肉不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弥 6个;我觉得可 5个;二重 4个;面码、落落、画说 2个;无肉不欢~、是萧萧不是潇潇、兔、韶朵、哈、南开、郁子花、黎格、不急不躁平常心、温一壶月光下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的小鱼 128瓶;amber 110瓶;seven 89瓶;郁子花 70瓶;祉思 60瓶;顾凉颜 50瓶;薛枕露、eleven 40瓶;●°v°● 35瓶;宁兒 32瓶;慕谨、梦也迟迟、咸鱼粥、染血、面码、 30瓶;kedaer、槲寄生 25瓶;su 24瓶;猫君的桃姬 22瓶;欺霜 21瓶;老爷卿、rml、樨、啊呀、小月儿、我的小可爱呀~、云深不知处、灰子兔、啦啦啦啦嘿、一土、阿夕 20瓶;白夜 19瓶;x请安静x 18瓶;40430074、大熊猫ooo 16瓶;南隐、莳柒 15瓶;南巷挽风 12瓶;望君安兮望君息、meow(kneel)、手还在肝还好、子音、23190053、尼摩、小丸子、27178838、子衿、左齐、一叶、糖糖、兔子老阿姨、妃、鸽本熊、人未走,茶已凉、●v●、肉嘟嘟不是胖胖、这破名、10086、和尚有头发、羽点、晚辞、21820914、曦和、天黑请借鉴晚安、fishcy、总攻控妹子、派大星、打爆你的狗头x、盈袖、安生、花家的小桃妖 10瓶;橙可乐、鲁鲁子 9瓶;问风,可遇暖? 8瓶;图图的口袋、江见、自哂 6瓶;颜姝柒、tk-17、西洲、今天加更了吗?、这和说好的不一样、载酒行、鯅妪、妘妘妘~媱、一蓑烟雨任平生、三山晚、ange、六月天、桃叶蓁蓁、脑洞少女、ida、吐泡的鲸鱼、温一壶月光下酒、尼古拉斯·奈落、奈穗二、依兮 5瓶;清浊溪、草莓泡芙 4瓶;快躲起来啊、落城、stake舰长、starry、陌上人如玉 3瓶;47517895、沙雕是我的最爱、玫瑰十化、37448、高萌萌、淼淼丫丫、月白 2瓶;喵酱、命矣、陌言陌、苒苒伊家、星期三、58658bkplqsb、都亮起来、回眸浅风过、听雨眠、朦胧、今天也有加油吖、我超甜、44725942、28898580、k、铃兰花、山有乔松、在水之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book/11/11864/7491448.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宝贝儿你的订阅值不够哦, 补足订阅就可以看到新章啦\(≧▽≦ 奚辛看着面前安静如鸡的两只,满意地颔首,虚情假意地鼓起掌来:“江峰主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并虚心决定写下五千字的检讨, 我很高兴;阿然姐姐也很好, 能把江峰主拉回来坦荡承认错误, 这种大义灭亲的行为值得表扬。” 江无涯:“...” 林然:“...” 奚辛歪了歪头:“你们为什么还不鼓掌?” 林然与江无涯面面相觑,在奚恶势力可怕的压迫下, 艰难地拍起手。 江无涯:“...谢谢小辛, 我这次一定好好写检讨。” 林然:“...谢谢阿辛, 我下次一定还大义灭亲。” 话出口的那一刻, 林然和江无涯仿佛同时听到节操碎掉的声音。 奚辛心满意足:“好啦好啦,都过去了, 你们饿了吧,我已经做好饭了,快来吃饭吧。” 说完, 他转过身,脚步轻快地走了。 林然和江无涯迈着僵尸步慢吞吞跟在后面, 如丧考妣, 心如死灰。 林然看着前面奚辛春风盎然的背影, 终于忍不住:“师父,您实话告诉我,阿辛是不是您亲儿子啊。” 江无涯一个趔趄, 险些没跌个跟头:“什么?!” “话本里不都这么写。” 林然越想越觉得自己是看破了真相:“您是不是几百年前有过一场惊世骇俗的虐恋,但师娘是个魔道妖女,和您立场相对,你们虽然情深意重, 但碍于正邪殊途,终究不能在一起,最后师娘千辛万苦为您生下了阿辛,就远走高飞,您痛不欲生,从此为情所困,剑心大损,沉迷酒…没有色,诸事不理,唯有对阿辛这个亏欠了的儿子满心愧疚,所以对他万般迁就,甘愿伏低做小,连老父亲的尊严也抛之脑后了。” 江无涯:“……” “这种事我见多了。” 林然诚恳说:“师父,您这种都算剧情老套的了,真的,完全没必要瞒我,我还可以给您出出主意,看怎么能修补一下父子关系。” 只希望伟大的父爱能感动奚辛,让他以后可以干点阳间的事儿吧。 江无涯看着林然满脸认真的样子,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天,江无涯才重新整理好语言,一言以蔽之:“阿然,你想得这么好,逻辑这么圆,你怎么不刚才当着奚辛的面说。” 林然沉默了,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怕奚辛毒死她。 “你看,你都不敢说吧。” 江无涯长叹一口气,唏嘘沧桑:“所以你说我能给谁当爹,他就差给我当爹了。” 林然:“…” 这个她是认同的,奚爸爸是真的很爸爸。 屋里飘出奚辛嬉笑的声音:“阿然姐姐~你快来啊~” 林然被这蜘蛛精叫魂的语气震了震,看着眼前的盘丝洞,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有气无力:“来了。” 林然江无涯无精打采走进屋子,瞬间浓浓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 林然江无涯:“…” 奚辛笑眯眯看着满脸生无可恋的两只一点点容光焕发,仿佛看见两只大小鹌鹑扑棱着翅膀散发出渴望被投喂的乖巧气息。 最丰盈的灵草,最强盛的灵兽肉,他对着人间界的菜谱一个个配着调料,一天天给家里嗷嗷待哺的鸡仔喂成油光水滑的凤凰。 大凤凰吃得满面红光,一把年纪的老咸菜了,再漂亮也只算个添头,看着都嫌碍眼。 奚辛眼疼地偏过头,看见了林然。 但是他的小凤凰,他亲手养大的小凤凰,灼灼明媚,连认真扒饭的样子都像画中仙,干净好看得不像话。 奚辛眸子弯弯,托着下巴,一眨不眨凝视着吃得欢快的林然,手伸过去,轻轻捏住她鬓角一缕垂下的发丝,慢悠悠地缠在指尖,声音轻柔带笑:“阿然姐姐,好吃吗?” 林然努力啃着猪蹄,认真点头:“好吃。” 奚辛笑吟吟:“那我明天继续给阿然姐姐做,姐姐明天想吃什么?” 林然顿时浮想联翩,江无涯突然咳了两声,放下筷子:“一会儿阿然就得去闭关修炼,等她突破筑基后期再说吧。” 奚辛眸色微暗,笑得不动声色:“需要这么急吗?” “两月后就开万剑林,她停留在筑基中期也有些日子,是该突破了。” 江无涯看向林然,难得语重心长:“你实力强些,在万剑林里待得越久,选中心仪的剑的几率越大,这是你一辈子的事,你要做好准备。” 林然点点头:“好。” 万仞剑阁的弟子都是要有自己的剑的,她日后跟着女主她们到处打怪升级,总不能天天挂着把木剑招摇过市——那不是低调,那是装过头了。 奚辛听她痛快地应了,长长的眼睫颤动一下,眼帘遮下一小片晦涩阴影。 江无涯很欣慰。 他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师父,也比较宠孩子,平日里林然花式偷懒不爱修炼他也不舍得说;但是从本心来说,看着小徒弟天天糟蹋自己的好资质,他是有点扎心的,现在林然愿意去闭关修炼,他当然要鼎力支持。 “你突破筑基后期,是不是需要做些准备。” 江无涯像任何一个得知孩子想要好好学习的老父亲一样,碎碎念叨:“得找个安静的屋子,后山那个石洞不错,是我当年亲手挖的,里面冬暖夏凉,给你垫个软蒲团,还应该准备点丹药...” “不用了师父,晏师兄给过我丹药了。” 林然拉住试图往身上摸出点宝贝的江无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她师父那兜从来比脸干净,要想给她凑丹药,如果不想去不知峰找掌门打秋风的话,估计只能下山卖...嗯,卖艺。 毕竟听说下面正在严打,南风馆估计是倒闭了。 江无涯惊讶:“你掌门师叔座下的晏凌?他给你的丹药?” “嗯,晏师兄关爱师弟妹嘛,就送了丹药给我。” 林然当然不能说重瞳的事,含糊过去,不等江无涯说话,转头就向奚辛转移话题:“对了,阿辛啊,晏师兄不在吗?” 奚辛正捏着筷子漫不经心拨弄米粒,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闻言用眼尾扫了她一下,懒洋洋说:“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林然愣了一下,下意识说:“晏师兄不是不告而别的人,他答应了要等,就会等师父回来的,而且我都让你帮忙招待一下了,他还急着走,别是哪里出了什么紧急情况...” 林然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奚辛缓缓侧过了脸,微笑看着她。 林然:“...” 她大概明白了什么。 奚辛好整以暇:“阿然姐姐,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然:...那时会以为奚辛能好好招待人家的自己怕不是脑子里进多了奶茶吧。 林然张了张嘴,在奚辛水盈盈的明亮目光中,最终肩膀颓然耷下来:“...没有。” “哈哈哈——” 奚辛突然扶着桌子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靡艳瑰丽得不可方物。 林然:“…算了,我去修炼了。” 林然实在没办法对有这样一张漂亮脸蛋的熊孩子动手,尤其是这熊孩子的真实年纪闹不好能做她爸爸的爸爸,她黑着脸站起来:“我去后山修炼了。” 奚辛还在笑,江无涯摆摆手:“去吧,有事叫师父。” 林然招招手,加快脚步走了。 奚辛看着她的背影,脸上荼蘼般的笑容渐渐敛起来,突然冷嗤:“万剑林又怎样,你催她修炼,还想她拿一把龙渊凤鸣回来不成?” 江无涯很淡定:“我不在意她拿什么剑,我只是想让她有资格拿到一柄她喜欢的剑。” 奚辛斜瞥他一眼:“现在倒成了严师,平时你溺爱她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鬼话。” “哪里冠冕堂皇,当年的我们不也是这样。” 江无涯讪讪一下,又忍不住反驳:“而且怎么只说我,难道你没惯着她吗?她天天跑出去躲懒睡觉,不去上课不练晨剑宗门大比也装病偷跑,上次还偷尝了我的酒,也没见你让她写五千字的检讨啊。” 奚辛慢悠悠撑回下巴,雪白的肤色衬着红艳的嘴唇,语气轻飘飘的婉魅:“我乐意。” “...”江无涯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总之,万仞剑阁的弟子,一生只能入一次万剑林,只能拿一柄自己的剑,是要陪她一生的剑。” 江无涯想起了什么,面容渐渐沉肃,有那么一瞬,竟显得眉目冷峻又漠然。 他默然半响,缓缓笑起来,重新恢复了疏朗洒脱的神情。 他望着少女那轻快离开的背影,目光温柔又厚重:“小辛,我只是不想让她有任何遗憾。” 奚辛没有说话,狭长的凤眼微眯着,半响轻哼一声。 林然在石洞周围设下一圈禁制,在蒲团盘坐下,把腰间木剑放到旁边,又把核桃掏出来握在手心,都准备妥当了,才把晏凌送的玉清丹含进嘴里,瞬间蓬勃的灵气自腹中升起,她阖眼开始修炼。 她是任务者,是为了主角们而来的世界外来者,所以她的修为也不需要像这个世界的修士们一样一点点修炼,而是可以根据主角的实力来随时调整,限制一般是不超过两级。 比如说,当女主楚如瑶的实力是筑基后期的时候,她的实力就可以比较轻易地升到筑基中后期、巅峰、甚至可以达到金丹初期,只要不超过这个界限,世界就不会排斥她...只是有一点点无关大雅的后遗症。 这种宽松的条件设置也是为了让任务者更有实力和精力维护剧情运转,而不必把时间都浪费在修炼这种事上。 当然其实想要更高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世界规则对她们这些外来者的约束比较延迟,理论上林然一下爆到元婴都行,只要她不怕被雷劈,原则上是可以在成渣的边缘左右横跳 ——虽然林然知道的那些试图横跳的任务者,基本都已经白给了。 林然的经验来看,一般都是将修为维持在女主下面一两级比较合适。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之前楚如瑶是筑基后期,她就是筑基中期;如今楚如瑶筑基巅峰、距离结丹一线之隔,林然于是决定升到筑基后期。 她自己咸鱼没关系,到了外面却毕竟要代表无情峰的脸面,众目睽睽去一趟万剑林,至少得捞一把差不多的剑回来才好交差。 附身在核桃上的天一安静被握在她掌心,看着林然柔美温和的面容渐渐被蒸腾的雾色灵气遮住。 她的修为一点点攀升,灵气在经脉中悠然自在地流淌,伴随着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轻而易举突破了筑基后期的壁垒。 天一知道,她也同样可以这样轻松地突破筑基巅峰,突破金丹。 只要她想,她可以有一万种方法轻松把女主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主角压在下面,成为所有人口中不世的奇才、绝代的强者,享誉无上的财富和权力、世人爱慕向往的追逐、万人敬仰的名望甚至更多更多应有尽有的一切。 所有人都有本能的欲望和贪婪,只是普通人往往被无数条件约束着,而只能选择压抑和克制,循规蹈矩地生活。 然而对于这些因为“先知”而得以拥有更大权力和选择权的任务者们,世界的规则对他们的约束太小了,世人趋之若鹜遥不可及的东西往往对他们而言,就像随意放在路上的、只蒙着一层薄纱的礼盒,唾手就可以掀开、夺走、占有。 而更可怕的是,那种轻易得来的笃定和强大,会被不明所以的世人狂热追捧、信仰,奉若神明……时间久了,他们便真的恍惚把自己当成了神,仿佛能轻易看穿睥睨所有人的未来,仿佛可以肆意裁决玩弄所有人的命运 ——就像它曾经的无数代先主人一样。 但是林然停下了。 她就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在筑基后期,一个不高不低的、不会威胁任何人不会耽误任何事、中庸得恰到好处的水平,自自然然地、理所当然地停下了。 那一刻,天一有些想叹息,又有些想笑。 被诱惑、动摇,浅尝、沉沦,同化,堕落,疯狂、毁灭。 它有过太多太多的主人,看过了太多太多次轮回,见证过了太多太多曾意气风发、却最终无声陨落的天纵奇才。 但是它知道,这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在她身上重复。 它相信着,她会是它最后的一任主人,带它走完这最后一程路。 天一看着她缓缓睁开眼,清了清嗓子:“恭喜你成功升级,作为你最爱的统子,我也没什么好表示的...要不放一首《回家的诱惑》庆祝一下?” 奚辛扒住她的腰,整个人依在她怀里,闻言不但没出来,反而侧过脑袋,小脸死死埋在她腰|腹,像一只缩在猫包里抗拒被捞出来打针的小奶猫。 林然:“...” 真是够了。 林然:“我手上还在淌鸡血呢,你都不嫌腥的吗?” 奚辛自有一番道理:“你收拾你的,我抱抱而已,又不耽误你的手。” 林然:“...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林然想把奚辛撕开,但是她两手都淌着血,她不太敢想象她要是把血糊到奚辛衣服上会变成什么惨烈的车祸现场。 林然莫得办法,只能挂着这么个大拖油瓶,硬着头皮把野鸡的内脏扒干净,艰难穿在竹签架在火堆上烤,她甩了甩手上的血,伸手去够竹签,结果奚辛扒着她,她愣是弯不下腰。 林然无奈看他:“你起来啊,这样我没法烤了...要不你去烤?反正你手艺好。” 奚辛哼唧两声,身子慢吞吞往下滑,枕到她腿上,滑到个不会影响她的位置,就翻了个身,一双漂亮的凤眼眨了眨,满面稚真无辜看着她。 林然:“...” 林然忍不住拿着他大拇指放到他嘴边,摆了个婴儿吃奶的造型,无语道:“干脆给你塞个奶嘴得了,真是够了,天天就会装无辜装可爱,你当你这样能骗得了谁?谁家少年几百年还是十三岁?!” 被说装幼稚,奚辛也没有黑脸反抗,反而顺势咬住自己被送到唇边的手指,露出一点雪白的牙尖,抬眸似笑非笑看着她:“谁说骗不了人,你不就总会上当吗。” 林然被生生噎住。 没错,她就是这么不争气,哪怕理智上知道面前的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怪物,可是感情上一看见他鼓着腮帮子可怜兮兮瞅着自己就真的... 奚辛不仅是长得清秀可爱,更可怕的是他还有一身货真价实的少年气,一笑起来甜得不得了,轻轻巧就给任何雌性生物萌得母性泛滥五迷三道...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奚辛吃吃地笑,笑得媚态横生,拉长了尾音软绵绵地唤她:“阿然~” “别闹了,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林然受不了地抖了抖,把他攀过来的脑袋往边上推开,就自然凑到火堆边握住竹签,认真地转着架子上的烤鸡。 奚辛被推开,慢悠悠翻了个身,柔顺倚在她膝头,长长的袍尾婉转逶迤,整个人如同一只化形的多情青蛇慵懒蜷在她身旁。 他笑吟吟凝着她被火光映亮了半边的脸,她看着烤鸡的眼神比看他时还专注,可他一点都不生气,因为他知道她就是这么个闹不清状况脑子还总慢三拍的小傻子。 就像她刚上无情峰的时候,他嫌江无涯捡了这么个脆弱绵软的小东西烦人,故意骗她说无情峰上没有辟谷丹了,自己也生病起不来床,让她自己去林子里摘果子吃。 那时江无涯剑心反噬得厉害,全靠喝酒撑着没有入魔,十天有八天醉得不省人事,当然也管不了她;他本以为她要么直接哭着跑下山去找阙道子他们求助,要么哭唧唧地跑去林子里躲着异兽心惊胆战摘几颗果子、等饿得受不了自然自己跑下山跟阙道子他们走。 那样就算江无涯清醒过来,这小麻烦精八成也不乐意离开其乐融融的不知峰、回这穷乡僻壤阴森古怪的无情峰来,他就轻轻松松甩脱了个麻烦。 但是他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在他以为这小麻烦精已经哭着跑了的时候,她却拎着两只兔子颠颠跑到他屋里,扒着他的床沿,顶着一张造得灰头土脸又瘦巴巴的脸蛋,亮晶晶地看他,特别高兴说她会烤兔子,问他有没有灵米。 “生病不能不吃东西,也不能只吃果子,果子没营养。”她特别认真对他说:“你再等一等,我把兔子肉捣碎了给你做肉泥粥喝,暖呼呼的特别养胃。” 奚辛当时盯着她那张花猫似的小脏脸和那双傻乎乎的明亮眸子,特别想把她拎着领子扔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0 17:42:30~2020-11-21 17:0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玖玖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萧萧不是潇潇 5个;南城炊烟、玖玖、蛮叨叨、青灯旁有只顾冷兮 2个;再看亿章就睡觉、云雀恭弥是本命、独征的大脸猫、彻透、西瓜皮皮、伍元、發※呆、温一壶月光下酒、想想就好、Wunwun、咕咪咕咪、南开、谁家猫猫、苏晏、猫丞和他的兔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渊季洛笙 100瓶;渔鱼余 98瓶;病蜗 90瓶;守护最好的你 59瓶;目标是星辰大海 58瓶;失辞、路 50瓶;雅轩、吱唔 40瓶;言司 38瓶;玖玖 34瓶;北程、陌上离殇、-1、吴处不能吃、九辫 30瓶;woodhead 25瓶;哭唧唧 23瓶;宇诺、洛水兰茜、弥章、南雨鸭、叶秋2米8、發※呆、深情吥芨久伴、林若冰、月牙儿 20瓶;译哲译者、cireredfield 15瓶;且浴⒔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宝贝儿你的订阅值不够哦, 补足订阅就可以看到新章啦\(≧▽≦  更深露重,所有声音都归于安静,只有篝火中一簇火星迸开的裂响。 “你疯了吗?为什么和他说这些?” 突兀响起天一不敢置信的声音:“我都不知道竟然你一直在琢磨着这种事儿, 你知道你在干嘛?你要逆天改命?!” “没有那么夸张。” 林然解释:“其实剧情大方向我不会动的, 我就是尝试改一点点…” “——一点点?你这是一点点?你就差改变世界了你!” 天一扬起嗓门, 震得她满脑子都是回音:“你是怎么回事, 之前我还夸你不骄不躁不搞事,苟得一手好基操, 现在你就飘了, 竟然还要改剧情!之前搞剧情的那些任务者都死得什么鸟样你心里没点数嘛!咋地了嫌生活太平淡你也想去作死边缘大鹏展翅了?我不同意, 我告诉你我绝不同意!” 连东北腔都蹦出来, 可见是真的急了。 林然揉了揉耳朵:“反正这个世界也进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天选者,有他们在故事线也安生不了, 我悄咪加一点私货应该是可以的...你放心,我不是瞎搞,我很有分寸, 我会很小心的。” “上一个说会小心的已经成灰了!” 天一恶狠狠咆哮:“林然,你是在玩火!” 林然摇头:“不, 我玩的是量子力学。” 天一:“...” 林然特别认真:“遇事不决, 量子力学, 科学真正的尽头就是玄学。” 天一:“…??” “你是不是感到迷惑?” 林然继续说:“如果你觉得迷惑,那一定是你还不够赛博朋克。” 天一:“...” 在天一和她同归于尽之前,林然果断把核桃揣进了袖子里, 小黑屋一关,世界顿时清净了。 林然嘘了口气,回过神,正对上奚辛凝视的目光, 他那双黑漆漆的瞳仁一眨不眨看着她。 林然被他看得头皮有点麻,摸了摸鼻子:“那个...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啊。” 奚辛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贴过来,秀挺鼻梁几乎碰到她的:“阿然,你说那块前面的石头,是谁啊?” 林然特别有求生欲地装傻:“什么谁啊,石头就是石头,这是童年小游戏,讲力的相互作用,我们小时候玩的你忘了,没有别的意思。” 奚辛黑得有些渗人的眼珠紧紧盯着她,透骨的目光犹如实质在她脸上游弋,看得林然头发更麻了,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和他透露这些东西。 这时,他唇角弯了弯,凑在她耳畔吐气轻语:“阿然,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啊。” “…”林然瞅着他,有点无奈,又想叹气:“...你说呢?” 奚辛盯着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太用力,整个人倚在她肩上,笑得全身都在打颤...说实话,特别像个忘吃药的蛇精病。 林然额角掉下几根黑线。 要不然她为什么和奚辛透露这些,奚辛的性情太疯戾了,林然很怕自己前脚出去,等再回来他已经给自己折腾没了。 所以,还是悄悄告诉他一点东西,他哪怕自己瞎琢磨打发时间,也好过瞎折腾别的...就好像上班之前给家里毛孩子留一根逗猫棒,毛孩子自己玩累了,累瘫成猫饼只能喵喵叫了,就没功夫拆家了,某种程度上说,真的省心省力。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听着奚辛肆无忌惮的笑声,林然还是无语:“差不多就行了,哪里有那么好笑。” 奚辛这才从她颈窝里抬起头来,他笑得太厉害,眼角都微微泛出红晕,他漫不经心用指腹拭去那一点水色,在她耳边轻而软地哼笑:“阿然,你不乖,有小秘密瞒着我们。” 不等林然开口,他又飞快道:“不过我原谅你了。” “谁让阿然这么可爱呢...” 奚辛妖蛇一样又滑下去,侧枕在她腿上,竖起纤长的食指抵住红艳艳的唇,对她眨了眨眼睛,笑得天真又甜腻:“...以后这就是我和阿然共同的小秘密了哦,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哦。” 林然低头看着他,特别不解风情地老实说:“不是的,我觉得师父也猜到一点点。” 江无涯看着万事不经心,每天醉得稀里糊涂是个酒鬼本鬼,但是林然知道,他心里都明镜似的,看透的藏着的东西多了去了。 “怎么哪里都有他。” 奚辛撇撇嘴,揉着她的手,不太高兴地小声嘟囔:“好烦人,光是满嘴大道理,让干点事儿时候就唧唧歪歪,要是能把他踢出去就好了…不过我想独占的话,他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还是把他拉进来一起,这样大家都是同谋了,谁也别想说谁…” “啊?” 林然一头雾水:“你突然念叨什么?一起什么?什么同谋?” 奚辛斜斜勾了她一眼,眼波流转,灿烂一笑:“没什么啦,我在想阿然出去历练要给阿然准备什么东西。” “唔,其实什么都不用准备,我带上风竹就够了。” 林然成功被转移了话题,认真思考了起来:“听说云天秘境里有不少大能遗留的洞府和珍稀灵草,宝物什么的随缘吧,灵草倒是可以摘一些出来…” 奚辛听着她清朗的声音,手指虚虚卷着她的小尾指骨,笑盈盈凝视她柔美的侧脸。 温柔的阿然,包容的阿然,好像知道很多秘密却从来体贴不多问的阿然,有着那样温暖又明亮目光的阿然。 这世上只有一个阿然。 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却也像永远纵容他的姐姐、像母亲,又像可以交颈相缠的情人… 她满足了他对女子所有的幻想,他每晚的梦里都有她,他会像蛇一样缠着她,她咬着唇,眼角晕红,雾亮亮的眸子摇曳着他的喘息… ——所以他怎么能不喜欢她? 他爱死她了! 剑意爆发后浩大的疲惫汹涌而来,拽着他的意识沉入深海。 他下意识攥紧她的手指,反应过来,又很快松开,轻柔地虚握着,看了看就在身侧的她,他唇瓣弯着,才安心地慢慢阖上眼。 “…话说你有什么想带的东西吗?难得出一次宗门,我回来给你——” 林然低下头,看见奚辛枕在她膝头,双眼阖着,鼻息清浅起伏,俨然已经熟睡过去。 他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连扮天真装可爱时都像带着一股子乖戾气,一看就是那种压抑着各种暗黑情绪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暴起的小病娇。 但是现在,像现在这样睡着的时候,又长又翘的睫毛遮住眼脸,包子脸软鼓鼓的,仿佛真是个烂漫稚气的小小少年,乖得不像话。 林然莞尔,看一眼那边的烤鸡还没熟,她闲得没事做,干脆把竹筒摸出来继续削剑鞘。 刚削了两下,对面阴影处突然浮现一道人影。 江无涯倏然而来,一身凛冽沉渊的剑气还没散去,紧拧的眉峰在看见安然无恙坐在那里的林然才稍稍松开。 他扯出一点笑模样,大步向她走来,声线低沉:“阿然啊,你看见小辛…?” 月色散开,江无涯才看见乖乖倚在林然身旁已经睡着了的奚辛,步子一顿。 林然有些惊讶地看着江无涯衣服上几道被划开的剑痕:“师父?您和人比剑去了?!” 天啊噜,江无涯竟然和人比剑?江无涯竟然能牺牲宝贵的喝酒睡觉时间和人比剑?! 这世道是怎么了,连师父都想不开要上进了吗?那她该怎么办,就不能好好剩给她一片带薪摸鱼的净土嘛! 江无涯:“…” 江无涯不是很懂小徒弟的表情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悲愤,当然,他也不是很想懂。 做师父形象塑造失败就算了,还是不要再点明的好,毕竟老是扎心,这心脏也受不了啊。 江无涯抵唇咳了咳,试图转移话题:“小辛怎么在这儿睡了?” 林然低头想了想,诚实说:“大概是在深刻感悟知识的力量吧。” 毕竟高中牛顿力学守恒原理就是有这种催眠的神效,大脑领悟得越深刻,眼皮子就越沉重… 江无涯:“…” 这孩子现在也没突破,怎么又说上胡话了。 江无涯摇了摇头,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可比他预想中的好太多。 江无涯向林然走过去,看见她手上削得七零八落的竹鞘,失笑:“还没削好啊。” 林然有点不好意思,她本来想得挺美,给自己削个剑鞘,既节能减排又简单,说出去还显得挺风雅,但是她终究低估了自己的手残程度,这半年沉迷摸鱼,零零散散又搞坏了几把,只有最近做的这把刚勉强有点样子。 “其实我外面花纹雕刻得差不多了。” 林然示意了一下扁圆的竹筒:“大概修一修边角就行了。” 江无涯盯着她手里明显比风竹剑圆了一圈的竹筒,斟酌着:“你这个剑...插|进去不晃吗?” “晃啊。” 林然理所当然:“竹筒中空是圆的,剑是扁平细长的,当然会晃了。”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竹筒,风竹剑在里面噼里啪啦的响,就像街头巷尾小孩子玩的拨浪鼓。 江无涯:“...” 江无涯:“阿然,你觉得一个装剑的鞘一直晃,这合理吗?” 林然摇了摇头:“当然不合理,但我不会削不晃的嘛,这已经是我唯一一个没有雕裂的了,就暂时先用着好啦,听习惯也挺有节奏感的。” 江无涯:“...” 江无涯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个徒弟每每能自成一派逻辑,说她傻她是肯定不傻,但若要夸她“宠辱不惊”“随遇而安”,又总觉得是对这两个词的玷污... 江无涯揉了揉额角,撩开袍角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对她摊开手:“来,给师父,师父给你削。” 林然睁大眼睛:“什么?” 江无涯不答,拿过她的竹鞘,大概看了看风竹剑的形态,就把风竹剑插|进竹筒里,手掌压住竹筒的外壳,一点点把它往下压。 林然惊奇地看着,她自己也试过把竹筒压扁,但是她力道用不好,一使劲竹筒就裂了;然而江无涯不是,也不见他怎么小心用力,那竹筒就自然地被压扁,外壳被崩到极致,却就是没有裂开。 江无涯把竹筒拿起来,参照着风竹剑的剑形,把竹筒两边多余的竹楞往里面掖,又从地上随手捡了一块小石头,指腹蹭了蹭,石粉簌簌飘下,石头前端被磨出小小的刃锋,他就用这块刃锋一点点磨圆竹筒凹凸不平的外壳。 不过几下的功夫,原来扁圆溜溜的竹筒就变得有些剑鞘的样子。 林然忍不住“呀”了一声,就像任何一个以为爹妈生来就是中年人的熊孩子一样:“师父,您竟然真的会削啊。” 江无涯叹了口气:“阿然,你师父真的不是只会喝酒。” 他也是年轻过的,那时候年少意气,玩的花样不知有多少,刚拿到自己的剑时,光是他收集的剑鞘就能堆满整个洞府,更何况只是削个竹子。 “我知道我知道。” 林然很理解:“师父只是现在比较擅长喝酒,因为这方面太突出了,就把别的技能都掩盖住了。” 江无涯:“...” 林然热烈鼓掌:“师父真的多才多艺呢。” 江无涯无言以对:“你的烤鸡好了,你看看别烤焦了。”乖乖吃鸡去吧,可快别气他了。 林然这才想起自己的烤鸡,她把火熄灭一些,先递过去一只大的孝敬师父:“师父吃。” 江无涯道:“师父不饿,你自己吃吧。” 林然就把烤鸡放在火堆上温着,打算留给奚辛一会儿醒来吃,自己拿过另一只稍小的烤鸡津津有味咬起来。 江无涯侧过眼,看见她认认真真啃鸡爪子,两颊一鼓一鼓,小嘴吃得红润润,像一只叼满了松子的小松鼠。 江无涯眼神柔和,余光瞥到枕在她腿上的奚辛,眉宇微沉,显出几分难言的沉重忧色。 江无涯缓缓道:“阿然,你去云天秘境历练的事,刚才小辛...有没有与你说什么?” 林然吞下一口肉:“说了啊。” 江无涯一顿,捏着剑鞘的指骨微微发紧。 “我知道他舍不得我,不想让我走,刚才眼圈都哭红了,好像有点要生气的样子...” 林然低下头,看着安然熟睡的艳丽少年,给他把发顶睡翘起来的呆毛捋了捋,轻快说:“...不过我跟他说清楚,他就同意了,还说要给我准备什么行李,其实我真的不需要啦。” 江无涯怔住了。 他看向奚辛,语气古怪:“小辛...同意了?” 江无涯眼看着奚辛大发雷霆,他比谁都知道奚辛身体里压抑着多可怕的力量,这次奚辛连剑意都爆了出来,让江无涯一度担忧他会失去自制,甚至已经做好奚辛若是想对林然不利,自己就必须出手镇压的准备。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做了最坏的准备过来,却看见奚辛安静在她身边熟睡,甚至还同意了林然出山历练... “嗯,他同意了。” 林然轻轻戳了下奚辛难得乖巧的小脸蛋,被他睡梦中下意识又揪住手指攥着,她抿唇笑:“阿辛虽然脾气不大好,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好好和他说,他也很乖的。” 她举着油汪汪的烤鸡,却眉眼弯弯地笑,被火光映得越发秀净的面庞,不是倾国绝色的锋芒,却似乎有着比月色更舒然的温软。 江无涯定定看着她,又去看奚辛,他还记得奚辛拂袖而去时乖张狠戾的神色,和现在孩子一样恬静柔软的睡容,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江无涯垂下眼,看着自己袖口被刮出的剑痕,突然笑了起来。 他没忍住揉了揉林然的头发。 林然还咬着鸡腿,扭过头,明亮干净的眸子看着他:“师父?” “没什么。” 江无涯轻轻摸着她发心,皎洁的月辉下,他眉眼含笑,目光如水温柔:“...师父只是很高兴,我们阿然,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林然在一片被烧焦的山谷中找到了侯曼娥。 侯曼娥昂首挺胸,怀里抱着烈火灼灼的赤莲剑,志得意满向她走来。 林然的目光滑过她被烫得焦黑的额角、少了半截的袖子和走路时一瘸一拐的腿,仿佛已经看见刚才她跪在搓衣板上痛哭流涕的样子。 嗯,看来确实是一场惨烈的家庭大战。 侯曼娥颠颠跑过来,虽然努力控制着表情,但嘴角还是止不住地上翘,得意地举起自己的剑:“这是我的剑,赤莲剑。” 赤莲剑矜持地亮了亮,流转的光晕都像是灼热的火焰。 作者有话要说:  林然:父爱如山,我为自己代言(狗头) 侯曼娥:……我和你拼了!!(╯°□°)╯︵ ┻━┻ … 无责任小剧场: 温绪:我的剧情呢? 阿黎:蛇精病不配有剧情。 温绪:…我才是男配!!! 阿黎:男配蛇精病不配有剧情,长得再帅也一样。 温绪:…… 阿黎:打人啦打人啦!蛇精病打人啦!阿然救我快打shi他!给他日哭喊妈妈—— 林然(OvO):…… 感谢在2020-11-21 17:03:41~2020-11-22 17:1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啾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弥 9个;鲨鲨莎鱼 3个;为休怪本尊打call!! 2个;风若、阑珊、^_^、貓教、羽、二重、哈哈哈哈哈哈、一之、98hcy9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家散樱 115瓶;纪又 48瓶;糖糕媳妇儿、橙鱼儿 40瓶;vordandi、春风入罗帷、青春年少 30瓶;柊妘 25瓶;巧克力味草莓、via、沈沉鲸、爱丽丝 20瓶;姜糖、5007973、老爷卿 15瓶;揽风和你、花家二爷、巫灵、小家子、贺朝的挖掘机、浮生一梦、磬罄謦、锦瑟、沉罪、我,缺金、47548275、小雨点、涂毓、桃子、我的钢镚儿、啊味、七七、23634849、不见不语 10瓶;闻愿、今天也在催更 9瓶;卿漫夭 8瓶;lu槐安 7瓶;陆轻舟z 6瓶;春日载阳yang、鸽本熊、45274109、荒冢有繁花、诺诺、⊙?⊙!、逍遥、姿逸、我有一只猫主子、艿棠 5瓶;跪求每日一更、23091425、春申君、天气微凉 4瓶;清茶煮酒、赖也 3瓶;98hcy99、水水水儿呀、弥生、鹿蜀、超喜欢你呀、相忘于江湖 2瓶;白茶御日常生活、qsr、58658bkplqsb、48020059、苒苒伊家、笛子沫、羊某人、狐疑、枯了、forest、婠婠、芷兰、37718922、守护万事的三人、君子离、种花不种花、润如玉行无双、二碗、dreaming、铃兰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林然觉得侯曼娥这姑娘有些缺爱, 虽然作为一条根正苗红的牡丹之犬,她穿越这么多世界也没什么机会能培养出母爱,但是她自觉是可以有一些父爱——父爱如山嘛, 她一直就是以这种胸怀关怀着广大奇葩天选者的,她觉得她可以,这一声爸爸她当得起。 但是侯曼娥可能不是这么想的,所以林然险些没被她按在地上打。 “你居然还想当我爸爸?!” 侯曼娥言之凿凿:“不知道现在有钱的才能当爸爸嘛, 像你们剑修这些穷逼就只配当弟弟!弟弟!” “…”林然心好痛,这个世道连亲缘关系都要向钱齐了吗,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一些真情了。 她捂住心口, 两眼无神躺在地上仰望星空。 “喂…你干嘛这幅表情,我根本没有用力。” 侯曼娥只是想闹着玩,谁知道小拳拳打了几下, 林然直接瘫地上了,她顿时慌了, 过去凶巴巴要拉她:“你起来, 你不许碰瓷,我们修士身强体健, 你不许给我装虚弱。” 林然不想起来,摇摇头:“我赶路太累了, 我歇一会儿。” 为了最快救下侯曼娥,她是一路火花带闪电飙回来的,后来更是一剑劈开了整片花海的梦萤, 她飙出的力量远超筑基巅峰的水准、甚至都快达到金丹中期, 超出了云天秘境金丹期的修为限制, 秘境的屏障立刻开始排挤她, 想把她踢出去。 之前救人的时候顾不得, 现在回过劲儿来,林然只觉得自己活像全身套着十层紧身背背佳——背挺得直不直不知道,但是肾是快被挤到和肠子肩并肩了。 林然觉得自己得躺一躺——至少给肾一个喘息的余地。 侯曼娥听着,手上的力气渐渐弱下来。 修士哪里会因为赶路累,不过是她为了救自己耗费尽了灵力。 侯曼娥心里又酸又甜,吸了吸鼻子,猛地站起来,握着赤莲剑转身就要走。 林然被她这气势震得一脸茫然:“你干嘛去?” 侯曼娥杀气腾腾拔剑:“当然是弄死姓温的那狗娘养的!大爷的竟然敢算计咱们俩,险些让老娘凉在这里,必须把他大卸八块!” 侯曼娥太恨温绪了,要是原本凭他那张脸蛋她是会考虑先奸后杀的,但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赶快把他弄死。 “…”林然有点无语:“路都走不稳呢,你能杀谁去,回来回来。” “不行!我必须得把他弄死!” 侯曼娥恨得眼睛都红了,当场跳脚:“你不要拦我,他要害我,还知道咱们俩太多秘密…反正我绝不能留他,就算他是温家的大公子,他也必须死!” 侯曼娥眼底升起刺骨的寒意。 她可以让林然知道她的秘密,她他妈算栽这人身上了!她认了! ——但是她绝不能留温绪这么个定时炸|弹。 “他是可以死。” 林然想了想,诚恳说:“但是你弄不死他,倒是更有可能被他弄死。” 侯曼娥:“…” “我是不想拦你,但是我不拦你,你不就白给了?” 林然顿了顿:“虽然在白给的过程中,你也许能享受到白给的快乐,但我就真是白救你了,我辛辛苦苦折腾一趟一点好没落着,连人都没了,那我也太惨了。” 侯曼娥:“…” 谁尼玛想要白给的快乐?这世上只有白嫖才是真的快乐! “就你小嘴叭叭叭!” 侯曼娥恼羞成怒扑过去挠她。 林然立刻战术躺平,双手交叠在腹前,安详得像一只交不出公粮又没钱给媳妇买包的穷苦剑修:挠?打?随便,反正是一滴也没有了。 侯曼娥被林然的坦荡(无耻)震住了,挠都挠不下去,泄愤似的把她头发抓成鸡窝头,然后颓废地瘫在她旁边。 林然压了压被抓起来的呆毛,淡定自若。 侯曼娥看得牙疼,还不甘心:“我怎么就搞不死他了,他修为不就比我高一小级吗,他这次是阴我,我没有防备才中招的,否则我有那么多法宝,正面杠我肯定比他强,你凭什么说我打不过他?!” 林然给了她一个让她自己品味的眼神:“你真的这样觉得吗?” 侯曼娥气得毛都快炸了。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在心底最深处,她对温绪是有些畏惧的。 她至今都记得记忆失控时的骇然惊惧,那种魂魄被生生从身体里拽出去的无力和绝望,而那个男人就静静站在漫地盛放的花海中,长身玉立,翩翩如玉。 无数萤虫簇拥在他身边,他唇角噙着看不透的浅笑,望着她的目光,春风般温煦,可是轻描淡写地一拂袖,就仿佛可以轻易夺走她的所有。 那种漫不经心,那种温和皮表下深不见底的凉薄和漠然,让人甚至连怨恨都不敢,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那还是人吗?那根本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侯曼娥觉得手脚又开始发凉,她不由自主往林然旁边蹭了蹭,又觉得不够,一把抱住她手臂,嗅着她身上青竹一样隐约的草木清冽淡香,心莫名就安定下来。 “喂。” 侯曼娥凑到她耳边,像闺蜜说小秘密一样小声问:“那你打得过他吗?” 林然沉吟了一下:“或许。” 她至今没有摸清温绪的底,但是光凭他能猜到侯曼娥的异样,甚至能操控魅花之海险些兵不血刃就抓走侯曼娥的魂魄,就足以说明他的修为不可能只是个筑基巅峰。 他至少是个金丹,闹不好还是个高阶金丹。 “那就是有戏了!你太厉害了!” 侯曼娥眼前一亮。 她一直都猜林然不简单,林然能从温绪手里救下她,刚才听她哔哔了那么多上辈子的事,按理说林然应该很震惊很疑惑,完全听不懂她说什么的;但是林然没有,她淡定得一批,就跟啥都没听到一样。 侯曼娥不知道林然到底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秘密,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林然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侯曼娥,她保护的、在意的是自己这个人。 哎呀呀,真的越想越甜。 侯曼娥咬着唇,凑得更近了,和她咬耳朵:“那等你恢复过来的,咱俩合伙把他搞死!我有一个压箱底的法宝,就是我那个莲花宝器你见过的伐,那个是我爹给我保命用的,别瞧在我手上威力不咋样,其实可牛逼了,据说炸起来连金丹后期都要凉凉,到时候你在前面先吸引他注意,我在后面偷袭他,妈蛋这几千块上品灵石老娘当砸水漂了,只要能给他当场炸上天。” 林然摇摇头。 “为什么?” 侯曼娥委屈死了,抱着她胳膊哼唧:“他欺负人家,他欺负人家好惨的,你不是可正义可善良的人间天使嘛,这个时候你得出手啊!你是我金大腿你帮我打回去嘛~球球乐帮人家打回去嘛~~” 林然被她念叨得头疼,瞥她一眼:“你真的无辜吗?” 侯曼娥理直气壮:“我都快死了我还不无辜?他就莫名其妙对我下手,人家简直可怜死了嘤嘤——”说着说着还假惺惺擦起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发出猛男娇柔的哭声。 林然不置可否:“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魅花之海?” 侯曼娥假哭声一滞,小眼神往四周飘忽:“我…我赏月嘛,随处走走,谁知道就走到那里去了。” 林然点点头:“魅花之海距离我们的宿营地有大半个时辰的距离,你这个月不仅赏得很远,脚还能自己精准选择赏月地点,真的是很厉害呢。” 侯曼娥:“……” 侯曼娥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好!我就是要抢他怎么样,你要的那个药草就在他身上,我就是想悄咪跟踪他然后把东西抢过来。” 林然:“你怎么确定东西就在他身上?” 侯曼娥理所当然:“肯定是啊!看他那神神叨叨的样子,东西肯定是他藏起来了,而且就算真的不在他身上,那也可以先翻一翻、逼问一下他要搞什么嘛。” 侯曼娥觉得自己可有道理了。 但是林然却定定看着她,道:“就因为一个怀疑的念头,就可以跟踪他、肆意抢他的东西、逼问他吗?” 无人注意到,她袖口一点暗光突然幽幽闪烁了一下。 侯曼娥一滞,心里一瞬心虚,但又莫名地有底气,哼唧:“…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太霸道了,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要是对别人我肯定不会的啊,但他不是什么好人嘛,说不定干了多少坏事呢,抢他的东西也算是替天|行道,那句话什么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就是…” 林然:“曼娥,恶人是可以由恶人来磨,但是我不想你做一个恶人。” 侯曼娥呆住,愣愣看着她。 “人的底线就是一次一次拉低的,当你今天觉得抢一个可能的恶人没有关系,明天你就会觉得抢一个陌生人没有关系,于是早晚有一日,你会为了想要的东西,毫不犹豫肆无忌惮地伤害任何一个人,而等到那一天,你也就变成了恶的本身。” 林然轻声道:“曼娥,我们都只是普通人,我们没有裁决别人的权力,我们只有坚守自己的能力——所以我现在希望你告诉我,一个和我们无冤无仇的人,一个你甚至还没有证据证明他作过恶的人,你为了得到他手上的东西,试图跟踪他、逼问他、抢夺他的东西,你做得对吗?” 侯曼娥怔怔看着她,忽然簌簌落下泪来。 她觉得心里好难过,又委屈、又不安,又有点彷徨和心慌,好像一直理所当然以为自己是对的东西,被猝不及防地看穿、颠覆。 “你干嘛这么凶,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想帮你…” 侯曼娥哽咽着用手背抹眼泪,眼泪却越掉越多,她难过死了:“我只是想帮你,我看他不爽想教训他一下,我没想那么多…而且大家不都是这样,这是修|真界嗳,就是弱肉强食捧高踩低的地方啊,要是太正直太善良只会被别人欺负,谁能永远不欺负别人,谁能永远不干坏事,那不可能…” “人人都有私欲,所以贵在克制、贵在坚守。” 眼泪突然被温热柔软的指腹擦掉,侯曼娥抽噎着抬起头,林然正清亮看着她:“你都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呢?” 侯曼娥在她明透的目光中语塞,还嘴硬:“我为什么一定要做到?当好人有什么好,我才没有那个圣母心到处圣光普照,帮了人家人家也不说我好,说不定什么时候还给自己白搭进去,给别人当笑话看,死了还要被人嘲笑傻帽。” “不是这样的。” 林然却笑了,她指了指天空:“你相不相信,世上有因果?” 侯曼娥撇嘴:“我不信,我只信有人就是天生倒霉,比如我!” “可我见过很多很多,恶因开出恶花,善因结出善果。” 林然看着她:“比如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险些陨落在魅花之海。” 侯曼娥想都没想:“当然是因为姓温的那贱人算计我!妈蛋说起来就生气,老娘迟早搞死他!” 林然:“他是算计你,他算计的是你会垂涎他手上的草药,算计以你的性格,一定不会无动于衷,而是会跟踪他,会因为轻率狂妄忽视周围景物的变化,无知无觉落入他的陷阱里。” 侯曼娥瞬间呆住了——她只顾着恨温绪,琢磨着怎么把人大卸八块,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我走时还特意嘱咐过你,不要乱看乱走,不要自作主张,你应得痛快,倒是全当了耳旁风。” 林然有点无奈:“你说错了一点,温绪他对你没有杀意,甚至没有恶意,所以他触动不了我给你留下的剑气——因为他是单纯地以玩弄操纵人心为乐,他只是顺势而为,轻描淡写抓住你的弱点、揪住你的命脉,就能兵不血刃将你变成他手下生杀予夺的傀儡,而你的欲望和恶念,就是你亲手递给他的把柄。” 侯曼娥瞠目结舌。 这这这—— “如果你那时没有想私下抢药草,你就不会跟踪他,就不会落入他的陷阱;而如果你没有中计,他也不会冒着得罪我的危险,主动对你下手…那样的话,也许等我回来时,你还好生生地坐在篝火边,百无聊赖打着瞌睡等我回来呢。” 侯曼娥:“……” 侯曼娥呆呆看着她,好半响,突然又泪流满面。 “你天天给我灌鸡汤也就算了,你竟然还给我讲玄学!”侯曼娥悲愤欲绝:“合着我险些挂掉,还都是我自己的错了?!我他妈哪里懂这么多,你老给我搞降维打击,都快给我弄自闭了,你能不能整点阳间的东西,这太过分了呜呜——” 林然:“…” 林然抹了抹脸,笑容有点尴尬:“抱歉抱歉,崽子养多了,有时候老忍不住絮叨…我尽量克制一下。” 侯曼娥:“呜呜呜——” “好了好了,不哭了。” 林然摸摸她的头:“当然不全是你的错,但是你并不是没有错……说实话,我觉得你经历这样一遭也挺好的。你那些放不下的过往、你的性情弱点,都是你的劫,如果放任自流,将来闹不好就演变成你一生的心魔;但是你现在早早意识到自己的弱点,正视它、扛住它,消融它、直至有一天能彻底战胜它,这反而是因祸得福,你会受益终身的。” “你说得轻巧,我都差点死了,我可不得受益终生。” 侯曼娥并不觉安慰,反而更嚎得更厉害了:“我太难了,你不哄我不和我同仇敌忾也就算了,你竟然还给那姓温的狗逼说话!” “我没有给他说话。”林然认真解释:“我是给你分析清楚情况,我总不能光和你在这里骂他,或者不分青红皂白就帮你打回去,那不是对你好,那是害你!曼娥,一时的情绪发泄是应该的,但是不要让情绪蒙蔽你的眼睛,要保持清醒、保持冷静,曼娥,你不能只执着于当下的胜负得失,而应该学会看得更远。” 宝剑锋从磨砺出,侯曼娥总要有一天独立面对这真实的修|真界,那里会有比温绪更残忍霸道而随心所欲的强者、比现在更残酷百倍的境况…… 林然一直想得很明白,即使是自己也不可能时时护住侯曼娥,所以还不如趁自己能看护她的时候,就让她去跌倒、去成长、去把不堪的弱点磨砺成坚硬的铠甲,让她能足够坚韧足够强大地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 “我才不管那么多!” 侯曼娥现在才不想动脑子,就想发泄情绪,像个爸妈不给买糖的熊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你到底是谁的姐妹啊,到最后全成我自作自受了,照你这样说你还救我个啥,让他把我搞死算了!那才叫我活该,那才叫因果报应呢!” “那不行啊。” 林然却笑了:“我舍不得啊。” 侯曼娥的哭声一滞,隔着模糊的泪眼,看见她眉眼浅浅地笑,笑得无奈又温柔,却隐隐有不容置疑的意志。 大概是那种…虽然家里熊孩子做错了事,但是也只能我来教训,别人说两句可以,但是要是想动手打人,那她绝不能答应。 侯曼娥本来觉得自己有好多的委屈好多的抱怨,可是听着她这一句“舍不得”,那些幽怨颓丧的情绪就突然都散了,心里像是被温暖的阳光熏着,一点点开出花来。 侯曼娥知道林然是个多有原则的人——是原则让她清醒、让她明透、让她温柔而宽厚。 林然想让自己也竖起原则,就像竖起一道警戒的横栏,谨记着、恪守着,不去僭越,就不会堕落,就可以始终问心无愧、清明坦荡。 侯曼娥觉得这对她来说有点难,但是她愿意去试一试,她愿意竭尽全力去改变——就凭这一句“不舍得”,就凭这世上如果有人愿意陪她走刀山火海、为她披荆斩棘,那个人一定是林然。 她想永远站在她身边,想永远理直气壮享受她的关爱、分享她鲜活而温暖的世界。 林然可以为她撕开魅花之海、那么她也愿意为了这个人,去竭力变成更好的自己。 侯曼娥吸了吸鼻子,像个被教导主任训傻了的娃子,虽然仍有点不甘心,但还是蔫哒哒说:“好,我错了嘛…我听你的,我先不去找他打|黑棍了…” 不过她立刻又强调:“…但只是现在啊,虽然我想抢他的东西,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啊,而且我是想抢东西教训教训他,可我绝没想过杀他啊!但他竟然直接想弄死我?!他要抓走我灵魂的这个仇我都记得呢,等我哪天比他厉害了,我会亲手堂堂正正报复回去,我一定让他十倍尝尝这种痛苦滋味的!” 林然莞尔:“好。” 侯曼娥舒了口气,心里莫名轻松下来:“那我们回去。” 林然含笑看她:“你还愿意回去和他一起走吗?” “你不要小看我。” 侯曼娥哼了一声,昂着小下巴:“虽然我现在还不太明白你到底有什么深意,但是我至少知道,越是害怕什么越是要直面它,我才不会落荒而逃做那种小家子气的事,有本事他还敢再来啊,我拼了命也要和他同归于尽,看谁杠得过谁。” 林然失笑摇头,心里却很欣慰。 战败不可怕,恐惧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恐惧失去重新振作的勇气。 侯曼娥也许有大大小小的缺点,但是她骨子里有一种最顽强的生命力——她很勇敢,她真的是个很勇敢的姑娘。 林然和侯曼娥走回宿营地,篝火仍在燃烧着,橘红的火光跳动着,照得人全身暖洋洋的。 颀长清瘦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坐回火堆旁,慢悠悠摇着那柄半旧的蒲扇,听见声音,侧目看来时,温润俊美的眉目被火光映得愈发柔和。 他弯了弯唇,笑着问好:“林姑娘,侯姑娘,回来了,快来暖暖身。” 侯曼娥虽然做足了心里准备,但是看着温绪这样自然含笑的神态,还是不由颤了一下。 她真的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在差点抓走别人的魂魄之后,还能这样坦然又亲切地和受害人说话,好像她们根本不是险些就要你死我活的仇敌,而是招呼着刚出去散了个步回来的老友。 他一点都不在意的吗?他都没有廉耻自知的吗? 这已经不是疯子,这根本就是个怪物!一个百无禁忌狂肆妄为的怪物! 侯曼娥强撑着没有后退,脸色越发苍白,却死死瞪着温绪不愿意露怯。 温绪笑吟吟看着她,看她脖颈上的伤已经完全恢复得看不出来,神智也清醒,竟然都没怎么受魂魄离体反噬的样子,眉尾轻轻一挑。 他正笑着想说什么,林然突然道:“温公子,请你过来一下,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温绪微启的唇顿住,很快看向林然。 她静静站在那里,宽大的青衫被晚风拂动,衬得人愈发纤长清瘦,月色下,那双看着他的眸色,无波无澜、沉静如海。 手心又开始不自觉地发麻,温绪碰了一下左脸,那里有一道被她划开的伤口,她的剑气是那样凛冽,以至于那血口如今都没有愈合,一直在丝丝缕缕却又连绵不绝地疼。 那点疼本不碍事,可是温绪看着她,却突然觉得,那疼痛难忍极了,像无数的虫蚁钻进他的血肉、钻进他的四肢百骸、最后钻进他的心口,让他痒、让他疼,让他难耐得厉害。 他低低喘了两声,才慢慢站起来,一双染着薄薄水色的柔润眸子看着她,浅浅地笑:“好,绪悉听尊便。” 侯曼娥有些担心地拉住林然:“你要和他说什么呀,你不是说先不要让我和他算账嘛…” “没事。” 林然拍了拍她的手:“我只是有事和他说。” 她看了温绪一眼,转身往树林中走。 温绪毫不犹豫跟上,他直勾勾盯着她的背影,眸中似有滔天诡色翻涌,路过侯曼娥时,甚至都没有给她一个眼风。 侯曼娥无意间看见温绪盯着林然的眼神,头皮悚然一麻。 她呆在那里几秒,等反应过来,等着急想追上时,温绪已经远远越过她,和林然一起消失在深林中。 温绪望着林然的背影,眼底无知无觉晕开一汪雾,那雾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像深渊怪物缓缓张开的深不见底的喉口,想将眼前的人大口大口彻底吞吃入腹。 “林姑娘。” 他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吓人:“姑娘叫绪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不,他知道,他听到了,她不是来问罪的。 她是个再明透清醒不过的姑娘,她不打算现在和他为敌,为此她甚至劝下了那个有着异魂的小姑娘,她自然也不会兴师问罪、大动干戈。 林然站定,转过身,静静看了看他,然后看向他左脸那道伤口。 温绪觉得那里又开始发痒发麻,血气上涌,他喉头轻微滚动,不由自主乱了气息。 她莫名地问:“疼吗?” 温绪呼吸一滞,他直直看着她,她眼睛明透,目光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薄雾微微泛开旖色的涟漪,他忽的抿唇一笑,流转的眸光是隐秘而不可言的勾缠:“是林姑娘伤的,便不疼。” “嗯。” 林然点点头,然后二话不说一拳砸向他的脸。 温绪猝不及防,被打得脸一歪,血瞬间淌下来,脑袋嗡嗡作响。 温绪:“……” 温绪:“???” 林然捏了捏拳头,心平气和:“那你现在可以开始疼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任温绪自诩算无遗策、万事尽在掌握, 也绝没有想到,林然会来这么一出。 她砸上来了,没有一点征兆,二话不说一拳就砸上来了。 温绪踉跄着退后几步, 捂住左脸, 伴随着后知后觉火烧似的的剧痛, 他只觉牙关一阵酸痛,唇齿间尽是腥甜浓郁的血气。 有血丝从唇角淌出来, 他轻轻碰了一下,指腹瞬间便染上一点殷红的血, 鲜红得刺目。 温绪直直盯着那一点血, 很久没有说话。 他已经忘了有多久不曾受过伤了, 今日倒是好,被她连伤两次。 一口血气猛地从喉口涌上, 他伸手抵住树干重重地咳嗽。 厚重的狐裘裹着清瘦的身骨, 交叠的斜襟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截瘦弱凸起的锁骨, 刻在苍白的皮肤上, 随着他咳嗽, 修长的脖颈赫然勒出刺目的青筋, 那些青细的血管错落纠缠, 蜿蜒着往下起伏, 一路延伸进交领更深处不可见的地方。 他咳得那样厉害, 每一口都带着血丝, 像是下一秒就要虚弱死去。 可明明是这样的无力、这样的孱弱, 何该让人怜惜不忍, 却偏偏像佛莲前的花开荼蘼, 那刺目靡艳的猩红染脏了无暇的白,反而莫名能勾起人某种微妙的…暴虐欲。 林然平静看着他咳嗽,问:“清心草在哪里?” 温绪不答,反而摸着脸,边咳,竟慢慢地笑起来:“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伤过我了…林姑娘,你真是、真是…” 林然置若罔闻,又陈述一遍:“清心草在哪儿?” 温绪转过身来,背靠着树干,低喘着定定看着她,横过指腹轻轻抹去唇角的血丝,倏然一笑:“林姑娘想要,为什么不来自己搜,反正绪这样残败的身子也已经…无力反抗了,不是吗?” 林然走到他面前。 温绪垂着眸子看她,她很高挑,也是真的纤细,纤长的脖颈仿佛他一只手就能握住,让人很难想象这样柔软的身体里,怎么能爆发出那样山海般浩大的力量。 林然在距离他三五步的地方停下脚步,问起他另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进入云天秘境有什么目的?” “那姑娘又是谁?有来云天秘境意欲何为…” 温绪反问,轻轻笑:“…以姑娘的修为,总不会还是为了结丹而来。” 林然眼皮都没眨一下:“是我在问你。” 温绪看着她,倏然悠悠叹息一声:“林姑娘,真是好生霸道啊…” 林然默默捏了捏拳头。 “…咳。”温绪不动声色把话题转回来:“林姑娘说笑了,绪就是绪,还能是谁?” 林然:“魅花之海生长于云天秘境千年,以尸骨为养以魂魄为料,个中诡谲残酷不可捉摸,温家虽是修真大族,世代修习的却都是正统的家族密法,温家大公子不过筑基修为,还没有那个本事操纵魅花之海。” 温绪低低笑,并不否认:“绪可以当作是赞美吗?” 林然幽幽看着他。 “…”温绪又咳了咳,怕这姑娘一言不合再一拳砸上来,不得不略作收敛,才解释道:“林姑娘,绪曾说过,绪只是个生意人,不为财不为利,只做交易。” 林然:“谁请你做什么交易?” “一个生意人,当然要为客人守秘。” 温绪浅浅一笑:“不过既然是林姑娘,那绪便愿意透露一点…是有人请我进云天秘境,为他取一样东西,一样…可以让他活命的东西。” 林然皱皱眉。 她记得,云天秘境尽头的深峡里面是有大能府邸,但里面尘封的秘宝是一缕上古凤凰的残魄,最后那残魂认主了楚如瑶,融成她的剑灵,日后甚至能幻化出实体,是她最亲密的战友,也是沧海桑田之后、寥寥陪伴她一路走到最后的伙伴。 林然知道凤凰向来有浴火重生的传说,原剧情里那一缕凤凰残魄也在后来救过楚如瑶许多次,林然不确定那个委托温绪的人要的是不是那缕残魄——沧澜界亘古悠久、浩大无边,流传下来的奇闻秘术不可胜数,说不定就有能化凤凰残魄为自己续命的秘法。 如果温绪是为了凤凰残魄而来… 林然轻轻摩挲着风竹剑柄,认真思考着将他当场打残踢出去的可能性。 她不轻易杀人,但是打残是没问题的,尤其温绪敢对侯曼娥动手——虽然其中有侯曼娥自己的原因,但温绪下手那么狠,林然还是忍不住护短,心里有气,有那么点想假公济私一次。 就在林然蠢蠢欲动的时候,温绪忽的笑:“林姑娘,你不会要对绪动手,这恐怕会违背姑娘处事的原则…绪以为姑娘是个很正直的人,不会以私废公、更不会因为私人感情枉顾公正法理。” 林然抬头看他,温绪还颇为无辜:“是那个小姑娘先对我心思不轨,我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林然:“她没想要你的命,但你却想要她的命。” 温绪:“我并不想要她的命,我只是给她设一场局,她走出来了,不仅能活,还可识破心魔,修为更进一步,受益无穷,岂不是快哉?” “但如果她没走出来,她就会永远沦为你的傀儡。” 林然:“你设下的局,是九死一生的局,和直接要她的命有什么差别?” “天上哪有白掉的馅饼,是她自己主动走上赌桌,那么接下来用多大筹码换来多大报酬,自然该由绪来决定…在绪看来,这就是一笔公平的交易。” 温绪笑:“当她做出选择的时候,无论生死,她都应该做好承担代价的后果。” 林然握住剑柄:“那么当你选择用她做棋子取乐的时候,你也已经做好了承担代价的后果。” “什么后果?”温绪失笑:“姑娘为姐妹情深拔刀相助?” “不。” 林然摇头:“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温绪:“……” 温绪一口血咳出来,被噎得直弯腰咳嗽,咳着咳着,却又莞尔起来。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 温绪止不住地笑:“说实话,姑娘这样为她出头,真是让绪颇为惊讶,绪以为林姑娘这样疏朗通透的性子,见过太多的世故,应该早就对这些爱恨情仇看开了…所以她有什么特别的吗?是她身上的异界魂魄?” “这与你无关。” 林然淡淡道了一句,一把拔|出风竹青剑。 凛冽的剑芒无声划破空气,那一刻,温绪清晰意识到她身上的冷意。 这样温柔好脾气的姑娘,护起短的时候,倒是凶得吓人呢。 温绪轻轻一叹:“我与林姑娘掏心窝子说了这么多话,姑娘还对我这么无情吗?” 林然觉得他戏真的有点多,然而她并不想配合演出,所以她思考了一秒,果断决定视而不见,并二话不说向他劈了一剑。 温绪侧身避过,那一剑的剑风瞬间劈开了几丈开外,剑痕深深刻进地面百米有余,他转身看了看,身后原本茂密的林木已经平成了空地。 温绪:“……” 温绪:“林姑娘,你这到底是想把我踢出去,还是想趁机要我的命啊。” 林然眼皮子也没抬,横过长剑,下一瞬人已如惊鸿跃至半空,朝着温绪,骤然狠狠立劈而下。 温绪猛一拂袖,巨大的法咒流光在他面前化为盾牌,却转瞬被风竹剑刃劈成无数碎片,温绪突然甩出蒲扇横挡在胸前,看似朴旧脆弱的蒲叶正抵住竖劈下来的剑刃。 青剑,枯蒲,利刃,圆叶,凛冽的剑风震开气浪三千,茂密枝叶被重重震荡而起,又自漫天簌簌纷然飘落。 有叶子轻飘飘落在他肩头,温绪忽的嗅到一缕浅香,像竹叶,又像桃花,清冽的,翩然的,丝丝缕缕,隐约的尾调里,却分明深匿着一点点非有心人不可察觉的隐柔。 温绪呼吸一滞,倏然抬头,对上一双比秋水更空明澄澈的眸子。 她眼中倒映着明月,月华如练覆过重峦叠翠的林海,是漫天星辉洒落。 晚风拂散她一头束着的青丝,她离得他这样近,隔着杀伐交抵的刃与圆叶,连呼吸都像是彼此纠缠交织。 她定定凝着他,寒凉的剑芒掩不住她清冽的目光,忽的有一缕发丝拂过眼帘,她长睫轻轻一颤,再抬眸,那眸底分明淌着熠熠如水流光。 温绪心脏猛地一缩,从未有过的心悸,伴随着窒息般的裂痛和迷乱,翻山倒海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 清瘦苍白的手微不可察地发颤,下一瞬,他的蒲扇已经被狠狠击落在地,微凉的剑锋抵住他的脖颈,缓缓压入半寸,便划开一道血线,殷红的血涌出来。 “你自己离开,我便先不杀你。” 温绪站在那里,阖了阖眼,压下眼底那些晦暗幽邃的思绪,才抬起头如常看向她,有点无奈地笑:“林姑娘,绪还以为你不想杀我,毕竟你之前还拦下了侯姑娘,不让她来找我报仇,不是吗?” 林然一顿:“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只是怕姑娘一气之下走远了,绪找不到罢了。” 温绪弯了弯眼睛:“…却没想竟听见,林姑娘为绪说话,还拦住侯姑娘…绪很高兴呢,这般厚爱,绪无以为报,唯有…” 林然淡淡;“我没有为你说话,你高兴得太早了。” 温绪微滞。 “她若是现在来找你算账,不就正上了你的当吗。” 林然清透的眸子看着他:“你明知道她冲动而敏感脆弱,偏偏性子又睚眦必报,被你算计,正恨你恨得不行,清醒过来必然来找你报仇,可是她又打不过你,一再落入你陷阱,必会对自己产生怀疑、对你心生恐惧,你只须再稍加几句,就能成为她未来修炼途上的阴影,变成她渡不过的心魔,轻而易举摧毁她道心,让她只能任你生杀予夺。” 温绪有一瞬的愣怔,没料到她将自己看得如此透彻。 “你说错了,我不让曼娥现在找你报仇,只是不想让你奸计得逞,而不是不想杀你。” 林然平静道:“我只是把你留给她,等她来日修为至大境界,我等着她亲手杀你,为她破心魔、为她全因果,助她证大道。” 温绪一眨不眨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幽幽叹一口气:“林姑娘的心真是偏得没边,护侯姑娘护得那样紧,连将来影子都没有的事儿都给提早筹算准备着,可对绪就这般无情,只把绪当个磨刀石用,当真是让绪难过。 林然定定看着他真情实感的样子,忽的也叹一口气:“我是真的偏心,你也是真的矫情得一批。” 温绪:“……” “别废话了。”林然看着周围虚无的屏障渐渐扭曲消融,隐约传来外面侯曼娥孜孜不倦的叫魂声,比没吃饱的小喵还缠人,林然真是害怕她把狼给招来,决定速战速决:“你传送令牌呢,拿出来。” 温绪微微张开手臂,宽袖流纹如云,他笑得温文无暇:“绪说过,林姑娘想要什么,便尽可来搜。” “…”林然仰头望天三秒,果断决定一剑把他劈出去。 她就不信他在生死关头还真的不捏碎传送令牌,他要是真那么不想活,那也是他自己作的,她良心没带一点不安的。 这样虽然她也会因为超出金丹修为限制,被秘境踢出去,但是能给温绪一拨儿带走,没了这个不安分的蛇精病,主角团他们之后按部就班也不会出岔子,那她出去也就出去了,正好回去补个大懒觉。 林然一转手,正要快乐给温绪来个划脖放血的时候,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忽的握住剑刃。 锋刃轻而易举割开手心,殷红的血瞬间涌出来,划过他嶙瘦的手腕,大颗大颗坠在风竹剑身,蜿蜒过猩红刺目的血痕。 温绪没有躲闪,没有捏碎传送令,也没有暴起与她决一死战,而是赤手握住剑锋,大步逼到她面前。 “林姑娘,绪不能走。” 他看也不看撕裂涌血的伤口,只径自走到她面前,直到咫尺之遥,才停下。 林然没有退,也没有收剑,她的目光在他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森白骨的手停顿了一会儿,才再抬眼看他,皱了一下眉。 温绪一眨不眨凝着她,看着她那些轻微的可爱的小表情,慢悠悠地笑:“绪要是走了,姑娘就再也找不到清心草了…不,不只是清心草,整个云天秘境、以及秘境里姑娘的诸多同门,恐怕也要有大麻烦了。” 林然目光定定:“你做了什么?” 温绪笑,竖起一根修长的轻抵唇心,语气轻而柔曼:“这可就…先不能告诉姑娘了。” 林然皱起了眉。 温绪以为她会震惊、会暴怒,甚至想过她会又一拳打过来。 但是她听完他的话,只是眉头皱了皱,就陷入了沉思,脸上甚至都看不出一点抱怨和怒气 ——冷静决断得不可思议。 是怎么样的人,会在猝不及防的意外之后,没有哪怕一丝的怨气,而是毫不犹豫去思索前因后果和处理的方式。 温绪微微征了一下,随即安静望着她白皙秀美的侧脸。 他心中泛起一种奇妙的涟漪,像凝静无波的春湖被柳枝轻轻划过。 他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什么样的心性,才能凝造出一个这样的姑娘:冷静的,强大的,似乎任何困境险阻都不过一剑斩尽,可偏偏又可以这样克制、这样谦逊、这样温和。 温绪微微恍神,回神间,手中的剑刃已经被轻巧收了回去。 温绪看向她,林然收剑入鞘,平静把剑鞘挂回腰侧。 温绪为她的干脆一怔:“你就…” 他微顿,失笑:“林姑娘就这么信了,都不再求证一下的吗?” 林然深深看着他,摇了摇头,心想还需要求证吗,你们这些蛇精病她还不了解,一个个说报社就报社,不带半点含糊的。 这个“温绪”也不知是什么门路,明明不是穿越重生来的天选者,却知道魅花之海的位置,竟然还看出侯曼娥是来自异界——侯曼娥多贼的姑娘,都险些被他算计坑里去。 这样深沉随性的人,又对云天秘境了如指掌,而今对云天至宝有所图,谁知道他是不是早早在哪儿设下了后手,只等着情况有变,猝不及防|爆出来给所有人炸上天。 林然傻了才会用楚如瑶晏凌他们做赌注,只为和温绪赌一时之气——算了,趁早洗洗睡了。 她只有一次机会,她与他动手自己也会被秘境排斥,所以在被踢出去之前,她必须确保所有境况之外的威胁都已被拔除,确保楚如瑶晏凌她们可以顺利走完剧情,但现在显然还不行。 温绪不是不走嘛,林然又一想,也想开了,那就别走了,就跟着一起去,他总不可能把自己也坑死,她只等着他自己把坑都填平了,再一举收拾他。 “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 林然:“你杀了真正的温绪?” 温绪答非所问:“姑娘,我只是一个清清白白的生意人,做生意,不杀人。” 他不杀人,他只会实现人的欲望,然后袖手含笑看着他们欣喜若狂、看着他们志得意满,也看着他们…自取灭亡。 林然深深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转身就要走,身后温绪忽的笑:“林姑娘,你太心善了。” “心善是一件好事,但更是弱点,就像现在,你明明占尽上风,但是为了顾全旁人,你不得不受制于我。” “林姑娘,顾忌这么多,受限于你本不需要遵守的条条框框,你不会憋闷吗?” 温绪缓步走到她旁边,垂眼看她秀气的小小耳垂,眸色微微流转,轻声道:“…连绪都替姑娘委屈呢。” 林然顿住脚,扭头定定看他,心平气和:“小明能长命百岁,你知道为什么?” 温绪:“…什么?” “因为他废话少,事儿也少。” 林然自顾自:“你明白了。” 温绪:“…” 林然转身就走,温绪看着她纤瘦漂亮的背影,不由莞尔。 “比起受别人的托救别人的命,你最该管的该是你自己。” 温绪唇角的笑意微滞。 朦胧的月色下,他看着她微微回头,露出半截白皙莹润的侧脸,神色舒淡又干净:“你病得很重了。” 温绪喉头一痒,又低头咳,咳出一口血来,他轻轻拭过唇角血渍,笑得如常:“还好,劳姑娘关心了。” 什么样的“还好”,会是一口口咳血,明明已是快结丹的炎寒不侵的修士,却要时刻披着那么厚重的狐裘,脸比玉色更苍白。 可即使是这样,他仍然进了秘境,肆无忌惮挥霍自己的力量、糟蹋自己的身体,满手的血,手掌血肉与白骨森森坦露,还能温柔和煦地笑。 他玩弄别人的命,也同样不在意自己的命。 或者说,也许正是因为连自己的命都无所谓,才能那样随心所欲又漫不经心地把玩别人的命运。 “人为了自己是天经地义,无论是想活着,还是寻乐子…但是如果这些都需要通过践踏别人实现,那么哪怕一时得到了,也终究会有报应的。” 温绪看着那双明透的眸子,她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散,辨不出情绪,只是太轻而浅:“你说你信因果、信公平,那么你就该知道,从一开始,这条路你就不该走,这云天秘境、你便不该来。” 温绪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转过头去,没有再看他一眼,徒手挥开小结界,径自离开。 林然大步往外走着,天一冷不丁道:“他从一开始与你说话,就在不动声色地试探你、蛊惑你,试图让你怀疑自己的原则,动摇你的道心,从而掌握你。” 林然“嗯”了一声:“我知道。” 天一:“那你为什么还说最后那些话。” 为什么呢。 林然想,因为挺可怜的 ——无论是天生胎毒、不知道为活下去做了什么交易以至于生死不知的真正温家大公子;还是如今这个看似神秘强大、随心所欲,却只能以玩弄人心聊以为乐的“温绪”,都挺可怜的。 “就当是我圣母。” 明亮的篝火近在眼前,隐约能看见侯曼娥的身影,林然一步步踏过茂密的夜林,突然道:“其实即使我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总忍不住试图去寻一个可能,让在那个可能的故事里,所有人都能做一个好人、都能有个皆大欢喜的好结局。” 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明知永远不可能实现,还是忍不住一次次为之努力尝试的,最远大的梦想。 天一沉默了很久,只道:“开心点。” 林然笑:“好。” 她走远了。 温绪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萤虫最后一点光晕在她袖口湮没,他彻底听不到她的声音。 他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渐渐消失。 他默然了很久。 半响,他抵住树干重重地咳。 温绪仰起头,望着天上静静高悬的明月,月辉清透,微凉,却柔如水。 他看着那月色,半响,缓缓伸出手,苍白瘦长的手掌半遮住月光,他半张脸隐于幽晦阴影中。 朱城九门门九开,愿逐明月入君怀。 这一夜,他见到了最美的明月。 手掌一点点收拢,仿佛将漫天月辉都握在掌心。 他忽的慢慢笑了起来,一声一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猖狂,浓雾在瞳中翻滚,幽诡如魅如魔。 他笑着抚住心口,透过无力孱弱的心跳,近乎叹息地感受着那里,第一次汹涌起如此滔天而不可抗拒的欲念。 他想握住那捧明月, 他想把她变成,只属于他的,明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侯曼娥敏锐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自从那晚温绪被林然不知拉去哪儿说话之后, 回来就安静了很多。 他咳嗽得越来越频繁,咳血的次数变多,倒是知道她们俩不想看见他, 很自觉地离她们远点, 但也不走, 就慢悠悠坠在后面跟着。 偶尔她们停下来休息, 他也停下, 就敛袖站在不远不近的半山,长身玉立, 静静地望着这边。 他当然不是望着她的;事实上自从撕破脸之后,侯曼娥觉得他已经彻底把自己当空气了——反正有林然护着她,他就算知道她是异界来的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温绪这种疯批愉悦犯, 最是随心所欲,既然抓不到她, 他就直接不再费心思了,只轻飘飘当没她这么个人, 很快转向其他目标。 侯曼娥本该松一口气的, 毕竟这死变态一看就是个大佬, 她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但奈何现在还只是个小菜鸡,在报仇反杀之前且得猥琐发育一阵,等苟过成长期变成大佬了, 才能把这贱人踩地上摩擦,所以在这之前, 他能把她当空气, 她简直应该高兴得冒泡。 但是侯曼娥实在高兴不起来。 因为温绪天天盯着林然瞅。 这变态是不觊觎她的魂魄, 他转移火力了——他他妈改觊觎上林然了! 侯曼娥就像个被公司老总觊觎上自家老公的小社畜,委屈,憋屈,巨气,巨生气!但是生活所迫,又不能挠花那不要脸的小婊砸的脸,还得忍气吞声,甚至还要担心他哪天醋意大发丧心病狂给自己整失业然后把自己老公抢走……妈蛋!真是越想越生气! 侯曼娥小媳妇似地哒哒跑到林然旁边,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可委屈了:“你们那天都说什么了,他干嘛还老跟着我们,还老往这边看,讨厌死了!” 林然正在清点这段时间收集的草药和从异兽身上割下来的材料,肩膀一下被侯曼娥的小脑袋搭上来。 大概是因为说开了,侯曼娥越发依赖她,最近总腻她,林然习惯地伸手摸了摸她头发,给猫顺毛似的:“没说什么。” 侯曼娥被摸得哼唧两声,还是老大不高兴:“没说什么他老瞅你。” 林然想了想:“可能是恨我,我那天给他脸打肿了,还险些把他割了喉,他大概在琢磨怎么弄死我。” 林然这一说,侯曼娥就回想起那天温绪施施然从树林里踱步出来,满手满身的血,一声声轻咳着,苍白瘦长的手轻拢狐裘,不紧不慢向她颔首微笑的样子,顿时浑身汗毛都炸起来。 侯曼娥不觉得温绪是恨林然,谁家恨人是那么一眨不眨看人,那种眼神,简直就他妈差喷|射出千丝万缕给人粘紧了捆回盘丝洞酱酱酿酿了。 侯曼娥觉得不行,这绝对不行! “他真的太变态了。” 侯曼娥悄咪瞅一眼那边风姿绰约的温绪,赶紧给林然吹枕头风:“阿然,咱们还是把他赶走。” 林然摇头:“他不会走的。” “那怎么办。” 侯曼娥埋头进她肩膀嘤嘤装柔弱:“人家好怕怕,人家不要和他一起走,阿然阿然——” 林然却略微严肃:“越是害怕,越是要克服自己,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侯曼娥:“…”艹! “其实你没有必要很在意他。” 林然估计侯曼娥还是对温绪有心里阴影。 她侧头看了看,正对上温绪的目光,他抵唇望着她,脸色苍白,黑润的眸子幽深不可见底,见她看来,没有一点一直盯着人家的不好意思,而是可自然可自然地弯了弯唇,端得是芝兰玉树,清贵无双。 林然淡定地收回视线,对侯曼娥道:“你要知道,有些人就是通过你的弱点对你施加影响,你越是关注他,他越是有兴趣,你就越是受限于他、自己心里就越慌,这反而是中了他的计,所以你得稳住,你自己稳得住,任他再怎么诡计多端、玩弄人心,他也拿你没办法。” 侯曼娥呆了呆:“怎、怎么稳?” 林然:“就是别管他就行了。” 林然对这个很有经验,她去不同世界,时不时就能撞上几个蛇精病,她要是每次都和他们计较、每次都试图琢磨他们在想什么,那她啥也别干了,早自闭去精神病医院深造了。 所以她后来就琢磨出来了,一个正常人她怎么可能琢磨明白蛇精病的脑回路,和他们费那心力干啥,她就干她自己的,任他们自娱自乐去,没耽误她的事儿,她就不管,要是想瞎掺和搞事情,她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林然认真对侯曼娥道:“你不要被他的节奏带着走,也别管他,就自己该干嘛干嘛,他现在看着再可怕、再不可战胜、也不过是你人生的一段经历,是磨砺你的一块石头,将来有一天,等你把他打败了,你就会发现,他根本不是个事儿的。” 侯曼娥:!(◎_◎;) 侯曼娥恍恍惚惚,心想不愧是你啊,那么凶那么疯一大佬,她自己还又心慌又忐忑又跃跃欲试想将来反杀呢;结果在林然眼里,还没怎么着呢,都已经不是个事儿了?! 这得是什么个境界?啊,什么境界?! 侯曼娥肃然起敬,她觉得林然这种精神好:未来怎么样再说,反正是逼先装好,这态度一摆出来,这排面,这格局——嚯!绝了!一看就和外面那些小家子气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侯曼娥深感开阔了眼界、受到了熏陶,不由陷入了沉思;林然看她有所感悟,欣慰地点点头:“我看我们快到云天峡谷了,你先去那边小丘看看能不能招呼到同门,我很快收拾好东西就去找你。” 侯曼娥还在回味林然新灌的鸡汤,心不在焉地胡乱应两声,就握着赤莲剑兴冲冲往那边山丘跑。 林然这才低头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回储物戒指里。 温绪见那个异魂小姑娘跑走了,只剩下林然一个,想着小鸡仔不在,她也不至于那么护犊子赶他了,就眉眼含笑,施施然向她走去。 他走到一半,抵唇轻咳两声,刚要说什么,林然收拾好东西,站起来,走了。 她脚步轻快地走了,从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温绪:“…” 温绪罕见地有那么一丝丝后悔,早知如此,他就不算计那异魂了,就不会得罪她,要被她这样记仇。 谁知道她平日一派云淡风轻宽容大爱,仿佛对谁都能温柔以待、一视同仁,实际上护短偏心得没边了。 “林姑娘…” 林然听见身后蛇精病幽幽的声音,默念“不招惹不搭理不管”的三不原则,加快脚步。 温绪眉心轻跳了一下,正要追过去,山坡对面侯曼娥探出头来,用力挥手高兴说:“找到人啦!快来快来,楚师姐他们就在这边呢。” 林然迈上山丘,遥望远方一道巨大的深峡,仿佛开天巨斧横空劈下,在大地生生撕扯开触目惊心的裂痕。 这就是云天深峡,云天秘境的最深处,里面埋藏着许多强者府邸、散落着无数奇珍异宝。 而传说在深峡的尽头,尘封着整座秘境最大的秘密。 林然往四周看,看见峡谷两岸已经聚拢着一撮撮的人,都是各家宗派聚拢起的队伍,时不时就有人结伴进出峡谷,他们当然不敢进入峡谷深处,却可以在浅层的一些洞窟府邸里寻找机缘。 “林师姐来啦!” “林师姐我们在这里,这边这边啊。” 有人喊她的名字,林然收回目光,看见重新端上明艳风趣人设的侯曼娥,硬拉着楚如瑶掩唇咯咯笑着说话;楚如瑶礼貌又艰难地招架着难缠的侯曼娥,直到望见她,清冷的眉目渐渐缓和,脸上流露出点点笑容,遥遥向她颔首。 她们周围还围着许多剑阁和北辰法宗的弟子们,像一群活蹦乱跳的毛绒崽子,叽叽喳喳热情欢快地朝她挥手。 林然笑了笑,把风竹剑换了只手,大步朝她们走去。 “大公子!” “大公子在这里——” 温绪眼看着林然快步往山坡下走去,不过晚了一步,已经被一群人围住。 “见过温公子,温公子来得晚,没遇到什么危险?” “温公子来得正好,我等正要下云峡中部寻寻机缘,温公子修为高深,可愿与我们同路助一臂之力?” 温绪看着林然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万仞剑阁的弟子们的簇拥中,眸色异色微微翻涌,又缓缓湮没为一片看不出情绪的温和。 “我无碍。” 温绪轻轻对周围的温家子弟们安抚了一声,等他们都安静顺服下来,才掀起一点笑意,对着殷殷看来的众人微微拱手,谦和而风骨灼灼:“诸君相邀,不敢辞,便恭敬不如从命。” 楚如瑶看见她,微露笑意,先道:“恭喜师妹突破筑基巅峰。” 林然笑:“一时侥幸。” 林然看了看周围聚集的队伍,大概算了一下,便知道秘境里还没有因为捏碎令牌被踢出去的大部分宗派弟子们都应该在这里了。 林然问楚如瑶:“没出什么意外?” 楚如瑶:“有两个弟子在跨越沼泽地时中了瘴气,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五六个被异兽和陷阱伤到,看情况不对他们都自己捏碎令牌出去了,我这边又有一个师弟突破筑基后期,我怕他在这里不安稳,也让他出去了。” 林然点点头,又奇怪:“大师兄还没到?” 楚如瑶:“几天前就到了,不过之前东边似乎有异兽暴|乱,师兄怕出乱子,就带着几个师兄弟过去看看,我就留在这里守着…对了,看你和侯师妹、温公子是从西北那边结伴过来,没事?” 林然没办法说温绪能操纵魅花之海的事,因为那必然要牵扯出侯曼娥,但是她还是想让楚如瑶她们有一点警觉,她沉吟一下,含蓄道:“温公子思绪深沉、修为不俗,若为对手,不失为一位劲敌。” 楚如瑶明显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有点茫然看着她,像是不明白这种客套话,她怎么还说起“劲敌”了? 林然扶额,有一点点无奈。 女主哪里都好,就是现在还没有历过世事,有些太单纯了。 侯曼娥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悄咪偷听,看见这一幕,发出微不可察的哼唧,颇有点看幼稚小屁孩的小得意。 侯曼娥轻一声哼,楚如瑶才像是终于明白了点什么,秀眉微微皱起,迟疑看了看林然和侯曼娥,半响,才慢慢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但温公子是温家少主,素来深居简出、久负仁义君子之名,温家又是正道大族,若有异样自不会不察…两位师妹约莫是多心了。” 侯曼娥一听,柳眉顿时又开始倒着竖。 “…”林然一汗,在侯曼娥开始喷洒毒汁之前果断拦在她面前,对楚如瑶点点头:“我们亦希望如此,多言几句,只是请师姐略作思虑,若是什么都没有,当然是最好不过。” 楚如瑶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句“未查清之前请师妹谨言,不可外传。”,就微拧着眉头转身走了。 侯曼娥看着她的背影,瞬间火冒三丈,凶林然:“你干嘛拦我!她那是什么态度啊?!我们好心提醒她,她倒像是觉得我们小心眼把人往坏了想似的,气死我了,你就不应该拦我,看我把她喷个狗血喷头!” “这有什么可气的。”林然有点无奈:“哪里有那么夸张,温绪和温家的风评素来都好,如瑶她是大师姐,总不能听我们说几句就随随便便怀疑人家,她不是那样的为人;而且她毕竟是答应了,她性子严谨,既然答应了就会上心的…我们说这些话,无凭无据,让人听见会惹麻烦的,她也是为我们好嘛。” 侯曼娥果然不再纠结楚如瑶,敏锐地调转火力,发出灵魂地质疑:“你怎么叫她如瑶,你不是都叫她大师姐吗?你叫那么亲热干嘛?!” 林然:“…?”——这也能杠?! “而且我才吐槽了几句,你就一个劲儿给她说话,人都走了你还向着她?你是当她能听见你给她说的好话怎么滴?!” 侯曼娥双手叉腰,用那种揣测“自家中年秃顶老公有没有在外面偷看漂亮姑娘”的探照灯眼神狐疑瞪她,还言辞凿凿威胁她:“你干嘛对她那么好?她不就是高冷点漂亮点厉害点嘛,有什么了不起,有些人根本不比她差啊,我跟你说舔狗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你要珍惜眼前人你懂不懂——” 说着她状似不经意地挺了挺胸。 林然:“…” 林然茫然看着她,侯曼娥眼神渐渐凶狠,瞪着她,眼底凶光闪烁。 林然恍恍惚惚明白了点什么。 “我珍惜啊,我还不够珍惜你嘛。” 林然莞尔,摸了摸侯曼娥的头,笑着道:“曼娥是我最喜欢的姑娘了。” 侯曼娥呆了呆,看着她温柔的目光,脸唰一下红了。 “谁跟你说这个…” 她眼神飘忽,揪着手指哼哼唧唧:“也、也就那样…你还得继续努力才行!” “嗯,我会继续努力的。” 林然点了点头:“还有,知道你胸大,不用挺得那么高,我比不过你的,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侯曼娥:“…” 大个大头鬼啊你个不解风情的王八蛋啊啊—— 与大部队回合了,林然特别自然地回归了咸鱼本色,在别的弟子们兴冲冲搭伴一窝蜂往云峡里跳的时候,她美滋滋地找个角落眯了一大觉。 这一觉,就眯到五天后,北辰法宗和玄天宗的大部队也抵达了。 三大宗齐聚,其他零散的中小宗门还没出去的弟子们也都聚拢过来,云天深峡周围顿时热闹起来。 三天之后,晏凌终于带着剑阁的弟子回来。 林然站在人群的边缘,遥遥望见楚如瑶、方俞成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去迎接,侯曼娥当然也去凑了热闹,温绪竟然没在……林然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才看见人群最前面的晏凌。 “晏师弟,你总算回来了!” 方俞成大笑着最先迎向晏凌,他故意把声音扬得很大,让所有人都听见,他虽然与晏凌同为两宗首徒,但晏凌的辈分仍然要比他矮上一截,他方俞成才是三大宗弟子中的领头人。 在他对面,出去的十来个剑阁弟子一个个面色疲惫,风尘仆仆,俨然经历了一场苦战。 晏凌衣摆也被划开几道口子,只是清冷隽秀的眉目依旧,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 方俞成笑着走近,才看到他一直单手紧紧握住长剑龙渊,剑鞘微开一线,猎猎嗡鸣声中,还未散尽的剑势杀伐凛冽,震得方俞成瞬间变了脸色。 “把受伤的弟子们扶过去休息,那几个玄天宗的弟子伤得有些重,给喂些丹药…” 晏凌轻声吩咐着,等看着伤者都被人扶走救治,才抬眸,看了他一眼:“方师兄。” 他目光淡淡,沉凝寡言,可是看在方俞成眼里,却如凛凛寒刃刺过面颊,威视之劲盛,让他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晏凌到底是何等天资,才不过弱冠之龄,剑势怎能强悍如斯… 方俞成神情僵硬,旁边的楚如瑶却已经上前几步,目露关切:“师兄一路可无恙?” 晏凌的目光在人群中飞快掠过,没有看见想见的人,薄唇微微抿了一下,才看向她,点点头:“一切都好。” 方俞成这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忙收敛起眼底的惊骇嫉妒,勉强对晏凌笑笑,状似关怀地责备:“…听说晏师弟去了东边,我还一直担心,晏师弟也真是,异兽动|乱便让它们自己闹去,又与我们无关,何必带着师兄弟们千里迢迢走一趟,凭的辛苦…” “不是的方师兄,晏师兄之前就说了,都在同一个秘境,相隔不足万里,异兽突发动|乱,现在与我们无关,将来却未必不会牵涉我们。” 还不等晏凌说话,他身后的剑阁弟子就齐齐摇头:“还是去看一看才安心,我们不过打打下手不辛苦,反而晏师兄一直打头阵,几天了眼都没怎么合过,才是最辛苦的。” 方俞成没想到晏凌威望已经这么高,一个字没说,弟子们倒是先急着说话,反而显得他思虑不周,他脸有些挂不住,略微尴尬地笑两声:“还是晏师弟想得周全…所以晏师弟可有什么发现?” 晏凌微微摇头:“异兽躁动得突然,我们平复之后,又搜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异样。” “原来如此,异兽嘛,牲畜之流天性残暴好斗,找不出原因也是寻常。” 方俞成一听没什么发现,才觉颜面又找了回来,笑容自然了许多,安慰道:“这些都是小事,师弟莫放在心上…说来我们已经决定下峡谷深处寻机缘,师弟回来得正好,歇几日我们就出发。” 晏凌:“深处?” “对,师兄,云天峡谷中上层的府邸洞穴早就被前人翻过几遍了,对我们意义不大。” 楚如瑶也解释:“这次难得我们三宗齐聚,师兄、我、方师兄都在,其他各宗师兄弟们也都实力不俗,这大概是我们唯一一次进入云天秘境了,理应去深峡最深处寻一番机缘。” 晏凌眉心轻凝了凝,见楚如瑶方俞成及一众弟子都是跃跃欲试的模样,沉吟片刻,颔首:“我们需要修整三日,清点人数齐全再出发。” 方俞成笑:“这是自然,来晏师弟,我们讨论下深峡之后开小结界…” 林然看晏凌平安无恙回来,又见他们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计划,自觉这就不是她咸某林该掺和的事儿了,悄咪从人群中退出来,心满意足打算回她的窝再睡个回笼觉。 很快就要下云天峡谷了,到时候肯定忙得很,不行,她得抓紧时间再多苟一苟。 林然美颠颠跑回她精挑细选的那棵大青树,结果刚一靠近,就看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青年站在树下,玉冠高束,腰封蹀躞,玄色狐裘罩着素白对襟长衫,有微风拂过,一头青丝墨发微微散开,他轻轻抵唇咳了一声,脸庞皎白如月,公子更如玉。 他抬眸含笑看她,眉目似春水浅染,凭生风韵:“林姑娘。” 林然冷静地停下脚步,面不改色扭头就走,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温绪:“……” 温绪心有点塞,又好气又好笑:“姑娘便这么不待见绪吗?” 林然走得更快了,心想你这不是废话嘛。 “林姑娘。” 温绪只好扬声:“绪有一样东西,想送与姑娘…是一件姑娘一定会想要的东西。” 林然这才顿住,扭过头来看他,很是怀疑:“你要把清心草给我?” 温绪缓缓走向她,语气轻悠:“绪倒是想给,可是绪若是给了姑娘,绪手里没了东西,姑娘只怕更不耐烦应付绪了。” 林然就知道他不会给的,意兴阑珊,又有点想溜:“除了清心草,我想不出你身上还有什么我要的。” “姑娘别急。” 温绪越走越近,直到林然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他才施施然停住,不紧不慢从宽袖拿出一卷竹简。 林然眨了下眼:她看起来很像爱学习的人吗? 温绪道:“这是绪偶然得来的一卷,很有意趣,绪想着,姑娘也应该喜欢。” 林然搞不明白他又整什么幺蛾子,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 反正是白嫖,不看白不看。 温绪看着她的手,掌心纤长清瘦,指尖却细软,圆润干净的指甲透着浅浅的粉,有小巧的指涡。 很漂亮的手,和她这个人一样漂亮。 温绪眸色微黯,却不动声色状,伸手把竹简递给林然。 林然正要接过,他忽的微微收手,微微俯身过来,在她耳边轻轻地笑,尾音勾缠:“明者,然也,林姑娘人如其名,乍一看平淡无奇,却自有风华内敛,绪觉得这名字真是格外的…好听呢。” “哦。”林然点点头:“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温绪:“…” “你到底要不要给。” 林然诚恳:“虽然是白看,但我看也是要浪费时间的啊,你要是不给我就回去睡觉了。” 温绪:“…” 温绪把竹简拍在她手心,力气有点重。 林然不以为然地拉开竹简,一眼就看见最左面那列竖着的大字。 温绪盯着她,意味不明:“姑娘可看出什么?” 林然表情渐渐复杂。 因为她眼看着,那一排大字赫然龙飞凤舞写着: 《血狱魔尊——绝世剑神欲封天》 林然(Ov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章 第三十章 血狱…魔尊…剑帝… 这乍一听只是玄幻小说里平平无奇的人物设定。 沧澜界没有血狱, 也没有魔尊和剑帝。 但是沧澜界有黑渊,统御着万千鬼魅魂魄的黑渊之主,那将在未来某一日回归的王者, 晏凌, 是龙渊神剑之主, 被誉为万仞剑阁千年来继江无涯之后最有天资承袭剑主尊号的大弟子,也是原剧情中注定骇惊天下的沧澜界第一魔头。 林然拿着竹卷, 表情木然。 她觉得语言已经不足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每当她觉得自己已经对现实的残酷有足够深入的了解的时候,现实就会狠狠给她一大嘴巴子,嘲笑她:傻了,你对爸爸的下限一无所知! 林然缓缓抬起头, 眼神复杂看向温绪:“…你是不是在狗我?” 温绪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狗”是什么意思,顿时莞尔, 声音柔曼:“林姑娘说笑了…姑娘这样可爱, 绪哪里舍得啊。” 林然眼泪瞬间淌下来:“那你果然是狗我。” 温绪:“…”他难得说几句人话, 她竟还不信。 林然的手开始颤抖, 看着手里这一卷《血狱魔尊》,悲从心来。 她悲得不只是这本用脚指头猜都知道会有多辣眼睛的狗血龙傲天小说很有可能和原著晏凌有关系。 她悲得也不只是温绪这个没安好心的蛇精病故意拿它来气她。 她悲得也不是自己肉眼可见即将无偿加班996的日常。 ——她只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本书到底是怎么就倒霉催地给温绪看到了?! “你从哪里搞到它的?” 林然哽咽着,发出绝望的灵魂质问:“你为什么会看这种书?这种名字你不是应该看一眼就扔掉吗?你居然还看了,你居然还看完了, 你怎么下得去手?!” “林姑娘此言差矣, 无论什么书, 讲的都是知识, 既是知识, 又有什么高下之分?” 温绪弯了弯眼睛, 轻声细语:“林姑娘,绪不才,只是平生好学,看的书就多些。” “…哦。”林然脸色木然:“是我忘了,你可是一个熟读合欢术的文豪呢。” 温绪笑得更欢快,谦逊道:“文豪不敢当,不过略懂,略懂。” “…”林然差点当场“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了,但是她没想到温绪的学识竟如此之渊博、涉猎竟如此之广泛,她更是万万没有想到,温绪竟然丧心病狂到连这种书都不放过。 林然看着眼前容貌俊美,衣冠考究的病弱青年,不由回想起那夜篝火边,他斜斜往那儿一靠,端得是翩然清姿、清风霁月,而谁想到呢?实际他左手旧蒲扇,右手魔尊龙傲天,心里还对着核桃蠢蠢欲动不可描述—— 林然不想活了。 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果然还是一起毁灭掉。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惨淡了,温绪笑意越发浓:“林姑娘反应这样大,有那么糟糕吗?” 林然没有回答,一把把竹卷塞回给他,朝他伸出手:“我不要这个,我要清心草。” 温绪看了看重新被塞回手里的竹简,愣了一下,有些奇异地抬头看她,见她满脸诚恳,竟是真的看都不打算看的样子。 温绪有一点失策。 不过没什么,反正这姑娘性子奇得很,他在她面前失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老狐狸不是说说而已的,温绪施施然把书收起来,好整以暇道:“可以,姑娘自己来拿。” 林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都不在你身上,我怎么拿?” “虽不在我身上,可我知道在哪儿啊。” 温绪低低地笑,语气轻而缠:“姑娘好好哄一哄绪,说不得绪就改变心意,把什么都告诉姑娘了。” 林然看着他,欲言又止。 温绪笑:“姑娘在绪面前尽管畅所欲言,不必忌讳,只要是姑娘说的,绪什么都愿意听一听。” “那我就直说了。” “其实我一般不骂人。”林然叹一口气:“但你真的在想什么屁吃。” 温绪:“…” 温绪被噎得无言,看着她清亮诚恳的眼睛,心底突然升起一股火。 这样漂亮的眸子,这样漂亮的姑娘,就算气得人额角突突地疼,也让人根本无法不喜欢。 他想抱抱她、亲亲她,想像那些缱绻的情人一样,和她说那些低柔好听的情话,可是又想…一寸寸碾碎她,吞进喉骨里,揉进骨血里。 “姑娘待所有人都好,怎么唯独待绪这样冷酷。” 他忽的逼近她,一步一步,喉间滚出轻柔的低叹,声音越发低哑:“万物有灵,人各有性,是福是祸是因是果都是命,姑娘看得这样清明、这样通透,本该心怀万物,为何偏偏不愿意包容绪…” 林然眼看他越靠越近,那双漆黑的眸底分明晕染开幽暗雾色,俨然是图穷匕见,蛇精病开始作妖的征兆。 她神色不变,冷静地摸向风竹。 “温公子。” 沉凝的男声在背后响起,伴随着剑刃与剑鞘微不可察地摩擦声,昭昭冷然的警告:“你靠的,太近了。” 温绪和林然同时顿住。 温绪站直,缓缓侧首,冷辉挺拔的青年站在那里,一手按住龙渊剑柄,修长指骨清晰地凸|起,看来的目光冰冷如刀。 林然愣了一下:“大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晏凌瞥了她一眼,看她神色如常,没有被欺负的样子,才微微安心,转向温绪,眼神愈发冷厉:“温公子,不知有何事要与师妹商量,师妹不掌宗务,若有要事,凌或可洗耳恭听。” 温绪眼看着这向来以沉默寡言名闻的剑阁首徒身上骤然爆出压抑凛冽的气势,那双漆黑的眸子冷冷盯着自己,明明沉如山,却像是下一瞬就能惊鸿而起,一剑贯穿他的心口。 温绪笑起来,眼睛却泛出寒凉。 这孩子,实在多管闲事。 他浅浅看了晏凌一眼,才转向林然,语气幽然:“林姑娘的护花使者真是多,男男女女,百花齐放…姑娘过得着实逍遥。” 林然怜悯看着他,摇了摇头:“你羡慕也没有用,这就是好人的快乐,你这辈子都体会不到的。” 温绪顿时不想和她说话了——这姑娘恁的气人。 晏凌见林然怼温绪,微微抿唇。 林然脾气极好,他这么多年都不曾见她这样和谁说话。 晏凌直接道:“温公子,我与林师妹还有些宗门事宜商量,不宜外人听见,公子若无要事,可否借让一二。” “自然,正好绪与林姑娘的话也说完了。” 温绪态度谦和,却转身当着晏凌的面,直接把竹简又放到林然手里。 “这是绪的一片心意,姑娘怎忍心弃如敝履。” 温绪指尖若有若无擦过她手心,修长的手掌虚虚握着她的,从侧面看,亲昵得近乎隐秘。 晏凌眼神一冷。 温绪眉目越发温柔,在林然没什么情绪的目光中,轻轻一笑:“姑娘好好地看,如果有任何不解,尽可来找绪,绪…等着姑娘。” 言罢,不等林然反应,他径自退后几步,与晏凌擦身而过时,向他淡淡一笑,然后绕过他云淡风轻就走了。 晏凌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龙渊轻轻嗡鸣一声,他松开手,闭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绪,才迈步走向林然。 林然正低头盯着这卷竹简发呆。 她在认真思考自己到底是看还是不看这玩意儿。 温绪让她看这玩意儿,肯定是没安好心的,有可能是坑她、有可能是混淆视听,里面的东西是真是假、几分真几分假都说不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定很…辣眼睛。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眼睛她到底是要不…呸,这个书她到底是看不看呢。 “林师妹,他给了你什么?” 晏凌清冷的声音响起,林然回过神,把竹简收起来:“没什么,一卷书而已。” 晏凌还远不是该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更何况这书还是温绪给的,林然当然不能现在给晏凌看见。 晏凌见她无意给自己看,便侧开眼,体贴地没有多问,而是先低低解释:“楚师妹刚才与我说,你认为温绪有异样之处,需对他多加警戒,我便想来见你问个究竟,见他离你太近,怕他对你不利,才出声打断的,并非有意偷听。” 林然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莞尔:“师兄太客套了,师兄的为人我若是不相信,世上大概就没有真君子了。” 晏凌听过太多的吹捧和夸赞,他从来平静无波,可唯有她说的这一句,能让他一直甜到心里。 刚才那些隐忍的怒火醋意烟消云散,他用力抿了抿唇,才没有让唇角上扬得太厉害,但是周身的气息却明显柔和下来。 “师兄你来就好了。” 林然正好有话想说:“我怀疑现在的温绪是夺舍的。” 晏凌顿时严肃起来:“夺舍?” 夺舍,用大白话来说,就是借尸还魂。 一些金丹期甚至元婴期的大能,可能因为种种原因陨落,但是他们在肉身死去之前,如果能侥幸留存一丝神识魂魄,再能侥幸短时间内找到气场相合的活物,就可能吞噬那活物本身的魂魄,从而占据原主人的躯体活下去。 夺舍有种种限制,成功者万中无一,而又因为这种方法歹毒,向来被视为邪修的阴招,为正道不耻。 楚如瑶现在还太单纯,处事规规矩矩、一板一眼,林然有些话不好与她说,但是对晏凌就放松多了,言简意赅: “之前我们同路,他不仅知道魅花之海的位置,还能操纵梦萤,修为看着虽是筑基巅峰,但是某些时刻分明已经超越了金丹期……他身上有太多怪异的地方,温家虽是大族,家学深厚,温家大公子也不至于强大到如此地步,我怀疑真正的温绪和他做了什么交易,把身体让给了他,现在的温家大公子已经被夺舍成另一个人了。” 听见“魅花之海”和“梦萤”,晏凌神色一凛,疾声:“他对你下手了?你可有事?” “我没事。”林然并不想提侯曼娥,以免暴露出她身上是异界魂魄的秘密,便干脆扯在自己身上,笑道:“他只是略作试探,我毕竟是剑阁亲传弟子,有师父的名声镇着。他不敢对我轻易动手的,师兄别担心。” 晏凌飙开的杀意这才微敛。 片刻的沉默后,他道:“你找到了证据吗?” 他没有问“你有证据吗?”,而是问“你找到了证据吗?”。 他丝毫不怀疑她的话真假,只问她有没有可以拿出去给外人证明。 那是怎样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啊。 林然心里暖暖的,却摇头:“只有我和曼娥两个人看见,他行事谨慎,没留下实证。” 晏凌沉吟:“温家是大族,累有清正声望,没有切实证据,我们不好轻举妄动,免得为宗门招惹非议。” 林然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提醒师兄和楚师姐,有个防备便可…话说——” 林然回想一下温绪那奇葩的画风,觉得这样等级的蛇精病在沧澜界大概也不会查无此人:“大师兄,你比我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我查查,沧澜界最近有没有陨落一个习惯扇蒲扇,擅长合欢术,喜欢看话本,也许可能还有些特殊癖好比如喜欢…核桃的…嗯、大能。” 晏凌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还有这样的…大能吗?” “有的。” 林然重重叹一口气,沧桑点烟:“我原来也不信,直到我亲眼见识到修士物种的多样性。” 连温绪那样的都能混成大佬,真是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晏凌看着她满脸郁闷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想笑。 他总觉得她很成熟,她向他笑一笑他心里便安稳,甚至心底会偶尔不自觉地依赖她,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她还这样小,脸小小的,容貌那样精致秀气,即使是唉声叹气的时候,眉眼也像是带着笑,是天生的温柔。 怎么可以这样柔软啊。 他手指动了动,想像以往那样克制,可却莫名想起刚才温绪在她身边低笑的样子。 回想那个男人几乎快碰到她的那只手、路过他时那个看似浅淡实则满是幽谲凉意的眼神…晏凌像是被什么莫名的情绪蛊惑,终究没有忍住那股冲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林然:“…?” 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子揉头发,林奶奶心情有点复杂。 “你别担心。” 触手的发丝和他想象中一样细软,晏凌眼神一点点柔和下来,声音轻轻的,轻得叫任何人听了都会怀疑这还是不是万仞剑阁冷凝凌厉的君子剑:“便是他真的是什么妖邪夺舍而来,也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你们的。” 林然微妙的羞耻感顿时被浓浓的欣慰取代。 小青苗长大了,长成挺拔苍翠的大树了,都要为她们遮风挡雨了,她这颗老父亲的心又可以了。 林然笑弯了眼:“我信师兄,师兄是最棒的。” 她笑起来总是特别真诚,明亮的眸子里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好看得不像话。 晏凌耳尖一点点红了起来,长长的眼睫不受控制地轻颤,他垂着眼,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晏师兄!谁看见晏师兄了?” 那边隐约传来嘈杂声,晏凌悚然一惊,仿佛骤从一场大梦中惊醒,连忙收回手退后几步,手心微蜷着背在身后,犯竟了错的孩子似的,略有些仓惶忐忑看着她。 他会给她带来麻烦的,他不应该、不应该再靠近她… 林然一脸茫然。 这怎么了,不是刚还在意气风发说要保护老父亲的话题吗,怎么突然就变像被欺负了的小可怜似的。 她懵逼看着晏凌,晏凌被她这么直直地看着,脸倏然红了起来。 “我…我把你头发摸乱了。” 他垂着眼不敢看她,捏着龙渊剑的手指不自在地蹭了两下,声音低低的:“…对不起。” 林然还当是什么事,这也值得道歉,大师兄也太认真了。 她随便撸了下头发,安慰他:“没事儿,我头发一直就这么比较乱…你看我这还有几根头发死活翘着呢,要不是怕自己给剪秃,我都想着什么时候给它剪了。” 晏凌下意识看去,就看见她头顶,一片被压平的柔顺长发中,几缕倔强的碎发炯炯挺立着。 “我太难了。”林然捂着头,表情悲愤:“原来都不这样的。” 原来她头发好好的,阿辛隔三差五给做黑芝麻吃,给她养得可柔顺可漂亮了,结果来了云天秘境,今天火焰山明天疾风谷,洗剪吹烫一条龙,给她一头直发都烫成自来卷了。 林然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悲愤,她想回家了,她想吃阿辛做的枸杞黑芝麻,想要师父温柔耐心给剪头,想去她那没有蛇精病出没的后山大桃树上美美睡一大觉。 晏凌看着她恨不得当场自闭成一团的样子,都没意识到自己唇角又弯了起来。 “不用剪。” 林然忽然听见轻得几乎幻听的余音:“…很可爱。” …呃,什么? “恭喜你突破筑基巅峰。” 林然抬起头,晏凌已经翩然转身,只留给她一个高瘦挺拔的背影,伴随着重新又疏淡下来的一句:“我先走了,马上就要启程下深峡,这些日子,师妹好好休息。” “好!知道啦,师兄再见。” 林然不以为意地挥挥手,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转身轻巧跃上树,躺在树杈间,听见遥遥的嘈杂声,侧头看去,隔着茂密的枝杈,隐约看见深峡那边人头攒动,所有人都在抓紧每分每秒寻找机缘。 大家都在努力啊……那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奋斗呢。 林然用力闭了闭眼,半响,艰难摸出那本《血狱魔尊》。 她安慰自己,不过就是龙傲天嘛,她看得还少吗?她连真人版都看过那么多,她有什么怕的?! 林然心绪稍稍平静,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缓缓翻开一页… “他那双狂肆幽深宛若星夜苍穹的眼睛射|出璀璨的寒光,声音低沉:女人,你在玩火。” “高贵绝美的女人抱着怀里襁褓中的幼儿,眼泪瀑布一般横流,痛不欲生:我以为你爱我,可你竟是为了要挖我的心肝肾…顾北X,你好狠!我恨你!早晚有一日,我的凌儿会带着复仇的火焰从地狱爬上来,把你们统统碾作可吸入颗粒物!” “某炮灰勾起了一个邪肆狂傲的笑容,指着床上吃奶的婴儿,厉声大喝:此子恐怖如斯,来日必成后患,绝不能留,看我这就一刀把他砍——啊!竟有护体魔光!我裂开了!” “他,虽然年不过三岁半,却已显露出霸烈的王者风范,不愧是注定的深渊之主、黑暗之王,是所有生灵都将臣服于其脚下的无尽血狱之至尊主宰!” “……” 林然:QAQ 她太难了,真的太难太难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云天秘境, 今天难得一个晴日,阳光穿透雾蒙蒙的天空,倾洒在大地裂开的深峡上, 衬得愈发神秘壮阔。 云天深峡周围早已熙熙攘攘站满了人。 云峡已经被多少代历练者搜刮过无数次, 说是珍宝无数, 其实也没剩什么了。 但是云峡深处不一样,那是整个云天秘境的核心,一直有一层无形的结界与外面隔绝, 这么多年无论外面有多少风言风语, 三大宗始终默契地约束弟子不让进去,如今难得三宗松了口, 决定去探索云峡最深处, 所有人兴奋不已,摩拳擦掌都赶来凑热闹——大头肯定是要被三大宗的大佬们拿了,但他们就算只跟着分点汤汤水水也值回本了! 晏凌楚如瑶他们并没有怎么阻止,晏凌只强调过“深峡之下一切危险未知, 欲下者生死自负”之后, 见还有不少人没散去, 就默认他们跟着了。 方俞成对有这么多拖后腿的不太满意,私下与晏凌说:“晏师弟, 放任这么多人跟着怕是不好, 虽说是让他们生死自负,但等到了下面危险的地方, 八成还是要我们做主力,费力不说, 连东西都要白分出去些, 这又是何必呢。” “天下宝物, 有缘者得之,我已说了生死自负,他们仍然决定下去,我们没有理由拦,再不济,还有传送令牌。” 晏凌:“有没有他们,我们三宗都是主力,人多势众,能探索的地域更广,也未必不好。” 方俞成仍有不甘:“这…” 晏凌看向他,眼神很沉静。 不知为什么,方俞成心头忽的一跳。 “这里都是正道各宗派精英弟子,未来沧澜界的中流砥柱。” 晏凌移开视线,语气淡淡:“万仞剑阁被尊为沧澜界剑道第一宗,累世享誉盛名敬重,自该也担负使命,对于正道弟子,不说多用心扶持,只在力所能及时偶尔稍加护佑一二,是分内之事,理所当然、毋庸置疑。” 晏凌说的是“万仞剑阁”,话里没有一句质疑指责,方俞成却瞬间涨红了脸。 剑阁是剑道第一宗,北辰还是法道第一门呢!连特立独行的剑阁都主动担负责任,那向来被敬为正统大宗的北辰法宗光是自己顾自己,敝帚自珍、锱铢必较,那脸还要不要了?! 被看穿了所有小心思,方俞成尴尬至极,心里羞愧,又隐隐有些不能说的不满。 他心知晏凌说的是对的,也知道这已经是给他留颜面,但仍觉得晏凌这满嘴大道理的居高临下姿态,着实让人不喜。 他堂堂北辰法宗掌门首徒,当年名满诸宗的时候,这毛头小子还没拜入剑阁呢,如今倒是义正词严指点起他来了。 方俞成心头不快,但也知道不能表露,只好若无其事地强笑道:“晏师弟说的是,是我一时情急想窄了,剑阁大义,我北辰法宗用为正道三宗之一,自然也义不容辞。” 晏凌看着方俞成脸上隐约不悦的神情,没什么情绪地微微点头。 他管不了每个人怎么想,他只说他认为该说的话、做他认为该做的事。 旁边装作认真御剑的侯曼娥悄咪竖着耳朵偷听,听见方俞成三言两句被晏凌吊起来打,撇撇嘴,扭头就跟林然小声吐槽:“这个姓方的简直是个five,被晏凌几句话就锤成弟弟,你大爷的一个掌门首徒,好歹是我们北辰法宗的门面啊,大家同是三大宗,你没有理你也得扛得住气势啊!就这?就这就软了?他自己软就软了,我们北辰的脸也他妈给甩地上了——艹!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等老娘哪天上位就给他踩下去,什么玩意儿也配代表我们北——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侯曼娥叭叭叭得正激动,扭头一看,却看见林然盘坐在风竹剑上,满脸呆滞,眼神恍恍惚惚,俨然是什么都没听见。 侯曼娥顿时不高兴了,让赤莲剑飞过去,一下跳到风竹剑上,嗷嗷叫着就往林然背上扑,中途还不忘顺手把自家的宝贝赤莲给抱起来。 被迫超载的风竹剑:“……”可怜它一把老骨头,唉。 侯曼娥恶熊扑食林然,挂她脖子上张牙舞爪去揪她耳朵:“你想什么呢,都不听我说话。” 林然眼神这才渐渐聚焦,呆呆看着她:“嗯?” 侯曼娥这才看见她正脸,也呆了:“卧槽,好大俩黑眼圈,你怎么搞得这么憔悴?” 林然顿时表情痛苦。 她不想回忆这几天都经历了什么,古早虐恋和霸道三岁半的威力太可怕了,才仅仅半本,就已经搞得她有点上头,现在看谁满脑子都是“邪肆的笑容”和“刀削面般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 林然抹了抹脸:“没什么,这两天没怎么睡好。” 侯曼娥不信,并发出无情嘲笑:“你还能睡不好?就你那走哪儿倒哪儿的架势,说猪会失眠我都不信你会睡不好。” “…”林然感觉膝盖中了一箭,好疼。 侯曼娥还在嘚啵嘚,林然想了想,觉得是真朋友就必须舍得分享,于是默默拿出了那卷竹简:“曼娥,这本书你要不看一看。” 侯曼娥探头探脑瞅了瞅那卷可古朴可正经、散发着不明觉厉之气的竹简,心中不由升起对知识的敬畏,拘谨地咳了两声,略带郑重地伸出了手…… 三分钟后,侯曼娥:“…” 她的手开始颤抖,她的表情逐渐呆滞。 林然:“我裂开了,你呢?” 侯曼娥(撕心裂肺):“…林然我日你大爷个祖宗!!” …… 无数道流光冲入深峡,顺着斧削般陡峭的万丈崖壁往下,越下越深,越下越远…直到明媚的阳光逐渐隐没,周围越来越幽暗。 “破!” 随着晏凌清冷的一声,剑阁十余个弟子同时扔出破界石,伴随着骤然明亮的光,一层水波纹状的半弧结界无声无息消融,光线彻底为众人照亮了崖底的场景。 林然一个踉跄跌下风竹,抓一把被侯曼娥挠成鸡窝的头发,抱着自家刚才被迫剑震、给震得精神恍惚的媳妇,温柔地摸了好一会儿,给塞回剑鞘里,才有功夫感受四周的环境。 脚踏实地之后,她清晰感觉到鞋底踩着的泥土中隐约的幽冷湿气,丝丝缕缕往上飘,黏在身上,莫名有些凉。 她跺了跺脚,把风竹剑收起来,往四周望,目之所及是一片荒芜的丛生杂草,又间或伫着许多嶙峋怪石,矮的不过两人高,高的则高达百丈,幽森森耸立着,乍一晃眼,仿佛无数狰狞的怪物。 刚才险些和她父女相残的侯曼娥可诚实地往她身边蹭了蹭,嘟囔:“我靠,书上也没说环境这么阴森啊…这大能府邸咋这德行呢,怪吓人的。” 林然拍了一下她的手,周围各宗弟子也纷纷落地,环顾周围有些兴奋地小声议论着。 方俞成之前私心抱怨不想带这么多人分机缘,但人一下来,他赶紧端好北辰首徒的架子,清清嗓子,率先开口:“各宗弟子列阵,前后守望,哪里有危险立刻预警,大家都是各友派的兄弟姊妹,当彼此相助、齐心协力。” 众弟子深以为然,齐齐应道:“方师兄说的是,我等听命。” 方俞成矜持地颔首。 晏凌沉默看着方俞成指点江山,等他说完了,才握住龙渊剑大步往前开路,楚如瑶率着诸剑阁弟子毫不犹豫聚阵跟上,恢弘剑势几近凝为实质,锋凛如虹,让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众人瞬间噤声,看着这一幕,眼神渐渐流露出说不出的震撼。 这就是万仞剑阁吗。 这就是…剑道第一宗吗。 方俞成看得眼角一跳,赶紧招呼法宗弟子:“咱们也走。”不能让剑阁把风头都出尽了。 一众人踩着杂草、在嶙峋荒败的怪石中穿行,有人好奇地摸了一下石头,摸得一手灰尘:“这石头形状可真奇怪。” 楚如瑶淡淡道:“这不是石头,这都是封印的上古凶兽魂魄。” 众人一惊:“什么?” 不少人瞬间跳开,惊魂未定瞪着那些大大小小的怪石,生怕下一刻就从里面蹦出个上古凶兽来。 那可是上古啊!那时候天地灵气浓郁,踩只蚂蚁都恨不得是个金丹!更别提凶兽了,金丹巅峰起步,元婴一抓一大把,没准连化神合道的都有——他们这一群筑基的加起来都不够一盘菜的。 “大家不必惊慌,这些魂魄被封印万年,早已抹灭,如今都不过风化成荒石了。” 方俞成抓住时机,安抚众人道:“北辰藏书阁中的四方秘境典籍中有记,这云天秘境原是一位上古大尊开辟出的小世界,那位大尊实力强横、曾闯下赫赫威名,只可惜最终在突破合道期时没能战胜心魔,兵解道消,兵解前她心所感,特意远赴天涯海角,抓了九百九十九头为祸苍生的残暴凶兽,抽其魂魄镇封于此,在自己坐化之后,以自己设为阵眼、用那些兽魂的力量维持秘境的充裕灵气,为后世一代代年轻修士提供了历练突破的场所,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如今的云天秘境。” 众人听了,纷纷感慨: “这位大尊当真是高义。” “如此尊者,却在距离合道长生一步之遥时功亏一篑,实在可惜啊。” “心魔心魔,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心魔,连化神期的大能都逃不脱…” 侯曼娥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觉得自己又支棱起来了,凑到林然旁边,装模作样咳了咳,得意道:“我知道那个大尊是谁,我还知道这里的秘宝是什么?你是不是很好奇,是不是很想知道,你好好球球我,我心情好了就告诉你。” 林然老实地摇摇头:“不想知道。” 侯曼娥:“…”日! “…哼,你越是不想知道,我越是要告诉你!” 侯曼娥装逼失败,脸挂不住了,强撑着若无其事哼哼:“我跟你港,这大尊是个女的,是上古一个叫云天宫的大宗掌教,千琉恣,她有一只本命契约的异兽,是一只上古凤凰,本来她死了,她的契约兽也得死,但是她不忍心,所以在死之前,用尽最后的力量留住凤凰的一缕残魄,尘封在府邸深处,只等着哪天有缘人来带那只凤凰重见天日…哦,那只凤凰最后就认主楚如瑶了。” 林然点点头。 “你怎么这么淡定。” 侯曼娥嘟囔,盯着她:“难道你都知道?所以你果然也是穿越过来的是不是?” 林然装没听见。 “哎呀,你怕啥,我不也什么都跟你说了。”侯曼娥抱着她胳膊,贼头贼脑:“你就悄悄告诉我嘛,你是从哪儿穿的,是星际太空的那种?还是原始山顶洞人?你认识啥是手机吗?知道电脑和平板吗?现在那群狗逼运营商为了升5G把4G都搞降速了你造嘛?” 林然:“…”真是够了。 林然捂住侯曼娥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嘴,在她瞪着眼睛要炸毛的时候,无奈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还到处得瑟,我看你是忘了温绪了——不是你被他坑得哭天喊地的时候了。”个熊孩子,真是一点不长记性。 侯曼娥下意识瞅一眼队伍前面那边的温绪,瞬间萎了,嘤嘤:“你干嘛提我伤心事,天底下有几个他那样的死变态,就倒霉催地给我撞上了。” “世上藏龙卧虎的人多得是,既然温绪能看穿你,就一定会有别人也行。” 林然揉了一下她的头发:“你记得,你的这份机缘已经是很多人可望不可求的,但越是这样,你越要珍惜,别张扬,也别多吃多占、什么都想占到自己手里,人得学会知足。” 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要是真有人应有尽有、想要什么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那才该心慌——这种情况,基本都是老天在后面憋着坏呢。 人憋着坏,你还能有防备;老天给你憋着坏,天天让你志得意满,猝不及防给你来那么一下狠的,一脸懵给你打进尘埃里,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侯曼娥被说破了小心思,她刚还暗搓搓想撺掇林然和她走,她俩悄咪把机缘眯了呢,结果还没开口就被林然打压了。 侯曼娥顿时垂头丧气,嘴硬地哼唧:“知道啦知道啦,你比我爹还絮叨…哼,那我也不怕,到时候我就和楚如瑶正面杠,我这么厉害,一点不比楚如瑶差,那凤凰但凡有眼光,一定会跟我的。” 林然慈爱地摸了摸自家傻狍子的头:“行,那到时候就看你的发挥了。” 被顺毛撸的侯曼娥瞬间眉飞色舞,尾巴翘得老高,美得都找不到北了。 这时,众人也终于穿过石林,面前豁然开朗。 他们面前是一道横贯的深不见底的幽黑裂谷,一条长而宽广的白玉大道从面前遥遥铺到对岸,路的尽头遥遥能看见一座恢弘巨大的白玉石门,石门大门紧阖,镂刻满华丽的浮雕,威严伫立在那里,煌煌威仪让人望而生畏。 众人顿时有点躁动。 “那里就是大尊府邸。” “肯定是,这么远都能感觉到灵力的波动…要知道这里可都被尘封了万年了。” “不愧是化神期的大尊,也不知活着时该是何等的威风…” 方俞成也有些亢奋,却见晏凌没动,不免催促:“晏师弟,你怎么停下了?” 晏凌站在大道前不动,却伸出手,有风吹过他的掌心,他阖眸片刻,再睁开,沉声:“气温在升高,升得很快。” 方俞成愣了一下,这次仔细感受了一下,似乎的确是比刚才暖和一些。 “这不是正好,刚才石林里幽魂聚集,太森冷,如今出了石林,气温便恢复过来了。” 方俞成并不以为然,面前玉道一望到头,显然一点埋伏没有,他嫌晏凌过于多心,便干脆道:“剑阁兄弟打头许久,也辛苦了,这次便由我法宗先来开路。” 言罢不等晏凌开口,就越过晏凌一脚踏上玉道。 玉道毫无变化,方俞成也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晏凌眉头却微微皱着,仍觉得哪里不对。 方俞成也微有些提着的心放下来,回头冲晏凌隐隐自矜一笑:“果然是师弟多心了,既如此,为兄就先走一步探路,师弟自行跟上。”说着已经转身带着法宗弟子快步往前,后面的各宗弟子见状也争先恐后跟上。 晏凌没说什么,只对楚如瑶道:“你带弟子在中间护队,我断后。” 楚如瑶点点头,率领剑阁弟子融进大部队。 林然想了想,走到晏凌身后。 晏凌侧首看了她一眼,眼神疏淡克制,却很柔和:“林师妹。” 林然:“我给师兄搭把手。” 晏凌抿了抿唇,本应该拒绝,话到唇边,却终究化为低低一声:“好。” 侯曼娥本想拽着林然冲,抢宝贝儿那必须先到先得啊,结果一个眨眼这家伙儿就跑到晏凌身后去了,听见那一句“搭把手”,侯曼娥牙疼得不行,只觉得漫天宝贝都飞了,飞别人怀里去了。 但是她莫得法子,谁叫她他妈看上这么个“淡泊名利”的咸鱼呢,还能离咋地?! 侯曼娥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不情不愿抱着赤练蹭到她旁边,对晏凌甜甜道一句:“晏师兄我也来帮忙断后。”,手却伸到林然腰上软肉恨恨掐了一下。 林然:“…”不不那是痒痒肉不要掐啊—— 林然强忍着不笑,努力装出个严肃正经的亚子,但是大概表情管理的经验还不够丰富,因此脸不可避免地有一点扭曲…… 清雅的崖柏香飘过鼻息,温家的队伍经过,温绪拢着厚重的狐裘大氅,轻咳几声,似是漫不经心看来,看见站在晏凌和侯曼娥中间的林然,眸色微浓,意味不明地笑笑:“林姑娘这样高兴,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呢。” 林然:“…?” 掐你痒痒肉试试,你也一定笑得止都止不住——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然不想看见温绪,一看见这个男人她就想到那本书,并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心口发闷,头晕目眩,呼吸不畅——眼睛疼,尤其疼,快辣瞎掉。 林然偏过头去,认真盯着地上的石头,一本正经装作根本没他这么个人的亚子。 温绪唇角轻微抽了一下,目光轻飘飘略过缩在林然旁边一起装死的侯曼娥,又很快转回林然身上,正想说什么,她面前已经挡着一道高瘦的身影。 温绪一顿,抬头对上一双凛冽的黑眸。 晏凌一身沉凝的气势渐渐凌厉,直接横跨一步挡住林然,一手按住龙渊剑柄,冷冷盯着他。 温绪看着这个清冷沉毅的年轻剑客,他像是镇守着深海宝珠的潜龙,平时沉静无言、恍若静谧地沉睡,却在这时候,毫不犹豫地向危险的觊觎者张开冰冷锋利的獠牙。 温绪的笑意渐渐泛凉。 这孩子,真是有些碍眼呢。 两个灼灼绝华的青年静静望着彼此,一双睡凤眼浅浅含笑,一双黑眸疏冷清绝,没有人说话,气压却越来越紧绷,仿佛有什么一触即发。 直到林然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俩,又奇怪地看温绪,眼睛里几乎明晃晃写着:你这货怎么还没走?! 温绪:“…”唉,好气。 压抑紧绷的气氛倏然散了,温绪笑得温和,流转的眸光浅瞥她一眼,对晏凌轻拱一下手,就翩翩然带着温家弟子们走了。 晏凌看着他远去,薄唇紧抿,脸色愈发冷沉。 侯曼娥看了看温绪的背影,又瞅了瞅晏凌明显泛冷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猛地扭过头,眼神凶狠盯着林然,咬牙切齿:“林然你……”一个没看住她又打哪儿沾花惹—— “你也觉得。” 林然揉了揉额角,小声抱怨:“这个温绪真的好烦啊,我还真少见师兄对谁这么冷。” 侯曼娥:“…重点是他妈这个吗重点是——” “晏师弟。”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几人扭头,看见一群人大步走来。 不似剑阁弟子白衣佩剑,法宗弟子广袖宽襟,这些弟子都是一身玄色劲装,个个气势彪炳凌厉,不似是修士,倒像是世俗武林迎风踏月的侠客 ——他们来自玄天宗。 侯曼娥瞬间瞪了瞪眼睛。 虽然她原著刷得飕飕快,剧情和人物都记得乱七八糟,但是她对晏凌这个未来会黑化的黑渊之主还是有些印象的,而其中记得最深的就是——未来会被晏凌血屠满门的玄天宗。 “晏师弟。” 玄天宗的首徒黄淮是个相貌平凡、身材高大的青年,叫黄淮,此时向晏凌微微拱手,眼神郑重而感激:“我已听师弟妹说了,之前东边异兽暴|动,我玄天宗好几位弟子险些被践踏而死,是师弟及时赶到救了他们的性命,护着他们一路回来…师弟高义,大恩不言谢,只日后师弟有任何需要,我黄淮、我们玄天宗义不容辞。” 晏凌看向他。 侯曼娥不由屏息,心脏砰砰跳。 突然她手背被拍了一下,仿佛提醒,侯曼娥偏过头,看见林然白皙平和的侧脸。 侯曼娥呆了呆,余光往旁边一瞟,才发现晏凌不知何时定定盯着自己,眼神沉凝探究。 侯曼娥:我的妈?不愧是未来大BOSS,这大哥这么敏锐的嘛?! 侯曼娥被他冷肃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小鸡崽状往林然旁边贴了贴,扑棱一下毛绒翅膀,低头乖巧装死。 晏凌顺着看一眼林然,林然向他笑了笑,晏凌眼底划过一抹无奈,又隐不住笑意,才转过头去,看着黄淮,眉目清冷平静:“黄师兄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好一个举手之劳,晏师弟何等胸怀,世上几人能及?” 黄淮张了张嘴,最后只深深一拱手:“晏师弟,师兄口拙,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会办实事儿,这一次探索秘境就由我玄天宗断后。” 晏凌摇头:“不必,三宗轮流交替即——” “啊!!” 骤然凄厉一声惨叫打破两人对话,所有人猛地扭头,震惊看着玉道边沿骤然裂开一个洞,一个人转瞬惨叫着跌下去。 黄淮只觉面颊划过一道劲风,身边的晏凌已经消失,下一瞬如轻燕悬在玉道裂口侧,手上正拎着那人的衣领。 “许兄弟!” “许师弟没事儿…多谢晏师兄。” “大师兄!” “晏师兄好身法——” 晏凌松开惊魂未定的人放到地上,在一片嘈杂的人声中正要说什么,眼神骤然一凝。 “咔嚓——” 狭长蜿蜒的裂痕从玉道尽头生生贯穿,寒玉冰裂的声音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伴随着自脚下急剧翻涌飙升的热浪,晏凌心头升起某种不详的预感。 “玉道将断!” 他厉声:“剑阁弟子,拔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横戈两岸恢弘玉道骤然开裂, 在轰然巨响中,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目光中,从尽头一寸一寸坍塌坠进无底深渊。 深黑崖底突然翻涌起磅礴烈焰, 那焰火呈现不详紫红,突兀在幽长崖底熊熊燃烧而起, 所过之处玉道尽数碎裂消融, 乍一看, 竟仿佛一道瑰丽银河霞光在脚下浩浩荡荡, 美得迤逦又壮阔 ——但是看在所有人眼里,这美景只残酷得让人恐惧。 玉道轰然坍塌, 许多猝不及防弟子跌下去, 幸好毕竟都是各宗精英弟子, 基本素养在那里,很快一个个御器升起,险之又险避开火舌。 但他们还来不及松一口气,面色骤变:“不好!这火焰能吞噬灵气!” 紫火蒸腾出气浪接触到他们周身浮动灵气, 瞬间发出被腐蚀般呲呲声, 所有人惊恐地发现自己灵力被迫以百倍速度消耗, 照这个速度下去, 要不了十几息功夫,他们甚至还飞不到对岸, 就会连御空灵力都耗尽, 统统葬身火海。 “不——” “往那边飞!快吃丹药补灵气!” “我没有灵力了!” 有人扛不住了,手忙脚乱翻出传送令牌想捏碎出去, 但是随着令牌化为飞灰, 他们表情也彻底绝望:“出不去!为什么出不去?!” “传送令牌没有用了!” 这道凄厉声音让空气都仿佛凝固。 侯曼娥被这一幕看得浑身发寒, 一把拉住林然胳膊, 眼神有点惊恐:“…那是什么?!玉道下怎么还有火?不应该顺顺利利就过去了嘛,这他妈怎么还有意外情况原著里也没说啊?!”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与原著截然不同境况,真实血,真实濒死,真实绝望——惨烈得让她头皮发麻。 林然闭了闭眼:“因为这就是变数。” 命运是一条滚滚向前长河,但凡有多一条少一条支流汇入或干涸,就会引起连锁反应。 在原剧情中,这座云天府邸大概是迎接他们,所以收敛起过多獠牙和危险,安静等待着传承者到来。 但是现在,它也许是冥冥中感应到了什么——也许是温绪,也许是侯曼娥,也许是晏凌,也或许是这个已经被迫改变世界中,在场每个人身上,丝丝缕缕不同。 它仍想欢迎那命定有缘人、仍想被从古老封禁中解脱,可又想拒绝他们可能带去意外和危机,当两种相悖意志对峙,对于想寻找机缘修士来说,就意味着更多挑战与考验。 这种意外远不只有一次,已经被牵动改变命运,还将在未来许许多多地方,无孔不入地上演。 “不不!我快没有丹药了!!” “救救我——救救我不想死!” “这边,这边火要烧上来了——” 无数嘈杂凄厉尖叫哭嚎声中,骤然一道清冷断然厉喝:“剑阁弟子,拔剑!” 锋冷寒光伴随着出鞘声,凛冽剑气削平咆哮紫火。 “林然——” 林然拔|出风竹剑,侯曼娥眼前一花,下一瞬她已如轻鸿落入断裂玉道上,与无数剑阁弟子并肩,霎那间浩荡剑气席卷全场。 侯曼娥咬咬牙,眼看那边玄天宗也开始聚阵,赤莲剑挥开一道焚艳霸烈剑光,骤然响起她凌厉而威慑长喝:“法宗弟子!向我靠拢,以我为眼列阵!” 三宗弟子迅速聚阵,在队伍前中后以三角形状为基石,其他人也赶紧跟着聚成小阵,无数交织法光与剑芒铺开浩大平面,生生将已经要冲上来火龙压下。 众人终于得到一点喘息余地,气氛稍微松缓了些许。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火行弟子列阵控火,风行助力压下妖焱。” 晏凌一剑斩断舔舐而来火舌,遥遥向最前面方俞成带着几人厉喝:“你们冲到对岸开路接应!” 方俞成也被这突来意外震了一下,但毕竟是北辰首徒,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和晏凌那些私怨,赶紧带着师兄弟往对岸冲,冲到没剩十几米远地方,玉道自尽头轰然断裂,方俞成一把甩出法宝山河图,巍峨山河虚影短暂震开咆哮火焰,他趁势跃到白玉石门前,用力一推,石门竟纹丝不动。 方俞成愣了愣,也没想太多,只当这石门质地沉重,他反手召回山河图,汇聚全身灵力注入,然后气沉丹心将山河图往石门狠狠撞去。 “嗡——” 仿若重钟相撞恢弘音波犹如实质般一圈圈震荡开,方俞成耳朵瞬间淌下血来,山河图重重跌落在地,方俞成胸口一闷,一口血几乎要喷出来。 可是他却已无心关注自己本命法宝,只目眦欲裂看着面前稳如泰山石门,它紧阖大门甚至没有一丝裂隙。 这已经是他最强一击了! 方俞成脑子嗡一声,他不自觉地踉跄退后两步,惊恐瞪着那冷冷伫立在那里石门,背后可怖热浪熏得他全身开始颤抖。 无数恐惧想象充斥着他脑海,让他骤然爆出一声尖锐惨叫:“这门开不了!这门开不了!我们被骗了!” “什么?!” 所有人瞬间呆滞。 “这门开不了,这秘境进不了!” 方俞成脑子一片混沌,声音凄厉:“我们被骗了,我们都被骗了——这是个陷阱,我们都要死在这儿!” 空气前所未有地僵硬起来,所有惊呼号叫都消失,几乎所有人脸上都糅杂着不敢置信和绝望表情。 他们不想相信,但是他们没办法怀疑北辰法宗首徒话,他们刚才眼睁睁看着方俞成那柄名声赫赫山河图颓然跌落在地上。 “荒唐!”晏凌眼神骤冷:“未到身死焉有绝境?!再开!” 方俞成发泄般地怒吼:“开不了!我说了开不了!刚才一击已经耗尽我全部灵力了!” 他大声吼:“我们进不去,进不去了,我们得回去,回去才能活——” 这话实在可笑,妖焱已经融了大半玉道,不说怎么回得去,只说来时路是平地,与妖焱而言更是一路坦途,他们还来不及跑,就已经被妖焱吞噬干净。 唯有向前!唯有冲入府邸才有一线生机! 晏凌眸底翻滚起骇人惊涛,他突然轻身而起,已如流星毫不犹豫向前冲去,沉喝:“如瑶!为我铺路!” “好,师兄!” 楚如瑶自重重火焰包围中抽身,执着凤鸣剑猛地反手一挥,伴随着一声清戾凤吟,漫天寒霜刹那间冻结成簌骨冰带,生生铺成一条冰雪长道,自脚下一路封冻向彼岸。 妖焱感受到凤鸣剑气,为其中隐约凤息而凝滞了一下,但随即感受到相克冰寒之气,被激怒般勃然爆发出更可怕力量,滚滚火龙咆哮着腾起,几乎是瞬间就将后半段冰道吞噬。 楚如瑶脸色骤然苍白,她死死咬住牙,后背突然一暖,一只手轻轻贴上来,传来绵绵温暖灵力。 楚如瑶惊愕扭头,看见一张秀美脸。 林然解释:“我灵力属性温和,给你输送一点,不会混淆你冰灵气,我们两个灵气加在一起,你能好受些。” 她明透目光看着自己,楚如瑶恍惚从中看出了一种很温和鼓励。 楚如瑶心尖突然跳了一下。 她发现,她似乎是第一次这样真切地看见这位林师妹:不再是无情峰一个顶着师妹头衔符号,而是一个纤瘦姑娘,一张秀美脸,一双明亮而温柔眼睛。 楚如瑶心口猛地一热,抿唇重重点了下头。 她转过头去,眼神瞬间坚定,剑气冻成森森白霜,更强大冰雪剑气自凤鸣剑中呼啸涌出。 虚空大道转瞬封冻成冰,又在下一瞬被融成雪水。 滚滚妖焱愈演愈烈,那冰道也就愈窄、愈细,晏凌身影如流光愈远,磅礴剑势一寸寸拔地起。 楚如瑶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开始摇晃,嘴唇干涸得没有一丝血色,过重寒气顺着她脚踝攀附到小腿,竟冻成一层寒霜。 玉道边缘,温绪轻咳了两声,清瘦病弱风姿,眉目温润柔和如初。 他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浅笑,侧目看去,看着那个冰灵根小姑娘已经面无血色,身形摇摇欲坠。 他也看见了她旁边林然。 他以为林然会不忍地拦下她,会挺身而出,会救下所有人——他知道她可以。 如果这里有谁可以救下他们,那一定是她。 但是她没有。 温绪看着,纤瘦青衫少女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她手扶着那冰灵根小姑娘背,她眸子里倒映着漫天翻涌妖焱和无数绝望面孔。 可是她没有动。 她眉目沉静如海,沉静得像是对一切生死无动于衷,可是她目光却是那样悲悯,那双清透眸子,澄净,柔和,空明,像是空风月色下粼粼波光,让人恍惚,那里下一瞬会不会就淌出澄澈泪来。 温绪看不懂她。 他看得懂所有人,他可以玩弄所有人,可是他始终看不懂她。 就像现在他不懂,她这样难过,怎么可以不动? ——而又是怎样世人不可想象沉重悲悯,让她即使这样难过,也要忍着…不去动。 她缓缓抬起了头,那双柔软眸子里,突然闪动着明亮星光。 温绪心口微滞,突然一种说不出滔天怒意嫉怨啃噬着他心脏。 谁能吸引她目光?谁能得到她信赖与期待?谁能让她眼中明亮生辉? 温绪偏过头,看见晏凌劲瘦挺拔背影。 他侧脸年轻俊秀,他目光冷凝坚定,他剑锋芒决绝,他剑势澎湃而一往无前—— “师兄——” 楚如瑶骤然发出一声尖喝,用尽最后力量,整个人以如断翼鸟儿坠向地面。 林然一把扶住她肩膀,让她微微靠着自己借力喘息。 她目光却灼灼望着前方,一眨不眨,像看着一粒破土春芽、像看着幽暗天际一线破晓光。 妖焱轰然冲天而起,挟裹着最可怕残狞力量化为焚天巨龙,张开血盆大口意欲将他吞没。 晏凌足尖轻点冰道,那一瞬,冰雪彻底消融在妖焱巨口。 那一瞬,他腾空而起。 那一瞬,他双手交握剑柄,衣衫霎那碎裂,苍劲后背骨肉寸寸绷紧,修长双臂青筋蜿蜒暴起,人如悬月金戈,劈出了一剑 ——该怎样形容那一剑啊。 谁家惊鸿流影,万钧雷霆。 是九天银河落地来,万丈瀚海开! 林然慢慢地、慢慢地笑起来。 秋水断流,韶光不渡,只为等这一剑。 只等这一剑。 “轰——” w ,请牢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宝贝儿你的订阅值不够哦, 补足订阅就可以看到新章啦\(≧▽≦  突兀响起天一不敢置信的声音:“我都不知道竟然你一直在琢磨着这种事儿,你知道你在干嘛?你要逆天改命?!” “没有那么夸张。” 林然解释:“其实剧情大方向我不会动的,我就是尝试改一点点…” “——一点点?你这是一点点?你就差改变世界了你!” 天一扬起嗓门, 震得她满脑子都是回音:“你是怎么回事,之前我还夸你不骄不躁不搞事,苟得一手好基操,现在你就飘了, 竟然还要改剧情!之前搞剧情的那些任务者都死得什么鸟样你心里没点数嘛!咋地了嫌生活太平淡你也想去作死边缘大鹏展翅了?我不同意, 我告诉你我绝不同意!” 连东北腔都蹦出来, 可见是真的急了。 林然揉了揉耳朵:“反正这个世界也进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天选者, 有他们在故事线也安生不了,我悄咪加一点私货应该是可以的...你放心,我不是瞎搞, 我很有分寸, 我会很小心的。” “上一个说会小心的已经成灰了!” 天一恶狠狠咆哮:“林然, 你是在玩火!” 林然摇头:“不,我玩的是量子力学。” 天一:“...” 林然特别认真:“遇事不决, 量子力学,科学真正的尽头就是玄学。” 天一:“…??” “你是不是感到迷惑?” 林然继续说:“如果你觉得迷惑,那一定是你还不够赛博朋克。” 天一:“...” 在天一和她同归于尽之前,林然果断把核桃揣进了袖子里, 小黑屋一关,世界顿时清净了。 林然嘘了口气,回过神, 正对上奚辛凝视的目光,他那双黑漆漆的瞳仁一眨不眨看着她。 林然被他看得头皮有点麻,摸了摸鼻子:“那个...我就是随便说说, 你别往心里去啊。” 奚辛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贴过来,秀挺鼻梁几乎碰到她的:“阿然,你说那块前面的石头,是谁啊?” 林然特别有求生欲地装傻:“什么谁啊,石头就是石头,这是童年小游戏,讲力的相互作用,我们小时候玩的你忘了,没有别的意思。” 奚辛黑得有些渗人的眼珠紧紧盯着她,透骨的目光犹如实质在她脸上游弋,看得林然头发更麻了,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和他透露这些东西。 这时,他唇角弯了弯,凑在她耳畔吐气轻语:“阿然,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啊。” “…”林然瞅着他,有点无奈,又想叹气:“...你说呢?” 奚辛盯着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太用力,整个人倚在她肩上,笑得全身都在打颤...说实话,特别像个忘吃药的蛇精病。 林然额角掉下几根黑线。 要不然她为什么和奚辛透露这些,奚辛的性情太疯戾了,林然很怕自己前脚出去,等再回来他已经给自己折腾没了。 所以,还是悄悄告诉他一点东西,他哪怕自己瞎琢磨打发时间,也好过瞎折腾别的...就好像上班之前给家里毛孩子留一根逗猫棒,毛孩子自己玩累了,累瘫成猫饼只能喵喵叫了,就没功夫拆家了,某种程度上说,真的省心省力。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听着奚辛肆无忌惮的笑声,林然还是无语:“差不多就行了,哪里有那么好笑。” 奚辛这才从她颈窝里抬起头来,他笑得太厉害,眼角都微微泛出红晕,他漫不经心用指腹拭去那一点水色,在她耳边轻而软地哼笑:“阿然,你不乖,有小秘密瞒着我们。” 不等林然开口,他又飞快道:“不过我原谅你了。” “谁让阿然这么可爱呢...” 奚辛妖蛇一样又滑下去,侧枕在她腿上,竖起纤长的食指抵住红艳艳的唇,对她眨了眨眼睛,笑得天真又甜腻:“...以后这就是我和阿然共同的小秘密了哦,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哦。” 林然低头看着他,特别不解风情地老实说:“不是的,我觉得师父也猜到一点点。” 江无涯看着万事不经心,每天醉得稀里糊涂是个酒鬼本鬼,但是林然知道,他心里都明镜似的,看透的藏着的东西多了去了。 “怎么哪里都有他。” 奚辛撇撇嘴,揉着她的手,不太高兴地小声嘟囔:“好烦人,光是满嘴大道理,让干点事儿时候就唧唧歪歪,要是能把他踢出去就好了…不过我想独占的话,他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还是把他拉进来一起,这样大家都是同谋了,谁也别想说谁…” “啊?” 林然一头雾水:“你突然念叨什么?一起什么?什么同谋?” 奚辛斜斜勾了她一眼,眼波流转,灿烂一笑:“没什么啦,我在想阿然出去历练要给阿然准备什么东西。” “唔,其实什么都不用准备,我带上风竹就够了。” 林然成功被转移了话题,认真思考了起来:“听说云天秘境里有不少大能遗留的洞府和珍稀灵草,宝物什么的随缘吧,灵草倒是可以摘一些出来…” 奚辛听着她清朗的声音,手指虚虚卷着她的小尾指骨,笑盈盈凝视她柔美的侧脸。 温柔的阿然,包容的阿然,好像知道很多秘密却从来体贴不多问的阿然,有着那样温暖又明亮目光的阿然。 这世上只有一个阿然。 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却也像永远纵容他的姐姐、像母亲,又像可以交颈相缠的情人… 她满足了他对女子所有的幻想,他每晚的梦里都有她,他会像蛇一样缠着她,她咬着唇,眼角晕红,雾亮亮的眸子摇曳着他的喘息… ——所以他怎么能不喜欢她? 他爱死她了! 剑意爆发后浩大的疲惫汹涌而来,拽着他的意识沉入深海。 他下意识攥紧她的手指,反应过来,又很快松开,轻柔地虚握着,看了看就在身侧的她,他唇瓣弯着,才安心地慢慢阖上眼。 “…话说你有什么想带的东西吗?难得出一次宗门,我回来给你——” 林然低下头,看见奚辛枕在她膝头,双眼阖着,鼻息清浅起伏,俨然已经熟睡过去。 他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连扮天真装可爱时都像带着一股子乖戾气,一看就是那种压抑着各种暗黑情绪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暴起的小病娇。 但是现在,像现在这样睡着的时候,又长又翘的睫毛遮住眼脸,包子脸软鼓鼓的,仿佛真是个烂漫稚气的小小少年,乖得不像话。 林然莞尔,看一眼那边的烤鸡还没熟,她闲得没事做,干脆把竹筒摸出来继续削剑鞘。 刚削了两下,对面阴影处突然浮现一道人影。 江无涯倏然而来,一身凛冽沉渊的剑气还没散去,紧拧的眉峰在看见安然无恙坐在那里的林然才稍稍松开。 他扯出一点笑模样,大步向她走来,声线低沉:“阿然啊,你看见小辛…?” 月色散开,江无涯才看见乖乖倚在林然身旁已经睡着了的奚辛,步子一顿。 林然有些惊讶地看着江无涯衣服上几道被划开的剑痕:“师父?您和人比剑去了?!” 天啊噜,江无涯竟然和人比剑?江无涯竟然能牺牲宝贵的喝酒睡觉时间和人比剑?! 这世道是怎么了,连师父都想不开要上进了吗?那她该怎么办,就不能好好剩给她一片带薪摸鱼的净土嘛! 江无涯:“…” 江无涯不是很懂小徒弟的表情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悲愤,当然,他也不是很想懂。 做师父形象塑造失败就算了,还是不要再点明的好,毕竟老是扎心,这心脏也受不了啊。 江无涯抵唇咳了咳,试图转移话题:“小辛怎么在这儿睡了?” 林然低头想了想,诚实说:“大概是在深刻感悟知识的力量吧。” 毕竟高中牛顿力学守恒原理就是有这种催眠的神效,大脑领悟得越深刻,眼皮子就越沉重… 江无涯:“…” 这孩子现在也没突破,怎么又说上胡话了。 江无涯摇了摇头,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可比他预想中的好太多。 江无涯向林然走过去,看见她手上削得七零八落的竹鞘,失笑:“还没削好啊。” 林然有点不好意思,她本来想得挺美,给自己削个剑鞘,既节能减排又简单,说出去还显得挺风雅,但是她终究低估了自己的手残程度,这半年沉迷摸鱼,零零散散又搞坏了几把,只有最近做的这把刚勉强有点样子。 “其实我外面花纹雕刻得差不多了。” 林然示意了一下扁圆的竹筒:“大概修一修边角就行了。” 江无涯盯着她手里明显比风竹剑圆了一圈的竹筒,斟酌着:“你这个剑...插|进去不晃吗?” “晃啊。” 林然理所当然:“竹筒中空是圆的,剑是扁平细长的,当然会晃了。”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竹筒,风竹剑在里面噼里啪啦的响,就像街头巷尾小孩子玩的拨浪鼓。 江无涯:“...” 江无涯:“阿然,你觉得一个装剑的鞘一直晃,这合理吗?” 林然摇了摇头:“当然不合理,但我不会削不晃的嘛,这已经是我唯一一个没有雕裂的了,就暂时先用着好啦,听习惯也挺有节奏感的。” 江无涯:“...” 江无涯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个徒弟每每能自成一派逻辑,说她傻她是肯定不傻,但若要夸她“宠辱不惊”“随遇而安”,又总觉得是对这两个词的玷污... 江无涯揉了揉额角,撩开袍角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对她摊开手:“来,给师父,师父给你削。” 林然睁大眼睛:“什么?” 江无涯不答,拿过她的竹鞘,大概看了看风竹剑的形态,就把风竹剑插|进竹筒里,手掌压住竹筒的外壳,一点点把它往下压。 林然惊奇地看着,她自己也试过把竹筒压扁,但是她力道用不好,一使劲竹筒就裂了;然而江无涯不是,也不见他怎么小心用力,那竹筒就自然地被压扁,外壳被崩到极致,却就是没有裂开。 江无涯把竹筒拿起来,参照着风竹剑的剑形,把竹筒两边多余的竹楞往里面掖,又从地上随手捡了一块小石头,指腹蹭了蹭,石粉簌簌飘下,石头前端被磨出小小的刃锋,他就用这块刃锋一点点磨圆竹筒凹凸不平的外壳。 不过几下的功夫,原来扁圆溜溜的竹筒就变得有些剑鞘的样子。 林然忍不住“呀”了一声,就像任何一个以为爹妈生来就是中年人的熊孩子一样:“师父,您竟然真的会削啊。” 江无涯叹了口气:“阿然,你师父真的不是只会喝酒。” 他也是年轻过的,那时候年少意气,玩的花样不知有多少,刚拿到自己的剑时,光是他收集的剑鞘就能堆满整个洞府,更何况只是削个竹子。 “我知道我知道。” 林然很理解:“师父只是现在比较擅长喝酒,因为这方面太突出了,就把别的技能都掩盖住了。” 江无涯:“...” 林然热烈鼓掌:“师父真的多才多艺呢。” 江无涯无言以对:“你的烤鸡好了,你看看别烤焦了。”乖乖吃鸡去吧,可快别气他了。 林然这才想起自己的烤鸡,她把火熄灭一些,先递过去一只大的孝敬师父:“师父吃。” 江无涯道:“师父不饿,你自己吃吧。” 林然就把烤鸡放在火堆上温着,打算留给奚辛一会儿醒来吃,自己拿过另一只稍小的烤鸡津津有味咬起来。 江无涯侧过眼,看见她认认真真啃鸡爪子,两颊一鼓一鼓,小嘴吃得红润润,像一只叼满了松子的小松鼠。 江无涯眼神柔和,余光瞥到枕在她腿上的奚辛,眉宇微沉,显出几分难言的沉重忧色。 江无涯缓缓道:“阿然,你去云天秘境历练的事,刚才小辛...有没有与你说什么?” 林然吞下一口肉:“说了啊。” 江无涯一顿,捏着剑鞘的指骨微微发紧。 “我知道他舍不得我,不想让我走,刚才眼圈都哭红了,好像有点要生气的样子...” 林然低下头,看着安然熟睡的艳丽少年,给他把发顶睡翘起来的呆毛捋了捋,轻快说:“...不过我跟他说清楚,他就同意了,还说要给我准备什么行李,其实我真的不需要啦。” 江无涯怔住了。 他看向奚辛,语气古怪:“小辛...同意了?” 江无涯眼看着奚辛大发雷霆,他比谁都知道奚辛身体里压抑着多可怕的力量,这次奚辛连剑意都爆了出来,让江无涯一度担忧他会失去自制,甚至已经做好奚辛若是想对林然不利,自己就必须出手镇压的准备。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做了最坏的准备过来,却看见奚辛安静在她身边熟睡,甚至还同意了林然出山历练... 作者有话要说:  温绪(微笑):我吃起醋来,连自己都害怕。 阿黎(低头认真记录病例):蛇精病重症发作,没救了,直接火葬吧…骨灰要几层熟? 温绪:……??! 感谢在2020-11-28 17:32:41~2020-11-29 17:5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顾朝朝朝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来一点糖 3个;顾朝朝朝朝 2个;青天昭旧、郭佳会、元桃kkc5、山有扶苏、广坤妹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ink v 110瓶;Gracebian 100瓶;小Han~ 58瓶;碗碗 50瓶;多云 36瓶;忘忧草! 32瓶;略略略略 30瓶;小绵羊、洛水兰茜 22瓶;手心里画太阳、祉思、CJ、玉笙烟、凰凰会灰、棠棣、流苏少女 20瓶;灰雾上的愚者 15瓶;盈袖、七鹊、艾芮、茭白、南雨鸭、糖浆、今天不吃晚饭⊙ω⊙、十有九咕咕、一身月、兰舟桂棹 10瓶;和光 9瓶;可爱的宁静静 8瓶;27800569、44797079 6瓶;砂糖夫人、阿K、暝笙、戴皇冠的稻草人、星期 5瓶;夜雨寄北、知了小姐、月入楹澜、来一点糖 3瓶;猫七姑娘、山有扶苏、哈哈 2瓶;往昔语、以实玛利、蓉儿、然七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宝贝儿你的订阅值不够哦, 补足订阅就可以看到新章啦\(≧▽≦  侯曼娥冷眼旁观这群傻叉剑修,呵,山猪吃不了细糠, 一群脑子里只有剑的土鳖,带他们去天上人间做大保健,八成他们也能当场打成大宝剑。 她一斜眼,看见旁边盘坐在地上举着个剑发呆的林然, 更是莫名来气。 “一把剑鞘有什么好看。” 侯曼娥呵呵:“竹剑配竹剑鞘, 你那个风竹剑好歹是把神剑, 连个正经的剑鞘都不给配, 你们无情峰可真是返璞归真。” “干嘛阴阳怪气的,竹鞘也很好看啊。” 林然也不生气,举了举剑鞘, 认真说:“这是我师父为我削的鞘, 用的竹子是上好的灵竹, 也已经特意熔炼过,看着脆, 其实很坚固耐磨,样子也很好看,我很喜欢的。” 侯曼娥一卡:“你师父给你削的?江无涯...我是说,江剑主?” 林然点点头:“是啊, 我也挺惊讶的,他手艺真不错,你看, 比我自己削得好看多了。” ...这是削得好不好看的问题吗?这明明是林然的剑鞘竟然是江无涯给亲手削的问题啊! 侯曼娥顿时面色古怪。 江无涯常年隐居无情峰,别说外人,万仞剑阁的普通弟子长老寻常都见不到他的面, 侯曼娥也是机缘巧合才见过他几面——第一面原身毒镖怼脸被他救了,第三面是江无涯来接林然回无情峰,而在那之前,就是她自己穿越过来后,上无情峰送礼道歉。 看在她舅舅阙道子的份上,当时的江无涯见了她。 江无涯容貌冷峻,体态颀长,一袭白衣负手站在窗前,那清癯出尘的风骨,原著再美的字眼也描摹不出万一,给侯曼娥看得当时心里就停跳了两拍 然而当时的侯曼娥还没来得及为这《问剑》里鼎鼎大名的盛世美颜生出什么小心思,她就对上他侧眼淡淡看来的眸子。 那是怎样一种目光啊。 淡漠的,平静的,薄而疏朗的清风下,是不可见底的埋骨剑渊。 那一刻,侯曼娥心里所有的小算盘小心思骤然冻结,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她牙缝一直冷到骨子里 ——江无涯,他实在沉寂得太久了、温和得太久了,以至于连她这个看过原著的都险些忘了,这位可是曾一剑镇封上古天牢、剑下尸骸血骨成山的无情剑主啊! 侯曼娥被吓得够呛,以至于她跪下去向他道谢的时候,那是真的双腿发软,生怕这位剑主发现她不是原身,当场给她碾碎了。 但是侯曼娥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快把她吓裂了的江剑主,竟然亲手给林然削剑鞘?! 想到那么个牛逼大佬对自己视若无物,却对林然温柔宠爱嘘寒问暖,还给心爱的小徒弟削剑鞘,侯曼娥顿时酸得冒泡:“你师父对你可真好。” “因为我是他的弟子啊。” 林然目光清正看着她:“掌门师叔也对你很好,你的父母也是疼爱你的,还有你的师兄弟、师姐妹和朋友们。” 侯曼娥嗤之以鼻,原身爹娘除了给钱根本不管她,疼她的亲舅舅也是对原身好,她算什么呀,一个占着鹊巢每天都得提心吊胆的鸠。 至于其他人…呵,要不是因为她家世好长得美还装得一手女神人设,哪里会围在她身边?要是他们知道她真人是什么德行,立刻得翻脸把她踩进泥里。 林然看着她不以为然的表情,笑了笑,低头摸了摸剑鞘上那朵桃花,摸出一个玉瓶,又拿出张帕子来,在帕子上倒出一些泛着香气的莹润液体,捏着过去伸手轻轻地擦拭。 “是上等金玉露?” 侯曼娥鼻子动了动,嗅到隐约熟悉的香味,瞬间瞪大眼睛:“你用金玉露擦剑鞘?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贵,这是能祛杂质促进灵气吸收的宝贝,别人拿它擦脸都舍不得,你竟然用它擦剑鞘你个败家子!” “原来很贵吗,还真没人跟我说过,这也是阿辛给我装的。” 林然听了恍然大悟,又在帕子上倒了一点,然后就把玉瓶递给侯曼娥:“那你也来点吗,这个擦剑效果也很好的。” 侯曼娥:“...” 无形炫富,最为致命。 侯曼娥想冷艳高贵地扔回去说她才不稀罕,但是她腰侧的赤莲剑冷不丁一声幽幽的嗡鸣。 侯曼娥僵住。 林然体贴把玉瓶放到她手里:“用吧,再苦不能苦媳妇。” 侯曼娥:“...” 侯曼娥脸火辣辣的,哼哼唧唧:“...我就是先用一下,我那里也有,有好多!只不过我没带而已,等下了山我就买瓶新的还你。” 林然无所谓点头:“可以啊,多一瓶,我们就可以多用一阵了。” 侯曼娥看着她这样坦然的态度,心里的变扭突然就消失了。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到林然旁边,排排坐给赤莲剑大保健。 侯曼娥:“...”这女人简直有毒! 侯曼娥总觉得自己一遇上这林师姐就脑子抽筋,她一边心不在焉给赤莲剑马杀鸡,一边悄咪往林然那边瞅,见她专注擦着剑,想到自己之前的疑惑,清了下嗓子试探:“你说的阿辛…就是刚才那个站在江剑主旁边的少年?” “是啊。” 林然摸了摸竹鞘上盛放的桃花,有点忧愁:“阿辛可讲究生活品质了,你看我这花瓣,就是他按上的,唉,这整的,万一将来打架给染脏了怎么办,他还让我好好照顾它…要不我去哪个集市买张贴画贴上去,等回来再撕了?” 侯曼娥:“…” 侯曼娥看着那朵娇艳的桃花,想象一下上面贴几张彩虹小动物贴画…她疯狂摇头:“太丑了!真的太丑了!丢不起那个人!” 林然想了想也是,丢不丢人倒是没什么,可奚辛要是知道她在他送的桃花上面贴贴画,是很有可能当场给她表演手撕活人的。 林然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偷懒的念头,重新拿起帕子,继续兢兢业业马杀鸡。 林然擦剑鞘,侯曼娥却恍恍惚惚想象了好一会儿这个世界的贴画都是什么奇形怪状,才意识到又被林然带歪了。 侯曼娥:“…”妈蛋。 侯曼娥暗暗骂自己两声,才清清嗓子:“那个阿辛是谁啊?长得真好看,我来剑阁怎么从没见过,上次我去无情峰向江剑主道谢也没见到他。” 林然解释:“他不大爱见人,也不怎么下无情峰的,所以你没见过。” 侯曼娥好奇:“他和你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是你师弟吗?可我怎么听说江剑主只收了你一个徒弟呢。” 林然迟疑了一下。 奚辛当然不是她师弟,奚辛向来对江无涯直呼名字,偶尔不高兴了就威胁地叫几声“江峰主”,但是林然分明偶然听见过,奚辛唤江无涯“师兄”。 他们是师兄弟,可是奚辛从不提起,林然隐约感觉出,他似乎很厌恶这种身份,连带着即使对江无涯都不愿意称呼“师兄”,而江无涯也只是默许。 林然其实也不太清楚江无涯奚辛的过往,毕竟她知道的是以女主楚如瑶为主线延伸出来的剧情,而江无涯在原剧情里一共没出场过几次,他们的过往更是根本没提。 但是既然江无涯和奚辛不愿意提起,她就会为他们守秘的。 林然想了想,回答:“他是奚辛,是我的弟弟。” 侯曼娥:“你俩不同姓?” “不是亲的。”林然强调:“虽然是干的,但是我们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在我眼里和亲弟弟没区别的。” 滚犊子吧,侯曼娥心里冷笑,那昳丽少年看着林然的眼神就差把人生吞活剥了,还干弟弟,她看是干(四声)弟弟还差不多! 侯曼娥嗤一声,刚要张嘴嘲笑林然个傻子连被人觊觎都看不出来,就愣住了。 因为侯曼娥突然意识到,这么说来,林然不止有个疼她疼得不行、冷峻清癯的男神师父,还有个痴恋她不知道多久、花妖精似的绝美黏人干弟弟... 虽然刚出万剑林时、看到林然和江无涯走一块儿的时候,侯曼娥心里还有点怪怪,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想提醒林然别和她师父走太近,但是这段时间她回到北辰法宗,带着赤莲到处比试,她又想开了。 虽然江无涯将来会死,但是他美啊! 虽然江无涯将来会死,但是他是林然嫡亲的师父啊,就算发展不成绝美师徒恋,那也是把林然养大的半个爹啊!她一外人多大脸过去提醒林然让她和江无涯离远点,那不是神经病吗。 而且谁不会死啊,《问剑》里死的角色海了去了,她自己穿过来之前就是车祸挂掉的,甚至就算是现在她知道剧情,其实本心里、她也不敢说自己将来一定不会死在哪儿 ——毕竟她现在已经渐渐意识到,她身处的,是个多么真实、多么瑰丽又多么…残酷的修|真界。 …而按原著江无涯至少还能活大半本书呢,闹不好比她们活得都长,能有江无涯罩着,林然就有个大靠山,在沧澜界横着走都行,安全不说,拿出去吹都可以吹一辈子了! 侯曼娥只是没想到,除了江无涯,林然竟然还他妈有个绝美干弟弟。 在别人还在为了脱单处心积虑的时候,在她还在为了将来勾搭剧情里哪个又有用、又不会死得太早且别长得太丑的男人冥思苦想的时候,林然俨然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轻轻松朝着左拥右抱齐人之福的人生究极快乐而去了... 侯曼娥眼睛瞬间红了。 “呃...” 林然不知道侯曼娥为什么突然表情特别扭曲地看着自己,迟疑着:“你怎么了?还好吗?” 侯曼娥红着眼睛瞪林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她:五官清丽,身材修长,青衣朴素,长发就简简单单在后面一绑,脸上没抹油没擦粉,甚至连唇脂都没涂… …怎么看都是个虽然秀丽、但总体还是平平无奇的女修士,在风情万种美人如云的修真界怎么也冒不出尖,更别提能艳冠群芳了。 “凭什么,我不服...” 侯曼娥酸得活像被当场硬灌了三吨生醋,喃喃:“...我天天练剑踩婊搞人设,这么努力了都还得琢磨着傍大款,你啥都没干就被大款硬拽着要喂饭吃,这他妈是凭什么,难道你看着是个傻子,实际是个恋爱小天才?” “啊?” 林然没太搞明白她的脑回路,怎么突然就从弟弟说到傍大款了——都穿越了还满脑子傍大款,这姑娘的三观到底怎么才能给掰正点啊?! 林然头痛又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侯曼娥突然闭上嘴,直勾勾盯着她。 林然一脸懵回视她。 侯曼娥盯着她一分钟,突然深吸一口气:“不可能,你绝对不是装傻,你就是个傻子。” 林然:“...虽然但是,你也不好总当着我的面骂我吧。” “呵,你就是傻子,圣母,多管闲事麻烦精,滥好人,傻白甜。” 侯曼娥已经嫉妒到面目扭曲了,指着她,语气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都被我这么指着鼻子骂了你还不生气,你都不会发飙的吗?我跟你说,像你这种没脾气的人最容易被人欺负了!你别以为自己是友善大度,放屁!才没人领你的情!你越是脾气好,有些傻逼越是蹬鼻子上脸肆意踩你,变着法子作践你!你还不是个傻子,将来被极品欺负了你还忍气吞声给人数钱呢,你就是个大傻叉!大傻叉!” 林然怔怔看着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的侯曼娥,半响,才迟疑:“你...这是在骂你自己?” 侯曼娥瞬间如被掐着脖子的鸡,声音戛然而止。 侯曼娥:“……” 我艹! “虽然是你自己的快乐,但是‘极品’就算了,骂自己’傻…嗯”是不是不太好?” 林然犹豫地劝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我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侯曼娥:…你个傻子这时候倒是有脑子了!! 侯曼娥鼻子险些被气歪,看着林然那张认真惊讶的脸简直恨不得给她挠花,她越想越气,“蹭”地站起来,指着她咆哮:“你不要和我说话!我烦死你了,我这辈子都不要和你说话,我要是再和你说一个字我就是个真傻逼!” 然后她暴怒把金玉露甩到她怀里,拎着赤莲剑怒气汹汹噔噔噔就跑走了。 林然拿着金玉露,茫然看着侯曼娥跑开,把天一从袖子里掏出来,头疼地问:“你说她为什么生气?刚才还好好的,话都是她自己说的,我这个被骂的还没生气呢,她倒是先气上了,现在的小姑娘想法都这么奇怪的吗。” 天一瞅着这个还在真心实意发问的二愣子,又瞅了瞅侯曼娥那怎么看怎么恼羞成怒的背影,呵呵两声。 “你怎么不说话。” 林然问它:“你看人的经验比较丰富,你给我分析分析,这是怎么回事?她这个性格我该怎么给她掰。” “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 天一懒洋洋说:“随遇而安,顺其自然,你就慢慢等着吧,等过一阵你就自然就会发现了。” 林然一头雾水:“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 天一冷笑,发现你不仅可以齐人之福,还他妈可以男女通吃、游龙戏凤! 林然一手举着刚被烫秃了的野鸡,另一只手举着削好的长竹签,低头看着赖在怀里的少年,满面黑线:“干什么干什么,快起来。” 奚辛扒住她的腰,整个人依在她怀里,闻言不但没出来,反而侧过脑袋,小脸死死埋在她腰|腹,像一只缩在猫包里抗拒被捞出来打针的小奶猫。 林然:“...” 真是够了。 林然:“我手上还在淌鸡血呢,你都不嫌腥的吗?” 奚辛自有一番道理:“你收拾你的,我抱抱而已,又不耽误你的手。” 林然:“...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林然想把奚辛撕开,但是她两手都淌着血,她不太敢想象她要是把血糊到奚辛衣服上会变成什么惨烈的车祸现场。 林然莫得办法,只能挂着这么个大拖油瓶,硬着头皮把野鸡的内脏扒干净,艰难穿在竹签架在火堆上烤,她甩了甩手上的血,伸手去够竹签,结果奚辛扒着她,她愣是弯不下腰。 林然无奈看他:“你起来啊,这样我没法烤了...要不你去烤?反正你手艺好。” 奚辛哼唧两声,身子慢吞吞往下滑,枕到她腿上,滑到个不会影响她的位置,就翻了个身,一双漂亮的凤眼眨了眨,满面稚真无辜看着她。 林然:“...” 林然忍不住拿着他大拇指放到他嘴边,摆了个婴儿吃奶的造型,无语道:“干脆给你塞个奶嘴得了,真是够了,天天就会装无辜装可爱,你当你这样能骗得了谁?谁家少年几百年还是十三岁?!” 被说装幼稚,奚辛也没有黑脸反抗,反而顺势咬住自己被送到唇边的手指,露出一点雪白的牙尖,抬眸似笑非笑看着她:“谁说骗不了人,你不就总会上当吗。” 林然被生生噎住。 没错,她就是这么不争气,哪怕理智上知道面前的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怪物,可是感情上一看见他鼓着腮帮子可怜兮兮瞅着自己就真的... 奚辛不仅是长得清秀可爱,更可怕的是他还有一身货真价实的少年气,一笑起来甜得不得了,轻轻巧就给任何雌性生物萌得母性泛滥五迷三道...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奚辛吃吃地笑,笑得媚态横生,拉长了尾音软绵绵地唤她:“阿然~” “别闹了,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林然受不了地抖了抖,把他攀过来的脑袋往边上推开,就自然凑到火堆边握住竹签,认真地转着架子上的烤鸡。 奚辛被推开,慢悠悠翻了个身,柔顺倚在她膝头,长长的袍尾婉转逶迤,整个人如同一只化形的多情青蛇慵懒蜷在她身旁。 他笑吟吟凝着她被火光映亮了半边的脸,她看着烤鸡的眼神比看他时还专注,可他一点都不生气,因为他知道她就是这么个闹不清状况脑子还总慢三拍的小傻子。 就像她刚上无情峰的时候,他嫌江无涯捡了这么个脆弱绵软的小东西烦人,故意骗她说无情峰上没有辟谷丹了,自己也生病起不来床,让她自己去林子里摘果子吃。 那时江无涯剑心反噬得厉害,全靠喝酒撑着没有入魔,十天有八天醉得不省人事,当然也管不了她;他本以为她要么直接哭着跑下山去找阙道子他们求助,要么哭唧唧地跑去林子里躲着异兽心惊胆战摘几颗果子、等饿得受不了自然自己跑下山跟阙道子他们走。 那样就算江无涯清醒过来,这小麻烦精八成也不乐意离开其乐融融的不知峰、回这穷乡僻壤阴森古怪的无情峰来,他就轻轻松松甩脱了个麻烦。 但是他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在他以为这小麻烦精已经哭着跑了的时候,她却拎着两只兔子颠颠跑到他屋里,扒着他的床沿,顶着一张造得灰头土脸又瘦巴巴的脸蛋,亮晶晶地看他,特别高兴说她会烤兔子,问他有没有灵米。 “生病不能不吃东西,也不能只吃果子,果子没营养。”她特别认真对他说:“你再等一等,我把兔子肉捣碎了给你做肉泥粥喝,暖呼呼的特别养胃。” 奚辛当时盯着她那张花猫似的小脏脸和那双傻乎乎的明亮眸子,特别想把她拎着领子扔出去。 但是最终他站起来,拎着她扔到热水桶里,再扭头去把两只兔子抽筋扒皮下油锅,勉强烤出了半黑不熟的兔子肉,熬了一锅汤泡饭似的粥,给洗得白白净净的她吃得油光满面。 从那以后,无情峰上多了一座灶台,终于飘出了烟火气儿。 奚辛懒洋洋蹭了蹭林然膝头,轻笑着:“还记得你刚上山的时候,那么小小一只,面黄肌瘦,灰头土脸,我还以为你会在林子里被吓到哭,可你竟然抓了两只兔子回来。” 林然正在专注地转竹签,确保野鸡的皮被烤得脆而不焦,闻言扭头看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奚辛笑嘻嘻:“你猜?” 林然懵了一下,看了看已经油光锃亮的野鸡,又看了看他,迟疑着:“...已经有鸡肉了,再抓兔子也吃不了,那不浪费了...” 奚辛:“…” 林然安慰他:“你要实在想吃,我明天再抓?到时候做成麻辣兔头就烤馒头片吃?” 奚辛:“...” 奚辛皮笑肉不笑:“阿然,有时候我好想咬死你哦。” 林然:“...” 林然深感无辜,吃着鸡呢你又提起兔子她不往这儿想往哪儿想,她也是为无情峰生态的可持续发展考虑啊。 但是她不敢说,毕竟奚辛可是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她现在烤鸡的调料都是他赞助的。 林然果断闭麦,安静如鸡地回去烤鸡。 奚辛吸了口气,却伸手过去,握住她垂在另一边的手。 林然:“??” “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林然满脸黑线地甩手:“一直动手动脚的,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在耍流氓,松手松手。” “不要。” 奚辛执拗地把指尖插|进她指缝里,十指相扣,喃喃撒娇:“阿然,我好冷。” 林然闻声顿了顿。 奚辛的身体状况古怪——几百年死不了也长不大的凡人你说古不古怪,而且他是真的体寒。 林然只迟疑了那么一下,奚辛已经打蛇上棍扒住她的手,林然触手尽是刺骨的冰凉,仿佛握着一块冻了千年的寒冰。 林然无奈,反手用相对暖和的手掌包住给他暖手:“等一会儿吃点热食,应该能好一些。” 奚辛握住她的手,心满意足贴到脸颊蹭了蹭,叹息:“阿然好温暖啊。” 林然诚恳解释:“是火烤的,你直接过去烤火会更暖和。” 奚辛才不听她不解风情的哔哔,继续软软地蹭:“阿然,你不要走好不好?反正你也懒得动弹,外面那么乱,你吃不好喝不好的,还出去干什么啊?你就留下来嘛,每天睡睡觉、溜溜弯、练练剑,想要什么都让江无涯给你找,我呢就每天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啊?” 林然可耻地心动了,这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干活不用动脑子的养老生活不就是她的终极梦想吗?! 作者有话要说:  温绪不洗白,他有啥可白的,就是一个丧病又变态的反派BOSS,愉悦犯,衣冠禽兽疯批美人,别用人的标准要求他,因为他早就不当个人了(狗头) 这本是章卷篇故事,每一篇都有一篇的主角(狗子),该出现的人会在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不过大家好像很想师父小辛的亚子,正好过几天放出来给大家解解馋(≧▽≦)/ 生病收到了大家好多的关心,还收到了深水,太感动了,开心得转圈圈,这一章评论的都发红包!啵儿啵儿大宝贝儿们,爱大家(≧▽≦)/ 感谢在2020-11-29 17:58:10~2020-12-01 11:3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圣代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圣代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来一点糖、圣代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圣代 5个;格格巫爱吃蓝精灵 2个;温一壶月光下酒、瑜、飘渺虹幻et、广坤妹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凰 130瓶;南夏夏 100瓶;Souffrance 70瓶;阿K 60瓶;小李不吃李 50瓶;达滴滴 40瓶;黔吟i 35瓶;凉枫有信、ghw、Earter、东隅无雨 30瓶;一个朋友 26瓶;小猴子 25瓶;棠棣、柒小小、绿绿、花家二爷、猫咪饲养学家 20瓶;玖 19瓶;归晏入殊途 16瓶;爱睡懒觉的大怪兽、41465972、liehuohonglian 15瓶;dear 白先生 14瓶;江见 12瓶;为零 11瓶;愿无岁月可回头、聆弋柒、yan、天使也腹黑、莫失莫忘、愫沭、流连爱吃柠檬、如果猫总是蛇院的多好、百媚千红、清水蒸萝卜、金币、槐花小苍兰、二碗、春深初夏、想吃布丁、澈、宅女、南城炊烟、贪嗔笑痴狂。、我的橘子、悄悄的、小月儿、红棠、呵呵 10瓶;咬死两条咸鱼 9瓶;北栀、魔镜自闭了 6瓶;桃花酥-、床头的包子君、爱吃草莓的喵、浮生一梦、46785473、微澜绮梦、阿娟啊 5瓶;鹿蜀 4瓶;弈疏、展望未来、春申君、白茶御日常生活、中二病否?、白开水、山有扶苏、酒鬼阿鱼、高数真香 3瓶;颖、巴拉巴拉、ylinge 2瓶;47052783、流沙、开心k、咸鱼翻身农奴把歌唱、太太快更新、何为有缘、打分:-2、一只书虫、曾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宝贝儿你的订阅值不够哦, 补足订阅就可以看到新章啦\(≧▽≦ 北辰法宗惯来财大气粗,这种拿出来撑场面的远程方舟更是建得恢宏磅礴,就差在船头刻上个“老子土豪, 穷逼勿近”,给剑阁这些常年游走在赤贫阶级和卖身边缘的年轻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兴奋地到处乱窜,没一会儿就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嚷嚷着要修炼比剑了。 侯曼娥冷眼旁观这群傻叉剑修, 呵, 山猪吃不了细糠, 一群脑子里只有剑的土鳖, 带他们去天上人间做大保健,八成他们也能当场打成大宝剑。 她一斜眼,看见旁边盘坐在地上举着个剑发呆的林然, 更是莫名来气。 “一把剑鞘有什么好看。” 侯曼娥呵呵:“竹剑配竹剑鞘, 你那个风竹剑好歹是把神剑, 连个正经的剑鞘都不给配,你们无情峰可真是返璞归真。” “干嘛阴阳怪气的, 竹鞘也很好看啊。” 林然也不生气,举了举剑鞘,认真说:“这是我师父为我削的鞘,用的竹子是上好的灵竹, 也已经特意熔炼过,看着脆,其实很坚固耐磨, 样子也很好看,我很喜欢的。” 侯曼娥一卡:“你师父给你削的?江无涯...我是说,江剑主?” 林然点点头:“是啊, 我也挺惊讶的,他手艺真不错,你看,比我自己削得好看多了。” ...这是削得好不好看的问题吗?这明明是林然的剑鞘竟然是江无涯给亲手削的问题啊! 侯曼娥顿时面色古怪。 江无涯常年隐居无情峰,别说外人,万仞剑阁的普通弟子长老寻常都见不到他的面,侯曼娥也是机缘巧合才见过他几面——第一面原身毒镖怼脸被他救了,第三面是江无涯来接林然回无情峰,而在那之前,就是她自己穿越过来后,上无情峰送礼道歉。 看在她舅舅阙道子的份上,当时的江无涯见了她。 江无涯容貌冷峻,体态颀长,一袭白衣负手站在窗前,那清癯出尘的风骨,原著再美的字眼也描摹不出万一,给侯曼娥看得当时心里就停跳了两拍 然而当时的侯曼娥还没来得及为这《问剑》里鼎鼎大名的盛世美颜生出什么小心思,她就对上他侧眼淡淡看来的眸子。 那是怎样一种目光啊。 淡漠的,平静的,薄而疏朗的清风下,是不可见底的埋骨剑渊。 那一刻,侯曼娥心里所有的小算盘小心思骤然冻结,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她牙缝一直冷到骨子里 ——江无涯,他实在沉寂得太久了、温和得太久了,以至于连她这个看过原著的都险些忘了,这位可是曾一剑镇封上古天牢、剑下尸骸血骨成山的无情剑主啊! 侯曼娥被吓得够呛,以至于她跪下去向他道谢的时候,那是真的双腿发软,生怕这位剑主发现她不是原身,当场给她碾碎了。 但是侯曼娥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快把她吓裂了的江剑主,竟然亲手给林然削剑鞘?! 想到那么个牛逼大佬对自己视若无物,却对林然温柔宠爱嘘寒问暖,还给心爱的小徒弟削剑鞘,侯曼娥顿时酸得冒泡:“你师父对你可真好。” “因为我是他的弟子啊。” 林然目光清正看着她:“掌门师叔也对你很好,你的父母也是疼爱你的,还有你的师兄弟、师姐妹和朋友们。” 侯曼娥嗤之以鼻,原身爹娘除了给钱根本不管她,疼她的亲舅舅也是对原身好,她算什么呀,一个占着鹊巢每天都得提心吊胆的鸠。 至于其他人…呵,要不是因为她家世好长得美还装得一手女神人设,哪里会围在她身边?要是他们知道她真人是什么德行,立刻得翻脸把她踩进泥里。 林然看着她不以为然的表情,笑了笑,低头摸了摸剑鞘上那朵桃花,摸出一个玉瓶,又拿出张帕子来,在帕子上倒出一些泛着香气的莹润液体,捏着过去伸手轻轻地擦拭。 “是上等金玉露?” 侯曼娥鼻子动了动,嗅到隐约熟悉的香味,瞬间瞪大眼睛:“你用金玉露擦剑鞘?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贵,这是能祛杂质促进灵气吸收的宝贝,别人拿它擦脸都舍不得,你竟然用它擦剑鞘你个败家子!” “原来很贵吗,还真没人跟我说过,这也是阿辛给我装的。” 林然听了恍然大悟,又在帕子上倒了一点,然后就把玉瓶递给侯曼娥:“那你也来点吗,这个擦剑效果也很好的。” 侯曼娥:“...” 无形炫富,最为致命。 侯曼娥想冷艳高贵地扔回去说她才不稀罕,但是她腰侧的赤莲剑冷不丁一声幽幽的嗡鸣。 侯曼娥僵住。 林然体贴把玉瓶放到她手里:“用吧,再苦不能苦媳妇。” 侯曼娥:“...” 侯曼娥脸火辣辣的,哼哼唧唧:“...我就是先用一下,我那里也有,有好多!只不过我没带而已,等下了山我就买瓶新的还你。” 林然无所谓点头:“可以啊,多一瓶,我们就可以多用一阵了。” 侯曼娥看着她这样坦然的态度,心里的变扭突然就消失了。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到林然旁边,排排坐给赤莲剑大保健。 侯曼娥:“...”这女人简直有毒! 侯曼娥总觉得自己一遇上这林师姐就脑子抽筋,她一边心不在焉给赤莲剑马杀鸡,一边悄咪往林然那边瞅,见她专注擦着剑,想到自己之前的疑惑,清了下嗓子试探:“你说的阿辛…就是刚才那个站在江剑主旁边的少年?” “是啊。” 林然摸了摸竹鞘上盛放的桃花,有点忧愁:“阿辛可讲究生活品质了,你看我这花瓣,就是他按上的,唉,这整的,万一将来打架给染脏了怎么办,他还让我好好照顾它…要不我去哪个集市买张贴画贴上去,等回来再撕了?” 侯曼娥:“…” 侯曼娥看着那朵娇艳的桃花,想象一下上面贴几张彩虹小动物贴画…她疯狂摇头:“太丑了!真的太丑了!丢不起那个人!” 林然想了想也是,丢不丢人倒是没什么,可奚辛要是知道她在他送的桃花上面贴贴画,是很有可能当场给她表演手撕活人的。 林然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偷懒的念头,重新拿起帕子,继续兢兢业业马杀鸡。 林然擦剑鞘,侯曼娥却恍恍惚惚想象了好一会儿这个世界的贴画都是什么奇形怪状,才意识到又被林然带歪了。 侯曼娥:“…”妈蛋。 侯曼娥暗暗骂自己两声,才清清嗓子:“那个阿辛是谁啊?长得真好看,我来剑阁怎么从没见过,上次我去无情峰向江剑主道谢也没见到他。” 林然解释:“他不大爱见人,也不怎么下无情峰的,所以你没见过。” 侯曼娥好奇:“他和你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是你师弟吗?可我怎么听说江剑主只收了你一个徒弟呢。” 林然迟疑了一下。 奚辛当然不是她师弟,奚辛向来对江无涯直呼名字,偶尔不高兴了就威胁地叫几声“江峰主”,但是林然分明偶然听见过,奚辛唤江无涯“师兄”。 他们是师兄弟,可是奚辛从不提起,林然隐约感觉出,他似乎很厌恶这种身份,连带着即使对江无涯都不愿意称呼“师兄”,而江无涯也只是默许。 林然其实也不太清楚江无涯奚辛的过往,毕竟她知道的是以女主楚如瑶为主线延伸出来的剧情,而江无涯在原剧情里一共没出场过几次,他们的过往更是根本没提。 但是既然江无涯和奚辛不愿意提起,她就会为他们守秘的。 林然想了想,回答:“他是奚辛,是我的弟弟。” 侯曼娥:“你俩不同姓?” “不是亲的。”林然强调:“虽然是干的,但是我们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在我眼里和亲弟弟没区别的。” 滚犊子吧,侯曼娥心里冷笑,那昳丽少年看着林然的眼神就差把人生吞活剥了,还干弟弟,她看是干(四声)弟弟还差不多! 侯曼娥嗤一声,刚要张嘴嘲笑林然个傻子连被人觊觎都看不出来,就愣住了。 因为侯曼娥突然意识到,这么说来,林然不止有个疼她疼得不行、冷峻清癯的男神师父,还有个痴恋她不知道多久、花妖精似的绝美黏人干弟弟... 虽然刚出万剑林时、看到林然和江无涯走一块儿的时候,侯曼娥心里还有点怪怪,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想提醒林然别和她师父走太近,但是这段时间她回到北辰法宗,带着赤莲到处比试,她又想开了。 虽然江无涯将来会死,但是他美啊! 虽然江无涯将来会死,但是他是林然嫡亲的师父啊,就算发展不成绝美师徒恋,那也是把林然养大的半个爹啊!她一外人多大脸过去提醒林然让她和江无涯离远点,那不是神经病吗。 而且谁不会死啊,《问剑》里死的角色海了去了,她自己穿过来之前就是车祸挂掉的,甚至就算是现在她知道剧情,其实本心里、她也不敢说自己将来一定不会死在哪儿 ——毕竟她现在已经渐渐意识到,她身处的,是个多么真实、多么瑰丽又多么…残酷的修|真界。 …而按原著江无涯至少还能活大半本书呢,闹不好比她们活得都长,能有江无涯罩着,林然就有个大靠山,在沧澜界横着走都行,安全不说,拿出去吹都可以吹一辈子了! 侯曼娥只是没想到,除了江无涯,林然竟然还他妈有个绝美干弟弟。 在别人还在为了脱单处心积虑的时候,在她还在为了将来勾搭剧情里哪个又有用、又不会死得太早且别长得太丑的男人冥思苦想的时候,林然俨然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轻轻松朝着左拥右抱齐人之福的人生究极快乐而去了... 侯曼娥眼睛瞬间红了。 “呃...” 林然不知道侯曼娥为什么突然表情特别扭曲地看着自己,迟疑着:“你怎么了?还好吗?” 侯曼娥红着眼睛瞪林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她:五官清丽,身材修长,青衣朴素,长发就简简单单在后面一绑,脸上没抹油没擦粉,甚至连唇脂都没涂… …怎么看都是个虽然秀丽、但总体还是平平无奇的女修士,在风情万种美人如云的修真界怎么也冒不出尖,更别提能艳冠群芳了。 “凭什么,我不服...” 侯曼娥酸得活像被当场硬灌了三吨生醋,喃喃:“...我天天练剑踩婊搞人设,这么努力了都还得琢磨着傍大款,你啥都没干就被大款硬拽着要喂饭吃,这他妈是凭什么,难道你看着是个傻子,实际是个恋爱小天才?” “啊?” 林然没太搞明白她的脑回路,怎么突然就从弟弟说到傍大款了——都穿越了还满脑子傍大款,这姑娘的三观到底怎么才能给掰正点啊?! 林然头痛又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侯曼娥突然闭上嘴,直勾勾盯着她。 林然一脸懵回视她。 侯曼娥盯着她一分钟,突然深吸一口气:“不可能,你绝对不是装傻,你就是个傻子。” 林然:“...虽然但是,你也不好总当着我的面骂我吧。” “呵,你就是傻子,圣母,多管闲事麻烦精,滥好人,傻白甜。” 侯曼娥已经嫉妒到面目扭曲了,指着她,语气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都被我这么指着鼻子骂了你还不生气,你都不会发飙的吗?我跟你说,像你这种没脾气的人最容易被人欺负了!你别以为自己是友善大度,放屁!才没人领你的情!你越是脾气好,有些傻逼越是蹬鼻子上脸肆意踩你,变着法子作践你!你还不是个傻子,将来被极品欺负了你还忍气吞声给人数钱呢,你就是个大傻叉!大傻叉!” 林然怔怔看着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的侯曼娥,半响,才迟疑:“你...这是在骂你自己?” 侯曼娥瞬间如被掐着脖子的鸡,声音戛然而止。 侯曼娥:“……” 我艹! “虽然是你自己的快乐,但是‘极品’就算了,骂自己’傻…嗯”是不是不太好?” 林然犹豫地劝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我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侯曼娥:…你个傻子这时候倒是有脑子了!! 侯曼娥鼻子险些被气歪,看着林然那张认真惊讶的脸简直恨不得给她挠花,她越想越气,“蹭”地站起来,指着她咆哮:“你不要和我说话!我烦死你了,我这辈子都不要和你说话,我要是再和你说一个字我就是个真傻逼!” 然后她暴怒把金玉露甩到她怀里,拎着赤莲剑怒气汹汹噔噔噔就跑走了。 林然拿着金玉露,茫然看着侯曼娥跑开,把天一从袖子里掏出来,头疼地问:“你说她为什么生气?刚才还好好的,话都是她自己说的,我这个被骂的还没生气呢,她倒是先气上了,现在的小姑娘想法都这么奇怪的吗。” 天一瞅着这个还在真心实意发问的二愣子,又瞅了瞅侯曼娥那怎么看怎么恼羞成怒的背影,呵呵两声。 “你怎么不说话。” 林然问它:“你看人的经验比较丰富,你给我分析分析,这是怎么回事?她这个性格我该怎么给她掰。” “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 天一懒洋洋说:“随遇而安,顺其自然,你就慢慢等着吧,等过一阵你就自然就会发现了。” 林然一头雾水:“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 天一冷笑,发现你不仅可以齐人之福,还他妈可以男女通吃、游龙戏凤! “没有那么夸张。” 林然解释:“其实剧情大方向我不会动的,我就是尝试改一点点…” “——一点点?你这是一点点?你就差改变世界了你!” 天一扬起嗓门,震得她满脑子都是回音:“你是怎么回事,之前我还夸你不骄不躁不搞事,苟得一手好基操,现在你就飘了,竟然还要改剧情!之前搞剧情的那些任务者都死得什么鸟样你心里没点数嘛!咋地了嫌生活太平淡你也想去作死边缘大鹏展翅了?我不同意,我告诉你我绝不同意!” 连东北腔都蹦出来,可见是真的急了。 林然揉了揉耳朵:“反正这个世界也进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天选者,有他们在故事线也安生不了,我悄咪加一点私货应该是可以的...你放心,我不是瞎搞,我很有分寸,我会很小心的。” “上一个说会小心的已经成灰了!” 天一恶狠狠咆哮:“林然,你是在玩火!” 林然摇头:“不,我玩的是量子力学。” 天一:“...” 林然特别认真:“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科学真正的尽头就是玄学。” 天一:“…??” “你是不是感到迷惑?” 林然继续说:“如果你觉得迷惑,那一定是你还不够赛博朋克。” 天一:“...” 在天一和她同归于尽之前,林然果断把核桃揣进了袖子里,小黑屋一关,世界顿时清净了。 林然嘘了口气,回过神,正对上奚辛凝视的目光,他那双黑漆漆的瞳仁一眨不眨看着她。 林然被他看得头皮有点麻,摸了摸鼻子:“那个...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啊。” 奚辛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贴过来,秀挺鼻梁几乎碰到她的:“阿然,你说那块前面的石头,是谁啊?” 林然特别有求生欲地装傻:“什么谁啊,石头就是石头,这是童年小游戏,讲力的相互作用,我们小时候玩的你忘了,没有别的意思。” 奚辛黑得有些渗人的眼珠紧紧盯着她,透骨的目光犹如实质在她脸上游弋,看得林然头发更麻了,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和他透露这些东西。 这时,他唇角弯了弯,凑在她耳畔吐气轻语:“阿然,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啊。” “…”林然瞅着他,有点无奈,又想叹气:“...你说呢?” 奚辛盯着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太用力,整个人倚在她肩上,笑得全身都在打颤...说实话,特别像个忘吃药的蛇精病。 林然额角掉下几根黑线。 要不然她为什么和奚辛透露这些,奚辛的性情太疯戾了,林然很怕自己前脚出去,等再回来他已经给自己折腾没了。 所以,还是悄悄告诉他一点东西,他哪怕自己瞎琢磨打发时间,也好过瞎折腾别的...就好像上班之前给家里毛孩子留一根逗猫棒,毛孩子自己玩累了,累瘫成猫饼只能喵喵叫了,就没功夫拆家了,某种程度上说,真的省心省力。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听着奚辛肆无忌惮的笑声,林然还是无语:“差不多就行了,哪里有那么好笑。” 奚辛这才从她颈窝里抬起头来,他笑得太厉害,眼角都微微泛出红晕,他漫不经心用指腹拭去那一点水色,在她耳边轻而软地哼笑:“阿然,你不乖,有小秘密瞒着我们。” 不等林然开口,他又飞快道:“不过我原谅你了。” “谁让阿然这么可爱呢...” 奚辛妖蛇一样又滑下去,侧枕在她腿上,竖起纤长的食指抵住红艳艳的唇,对她眨了眨眼睛,笑得天真又甜腻:“...以后这就是我和阿然共同的小秘密了哦,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哦。” 林然低头看着他,特别不解风情地老实说:“不是的,我觉得师父也猜到一点点。” 江无涯看着万事不经心,每天醉得稀里糊涂是个酒鬼本鬼,但是林然知道,他心里都明镜似的,看透的藏着的东西多了去了。 “怎么哪里都有他。” 奚辛撇撇嘴,揉着她的手,不太高兴地小声嘟囔:“好烦人,光是满嘴大道理,让干点事儿时候就唧唧歪歪,要是能把他踢出去就好了…不过我想独占的话,他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还是把他拉进来一起,这样大家都是同谋了,谁也别想说谁…” “啊?” 林然一头雾水:“你突然念叨什么?一起什么?什么同谋?” 奚辛斜斜勾了她一眼,眼波流转,灿烂一笑:“没什么啦,我在想阿然出去历练要给阿然准备什么东西。” “唔,其实什么都不用准备,我带上风竹就够了。” 林然成功被转移了话题,认真思考了起来:“听说云天秘境里有不少大能遗留的洞府和珍稀灵草,宝物什么的随缘吧,灵草倒是可以摘一些出来…” 奚辛听着她清朗的声音,手指虚虚卷着她的小尾指骨,笑盈盈凝视她柔美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  温绪:林姑娘,来亲我呀? 林然:……战术后仰(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再次强调,温绪是个蛇精病!重症疯批死变态!会被社会主义教训的那种,大家不要学他! 上一章评论的都发过红包啦,么么大家(≧▽≦)/ 感谢在2020-12-01 11:34:30~2020-12-02 17:5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猫小花、啾、今天又是咸鱼的一天、不急不躁平常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浣熊想吃棉花糖 2个;meow(kneel)、發※呆、江浸月、广坤妹妹、江见、彩虹、总有刁民想朕的钱包、谁家猫猫、元桃kkc5、咚咚咚、十八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巧克力味草莓 100瓶;奥力给 80瓶;西君 70瓶;粉莹、圣代 66瓶;墨燃 60瓶;月牙儿 38瓶;丑丑 36瓶;啾啾啾啾 32瓶;九幽狐狸、CJ、十八 30瓶;阿祁 28瓶;白发戴花 25瓶;楚辞、十七是猴子姐姐、夜神爱、颜策、妘妘妘~媱、望君安兮望君息、浣熊想吃棉花糖、莓柚果酱、以然、今天又是咸鱼的一天 20瓶;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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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听着也莫名感慨,不由鼓起掌来,自愧弗如:“说得太有道理了,天一, 你果然是与众不同的系统,竟然能从一部剧里看出这么多人生哲理,不像我,只记得品如的衣柜....唉,真的太浅薄了。” 她感慨得很认真。 “…”天一:“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不是,当然不是,我是真心夸奖你。” 林然四指朝天,发誓状:“如果我有一个字假话,就惩罚我听一百遍回家的诱惑!” 天一可能是信了,也可能是没信,反正林然是在高昂女歌唱声中单曲循环着《无法原谅》走出石洞的。 这旋律太过跌宕起伏,六D音效太过恢弘壮烈,给林然听得两耳嗡嗡,步伐沉重,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江无涯正要去找人,就惊讶看着自家的小徒弟踉跄着回来。 “这是怎么了?” 江无涯扶住她,打量她白里透红的脸蛋,已经筑基后期的灵力沉稳地浮动着,看着也不像走火入魔。 他略微放下了心,老父亲一般柔声关怀着:“阿然,出什么事了,与师父说说。” 林然怔怔看着他,未语泪先流:“...血和眼泪一起滑落,我的心破碎风化...” 江无涯:“..?” 林然抹着眼睛:“师父,虐恋太苦了,您真的太苦了。” “...”江无涯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阿然,师父真的不是为情所困,没有魔道妖女也没有私生子啊。” 天可怜见的,他千八百年连姑娘都没认得几个,怎么平白就被扣上一口虐恋情深的大黑锅。 林然充耳不闻,只觉突然涌来排山倒海般的悲伤,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边流眼泪一边喃喃:“所以我才不谈恋爱,干活朝九晚五还不够闹心吗,谈什么恋爱,劳心劳力又伤心伤肺,一把年纪了吃吃喝喝悠然种白菜多香啊,等我退休了我就要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可不用再伺候那些乱七八糟的天选奇葩们...” 江无涯:“...” 江无涯有点看明白了,这是“突破后遗症”又犯了。 这孩子打小就有这毛病,每每刚突破一个境界时就有点神神叨叨,练气时还好,没想到了筑基期,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好好,我们阿然想怎样就怎样。” 江无涯扶着小徒弟的肩膀揽到怀里,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往屋里走,微扬起声音:“小辛。” 奚辛脚步轻盈地走出来,脸上灿烂的笑容在看见江无涯怀里眼睛红红的林然瞬间消失,下一瞬,他身上骤然爆出恐怖的骇意。 “她没事儿,怕是刚突破情绪有波动。” 江无涯皱着眉把林然往身边带了带,拂袖挥去突兀暴|动的灵气:“你会吓到她,去把禅云香拿来给她嗅一嗅。” 奚辛盯着林然,她吸着鼻子,像是还没回过神来,难得有些茫然懵懂地倚在江无涯旁边,圆溜溜的杏眼呆呆看着他,水洗珠似的眸子剔透明亮,乖得不像话。 奚辛仿佛能听到自己胸口有什么灼热粘稠的东西在涌动,烫得他的心脏甚至微微发疼。 他指尖蜷了蜷,身上翻涌的戾气迅速平缓下来,他转身默不作声地离开。 江无涯把林然哄进屋里,她乖乖坐在椅子上,吸了吸鼻子,白皙脸颊上还挂着一滴半干涸的泪痕。 江无涯没带手帕,微微俯身,虚捧着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把那滴泪痕抿开。 她茫然看着他,小眼神莫名委屈兮兮,江无涯想笑,心又软得不像话,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哄她:“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奚辛拿着一个拇指高的小檀木瓶过来。 奚辛揭开塞子,晃了晃木瓶,一股隐隐的幽檀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他去握林然的手,她的指尖下意识蜷了一下,温温凉凉的触到他手心。 奚辛眸光幽幽流转。 他背对着江无涯,反手不动声色揉了揉她柔软的指骨,才把木瓶放进她手心,退开两步,垂着眸子,讳莫如深看着她茫然吸了吸鼻子。 林然鼻尖动了动,又本能把木瓶放到鼻下深深吸了几口,恍惚的神情明显渐渐灵动清醒过来。 江无涯舒了口气,又有点头疼:“也不知怎么闹出这样的毛病,看来以后这禅云香得常备着。” 奚辛幽然凝着从懵然中缓过来、渐渐流露出震惊和羞耻表情的林然,忽的唇角一勾:“这样也挺可爱的。” 江无涯:“...” 这是什么混账话,这俩小崽子,就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林然从修为升级后遗症的精神恍惚中回过劲儿来,回想起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简直又要落泪了。 丢人,老脸都要给丢尽了。 她就知道,从来没有白掉的馅饼,不用自己辛苦努力白赚升级的代价,就是要负担生命所不能承受的智障和沙雕。 修士们辛苦修炼,除了积攒灵力,还是为了磨砺心境以匹配修为;她的修为轻松地上升,但是心境还没来得及适应,虽然她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已经不怎么存在心境上的问题了,只需要很短时间就可以磨合上去,但即使是在这匹配适应的短短的磨合期,也不免会发生一些尴尬的事...比如说现在。 林然僵硬地抬起头,尴尬看着江无涯和奚辛,张了张嘴,机智地举起小木瓶:“这个香还挺...挺管用的哈...” 奚辛若有所思看着她,也不吭声。 江无涯当然不会让小徒弟为难,毕竟姑娘大了,总是要面子的。 他笑了笑,轻巧地移开话题:“是啊,这是北辰法宗那个小姑娘送来的。” 林然愣了一下:“北辰法宗...是侯曼娥?” “是这个名字。” 江无涯点点头,说着也觉有趣:“你闭关了不知道,你楚师姐回了不知峰回禀事情经过,你掌门师叔大怒,盛怒下直接罚了那侯小姑娘三十剑鞭,本以为那小姑娘脾气娇纵跋扈,醒来还会闹,谁知道她一醒来,二话不说领了三十鞭,就去你楚师姐洞府外负荆请罪,后又亲自送了许多东西到咱们无情峰上叩首道谢。” 林然呆住了。 知道自己毁容之后,不仅没当场和楚如瑶同归于尽,还甘愿领三十剑鞭,又主动向楚如瑶负荆请罪,又亲自来无情峰送礼道谢,这...这是侯曼娥?这还是那个跋扈歹毒的恶毒女配?! “我知道的时候,也很是惊讶了一番。” 江无涯笑着摇摇头:“这小姑娘,我本看她处事跋扈狠辣,心性不佳、恐难成大器;只是看她年纪还小,多是父母管教有失之错,才不忍做绝,给她留条生路,没想她这一场生死,还真的改过自新了,你掌门师叔与我说时,欣慰溢于言表,也实在是一桩好事。” 林然听得恍恍惚惚。 侯曼娥改过自新了? 在原剧情里,她可是一苏醒就要陷害楚如瑶,要仗着北辰法宗的爹妈|逼楚如瑶向她下跪道歉——当然是被盛怒的掌门阙道子打回了,阙道子冷了心,甚至不再顾忌她年纪小,直接加罚她五十剑鞭,罚她心性狠毒、残害同门又不知悔改,吓得侯曼娥当晚就逃回了北辰法宗,让阙道子失望不已,从此再没允她来过万仞剑阁。 当时这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也让侯曼娥名声尽毁,以至于后来她把所有的错都按在楚如瑶脑袋上,对楚如瑶恨之入骨,之后更是干尽了坏事。 而现在呢,侯曼娥主动领罚,主动认错,让楚如瑶接受了她的道歉,让掌门欣慰于她的改变,连江无涯都惊讶说她改过自新...这得是什么神奇的洗白方式?她是洗涤灵成的精吗? “是不是好事还说不准呢。” 奚辛突然轻笑,语气漫不经心:“十六七岁的年纪,最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却狠得下心负荆请罪,左右逢源、面面俱到,一举扭转对自己不利的局势,这样深沉决断的心机,我看可比没脑子的蠢货要危险得多。” “生死一遭,有所感悟也是正常,能往好了改就是好的,你多大的人了,何必背地里置喙人家一个小孩子。” 江无涯不太赞同奚辛在林然面前说这些阴暗论,把桌边早热腾腾准备好的汤面和果盘往她手里一放,嘱咐着:“你出来的有些晚,一会儿就得去万剑林那边集合了,先凑合吃些汤面水果,再去歇一觉,等回来再让小辛给你做红烧排骨。” 林然回过神来,就听着那一句“多大的人了”,只觉头皮一麻,手里的瓜都不香了。 “说得跟小孩子就不能杀人似的。” 奚辛凉薄扯了扯唇角,对林然轻柔婉转地笑:“阿然姐姐,听我的,离那个姓侯的远些,她要是敢招惹你,你就回来告诉我们,知道吗?” 林然看着他笑得艳若桃花的样子,不是很敢想告诉他之后会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惨烈事件。 林然默默低头吃面,三下五除二把面条吃干净,又吃了两个小果子,一抹嘴站起来:“我去集合了。” 江无涯说:“去歇一觉吧。” 林然看一眼奚辛,打了个哆嗦:“不了,我怕迟到。” 奚辛施施然站起来:“也好,那我就送阿然姐姐吧。” 林然:“...”她可以拒绝吗? 江无涯看了看瑟瑟发抖的林然,眉头微皱:“小辛。” “你担心什么,我只是送送她而已。” 奚辛笑眯眯扯住林然的袖子,拉着她轻快往外走:“阿然姐姐,不要听这个老迂腐废话,我们快走啊。” 江无涯:“...”真的好想打熊孩子。 不等江无涯再说话,林然已经被奚辛拽走了。 “阿然姐姐,万剑林里都是罡气,空气不好,你要是不习惯,就早点出来哦。” “阿然姐姐,你不要有压力,随便拿把剑出来就可以了,没有人敢嫌弃你的。” “阿然姐姐,其实你不拿也可以,我和江无涯可以养你的,实在不行就让他隔壁宗门当保镖,元婴剑客什么的还是可以卖些钱的,或者咱们多卖几家,再不济,听说北辰法宗和玄天宗的宗库富得流油...” 林然:“...” “阿然姐姐...” 林然忍无可忍转过身,盯着矮了自己两个头的少年。 奚辛睁着水盈盈眸子,雪一样苍白纤弱的少年肤色,唇却艳红若血,顾盼流转间,万种风情悉数揉进眼尾的霞红中,像冬雪中盛放的血梅,在无暇的天真纯洁中,生生孕出道不尽的妖诡瑰色。 “阿辛啊。” 林然沉痛说:“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姐姐了。” 奚辛歪了歪头:“为什么?” 林然满脸一言难尽:“你说为什么,咱俩谁大谁小你心里真的没点数吗,我刚来的时候可是叫你小哥哥的。” “那又怎样,哥哥姐姐轮流做,现在你不就变成我的姐姐了。” 奚辛特意比了比两人的身高,无辜地强调:“阿然姐姐,小辛才十三岁。” 林然:“…你十三岁几年了?” “这个啊…”奚辛羞涩抚平袖口的褶皱,云淡风轻:“…有那么个千八百年了吧。” 林然:“…” 她还是太年轻,原来他根本不是她爸爸的爸爸——他是爸爸的列祖列宗! “噗嗤。” 奚辛倏然一笑:“开玩笑的啦,阿然姐姐竟然真的信了。” 林然勉强扯出一抹笑。 “江无涯才一千多岁,我怎么可能比他老。” 奚辛抿唇笑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放心啦,人家很年轻的,和阿然姐姐差不了几百岁的。” 林然:笑容逐渐消失JPG 奚辛咯咯笑,桃花瓣落在他肩膀上,像一只漂亮的花妖精。 林然不知道这有什么笑点他能笑这么开心,她心累地给他把花瓣拂开,无奈:“看我被噎就这么开心?” 奚辛的笑容微顿。 他看着她自然地拍了拍他肩膀,自然地为他拂开花瓣,又自然地收回手,从始至终,目光都是那么温和又无奈,像一个永远纵容调皮捣蛋弟弟捉弄的好脾气姐姐。 她从来不会明白,她这种温暖的、平和的、像是能包容抚平一切的目光,她存在的本身,对于有些人,到底是多么可怕又无法抗拒的蛊惑。 “别送了,我走了,你也回去吧。” 林然摆摆手,转身快步就顺着石径而下。 奚辛居高临下,望着她纤细的背影越走越远。 刚才被她拂开的桃花瓣倏然飘起,纷繁环舞在他身边。 他接住其中一片,捏着轻抵到唇边,尖牙缓缓地咬住、碾磨,像是隐忍着想将什么吞吃入腹。 桃花瓣被碾碎成苦涩又香腻的汁水,柔软缠绵在他舌尖;石径上,她回身遥遥向他挥手,笑得阳光般明媚。 霎那间,那薄薄的艶红的唇翘了起来。 “阿然…” “发型倒是可以,就是你的鞋穿反了,你一直都不觉得膈脚吗?” “...卧槽!” “走走走,上次我约着王师兄打架没打完,可不能让别人把人抢走。” “不行!我得先来!上次孙师兄打着打着就半途跑了,今天必须我拉着他大杀三百回合——” 林然从修炼中苏醒,揉了揉脸,无声叹了口气。 是兄弟就干架,可以,这很万仞剑阁。 林然站起来,拿起手边的风竹剑,推门出去。 方舟甲板上第一次聚满了人,林然放眼望去,看见方舟侧面不知何时伸出了一条足可供十人并行的横梯,遥遥联通到对面云雾中的另一艘大型方舟,剑阁弟子们仿佛一群脱肛的野马兴冲冲穿过横梯……没过一会儿,就三五成群笑嘻嘻拉着拽着扯着几个穿着北辰法宗服饰的弟子回来。 “哎呀!王师兄!大兄弟!我可想死你了~” “孙师弟,你都到了怎么不来找我们啊,不过也没事儿,你看我们这不就找到你了嘻嘻嘻。” “轩辕师弟,没说的,今天必须三千招走起,不打到天黑不是真兄弟!” 剑阁弟子们神色兴奋,热情勾搭着北辰法宗弟子们的肩膀,甚至有几个还为了抢人撕扯起来,叫嚷着鸡飞狗跳。 反观北辰法宗弟子们,则一个个有气无力满面绝望,踉跄着被剑阁弟子们争来抢去,活像即将被玩坏的破布娃娃。 林然不是很忍心看到这一幕,所以她转过了身,顺便让出了通往比试台的路。 剑阁师弟们开心向她问好,然后绕过她,兴高采烈拽着自己恨不得当场狗带的北辰兄弟们往比试台去,林然看一眼他们青春洋溢的背影,不由感叹:“我们剑阁与北辰法宗,真的是亲兄弟啊!” 她话音未落,已经传来一声冷哼:“那当然,要不是我们北辰法宗心胸宽广、重情重义,绝对早和你们这些又穷又虎二愣子似的剑修绝交了,哪里像现在,还派方舟给你们坐,统统让你们自己腿儿着过去。” 侯曼娥大步走到林然面前,双手环胸,昂着下巴挑剔瞅她,小眼神矜傲又嫌弃。 林然默默看着昂着尖下巴的侯曼娥,脑子里却不由回忆起她上次跑走时怒气冲冲的背影,以及那一句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的: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和你说话!如果我再和你说一个字我就是真傻——哔! 林然:“…?” 林然看着一脸自然恍若完全没有那回事的侯曼娥,沉默了三秒,为现在小姑娘敢于自黑的善变感慨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好脾气地说:“侯师妹说的是,剑阁一直多有赖法宗的帮助,这一趟护送方舟也辛苦侯师妹了。” 侯曼娥斜眼悄咪用余光瞅她,见林然好声好气像是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傻叉言论的样子,心里大松一口气,整个人的尾巴立刻就抖上天了,得意洋洋: “你心里明白就好,我为了你们剑阁这群沙雕白跑那么老远,你当然得常怀感激……哈哈哈!林师姐千万不要客气!” 后半句以迅雷不及下载之势生生扭转,侯曼娥瞬间变脸,紧紧攥着林然的手,一脸真诚:“剑阁和法宗在曼娥心里都是家,剑阁的师兄弟也是曼娥的亲兄弟,林师姐曾经对曼娥的帮助曼娥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曼娥虽然实力尚且衰微,但是只要师姐吩咐,刀山火海曼娥责无旁贷!” 刹那间,画风从张狂倨傲大小姐变成仁义英勇小师妹。 正嘻嘻哈哈要路过的剑阁和法宗弟子们听到侯曼娥这番表白,顿时热泪盈眶: “侯师姐真的太仁义太热情了!” “我们侯师姐就是这样好,这次随方舟接人也是侯师姐主动愿意耽误自己的修炼时间接的任务,真是便宜你们剑阁了。” “侯师姐!剑阁永远是你的家,欢迎你常来玩啊——” “呜呜太感动了,侯师姐要不要和我们去打…呸,比剑!让我们一起大战三百回合吧!” 侯曼娥像是才看到他们,愣了一下才和大家开心打招呼,又激起弟子们一片热情回应,她笑容灿烂:“不去了,我还要和林师姐一起去找晏师兄方师兄他们呢,你们好好打去吧,尽情打个痛快啊。” 剑阁法宗弟子们激动地挥手走了,侯曼娥看着他们走远,灿烂的笑脸“唰”就拉下来了,“呸”了一声:“呵,还大战三百回合…打架?打个屁!一群二傻子!” 工具人·背景板·眼睁睁看完全程的林然:“…” 侯曼娥叉腰扭过头,正对上林然一言难尽的眼神,一瞪眼睛:“看什么看!没见过绿茶吗,给你开开眼界,涨涨经验,否则你这个呆样儿,将来八成也是个被茶艺渣男贱女骗得伤肝伤肺的傻帽之一!” 林然:“…” 林然竟一时无言以对。 “哼,最讨厌你们这些傻子了。” 侯曼娥强行挽上林然的胳膊,骂骂咧咧:“你懂不懂,多个女孩子走在一起颜值会有额外加成,我长这么美艳,你虽然长得一般,但也不至于被我比得太丑,反而在我旁边会显得更加温柔文静,所以你得跟我近点,就像这样…行了!笑得好看点,我们要去找晏凌方俞成他们了,这种两宗新一辈领头人会面的场合我们必须在!每次都在,这样以后大家都习惯了,就会默认我们也是领头人那一等级的,将来才好继续往上发展直到把同拨儿人都踩下去成为真正的领头人!” 林然被硬拽着往前走,看着侯曼娥那哈士奇一样跃跃欲试、仿佛时刻准备大干一场的背影,实在是凝噎。 作者有话要说:  江无涯:想孩子了,唉。 温绪的魅术是让人升起心底那种幽暗的不可描述的念头,但林然是个憨憨,她根本就没有那种念头,她最大的不可描述就是曾经去过的不可描述的世界,看到了各种不可描述的辣眼画面——所以温绪麻爪了(狗头) 不知道海棠梗是什么的…应该会有小姐妹科普吧(狗头) 感谢在2020-12-02 17:56:36~2020-12-03 18:0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急不躁平常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地成盒盒盒、此生想要、NIKI、飘渺虹幻et、广坤妹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鲸海林鸟 60瓶;riddikulus 40瓶;小新、橘里 30瓶;阿K 28瓶;saberlulu、舒书、我在梦 20瓶;当当小猫 19瓶;本攻就是这么酷炫 18瓶;忘机、风尘客 16瓶;NIKI 14瓶;吃梨子不吐梨子皮 11瓶;今天你更新了吗?、阿姨洗铁路??ω??、心仪、琳琅在南方、EasyR、艿棠、兜里还有一分钱、茶碗儿、我有一只猫主子、@3*** 10瓶;alex、清叶二、繁诗、胧月夜灬、许方清、时间的流逝、小破被窝、会微笑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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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阙道子听出他言语中的拒绝,心知他是为了什么,心里愈发难过,直接劝道:“穹顶天牢稳固如山、这百年都没有动静,你如今的…剑心也已经被压下,又何必一步不差地圈在宗里守着,去附近走走、散散心,若有异常我自会传信给你,不会有事的。” 江无涯微顿,想说什么,阙道子赶紧说:“师兄,你便权当是帮师弟个忙吧,小凌小瑶他们天资再出众、行事再有章法,也毕竟只是孩子,许多事上难免青涩,心智未稳,初出茅庐,万一被有心人动手脚,一旦走错了路,那关乎万仞剑阁乃至正道未来百年的命运;我是掌门要执掌门中事宜,别人我却实在不放心,唯有师兄你跟着,先带一带他们,我这心才能安下来。” 江无涯微微动容,便有些犹豫。 他自己倒是不妨事,但奚辛在无情峰已经憋很久了,尤其是这次林然去云天秘境,要不是有她先把人哄好,那会发生什么连他都不知道,反正绝对不好收场。 但即使是这样,林然走后的这些日子,奚辛也越来越不耐,每天神出鬼没不知道搞什么。 江无涯对此很头秃,他每天都胆战心惊,很怕哪天自己一睁眼,奚辛已经卷着铺盖千里迢迢追人去了。 只是奚辛那体质…… 江无涯微微迟疑,只道:“我再想想。” 与阙道子道别后,江无涯离开祁山,回了无情峰。 无情峰上花草愈发繁茂,郁郁葱葱开了满山…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自从林然走后,奚辛彻底罢工,饭也不做了,地也不收拾了,花花草草什么的也不管了——奚辛的原话是:需要欣赏的人也不在了,就让它们随便长吧,反正也不会丑到我自己。 江无涯:“…”那就是随便丑他呗,是吧。 江无涯一路踩着比腿还高的杂草丛,弯腰拔下咬住自己裤腿的食人花,再仰头望着面前的茅草屋,目光在它房顶日渐壮大的蘑菇群转了转,神色愈发复杂。 他抹了抹脸,推开门:“小辛啊,就算阿然不在,我们也不好就这么放飞自我是不是,我看要不还是收拾——小辛?” 正堂没有人。 江无涯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微微错愕。 这时,侧室传来东西翻腾的声音,是奚辛笑嘻嘻的声音:“师兄,你回来了!” 江无涯听见奚辛的声音,才算松一口气——他是真担心这熊孩子卷铺盖追人去了。 江无涯在桌边坐下:“长明钟响了,云天凤凰即将出世择主,等秘境关闭,阿然她们也快回来了。” “阿然要出来了!” 里面果然传出奚辛惊喜的声音,还有火炉噼里啪啦熔炼的声音。 江无涯惊讶:“你在炼器?” 奚辛随口“嗯”了一声。 江无涯无奈摇摇头,只当他闲着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润喉咙,却又忍不住抚膝叹气:“小辛啊,师兄还是要嘱咐你,阿然长大了,肯定是要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我们是做长辈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这个师叔也一样,这是有纲常礼法的!师兄知道你舍不得,但——” 侧室的门突然被踢开,昳丽妖美的少年横抱着一个比他还高两头、雪白瘦长的东西,步伐轻快地出来。 “再舍不得也应该尊重…” 江无涯抬眸,随意一瞥,当看见那雪白东西的时候,神色瞬间凝固—— “师兄师兄。” 奚辛开心地举起怀里修长白皙的赤|裸人体:“我终于给自己炼成的分|身,是不是很棒?!” “…噗——咳咳咳!” 江无涯一口茶水喷出来,惊天动地咳着,哆嗦着手指他:“你——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是我用罡石炼的机关傀儡,又用幼麝鹿皮一层层融成的皮囊,贴在上面,废了好大功夫才弄成了这一个。” 奚辛像抱着大型洋娃娃一样抱着傀儡人偶,戳了戳它的手臂,雪白的细肉立刻陷进去,又很快弹回来,无比柔软鲜活,比最上好琼脂还更细腻宜人,甚至还如真正的皮肤一般泛开娇嫩的晕红。 “等我把五官画好,我就可以分一半的魂魄进去,到时候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奚辛一脸满足,眼睛亮晶晶:“手感这么好,阿然一定会喜欢的。” “…等、等一下。”江无涯恍恍惚惚回过神,艰难地提取重点:“你为什么做这个?你为什么觉得阿然会喜欢这个?” “我总不能永远是个少年模样。” 奚辛低头揉着人偶细长的手臂,又去揉胸|口和腹|部填充的柔韧血肉,确定那里起伏的线条已经足够流畅漂亮,手又往更下面伸,理所当然地说:“我总是少年模样,她就总把我当小孩子,更不会拿我当男人看了;书上说了,女孩子都喜欢高大的男人,让她们有安全感,我当然要做个又高又大、还最鲜嫩漂亮的身体,就像这样的,阿然一定会喜欢的。” 江无涯:“…” 江无涯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额角一蹿一蹿地跳,头痛欲裂,只觉自己剑心又要裂了。 他抵额重重一闭眼,再睁开,深吸一口气开口:“小辛啊,你这——” 奚辛冷不丁:“师兄,你看我这个够大吗?” 江无涯:“…” 江无涯:“??” 奚辛瞟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应该差不多,要不要再弄大一点。” “!!”江无涯忍无可忍狠狠一拍案:“奚辛!” “你生什么气,我只是问你这个身体够不够高大而已,你想歪,那是你自己思想龌龊。” 奚辛斜眼瞅他,哼了一声,抱着人偶转身就走:“不就是大一点吗,有什么了不起,我这就去弄得比你厉害,到时候穿着新身体去见阿然——我比你年轻比你漂亮还比你厉害,阿然一定最喜欢我的。” 江无涯:…… “奚辛你个臭小子——” 江无涯险些没气栽过去,“噌”地站起来黑着脸挽袖子:不行了,今天这熊孩子必须收拾——不往死里揍,都算他奚辛皮够厚! …… 林然她们循着重钟声往洞府深处跑。 考虑到晏凌和温绪一对视就要干得你死我活了,林然强制把他俩隔开,让晏凌在前面开路,自己扶着侯曼娥站中间,把温绪甩后面。 侯曼娥之前被搞晕,可能砸地上磕到脑袋,现在醒了还有点萎靡不振;其实林然也有点,不知道温绪动了什么手脚,各种曾经去过的6D版打码海棠世界文学飘来飘去,飘得她脑子都要晕了。 侯曼娥虚弱:“头好痛,我好想吐。” 林然有气无力:“我也是。” 侯曼娥:“呜,那个死变态还在后面瞪我们。” 林然:“所以才是变态啊,没事儿,别理他,否则他会把你拉到同一道德低线并凭借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侯曼娥:“…” 侯曼娥有被安慰到,但她心情还没有好一秒,就又阴雨连绵:“…所以说,重钟声证明千琉恣已经选择了传人?那只凤凰是选谁了?是不是楚如瑶?” 林然想了想,诚恳说:“你要是想欺骗自己,它选的是方俞成,也行。” 侯曼娥眼前一黑。 她宁愿相信凤凰是个智障,她也不能信凤凰选了方俞成那个智障中的智障! 侯曼娥心态一下子崩了,哭得好伤心:“我不服!我还没出场呢,凤凰都还没看到根骨惊奇的我呢,它怎么就选人了,我的穿越金手指辣么粗、我的玛丽苏光环辣么闪亮它看不见嘛?我不服啊——” 林然掏了掏耳朵,她已经习惯侯曼娥随时戏精附体了,反正她嚎归嚎骂归骂,也只是嘴上说说,最后身体还是会很诚实地该干嘛该干嘛,至于骂骂咧吐槽什么的——这大概就是一只傻娥子最后的倔强吧。 周围的流水已经下渗干净,水蚀也消失,他们顺着甬道一路往地底最深处跑去,直到甬道越来越窄,似乎无数甬道汇聚到一起,前面洞口露出明光,隐约能看见人影晃动。 侯曼娥突然惨叫:“啊——”,猛地停住。 林然险些没给她拽一个踉跄,紧张问她:“怎么了?是发现什么异常还是哪里不舒服?” “我才想起来,引水蚀的时候我去追你,我是不是骂人了?”侯曼娥表情惊恐:“我是骂人了吗?我骂了吗?我骂什么来着?” 林然:“…?” “我果然骂了!” 侯曼娥凄厉一声,瞬间捂住脸,面如死灰:“完了,我崩人设了!我冷艳高贵大小姐的形象没了!我人没了——” 林然:“…” 前面晏凌听见动静,征询地回头看来。 这时,月白狐裘的青年身影也自幽暗甬道尽头缓缓浮现,晏凌抬眼,隔着林然侯曼娥,与他冷冷对视。 温绪轻拢领口,向他微微一笑,一派风轻云淡,让晏凌握着龙渊的手紧了紧,龙渊流纹暗芒闪烁。 林然简直头痛,这几个,没一个省心的。 “你想太多了,没事的没事的,大家不会在意的。” 她拉着当场自闭的侯曼娥往前走,路过晏凌时另一只手拽了拽他袖子:“师兄走了。” 晏凌这才收回视线,像收敛了一身戾气的鹰,垂眸沉默跟着她往外走。 温绪盯着林然去拉晏凌的手,见她都没有给自己一个眼神,脸上的笑却渐淡,眼底划过晦色。 他们走出洞口,才发现这是一座恢弘的祭台似的广场,而他们就站在广场边缘,中间站着正躁动不安议论纷纷的各宗弟子。 听见脚步声,众人回头看来,当看见晏凌林然几个的时候,瞬间炸了。 “晏师兄回来了!” “是林师姐和侯师姐——” 剑阁和法宗的弟子亢奋得不行,一窝蜂冲过来直接把几人围了起来,像找到鸡妈妈的小鸡仔,扑闪着毛绒翅膀叽叽喳喳: “林师姐你没事吧,你手臂的伤口愈合了吗?” “林师姐你还有丹药吗?我这里有丹药你快吃了。” “呜呜侯师姐你脸色好白,是不是哪受伤了?还不快扶师姐坐下休息休息。” “来了来了蒲团来了,师姐快坐下,我们给你倒玉露喝。” 侯曼娥原本看着这么多人,心里正发虚,不安地想后退,生怕自己冷艳师姐人设崩了,女吊丝的身份被揭穿以后没法混;结果还不等她绞尽脑汁想怎么扯淡把他们糊弄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被弟子们团团围住。 侯曼娥一个愣神,已经不知道被谁拽着硬坐下,面前瞬间伸来无数只手,捧着各种丹药点心、瓜果蔬菜。 侯曼娥盯着一个弟子殷切捧着快怼到自己脸上的胡萝卜,表情一言难尽。 这些小傻子们还交口吹她彩虹屁: “师姐你今天太酷了,一道红光闪过,师姐你就冲过去了。” “是啊,我们那时候多害怕,刷刷一道剑芒,就听侯师姐一声怒骂,瞬间给我们震呆在原地。” 侯曼娥浑身一颤,终于还是—— “那可不,那一声怒骂,只如万钧雷霆,听得我们心绪激昂澎湃,振聋发聩!” 侯曼娥:“…?” “就是!尤其是最后那一句“敲尼玛”,神来之笔,画龙点睛!” “以前师姐太完美了,我们都不敢靠近,但没想到师姐也会骂娘,还骂得这么带劲儿,给我们听得老激动了。” “就是就是,一般人爆不了那么利落,一听就是我辈老爆粗人了!唉,师姐,苦了你了,每天心里一定压着很多想法,只是碍于咱们宗门的身份必须当个正经人,没关系,我们懂你,我们都懂你。” 侯曼娥看着这一张张真挚同情、感同身受的脸,眼神逐渐呆滞,写满了“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槽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起了。 有一只手突然紧紧攥住她的手,侯曼娥一颤,呆呆低头,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小师妹,似乎是以前什么时候宗门小比比试过,双目怯怯瞅着她。 “师姐,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只想提一个小小的建议,可以吗?” 侯曼娥木着脸:“…什么?” “那个,林师姐毕竟是剑阁的师姐,剑阁一直和咱们关系很好…” 小师妹往正那边兴奋围着林然晏凌的剑阁弟子团望了望,小声说:“…而且他们打起架来超凶,疯起来连自己都打,我们一般二般都打不过的。” 侯曼娥:“…所以?” “所以…” 小师妹吭唧半响,憋出来小小声一句:“所以师姐你别对林师姐的大爷有什么想法好不好。” 侯曼娥:“??!” “最好也别喜欢林师姐。” 小师妹叹一口气,沧桑说:“剑修那些直男直女超认真的,和他们谈恋爱,如果撩了不嫁——反正我这么多年,没见过渣了剑修后还能继续喘气的,师姐你这样的,一看就很危险啊。” “…”侯曼娥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她额角青筋一根根崩出来,猛地怒声咆哮:“…你们想什么乱七八糟!谁说我喜欢她了,我们是纯粹的姐妹情!姐妹情你懂吗——还有什么叫我这样的很危险?我他妈脸上写着渣女嘛?!” “那就好那就好。” 师弟师妹们齐齐松一口气:“剑修什么的就让他们内部消化去吧,只有他们自己人互殴不会有生命危险。” “对,一个个自带剑媳妇,谈个恋爱搞得跟第三者插足似的气死个人,就该让他们两人两剑自己玩去。” 侯曼娥:“…” 侯曼娥不想再和这些二货们说话了,她很怕自己被一起拉低智商。 她站起来就要走,那一刻,却被人一把扑进怀里。 “师姐!” 小师妹紧紧抱住她,脸用力埋在她胸口,突然哽咽:“——师姐,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谢谢你为我们北辰法宗撑起一点脊梁,让我们不至于那么丢人、不至于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 侯曼娥僵住。 她呆呆抬起头,却对上一双双泛红的眼睛,有人不自在地偏过头、有人忽的低下头,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眼睛,才抬起头憨憨地朝她傻笑。 “师姐,以前我总觉得你装模作样,觉得你争强好斗、汲汲名利,不太喜欢你,但是我现在才知道,最可笑的其实是我们。” 小师妹哭着说:“那么多水蚀,那么多密密麻麻要吃人的怪物,我们都傻站在那里,我们都不敢动,只有你冲过去了,只有你毫不犹豫朝着林师姐冲过去了——侯师姐,你怎么可以那么义无反顾?你怎么可以那样勇敢?怎么可以那么好?你知道你有多厉害,你知道我们有多敬佩你吗侯师姐?!” 侯曼娥狠狠一震。 她看着那一双双像是哭又像是笑的眼睛,那一张张激动得泛红,一点都不好看、却真诚得不像话的脸,心口像是被什么用力攥紧,嘴唇止不住地发颤。 她从来、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用这种眼神看过。 两辈子的李曼娥,被扇过巴掌、被踩进过泥里,也被万千粉丝热烈吹捧过,却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被这样真挚地、敬仰又爱戴地注视过。 她突然惶恐,突然也特别想哭,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一个劲儿胡乱摇头,像刚入圈的新人一样手足无措地解释:“不是的,我没想过去的,我也是脑子一抽,我下次肯定不会这样的,我不是——” “你就是!” 小师妹却更用力抱着她,仰起头,露出一张无比灿烂孺慕的笑脸,大声说:“侯师姐是全天下最勇敢最厉害的师姐,是我们最好最好的师姐!” 所有声音都被堵在嗓子里,侯曼娥呆呆看着她,看着那一张张笑脸,慢慢低下头,双手捂住脸。 怎么可以这样… 她用力捂住脸,不让他们看到她快哭出来的眼睛。 她好像第一次隐约明白,林然说的,做一个好人,是什么意思。 不仅是问心无愧,不仅是前途坦荡,而且是…是可以堂堂正正被很多人理所当然地、真挚地尊敬着、喜爱着。 她以为自己该一点都不稀罕的。 可是,她又为什么这么想哭? …原来这就是,能被所有人喜欢的感觉吗。 …… 楚如瑶站在花园边,有点手足无措,张口想说点什么—— 花园里,粉衣女子随手把长出的杂草揪起来碾碎,站直伸了个懒腰,懒懒散散杵着花锄,狭长的凤眼斜着瞅她。 “…”楚如瑶要出口的话生生被憋住。 楚如瑶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位前辈穿着一身粉裙,身上的威压也都收了起来,看着只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子,可看着她,自己就止不住地心惊肉跳。 千琉恣忽的笑了一声:“呵。” 楚如瑶身体瞬间绷紧,不受控制地去握凤鸣剑,直到对上千琉恣戏谑的目光,才回过神,脸瞬间涨红:“前辈…抱歉,晚辈…” “还真是敏锐啊。” 千琉恣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是好事,小丫头天资不错,要是在我活着的时候,说不定就拉你当亲传弟子…不过你现在也不错。” 她一顿,转头看着楚如瑶,静静凝视半响,道:“你一定是很幸福地长大。” “…啊?” 楚如瑶一愣,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晚辈的师尊、师兄弟们都很好。” “的确。” 千琉恣笑笑:“只有无忧无虑的人,只有在幸福的世界中长大,才能养出你这样正直天真的性子、有你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 只是可惜,纯粹的东西总是最易碎,她并不知道这样的天真和幸福,能维持多久。 千琉恣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儿。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只要把凤凰送出这不见天日的云天秘境,至于之后的故事,是悲剧还是传奇,是万人唾骂还是流芳百世,自有她们年轻人自己去闯荡,她就不操心了。 “好了。” 她又困了,揉了揉眼角因为打哈欠儿溢出的泪水,往袖子里掏了掏,掏出来一只金色的翎羽,递给楚如瑶:“你拿着这个出去,一会儿祭台开了,凤凰残魂会出现,你把这只凤翎插回它心口,它就会认主于你……还有你那些师兄弟们,你赶快带着一起走人,吵吵闹闹扰我清净,真是最烦小屁孩了。” “…”楚如瑶有点懵,她没想到发展会这么迅速。 楚如瑶迟疑着伸出双手,手心朝上恭敬地摊平。 千琉恣直接把凤翎往她手里一扔,轻描淡写的,仿佛那根本不是上古化神凤凰的残魄,而只是路边随处摘的野草 ——甚至还没有她刚才给花园除草来得精心细致。 楚如瑶眼看着千琉恣又打了个哈欠儿,抓了下头发,就又弯下腰去除草,只随意对自己挥了挥手:“拜拜,祝你长命万岁——哦,你们现在好像灵气枯竭了…那就祝你长命千岁吧小丫头。” 楚如瑶:“…谢谢前辈,前辈再见。” 楚如瑶看着手里的凤翎,转身想走,走了几步,终是没忍住心中的疑惑:“前辈,您和晚辈想象得不太一样。” “哦。” 千琉恣头也不抬,声音却莫名嘲弄:“你想象得我什么样?” “绝代高华,柔如净佛春水。” 楚如瑶抿了下唇,想着来时壁画上那有着温柔笑容的素衣女子,低低道:“晚辈不是说这样的您不好,只是我们进来时,看见了很多关于您的壁画,那里面的您和现在不太…” “不太一样,是不是?” 千琉恣顿了顿,转过身看她:“当然不一样,因为你根本认错了人。” 楚如瑶一呆,眼看着她散漫扯了扯身上松敞的粉裙,忽的笑:“小丫头,你不知道,我以前都是穿紫衣的。” “!”楚如瑶脑中轰的一声,悚然想起那壁画云山之巅手执长剑杀气滔天的紫衣魔修,不自觉后退两步,握住凤鸣剑柄。 “怕什么,我又没骗你,我穿紫衣,可我也确实是千琉恣,上古化神大能、云天之主。” 千琉恣笑起来,手指随意撩一下鬓边的碎发,妖异魅态横生,语气却轻描淡写:“…只不过在继任云天宫、成为正道魁首之前,被逐出过师门,濒临过堕魔,在正道诸门大杀四方过一场罢了。” 楚如瑶:“…” 楚如瑶睁大眼睛,都在诸门大杀四方过,还能继任云天宫掌门、成为正道魁首? ——上古都这么混乱的吗? 千琉恣像是没看见楚如瑶震惊怀疑的眼神,也不在意她已经出鞘了一半的凤鸣剑,眼神望着叠嶂起伏的远山,渐渐出神。 “你有没有遇见过那样一个人?” 她忽然开口:“你是天之骄子,是云端明月,是被疼爱被依赖被所有人向往的人,可是有一天,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一切都变了。” 楚如瑶警惕的眼神微微一滞,错愕看着她。 “她是个好人,她美丽,她善良,她温柔,她心怀大爱她胸有四海。” 她一顿:“她是那么好,所以曾经只疼爱你的师父渐渐偏宠她,曾经最尊敬你的师兄弟们渐渐追逐仰慕她,你的朋友对她赞不绝口,你心仪的男子对她暗生情愫,世人提起你的宗门,第一个想起的再不是你,而是她……仿佛眨眼之间,你曾经理所当然拥有的一切都尽数被她取代,可你不能怨、不能妒,因为她没有错,因为她就是那么完美无暇,你恨她,就是你的错,别人会怨你心性歹毒,你也会怨自己小肚鸡肠……” 千琉恣忽的笑:“可是,怎么可能不怨啊?” 嫉妒,怨恨,贪婪,那是人无法抹除的劣性根啊。 佛莲那么美、那么无暇,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呵护她,也会有人就是天性贪望,就是嫉恨她的高华、嫉恨她的光芒。 “所以你嫉妒她、怨恨她、从一开始不停地明里暗里给她找麻烦,到后来,甚至不择手段地构陷她、伤害她,疯了似的,只想把她推下神坛,看她也露出不堪的一面,仿佛这样就能取代她,就能重新变回那个被所有人最爱的师门最璀璨的天之骄子。” 千琉恣慢慢转过头,看着神色略带茫然的楚如瑶,笑得灿烂又猖狂:“…那时候,我是真的恨不得付出所有,只想让她消失掉,让她把我纯粹的、光辉的、幸福的、理所当然成为所有人所瞩目的世界,还回来!” 楚如瑶皱起眉,嘴唇动了动,正想说什么,眼神却凝住。 一颗一颗的泪珠,顺着女子优美的下颚滑落,坠在地上,像破碎的冰晶一颗颗裂开。 “可是到最后…到最后…” 千琉恣还在笑,笑得满面泪痕斑驳,笑得比泣血更绝色凄厉:“到最后,到我穷途末路,到我众叛亲离,到所有人都恨我要杀我想踏着我的血肉登天成仙的时候,陪着我的,护着我的,把我从尸骸魔渊中生生拉出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何其可笑?何其可笑?! 她慈爱的师长谋算她的魂魄,她山盟海誓的情人转脸另娶她人,害了她的所谓朋友回身又是端正高贵的天之骄女,“正义”的正道诸宗把她讨伐成魔道妖女… 可是唯有那个人,那个她用了前半生不择手段去恨的人,一个人,赤脚踩着最污垢的魔沼,淌着血,白了发,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弯着眼睛笑一笑,然后执拗地、一寸寸把她从无尽黑暗的地狱中拉出来,换给她身无尘垢,换给她太平无忧,换给她最盛大最光明的新生 ——可是那朵佛莲,再也回不来了。 她再也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千琉恣和佛莲的故事也是一段传奇呢。 今天爆肝了,呜呜呜虚了躺平了,要好多亲亲才能起来…没有亲亲,营养液也行(狗头)呜呜呜宝贝儿们有多的营养液给人家浇灌一下球球乐,啾啾大家(≧▽≦)/ 感谢在2020-12-03 18:04:45~2020-12-04 17:5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6600349 2个;口十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觉得可、cici、南山一渡、哇哦哈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丁零零 100瓶;天涯孤狗 60瓶;樨 55瓶;Ilkay 34瓶;苏晏、奺嬅 20瓶;白檀 15瓶;叶夜耶 12瓶;婠婠 11瓶;艾芮、想吃布丁、四七哈哈、我善良、默默的留白、荔枝、小红 10瓶;未然 8瓶;七糖、圣代 6瓶;鹿蜀、白漠、阿K、禾黍、江见、summer 5瓶;西西 4瓶;岚殇 3瓶;取个名字真麻烦、可爱的宁静静、Hyy、颖、拈花欲醉 2瓶;nnnnnxy、竹斋眠听雨、往昔语、流沙、咸鱼翻身农奴把歌唱、狐疑、含风、来一点糖、柳琼林、瑾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宝贝儿你的订阅值不够哦, 补足订阅就可以看到新章啦\(≧▽≦ “我这是实话实说,人坏自有天收, 有些人,阳间的搞不定她,命运就会做法搞她,你想她活,老天都不答应。” 天一冷哼:“我不拦你,你想救她就去救吧, 只要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别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被泼一身脏水。” “她不是艾莉。” 林然却道:“艾莉不会救人, 不会推开那个小女孩儿…哪怕只是那一线的善意, 她也应该有机会去拥有更好的人生。” 林然很坦然:“我会看着她的,我尽力而为,最后无论是什么结局, 我都愿意接受。” 天一哼哼着,到底没有再说话。 侯曼娥停下了,林然也跟着跳下剑:“怎么了?” 侯曼娥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很不耐烦:“你怎么还跟着我?你是跟屁虫吗?你烦不烦?” 林然点了点头:“怎么了?” 侯曼娥:“...” 侯曼娥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低骂了几句, 指了指前面沸腾的火山,状似无所谓地说:“我感觉到前面有东西...可能是什么剑吧,我也不知道, 反正也顺路,随便去看看好了。” 林然又点了点头,并不揭穿她“根本没有路哪来的顺路”:“那走吧。” 侯曼娥见她没有戳穿自己,顿时抖了起来, 斜眼瞅着她,哼了两声:“跟着我算你运气好,等我拿到了剑,要是周围还有其他的剑,我也顺便帮你找一把吧。” 虽然同为筑基后期,但是侯曼娥是很有自信:她不仅比林然突破得早,还有很多法宝,而且这些年也陆续参加过不少比试,可不是刚刚突破、一年都动不了一次手的林然能比的。 而且她还知道剧情啊,侯曼娥颇为得意,在记忆里翻腾翻腾,八成还是能寻摸到几把剑的位置,这种金手指别人可没有,所以跟着自己真是这个姓林的运气好。 侯曼娥昂着下巴,自觉如浴火凤凰矜傲绝美,但是林然看着她脸上横七竖八鲜血淋漓的剑伤,觉得她很像一只被叨秃了尾巴毛的公鸡,尤其当在母鸡群里骄傲昂起屁股的时候,恍惚间似乎腚都若隐若现… 林然斟酌着是否该告诉她残酷的真相。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两道震撼的轰鸣,仿佛天地被生生劈开。 侯曼娥林然抬起头,看见一道凤凰的巨影尖唳着展翅入云霄,下一瞬,伴随着恢弘的龙吟,一条如同洪荒巨兽般的长影自深海盘旋而出,整片天空被纯白的雪色与幽蔚的蓝色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让人看得心神颤栗。 龙渊凤鸣,出世了。 侯曼娥脸“唰”就拉得比驴还长,面孔扭曲,眼神冒火,鼻孔放大,隐隐冒出两坨白气 ——真·嫉妒到变形! 眼睁睁看着她变脸的林然:“…” 林然觉得,侯曼娥很适合和奚辛一起去学唱戏,就变脸这方面,这两个人是真的天赋异禀,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林然:“别看了,去找你的剑吧。” 侯曼娥浑身黑气萦绕,俨然离黑化一步之遥,跟吃了机关|枪似的哒哒就骂:“还找个屁!最好的凤鸣剑都被人抢走了,其他的都是什么破...” “咳咳。” 林然咳嗽两声,指了指前面:“别说了,你看那儿——” 侯曼娥:“看什么看!我就说,我偏说!其他的全都是破烂玩意儿,被挑剩下的废品,能比得上凤鸣剑一根手指头吗?” 林然:“咳,你别——” “你咳什么咳!嗓子不好滚去喝急支糖浆去!” 侯曼娥眼红到质壁分离,俨然脑子已经被自己吃了:“我从来都只争最好的,什么废的破的都给我,当我侯曼娥是收——” 林然按着侯曼娥的肩膀,把骂得唾沫横飞的她转了个身。 侯曼娥视野中骤然出现一抹极致的红。 血一样艳丽,岩浆一样灼灼滚烫,凛冽的罡气在它修长的剑身周围扭曲成璀璨的红莲,它骄傲地伫立在翻涌的火山之上,散发着妖姬般绝艳风华的光彩。 侯曼娥整个人都震住了。 她呆呆看着它,嘴却不受控制地吐出后半句:“——破烂的嘛...” 林然:“...” 赤莲剑:“...” 赤莲剑深深看了这个把自己召唤出来的傻逼一眼,二话不说,扭了个身,“噌”地飞走了。 侯曼娥:“...” 侯曼娥大脑一片空白,嘴唇颤抖:“它...它...” “它是你的剑。” 林然冷静道:“它跑了。” “...啊——” 侯曼娥终于反应过来,凄厉尖叫:“它是我的剑,它怎么能跑呢?!” 林然想了想,诚恳说:“大概是怕傻气会传染吧。” 侯曼娥:“...” 侯曼娥:“啊啊啊——” “别叫了,快去追吧。” 林然怕自己的耳膜受损,拍了她后背一下,口吻俨然饱经世事而沧桑:“哄媳妇是要紧事,媳妇跑了不要紧,最怕跑了之后,再回来就变成拖家带口了。” 那就不是剑人的问题了,那就是两个家庭和青青草原的问题了,其中会涉及到方方面面,比如子女学区房名额分配,金山银山生态绿化,甚至是精准时间管理下的多人运动... 侯曼娥摸了摸自己尚且黑亮的发顶,浑身一震,瞬间爆出无穷的力量,甩着臂撒丫子就追过去,遥遥还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呐喊:“你别跑!你等等我——我、我我可以解释啊!!” 林然摸了摸嗡嗡作响的耳膜,感慨:“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果然时尚是个圈,经典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天一:“...” 一万句草泥马从嘴边滑过,天一唯有叹为观止:“你可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林然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这都是时间馈赠给我的礼物,让我知道了太多本不该我这个年纪承受的厚重知识。” 天一硬生生被噎住了。 侯曼娥去追老婆了,可以想见那必然会有一场惨烈的家庭大战,林然并不想掺和别人的家事,她想了想,来都来了,也该给自己娶个媳妇了。 林然没怎么相过亲,在这个时候不免有些生疏,她拎着木剑,漫无目的地四处转,想看看能不能有剑相中她。 天一忍不住:“你这样是不行的,你得瞅准目标,精准出击。” 林然心想,精准出击,那不就得单独追嘛,那太不好选了,而且失败的几率也大,那也太麻烦了,哪里有广撒网广种田逮哪个是哪个轻松啊。 林然摇头:“不,那太刻意了,我讲究缘分。” 天一刚想吐槽那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剑了,却听林然“咦”了一声。 林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竹子。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地生长着,清风祥和舒畅,与整个罡风凌厉、万剑争艳的万剑林格格不入。 天一随意看了一眼:“只是一根竹子啊,你捡它干嘛。” 林然拿着竹子看了看:“不是。” 什么不是? 天一正莫名着,就见林然甩了甩手,那根竹子上杂乱覆盖着的竹叶纷纷扬起,长长的竹筒散成两半掉在地上,露出一柄修韧的盈青长剑。 天一:“..??” 什么鬼?这年头连剑都会骗人了?! 林然看着这柄剑,不宽不窄,修长挺拔,剑身不似寻常剑锋亮寒戾,而是泛着青石般温润细腻的玉色,边角微微圆润,整个如同一个竹雕的艺术品,乍一看,甚至看不出剑刃。 林然说:“是一把好剑。” 天一盯着那懒洋洋装死活像支真竹子的剑,很怀疑自己的眼光:“好在哪儿?” 林然沉默了一下,老实说:“好在不像个剑。” 天一:“…” 天一觉得林然是在开玩笑,直到她认真地把剑挂在腰侧。 天一震惊:“你就选它了?你真选它了?!它是什么剑啊你就选它了,你再考虑考虑,它可连个刃都没有!” 他们任务者和系统说是知道剧情,也只是知道主线剧情和一部分支线的剧情梗概,不可能事事皆知的:像万剑林里有成千上万的剑,除了龙渊凤鸣、甚至侯曼娥去追的那柄赤莲剑,除了这些有名的剑,还有许许多没在剧情里出现过的剑——比如这一柄竹剑,天一就不知道它是个什么玩意儿。 林然拍了拍剑柄,一本满足:“就是它了,剑刃不刃的没关系,主要是我看它有缘。” 这么会装死的剑,这么懒的剑,以后绝不会像那些年轻气盛的剑一样天天催着她练剑比剑以炫锋芒,反倒更可能主动拖着她一起去偷懒睡觉,当真是让她一见心喜,再见倾心,爱不释手。 林然热情对竹剑说:“以后我带你去桃花林里睡觉,桃花树大,还有香气,我们躺在上面睡,睡一天都没人会发现,也不用你天天趴地上睡,被落叶弄脏不说,倒霉了还可能被人踩到。” 装死的竹剑瞬间复活,发出嘤…盈盈的青光,充分表达了对新主人的认同和雀跃的心情。 林然很高兴,竹剑也很高兴,高兴得像是俩一起捡到五百万似的小傻子,空气中洋溢着过年养膘的欢快气息。 天一:…再多说一句,它也是个大傻子! 侯曼娥一身红衣,戴着镂金红宝的额饰,衬得容貌更加娇艳多情,胸大腿长,腰肢却被心机款式腰带勒出格外纤细,腰侧斜挂着赤莲剑,踩着一双及膝的赤纹鹿皮长靴,整个人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灼不可方物。 林然看着她,觉得她越来越像以前几个世界里见过的那种凤凰似的美艳骄傲大小姐。 看周围弟子们惊艳的表情和暗搓搓往这边瞅的小眼神,林然觉得侯曼娥这个人设打造得很成功了。 侯曼娥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睨她,状似轻描淡写:“林师姐,你是不是忘了,这是我们北辰法宗的方舟,我当然是奉命来接剑阁的师兄弟们的。” 林然这才反应过来:“哦,对,这是你们宗的。” 是她忘了,她们勤俭质朴的剑阁怎么买得起方舟呢,要不是法宗兄弟们慷慨解囊,他们八成是要腿儿着去——至于好不容易抵达之后云天秘境会不会已经圆满结束了,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侯曼娥拨弄了一下头发,语气虚伪得有点嗲:“这都忘了,师姐是怎么啦,是看见我太惊讶了吗?” “是啊,挺惊讶的。” 林然想了想说:“你这样很好看,比以前好看。” 比原身故意穿白衣附庸风雅好看,也比穿越前的李曼娥因为从小风吹日晒吃不饱饭、过于早衰导致皮肤怎么都养不好,所以每天镜头前都得敷满了浓妆好看。 林然觉得她挺适合这样的,小姑娘无忧无虑、每天打扮得美美的到处比剑炫羽毛,挺好的。 侯曼娥故作风情拨弄头发的手指僵住了。 她古怪看向林然,发现她目光清亮看着自己,表情可真诚了。 侯曼娥顿时觉得一口气噎在嗓子眼,给她卡得不上不下。 这女人是个傻子吗?自己明明是在她面前阴阳怪气炫耀,她他妈居然还夸她好看?! 自从上次离开万剑林、回到了北辰法宗,侯曼娥头脑总算清醒下来,理智的大脑重新占领高地,就惊觉自己大意了:万剑林里她一时情绪激动,似乎不小心在这个姓林的路人甲面前露了好多陷。 比如她展现了自己对凤鸣剑莫名的熟悉和野心,比如她表露了自己对楚如瑶深重的嫉妒甚至怨气,比如她给林然炫耀赤莲剑,甚至还主动说要去带林然找一把好剑…… 侯曼娥复盘起来,自己都震惊了:她什么时候这么圣母这么脑残了?随随便便就轻信一个没见过两面的陌生女人,还险些把自己最大的秘密都暴露出去——这他妈是被人下了蛊吗?! 侯曼娥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把那时候脑子进水的自己抽醒! 林然也许猜不到她是穿越的,但是她但凡对自己有一点疑惑,把这些事情告诉阙道子,阙道子可不像林然一小姑娘好糊弄。 阙道子现在只是没疑心,但是他一旦起疑,追查自己到底,有的是手段,侯曼娥可不觉得自己能在活了成百上千年的剑阁掌门眼皮子底下藏多久。 侯曼娥悔不当初,她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花了三天时间严肃分析,苦思冥想终于得出大彻大悟。 她认为这主要是三点原因: 一来因为自己刚穿进书里,初来乍到,难免不安,难得遇上个虽然缺心眼但正因此显然是个老好人的师姐,没有威胁,心态就放松,心理上就不由自主有点依赖她——这不行,立刻改! 二来是万剑林里氛围比较严峻,容易产生吊桥效应,再加上她刚被凤鸣剑揍了,发现自己穿越都抢不过女主金手指,很怕自己重蹈原著女配的覆辙,正是恐慌的时候,林然一直安慰她、鼓励她,她心里防线就有点崩——这也没事儿,反正已经出万剑林了,她这不就已经恢复过来了! 第三嘛…侯曼娥想到那时抱着剑笑得眉眼弯弯的林然,总觉得心里怪怪的,想也想不明白,索性归结为林然这个人就是有毒——太他妈自来熟!还爱多管闲事!妈蛋!必须远离这种圣母,否则以后保不齐就被她拖累。 分析完毕,因为反应及时还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侯曼娥舒了口气,当即决定对林然避而远之,以后冷处理,不见面不搭理,等渐渐关系淡了,自然就没事了。 于是她拿着赤莲剑果断闭关练剑,闭一阵就出去找人比剑刷实战经验,有了感悟再回来闭关,然后再出去刷声望…就这么过了一阵充实紧张的修炼生活,连她自己都觉得快忘了林然这么个人了。 直到那天她把一个已经有未婚妻还想钓她上位的吊丝傻逼男打残之后,一气之下照穿越前的习惯写了好多祖安骂信发泄,本来都是自己烧了的,但那天是熬夜太晚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竟然手一抖就把信飞出去了,又恰巧把信那边地址定在无情峰了。 侯曼娥反应过来,险些没追到万仞剑阁杀人灭口。 不过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她竟然很快收到了林然的回信。 这姓林的师姐竟然也没对自己一叠纸的骂骂咧咧说什么,既没有震惊也没有鄙视更没有义正辞严地指责她心狠手辣心胸狭隘,而是可朴实可诚恳地劝她放宽心、少生气、气大伤身,还告诉她世上虽然有坏人,但是也会有更多好人,她将来会找到真正的好郎君巴拉巴拉... 侯曼娥当时看着信,发愣了很久,然后几乎嘲笑出声来。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圣母的傻叉,还“将来能找到可真心相待之人”?!她傍金主睡导演的时候这女人还傻乎乎尿床呢,一个八成连男人手都没摸过的小菜鸟也好意思给她讲真爱,傻白甜童话书看多了吧! 侯曼娥嗤之以鼻,转手就把信扔火炉里了。 ...直到她下次宗内小比砍翻一个白莲小婊砸、还顺带冷艳拒绝了那小婊砸喜欢的一个师兄表白,得意收获了小婊砸嫉恨欲裂眼神之后,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响,爬起来,没忍住,又拿起了笔…… ——反正这个圣母师姐嘴挺严实,没有把她的事儿瞎往外哔哔,她就当发泄给可以自动回复的垃圾桶了… ——反正这女人就是个路人甲,无名无姓小炮灰,对她没威胁,也不可能猜到她是穿越过来的,所以她才没什么可怕的… ——反正她就是觉得这女人太傻了,想看她还能回复什么天真幼稚的鸡汤,到时候自己拿着回信可以尽情嘲笑… 侯曼娥成功被自己说服了,于是心满意足抄起笔,龙飞凤舞开始嘚啵这些天自己遇到的傻逼人傻逼事... 回想起自己像个智障一样兴高采烈写的那些信,侯曼娥看着面前神色真诚的林然,更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哪儿哪儿都不爽。 “你不要跟我套近乎。” 侯曼娥怒气冲冲:“你以为你夸我几句我就会高兴吗?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老娘比谁都现实,没有利益没有好处,你夸我我就当放屁一点用没有!” 林然眼看着侯曼娥突然火冒三丈,一脑门子问号。 这是怎么了,还能有人因为被夸奖而生气? 这种性格的穿越恶毒女配她还真没见过…不过谁叫天选者呢,品种就是缤纷多彩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唉,只是这一届的天选者真是不好带啊 林然心中暗自叹气,想了想,从储物戒指里摸出来两个肉夹馍,递给她一个:“这样的好处可以吗?” 侯曼娥:“...??!” 林然真诚:“早上刚烤的,还热乎着,你尝尝,真的可香了,不骗你。” “...”侯曼娥:“啊啊——” 姓林的你个大傻叉!! 林然被尖叫震懵了一下,看见侯曼娥扭头就走。 林然莫名其妙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咬了一口左手的肉夹馍,正要把右手的收起来,右手就是一空。 侯曼娥凶狠瞪了她一眼,一把夺过肉夹馍,蹬着小靴子哒哒哒气势汹汹走了。 林然:“...” 林然看着她消失在转角,呆了几秒,才慢吞吞继续咬。 她倚在方舟船头,没咬几口,又听见哒哒哒的声音。 林然抬起头,侯曼娥不知何时已经又站回她面前,双手环胸,冷笑:“吃吃吃,就知道吃。” 林然被生生噎住了。 侯曼娥昂着下巴:“我说得不对吗,你一个女的,在大庭广众吃肉夹馍,你不怕长胖吗?你不觉得这很没有逼格吗?你不知道女人要随时保持形象否则万一就撞上哪个将来用得着的人呢,你没有及时留下好印象那行吗?这世道已经这么多小仙女了,你还不讲究点形象你怎么有竞争力...” “...”林然眼看着侯曼娥洋洋得意指点江山,终于艰难咽下那一口肉,默默指了指她嘴角:“...油,没擦干净。” 侯曼娥:“...” 侯曼娥昂首挺胸,怀里抱着烈火灼灼的赤莲剑,志得意满向她走来。 林然的目光滑过她被烫得焦黑的额角、少了半截的袖子和走路时一瘸一拐的腿,仿佛已经看见刚才她跪在搓衣板上痛哭流涕的样子。 嗯,看来确实是一场惨烈的家庭大战。 侯曼娥颠颠跑过来,虽然努力控制着表情,但嘴角还是止不住地上翘,得意地举起自己的剑:“这是我的剑,赤莲剑。” 赤莲剑矜持地亮了亮,流转的光晕都像是灼热的火焰。 林然捧场地鼓掌:“好剑,恭喜你。” 侯曼娥立刻更高兴了,咳了两声:“好吧,我已经有剑了,我勉强也帮你找找你的...你有剑了?什么时候找到的?” 侯曼娥盯着林然腰侧因为收敛光华显得颇为黯淡无光的竹剑看,表情渐渐嫌弃:“你这是什么剑?还是剑嘛,看着跟根破竹子似的,你怎么找这样的剑啊,我带你去找好的去。” 天一以为,竹剑都被这么嫌弃了,怎么也得愤而暴起一波儿,炫出自己其实是一把看似朴实无华实则特别牛逼的剑,给侯曼娥打脸打得啪啪作响。 但是它还是低估了竹剑,在这样的嘲讽声中,竹剑亮都不带亮地继续装死,晃晃悠悠挂在林然腰间,俨然一把虚弱软无力的废剑。 竹剑:破竹子是谁?雨我无瓜。 天一:“…” 林然摸了摸竹剑,笑着摇头:“剑没有好坏之分。” 侯曼娥撇嘴:“谁说没有好坏,那龙渊凤鸣和其他的剑能一样吗?!” 赤莲剑:“…” 林然:“…” 林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有勇气抱着赤莲剑这么说:是火板烤肉的味道不够喷香,还是搓衣板的棱角不够凹凸有致? 所幸侯曼娥还有一点求生欲,在赤莲剑把她烤成傻逼之前一把抱住它,急急说:“其他里不包括你!你…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 林然默默看着她,觉得这个姑娘平时的嘴欠,大概是为了把所有技能点都汇聚在对媳妇甜言蜜语上。 赤莲剑还是有点不爽,个渣女吃碗里望锅里,发光给了她一下,侯曼娥的表情顿时变得丰富多彩——大概介于一口血想喷又不敢喷之间。 林然笑了笑,却看着她认真解释:“至少万剑林里的每一把剑,都是千万年来大浪淘沙留下的好剑,龙渊凤鸣被誉为神剑之首,不是因为它们真的比其他剑好多少,而是因为它们曾经的主人给了它们最好的机会,如果你足够出色,日后的赤莲也会因为你名满天下。” 侯曼娥的心口停跳了一拍。 但是她很快掩盖过去,状似无所谓:“那得多久远的事啊,我都不知道自己看不看得到那天。” 对于这种不省心的天选狗子们,林然从来不吝于给予根正苗红的引导,耐心鼓励她:“不要这么丧气,也不要和别人比,你要多想想自己的长处,发挥自己的优势,脚踏实地的,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自己的优势... 侯曼娥看着赤莲剑,想到自己那巨有钱的宗门和巨巨有钱的爹妈…突然眼前一亮:“啊!我明白了!” 楚如瑶比她再天才、再有运气又怎样,她有钱啊! 何以解忧?唯有氪金! 任你绝世天资,天之骄子,也不及我有爸李刚,言出钱随,钞能至尊,战无不胜! 作者有话要说:  千琉恣和佛莲不是爱情,但是我觉得不会有任何爱情能比这种感情更刻骨铭心。 她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啦。 这个副本快结束了…所以可以搞事情了(狗头) 新的地图已经出现~新的狗子就在前面~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感谢在2020-12-04 17:55:02~2020-12-05 17:3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8386132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手心里画太阳、25769073、黑夜梦蝶、咔咔、姑娘我百毒不侵i、木子、茶碗儿、胖爷家的瓶邪、广坤妹妹、兔、落树、4870865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386132 160瓶;愚者眷属薇薇安 90瓶;辣鸡j江呕 84瓶;振鹭 80瓶;取名字会死星人、点点点 60瓶;水电费 52瓶;成舟、king、提拉米苏的蛋糕 50瓶;小鸟游 43瓶;行吧、PUPUPUPUPI、肜叶、茶碗儿、其实我是个抖S 40瓶;守护最好的你 36瓶;李白笔下的明月、青芷、遗失&梓夜公爵 30瓶;三笑君 22瓶;却凉、海棠花睡.、彩虹精本精啦、是个好人、大气橙(;一_一)、江河辽野、狗弟、奶奶追的连载更新啦、百里屠苏、茭白、二楼主、温如琢、天黑请借鉴晚安、小羊软糖、温一壶热酒、48551127、白羊酷猫、若比南江、梦也迟迟 20瓶;ayu 19瓶;禁烟鬼话 18瓶;景月 16瓶;(ー_ー) 12瓶;「长徽」、咚咚咚、打爆你的狗头x、じ☆ve、暖酥、褰裳、猫、25016013、咔咔、尼古拉斯·奈落、洛阳纸贵、译哲译者、阿寰、春浅妍、Oldyin、时间的流逝、木子、十里长安、尘桦、42790003、羊毛毛、海胆死在蛋蛋的怀里、喜之郎果冻 10瓶;顾朝朝朝朝 9瓶;啊嘞噗哩、圣代 6瓶;蚩尤不想骑熊猫、包大人、鸽本熊、芝士焗万物、弈疏、starry、江见、真核生物、七聆止、陌、生生不息ovo、阿K、江潮无声 5瓶;夜唱昼歌 4瓶;颦儿、amymy.h 3瓶;猫七姑娘、弥生、不倒翁、肃已、玉珪、菥茯超惜福、上了隔壁的五条悟 2瓶;谷雨啊、云朵、流沙、nnnnnxy、婠婠、乐杕、诺宝55、吃梨子不吐梨子皮、渔网不想捞鱼啊、柳琼林、浮云、往昔语、吃货小七、咸鱼翻身农奴把歌唱、江桥、我爱吃奶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宝贝儿你的订阅值不够哦, 补足订阅就可以看到新章啦\(≧▽≦ 林然扶着船头的栏杆,看着江无涯和奚辛的身影消失在人群的边缘, 万仞剑阁那些热情挥别的面孔渐渐化为模糊的人影,到最后,视野彻底被缥缈的云雾遮住。 林然这才走下栏杆,随便在甲板找了一处盘腿坐下,顺手把腰侧的风竹剑取下来,微微抽开一点, 捧着剑鞘琢磨。 北辰法宗惯来财大气粗,这种拿出来撑场面的远程方舟更是建得恢宏磅礴,就差在船头刻上个“老子土豪, 穷逼勿近”, 给剑阁这些常年游走在赤贫阶级和卖身边缘的年轻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兴奋地到处乱窜,没一会儿就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嚷嚷着要修炼比剑了。 侯曼娥冷眼旁观这群傻叉剑修, 呵,山猪吃不了细糠,一群脑子里只有剑的土鳖,带他们去天上人间做大保健,八成他们也能当场打成大宝剑。 她一斜眼, 看见旁边盘坐在地上举着个剑发呆的林然,更是莫名来气。 “一把剑鞘有什么好看。” 侯曼娥呵呵:“竹剑配竹剑鞘,你那个风竹剑好歹是把神剑, 连个正经的剑鞘都不给配,你们无情峰可真是返璞归真。” “干嘛阴阳怪气的,竹鞘也很好看啊。” 林然也不生气,举了举剑鞘, 认真说:“这是我师父为我削的鞘,用的竹子是上好的灵竹,也已经特意熔炼过,看着脆,其实很坚固耐磨,样子也很好看,我很喜欢的。” 侯曼娥一卡:“你师父给你削的?江无涯...我是说,江剑主?” 林然点点头:“是啊,我也挺惊讶的,他手艺真不错,你看,比我自己削得好看多了。” ...这是削得好不好看的问题吗?这明明是林然的剑鞘竟然是江无涯给亲手削的问题啊! 侯曼娥顿时面色古怪。 江无涯常年隐居无情峰,别说外人,万仞剑阁的普通弟子长老寻常都见不到他的面,侯曼娥也是机缘巧合才见过他几面——第一面原身毒镖怼脸被他救了,第三面是江无涯来接林然回无情峰,而在那之前,就是她自己穿越过来后,上无情峰送礼道歉。 看在她舅舅阙道子的份上,当时的江无涯见了她。 江无涯容貌冷峻,体态颀长,一袭白衣负手站在窗前,那清癯出尘的风骨,原著再美的字眼也描摹不出万一,给侯曼娥看得当时心里就停跳了两拍 然而当时的侯曼娥还没来得及为这《问剑》里鼎鼎大名的盛世美颜生出什么小心思,她就对上他侧眼淡淡看来的眸子。 那是怎样一种目光啊。 淡漠的,平静的,薄而疏朗的清风下,是不可见底的埋骨剑渊。 那一刻,侯曼娥心里所有的小算盘小心思骤然冻结,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她牙缝一直冷到骨子里 ——江无涯,他实在沉寂得太久了、温和得太久了,以至于连她这个看过原著的都险些忘了,这位可是曾一剑镇封上古天牢、剑下尸骸血骨成山的无情剑主啊! 侯曼娥被吓得够呛,以至于她跪下去向他道谢的时候,那是真的双腿发软,生怕这位剑主发现她不是原身,当场给她碾碎了。 但是侯曼娥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快把她吓裂了的江剑主,竟然亲手给林然削剑鞘?! 想到那么个牛逼大佬对自己视若无物,却对林然温柔宠爱嘘寒问暖,还给心爱的小徒弟削剑鞘,侯曼娥顿时酸得冒泡:“你师父对你可真好。” “因为我是他的弟子啊。” 林然目光清正看着她:“掌门师叔也对你很好,你的父母也是疼爱你的,还有你的师兄弟、师姐妹和朋友们。” 侯曼娥嗤之以鼻,原身爹娘除了给钱根本不管她,疼她的亲舅舅也是对原身好,她算什么呀,一个占着鹊巢每天都得提心吊胆的鸠。 至于其他人…呵,要不是因为她家世好长得美还装得一手女神人设,哪里会围在她身边?要是他们知道她真人是什么德行,立刻得翻脸把她踩进泥里。 林然看着她不以为然的表情,笑了笑,低头摸了摸剑鞘上那朵桃花,摸出一个玉瓶,又拿出张帕子来,在帕子上倒出一些泛着香气的莹润液体,捏着过去伸手轻轻地擦拭。 “是上等金玉露?” 侯曼娥鼻子动了动,嗅到隐约熟悉的香味,瞬间瞪大眼睛:“你用金玉露擦剑鞘?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贵,这是能祛杂质促进灵气吸收的宝贝,别人拿它擦脸都舍不得,你竟然用它擦剑鞘你个败家子!” “原来很贵吗,还真没人跟我说过,这也是阿辛给我装的。” 林然听了恍然大悟,又在帕子上倒了一点,然后就把玉瓶递给侯曼娥:“那你也来点吗,这个擦剑效果也很好的。” 侯曼娥:“...” 无形炫富,最为致命。 侯曼娥想冷艳高贵地扔回去说她才不稀罕,但是她腰侧的赤莲剑冷不丁一声幽幽的嗡鸣。 侯曼娥僵住。 林然体贴把玉瓶放到她手里:“用吧,再苦不能苦媳妇。” 侯曼娥:“...” 侯曼娥脸火辣辣的,哼哼唧唧:“...我就是先用一下,我那里也有,有好多!只不过我没带而已,等下了山我就买瓶新的还你。” 林然无所谓点头:“可以啊,多一瓶,我们就可以多用一阵了。” 侯曼娥看着她这样坦然的态度,心里的变扭突然就消失了。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到林然旁边,排排坐给赤莲剑大保健。 侯曼娥:“...”这女人简直有毒! 侯曼娥总觉得自己一遇上这林师姐就脑子抽筋,她一边心不在焉给赤莲剑马杀鸡,一边悄咪往林然那边瞅,见她专注擦着剑,想到自己之前的疑惑,清了下嗓子试探:“你说的阿辛…就是刚才那个站在江剑主旁边的少年?” “是啊。” 林然摸了摸竹鞘上盛放的桃花,有点忧愁:“阿辛可讲究生活品质了,你看我这花瓣,就是他按上的,唉,这整的,万一将来打架给染脏了怎么办,他还让我好好照顾它…要不我去哪个集市买张贴画贴上去,等回来再撕了?” 侯曼娥:“…” 侯曼娥看着那朵娇艳的桃花,想象一下上面贴几张彩虹小动物贴画…她疯狂摇头:“太丑了!真的太丑了!丢不起那个人!” 林然想了想也是,丢不丢人倒是没什么,可奚辛要是知道她在他送的桃花上面贴贴画,是很有可能当场给她表演手撕活人的。 林然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偷懒的念头,重新拿起帕子,继续兢兢业业马杀鸡。 林然擦剑鞘,侯曼娥却恍恍惚惚想象了好一会儿这个世界的贴画都是什么奇形怪状,才意识到又被林然带歪了。 侯曼娥:“…”妈蛋。 侯曼娥暗暗骂自己两声,才清清嗓子:“那个阿辛是谁啊?长得真好看,我来剑阁怎么从没见过,上次我去无情峰向江剑主道谢也没见到他。” 林然解释:“他不大爱见人,也不怎么下无情峰的,所以你没见过。” 侯曼娥好奇:“他和你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是你师弟吗?可我怎么听说江剑主只收了你一个徒弟呢。” 林然迟疑了一下。 奚辛当然不是她师弟,奚辛向来对江无涯直呼名字,偶尔不高兴了就威胁地叫几声“江峰主”,但是林然分明偶然听见过,奚辛唤江无涯“师兄”。 他们是师兄弟,可是奚辛从不提起,林然隐约感觉出,他似乎很厌恶这种身份,连带着即使对江无涯都不愿意称呼“师兄”,而江无涯也只是默许。 林然其实也不太清楚江无涯奚辛的过往,毕竟她知道的是以女主楚如瑶为主线延伸出来的剧情,而江无涯在原剧情里一共没出场过几次,他们的过往更是根本没提。 但是既然江无涯和奚辛不愿意提起,她就会为他们守秘的。 林然想了想,回答:“他是奚辛,是我的弟弟。” 侯曼娥:“你俩不同姓?” “不是亲的。”林然强调:“虽然是干的,但是我们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在我眼里和亲弟弟没区别的。” 滚犊子吧,侯曼娥心里冷笑,那昳丽少年看着林然的眼神就差把人生吞活剥了,还干弟弟,她看是干(四声)弟弟还差不多! 侯曼娥嗤一声,刚要张嘴嘲笑林然个傻子连被人觊觎都看不出来,就愣住了。 因为侯曼娥突然意识到,这么说来,林然不止有个疼她疼得不行、冷峻清癯的男神师父,还有个痴恋她不知道多久、花妖精似的绝美黏人干弟弟... 虽然刚出万剑林时、看到林然和江无涯走一块儿的时候,侯曼娥心里还有点怪怪,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想提醒林然别和她师父走太近,但是这段时间她回到北辰法宗,带着赤莲到处比试,她又想开了。 虽然江无涯将来会死,但是他美啊! 虽然江无涯将来会死,但是他是林然嫡亲的师父啊,就算发展不成绝美师徒恋,那也是把林然养大的半个爹啊!她一外人多大脸过去提醒林然让她和江无涯离远点,那不是神经病吗。 而且谁不会死啊,《问剑》里死的角色海了去了,她自己穿过来之前就是车祸挂掉的,甚至就算是现在她知道剧情,其实本心里、她也不敢说自己将来一定不会死在哪儿 ——毕竟她现在已经渐渐意识到,她身处的,是个多么真实、多么瑰丽又多么…残酷的修|真界。 …而按原著江无涯至少还能活大半本书呢,闹不好比她们活得都长,能有江无涯罩着,林然就有个大靠山,在沧澜界横着走都行,安全不说,拿出去吹都可以吹一辈子了! 侯曼娥只是没想到,除了江无涯,林然竟然还他妈有个绝美干弟弟。 在别人还在为了脱单处心积虑的时候,在她还在为了将来勾搭剧情里哪个又有用、又不会死得太早且别长得太丑的男人冥思苦想的时候,林然俨然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轻轻松朝着左拥右抱齐人之福的人生究极快乐而去了... 侯曼娥眼睛瞬间红了。 “呃...” 林然不知道侯曼娥为什么突然表情特别扭曲地看着自己,迟疑着:“你怎么了?还好吗?” 侯曼娥红着眼睛瞪林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她:五官清丽,身材修长,青衣朴素,长发就简简单单在后面一绑,脸上没抹油没擦粉,甚至连唇脂都没涂… …怎么看都是个虽然秀丽、但总体还是平平无奇的女修士,在风情万种美人如云的修真界怎么也冒不出尖,更别提能艳冠群芳了。 “凭什么,我不服...” 侯曼娥酸得活像被当场硬灌了三吨生醋,喃喃:“...我天天练剑踩婊搞人设,这么努力了都还得琢磨着傍大款,你啥都没干就被大款硬拽着要喂饭吃,这他妈是凭什么,难道你看着是个傻子,实际是个恋爱小天才?” “啊?” 林然没太搞明白她的脑回路,怎么突然就从弟弟说到傍大款了——都穿越了还满脑子傍大款,这姑娘的三观到底怎么才能给掰正点啊?! 林然头痛又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侯曼娥突然闭上嘴,直勾勾盯着她。 林然一脸懵回视她。 侯曼娥盯着她一分钟,突然深吸一口气:“不可能,你绝对不是装傻,你就是个傻子。” 林然:“...虽然但是,你也不好总当着我的面骂我吧。” “呵,你就是傻子,圣母,多管闲事麻烦精,滥好人,傻白甜。” 侯曼娥已经嫉妒到面目扭曲了,指着她,语气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都被我这么指着鼻子骂了你还不生气,你都不会发飙的吗?我跟你说,像你这种没脾气的人最容易被人欺负了!你别以为自己是友善大度,放屁!才没人领你的情!你越是脾气好,有些傻逼越是蹬鼻子上脸肆意踩你,变着法子作践你!你还不是个傻子,将来被极品欺负了你还忍气吞声给人数钱呢,你就是个大傻叉!大傻叉!” 林然怔怔看着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的侯曼娥,半响,才迟疑:“你...这是在骂你自己?” 侯曼娥瞬间如被掐着脖子的鸡,声音戛然而止。 侯曼娥:“……” 我艹! “虽然是你自己的快乐,但是‘极品’就算了,骂自己’傻…嗯”是不是不太好?” 林然犹豫地劝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我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侯曼娥:…你个傻子这时候倒是有脑子了!! 侯曼娥鼻子险些被气歪,看着林然那张认真惊讶的脸简直恨不得给她挠花,她越想越气,“蹭”地站起来,指着她咆哮:“你不要和我说话!我烦死你了,我这辈子都不要和你说话,我要是再和你说一个字我就是个真傻逼!” 然后她暴怒把金玉露甩到她怀里,拎着赤莲剑怒气汹汹噔噔噔就跑走了。 林然拿着金玉露,茫然看着侯曼娥跑开,把天一从袖子里掏出来,头疼地问:“你说她为什么生气?刚才还好好的,话都是她自己说的,我这个被骂的还没生气呢,她倒是先气上了,现在的小姑娘想法都这么奇怪的吗。” 天一瞅着这个还在真心实意发问的二愣子,又瞅了瞅侯曼娥那怎么看怎么恼羞成怒的背影,呵呵两声。 “你怎么不说话。” 林然问它:“你看人的经验比较丰富,你给我分析分析,这是怎么回事?她这个性格我该怎么给她掰。” “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 天一懒洋洋说:“随遇而安,顺其自然,你就慢慢等着吧,等过一阵你就自然就会发现了。” 林然一头雾水:“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 天一冷笑,发现你不仅可以齐人之福,还他妈可以男女通吃、游龙戏凤! 侯曼娥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睨她,状似轻描淡写:“林师姐,你是不是忘了,这是我们北辰法宗的方舟,我当然是奉命来接剑阁的师兄弟们的。” 林然这才反应过来:“哦,对,这是你们宗的。” 是她忘了,她们勤俭质朴的剑阁怎么买得起方舟呢,要不是法宗兄弟们慷慨解囊,他们八成是要腿儿着去——至于好不容易抵达之后云天秘境会不会已经圆满结束了,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侯曼娥拨弄了一下头发,语气虚伪得有点嗲:“这都忘了,师姐是怎么啦,是看见我太惊讶了吗?” “是啊,挺惊讶的。” 林然想了想说:“你这样很好看,比以前好看。” 比原身故意穿白衣附庸风雅好看,也比穿越前的李曼娥因为从小风吹日晒吃不饱饭、过于早衰导致皮肤怎么都养不好,所以每天镜头前都得敷满了浓妆好看。 林然觉得她挺适合这样的,小姑娘无忧无虑、每天打扮得美美的到处比剑炫羽毛,挺好的。 侯曼娥故作风情拨弄头发的手指僵住了。 她古怪看向林然,发现她目光清亮看着自己,表情可真诚了。 侯曼娥顿时觉得一口气噎在嗓子眼,给她卡得不上不下。 这女人是个傻子吗?自己明明是在她面前阴阳怪气炫耀,她他妈居然还夸她好看?! 自从上次离开万剑林、回到了北辰法宗,侯曼娥头脑总算清醒下来,理智的大脑重新占领高地,就惊觉自己大意了:万剑林里她一时情绪激动,似乎不小心在这个姓林的路人甲面前露了好多陷。 比如她展现了自己对凤鸣剑莫名的熟悉和野心,比如她表露了自己对楚如瑶深重的嫉妒甚至怨气,比如她给林然炫耀赤莲剑,甚至还主动说要去带林然找一把好剑…… 侯曼娥复盘起来,自己都震惊了:她什么时候这么圣母这么脑残了?随随便便就轻信一个没见过两面的陌生女人,还险些把自己最大的秘密都暴露出去——这他妈是被人下了蛊吗?! 侯曼娥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把那时候脑子进水的自己抽醒! 林然也许猜不到她是穿越的,但是她但凡对自己有一点疑惑,把这些事情告诉阙道子,阙道子可不像林然一小姑娘好糊弄。 阙道子现在只是没疑心,但是他一旦起疑,追查自己到底,有的是手段,侯曼娥可不觉得自己能在活了成百上千年的剑阁掌门眼皮子底下藏多久。 侯曼娥悔不当初,她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花了三天时间严肃分析,苦思冥想终于得出大彻大悟。 她认为这主要是三点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5 17:38:42~2020-12-06 17:5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啊呜小童鞋 2个;顾朝朝朝朝、取个名字真麻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取个名字真麻烦、5t5正牌夫人、娇娇、大爱动漫(*^ω^*)、繁花血景、猫饭、misty、發※呆、Twenty、猫七姑娘、非法名字、巫黎巫哩、顾朝朝朝朝、撸撸杯、温一壶月光下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凶凶の路 108瓶;冬拥湖淘宝店 100瓶;猫某人 70瓶;啊呜小童鞋 60瓶;苏澈、山色空蒙 40瓶;历史万岁、今天大大更了没?、可爱又恶毒的正派后妈 30瓶;巫黎巫哩 23瓶;公子如玉、白茶清欢、靳忻、做30币的交易好吗、非法名字、轻功、雷姆、江 20瓶;saberlulu 15瓶;社会主义接班人、颜知书、灰子兔、春浅妍、素墨、莫得感情的打卡机器、无痕之月、發※呆、桃核、吴一朵儿、岁白 10瓶;温一壶月光下酒、楠非楠 8瓶;爱居家 7瓶;朝朝 6瓶;冥王七号、婠婠、Cassie、我对闪闪是真爱、爱吃草莓的喵、已知知、流璟 5瓶;月疏、燃久、stake舰长 4瓶;义父在我怀中坐、冰糖雪梨、坑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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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缓缓在万仞剑阁宗门外停下,侯曼娥站在方舟船头,看着下面那人山人海叽叽喳喳的恢弘场面,嘴角不由抽了一下。 无论多少次,她还是没办法适应这万仞剑阁的画风,这么牛逼一宗门,这么牛逼一群剑修,怎么整得跟乡村联谊大赶集似的,说好听了是简约质朴,说不好听了,那真是土得都别具一格。 侯·穿前时尚大明星·穿后北辰法宗大小姐·超有钱有势美艳小天才·曼娥昂了昂下巴,挥一挥手,方舟的舱门缓缓打开。 “方舟来了!大家上船吧!” 被师长和师兄弟妹拽得团团转的剑阁弟子们老激动了,终于不用被转成个陀螺了,一个个拿着剑提着包袱兴冲冲跑上方舟,然后朝着方舟下的众人热情挥手: “师父拜拜,我出去一定不会乱打架的,我一定会有理有据打架的!” “师妹,唇脂你要什么颜色来着,什么红...对了,是不是大姨妈红?!” “师兄师兄,记得帮我照看我送给我媳妇的衣服,都放在我床底下了,那可都是我亲手雕出来的剑鞘,别让那谁抢走...不!不行!你不能偷给你媳妇穿!那是我媳妇的(撕心裂肺)——” 听完了全程的侯曼娥:“...” 侯曼娥暗骂一群傻吊,眼睛却不由往四周瞟。 她先看到了舅舅阙道子,又看到他身前正认真听着他教诲的晏凌和楚如瑶,还有其他长老身边得意的弟子们...她粗略扫了几眼,大概估计了一点万仞剑阁这次前往云天小秘境弟子们的实力,暗暗咂舌两下,然后才看见了她想瞅的人。 林然正转过身,挥手和两个人道别,其中一个自然是她师父江无涯,而让侯曼娥惊讶的是,江无涯旁边竟然还站着一个容貌极为昳丽的少年。 那少年是谁?侯曼娥疑惑,原著里有这么个人吗?这么绝美一脸蛋,但凡出场过肯定早被粉丝们尖叫盖楼讨论了,她怎么一点印象没有啊?! 林然看着江无涯关怀的目光,弯了弯眼睛,认真道:“师父,您放心吧,我会很好的,也会很快乐的。” 江无涯笑:“好。” 身后方舟悠远的鸣笛声响起,江无涯看了一眼:“方舟到了,阿然你走...” “等一下。” 一直没出声的奚辛突然走过去,握住她腰侧的剑鞘,轻巧把一个小小的东西别在剑鞘上。 林然低下头,发现是一株桃花。 那桃花盛放得极为娇艳,粉嫩的花瓣舒展,仿佛是刚从枝杈摘下来。 林然怕它掉下去,伸手想把它拿起来,才发现奚辛也不知是怎么弄的,这朵桃花竟已经镂印在剑鞘上,仿佛成了与竹鞘融为一体的花纹,却鲜活得连花脉的线条都清晰可见。 奚辛问:“好看吗?” 林然喜爱地摸了摸:“很好看。” 她说话的样子总会很认真,所以夸赞就显得格外真诚,让人听得心里特别欢喜。 奚辛唇角翘起,眉眼飞扬的弧度娇纵乖张,却怎么也无法让人生厌:“它会一直陪着你,只陪着你,你要好好待它,不可以叫它伤心。” 呃…… 林然愣愣看着剑鞘,不是很想得明白她能怎么让一朵桃花伤心,花能怎么开心?难道她要每天给剑鞘上油,给它每天擦得油光满面容光焕发? 林然觉得这可以回去再琢磨,当务之急当然是哄好奚爸爸,所以她郑重点头:“好,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它的。” 听她这么承诺,奚辛顿时就像被揉顺了毛的猫主子,毛茸茸一团猫饼瘫在那里绵软甩着尾巴,浑身散发着心满意足的喵喵泡泡。 江无涯忍不住感慨,他也只见奚辛被她哄得这样乖过。 林然和江无涯对视一眼,眼中都含着笑意。 “我要走啦。” 临到走了,林然突然觉得还有好多话要说,竟然忍不住也开始絮叨:“我走之后,你们更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师父您喝醉了别随处一躺就昏天黑地的睡,好歹回家里躺着;阿辛也是,偶尔可以去后山啊主峰那边走走嘛,别天天圈在无情峰上跟自闭儿童似的...我这次不会走很久的,等出了云天秘境我就回来,快到家的时候我会给你们发通讯的...” 奚辛听着她关切的念叨,红艳的唇抿住,心里泛着甜,又越发不开心让她走了...要不然还是把她拉回来? 后面再次传来催促的鸣笛声,方舟已经开始隐隐开动,江无涯怕奚辛又闹起来,也怕这孩子误了时间,压着她的肩膀推了推:“好啦好啦,我们都有数,快去上方舟去。” 林然被江无涯推了几步,顺着人流往前跑,边跑边回头大声说:“师父,阿辛,我回来会给你们带礼物的——” 江无涯莞尔。 拦人最好的时机过去了,奚辛狠狠剜了江无涯一眼,也只好换上灿烂明媚的笑脸,用力招手扬声呼唤:“阿然姐姐要好好玩,要早点回家,我们等着你啊~~” 林然遥遥应了声,才轻快地跑向方舟。 江无涯含笑望着她活泼的背影,却对身边人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放手。” “我从不打算放手。” 奚辛一眨不眨盯着林然远去,纤瘦艳丽的少年,忽的幽旎轻叹一口气:“可是谁叫她那么可爱地看着我,那么认真地担心我、想赶快长大来保护我呢,完全不舍得拒绝啊,没有办法,只好让她先出去飞一飞了……反正她答应了很快就会回来,不是吗?” 江无涯摇头失笑。 林然跑到方舟阶梯前,忽的回过头朝他们笑了一下,笑得眉眼弯弯,像遍洒了漫天明亮的星光。 江无涯摆了摆手,然后背过手,含笑看着她越跑越远。 什么是快乐呢? 做想做的事,杀该杀的人,在想偷懒的时候挂在竹林里美美睡一个懒觉,和志同道合的新朋友一起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在滚滚世俗红尘中畅快大醉一场,然后趁三分酒意嬉笑并肩在云崖之顶俯瞰万里浩瀚山河。 那是少年的意气风发,是对未来无穷美好的憧憬,是有知己有后盾有梦想所以无惧无畏敢与天下为敌的一腔天真和纯粹,比太阳更灼人,比阳光更耀眼。 什么是快乐,自由就是最大的快乐。 他可以被困在无情峰一辈子,但是他愿意给他的阿然,最盛大的自由。 嗯,看来确实是一场惨烈的家庭大战。 侯曼娥颠颠跑过来,虽然努力控制着表情,但嘴角还是止不住地上翘,得意地举起自己的剑:“这是我的剑,赤莲剑。” 赤莲剑矜持地亮了亮,流转的光晕都像是灼热的火焰。 林然捧场地鼓掌:“好剑,恭喜你。” 侯曼娥立刻更高兴了,咳了两声:“好吧,我已经有剑了,我勉强也帮你找找你的...你有剑了?什么时候找到的?” 侯曼娥盯着林然腰侧因为收敛光华显得颇为黯淡无光的竹剑看,表情渐渐嫌弃:“你这是什么剑?还是剑嘛,看着跟根破竹子似的,你怎么找这样的剑啊,我带你去找好的去。” 天一以为,竹剑都被这么嫌弃了,怎么也得愤而暴起一波儿,炫出自己其实是一把看似朴实无华实则特别牛逼的剑,给侯曼娥打脸打得啪啪作响。 但是它还是低估了竹剑,在这样的嘲讽声中,竹剑亮都不带亮地继续装死,晃晃悠悠挂在林然腰间,俨然一把虚弱软无力的废剑。 竹剑:破竹子是谁?雨我无瓜。 天一:“…” 林然摸了摸竹剑,笑着摇头:“剑没有好坏之分。” 侯曼娥撇嘴:“谁说没有好坏,那龙渊凤鸣和其他的剑能一样吗?!” 赤莲剑:“…” 林然:“…” 林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有勇气抱着赤莲剑这么说:是火板烤肉的味道不够喷香,还是搓衣板的棱角不够凹凸有致? 所幸侯曼娥还有一点求生欲,在赤莲剑把她烤成傻逼之前一把抱住它,急急说:“其他里不包括你!你…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 林然默默看着她,觉得这个姑娘平时的嘴欠,大概是为了把所有技能点都汇聚在对媳妇甜言蜜语上。 赤莲剑还是有点不爽,个渣女吃碗里望锅里,发光给了她一下,侯曼娥的表情顿时变得丰富多彩——大概介于一口血想喷又不敢喷之间。 林然笑了笑,却看着她认真解释:“至少万剑林里的每一把剑,都是千万年来大浪淘沙留下的好剑,龙渊凤鸣被誉为神剑之首,不是因为它们真的比其他剑好多少,而是因为它们曾经的主人给了它们最好的机会,如果你足够出色,日后的赤莲也会因为你名满天下。” 侯曼娥的心口停跳了一拍。 但是她很快掩盖过去,状似无所谓:“那得多久远的事啊,我都不知道自己看不看得到那天。” 对于这种不省心的天选狗子们,林然从来不吝于给予根正苗红的引导,耐心鼓励她:“不要这么丧气,也不要和别人比,你要多想想自己的长处,发挥自己的优势,脚踏实地的,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自己的优势... 侯曼娥看着赤莲剑,想到自己那巨有钱的宗门和巨巨有钱的爹妈…突然眼前一亮:“啊!我明白了!” 楚如瑶比她再天才、再有运气又怎样,她有钱啊! 何以解忧?唯有氪金! 任你绝世天资,天之骄子,也不及我有爸李刚,言出钱随,钞能至尊,战无不胜! 林然没想到她这么有悟性,一点就通,有那么一点欣慰:“明白就好。” ...所以她到底是明白了个什么呢? 林然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问出口,只觉得周围空间骤然扭曲,身体仿佛被一股庞大的力量拉扯。 林然知道,是离开万剑林的时候到了。 焦黑的山谷和凛冽的罡气消失,林然眼前一恍,已经站在进万剑林之前的空地上。 周围早已等候着许多因为实力不济被提前踢出来的弟子,各式各样的剑气在半空中幻化。 林然活动了一下手脚,没过多久,突然空间又被撕裂,一头深蓝巨龙和那一只冰雪凤凰的身影在天空中昂扬翱翔,格外恢弘壮阔。 晏凌和楚如瑶缓缓出现在众人中间,楚如瑶握着那柄纤长的雪剑,晏凌腰侧则悬着一柄深海般幽邃的长剑。 “是龙渊凤鸣!” “那是大师兄和楚师姐的剑!我亲眼看见他们从雪海中拔|出来的。” “好强大的剑气...神剑之威果然不同凡响啊——” 弟子们哗然一片,虽然早已得知消息,但是亲眼看见神剑之威的感觉仍然让大家心神亢奋。 就在众人兴奋议论的时候,在凤凰和巨龙周围,突然绽开一朵朵火焰的莲花。 “那是莲花吗?为什么会有莲花?” “赤焰成莲,好盛大的力量,这难道也是一把神剑?” “是神剑,这是传说中的神剑赤莲,也有千年不曾现世了。” “侯师姐真厉害,明明是法宗的人,并不怎么修习剑道,竟然得到了赤莲剑的认可。” “可不是,侯师姐又美又飒,还这么有天赋,太厉害了...” 众人发出低低惊呼声中,林然偏过头,看见负手而立微微淡笑的侯曼娥,握着冷艳高贵的赤莲剑,一人一剑都在一本正经地装逼。 晏凌楚如瑶看过去一眼,楚如瑶眼神惊讶,随即转化为浓浓的战意;晏凌眉目沉静,却自有一股沉海般不可动摇的气质。 侯曼娥能感觉到赤莲剑在轻轻震荡,像是迫不及待在渴望与他们一战。 他们的剑,是名闻天下的剑;他们的人,会是未来力压天下群雄的至强者。 但她的剑和她一样,偏偏不甘于人之下,连锋芒都写满了火焰般的野心和欲望。 侯曼娥紧紧握住赤莲,在心里说:还不是时候。 她要扭转自己的形象、她要建立自己的威望、她要让越来越多的人认可、追逐甚至崇拜自己,直至有一天,把自己变成北辰法宗乃至整个修真界一面最绚烂而强大的旗帜。 她要蛰伏,她要耐心地积淀、要细致地谋划...但是迟早有一天,她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侯曼娥,才是最后的赢家! 赤莲剑感知到主人波澜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侯曼娥重新扬起明艳的笑脸,握住剑,向着楚如瑶晏凌微微拱手,态度谦和而不失傲骨。 周围的赞扬声更大了:“侯师姐好气度啊...” “看来大家都拿到了自己的剑。” 阙道子与众长老们走过来,弟子们强压住兴奋,纷纷行礼:“拜见掌门。” 阙道子目光环视:“你们都很好,只有展现出非凡的品质,才能在万剑林中打动你们的剑,我很高兴看到大家都得到了剑的认可,尤其是...” 阙道子看着晏凌、楚如瑶、侯曼娥和林然,面露欣慰:“尤其是今次竟有四把神剑问世,龙渊凤鸣,赤莲风竹,实在是我万仞剑阁之幸。” 林然瞬间感觉四周投来各色惊讶的目光,连侯曼娥都小声嘀咕了一句:“看着就是根破竹子,居然还是把神剑。” 林然摸了摸竹剑的剑柄,轻笑:“原来你叫风竹啊。” 风竹剑泛出一抹浅浅的萤光,就慢吞吞收了回去。 林然抬起头,阙道子正含笑看着她,眼神欣慰又鼓励。 林然拱了拱手,对于这位为剑阁撑起一片净土的掌门师叔,她是很尊敬的。 “剑有灵,你们的剑,不只是剑,更是你们的命,是将相伴你们一生的家人、是生死相依的挚友。” 阙道子欣喜地点点头,才望与众弟子,沉声教诲:“我们是剑客,为剑而生,与剑共亡,你们当用心爱护、要勤奋不息,孕养你们的剑,让它们绽出真正的风采,方不负剑选择将自己交付与你们的信任与重托。” 众弟子们一凛,拱手深深鞠躬,齐声:“遵掌门教诲,我等必不负所望。” 阙道子欣慰颔首,看了看天边昏暗的夜色,挥袖道:“你们已经在万剑林里待了几天也都累了,今日时候不早了,都各自回山门休息,过些时日宗门另有安排。” 众弟子:“是。” 阙道子言罢,身后作严肃态的长老们立刻一哄而散,鸡飞狗跳领自家孩子去了。 阙道子也卸下了掌门的威严,笑着对晏凌几人招招手:“走吧。” 晏凌楚如瑶惯来冷淡的脸上难得露出有些孩子气的笑容,楚如瑶快走几步站到阙道子身后,晏凌跟着走几步,却转眸瞥过一个方向。 侯曼娥扭头问林然,用小学生一起上厕所的口吻:“你怎么走?” 林然:“我师父来接我了。” 侯曼娥愣了一下,林然的师父... 林然向她摆摆手,身形纤瘦的青衣少女,转身轻快朝着挺拔颀长的白衣青年走去:“师父。” 江无涯自从林然走后,睡觉都睡不太|安稳。 他就像个第一天送孩子上幼儿园的老父亲,虽然人还在公司带薪摸鱼,但满脑子都是自家孩子在幼儿园不好好上课、不好好吃饭、不好好和同学做游戏、想家想到哭... 想到自家惫懒贪吃的小徒弟要被迫在万剑林里找剑,风餐露宿还想师父,江无涯喝酒都不香了,每天愁得直掉头发,好不容易盼到万剑林开,他早早就过来,翘首以盼等着接自家孩子。 看见小徒弟俏生生走过来,江无涯打量一圈,见她哪里都好好的,面色红润眼睛明亮,一看就没怎么吃苦的样子,才算放了心,脸上显出几分笑意,揉了揉林然的头:“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温绪、不、瀛舟其实真的很牛逼,但林然也是真的很生气。 明天大决战。 感谢在2020-12-06 17:59:16~2020-12-07 18:1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西瓜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彩虹、口十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葱葱要吃葱葱 2个;陸行鴉、琴瑟、碧水泠鸾、春夏两相期、莫桑、pinkkk、乐君、5t5正牌夫人、五笔、猫丞和他的兔飞、咔咔、白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 120瓶;啾星星 90瓶;苏晏、□□论坛程序员、saberlulu 40瓶;巫黎巫哩 35瓶;玥玥、风起、肥肠饭吃了没、爱看的艾米粒 30瓶;Sni、陆予竹、墨色无常、半身、阿梨 20瓶;云胡不喜 19瓶;云轻、黔吟i 16瓶;南城炊烟 15瓶;南隐、pinkkk 12瓶;裂锦、甯渊、爱爱、楼堡晴、春日载阳yang、颖火虫、汐琦兔、承太郎夫人、惊鸿入梦、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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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说着,有些好笑地问他:“你都没见过林师姐,倒是一眼就看出她是师姐?林师姐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算来还和你差不多大,你怎么不认为她是师妹?” 黄衫少年下意识摇了摇头:“怎么会,当然是师姐!一看就是师姐?” 师兄没想到他这么坚定,愣了一下:“为什么?” 黄衫少年看着那正笑着和晏大师兄说话的少女。 她年纪真的不大,脸颊还有一点没有褪去的婴儿肥,五官清丽秀美,却也不是那种一见惊艳的绝美...她手里甚至还握着俩核桃? 但是她身上却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 像清风,像溪流,像明月,又像泛着熠熠阳光温暖开阔的海面。 她就安静地存在着,当你不注意时,你的眼睛当然会被其他更绚烂跌宕的风景所吸引,但是当你注意到她时,你就会发现,你将再也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黄衫少年说不清那是怎样的感觉,但是他就是知道,她是不一样的。 黄衫少年喃喃脱口而出:“林师姐真好看...” 师兄:“哈?” 师兄正想问问这傻孩子是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结论的,就见他神情变了变,红着脸躲到自己身后,却还忍不住羞涩探头去看。 师兄抬起头,那位林师姐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来,看着他们莞尔轻笑。 她眉目疏朗柔和,那一笑,让人恍惚看见春天的桃花在眼前悠悠盛开,细水安然的美好。 师兄不由愣了一下,这一刻,他突然有点明白小师弟的感受了。 这位林师姐真的是... 他耳尖微烫,忙拱手回了一礼,有些遗憾地注视着林师姐含笑点了点头,就转过身去,望着一个方向。 流虹般的剑光划过,半空中渐渐显露出几道身影。 “是掌门大人。” “长老们也来了。” “还有楚师姐...” 云霞的光辉散开,掌门领着一众长老弟子翩然而至。 林然随众人一同拱手弯腰,齐声:“见过掌门,见过诸位长老。” 阙道子抬了抬手,声音温和:“不必多礼。” 万仞剑阁这一代的掌门阙道子是个看着就温文尔雅的青年,容貌也是剑阁一脉相承的俊美出尘,穿着绣金纹的宽袍剑阁掌门服,负手站在众人之前,端得的是端正持重、威仪万千 ——如果林然不是亲眼见过他拉着江无涯的手絮叨了六个时辰喝酒八百种坏处的话,林然会信的。 江无涯喝酒,喝得风雨无阻、百折不挠,那肠胃就跟黑洞似的,倒多少喝多少连一声响都听不见,只有那一天,当被阙道子拉着苦口婆心促膝长谈之后了,他吐了。 林然第一次见有能给人唠嗑唠吐了,还愣是给噬酒兽江无涯给唠吐了。 在受到冲击的三观重塑之后,林然就对阙道子心服口服,深感只有这样的奇伟男子,才能支撑着万仞剑阁没有倒闭,让剑阁的师兄弟姐妹们暂时不需要靠卖身养老婆,维持了市场平衡,给山下怡红院和南风馆等一众特殊服务产业留下最后一片净土 ——这是真正的功德啊! “楚师姐。” “楚师姐身上的剑意越来越凌厉了。” “咦,为什么侯师姐也在?” “对啊,侯师姐不是北辰法宗的吗?怎么也来…” “肃静。” 众人静声屏息,阙道子环视所有弟子,沉声说:“我万仞剑阁与北辰法宗世代交好,两宗商议,今次万剑林开,破例允许一批北辰法宗弟子入内共同选剑。” 阙道子身后,一道高挑火红的身影越众而出,双手抱拳,声音娇艳明丽:“北辰法宗侯曼娥,代北辰法宗向剑阁诸师兄弟们问好。” 众弟子瞬间哗然。 林然被低窃的私语声从回忆中醒来,抬头看去,在阙道子身后看见了女主楚如瑶和...恶毒女配侯曼娥? 楚如瑶还是一如往昔的冰雪美人,清清冷冷站在那里,而她身边侯曼娥就变化大了。 她不再像以前穿着纹满华丽绣纹的白衣,而是换了一身灼眼的红衣,裙角和袖口满绣着繁复的火焰花纹,额前悬着掐金丝的镂空额饰,中间嵌着的剔透纯净的红宝石折射出明亮的光彩,更衬得她肤色雪白容貌倾城,此时一双美眸含笑望向众人,整个人如燃烧的火焰般明艳照人。 “这...这是侯师姐?” 所有人都看愣了。 有弟子们小声咂舌:“以前只觉得侯师姐娇纵跋扈,第一次发现她这么好看...” “就是,侯师姐与楚师姐站在一起,风情各异,竟然都难分高下呢。” “...而且侯师姐也没有很跋扈,之前侯师姐险些伤了楚师姐,领了三十剑鞭后,淌着一路的血去向楚师姐负荆请罪,可见侯师姐品性其实很好的。” “说的是啊,听说是江剑主救了侯师姐,后来侯师姐苏醒后,第一时间去无情峰道谢,献上一颗可遇不可求的七转回魂丹和无数珍贵谢礼,江剑主不要,她就长跪不起,连掌门都赞她知恩图报。” 周围嘈切的议论声不断入耳,林然遥遥望着红衣似火的侯曼娥,整个人都震了震。 改过自新,浴火重生,扭转局势,绝美亮相... 天一惊呼:“卧槽!艾莉是你吗?!” 林然:“……” 林然很想不信,但是这剧情...这走向...这迷之熟悉的... “天一。” 林然艰难说:“我,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淡定,淡定。” 天一已经重新冷静下来,冷静得像俩二两半还有包浆的核桃:“不就是穿越的重生的钻书的搞漫画的,小场面,完全小场面。” 林然:“...” 天一语气莫名沧桑:“你先搞清楚是哪种吧,玛丽苏的搞争霸的慢热种田还是退婚逆袭流,如果是海棠市那种的那就更得重点对待了,万一搞出个脖子以下多人运动闹不好就得被严打——毕竟听说现在上面查得严。” 林然:“...” “林师姐。” 娇俏中不乏英气的女声突然响起,面前不知何时站过来的红衣少女露出明媚的笑容,当着周围许多弟子的面,拱手深深鞠躬,姿态无比郑重谦卑: “林师姐,谢谢您救了曼娥的性命,之前您在闭关,曼娥不能亲自道谢,现下终于能了却一桩心事,以后您但凡有所需,尽管来找曼娥,曼娥必然尽心尽力为您达成所愿。” 周围弟子们闻言微微骚动,交口称赞: “原来林师姐也救过侯师姐。” “侯师姐许的承诺好重。”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侯师姐人品贵重啊...” 连那边长老们都低低赞了几句,阙道子也轻轻颔首,面露欣慰。 只有林然旁边的晏凌,看见侯曼娥眼底闪过的一抹喜色,微微皱眉。 听着周围的称许声,侯曼娥嘴角没克制住地翘起,不慎流露出些许得意,眼底也燃烧出更强烈的信心和野心。 这才只是一个开始,她要扭转自己的处境,她要“侯曼娥”以崭新的姿态重新开始。 “林师...” 侯曼娥抬头正要再接再厉,却发现对面的林然完全没有像想象中的、或是无措或是欣慰或是嫉妒地看着她。 恰恰相反,这位林师姐看她的眼神格外的复杂,像是...悲伤? 嗯?悲伤? 侯曼娥压下心头的诧异,展现出更开朗明艳的微笑:“林...” “其他的就不用了。” 林然打断侯曼娥,捏住自己的一颗核桃,郑重递给她:“如果你想感谢我,能不能麻烦你握一下这颗核桃。” 这...这没按套路来啊? 侯曼娥呆了呆:“啊?” “其实我是个很迷信的人,一直在找我的有缘人,这不是普通的核桃,这是我特制的核桃法器,只有和我有缘的人才能让它变色,越有缘,它越红,我就越开心。” 林然诚恳地请求:“所以,可以帮我握一下核桃吗?” 侯曼娥:“...” 侯曼娥迟疑了一下,谅林然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搞阴谋,她乐于展现自己的友善和慷慨,一口应道:“当然!只要林师姐开心,我责无旁贷!” 说着,她爽快地握住核桃。 林然紧紧盯着核桃。 众人好奇盯着核桃。 三秒后,众目睽睽之下,浅褐色的核桃,黑了。 核桃,它,黑了。 林然:“...” 众人:“咦咦咦?” 侯曼娥疑惑:“林师姐,它黑了,是什么意思啊?” 林然想笑,但是不争气的口水从眼角流下来。 “红到发黑,就是有缘到了极点,妙不可言的境界啊。” 林然紧紧握住侯曼娥的手,哭得像个八百斤的孩子:“太开心了,真的,我竟然能遇到你,这么多人我就偏偏遇上你这样儿的...老天啊!你开心死我吧——” ————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温凉如水的月色透过纸窗,洒在桌边纤瘦的人影上。 摇曳昏黄的烛光照亮少年妖美慵懒的侧脸,他捏着纤薄娇嫩的桃花瓣,对着跳跃的烛芯,一片一片,把落下的桃瓣重新拼成一朵盛开的桃花。 奚辛盯着那栩栩如生的桃花,冷不丁开口:“算算时候,她应该已经进万剑林了。” 不远处的软榻上,斜倚着枕榻正执卷看书的江无涯放下书卷,掐了掐额心,叹口气:“小辛,阿然已经长大了。” 孩子大了,就像羽翼长满的雏鹰,总要让她出去飞翔的。 他也不舍得她离开,不舍得她出去受苦,但是他更不舍得把她圈在这里,浑浑噩噩一辈子。 奚辛眼帘微垂,指尖在拼凑好的桃花芯轻轻一点,已经渐渐苍白的花瓣瞬间被染成艳丽的深粉,娇艳蓬勃不可方物。 奚辛捏着那朵重生的桃花,慢悠悠道:“我养大的小凤凰,再如何长大,也是我的小凤凰。” 话其实是寻常的话,只是那一句“我的”,在他轻飘飘的嗓音中,总显得别有意味。 江无涯察觉出些许异样,不由皱眉,语气微带警告:“小辛!” “是我的…” 奚辛似笑非笑斜看江无涯一眼,眸色诡魅流转,倏然一笑:“…当然,也可以是你的…我们一起,不是就皆大欢喜吗,师兄?” 降落在后山,林然放眼四望着找人,忍不住顺带感慨一下自己那神奇的师父。 众所周知,剑修嘛,向来都是一群比较神奇的生物,大部分都拥有穷、爱剑如老婆、看似人模狗样实则一言不合撸袖子就上、坚信哔哔不如拔剑、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等等不太优良的品质。 但照林然这八年的亲身体会,即使是在万仞剑阁这一群风情各异的剑修里,江无涯也堪称一朵奇葩。 别的不说,一礼拜醉八天这种操作,林然只在江无涯身上见过。 八天啊,他就愣是一直睡,睡容那叫个安详,给当时才入门三天的八岁林然林奶奶看得一愣一愣的,很担心自己还没学会怎么当个徒弟,就先因酒精中毒变丧师了。 最后是那时还比她高两头、还被她叫小哥哥、永远十三岁的青春美少年奚辛同学,脚步轻快从厨房端出一盆正烧开的刷锅水,二话不说朝江无涯兜头泼过去,笑眯眯说:“再不起来,中午就吃榴莲炖臭豆腐哦。” 从那一天,林然深深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自己这个师父,脸皮是真的厚。 第二件是,古人诚不欺我,掌握核心科技,奚大厨是真正食物链的顶端。 林然选择了一个方向,踩着柔软的青草往前走,清风拂过两旁的桃树,纷扬的桃花落在她肩膀,又翩然飘到地上。 后山地处偏僻,距离祁山主峰远,弟子们不怎么来这里练剑,而这里空气又清新,环境又好,还没人打扰,那就很适合睡觉了。 林然在桃花林中穿行,时不时地左右观察。 这睡觉选位置也是有讲究的,以她的经验来说,要那种树大的,枝干粗又平,枕着舒服;要枝叶茂盛的,挡风,而且不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最好是一棵老树,这树跟人一样,那都是越老越贼,越老越皮厚,越老越耐... 林然在一棵巨大的桃花树下停住脚步。 她看到了一缕细长的黑发,垂在交织的枝叶间轻轻摇曳,若隐若现,营造出贞子般清纯又神秘的美丽氛围。 林然仰起头,看见弯折的枝杈上迤逦的白衣,以及青年侧来半张皎月灼华的睡容。 万仞剑阁的无情剑主,有着一副风华绝代的好容貌。 眉如墨,鬓如裁,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整张脸的线条刀削般凌厉又漂亮,唇色却极淡,淡得更衬出薄薄的唇线,像剑锋出鞘时一线凛冽的寒芒,被夕阳的余霞晕成绚烂金光,连锋利都冷得明亮又昭然。 这是一张美人的脸。 这是一个名剑般的美人。 林然拍了拍树干:“师父,起床了。” 树上的白衣黑发剑美人睡得死心塌地。 林然没有办法,踮着脚伸手过去握住那一缕垂下的黑发,用了些力气往下拽,扬起声:“师父!回家吃饭了!” 不知道是被拽秃的危机感还是回家吃饭的吸引力比较大,树上的人终于动了动。 “唔...” 沙哑的男声晕着浓得抹不开的睡意,吐字都是含糊的:“...阿然吗?” “是我。” 林然无奈:“师父,掌门师叔派大师兄来找您,您赶快清醒清醒,咱们快点回去,别老让人等着。” 江无涯躺在枝杈上慢吞吞翻了一个身,好半天,才慢吞吞坐起来,屈肘懒怠倚靠着树干。 披散的长发被风丝丝缕缕吹动,拂过他半阖的眼帘、清绝俊秀的脸廓,垂落在雪白衣袂间,如水墨肆意泼洒成的名家山水。 酒阑明月,亭亭风骨,只如清风淌过远山。 很难想象,这本该剑一样凌厉绝然的青年,竟有着这样名士般风流疏脱的气质。 林然看着自己这人模狗样的师父,不由升起些许感叹。 其实她刚开始没想拜进江无涯门下,她进入万仞剑阁只是为了方便,以同门的身份和女主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既能保证剧情的独立性,万一有个什么异变她也能及时发现、及时纠正。 她本打算随便混个内门外门弟子,有活干活没活就混日子,但谁想到,江无涯那天是喝昏了头还是怎么的,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竟然破天荒地亲口点了她当亲传弟子。 林然至今都记得当时大殿中所有人呆滞的模样,掌门阙道子一脸自家傻兄弟终于后继有人养老的欣慰表情,看着她的眼神比看自己家那俩亲弟子还慈爱,拍着她的手就差开口直接说从此把江无涯交给她了。 林然那时刚穿过来不久,还没太适应,一时间被江无涯那龙章凤姿的气派和一方剑主的威名镇住了。 她想着,自己要是成了亲传弟子,有个靠山,办事更自由,还能更好的吃喝玩乐,好像也不错;脑子一懵,稀里糊涂就跟着江无涯走了 ——从此算是掉进再爬不出来的深坑了! “不要那么悲观嘛。” 天一安慰她,决定欲扬先抑:“虽然你们师门穷到住茅庐,没钱买衣服,吃菜自己种,做肉靠打猎,厨师是个笑脸捅人的戏精,师父是个剑心快碎了的酒——” “不要再说了。” 林然流下悲伤的泪水:“好不了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艾玛,抑过头了。 天一讪讪往回找补:“别这样,你往好了想,至少你师父长得好看啊,看着多赏心悦目。” 林然感觉并没有被安慰到:“好看能当饭吃吗?他再这么喝下去,我们穷得都要出去要饭了。” “脸当然能当饭吃。” 天一理所当然:“想想咱们以前见过的白马会所头牌,你没钱了,就带你师父去青楼呗,多骗几个富婆不就有了。” 林然被它理直气壮的口吻震住了。 江无涯揉了揉散乱的头发,打了个哈欠儿,一扭头就发现自家的小徒弟呆呆在原地,复杂地看着自己。 他那个哈欠儿卡到一半,打不下去了。 江无涯还没达到奚辛的境界,他良知尚在、良心未泯,虽然喝酒睡觉搞剑心,但是他好歹知道自己这个师父做得有点不像样儿,徒弟可可爱爱一小姑娘,给竖立的师长形象从小就塌成渣,他心虚。 当然,心虚归心虚,已经塌了这么多年了,改是不可能改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改…但这并不妨碍他心虚。 心虚的江无涯咳了两声,挪了挪:“那个...徒——!!” 林然眼看着江无涯咳了咳,挺直了腰板,挪动了一下屁股,刚扶着树干要站起来...就一个倒栽葱掉下了树。 林然:“...” 天一:“...我收回那句话,他这样的去会所,别说白马,天马都得倒闭。” 林然:“...” 天一:“要不你还是考虑一下要饭吧,三人一起行,饿不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林然:“...” 林然把废话的核桃塞进袖子里,大步朝树底下泛着尘土的人形坑走去。 江无涯安详地躺在坑里,仰望天空,幽幽叹了口气。 “师父。” 林然蹲在坑边,看着他一脸师纲不振的颓丧,想说什么,又觉得实在无言以对,也只好叹一口气:“起来吧师父,咱们回家了。” 江无涯摇了摇头,丧气说:“不想回去。” 林然安慰他:“没事儿,师父,您丢脸的事儿我从小看到大,早习惯了,不伤自尊啊,我们不难过好不好。” “...谢谢徒儿。”江无涯脸色一言难尽:“但我说的其实不是这个...我喝了酒,陕云川的酒。” “我知道嘛,阿辛买来的酒,您给偷喝了。” 林然言不由衷,只想赶紧把师父哄回去:“不是什么大事儿,阿辛又不喝酒,买了本来也是给您喝的,我刚才看阿辛不是很生气的样子...阿辛忙着做饭呢,没空管您的,等他做完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大不了您就让他骂几句打几下...” “消不了气的。” 江无涯幽幽说:“你以为我怎么找到的酒,他拿出来放在厨房打算做花雕鸡的。” 花雕鸡... 林然眼睛都直了。 奚辛是个大厨,真的大厨,做的家常菜都好吃得离谱,更何况是这种特意准备的大菜,林然想想都知道得有多绝。 但林然很快又意识到,奚辛之所以能千锤百炼成大厨,就是因为路上所有试图阻碍他成就王厨霸业的绊脚石都被他碾碎了... 而偷了奚大厨辛苦搞来的重要食材的江无涯—— 那一刻,林然想了很多,也想了很远。 她想到了曾漏风的茅庐,想到了曾穿到破洞的衣服,想到了曾连吃三十顿的黄瓜拌盐,连吃六十顿的白菜就酱油,连吃九十顿的清水煮臭豆腐... 林然细思极恐。 江无涯一脸沧桑:“阿然啊,我是不是完了?” 林然没办法回答,她觉得自己现在处境也很危险。 师徒默然相对,都能看清彼此脸上的绝望。 好半响,林然艰难开口:“总是要回去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江无涯捂住脸,沉重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站起来,像一个被房贷车贷和老婆买包欲|望压垮的1379岁落魄老男人。 林然也站起来,不管怎么说先把人骗回去吧,反正师父仇恨值拉得比较大,在奚辛牌雷霆劈死师父之前,约莫只有点毛毛雨落她身上...和师父比,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师徒俩一前一后慢吞吞往无情峰走,脑中各自琢磨着一会儿的姿势:到底是绝地求生,还是跪地求生,这,是一个问题… 艰难的权衡中,深邃的思考中,两个人的背影低迷、萧瑟,又凄凉。 直到他们听见骤然一道惊恐的娇叱,伴随着寒冰瞬间冻结的脆响。 林然侧过头,目光透过茂密的桃林,看见两个正交战的身影。 那是两个妙龄少女,都穿着胜雪的白衣,只是其中一个在白衣上绣满了华丽的花纹,把一身飘逸白衣生生穿成了庸碌的华服。 她容颜也算娇俏多情,只是眉宇却带着一抹跋扈娇纵的戾气,凭生折了三分的美貌,显得莫名俗气。 而另一个少女则只穿着简单得没有一丝修饰的白衣,容貌绝美出尘,气质清冷高华,与那华衣少女相对,只如珍珠比上鱼目,高下立现。 林然有点惊讶,女主怎么在这儿? 只见女主楚如瑶举着一柄木剑,开满了冰霜花的剑刃直指华衣少女的脖颈,而华衣少女身侧一个火焰莲花法宝也正被寒冰迅速封冻。 看着那莲花状的法宝,林然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姑娘的身份,是北辰法宗一位元婴长老的独女,侯曼娥。 北辰法宗与万仞剑阁同为沧澜界顶级大宗,世代交好,侯曼娥的母亲更是万仞剑阁掌门阙道子的姐姐,因为侯长老与夫人常年闭关修炼,无暇照顾这个女儿,阙道子颇为心疼这个外甥女,就时不时把侯曼娥接来剑阁小住。 侯曼娥常来万仞剑阁,本来应该和楚如瑶这个舅舅的弟子关系很好;但是她自诩出身高贵,虽然父母因为修炼对她有些疏于照顾,却也正因此给她更予取予夺的物质条件,养成了她眼高于顶的跋扈性情,对于楚如瑶更胜于她的容貌和天赋极为嫉妒,与楚如瑶势同水火。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本卷结局,开新地图。 这个故事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观念、善与恶、私欲与大爱,就是这些交织在一起,才有这个瑰丽浩大的修真界,大家开心归开心骂归骂,不用太往心里去,和谐看文嘛,我们每个人做好自己、守好自己的道义,我们就是最胖(划掉)棒哒(≧▽≦)/ 感谢在2020-12-07 18:19:08~2020-12-08 18:0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逸 2个;繁花血景、5t5正牌夫人、巫黎巫哩、广坤妹妹、48532239、大爱动漫(*^ω^*)、胖啪叽、啾啾啾啾、巴拉巴拉、望君安兮望君息、想想就好、云绕、脸大屏幕装不下、46717401、青天昭旧、识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吃鱼的猫 157瓶;宁兒 134瓶;saberlulu、南逸、文晓凯 60瓶;暖树、我在梦 、顾晔辞 50瓶;静 44瓶;萌大白、冬日暖阳 40瓶;阿梨 21瓶;兔、大白兔咩咩咩、千律、天蝎子、打爆你的狗头x、白一南、天雷震震荡、不解饮、hirta 20瓶;424696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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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曼娥昂着下巴,自觉如浴火凤凰矜傲绝美,但是林然看着她脸上横七竖八鲜血淋漓的剑伤,觉得她很像一只被叨秃了尾巴毛的公鸡,尤其当在母鸡群里骄傲昂起屁股的时候,恍惚间似乎腚都若隐若现… 林然斟酌着是否该告诉她残酷的真相。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两道震撼的轰鸣,仿佛天地被生生劈开。 侯曼娥林然抬起头,看见一道凤凰的巨影尖唳着展翅入云霄,下一瞬,伴随着恢弘的龙吟,一条如同洪荒巨兽般的长影自深海盘旋而出,整片天空被纯白的雪色与幽蔚的蓝色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让人看得心神颤栗。 龙渊凤鸣,出世了。 侯曼娥脸“唰”就拉得比驴还长,面孔扭曲,眼神冒火,鼻孔放大,隐隐冒出两坨白气 ——真·嫉妒到变形! 眼睁睁看着她变脸的林然:“…” 林然觉得,侯曼娥很适合和奚辛一起去学唱戏,就变脸这方面,这两个人是真的天赋异禀,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林然:“别看了,去找你的剑吧。” 侯曼娥浑身黑气萦绕,俨然离黑化一步之遥,跟吃了机关|枪似的哒哒就骂:“还找个屁!最好的凤鸣剑都被人抢走了,其他的都是什么破...” “咳咳。” 林然咳嗽两声,指了指前面:“别说了,你看那儿——” 侯曼娥:“看什么看!我就说,我偏说!其他的全都是破烂玩意儿,被挑剩下的废品,能比得上凤鸣剑一根手指头吗?” 林然:“咳,你别——” “你咳什么咳!嗓子不好滚去喝急支糖浆去!” 侯曼娥眼红到质壁分离,俨然脑子已经被自己吃了:“我从来都只争最好的,什么废的破的都给我,当我侯曼娥是收——” 林然按着侯曼娥的肩膀,把骂得唾沫横飞的她转了个身。 侯曼娥视野中骤然出现一抹极致的红。 血一样艳丽,岩浆一样灼灼滚烫,凛冽的罡气在它修长的剑身周围扭曲成璀璨的红莲,它骄傲地伫立在翻涌的火山之上,散发着妖姬般绝艳风华的光彩。 侯曼娥整个人都震住了。 她呆呆看着它,嘴却不受控制地吐出后半句:“——破烂的嘛...” 林然:“...” 赤莲剑:“...” 赤莲剑深深看了这个把自己召唤出来的傻逼一眼,二话不说,扭了个身,“噌”地飞走了。 侯曼娥:“...” 侯曼娥大脑一片空白,嘴唇颤抖:“它...它...” “它是你的剑。” 林然冷静道:“它跑了。” “...啊——” 侯曼娥终于反应过来,凄厉尖叫:“它是我的剑,它怎么能跑呢?!” 林然想了想,诚恳说:“大概是怕傻气会传染吧。” 侯曼娥:“...” 侯曼娥:“啊啊啊——” “别叫了,快去追吧。” 林然怕自己的耳膜受损,拍了她后背一下,口吻俨然饱经世事而沧桑:“哄媳妇是要紧事,媳妇跑了不要紧,最怕跑了之后,再回来就变成拖家带口了。” 那就不是剑人的问题了,那就是两个家庭和青青草原的问题了,其中会涉及到方方面面,比如子女学区房名额分配,金山银山生态绿化,甚至是精准时间管理下的多人运动... 侯曼娥摸了摸自己尚且黑亮的发顶,浑身一震,瞬间爆出无穷的力量,甩着臂撒丫子就追过去,遥遥还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呐喊:“你别跑!你等等我——我、我我可以解释啊!!” 林然摸了摸嗡嗡作响的耳膜,感慨:“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果然时尚是个圈,经典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天一:“...” 一万句草泥马从嘴边滑过,天一唯有叹为观止:“你可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林然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这都是时间馈赠给我的礼物,让我知道了太多本不该我这个年纪承受的厚重知识。” 天一硬生生被噎住了。 侯曼娥去追老婆了,可以想见那必然会有一场惨烈的家庭大战,林然并不想掺和别人的家事,她想了想,来都来了,也该给自己娶个媳妇了。 林然没怎么相过亲,在这个时候不免有些生疏,她拎着木剑,漫无目的地四处转,想看看能不能有剑相中她。 天一忍不住:“你这样是不行的,你得瞅准目标,精准出击。” 林然心想,精准出击,那不就得单独追嘛,那太不好选了,而且失败的几率也大,那也太麻烦了,哪里有广撒网广种田逮哪个是哪个轻松啊。 林然摇头:“不,那太刻意了,我讲究缘分。” 天一刚想吐槽那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剑了,却听林然“咦”了一声。 林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竹子。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地生长着,清风祥和舒畅,与整个罡风凌厉、万剑争艳的万剑林格格不入。 天一随意看了一眼:“只是一根竹子啊,你捡它干嘛。” 林然拿着竹子看了看:“不是。” 什么不是? 天一正莫名着,就见林然甩了甩手,那根竹子上杂乱覆盖着的竹叶纷纷扬起,长长的竹筒散成两半掉在地上,露出一柄修韧的盈青长剑。 天一:“..??” 什么鬼?这年头连剑都会骗人了?! 林然看着这柄剑,不宽不窄,修长挺拔,剑身不似寻常剑锋亮寒戾,而是泛着青石般温润细腻的玉色,边角微微圆润,整个如同一个竹雕的艺术品,乍一看,甚至看不出剑刃。 林然说:“是一把好剑。” 天一盯着那懒洋洋装死活像支真竹子的剑,很怀疑自己的眼光:“好在哪儿?” 林然沉默了一下,老实说:“好在不像个剑。” 天一:“…” 天一觉得林然是在开玩笑,直到她认真地把剑挂在腰侧。 天一震惊:“你就选它了?你真选它了?!它是什么剑啊你就选它了,你再考虑考虑,它可连个刃都没有!” 他们任务者和系统说是知道剧情,也只是知道主线剧情和一部分支线的剧情梗概,不可能事事皆知的:像万剑林里有成千上万的剑,除了龙渊凤鸣、甚至侯曼娥去追的那柄赤莲剑,除了这些有名的剑,还有许许多没在剧情里出现过的剑——比如这一柄竹剑,天一就不知道它是个什么玩意儿。 林然拍了拍剑柄,一本满足:“就是它了,剑刃不刃的没关系,主要是我看它有缘。” 这么会装死的剑,这么懒的剑,以后绝不会像那些年轻气盛的剑一样天天催着她练剑比剑以炫锋芒,反倒更可能主动拖着她一起去偷懒睡觉,当真是让她一见心喜,再见倾心,爱不释手。 林然热情对竹剑说:“以后我带你去桃花林里睡觉,桃花树大,还有香气,我们躺在上面睡,睡一天都没人会发现,也不用你天天趴地上睡,被落叶弄脏不说,倒霉了还可能被人踩到。” 装死的竹剑瞬间复活,发出嘤…盈盈的青光,充分表达了对新主人的认同和雀跃的心情。 林然很高兴,竹剑也很高兴,高兴得像是俩一起捡到五百万似的小傻子,空气中洋溢着过年养膘的欢快气息。 天一:…再多说一句,它也是个大傻子! 他们有被师长拉着谆谆叮嘱出去不要瞎鸡儿干仗的,有被萝卜头小师弟妹们拽着衣角流着口水叽叽喳喳让带好吃的好玩的,有被沧桑师兄搂着肩膀语重心长传授省钱小妙招和打|黑工集散地的... 在这仿佛幼儿园新学年开业大酬宾的热闹场面中,林然也只好成了被送小朋友的一员。 江无涯就像第一天送孩子上幼儿园的老父亲,就差手里再拎个芭比娃娃小书包了,边走边叮嘱:“储物戒指戴好了,什么时候都别摘下,里面的东西等你下了山,寻个合适的拍卖行换成灵石,要寻那种大的拍卖行,你年纪小,别被人哄骗了,有事拿不准就去问你大师兄,再不然就去问你掌门师叔,和师兄弟们都好好相处,好好交朋友...” 林然亦步亦趋跟着老父亲的脚步,乖乖点头:“好的师父,可以的师父。” 江无涯活似个老妈子,语重心长絮絮叨叨:“你性子惫懒,在家里没事,出去可不行了,得记着自己的事儿,知道吗,储物戒指戴好,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法宝丹药符咒位置都记住,别用的时候就找不到现翻;还有自己的剑、自己的剑鞘都拿好,不用的时候就挂在腰侧,别给丢了...” “...师父。” 林然越听越黑线:“我是剑修,怎么可能把剑都丢了。” 那么大个剑都能丢,她到底在师父心里是个什么形象,这像话吗。 江无涯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太像话,神色讪讪,奚辛笑嘻嘻补刀:“他老糊涂了嘛,阿然别听他的,在外面玩得开心就好,东西都搞没了也没关系,要打架了只管保护好自己,把其他人打死打残都无所谓,只要阿然好好回来,缺什么东西要平什么事只管让江峰主出去卖|身抵押嘛。” 江无涯:“...” 林然立刻孝顺表示:“不用不用,师父您不用出去卖...买,我在外面会乖的,不会乱花钱,也不会打架惹事的。” “...”江无涯掐了掐跳痛的太阳穴,在林然以为他会黑着脸说奚辛是开玩笑不要惹是生非的时候,他却道:“小辛说得太偏激了,但是也不是没有道理,世上人心叵测,你出门在外,不惹事,但也不必怕事,谁若是想欺负你,你不必客气,是打是杀,你只管动手,自有师父给你担着。” 林然怔了一下,睁圆了眼睛有点呆地看着他。 奚辛看了江无涯一眼,眼神有点幽暗怪异,但想到这也是自己早做好的打算,撇撇嘴,虽然心里呷醋,终究没有说什么。 林然反应过来,却笑道:“师父,您这样纵容我,也不怕我真惹了大事,到时候您可就有的麻烦了。” “师父不怕麻烦。” 宽厚的手掌轻轻压在她肩膀,林然怔怔看着这朝夕相处了八年的师长。 他容貌冷峻,眉目却温和,疏朗含笑的目光中,有着沉渊般浩大又厚重的温柔: “你要记得,师父永远是你的后盾,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他倏然一笑,缓缓道:“阿然,师父只希望你快乐。” ...... 方舟缓缓在万仞剑阁宗门外停下,侯曼娥站在方舟船头,看着下面那人山人海叽叽喳喳的恢弘场面,嘴角不由抽了一下。 无论多少次,她还是没办法适应这万仞剑阁的画风,这么牛逼一宗门,这么牛逼一群剑修,怎么整得跟乡村联谊大赶集似的,说好听了是简约质朴,说不好听了,那真是土得都别具一格。 侯·穿前时尚大明星·穿后北辰法宗大小姐·超有钱有势美艳小天才·曼娥昂了昂下巴,挥一挥手,方舟的舱门缓缓打开。 “方舟来了!大家上船吧!” 被师长和师兄弟妹拽得团团转的剑阁弟子们老激动了,终于不用被转成个陀螺了,一个个拿着剑提着包袱兴冲冲跑上方舟,然后朝着方舟下的众人热情挥手: “师父拜拜,我出去一定不会乱打架的,我一定会有理有据打架的!” “师妹,唇脂你要什么颜色来着,什么红...对了,是不是大姨妈红?!” “师兄师兄,记得帮我照看我送给我媳妇的衣服,都放在我床底下了,那可都是我亲手雕出来的剑鞘,别让那谁抢走...不!不行!你不能偷给你媳妇穿!那是我媳妇的(撕心裂肺)——” 听完了全程的侯曼娥:“...” 侯曼娥暗骂一群傻吊,眼睛却不由往四周瞟。 她先看到了舅舅阙道子,又看到他身前正认真听着他教诲的晏凌和楚如瑶,还有其他长老身边得意的弟子们...她粗略扫了几眼,大概估计了一点万仞剑阁这次前往云天小秘境弟子们的实力,暗暗咂舌两下,然后才看见了她想瞅的人。 林然正转过身,挥手和两个人道别,其中一个自然是她师父江无涯,而让侯曼娥惊讶的是,江无涯旁边竟然还站着一个容貌极为昳丽的少年。 那少年是谁?侯曼娥疑惑,原著里有这么个人吗?这么绝美一脸蛋,但凡出场过肯定早被粉丝们尖叫盖楼讨论了,她怎么一点印象没有啊?! 林然看着江无涯关怀的目光,弯了弯眼睛,认真道:“师父,您放心吧,我会很好的,也会很快乐的。” 江无涯笑:“好。” 身后方舟悠远的鸣笛声响起,江无涯看了一眼:“方舟到了,阿然你走...” “等一下。” 一直没出声的奚辛突然走过去,握住她腰侧的剑鞘,轻巧把一个小小的东西别在剑鞘上。 林然低下头,发现是一株桃花。 那桃花盛放得极为娇艳,粉嫩的花瓣舒展,仿佛是刚从枝杈摘下来。 林然怕它掉下去,伸手想把它拿起来,才发现奚辛也不知是怎么弄的,这朵桃花竟已经镂印在剑鞘上,仿佛成了与竹鞘融为一体的花纹,却鲜活得连花脉的线条都清晰可见。 奚辛问:“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瀛狗光荣下线,八百年以后能不能死回来再说 开新卷啦,新地图新狗子,这个崽儿也挺狗,这大概是一段#风流浪荡龙傲天从良记##追妻火葬场#(不是)的爱情(划掉)故事(狗头) 感谢在2020-12-08 18:03:03~2020-12-09 17:4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啾啾啾啾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口十子、陈佳荟、百里屠苏、42510927、猫小花、先生、云树清晓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元殊、妖云无修、蜂蜜、vordandi、青天昭旧、西邑子、5t5正牌夫人、彩虹、取个名字真麻烦、黑夜梦蝶、暗影晨碧、姑娘我百毒不侵i、q渡舒酱、心儿、23190053、啾啾啾啾、颜知书、柔风细羽、瑜、戎睚、春日载阳yang、哇哦哈哈、meow(kneel)、一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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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阴阳怪气的,竹鞘也很好看啊。” 林然也不生气, 举了举剑鞘, 认真说:“这是我师父为我削的鞘, 用的竹子是上好的灵竹,也已经特意熔炼过,看着脆, 其实很坚固耐磨,样子也很好看,我很喜欢的。” 侯曼娥一卡:“你师父给你削的?江无涯...我是说,江剑主?” 林然点点头:“是啊,我也挺惊讶的,他手艺真不错,你看,比我自己削得好看多了。” ...这是削得好不好看的问题吗?这明明是林然的剑鞘竟然是江无涯给亲手削的问题啊! 侯曼娥顿时面色古怪。 江无涯常年隐居无情峰,别说外人,万仞剑阁的普通弟子长老寻常都见不到他的面,侯曼娥也是机缘巧合才见过他几面——第一面原身毒镖怼脸被他救了,第三面是江无涯来接林然回无情峰,而在那之前,就是她自己穿越过来后,上无情峰送礼道歉。 看在她舅舅阙道子的份上,当时的江无涯见了她。 江无涯容貌冷峻,体态颀长,一袭白衣负手站在窗前,那清癯出尘的风骨,原著再美的字眼也描摹不出万一,给侯曼娥看得当时心里就停跳了两拍 然而当时的侯曼娥还没来得及为这《问剑》里鼎鼎大名的盛世美颜生出什么小心思,她就对上他侧眼淡淡看来的眸子。 那是怎样一种目光啊。 淡漠的,平静的,薄而疏朗的清风下,是不可见底的埋骨剑渊。 那一刻,侯曼娥心里所有的小算盘小心思骤然冻结,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她牙缝一直冷到骨子里 ——江无涯,他实在沉寂得太久了、温和得太久了,以至于连她这个看过原著的都险些忘了,这位可是曾一剑镇封上古天牢、剑下尸骸血骨成山的无情剑主啊! 侯曼娥被吓得够呛,以至于她跪下去向他道谢的时候,那是真的双腿发软,生怕这位剑主发现她不是原身,当场给她碾碎了。 但是侯曼娥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快把她吓裂了的江剑主,竟然亲手给林然削剑鞘?! 想到那么个牛逼大佬对自己视若无物,却对林然温柔宠爱嘘寒问暖,还给心爱的小徒弟削剑鞘,侯曼娥顿时酸得冒泡:“你师父对你可真好。” “因为我是他的弟子啊。” 林然目光清正看着她:“掌门师叔也对你很好,你的父母也是疼爱你的,还有你的师兄弟、师姐妹和朋友们。” 侯曼娥嗤之以鼻,原身爹娘除了给钱根本不管她,疼她的亲舅舅也是对原身好,她算什么呀,一个占着鹊巢每天都得提心吊胆的鸠。 至于其他人…呵,要不是因为她家世好长得美还装得一手女神人设,哪里会围在她身边?要是他们知道她真人是什么德行,立刻得翻脸把她踩进泥里。 林然看着她不以为然的表情,笑了笑,低头摸了摸剑鞘上那朵桃花,摸出一个玉瓶,又拿出张帕子来,在帕子上倒出一些泛着香气的莹润液体,捏着过去伸手轻轻地擦拭。 “是上等金玉露?” 侯曼娥鼻子动了动,嗅到隐约熟悉的香味,瞬间瞪大眼睛:“你用金玉露擦剑鞘?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贵,这是能祛杂质促进灵气吸收的宝贝,别人拿它擦脸都舍不得,你竟然用它擦剑鞘你个败家子!” “原来很贵吗,还真没人跟我说过,这也是阿辛给我装的。” 林然听了恍然大悟,又在帕子上倒了一点,然后就把玉瓶递给侯曼娥:“那你也来点吗,这个擦剑效果也很好的。” 侯曼娥:“...” 无形炫富,最为致命。 侯曼娥想冷艳高贵地扔回去说她才不稀罕,但是她腰侧的赤莲剑冷不丁一声幽幽的嗡鸣。 侯曼娥僵住。 林然体贴把玉瓶放到她手里:“用吧,再苦不能苦媳妇。” 侯曼娥:“...” 侯曼娥脸火辣辣的,哼哼唧唧:“...我就是先用一下,我那里也有,有好多!只不过我没带而已,等下了山我就买瓶新的还你。” 林然无所谓点头:“可以啊,多一瓶,我们就可以多用一阵了。” 侯曼娥看着她这样坦然的态度,心里的变扭突然就消失了。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到林然旁边,排排坐给赤莲剑大保健。 侯曼娥:“...”这女人简直有毒! 侯曼娥总觉得自己一遇上这林师姐就脑子抽筋,她一边心不在焉给赤莲剑马杀鸡,一边悄咪往林然那边瞅,见她专注擦着剑,想到自己之前的疑惑,清了下嗓子试探:“你说的阿辛…就是刚才那个站在江剑主旁边的少年?” “是啊。” 林然摸了摸竹鞘上盛放的桃花,有点忧愁:“阿辛可讲究生活品质了,你看我这花瓣,就是他按上的,唉,这整的,万一将来打架给染脏了怎么办,他还让我好好照顾它…要不我去哪个集市买张贴画贴上去,等回来再撕了?” 侯曼娥:“…” 侯曼娥看着那朵娇艳的桃花,想象一下上面贴几张彩虹小动物贴画…她疯狂摇头:“太丑了!真的太丑了!丢不起那个人!” 林然想了想也是,丢不丢人倒是没什么,可奚辛要是知道她在他送的桃花上面贴贴画,是很有可能当场给她表演手撕活人的。 林然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偷懒的念头,重新拿起帕子,继续兢兢业业马杀鸡。 林然擦剑鞘,侯曼娥却恍恍惚惚想象了好一会儿这个世界的贴画都是什么奇形怪状,才意识到又被林然带歪了。 侯曼娥:“…”妈蛋。 侯曼娥暗暗骂自己两声,才清清嗓子:“那个阿辛是谁啊?长得真好看,我来剑阁怎么从没见过,上次我去无情峰向江剑主道谢也没见到他。” 林然解释:“他不大爱见人,也不怎么下无情峰的,所以你没见过。” 侯曼娥好奇:“他和你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是你师弟吗?可我怎么听说江剑主只收了你一个徒弟呢。” 林然迟疑了一下。 奚辛当然不是她师弟,奚辛向来对江无涯直呼名字,偶尔不高兴了就威胁地叫几声“江峰主”,但是林然分明偶然听见过,奚辛唤江无涯“师兄”。 他们是师兄弟,可是奚辛从不提起,林然隐约感觉出,他似乎很厌恶这种身份,连带着即使对江无涯都不愿意称呼“师兄”,而江无涯也只是默许。 林然其实也不太清楚江无涯奚辛的过往,毕竟她知道的是以女主楚如瑶为主线延伸出来的剧情,而江无涯在原剧情里一共没出场过几次,他们的过往更是根本没提。 但是既然江无涯和奚辛不愿意提起,她就会为他们守秘的。 林然想了想,回答:“他是奚辛,是我的弟弟。” 侯曼娥:“你俩不同姓?” “不是亲的。”林然强调:“虽然是干的,但是我们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在我眼里和亲弟弟没区别的。” 滚犊子吧,侯曼娥心里冷笑,那昳丽少年看着林然的眼神就差把人生吞活剥了,还干弟弟,她看是干(四声)弟弟还差不多! 侯曼娥嗤一声,刚要张嘴嘲笑林然个傻子连被人觊觎都看不出来,就愣住了。 因为侯曼娥突然意识到,这么说来,林然不止有个疼她疼得不行、冷峻清癯的男神师父,还有个痴恋她不知道多久、花妖精似的绝美黏人干弟弟... 虽然刚出万剑林时、看到林然和江无涯走一块儿的时候,侯曼娥心里还有点怪怪,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想提醒林然别和她师父走太近,但是这段时间她回到北辰法宗,带着赤莲到处比试,她又想开了。 虽然江无涯将来会死,但是他美啊! 虽然江无涯将来会死,但是他是林然嫡亲的师父啊,就算发展不成绝美师徒恋,那也是把林然养大的半个爹啊!她一外人多大脸过去提醒林然让她和江无涯离远点,那不是神经病吗。 而且谁不会死啊,《问剑》里死的角色海了去了,她自己穿过来之前就是车祸挂掉的,甚至就算是现在她知道剧情,其实本心里、她也不敢说自己将来一定不会死在哪儿 ——毕竟她现在已经渐渐意识到,她身处的,是个多么真实、多么瑰丽又多么…残酷的修|真界。 …而按原著江无涯至少还能活大半本书呢,闹不好比她们活得都长,能有江无涯罩着,林然就有个大靠山,在沧澜界横着走都行,安全不说,拿出去吹都可以吹一辈子了! 侯曼娥只是没想到,除了江无涯,林然竟然还他妈有个绝美干弟弟。 在别人还在为了脱单处心积虑的时候,在她还在为了将来勾搭剧情里哪个又有用、又不会死得太早且别长得太丑的男人冥思苦想的时候,林然俨然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轻轻松朝着左拥右抱齐人之福的人生究极快乐而去了... 侯曼娥眼睛瞬间红了。 “呃...” 林然不知道侯曼娥为什么突然表情特别扭曲地看着自己,迟疑着:“你怎么了?还好吗?” 侯曼娥红着眼睛瞪林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她:五官清丽,身材修长,青衣朴素,长发就简简单单在后面一绑,脸上没抹油没擦粉,甚至连唇脂都没涂… …怎么看都是个虽然秀丽、但总体还是平平无奇的女修士,在风情万种美人如云的修真界怎么也冒不出尖,更别提能艳冠群芳了。 “凭什么,我不服...” 侯曼娥酸得活像被当场硬灌了三吨生醋,喃喃:“...我天天练剑踩婊搞人设,这么努力了都还得琢磨着傍大款,你啥都没干就被大款硬拽着要喂饭吃,这他妈是凭什么,难道你看着是个傻子,实际是个恋爱小天才?” “啊?” 林然没太搞明白她的脑回路,怎么突然就从弟弟说到傍大款了——都穿越了还满脑子傍大款,这姑娘的三观到底怎么才能给掰正点啊?! 林然头痛又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侯曼娥突然闭上嘴,直勾勾盯着她。 林然一脸懵回视她。 侯曼娥盯着她一分钟,突然深吸一口气:“不可能,你绝对不是装傻,你就是个傻子。” 林然:“...虽然但是,你也不好总当着我的面骂我吧。” “呵,你就是傻子,圣母,多管闲事麻烦精,滥好人,傻白甜。” 侯曼娥已经嫉妒到面目扭曲了,指着她,语气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都被我这么指着鼻子骂了你还不生气,你都不会发飙的吗?我跟你说,像你这种没脾气的人最容易被人欺负了!你别以为自己是友善大度,放屁!才没人领你的情!你越是脾气好,有些傻逼越是蹬鼻子上脸肆意踩你,变着法子作践你!你还不是个傻子,将来被极品欺负了你还忍气吞声给人数钱呢,你就是个大傻叉!大傻叉!” 林然怔怔看着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的侯曼娥,半响,才迟疑:“你...这是在骂你自己?” 侯曼娥瞬间如被掐着脖子的鸡,声音戛然而止。 侯曼娥:“……” 我艹! “虽然是你自己的快乐,但是‘极品’就算了,骂自己’傻…嗯”是不是不太好?” 林然犹豫地劝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我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侯曼娥:…你个傻子这时候倒是有脑子了!! 侯曼娥鼻子险些被气歪,看着林然那张认真惊讶的脸简直恨不得给她挠花,她越想越气,“蹭”地站起来,指着她咆哮:“你不要和我说话!我烦死你了,我这辈子都不要和你说话,我要是再和你说一个字我就是个真傻逼!” 然后她暴怒把金玉露甩到她怀里,拎着赤莲剑怒气汹汹噔噔噔就跑走了。 林然拿着金玉露,茫然看着侯曼娥跑开,把天一从袖子里掏出来,头疼地问:“你说她为什么生气?刚才还好好的,话都是她自己说的,我这个被骂的还没生气呢,她倒是先气上了,现在的小姑娘想法都这么奇怪的吗。” 天一瞅着这个还在真心实意发问的二愣子,又瞅了瞅侯曼娥那怎么看怎么恼羞成怒的背影,呵呵两声。 “你怎么不说话。” 林然问它:“你看人的经验比较丰富,你给我分析分析,这是怎么回事?她这个性格我该怎么给她掰。” “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 天一懒洋洋说:“随遇而安,顺其自然,你就慢慢等着吧,等过一阵你就自然就会发现了。” 林然一头雾水:“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 天一冷笑,发现你不仅可以齐人之福,还他妈可以男女通吃、游龙戏凤! 林然解释:“其实剧情大方向我不会动的,我就是尝试改一点点…” “——一点点?你这是一点点?你就差改变世界了你!” 天一扬起嗓门,震得她满脑子都是回音:“你是怎么回事,之前我还夸你不骄不躁不搞事,苟得一手好基操,现在你就飘了,竟然还要改剧情!之前搞剧情的那些任务者都死得什么鸟样你心里没点数嘛!咋地了嫌生活太平淡你也想去作死边缘大鹏展翅了?我不同意,我告诉你我绝不同意!” 连东北腔都蹦出来,可见是真的急了。 林然揉了揉耳朵:“反正这个世界也进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天选者,有他们在故事线也安生不了,我悄咪加一点私货应该是可以的...你放心,我不是瞎搞,我很有分寸,我会很小心的。” “上一个说会小心的已经成灰了!” 天一恶狠狠咆哮:“林然,你是在玩火!” 林然摇头:“不,我玩的是量子力学。” 天一:“...” 林然特别认真:“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科学真正的尽头就是玄学。” 天一:“…??” “你是不是感到迷惑?” 林然继续说:“如果你觉得迷惑,那一定是你还不够赛博朋克。” 天一:“...” 在天一和她同归于尽之前,林然果断把核桃揣进了袖子里,小黑屋一关,世界顿时清净了。 林然嘘了口气,回过神,正对上奚辛凝视的目光,他那双黑漆漆的瞳仁一眨不眨看着她。 林然被他看得头皮有点麻,摸了摸鼻子:“那个...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啊。” 奚辛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贴过来,秀挺鼻梁几乎碰到她的:“阿然,你说那块前面的石头,是谁啊?” 林然特别有求生欲地装傻:“什么谁啊,石头就是石头,这是童年小游戏,讲力的相互作用,我们小时候玩的你忘了,没有别的意思。” 奚辛黑得有些渗人的眼珠紧紧盯着她,透骨的目光犹如实质在她脸上游弋,看得林然头发更麻了,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和他透露这些东西。 这时,他唇角弯了弯,凑在她耳畔吐气轻语:“阿然,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啊。” “…”林然瞅着他,有点无奈,又想叹气:“...你说呢?” 奚辛盯着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太用力,整个人倚在她肩上,笑得全身都在打颤...说实话,特别像个忘吃药的蛇精病。 林然额角掉下几根黑线。 要不然她为什么和奚辛透露这些,奚辛的性情太疯戾了,林然很怕自己前脚出去,等再回来他已经给自己折腾没了。 所以,还是悄悄告诉他一点东西,他哪怕自己瞎琢磨打发时间,也好过瞎折腾别的...就好像上班之前给家里毛孩子留一根逗猫棒,毛孩子自己玩累了,累瘫成猫饼只能喵喵叫了,就没功夫拆家了,某种程度上说,真的省心省力。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听着奚辛肆无忌惮的笑声,林然还是无语:“差不多就行了,哪里有那么好笑。” 奚辛这才从她颈窝里抬起头来,他笑得太厉害,眼角都微微泛出红晕,他漫不经心用指腹拭去那一点水色,在她耳边轻而软地哼笑:“阿然,你不乖,有小秘密瞒着我们。” 不等林然开口,他又飞快道:“不过我原谅你了。” “谁让阿然这么可爱呢...” 奚辛妖蛇一样又滑下去,侧枕在她腿上,竖起纤长的食指抵住红艳艳的唇,对她眨了眨眼睛,笑得天真又甜腻:“...以后这就是我和阿然共同的小秘密了哦,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哦。” 林然低头看着他,特别不解风情地老实说:“不是的,我觉得师父也猜到一点点。” 江无涯看着万事不经心,每天醉得稀里糊涂是个酒鬼本鬼,但是林然知道,他心里都明镜似的,看透的藏着的东西多了去了。 “怎么哪里都有他。” 奚辛撇撇嘴,揉着她的手,不太高兴地小声嘟囔:“好烦人,光是满嘴大道理,让干点事儿时候就唧唧歪歪,要是能把他踢出去就好了…不过我想独占的话,他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还是把他拉进来一起,这样大家都是同谋了,谁也别想说谁…” “啊?” 林然一头雾水:“你突然念叨什么?一起什么?什么同谋?” 奚辛斜斜勾了她一眼,眼波流转,灿烂一笑:“没什么啦,我在想阿然出去历练要给阿然准备什么东西。” “唔,其实什么都不用准备,我带上风竹就够了。” 林然成功被转移了话题,认真思考了起来:“听说云天秘境里有不少大能遗留的洞府和珍稀灵草,宝物什么的随缘吧,灵草倒是可以摘一些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铺鸿藻、信景烁、扬世庙、正雅乐——班固《东都赋》,景烁是盛美的意思,龙傲天嘛,大家都懂 我们然然好惨,不过会慢慢恢复的…不看脸的才是真爱啊(超大声) 元盛美是个不一般的傲天——他狗得非凡(狗头) 感谢在2020-12-09 17:48:21~2020-12-10 18:2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知遇、风笙、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702159、安吉 2个;无与伦比的逆天乌鸦!、晨光熙微、吨吨也想知道、eason、青天昭旧、江见、苟旦、温一壶月光下酒、磕个糖叭、格格巫爱吃蓝精灵、啾啾啾啾、知遇、茭白、5t5正牌夫人、巴拉巴拉、口十子、森鸥外、戎睚、时零、[世界之外]27、毛线、小阿倦丷、小乖乖、彼岸花里奈何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浣熊想吃棉花糖、花间一壶酒 100瓶;巴拉巴拉 96瓶;40430074 90瓶;扫地僧 72瓶;浮生梦华 70瓶;三月 60瓶;蓝子薰、35429228、再吃一颗山核桃、sei、应钟六翮 50瓶;朝灯 40瓶;芜 35瓶;amber、废肘子、顾晔辞 30瓶;玖 25瓶;25334311、草莓味阿帕、白白的门牙儿、曜曜曜曜曜曜曜曜曜、阿玖toki、知遇、今昭。、黑桃、守护大海与星河、果、Ilkay、Nanami、面面人美心善、三川忘水、亓霖 20瓶;仙人掌 18瓶;人才辈出阿卡姆、猛虎嗅蔷薇、starry 15瓶;男主男配都是我的、敢敢、我有一只猫主子、890921、夜唱昼歌、鯅妪、lu槐安、禁烟鬼话、星星和你、十八子、辰忆、喜之郎果冻、郁洵_V、茭白、爱睡懒觉的大怪兽、江见、花朝、腊月、氿易 10瓶;姑娘我百毒不侵i 9瓶;森鸥外 7瓶;展望未来、慎思、starry 6瓶;做个人吧、沐橙、梓锌仔、陌上人如玉、w~w、Rrrrrv、阿k、39569415、甲乙饼丁、突兀、开心k 5瓶;46560031、菥茯超惜福 4瓶;玉珪、七聆止、领导 3瓶;一只书虫、金鱼跑路、Ophelia、虽有佳肴35488910、灯灯笼笼 2瓶;往昔语、婠婠、阿潘、无痕之月、咸鱼翻身农奴把歌唱、芷兰、风雨无阻、24111923、汝婳、kk、梨花诗、怀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我突然觉得,也许我们真的…… 元景烁带林然进了一家客栈。 “再开一间上房。” 元景烁『摸』出来几个铜板, 不太够,干脆把钱袋扔在桌子上:“开三天的,剩下的置办酒菜, 你看着上。” 林然安静如鸡站在他后面, 假装自己不是个吃未成年软饭的老『奶』『奶』。 元景烁偏头看她一眼,她立刻站得更直了。 没办法,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钱,她这个腰板就硬不起来——事实上,要不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她已经准备着上街表演胸口碎大石贴补家用了。 元景烁打量她,一身狼狈, 惨得都不像个姑娘。 屈指轻叩一下桌面, 他对掌柜说:“让人去买两身她的衣服, 再烧几桶热水。” 掌柜看见钱袋, 也顾不得林然这一副杀人现场回来的吓人样, 喜笑颜开:“元少侠您放心,我让我婆娘亲自去置办,一定给这位姑娘伺候妥妥的。” 元景烁无可无不可一点头,才看向林然:“我只在这里停留三天, 三天后启程横穿昆云连山, 你尽量养好伤,三天后如果你的伤势会成为我累赘,我们就分道扬镳, 我绝不会带一个必死的人上路。” 掌柜在旁边暗暗咂舌,本还以为元公子难得带个姑娘,该是心仪之人, 但听这冷硬的口吻也不像啊。 掌柜悄悄去看林然,以为这姑娘会变了脸『色』,毕竟哪个姑娘受得了这样的冷言冷语——却见林然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点点头:“好,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吃人家软饭就算了,还拖人家后腿,林然多大脸好意思干这种事儿。 “那你上楼去,我出去一趟。” 元景烁言罢,他也没有交代自己行程的意思,拎着猞猁和白蛇径自跨出门去了。 掌柜见元景烁头也不回地走了,悄悄去瞅林然。 林然根本不在意,她被冻得不行了,只想赶快上去洗个热水澡,楼梯走到一半,想到什么,一回头,正对上掌柜好奇的目光。 “…”掌柜『露』出尴尬的表情,林然弯眉一笑:“掌柜的麻烦您夫人,衣服要轻便好活动的那种。” 掌柜赶紧应:“好好,姑娘放心。” 林然就轻快上楼去了。 掌柜一时也『摸』不清她门路,心里暗自嘀咕两句,叫来婆娘去隔街铺子买衣服,又使唤店小二去提水烧水,最后才叫来个机灵小跑堂的,掩嘴悄悄道:“你去,去知府大人府上给尹小姐报一声信,说元公子回来了…记得从后门走,别惊了别人。” …… 江湖商旅侠客来往的小酒馆里繁『乱』热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伴随着蛇类鳞片摩擦地面的轻响,一双被劲装裹着的长腿迈进来。 正热火朝天叫骂大笑的客人们看着背着光走进来的俊美少年,都是一寂。 老板眼前一亮:“元少侠回来了,看来这次的收货也不少。” 有客人半是艳羡半是佩服说:“当然,元少侠从不失手。” 众人顿时热烈响应起来: “我的天,这两只都是仙兽,尤其是那只白蛇,一身的灵气都往外溢,我看都可以送去皇家做贡品了。” “不愧是元少侠,寒霜峰冰寒刺骨,多少能人异士有去无回,元少侠不仅来去自如,还带了两只仙兽回来。” “那当然,元少侠是谁…” 元景烁把白蛇和猞猁都扔到老板面前,懒洋洋:“这次不换钱,换成仙石。” 老板正对着白蛇尸体兴奋搓手,闻言一愣:“你要走了。” 元景烁“嗯”了一声。 老板仿佛看见金山银山从面前飞走,心痛不已。 他这酒馆是王朝大商会的一个分铺,在这霜城许多年都没得油水,但自从元景烁来了,元景烁杀的珍贵雪兽皮『毛』懒得找门路卖,都直接扔他这里处理;老板再把东西往上面送,上面大喜过望,漏漏手指就让他后半辈子都挣不来的好处,若是元景烁走了哪还有这种好事。 老板巴不得元景烁在这里留一辈子,心思转了转,又吓又劝试图挽留:“元少侠你这又是何必,那些受皇家供奉的国师哪一个本事能及得上你,只要你回京城,立刻就能成皇族的座上宾,到时候什么高官厚禄任你取夺,你又何苦一心去翻昆云连山呢?那寻仙之说不过是个传说,昆云山那边是什么样谁知道,若是寻仙不成再把命搭上,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元景烁没有说话,自顾自在旁边长椅坐下,一条长腿屈起,抱着刀往后懒散倚着墙,狭长凤眼半眯了眯。 他明明什么也没有说,但那股隐隐的不耐和凛冷,却慑得人心头发凉。 老板顿时噤声,不敢再打什么小心思,低头收拾一片狼藉的白蛇尸体, 旁边却有客人好奇问:“元少侠你找到雪莲花吗?寒霜峰上真的有雪莲花?” 雪莲花是江湖秘『药』,相传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效,只有昆云连山上有,摄政王府的郡主身中剧毒,无『药』可解,相传只有雪莲花可以续命,摄政王许以重利广邀天下豪杰上昆云连山摘花。 他们霜城位置偏僻气候恶劣,又因紧临昆云连山时不时有仙兽作『乱』,除了买卖货物的商旅少有外人来,却因摄政王之邀一度集聚天下侠客、热闹非凡。 可昆云连山就不愧绝地之名,还没等霜城百姓开心些日子,那些信心十足上山的各方异士没一个活着回来的,一连十几波人有去无回,骇得摩拳擦掌的侠客们一哄而散,霜城渐渐又归于没落。 但就在霜城百姓以为雪莲花永远只能是个传说的时候,元景烁来了。 旁边人看着那散漫抱刀小憩的元景烁,却永远忘不了那一日,凄红晚霞罩着城门正缓缓关闭,少年却披大裘腰跨短刀、挟着漫天呼啸风雪缓步走来的模样。 五日后,有雪虎下山作『乱』,足有三人高的残暴猛兽,两个跃身就攀上城墙把知府大人派出的卫队冲散,嘴里叼着血淋淋的半截人身就贪婪往人群里扑,绝望恐惧尖叫声不断,众人踩踏夺路而逃,眼看城中就要出现暴|『乱』的时候,冰冷刀光划破天际,少年身如惊鸿越众而出,生生将雪虎一刀贯穿、开膛破肚,一手拎着它的尸体挂在城墙,腥红的血沿着城墙淌成了小溪,骇得城外嚣张嘶吼的其他仙兽惊恐如鸟兽散,此后再不敢下山叫嚣。 知府喜不自胜,亲自邀少年入府宴谢,后来才有当时陪坐的客人传出风声,这位英姿勃发的少年姓元名景烁,是在江湖有赫赫威名的侠客,受摄政王亲口重托来昆云连山取雪莲花为郡主治病 ——摄政王权倾朝野、在本朝一手遮天,连今日圣上都要仰他鼻息苟延过活,能让他亲自邀请的,得是什么样的不世人物。 众人对元景烁敬畏异常,然见少年气势惊人、为人却算得上平和,平日谈笑虽不甚热络,却无论高低贵贱从不敷衍,众人就更生了几分亲近,时不时地邀请一道喝酒,关系愈发亲厚……直到他一个月前上了寒霜峰,如今才姗姗而归。 “有。” 元景烁懒于搭理贪得无厌的老板,对别人却不搪塞,简短道:“寒霜峰就有,想摘不必深入昆云连山,但仍然只生长在峰顶,路上有雪兽出没,没有百年功力上山必死。 众人暗暗咂舌,百年功力啊,放眼全天下,能有百年功力的有几人?况且即使是百年功力,能不能活着下来也是个未知数呢。 有人自嘲:“我们没有元少侠的本事,便不再想那些非命之财,况且这雪莲花已经为少侠所得,摄…” “没有。” 元景烁道:“我摘的那朵毁了。” 众人一愣,那说话人自觉失口,尴尬道:“那、那太可惜了,可是路上被这畜生所毁?” 元景烁并不多说,只道:“意外毁了。” 众人一时哑然,那边老板可得着机会,吹捧道:“这又何妨,元少侠能找到一朵,自然能找到第二朵,不费吹灰之力,嘿嘿吹灰之力。” 元景烁不置可否,站了起来,老板赶紧把仙石装好袋子递给他,又殷勤地递去一块雪白如玉的貂皮。 “这是我上面的东家拿到了少侠猎杀的那头雪虎皮,转赠了一位大人物很是成了些事,东家很高兴,特意寻了这貂皮让商队来送给少侠交个朋友,是绝好的雪貂皮,京城宫里的贵妃娘娘都穿不得。” 老板自以为很懂地热切道:“听说元少侠这次下山,身边还带了个姑娘,姑娘一直披着少侠的大裘到底不合身,不妨用这貂皮制一身衣,再没有比这更讨姑娘芳心的礼物了。” 元景烁盯着那柔白似雪的貂皮,脸上不见喜『色』,薄唇反而轻轻扯了扯,说不出是嘲弄还是凉薄。 缠着绑带的刀柄顶回貂皮,老板不解,抬头就见少年浅灰『色』的眸子淡淡看着他:“雪貂不必了,给我一瓶上好的疗伤『药』。” 老板愣了愣,一拍脑门:“呦还真是,我竟把这忘了,少侠稍等,我这就给您拿。” 元景烁看着老板去翻箱倒柜。 试图拉拢一个侠客,却不送宝刀不赠伤『药』,送用来讨女人欢心的雪貂皮。 他们商会敢这么对七山八岳的掌门吗?敢这么对武林盟主四方武尊吗? 还是他元景烁脸上就活生生写着好美人爱女『色』,好像这辈子没有女人就活不下去?! 元景烁拎刀换了只手,眼底一片漠然。 老板终于找出两瓶疗伤『药』笑呵呵递给他,元景烁接过来,扔下两块仙石,不理一直说“送少侠的不要钱”的老板,转身径自走了。 老板看着元景烁背影消失在门后,殷切的脸立刻耷拉下来,面『露』怨怒,朝地上吐了一口痰:“什么东西,『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运气好修了几分本事就在老子面前横,还不是我们商会赚钱的狗,给他几分颜『色』还开了染坊了?给脸不要脸!” 客人面面相觑,心里并不赞同,只是老板秉『性』一直如此,元景烁已经走了、老板背后的商会又实力不俗,谁都不想惹一身『骚』,于是都不吭声,既不反驳也不应和。 “你们当我胡说八道,我告诉你们,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板心里妒恨如火烧,却故意做出不屑的语气:“你们以为他为什么巴巴来摘雪莲花,那是因为他和摄政王府那个中毒的郡主本就有一腿!人家可原本是攀高枝做摄政王的上门女婿去的,结果来了霜城,原来的姘头还半死不活着,又和知府小姐搅合在一起,如今连上趟山都带个女人回来,真真是左拥右抱风流潇洒。” 众人愕然,表情都有点异样,倒不是瞧不起,反而暗暗有些艳羡,毕竟男人嘛,风流不算错,反而想想能得那些天之骄女倾心,让人心里有些不可说的窃喜。 不过到底有明白人,不悦反驳:“元少侠不过是那日雪虎下山救了知府小姐,其他两人面都没见过几面,清清白白,你红口白牙就毁人清誉!至于摄政王府郡主是真是假不说,那也是人家的私事,郡主堂堂皇亲贵胄,岂容得你在这里『乱』嚼舌根。” “…我说的这些在京城人尽皆知,做的出还不敢让人说。” 老板强撑着,但也害怕摄政王的权势,含糊着转移话题:“…那不说别的,今天他确确实实带了个姑娘下山,那姑娘一路穿着他的大裘招摇过市,还堂而皇之被他带去客栈,满城人都看个清楚。” 众人这次不说话了,元景烁是风云人物,一入城多少人盯着,他的一点事就能传全城,更何况是向来独来独往的他竟带着个姑娘回来安置,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 “我去看了,那女人虽然刻意用长帕遮脸,但『露』出的手和眼边皮肤都是疤痕血痂,一个女人出现在雪山还伤成那副模样,一路披着男人衣服不见半点羞愧,能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 老板明褒暗贬,明晃晃地嘲笑:“咱们元少侠怜香惜玉,连这毁了容的女人都不放过,巴巴一路护送回来,这样温柔体贴,也不知是不是在山上孤男寡女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嘭。” 大门被重新踹开,老板声音戛然而止,嘴还没闭上,惊恐看着面容俊美的少年慢条斯理跨过门槛。 “我才想起,我还有东西落下了。” 他笑着,拇指轻挑,短刀刹那出鞘,刀刃折出一线慑人的寒光:“现在,我就来取回那东西。” “……” 老板看着那冷光猎猎的刀锋,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他哪里还不明白是自己的话都被元景烁听见了,双腿一软,战战兢兢站在那里,强扯出个谄媚的笑试图解释:“元少侠,我不是——啊!!” 剩下的声音被惨叫取代,客人们惊站而起,惊恐地看着老板被狠狠贯在墙壁。 老板惨叫着,他右肩琵琶骨被刀刃贯穿,泊泊鲜血淌出来,短短时候就浸红了他胸前。 “你算什么东西。” 元景烁脸上仍然挂着惯常懒散的笑,一步步走向他:“郡主是亲王之女,尹小姐是知府贵女,给你几条命,敢对她们品头论足?” 老板恐惧地全身发颤:“小的不敢不敢!是小的嘴欠,请少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小的——啊啊!” 他发出尖锐的凄叫,那刀被连柄拔|出,下一瞬又狠狠捅进他左肩,瞬间血喷如泉。 “至于那个姑娘,毁了容又怎样,一身是伤又怎样,披着男人的衣服招摇过市又怎样?” 元景烁眉目轻佻,手慢悠悠握住刀柄,却在老板惨叫声中狠狠一转,骤然变脸,厉喝:“她自云端跌落泥潭不曾哭丧,修为容貌尽毁不曾怨艾,身为剑客濒死仍握剑不松分毫,一身清正烈决之气是你这辈子望尘不可及万一的高华,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瞧不起她?井底之蛙也敢信口妄判天穹浩大——给你脸了?!” 老板被他骇人的杀意吓得抖如筛糠,骤然两眼上翻,□□一湿,稀稀拉拉淌出黄水来。 元景烁一把拔刀,刀光划过惊影,径自后退两步,老板如烂泥软倒在地上,脏污不堪。 元景烁拎起旁边的酒壶,顷倒的酒水冲刷刀刃过的血,夹着血气的烈酒醇气肆无忌惮地扩散。 “今日我废你双臂算一个教训,望你以后谨言慎行,若你做不到…” 元景烁居高临下睨着他,刀刃映『射』出一双比刀光更削薄冰冷的凤眸,他似笑非笑:“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 老板全身哆嗦看着他,两眼一翻生生晕死过去。 酒馆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元景烁压刀归鞘,掌心斜压一圈刀柄,他仰头拎着烈酒一仰而尽。 清透酒『液』淌过他修长的脖颈、凸出劲瘦的锁骨…倏然酒壶坠在地上粉碎,凌厉的脆响,所有人下意识哆一下。 元景烁看也不看任何人,漫不经心抹过薄薄唇角的酒痕,靴底碾着满地酒血碎片,转身大步离开。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好半响才敢呼吸,看一眼那边生死不知的老板,面面对视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骇然瑟缩。 …… 林然洗了好长一个热水澡,等洗完,水桶里一片红 ——更像是凶杀现场了,希望一会儿来收拾的小二不要被吓『尿』。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洗掉了血痂,脸上看起来就好很多,虽然还是有细碎的划痕和雷斑,但至少看着也是个清丽的姑娘了。 林然美美拍了拍脸蛋,去穿掌柜夫人送来的衣服,刚穿上中衣要扑向她的饭,就听见外面急促敲门声。 林然还以为是小二来收盘子,扬声:“一会儿再收,还没吃呢。l 外面却响起一个震惊女声:“怎么有女人?小姐,这屋里有个女人!” 林然:“…?” 她刚进城,只认识一个元景烁,哪会有别人来找她,八成是找错房了。 既然是姑娘她就不讲究那么多了,扯着外袍披上哒哒跑过去,推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女子,一个年纪小些的梳着双丫髻做丫鬟打扮,正眼神警惕盯着她;旁边则站着一位扶风弱柳般的白衣姑娘,发鬓乌黑,带着面纱,『露』出一双盈如秋水的眸子。 林然突然推门出来,主仆俩同时退了一小步,惊疑不定看着她披散的雪白头发和脸上的伤痕。 林然打量她们这对主仆,确实不认识,好脾气问:“你们是谁?要找谁?是不是找错人了?” 白衣小姐还没说话,小丫鬟已经回过神来,强撑住气势叉腰汹汹道:“这话该问你才对!你怎么衣衫不整在元少侠屋里,还…”丫鬟看见里面的还泛着热气的浴桶,大惊失『色』:“你还在里面洗澡!” 白衣小姐看见一身沐浴后湿气未散的林然,脸『色』就是一变,再等透过半敞的门缝看见里面搭在椅背的玄『色』大裘,整个人就是一震,眼眸霎那含泪,纤弱的身形都摇晃了晃。 “小姐!”小丫鬟赶紧扶住她,担忧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咬唇着急瞪林然:“元少侠尚未婚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你到底和元少侠什么关系?!” 林然看着一脸绝望的白衣少女,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点什么。 林然无措问天一:“这、这姑娘是不是认识元…” “很显然。”天一沧桑点烟:“龙傲天后宫团第一位出场了。” 林然:“…”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误会误会了!” 林然果断指了指隔壁:“元少侠住旁边那间,我和他没关系,是他在雪山好心救了我,又看我无衣无着借钱给我暂时找个容身之所。” 听了这话,白衣少女脸上这才重新有了血『色』,小丫鬟也松一口气,扶着小姐嗫嚅着对她道歉:“对、对不起,那掌柜的只说元少侠人住楼上这边,我们好不容易才出府也不能久待,急着见少侠,一着急就误会了…” 那白衣姑娘也恢复过来,红着脸柔婉福了福身,歉然道:“是我一时失态,管教身边人不严,实在失礼了,向姑娘道歉,请姑娘宽恕。” “没事。” 这点小事林然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她摆了摆手,好心道:“他半个时辰前出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恐怕得等一会儿。” 小丫鬟顿时看向白衣姑娘:“小姐,那我们还等…” 白衣姑娘咬了咬唇,眼神有点犹豫,最后归于坚定:“等,我定要见少侠一面。” 现在是人间界,礼教严格的那种,看这姑娘该是哪位官家小姐,擅自出府,就为了来与心上人团圆 ——不愧是龙傲天,龙力滔天、魅力无边。 林然挠了挠头:“那个,你们要不要进来等?” 小丫鬟有些异动,白衣姑娘却摇摇头:“谢谢姑娘,我就在这里等他就可以了…” 她微红着脸:“我想他一进来,我就能看见。” 林然:“…” 艾玛,这扑脸就来的狗粮。 林然一只母单再次『露』出羡慕又心酸的口…不、泪水,看着她们主仆俩都弱不禁风的样子,从屋里搬了两把椅子出来,不等她们答谢,就摆摆手关门进去——她的饭快凉了,她得抓紧干饭去。 “小姐,这位姑娘真是个好心人。” 小丫鬟扶着尹姑娘坐下,又有点同情地小声:“她脸上有伤,一个姑娘家,不知吃了什么苦才伤到脸,太可怜了。” 尹姑娘其实还在想林然怎么被元景烁救的事,她知道元景烁处事侠义、偶遇救了这位姑娘是理所当然…就像那日从虎口救她一样。 但看着元景烁的大裘放在那姑娘的屋里,她心里还是有一点酸和怅然。 听见小丫鬟的话,她放下那些小思绪,轻声道:“等我们回去取些好伤『药』,你给送过来。” “是。” 小丫鬟笑道:“小姐这样善良,和元少侠那样仁义心肠的公子最配了,元少侠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尹小姐嗔她:“就你多嘴。”,却忍不住羞红了脸。 门外终于走进熟悉的挺拔身影,尹小姐赶紧站起来,紧张地攥了攥帕子,看着他面无表情踏着楼梯上来,终于忍不住心里迸发的情绪,走到楼梯口,婉转唤了声:“元少侠…” 靴底踏楼梯声一顿,元景烁抬起头,看见楼梯口攥着帕子忐忑看来的尹小姐和旁边一脸笑容的丫鬟,剑眉下意识拧紧。 尹小姐看着他皱起的眉峰,心渐渐凉了。 “尹小姐。” 元景烁屈起的指节微不可查叩了叩刀鞘,他的眼睛和脸都天生带笑,于是也就从没有人能看透他心底最深处无法言说的压抑与不耐。 他轻描淡写:“若是尹大人有事,直说便是,不必劳尹小姐走一趟。” 尹小姐脸『色』瞬间惨白。 林然听见低低的交谈声,知道是元景烁回来了,人家小情儿俩说话她当然不能去当电灯泡。 就这么着,她继续快乐干饭,就要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咽下去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崩溃的哭诉声:“是婉儿自作多情了!婉儿这就走!再不会叨扰少侠分毫!” “…”林然被这突然高昂的哭声噎了个正着,捞起旁边茶壶对着嘴灌,才勉强把肉块灌下去。 “我的天。” 林然惊魂未定抚心口:“给我吓够呛,这姑娘柔柔弱弱,风一吹就能倒似的,怎么哭声飙这么高?!” 天一默默放了一首《因为爱情》 林然:“……” 林然站起来,有点想看看这差点把她噎死的爱情。 打扰人家私事不太好,但龙傲天的后宫决裂这不符合基本法啊…她犹豫了一下,悄咪把门推一点缝,缩着脑袋往外看。 面前一片黑。 林然:“…?” “好看吗。” 元景烁凉凉的声音:“你顶着我腰了。” 林然:“…” “对不起!!” 林然超大声,然后“啪”地就把门关上了 …顺便夹了元景烁半截头发。 元景烁:“…” “对不起。” 门又被推开一点小缝,一小把黑发被纤长的手指悄咪推出来,她小声说:“头发还你。” 元景烁:“…” 元景烁愣是给气笑了。 林然关上门,想了想,又推开门,这回没有阻力了。 她走出来,正看见楼下那位白衣姑娘袖子擦眼睛更咽跑出门去的身影,她的侍女着急在后面追。 林然偏过头,看见元景烁抱着手臂斜倚在墙角的阴影里,轩眉俊目,眼睫半阖,薄薄唇线天生上挑,轻佻又多情,只是这一刻,昏黄的火光摇曳在他脸上,明明暗暗间,竟显出一种说不出的阴郁和冷漠。 林然看着他脸上的笑,莫名觉得他现在心情有点糟糕。 林然:“你们吵架了?” 元景烁掀起眼帘懒懒瞥着她,脸上还在笑:“你很好奇?” 林然一时无言,瞅瞅他,诚恳说:“…你要是这么问,那我就不太敢好奇了。” ——毕竟这小伙子火气有点大,眼神凶得像是要打人。 元景烁扯了扯唇角,绕过她要走。 林然:“你是不是在生气?” 元景烁轻轻哼了一声,说不上是不是嘲弄,却懒洋洋道:“没有,回去睡觉大婶。” 这还是没有? “等一下。” 林然想了想,跑回去把大裘拿出来还给他:“我刚才给洗干净了,又吹干了。” 元景烁挑眉瞅了瞅那大裘,似笑非笑:“你都贴身穿过了,你觉得我还会再穿…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林然从善如流收回来:“那我就留下了,等我裁一裁裁成个女款穿着,将来我有钱了,还一件更好的给你。” 元景烁已经见识过她抓重点的本事,这姑娘耳朵就仿佛有屏蔽功能,自动筛出自己想听的,其他的都当没听见,堪称装死的至高境界——返璞归真。 元景烁要走,又听她说:“再等一下。” 元景烁眉宇划过一抹不耐,今天发生的事就没一件让他痛快的,他背对着她忍耐地呼吸一下,语气渐冷:“还有什么事?” “呃…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跟你说。” 林然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说:“因为我们才认识不久,还没有磨合好,所以我不知道提起什么可能会让你不开心,我要是说的什么让你不高兴了或者你不想提,你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以后都会注意的…” 元景烁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他顿了顿,偏过头去,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眸子。 她眼神很真诚,表情也没有什么扭捏羞耻,坦『荡』得让人丝毫不会怀疑哪怕他真的说了什么不客气的话,她也不会尴尬或者羞恼,而是会认真地思考一会儿,记在脑子里,认真诚恳地跟他道歉说以后不会了。 元景烁仿佛这才注意到,她洗干净了,一张白净的脸蛋,简单宽松的衣裙,青竹似的亭亭站在那里,明明一头古怪的白发,明明脸上还有伤痕,弯弯笑着的样子,却莫名地很美好、一种岁月温情流淌的美好。 他心头微微一动。 他突然有点明白第一眼见她,觉得她哪里特别了 ——她身上有一种不辨『性』别的、疏朗又包容的温和气质。 不会羞涩又温柔地想成为你的附庸,不会热烈而霸道地想占有你,她甚至不会有欲望。 像明月,像竹子,像空气那种物事,静静地存在着,对所有人、对无论男女老少一视同仁。 所以你也就不必像对普通女孩儿一样对她如何躲闪、如何克制,像照顾脆弱的花朵一样呵护、容忍,不必谨慎思虑自己随意一个举动可能造成的误会和伤害——因为她本身就已经足够强大。 她通透,所以她不会误会,不会轻易就对你产生不必要的情感;她情淡,所以她不会纠缠不会伤心,不会反馈给你那些因为情感得不到回应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她足够强大,所以她不会被风霜摧残,不会被暴雨折断,她可以与你过刀山血海为伴。 这种感觉,很奇妙,前所未有的奇妙。 但出乎意料的,他并不讨厌,甚至让他有些舒服。 元景烁紧绷的背脊渐渐放松下来。 “这是你说的。” 他语气并不客气:“我不喜欢别人窥探我的想法,不喜欢别人试图探寻我的情感和过往。” 林然果然没有生气,认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是比较注重个人隐私,喜欢有自己的独立空间。” 青春期少年嘛,本来就是三观逐渐塑形的时候,现代的小朋友们被家长碰一下日记本就要炸『毛』,更何况是元景烁这一看就放『荡』不羁爱自由的,肯定更不喜欢被束缚被窥探——虽然她也没那个意思。 “好,我懂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林然点点头:“如果无意还是有哪里让你不舒服,你就直接告诉我,我们可以好好商量,让大家都过得开心一点。” 她很认真、也很真挚。 元景烁深深看着她,薄唇微抿,全身微微绷起的气压都像是放缓下来。 他忽然大步向她走来,手伸向胸口,林然手里一沉,他从怀里『摸』出来一个东西放在她手心,是个小『药』瓶。 “你废话好多。” 他像是很随意地说:“去疤的伤『药』,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你拿去自己随便敷。” 林然拿起『药』瓶,还没仔细看,他忽然弯下腰来,酒气伴随着男儿饱满身体独有的热力拂过她脸颊,像是被烈火熏着。 “我突然觉得…” 她听见,他莫名一声哼笑:“说不定我们真的能一路走到最后。” 林然一愣,俊美少年已经重新把手『插』进腰兜转身走,他步子大,腰侧悬着的刀鞘随之轻轻摇晃。 “我刚才口气不好。” 他突然顿住,偏了偏头,懒洋洋的语气,也听不出是不是真心:“对不起啊。” 不等林然回答,他背对着她散漫挥挥手,推开隔壁的门进去了。 林然拿着手里的『药』瓶,看着重新掩上的房门,呆了呆,忍不住笑了。 “这小孩儿,酷酷的,拽拽的,但…” 林然笑:“这就是少年版的龙傲天,第一次见嗳,居然有点可爱。” 天一残忍揭穿真相:“那是因为他现在还只是没有变态的幼年龙傲天。” 林然:“…那成年完全变态版会是什么样子?” “这不是明摆着的。” 天一随手翻开一本古早点流小说,张嘴就是一段古今结合:“他睥睨天下,他傲视苍生,他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全世界的男人只有他的小弟和挂掉的炮灰,全世界的女人只有他的女人和死掉的女人,但即使如此,他心里也从来以大业为重,绝情断爱,心狠手辣,视世人如蝼蚁,视所有女人为玩物…” 林然:“…” “现在还可爱嘛?还开心嘛?” 天一凉凉说:“要不要先发表一下感想——未来玩物之一?” 林然ovo:“…” “话说,这么说还真是,你,女的,年轻漂…暂时半漂亮,还跟在龙傲天身边…啧,这个设定真的很危险啊。” 天一啧啧翻书:“按照普遍剧情,如果你坚决不想加入肯德基豪华后宫套餐,那你八成就会成为主角升级路上gg以贡献经验条的女炮灰之…” “别说了。”林然淌下宽面条泪:“重金求组织把我开出女籍。” 天一呵呵:“不是跟你说过,男的会死得更快。” 林然绝望地躺平成一只废林。 “怎么样,是不是很绝望?是不是觉得前途惨淡?” 天一忽然正『色』:“——说真的,这小子有点邪『性』,哪儿就冒出来另一个白光主角?!要我看你也别管太多,就蹭蹭他气运把伤养好,以后的事儿随缘,别节外生枝再惹一身『骚』。” “不,我还有机会。” 林然倔强地爬起来,一抹脸,握拳超大声:“我还可以趁着他还小看着他别长歪,在他彻底变态之前,努力把他培养成新时代社会主义五好龙傲天——傲天界不一样的烟火。” 天一:“…” 可给你红的,红得就差流油了——一巴掌给你糊成烟火还差不多。 …… 元景烁和白衣姑娘的感情纠葛林然这个外人不好妄自揣测,不过看元景烁的态度,那位白衣姑娘一腔痴情终究要无疾而终了。 林然不知道元景烁的过往发生过什么。 也许他曾一场鲜衣怒马踏『乱』整座皇城的繁华,也许他曾在武林之巅一人一刀酣畅淋漓地厮杀,也许他喝过人间最烈的酒,也许他见过江湖最美的姑娘,也许他有过最浩大的荣光与盛名… 她不知道,不知他曾经在这一方人间界掀起过怎样的风雨、有过怎样波澜壮阔的故事。 她只知道,三天后她们就要横跨昆云连山,踏上前往修真界的征程。 那时候,两界相隔、如隔天堑,此方曾经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不过化为一段传说,这个少年,和他的传奇,也许终将流传在街头巷尾,化为茶馆说书人提手拍案间的一点笑谈。 林然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先借着昏暗的烛光,辣手摧花把大裘折腾了一遍,给大致裁成自己能穿的型号,至于丑不丑的…嗯,反正穿身上她也看不到,只要她不嫌丑,丑得就是别人。 然后她就美滋滋拉灯睡觉去。 她睡得很香,不知过了多久,却被门外嘈杂的声响惊醒。 伴随着混『乱』的脚步声和中年男人凄痛的哀求,是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消息。 尹小姐失踪了。 s:///book/11/11864/771254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天刚『露』出一线曦光, 林然正睡得『迷』糊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激烈的喧闹声,伴随着一道中年男人悲痛的泣声:“元少侠!求您救我女儿! “尹小姐吉人天相、自会逢凶化吉, 知府大人, 小少爷还在等你,霜城还要仰仗您, 您切不可悲痛过度伤了身子。” “是啊知府大人,元少侠在此,定能想出解决的策法。” 忽然凄厉的童声哭着跑上楼梯,却步子小一下子跌倒:“爹爹!爹爹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小少爷怎么来了?” “快把小少爷扶起来!” 尹府的老总管抹着泪过去把幼童抱过来,为首的尹大人回头,见小儿哭喊要姐姐, 心中愈是大恸, 抱住孩子, 竟落下泪来:“宝哥儿, 我的婉儿…” 嘈杂的喧闹声里, 终于有一道推门声。 只披着外袍的英挺少年走出来,尹大人见到,神『色』凄楚,竟直直要跪下, 语带更咽:“元少侠, 霜城有歹人作恶,已经残害了许多无辜百姓,昨夜竟又捉了我的女儿…我实在没有办法, 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老脸来求您,恳请您救救霜城的百姓、请您救救我的女儿…” 众人大惊:“知府大人!” 尹大人跪到一半就被一只手臂拦住, 架起来。 “折煞元某。” 元景烁冷静的声音:“尹大人,里面说话。” 林然抱着被子坐起来,挠了挠鸡窝头发,惺忪着眼睛拽过衣服穿上,随意用发带系住头发,穿上鞋推门出去。 一推门,就见侧面走廊站满了人,有官员、仆从、还有许多披甲执着刀兵的军士,齐刷刷狐疑看来。 林然被这么多双眼睛看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看来是出事了。 她没有说什么,微微拱了拱手,直接从侧面楼梯走下去,下楼时还隐约听见后面有人狐疑声音:“这女子面生,二八年华却一头白发,怕不是练了什么邪功?这特殊时候,她实在可疑,可要先抓起来…” “噤声!这女子是元少侠带回来的,岂容放肆。” 林然哂笑,『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看来这里也流行白发魔女传…白头发还是太麻烦了,等什么时候头发再不黑回去,她要不要考虑买点染发剂染回黑的? 她走到楼下,大堂门口也镇着四个魁梧的军士,一些食客和早起的住客聚在大堂里,有些不安地对着楼上指指点点,正在小声议论,看见林然下来,有一瞬的安静。 林然:…你们真的get不到白『毛』的萌点吗呜呜。 林然怀揣着无人懂的怅然慢吞吞坐到不远处,实则竖着耳朵偷听。 客人们终于重新低声议论起来: “听说尹小姐失踪了?知府大人来请元少侠救爱女。” “已经是这几天第三家失踪的姑娘了…尹小姐会不会也被那鬼物掠走了?” “这这,竟鬼物如此大胆?连知府大人家的小姐都被掳走——这如何是个头啊!” “……” 林然这才知道,霜城年轻姑娘失踪这已经不是第一起了,算上那位知府家的尹小姐,就在这几天里竟已经消失了三个姑娘。 这三个姑娘,有的是在家中失踪的,有的是在出门途中消失的,失踪的时候身边人全部惨死,场面血腥残忍。 “确实是鬼啊,王家隔壁邻居老刘头家,老刘头不是说那天亲眼看见了王家姑娘被掠走!他说那晚天上飘起黑雾,一只巨大的蝙蝠从黑雾中扑出来,直接扑在王家屋顶,挥一挥翅膀王家老爹娘和几个兄弟就五孔喷血倒地上死了,他把昏倒的王家姑娘抓走,从头到尾一点声息没有,这不是鬼是什么?!” “那鬼物杀人如麻啊!听说知府小姐的车夫和仆从都死了,尸体就那么扔在街上,还是今天早上打更的更夫看见,听说那场面惨啊,所有人的血肉骨头都被吸干了,一张张苍白的人皮瘫在地上…更夫当场被吓疯了。” 掠走年轻姑娘,尸体被吸得只剩人皮,黑雾,蝙蝠……林然咬了一下指甲。 她已经知道,这昆云连山位于人间界与修真界交界,世人嘴里的“仙兽”实则就是能修炼的异兽。 但异兽再残暴,也毕竟是吞吐天地灵气而生,是灵兽,不会出现漫天黑雾,这倒更像是一些天赋诡谲的妖或者幽冥黑渊之类的魂鬼之道。 楼梯传来阵阵脚步声,林然抬起头,看见那些仆从府兵噌噌下来开路,一个官员打扮的中年文士领着个还在抹眼泪的幼童,被众人紧紧簇拥在中间的赫然是看不出表情的元景烁。 大堂里众人被这气势所慑,不由自主站起来,望着他们,屏住呼吸。 元景烁步子一顿,目光居高临下环视,最后定在她身上。 “喂。” 他斜倚着楼梯,在光暗交织的斑影里,英姿纵肆的少年,那双俊美的桃花眼飞扬,仍然那么懒洋洋地叫她:“我要去昆云连山,你还跟我走吗?” 林然眨了眨眼,莞尔。 “说好的,当然要走啊——啊恘!啊恘!” 她站起来,刚要发表两句是兄弟有难同当有姑娘同救的动人感言,就先打连打了几个喷嚏,顿时一囧:“…不过我得先把大裘拿下来。” 尹大人愣了愣,因为他看见,元景烁笑了。 这是相识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看见,这位元少侠笑得这样快活。 “行。” 刀一把斜扛在肩头,刀锋衬着身高腿长的劲瘦少年,眉峰高挑望着她,笑得畅快:“那就走!” …… 这次她们去的不再是昆云外翼的寒霜峰,而是直奔昆云主峰。 昆云主峰连绵万里有余,他们循着线香往一座雪山追,那雪山足有万丈之高,风雪寒天,越往上越冰封刺骨,知府派来的那些身经百战的军士没走到半山腰,就被冻得浑身僵硬再也走不动了。 元景烁回头看了看,对他们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如果还扛不住就往山下走。” 军士们面『露』惭愧和感激,齐齐拱手,为首的霜城府老总管,更是看着尹家姐弟长大的老叔父,一把年纪了,却因为知府大人不会武功,执意亲自带队上山,此刻冻得全身僵直,仍深深鞠躬,声音更咽:“少侠一路平安!都仰仗您,请您…请您把小姐带回来。” 元景烁摆摆手,大步往前走,一边去看林然:“还行吗?” 林然已经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哈出来的气转瞬冻成冰尖,一个劲打喷嚏:“没、啊恘问题。” 元景烁拧眉看她,林然看着他身上紧贴着身板的薄薄劲装,又低头瞅了瞅比熊还厚实的自己,觉得自己好像给修真人士丢脸了,不好意思地捂住嘴,瓮声瓮气强自挽尊:“虽然我在打喷嚏,但这并不影响我的战斗力。” 还挺押韵。 元景烁扯了扯唇角,把腰间系着的袋子递给她:“你看看,这个你能不能用。” 林然打着喷嚏接过来打开,一眼看见里面竟然是灵石。 虽然大多都是下品灵石,但是能在人间界找到灵石,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林然咂舌:“是你用那两只异兽换的?” 元景烁随意“嗯”了一声。 林然又仔细翻一翻,这个袋子看着小,却竟是个初级储物袋,装着的灵石竟然足有五六百块,就连中品灵石都有十来块,对于修真界的筑基散修都是一笔巨款了,也不知道元景烁一个凡人怎么攒出来——肯定不只是这一次两只异兽换的,八成是多年的家当了。 林然:“真让我用?” 元景烁斜瞥她:“再说你就别用了。” 林然流着泪对天一说:“我突然get到小霸总的魅力了——虽然他又花又拽又气人,未来还有渣男的潜质,但他真的好霸道啊!” 天一冷眼看她要被糖衣炮|弹『迷』『惑』,默默掏出了一叠古早点流种马升级小说,打算为她重新回忆起被傲天支配的恐惧。 林然瞬间收回眼泪,拿起一块中品灵石吸收了起来。 她经脉都被天雷劈裂了,所以修为散尽成了凡人,要想恢复,就得把受损的经脉修补好,人间界灵气稀薄她一直没有恢复的机会,下品灵石的灵气斑驳,但中品灵石就纯净很多,勉强可以用来修复一些小经脉。 林然一边走一边吸收,一会儿就把十几块中品灵石用完,边边角角被修复好的经脉里涌动着星星点点的灵气,却让快被冻僵了的全身都暖和起来。 林然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化身一个无情的发卡机器:“元少侠,你真是个好人!” 元景烁把袋子重新系回腰间,自然地握了握她的手。 她的手比他的小两圈,指骨纤细、皮肤柔软细腻,本该是一只很漂亮的手,现在却只能『摸』到凹凸不平的疤痕。 “暖和过来了。” 他松开她的手,一边给她把被风吹歪了的绒帽戴正,一边不忘嘲笑她:“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废的修仙者,希望你打架的时候也不会这样没用,否则我就把你扔路边要饭去。” 寒天雪地,他的胸膛却像是火炉一样泛着腾腾热气,靠近的时候,呼出的热气都拂在她脸上,充满着独属于年轻人的热烈又蓬勃的生命力。 林然感觉眼睫上的冰晶都被吹化了,她艰难从袖子里伸出一只手去抹脸,解释:“修真界路边是要不到饭的,倒是很有可能被人抢,要是必须赚快钱的话,我们可以考虑钓鱼执法,就是装作菜鸟吸引想抢我们的坏人然后反杀抢他们的…不过这样也有点缺德,要实在缺钱又一时找不到赚钱门路的时候才可以。” 元景烁看着这有着秀气脸蛋的少女认真说着黑吃黑,嘴角抽了一下:“你还挺懂啊。” “生活不易,多才多艺。”林然沧桑点烟:“无论你信不信,我是一个曾靠胸口碎大石走天下的老手艺人。” 元景烁:“…” 天一又默默把龙傲天小说收起来,它觉得是它多虑了,林然还是很安全的——龙傲天得多饥不择食才能对她下手?! 元景烁无语,又莫名觉得很轻松。 他看着她感慨回忆的小表情,突然恶劣地把刚整理好的帽子扯下来套住她的脸,笑眯眯:“行啊多才多艺的大婶,那我将来可要看——铛!” 利刃出鞘的破风声骤鸣,元景烁猛地旋身,脸上笑意尚未褪去,刀柄已经在掌心飞转半圈,他一刀狠狠劈下,刀刃撕开血肉的裂响伴随着腥血喷溅。 林然毫不犹豫拔剑,风竹青光一痕划过,扑来的恶狼长『毛』项颈间喷出鲜血,一声哀嚎都没有地跌进雪地里。 元景烁余光瞥见,眸底微微亮起一抹光。 他错后几步与她靠背相抵,漫不经心扫过流着恶涎跳上巨石凹谷,眼神贪婪围拢过来的雪狼群,却偏了偏头,在她耳鬓轻笑:“你的剑真美。” 林然真心实意:“你的刀也很厉害。” 元景烁突然笑了,笑得前所未有的纵情又狂妄。 曾经武林第一美人写满几册诗篇表达对他刀的仰慕,他心无波澜;但她一句称赞,让他快活 ——那是刀客与剑客的世界,那没有『性』别,那无关风月,那是对武道最纯粹最赤热的追逐与攀登。 只有懂的人才会懂。 她就懂他。 “你看好。”元景烁笑得轻狂:“我还可以更厉害。” 恶狼咆哮着自四面八方扑来,他一跃而起,刀光如流星陨九霄! 狂风席卷,卷起漫天风雪,那淋漓的血与肉,那凄厉恐惧的兽吼咆哮,在最寒冷最肃杀处无声又猖狂地爆裂。 冰冷的白雪猎猎迎面,转瞬便凝为冰晶,林然劈开面前最后一道黑影,又抹一把脸,再睁开,周身皑皑白雪已经被鲜血泼洒,满地死寂的狼尸。 风雪停了,冷峭劲瘦的身影自狼尸尽头缓缓垂下手臂,刀尖晶莹倒映着雪花。 他眼中有畅快的笑痕,脸廓比刀锋更凌厉英俊,眼睫坠着两滴血,他一眨,便顺着脸颊划开,比血痣更艳丽。 “痛快。”他看向她,那眉目昭如烈焰,分明神采飞扬。 狼血流到唇角,被薄而红的舌尖『舔』掉,他偏偏头,咧嘴笑:“走?” 像个疯子。 是个清醒又酣畅淋漓的刀疯子。 林然呼出一口热气,随意捞一把雪水擦去风竹剑上的血痕,大步向他走去。 没走多远,元景烁忽然用刀尖划过旁边一块巨石。 “等一下。” 他用手在巨石表面被满满覆盖的雪层抹了一把,林然才注意到这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个水晶状的透明凝结体。 元景烁掰下一块凝晶,在掌心碾了碾,然后就扔下,大块大块地掰起凝晶,没一会儿就生生掰出一块中空的地带。 那是一片血『色』的土,静静开着一朵雪白的莲花。 “这就是雪莲花,昆云连山独有的宝物,刚才那些狼群会聚集在那里,约莫就是感应到了雪莲花的气息。” 元景烁拍了拍手上的雪花,用刀尖轻轻一挑,把雪莲花连带着它下面的一捧红土都架起来,从胸口『摸』出来一个玉盒细致放进去:“相传昆云山雪下常年埋藏着各种尸骨,那些强大的雪兽死后千百年尸骨仍生机不散,那种生机从尸骨中逸散在雪中,就开出了雪莲花,百年以上的雪莲花便算是成年,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这株雪莲花上的确有灵气波动。” 林然若有所思:“这个有点像修真界的一些奇花异草。” 元景烁看她一眼,懒散说:“本来可以给你,不过这一株我之前已应了别人救命用的,再遇到下一株给你试试。” 林然摇摇头:“我有感觉,这株花灵气对我来说太稀薄,估计没什么用。” “这是一株百年雪莲花。” 元景烁微微沉『吟』:“如果能遇到千年雪莲花,也许对你有用。” 林然眼前一亮:“还有千年的?” “是啊。” 元景烁突然恶劣扯唇:“可惜从没人见过而已。” 林然:“…” 林然就萎了,从没人见过,那她八成也是没戏——这就是一个非酋最倔强的自信。 元景烁看她重新萎顿成一团,笑得很欢快,又拿出线香。 这是尹知府给他的,贵胄家都会给孩子身上点这种线香,如果小姐公子走丢或者被人掠走,家人可以借此找到,尹小姐身上也燃着这种香,他们就是凭借线香一路追到这里。 “香已经燃了大半,不远了。” 元景烁:“往这边走。” 冰寒气愈重,线香的香引飘飘欲散,他们又走了两三个时辰,林然突然心头一动,快跑几步拉着元景烁直接扑倒。 元景烁一愣,毫不犹豫抱住她往旁边翻滚两圈,滚进旁边山石的缝隙里,山石积雪唰唰坠了他们满身,却已经无人在意。 林然和元景烁同时屏住呼吸,透过积雪间的一线缝隙往外看。 漫天风雪中,忽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它铺开鸟类一样的翅膀,翅膀上本该的绒『毛』却进化成大大小小锋利而泛着黑光的刃,它猛地仰头发出尖啸,那声音异常尖锐刺耳,几乎能刺穿人的耳膜。 林然听得眼皮子一直欢快地跳,然后一双修长的手无声捂住她耳朵,尖锐的音波就消失了大半。 林然给元景烁比了个心,元景烁懒洋洋挑一下眉。 四方死寂无声,只嚣张回『荡』着它的尖啸,那巨大的黑『色』蝙蝠才洋洋得意低下头,长着獠牙的尖嘴对准爪下还在挣扎的雪象粗壮的脖子,噗嗤一声,雪象发出凄厉的吼叫,然后就只听见粘稠的血流滚滚涌动的“咕嘟”“咕嘟”声。 一刻钟后,原本小山高的雪象变成一张苍白的兽皮,没一会儿就被飘散的雪花掩盖,黑『色』蝙蝠扑闪了一下翅膀,黑雾扩散,竟化为一个全身果赤身材消瘦的男人。 林然看得生生噎了一下。 蝠妖『摸』了『摸』自己的躯体,发出满意的尖啸,再次化为蝙蝠展翅向不远处的一个幽深的洞『穴』飞去。 线香还在燃,尹小姐仍活着,那蝙蝠就不会立刻杀她;这只蝙蝠能化成人形,实力应当不俗,它是靠吸血为生?可以怎么借此杀它… 元景烁脑子迅速转着,掌心的耳朵小小的,耳骨纤细,耳垂却很软,肉嘟嘟地坠在那里,没有打耳孔…嗯,这样的耳垂打耳孔肯定很疼,她这样懒散又不讲究,比起挂耳环的漂亮并得到别人的赞美,她肯定更不乐意往自己耳朵上扎洞。 女孩子体温天生比他低,她耳朵凉凉的,元景烁捂着漫不经心『揉』了『揉』,戏谑她:“怎么了大婶,没见过男人身体,那样的白斩鸡都把你吓到了。” 林然无视他嘴欠,把他手扯下来,表情第一次有点苦恼:“别闹,这事儿有点麻烦——这蝙蝠快结丹了。” 元景烁看着她,慢慢地数:“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道。” “没错。” 林然指了指蝙蝠飞去的方向:“它现在是筑基巅峰,距离结丹一线之隔,只差一点点机缘,它就可以结成金丹。” “我现在就是个菜鸡了,最多最多破到筑基初期,再多没有了。” 林然问他:“你觉得自己实力最强能到什么程度。” 元景烁眯了眯眼:“不知道,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让我出全力了。” “…”林然黑线:“说正事儿呢,能不能先不装『逼』。” 元景烁“呵”一声,往后枕着脑袋:“我不知道按你们修仙者的标准我算什么水平,不过刚才那一头雪象,我能在百招之内斩杀。” 那头雪象小山般大,不知活了几百年,生生从凡兽活成了筑基初期的异兽,考虑到异兽的战斗力往往比人高,元景烁能在白招内斩杀,应该是筑基中期的水平 一个凡人,还没有引气入体,灵窍未开,能杀出筑基中期的实力 ——说实话,这已经不是牛『逼』了,这是牛『逼』到家了,都违背基本法了! 但现在这没什么用,对于已经凝成人形快结丹的蝠妖来说,普通的筑基巅峰都只能算盘菜。 林然头好痛,抱膝坐到地上,像个爆肝爆到肾透支又发际线后移的苦『逼』社畜,捂脸丧到有气无力:“为什么会这样,就算有主角搞事光环,给我们一个筑基后期什么的练练手就算了,一下子就来个快结丹的这难度跨太大了…” 天一老练点支烟:“没办法,就像柯南身边集集死人,龙傲天身边也是换个地方就要有小boss,要的就是个越级反杀的爽感。” 林然:“…”爽个大头鬼! 元景烁撑坐起来,屈起的长腿支着手肘,倒不如何惊慌,然而饶有兴致看她在那儿小声嘀嘀咕咕:“你原来是什么修为?应该很厉害?” 林然:“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元景烁揪了揪她披散开的雪白发尾,发尾微微卷着,意外的蓬松,他指尖拨弄了一下,漫不经心:“因为你看着就很厉害。” 林然看了看自己和墙角蘑菇毫无差别的惨淡模样,陷入了沉默。 …大概这就是龙傲天独特的眼光。 这些不是重点,林然倒也实诚:“我以前还挺厉害的,杀他不费吹灰之力,但是现在被雷劈了,就不行了。” 要是别人会忍不住问:以前到底有多厉害?为什么被雷劈?被雷劈了怎么还能活着? 但是元景烁不会,他看重自己的隐私,也从不好奇别人的故事,所以他只挑眉看了看她,就侧开头,指了指天空:“天渐渐阴了,如果照你所说它即将结丹、是不是也有雷劫?” “…你胆子也太大了?那是雷劫啊!劈金丹的雷劫。” 林然忍不住指自己的脸:“雷有多厉害,我成这样就是给雷劈的,你都一点不怕的吗?!” “那不一样。”元景烁懒散往后靠:“雷劫主要劈它,它会很虚弱。” 林然补充:“余波也会劈到咱俩的,咱俩还是凡人,更容易挂掉。” 元景烁用刀柄叩了叩膝盖:“但是它会很虚弱,是个下杀手的好机会。” 林然:“…” 不愧是你傲天龙,这是打嗨了,越来越不当人了。 林然抱拳:“可以,大哥你赢了。” 她脸上有无奈,有悲愤,像是在腹诽,蹲在墙角哼唧的模样活像只呆蘑菇,一边慢吞吞挪腾须子一边只敢小声骂骂咧咧。 但这只小呆子,她没有说:“这太危险了,还是别去了。”;她没有说:“我们和尹小姐非亲非故,何必玩命去呢?”;她也没有说:“还没考虑周全要不我们再想想看还能不能有别的什么办法?” 她脸上没有犹豫、退缩,甚至没有一点迟疑,而是和往常一样,很自然地接受这一切,好像他们这样冒险这样疯狂为一个她非亲非故的人可能去拼命只是一件很平静的小事 ——不问因果、不问利害,只是发生了、遇见了,就顺理成章地、随着心意去做。 她突然抬头,见他盯着自己,弯弯眉眼,很自然地笑一笑,眼睛柔软又漂亮。 可元景烁却觉得,仿佛看见海面压下惊涛骇浪,是竹林隐没万钧风雨。 那温和,那笑,那内敛到近乎泯然于世的表面之下,却有一股势。 林然被他直勾勾盯得有点麻爪,下意识遮了遮大裘肩膀之前被她剪漏的口子,若无其事:“怎、怎么了?” …世人只看见一个纤瘦、虚弱,头发雪白脸上有疤、总爱发呆、笑起来没脾气,沉静得近乎木讷的姑娘。 可是他看得见。 他看得见。 那股势,可以随时掀万丈而起,以冽冽剑气骇裂整片苍穹。 元景烁定定看着她,突然笑起来,笑容越咧越大,直至那股猖狂的快活,填满他整张脸。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身体前倾,一把握住她试图遮住破洞的手,用力攥紧,咧嘴一笑,白亮亮的牙锋,像孤狼裂开的尖锐獠牙:“腥风血雨,快意恩仇——欢迎来到我元景烁的世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给你补阳气。 天越来越阴, 隐隐能看见雷光在厚重云层中闪烁。 林然给劈出了一点阴影,看着那雷光,觉得自己头皮都在噼里啪啦跳。 元景烁举着线香沿着地洞大步在前面开路, 头也不回:“你头发炸起来了。” 林然赶紧捂住头发, 小跑几步追上他,小声说:“这个雷不太对, 好像比普通的结丹雷大一些。” 元景烁:“我听说妖劫往往比人劫更凶险,是不是因为它是蝙蝠妖,结丹的雷劫更爆裂?” 林然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有这个可能,不过我不确定。” 其实蝠妖出现在这里就很奇怪,人间界灵气稀薄混杂, 又有规则限制, 修士在这里根本没法修炼, 修为只会不断地下降直至彻底沦为凡人。 人间界偶尔出现修士, 那些也都是在修真界混不下去、又觉得升级无望的低级修士, 机缘巧合来到人间界,只想过几年人间富贵翁的日子。 但这个蝠妖已经是快结丹的修为,在修真界也有自保之力,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离开修真界来这昆云山隐姓埋名? “不确定就不确定。” 元景烁轻描淡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管它什么魑魅魍魉, 只管杀便是了。” 林然:“…”是你的风格傲天兄。 林然觉得自己真是老了,连装『逼』都没有年轻人一往无前的气势了,她羞愧地退后两步, 做一个快乐的小背景板。 那只妖虽然能化人形,但化形不久,仍保持着蝙蝠的习『性』, 连洞府都是一路往地底挖,地洞幽暗『潮』湿,到处散落着或腐烂或风化的兽皮白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林然看了看那些残渣,基本都是异兽的尸骸。 异兽的血肉富含灵气,对于妖远比凡人有吸引力,这只蝙蝠妖快结丹,在这昆云连山已经无能横着走,这么大一座山,异兽再稀罕也够它吃的,它又为什么要去霜城抓凡人。 还抓得都是年轻姑娘? 林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再往前走,他们终于见到第一位凡人姑娘…的尸骨。 她像个垃圾一样被随意扔在地洞边,身上原本该很漂亮的粉裙被撕得粉碎,『露』出死白萎缩的皮肤,全身的血都被吸干,四肢都被残暴地碾断,干瘪的脸上还残留着无尽的恐惧与痛苦。 她的身体已经微微腐烂,显然是好几天前被抓来的姑娘。 元景烁和林然都沉默了。 即使来之前就已经有所准备,但亲眼看见一个花季少女这么凄伶地死去,仍让人心里难过。 元景烁站在那里,微微偏过头,林然蹲过去,像是没闻到更浓郁的腐臭气味,轻轻给少女把粉裙遮一遮,遮住她赤|『裸』撕裂的身体。 一个火折子放在她脚边。 “烧了。” 元景烁没有往这边看,盯着石壁,语气淡淡:“她也不会想让家人看见这模样,烧了,把骨灰带回去,没亲眼看见,就能少些伤心。” 林然拿起火折子,在少女衣裙上点了,少女空洞的眼眶看着她,林然轻轻给她阖上眼,温柔道:“好好去轮回,这个仇我们替你报。” 少女眼帘阖上,尸骨转瞬化为飞灰,林然用自己的香囊装了一捧,站起来,元景烁什么也没说,大步往前走,身上的气势却一寸寸骇人。 之后他们又陆续见到许多具尸体,都是前几日被抓走的姑娘。 “知府大人说,霜城加上尹小姐一共失踪了三个姑娘。” 林然低头手里装着的骨灰的荷包:“但这里有远不止三具尸体。” 这些姑娘的家人总不会不知道孩子失踪了,为什么连消息都没透『露』?这么多人被抓走,如果官府早些知道,也许可以早些向别处求助,也许就可以少死几个人。 “霜城死过的人太多了。” 元景烁语气漠然:“朝廷重礼教,对有些人而言,闺阁女子被人掠走,失了清白,还可能连累家中其他未嫁女,倒不如当死了好。” 林然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尹小姐有个好父亲。” 身为知府之尊,却没有顾忌种种对被抓走的女儿不管不问、而是不惜大张旗鼓亲自求元景烁救人——看那样子,如果元景烁不应,他一介凡人、怕不是都要亲自带人上山来寻女儿了。 元景烁低低“嗯”了一声,交谈间,线香已经燃到尽头,伴随着女子恐惧地抽噎声,林然元景烁同时噤声,弯腰迅速挪到一块大石头后。 面前是一个陡然扩大的石室,幽暗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臭气,借着鬼火般隐约的光,他们看见那只之前见过的黑『色』蝙蝠倒挂在穹顶修炼,浑身黑雾萦绕,而在它对面有一座极大的冰床,冰床上躺着两个女子,一个白衣柔婉一个梳着双丫髻,正是尹小姐和她的小侍女。 她们还活着,衣衫完好,身上没有伤也没有绳子拴着,尤其是尹小姐,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固定悬躺在半空中,只能流着眼泪恐惧地望着天空。 线香一直完好,林然就知道尹小姐无恙,蝠妖抓她是为了突破结丹,在突破之前是不会对她动手的。 林然微松口气,抬头才发现尹小姐头顶竟悬着一朵冰晶似剔透的莲花,此刻,那莲花正在融化,化出晶莹的汁水,一颗一颗坠进尹小姐嘴里,她的身体渐渐弥漫出蓬勃的灵气,但是她的脸『色』却愈发苍白。 耳边是元景烁的气音:“千年雪莲花。” 林然顿时明白了。 这蝠妖修炼邪法,靠吸异兽和人的精血生生修到了筑基巅峰;它又机缘巧合找到了这朵千年雪莲花,觊觎它蕴含的磅礴灵气,可雪莲花是灵物,而它已经修成邪祟,根本不能吸收,所以它就抓来年轻的女子,『逼』她们喝下雪莲花的汁水,然后自己再通过采阴补阳吸取她们的生命力和雪莲花的灵气,一举两得,以图突破金丹。 林然低声:“千年雪莲花的灵气太磅礴,尹小姐只是个凡人,承受不住的。” 头顶突然轰隆隆巨响,一道惊雷劈,瞬间整个地道摇晃,砂石簌簌坠下,那石室顶也裂开巨大的缝隙,『露』出阴沉沉的天空。 林然:“怪不得这天雷如此厚重,这不只是劈蝠妖的结丹雷,也是雪莲花即将千年成熟的劫,是双劫,蝠妖通过这种方式又吸收雪莲的灵气,又能避免代雪莲承劫。” 元景烁唇角扯开一个森冷的笑意。 “这雷很快就会劈进来。” 林然低声道:“趁着蝠妖雷劫实力大损,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摘雪莲花,我来吸引蝠妖的注意,你摘到雪莲花后先自己吞下一半,再把另一半扔给我,吞下雪莲花后我们灵气暴涨,将蝠妖硬拖着生受下雷劫,此消彼长,便有了一线生机。” 元景烁只道:“蝠妖交给我。” 拖住蝠妖明显更凶险,林然觉得应该照顾元景烁年纪小,有心自己上,但元景烁显然和她想得正相反。 林然还想说什么,又是一道惊雷劈下,狠狠劈在蝠妖身上,蝠妖瞬间皮开肉绽,它爆出一声尖锐的长啸,转瞬化为一个赤身的瘦弱男人,直直扑在尹姑娘身上,尖利的獠牙贪婪地朝着尹姑娘脖颈咬去。 旁边的侍女凄声尖叫:“小姐不——” 尹姑娘骇得魂飞魄散,看着面前这张扭曲残暴的鬼面,连声音都没发出,两眼翻白就晕了过去。 就在那一刻,林然只觉身边一空,元景烁已暴起冲出,大刀挟万钧之厉朝蝠妖劈去。 林然来不及多想,直奔高悬的雪莲花。 蝠妖察觉到破空声,猛地回头,就对上鬼魅般劈来的刀刃,那刀刃狠狠劈在它脖颈,如劈在钢筋铁柱上,竟生生劈出一线火光,不过破开皮肤,就再入不得分毫。 电光火石间,元景烁剑眉微挑。 这就是…接近结丹期的力量吗? 蝠妖在昆云连山横行霸道多年,万万没想到有人竟敢在它的老巢偷袭它,愣了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尤其在看见面前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少年,那怒气瞬间冲破了脑袋顶。 它狂啸一声,咫尺的距离,元景烁耳膜瞬间淌出血水,他面『色』不变,果断收刀正避开蝠妖能将山石抓裂的一爪。 蝠妖怒不可遏,身上爆出残暴的凶势,整个人速度猛然飙升几倍,泛着诡异黑光的利爪狠狠朝着元景烁脑袋拍去,可以想见这一爪拍实了,元景烁的脑袋会像被拍裂的西瓜迸溅开。 林然一把抓住雪莲花,一股冰寒之气顺着手肘蹿升,瞬间竟封冻了她半只右臂,林然想都没想一口咬下去,冰冷的寒气在嘴里迸溅,顺着喉头传遍五脏六腑,林然用左手生生掰开冻僵的右手取出剩下的半朵雪莲花,风竹剑在左手掌心划过一个半圆,她左手举剑狠狠朝着蝠妖劈去,同时将雪莲花扔给元景烁,大喝:“元景烁!接好——” 利爪挟裹着阴风从侧脸,爪风在他脸颊刮开五道淋漓的血痕,元景烁猛地后仰下腰,瘦窄的劲腰弯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那利爪擦着他心口的布料划过。 他刀尖横扫稳稳地接住雪莲花,蝠妖一击击空,气得就要扑过来将他撕碎,后面清冽的剑风却已至,陡然爆裂的灵气让它误以为有强敌来袭,它大惊失『色』,猛地转身,肩膀就被青『色』长剑撞了个正着。 元景烁趁机滑步撤开,看也不看就将雪莲花咬碎,冰寒的灵气滚入喉头,却转瞬被他体内炙热的阳气包裹,极阴与极阳的碰撞,瞬间在他体内爆开骇人的力量。 元景烁皱眉闭上眼。 那力量如冲向峭崖拍出万丈惊涛的骇浪,势不可挡地冲入他的经脉和四肢百骸,冥冥中一道微不可察的轻响,元景烁呼吸一滞,下一瞬,天地灵气如被压抑了千年的海啸席卷,咆哮着嘶吼着疯狂撞入他体内。 入鬓的剑眉越压越低,握着短刀的手背一根根勒出青筋,元景烁猛地睁开眼,漆黑眼底闪烁着金『色』的光圈,前所未有的强大灵力爆体而出,像是昭示着某种滔天骇地的意志重新降临。 林然乘着雪莲花的灵气狠狠暴起了一波儿,以睥睨之势成功救下元景烁并拉稳了怪的仇恨值…然而,我们都知道,“暴起”之所以被称为“暴起”,就是因为会后继无力…… 蝠妖一爪挠过林然持剑的左手,白皙手背瞬间三道见骨的血痕,浓郁的灵气从血肉中溢出,蝠妖『舔』了『舔』爪尖的血,眼睛瞬间爆出精光。 “好精纯的血肉,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血肉——” 蝠妖眼冒贪婪异光盯着林然,猛地扑来声音猖狂嗜血:“我要吃了你——吃了你,我定能结丹!结丹!!” 左手被染上蝠毒逐渐失力,林然把剑甩到解冻的右手横挡住蝠妖扑来的獠牙,她被可怕的巨力“嘭”狠撞进石壁里,漫天的灰尘中它类人面孔疯狂扭曲。 林然右臂绷到极致,她的头往后靠,可獠牙仍然越伸越长直至抵到她的脸颊,然后,刺破,殷红的血珠涌出来,颤颤巍巍—— 血珠即将滴落,蝠妖猛地合拢獠牙,身形却瞬间被撞飞。 滚滚烟尘再次升腾,伴随着蝠妖不敢置信的“你……竟是筑基巅峰?!你不是个凡人?这不可能!这怎么可啊啊——” 尖锐的惨叫伴随着血肉横撞声响彻整个石洞,林然抹一把脸上的血和烟尘,再睁开,就看见元景烁狠狠一刀捅进蝠妖肩膀。 惊涛般澎湃的灵气在他周身翻涌,暴戾气浪震开他束发的发带,狂飞黑发中是一双散着金光的眼睛,冰冷残酷,倒映着刀光、和蝠妖骇然又暴怒的表情。 林然:“…” 林然(惊恐摆手手jpg):“筑基巅、巅峰?”这不是刚才灵气入体吗?不是刚开窍吗?!练气初期呢?练气巅峰吗?筑基初期呢? 天一点烟:“别问,问就是主角光环。” 林然:“…”就是银河系光环也不兴这么亮的啊,有没有天理了?! 林然含泪抹一把眼睛,把所有的灵力都灌进风竹剑里,再次提剑冲上去 元景烁猛地『逼』进,正让出空隙让林然把风竹剑刺穿蝠妖腹部,正要挣脱攻向元景烁的蝠妖惨叫一声,手上力气一松,就在那一瞬间,元景烁悍然向上斜切拔刀,那刀刃撕开蝠妖的肩膀血肉,伴随着溅起的血弧,竟生生劈断蝠妖一根獠牙,浓郁的黑气随着獠牙折断处涌出,几乎是瞬间蝠妖的气息就萎顿了下去。 恰在这时,第二道惊雷轰在蝠妖身上,斑驳的雷光刺得林然全身生疼,她没有松手,剑锋横劈几乎将蝠妖腰斩,而在那一刻,她的灵气也彻底耗尽,风竹剑上青光瞬间湮没。 接连遭受重创,蝠妖爆出无比尖厉的惨叫,在雷劫之下,它苦心凝成的人形瞬间被劈散,黑雾疯了似的扩散,它重新化为一只蝙蝠。 蝠妖恨得几欲疯癫! 它拿着妖域秘典九死一生逃出修真界,在这灵气稀薄污浊的雪山苦熬多少年才修到筑基巅峰,眼看就能结丹化形。 只等再过几年,等所有人都以为它死了,它就能悄悄回去修真界,只要摆脱那个女人的控制、再避开妖域追杀,凭借密典继续修炼,等着它的就是无量前途,金丹、甚至元婴也未必不成…谁知这所有的一切都被两个凡人毁了?! “我要你死——” 蝠妖已经神智混沌,不顾天雷疯了似的扑向林然要将她撕碎,仓促之间林然来不及后退,她只好勉强侧过身打算用重伤半边身体换命。 但就在那一刻,她后面传出拉力,她被用力往后一拽避开蝠妖扑来的绒翼,身侧刀光一闪,元景烁竟生顶着雷光冲到蝠妖面前,一刀劈裂它撕咬来的头颅。 “啊啊啊——” 林然耳朵瞬间冒血,面前雷光转瞬消退,黑影拖着残败的身体尖啸着飞蹿出去,元景烁身形一个摇晃,背对着她,刀尖杵地突然重重踉跄跪下。 林然本想去追蝠妖,又觉得元景烁这样有点不放心,正要朝他跑去,忽听旁边女声尖叫:“小姐——小姐掉下来了!” 蝠妖重伤濒死,妖力消散,悬在半空中的尹小姐忽然脱力坠下。 林然赶紧转头去接尹小姐,瘦弱的尹小姐在重力加持下也有不小的势能,受伤的左臂受力狠疼了一下,林然嘶了嘶牙,触手竟『摸』到薄薄的霜,低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尹小姐,心里一咯噔:“不好,她体内寒气太重了。” 她把手掌贴着尹小姐心口,试图往她体内注入阳气,奈何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只有小溪似的阳气涓涓往里流。 天一道:“注个屁啊注,你自己也是女的,刚才又被那蝠妖伤到,自己体内寒气都没清干净你还给别人注阳气,你真是作不死就往死里作是。” 林然手没停,一脸认真:“我有寒气顶多难受点,还可以慢慢消化,但她是凡人,她会死的。” 天一真是拿这傻子没辙了,暗暗翻了个白眼,提醒道:“你把她给元景烁,那小子阳气重得不行,重得都往外溢了,让他给匀点,这不就俩人都合适了。” 林然一听可太有道理了,屁颠屁颠抱着尹小姐跑向元景烁。 元景烁杵着刀,胸膛一下一下起伏。 他的身体里像是有火在烧,炙烤着他的肺腑、他的血肉,像是要烧干他每一滴血,烧出干涸河渠般的骨骼肌理,那血管里流的都不再是血,而是滚烫的焰和烧刀子般的酒。 他双眼金『色』渐淡,取而代之的是血丝蔓延,他低着头,直直盯着脚下皲裂的地面,突然肩膀就被戳了戳。 “那个啥。” 林然蹲在他旁边,关切问:“你还行吗?” 元景烁没有看她,只淡淡“嗯”了一声。 林然松一口气:“那就好。” 元景烁倒不缺她这个关心,刚要闭上眼,就听她口风一变 “这个,有个事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林然小心翼翼:“既然你还行着,要不你再加个班给匀点阳气?” 元景烁转头看她,才看见她怀里昏『迷』的尹小姐,皱眉:“她怎么了?” 林然:“寒气过重,体内阴盛阳衰失衡,需要采…嗯,调理一下。” 其实这个在修真界正经学名是叫采阳补阴,但是林然不敢说,她怕元景烁恼羞成怒当场把她恁死。 元景烁全身如火烧难受得很,更懒得废话:“怎么做?” “简单,你把手贴在她心…后背。” 林然本想说心口,又想起这是人间界,礼教森严,胸口位置有点敏感,尹小姐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不能像他们这么糙,她于是把尹小姐扶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背对着元景烁:“你就输灵气就行。” 元景烁脑子烧得暴烈,根本没仔细听,随意把手掌虚抵住尹小姐后背,瞬间灼烫的灵气源源涌过去,尹小姐虚弱一声,脸颊生理地泛上一层薄红。 林然『摸』了『摸』她的手,原本的冰晶渐渐融化,人算是救回来了。 “小姐…” 那小丫头侍女艰难爬起来,一瘸一拐跑过来,着急看着尹小姐,只是看元景烁林然几人的样子,怕自己惊扰了什么,也不敢靠近,瑟缩着在不远处徘徊。 林然却对她招了招手。 小姑娘这才跑过来,脸上还有泪痕,看着她,又怯生生看一眼元景烁。 她从没见过元少侠这么冰冷的模样,一点都不是以前总笑得风流意气的俊美公子,像刚杀过人还在淌血的大刀,冷酷凶骇,让她害怕。 林然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手,小侍女惊呆得睁大眼睛。 “你手也很冰,体内有寒气…来这儿,坐我旁边。” 林然瞅了瞅元景烁,小声说:“等一会儿,让他也给你输点阳气…老补了,比什么人参灵芝都补了去了。” 元景烁掀开眼皮子瞥她。 林然立刻战术低头满脸严肃继续扶尹小姐肩膀。 小侍女嘴唇嗫嚅着,想说她一个侍女怎么能劳动元少侠呢,尤其是元少侠表情那么冷、那么吓人…… 林然却拍了拍旁边:“来。” 小侍女看着她的笑,那脸上有伤,可眉目秀丽柔和,眼底小小的狡黠星子般明亮。 不知为什么,她一颗惶惶的心想是终于被人轻而稳地握着、放下来,喉咙突然酸软。 小侍女小心翼翼坐到林然旁边,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看神仙一样看着她。 林然『摸』着尹小姐的手暖和过来了,才松一口气。 元景烁收回手,他身上的燥火随着流逝的灵气一道降下来,冷沉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终于不像是要杀人的了——像是要打死人的。 林然把尹小姐往怀里抱了抱,又对小侍女招了招手。 小侍女连忙摆手,满脸涨红:“我、我没事的,我不用——” “用的。” 林然却认真说:“阳气对人很重要,对女孩子尤其重要,如果阳气弱,会亏血容易生病,来月事的时候会疼得受不了,如果将来要生小孩儿就更危险了,体弱难产、甚至大出血…总之,女孩子更要好好保重自己,一开始就不能落下病根。” 阴阳平衡才能健康,像尹姑娘和小侍女她们是凡人,还是本就阳气浮弱的女孩子,体内寒气如此重,即使现在被救出来,如果不调养好,也会一辈子体弱多病、甚至没几年就早早病逝的。 小侍女被她说得脸都白了,林然把她拉过来,元景烁脸『色』淡淡,却也扶着她的后背输灵气。 他的修为从筑基巅峰逐渐下降,狂躁的气流同被抚平。 林然看着小侍女身上蒸腾出雾气,突然听见他不咸不淡一声:“也给你补吗?” 林然愣了一下,偏头去看他,元景烁半阖着眼帘,一双桃花眼懒洋洋看着她,也看不出什么意味。 想肯定是想,谁不想要白给的十全大补丸呢…林然咂巴一下嘴:“不用了,要不然你的修为恐怕就…” “废话真多。” 元景烁打断她,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手腕,瞬间热烈的灵气涌过来。 林然立刻没声了。 元景烁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变得红扑扑,杏眼因为舒服而不自觉眯成弯月,长而翘的睫『毛』下,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像一支被『露』水浇润得渐渐柔艳的花。 掌心的手腕皮肤越来越暖,比上好的琼脂更柔软,带着薄茧的指腹不自觉摩挲一下,又顿住。 元景烁头往后枕着石壁,石壁冰冷的寒气透过后脑勺寒泠泠地贯遍全身,融了他身上的热,倒是让人冷静。 元景烁偏了偏头,神态散漫和她说话:“补的感觉怎么样?” 林然吸了吸鼻子,竖起一根大拇指。 元景烁唇角挑起,戏谑:“刚才不是还不要吗?” “你不明白。” 林然摇了摇头:“我这只是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还是很诚实。” 谁不爱十全大补丸,十全大补丸使人快乐。 “…”元景烁呵呵:“你倒是坦『荡』。” 林然点头:“谢谢。” 元景烁:“…我不是在夸你。” “哦。”林然:“谢谢。” 元景烁:“…” 元景烁阳气突然不稳,飙得忽高忽低,跟管道漏气似的。 “…我一时觉得你们在搞黄|『色』。” 天一左右看了看,迟疑道:“…一时又觉得你快把他气死了,这是为什么?” “很简单。” 林然:“这都是你的错觉。” 天一:“…真是我的错觉吗?” “当然了。”林然一脸严肃:“黄眼见人黄,污眼见人污,天一,你这样可不行,让我很失望。” 天一:“我…” “别说了,我知道你还没悟透。”林然叹气:“你自己回去好好反思一下。” 天一:“……” 天一诚实说:“你说得乍一听都很像人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特别想问候你大爷。” 林然:︿( ̄︶ ̄)︿ s:///book/11/11864/778979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我祝你有一日,可以与心爱…… 林然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采阳补阴的快乐。 不愧是修真界黑科技, 真的快乐,比麻辣烫配肥宅快乐水冬天吃火锅夏天吃冰淇淋还快乐一百倍! 一声轻响,随着灵气源源不断地输出, 元景烁的修为也跌破筑基巅峰, 在筑基后期浮动。 他周身的气压终于不再像火烧压抑爆裂,慢慢平复下来, 脸『色』也没有那么紧绷冰冷,像吃饱喝足的年轻雄狮,凶『性』大降,旁边心惊胆战的小侍女一直憋着的那口气才敢悄悄吐出来。 元景烁松开手,温热用来的气流就消失了,林然睁开眼, 有点眼馋地看着元景烁的手, 叹口气:“天生纯阳体, 天赋异禀啊…我要是有这种体质, 我都敢一天吃破产一个冰淇淋工厂。” 天一:“…” 无言以对——真尼玛个人才! 天一给她放了一首《梦醒时分》表达心情, 想了想,又觉得这个不够震撼,于是又默默换成了《最炫民族风》。 6d音效震耳嗡嗡响的林然木着脸:“…你赢了。” 元景烁松开林然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 阖着眼睛盘坐在那里打坐。 他确实是修炼的奇才, 这么短短时间就自己『摸』索出该如何梳理灵气,林然看着他周身随着呼吸徐徐起伏的灵气,要不是在他身上切实看见了属于年轻人的少年气, 她都快怀疑他是不是哪个大佬夺舍开小号重生的。 林然摇了摇头,看着左手之前被挠花的伤痕已经快愈合了,她抓了抓手, 行动没有问题,就扶着尹小姐到小侍女怀里:“你扶一会儿。” 小侍女赶紧小心抱住尹小姐,仰头看她,小心关切:“女侠姑娘,您要去哪里?” 林然道:“那只蝠妖跑了,我得去追它。” 元景烁没睁眼,淡淡道:“它修为尽毁,兽形都维持不了,不管它也活不成。” 林然摇头:“还是谨慎些好,很多坏蛋都是最后垂死挣扎做出祸事的,得亲手确定斩杀了它才行。” 元景烁看了她一眼。 她很细致。 他知道她说得对,他生『性』狂傲,总会少几分谨慎,这是他不足的地方。 元景烁:“好,我与你同去。”说着就要站起来。 “不用,它已经垂死,我一个人没问题,你刚突破,在这里好好梳理灵气,千万别落下暗伤。” 林然又看了看昏『迷』的尹小姐和小侍女:“你护着她俩,尤其是尹小姐,她体内残留的雪莲花寒气很重,就怕有起伏,要是有哪里不对你及时给她调理。” 元景烁无可无不可“嗯”了一声。 “女侠姑娘…” 小侍女有点紧张,林然安抚地拍拍她肩膀,拎着风竹剑转身快步走了。 小侍女看着她离开,转回头来,才发现元景烁也盯着林然的背影。 小侍女见过元少侠与小姐说话。 元少侠脾气不坏、总是爱笑,小姐说少侠笑起来很英朗,虽然孤傲风流、却对女孩子体贴,小姐就喜欢元少侠的风流和温柔。 可她不敢说,她觉得元少侠那笑太漫不经心,明明做着世上男儿所能做的最温柔的事,却甚至总有那么一刻让人感觉,他冰冷得近乎厌怠。 但是他现在看那位女侠姑娘的眼神不一样的: 他不再笑,那眼神里没什么笑意,没有温柔没有轻佻,和他平日一点都不一样,懒散慢怠,甚至是冷漠,让人莫名害怕。 这看似是不好的,因为他一定不喜欢女侠姑娘,没有人会这样看喜欢的人。 只是小侍女却突然闪出一个莫名的念头:元少侠看小姐,那种所有人都觉得是在望着喜欢的姑娘的眼神,是在看一个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可以是小姐,可以是京城霸道又痴情的郡主殿下,可以是街边悄悄红了脸的卖包子姑娘…也可以是全天下任何一个女孩子。 可他看着那位女侠姑娘,不是的。 他只是在看她 ——在看她一个人。 元景烁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重新闭眼打坐,小侍女低头看着自家小姐,心里渐渐不好受。 她以前一直觉得,小姐和元少侠很般配,元少侠俊美倜傥,小姐这样温柔美好,又对元少侠痴心一片,堪称世上最合适的妻子,早晚会让元少侠动心的。 可她现在突然就觉得,也许小姐从来没有真的懂过元少侠,未来也不会懂。 因为,元少侠他甚至…甚至连一个被了解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小姐。 小侍女心里发酸,想到老爷前几日对小姐提起的与王家公子的婚事、小姐头一次那么大胆去寻元少侠想与他远走高飞,却哭着跑走的样子,更难过,不由自主抱紧小姐,却被触手的温度冻得一个寒颤。 她一惊,惊慌大喊:“元少侠!小姐她——” 元景烁被从打坐中惊醒,他睁开眼,看见面『色』惊恐的小侍女和她怀里又冒出寒气的尹小姐,眉头拧了拧,站起来大步走过去,隔着袖子在尹小姐手腕脉搏探了探,眉目不变,对小侍女喝:“把她扶住,我把她体内寒气吸出来。” …… 林然追着蝠妖留下的血七拐八拐,拐进一个角落的一个洞『穴』,才发现蝠妖。 它已经连妖形都维持不了,一团粘稠恶臭的黑雾匍匐在地上,是那些惨死在它手上的无辜亡魂汇成的怨气。 修士拥有远超凡人的力量,凡人在很多修士眼中蝼蚁般弱小,但这并不代表修士就可以对凡人为所欲为;大道自有纲常,若有修士敢肆意屠杀凡人,将承受极为可怕的天谴反噬。 就比如现在,这些凡人的怨恨会爆发出比任何强大修士都更可怕的力量,旁人若是死去,还可以有转世轮回,可蝠妖这种残害凡人被怨气缠身的,死便是彻底魂飞魄散。 林然看见蝠妖伸出扭曲的手像是想够蒲团上一个储物袋,她长剑一挑把那储物袋挑过来,因为蝠妖濒死,戒指上的屏障也失去灵气,林然很轻松地打开戒指,出乎意料的,里面空空『荡』『荡』的,竟然只有一本书。 蝠妖眼看就要够到储物袋,结果储物袋就飞到林然手里,它扭过头,目眦欲裂看着被林然拿在手里的秘典。 她拿出来,发现这书质地意外的古朴,书页看似轻薄破败却极其柔韧,林然甚至感觉,即使自己全力一击也击不碎它。 林然翻开,书中间的几页像是被撕掉,其他都是完整的,书写的文字繁复而诡谲,却自成一派体系,她不认识,但隐约觉得有点熟悉。 直到天一提醒:“这是妖文,这书也是大妖的皮骨制成…这本书应该是妖族某种贵重的典籍。” 林然顿时皱眉:“你自妖域而来?” 沧澜修真界分九州,妖域独占一州,里面大妖横行、强者无数。 妖族霸道傲慢,向来只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与人族老死不相往来,而且妖族强调族群,极其护短又睚眦必报,如果这蝠妖是从妖域出来的,可就有点麻烦了。 蝠妖眼珠子转了转,残忍道:“知道怕了,我自妖域出来历练,却被你们所害,我的族群已经知道,它们很快就会来为我报仇的,你若想活命,趁早把东西给我,再去把那小子杀了,然后乖乖做我炉——”它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劈面斩来,生生将黑雾劈成两半。 “我忘了听谁说过,这一代妖主是上古妖祖最纯正的血脉,手腕强硬狠辣,最见不得有妖修炼歪门邪道的邪法败坏妖族的体统,凡是见到必斩无赦,若是让它知道你妄图榨取凡人精血魂魄以此邪法结丹,恐怕杀你比我还积极。” 林然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径自挥手把那团黑雾抓到手里:“告诉我,你为什么离开修真界隐居在昆云雪山?这本妖族秘典又是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蝠妖感受到她的杀意,瑟缩着,还在垂死挣扎:“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林然没有说话,只是手越掐越紧。 蝠妖切实感受到死亡的降临,恐惧冲昏了它的头脑,它不顾一切地尖啸试图引诱她:“别杀我!我告诉你,只要你发心魔誓不杀我,我就把什么都告诉你,你一定想知道的,这是关于妖主的大秘密,关于妖主的——” “嘭。” 一声轻响,黑雾烟消云散,一切重归死寂。 林然平静放下手:“我可以不杀你,但那八个无辜受辱死去的姑娘不可以。” 她的确好奇那个秘密,但是秘密可听可不听,蝠妖却是一定要杀的。 林然确定蝠妖彻底魂飞魄散了,就低下头,翻开那本书。 妖文她肯定是不认识的,但是这本书上还画着很多图画。 林然看着看着,面『色』逐渐古怪:“春、春|宫图?” 天一:“你看,这就是你思想龌龊了,人家这是妖域秘典。” 林然:“什么秘典也不能画小黄|图啊。” 天一:“你看,这又是你思想浅薄了,人家这也不只是ooxx…这不还画了暴力打架杀人饮血吗。” 林然:“…” 还是个五毒俱全?! 林然翻了翻,这本秘典乍一看真的很不正经,她之前还怀疑,这蝠妖血脉普通,也不像是有大气运、又是在这灵气稀薄的昆云雪山修炼,是怎么能修炼到快结丹的,看到这本书才明白,蝠妖那采阴补阳的法子八成就是从这秘典里学来的。 但这不代表这秘典就是邪法,林然轻轻抚过书页,从这些流转的文字中感受到了一股极浩瀚霸道的气势。 那绝不是采补或者邪门歪道所能拥有的气势,这本书可能真的是妖域秘宝重典,而能成为妖域的镇族之宝,必然蕴含大造化,夺天道而登天的至高法则,绝不可能被采补之类的小术玷污。 八成是这蝠妖眼界不够,悟不透,只粗浅学了个表皮,照猫画虎只学成邪术,乍一看修为提升迅速,可实则根子已经烂了,就算侥幸结丹,不多时也会自己走火入魔灰飞烟灭的。 “这种秘典该被妖域珍藏,它一个没结丹的小妖是怎么拿到的?” 林然皱眉『摸』了『摸』残破的几页:“而且书里面还破了几页,肯定不可能是蝠妖自己撕的,这么柔韧的书页怎么会轻易破损,还是那么巧地隔几页隔几页的破损……” 天一很捧场,上来就是个摇头三连:“不知道不会没学过。” 林然:“…” 林然满头黑线正想说话,就听远处一道巨响,暴戾的灵气洪波炸开。 林然一惊,发现那声响正是从来时的方向来,赶紧把书收起来想都没想就往回跑:“是元景烁他们出事了?!” …… 小侍女慌忙扶起尹小姐,元景烁手掌抵住尹小姐后背脉络中心,灵气逆转,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他掌心传出,尹小姐身上的寒气源源不断涌入他体内。 那寒气冲进他体内,瞬间与蓬勃的阳气融汇在一起,水『乳』|交融酝生出更磅礴的力量,浩浩『荡』『荡』冲刷过他经脉。 修为又开始拔高,元景烁强压着不许——他初次引气入体就飙升至筑基巅峰,得益于多年练就的强悍刀势生生劈通的经脉,但他自身的体质和心境都没有达到筑基巅峰,此时再突破看似是好事,却必会留下暗伤和心境上的破绽,他当然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大股大股精纯的灵气从阴阳交汇中涌出,又被生生压制,元景烁厉眉越锁越紧,突然伴随着一声气泡开裂的闷响,仿佛某种禁制被撞开,巨大的力量瞬间在元景烁和尹小姐之间爆出。 下一瞬,狂邪的熟悉的粗嘎大笑声在元景烁耳畔轰响: “啊哈哈哈——少苍!你还是把我放出来了!” 元景烁脸『色』骤寒,眼神戾到骇然。 元景烁冷厉:“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少苍,我是元景烁。” “随便你。” 粗嘎声不以为意,狂笑不断:“怎么,终于愿意引气入体了…不错啊,一开始就是筑基后期,你要是早愿意听我的,早踏入仙途,如今说不得已经威震天下,不过现在也不晚!这天下注定是你的!这天下注定是我们的哈哈——” 元景烁听多了它的狂言『乱』语,面无表情压下所有情绪,正打算把它重新封印,可气流的余波震得尹小姐浑身一震,身体猛地后仰,小侍女没有拉住,尹小姐直直倒进元景烁怀里。 元景烁眉头拧起,满眼烦躁,那粗嘎声却“咦”了一声,惊喜道:“这女子体质清纯,又刚被先天寒气涤洗过经脉,简直是专为你准备的双修炉鼎!快!趁着她体内寒气未散,快与她交|合,吸收她体内的寒气,你说不定能借此一举结丹!” 元景烁置若罔闻,把尹小姐翻过身来,一掌猛地拍向她眉心,瞬间她体内的寒气被生生拔|出,瞬间整座石洞结出冰霜。 “你这样不行!这样只有两三成的寒气能被你吸收,你这是杀鸡取卵暴殄天物!” 粗嘎声急了,怒喝:“少苍!你若不愿破她红丸,大不了把她带在身边,她就可以源源不断生成寒气为你所用……一个凡人女子,生如晨『露』渺小短暂,能跟着你一路踏上仙途享登天盛荣,这是何等的机缘?你已待她不薄,她必然欣喜若狂!” 元景烁只回一个字:“滚。” 被这样粗暴地吸取寒气,尹小姐轻『吟』一声醒来,『迷』茫中睁开眼,就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 天神般英挺的少年,凌厉下压的眉骨下是一双丰峻冷刻的深眸,他的眼睛里有刀光暗影,有火和骄阳,有腥风血雨合着灼舌的烈酒。 她记得他。 那个绝望的黄昏,所有人恐惧地尖叫逃窜,恶虎血盆大口咬来,是那突然一臂伸来环住她腰从高耸城墙上一跃而下,在漫天雪花和泼洒的滚烫鲜红中,刀光染血却对她挑眉笑得风流的少年。 这是她惊鸿一瞥就再也忘不了的少年,是她一个闺阁淑女规矩平淡的前半生里从未想过如此耀眼如此自由的烈阳。 她在那一刻,就爱上了他。 尹小姐忽然流下眼泪,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环住他的腰,哭着说:“元少侠,你带我走,我不想嫁给别人,我想留在你身边,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她身上的寒气猛地爆发,汹涌撞进元景烁身体里,与刚烈的阳气纠缠在一起,让元景烁之前的苦心尽数付诸流水。 元景烁咬紧牙关,所有一直压抑的东西都被这一声声催促和哭声唤醒,前所未有的暴虐与怒意澎湃。 粗嘎声大喜过望:“你看!连她自己都愿意!少、不,元景烁!元景烁你快答应她!只要吸收了她体内的寒气,你一定能——” “滚——” 元景烁猛地暴喝,神情狰狞暴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支配我?!” 没有人可以『操』控他的人生,没有人可以替他做选择,他的女人,他的命,他的未来,只能由他自己定!! “任你什么妖魔神怪任你道法滔天也别想支配我,要么滚,要么就一起死!” 元景烁挥开尹小姐,灌足全力猛地一掌拍向自己心口,咆哮:“给我封——” “少苍你竟敢——你疯了?!!” “元少侠! “啊啊不——” 在尹小姐和小侍女惊恐的目光中,在粗嘎声惨烈的凄叫声中,那一掌就要拍中元景烁胸口,却有一道青光横来,猛地贯穿他掌心,也将将制住他要拍碎自己心脉的巨力。 “干啥呢干啥呢。” 林然飞『毛』腿几乎跑出残影可算是赶上了,扶着墙捂着心口喘不上来气,心惊胆战看着元景烁:“这怎么了,刚还好端端怎么突然想不开要『自杀』了,有什么不高兴说出来大家一起乐呵……不是,一起排解,咱没必要走极端真没必要啊孩子。” 她一眼看见倒在地上满脸恐惧的尹小姐和小侍女,抬起头,元景烁缓缓转过身,手被风竹剑贯穿,滴滴答答淌着血。 他眼神冷寂得吓人,面无表情看着她,看得林然头皮都麻了,小声说:“对不起,我实在不赶趟怕你拍实了,脑子一抽先砸个东西过来结果顺手就……对了我有『药』!” 林然突然眼睛一亮,往回找补:“你给我那个『药』还没用完呢,一会儿给你用,好得可快了。” 元景烁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一会儿,慢慢往后靠,靠着石壁坐下去,长腿屈着,散『乱』长发遮住眉目,也看不清表情。 林然被他这样搞得有点心慌,才多一会儿这孩子怎么状态变化这么大,突然就要报社似的。 她走过去,先扶起尹小姐和小侍女,小声问:“这是怎么了?” 尹小姐目光怔怔,忽然失声痛哭。 她不知道,不知道元景烁那些怒骂是不是对她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惹怒了他让他『性』情大变,她又伤心又害怕又自责又担忧,一时什么也说不出,只一个劲儿摇头。 林然问她俩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看尹小姐伤心欲绝,只好让小侍女陪着尹小姐开导,小心翼翼走到元景烁旁边,半蹲下去平视着他,轻声问:“怎么了?” 元景烁慢慢看向她,他脸上没什么情绪,眼神森冷漠然。 林然心想这确实是刺激大了 林然重新翻出自己压箱底的知心姐姐人设,委婉试图开解:“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倾诉一下嘛,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出了这个门就当什么都没听过。” 元景烁盯着她,终于开口了。 他第一句就是:“你刚才叫谁孩子?” 林然一囧,深感自己伤到少年自尊心了,赶紧补救:“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元景烁只凉凉盯着她。 “…”林然垂头丧气:“那要不你叫回来好了。”反正她无所谓——谁还不是个宝宝呢,那还显得她年轻呢。 元景烁看着她一脸“随便你开心只要你不再发疯就行”的表情,忽然笑了。 他拔|洞穿手掌的风竹剑,扔给她,没等她接稳,突然伸手用力抱住她。 林然愣了愣,也没有说什么,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她知道他身上藏着秘密,她更知道他骨子里的冷漠、孤傲、霸道。 有些人需要别人的安慰,需要别人的理解,渴望被别人的温柔融化…但元景烁不是。 他是天生的狂妄与骄傲,他不需要安慰、不需要理解,他更不需要被冠以或温柔或热烈的爱意之名的入侵;他享受自己的刀、自己的孤独,享受快意恩仇中的血与杀伐,那些所谓的脆弱、那些风月旖事,都不过是他跌宕一生中或春『色』或斑驳的点缀,于他而言,只是过眼云烟。 林然知道,所以她不会安慰他,不会试图了解他,她只陪着他,拍着他走完这锦绣仙途最开始一段路,看着他不彷徨、看着他的根不歪斜,等送他真正走上自己的道,她就可以功成身退。 这之后的路,就该是他自己走:或许会有尊敬的师长和贵人、结识好兄弟与挚友、遇见美丽的爱人或红颜知己,修心、炼刀、问道…一步步,直至哪天,为一方巨擎,扛起整个苍生的责任。 林然想象着少年不可测的未来,有些怅然,又止不住地期待和欣慰。 但她没抱两秒,就听见旁边小侍女痛呼:“小姐——” 林然一惊,刚偏过头就见尹小姐悲痛欲绝望着他们,身形软软倒地昏了过去。 林然:“……” 林然什么都明白了,默默看向元景烁,泪流满面:“你故意的,你坑我!” 就说他也不是脆弱到一言不合要抱抱的人啊,合着是来送挡箭牌剧本,这是什么人间惨剧?! 元景烁下巴搭在她颈窝,气息拂起她鬓角的碎发,懒洋洋哼一声:“你若是真想救她,让她趁早死心,才是对她最好。” 林然心好累,但是她也知道元景烁说得对。 尹小姐现在的生活对她已经是最幸福的:出身清贵,父母疼爱,未来还会有个被精挑细选的好夫婿和肉眼可见幸福和乐的一生。 尹小姐是在蜜水中被娇养出的花,她对元景烁的爱,是对这耀眼少年的情动,是对另一种自由潇洒生活的向往,这很美好,但是元景烁他们都知道,她太天真了——这条路,没那么多风花雪月、神仙逍遥,反倒远比她想象得残酷冰冷得多,她适应不了,她会枯萎,会凋零。 所以早点让她清醒,一时的伤心,也许是最好的。 林然黑着脸推开元景烁走向尹小姐,元景烁无所谓地退开两步,懒洋洋用发带束起头发。 林然『摸』了『摸』尹小姐脖颈,发现她体内寒气已经被祛干净了,看来晕倒纯粹是伤心过度。 她特别自然把人打横抱起来,小侍女还挂着眼泪,伤心又悲愤的表情凝固住、呆呆仰头看着她。 女侠姑娘不是元少侠的情人吗?不是情敌吗?不是三角恋吗?为啥先来抱小姐不是元少侠反而是她? 林然没注意小侍女崩溃的三观,正想往外走,想了想,却走向元景烁,把尹小姐递给他,叹一口气:“最后一次了,你抱她出去,和她好好说明白。” 初恋还是很重要的,尹小姐没有做错,她只是喜欢了一个不合适的人,林然见过一些姑娘被感情困住,以后久久走不出来,伤人伤己,她不希望尹小姐也成为其中之一。 元景烁把刀从地上拔|出来,意味不明:“你倒是怜香惜玉。” 林然摇摇头:“每个人心中重要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你的世界太辽阔,有其他许多更重要的东西,所以风花雪月不过是点缀;但对于现在的她一个小姑娘,爱情远比你想象得更重。” 她顿了顿,道:“你也许不能理解,但我们至少可以尊重,你的一个举手之劳,会有非凡的意义。” 于他一句随口的开解,却也许可以平慰一个姑娘后半生的委屈不甘,甚至改变她的命运,何乐而不为。 元景烁微微一震。 有人与他说,世人庸碌如蝼蚁,他却生而为王,当望向天梯俯瞰苍生,为大业生杀予夺,无需在意蝼蚁的悲喜。 可她站在这里,说我们可以不理解,但是我们可以去尊重,用举手之劳,换一个人半生的释然和乐。 元景烁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抿了抿唇,刀斜『插』归鞘,他伸手抱过尹小姐,大步往外走, 林然看着他的背影,莞尔一笑,去拉已经看呆了的小侍女:“走了,送你们回家了。” 蝠妖死去,石洞渐渐坍塌,元景烁大步迈出甬道,漫天凛冽风雪扑面。 尹小姐慢慢睁开眼,脸颊贴着的男儿胸膛炙热,她一下子红了脸,随即想起之前的一切,脸『色』惨白。 “元少侠。” 尹小姐泣声说:“你、你与那位姑娘…” “都结束了。” 元景烁没有解释,只道:“我们会送你回家,然后横穿昆云连山。” 尹小姐眼泪瞬间淌下。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连拒绝都这样温柔,不说破,照顾着她的自尊,可尹小姐第一次不想领情。 她只知道,他这一去,他们此生将再不复相见,她再也见不到他、她的一生再也不会有他。 尹小姐痛苦得几欲窒息,一股急切想抓住什么的冲动压过她所有的理智,竟想都不想哭着喊:“我跟你们一起走,元少侠,我想跟你在一起,哪怕是…哪怕是与那位姑娘一起我也愿意。” 元景烁步子一顿,半响,尹小姐听见他一声沉沉的叹息。 那一声叹,让她心都凉了。 “我还记得,那一日雪虎侵城,城墙上血气冲天尸骨遍地,那么柔弱的尹小姐,却紧紧护着幼弟,哪怕血盆虎口撕咬而来,哪怕吓得瑟瑟发抖,也挡在他面前不曾退步分毫。” 元景烁一字一句:“那个外柔内刚的尹姑娘、那个珍爱家人的尹姑娘、那个濒死不愿折腰的尹姑娘,那个让元某敬重的尹姑娘,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尹小姐只觉心如重击,所有义正辞严的指责唾骂,都及不上他这一句失望。 她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捂着嘴哭,恨自己自甘低贱,恨自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也绝望于…即使已经这样也终是抓不住的爱情。 “元少侠!” “是小姐!找到小姐了!” 霜城知府派来的卫队狂喜迎上来。 元景烁放下尹小姐,后面跟着的侍女怯怯望向林然,林然对她笑着摆摆手,她一下子笑开了,跑过去扶住尹小姐,又哭又笑:“小姐!我们可以回家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尹小姐看着小侍女脸上的伤痕、看着那一张张欣喜的脸,突然鼻子发酸,当看到踉跄着跑来的老总管时,更是哭着喊:“张叔!” “回来好,回来就好。” 老总管潸然泪下,手都在发颤,却笑着『摸』『摸』她的头:“小姐平安回来就太好了,老爷和小少爷就在山下等着您,小少爷睡梦都哭着喊要姐姐,还有夫人、夫人听说您被抓走当晚就昏过去,已经缠绵病榻好几日,现在您回来可好了,夫人也能好起来!总算能团聚了。” 听见父亲和弟弟在等自己,母亲为自己病倒,尹小姐心尖像是被什么死死拧住,那种魔怔般的对爱情的悲痛和执念忽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汹涌情绪让她瞬间崩溃。 她哭倒在老总管怀里:“是我不孝!是我不孝啊——” 父母弟弟都在担心她,一起长大的侍女险些陪她死去,她怎么能自私地抛弃家人只想与人私奔?她怎么能满脑子只有一个男人?她怎么能枉顾家人十几年的疼爱教养,与人为妾、甚至连妾都不配,无媒苟合,让整个家族为她背上污名?! 她还有脸吗?她还有良心吗?她是什么样的畜生怎么能做出这种寡廉鲜耻的事?! 老总管心痛地扶起她:“这哪里怨小姐,都是妖孽作『乱』,幸好有元少侠,元少侠请受老朽一拜!” 说着他重重向元景烁一拜,然后感激道:“请元少侠快与老朽下山,少侠是我们尹氏一族的恩人,大人已经备下盛宴为少侠接风洗尘。” 元景烁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却道:“尹小姐已经平安救出,我应知府大人的事了,这就启程横穿昆云连山。” 老总管面『露』惊愕,元景烁不等他说话就拿出一个布袋,递给老总管:“这里面有其他被抓走姑娘的骨灰,还有一朵百年雪莲花,是我受摄政王之托取的『药』引,如今都已了结,请尹家替我各自物归原主。” 老总管看着布袋中的东西,就知他去意已决,虽然遗憾、也不好多留,郑重拱手:“请元少侠放心,我尹家必不负所托,少侠心意已决,我等不能多留,只少侠的恩义我尹家铭记于心。” 他取出一块尹家的令牌,恭敬递给元景烁:“此为信物,请少侠务必收下,少侠永远是我们的贵客,无论多少年,但凡少侠有所托、我尹家义不容辞……此后山高水长,愿少侠一路平安。” 元景烁微『露』动容,收下了那块令牌,点点头,拱手回了一礼,道一声“多谢、珍重。”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尹小姐痴痴望着他的背影。 她知道,她不会再追上,他也再不会回来。 她知道,这次便真是永别了,这个少年,真的要永远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了。 她想坚强,她想忍住,可是眼泪却涌出来。 “元少侠!” 她不顾所有人震惊的表情,平生最后一次放纵自己,哭着喊:“你几次救我,你为救我险些失了『性』命,你真的没有一点喜欢过我吗?!” 元景烁步子没停,只有断然的声音传来:“是尹小姐,我会救;是尹公子尹大人,我也会救,无关男女私情,只是元某遇见了,想做,便去做。” 所有人都说他风流,说他桃花命旺,曾有友人酒后戏谑,扶着他肩膀大笑他这辈子都与美人纠缠不清。 可他救的从不是美人,他救的是人,只不过每每命运机缘巧合,都成了他的风流韵事,成了许多人嘴里,盖过他的刀、他的功绩、他闯下赫赫威名的风流韵事。 他偶尔会觉得好笑。 他其实只是杀人,救人,如此而已。 尹小姐终于明白了。 直到这一刻,她好像才终于有一点懂他。 她想笑,眼泪却顺着脸颊滚落。 她想说很多很多,最后却只化成:“元少侠,我祝你平安,祝你达成所愿,祝你永远逍遥自在。” 尹小姐追着踉跄两步,哭着喊:“——我也祝愿你有一天,可以救你真正喜欢的人,可以保护你爱的人,可以做世上最幸福的神仙眷侣。” 元景烁一顿。 他有些想笑,他并不能理解她眼中似乎无比珍贵无可或缺的爱情,他从不觉得爱情有多重要,不觉得会有那么一天,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谁。 但是他看到,风雪飘摇处,那道静静望着这边的清瘦身影,隐约可见她眉眼弯弯的浅笑。 他想起她那句“不理解,也可以尊重”。 他所不以为然的,也许正是别人眼中最美好最珍贵的祝福。 他闭了闭眼,侧过身,摆了摆手,道一声:“好。” 尹小姐哭倒在侍女怀里,却终于破涕为笑。 元景烁没有回头,他大步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到那人面前。 她站在小高坡上,玄『色』的大裘被雪花披了一层绒白,小小的脸被寒风吹得微红,眼神却清亮。 他一手侧后扶刀柄,高挺的身体往后懒散舒展,看着她,忽的笑:“走?” 林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点头笑:“走。” 劲风凛凛刮过漫天白雪,风雪纷扬,尹小姐一众人再看不清他们的身影。 跨昆云连山,此去人间不复。 他们终于要踏上,那通往四海九州三千宗府世族的浩瀚征途。 s:///book/11/11864/779812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五年后, 沧澜界西北,燕州边界霞城。 霞城是座小城,却是前往燕州主城金都的几条必经之路的中转站之一, 南来北往的修士在此歇脚换路, 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番颇为繁华景象。 离城门不远便是座酒楼,已经是下午,酒楼过了晌午客人最多的点儿, 便渐渐清闲下来,三三两两客人边吃着菜高谈阔论, 小二打着哈欠儿穿梭在桌椅间为客人添茶添酒,斜落的暖阳洒在身上, 熏得人昏昏欲睡。 “再打一壶盛烧。” 微哑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小二微微一个激灵。 无他,这盛烧酒是他们酒楼最烈的酒,曾经有客人喝了, 在楼里醉了三日三夜,险些没醉死过去,之后就少有人点,一个月也卖不出去几壶,今日竟被连叫了几次。 小二回头去看,果然是那个着玄褐色劲装的青年。 说是青年, 倒也不大合适,小二再细细看去, 才发现他年纪其实不大, 介于少年郎与青年人的年纪,瘦长的骨廓虽然渐渐有了成熟男子的健朗,气质还是年轻人的明俊轻狂。 修士寿元长, 长得慢,往往看着也年轻,但这郎君一身鲜活气,轻昂桀骜的模样,分明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少年郎嘞。 小二暗笑自己,也不知眼睛是怎么瞧的,乍一瞧,竟将人好好的小郎君看老了千百岁似的。 小二对这少年印象深刻,因为这少年着实是龙凤之姿。 他坐在窗边,一副宽肩窄腰的好身板,容貌是极俊美的,眉骨硬朗,浓眉如剑入鬓,眼廓深邃,偏偏生着一双狭长勾挑的桃花眼,于是又在那昂扬狂烈的英姿中,生生添了道不出的风流多情。 这小小的桌椅似乎装不下他,他于是屈着长腿,长靴勒出劲瘦的小腿线条,他斜靠着窗棱,漫不经心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景,一手散漫拎着空了的酒壶,手边放着一把玄色刀鞘、刀柄新缠过细布,但仍仿佛有股压不住的血气往外散。 小二闻到那酒气,正是盛烧,确确实已经喝干了一壶。 小二笑:“客人要盛烧,我们自是要给打的,但请恕小的多嘴一句,这盛烧酒烈,喝多了烫喉,客人还要适度才好…不妨试试我们这里的女儿红,虽不及盛烧痛快,却绵柔醇厚,喝起来别是另一番滋味。” 少年偏过头看他,小二才发现他也不是一点没醉,脸上分明染着红,懒散半垂着眼帘,可眼眸却亮,像正年轻凶猛的雄狮,哪怕只是趴在那里懒洋洋甩尾巴小憩,也有一股子让人莫名不敢小觑的气势。 “倒是个机灵的。” 少年顺手甩过来一袋子灵石,懒散说:“那就打一壶盛烧,再打一壶女儿红,放心,我一会儿就走,不会醉死在你这里平添麻烦。” 小二笑嘻嘻,看着桌上分明放着两副碗筷、可只有少年一人在座,机灵道:“客人桌上的菜都凉了,不如小的去热一热,等您同伴回来吃口热乎的。” 少年望着窗外,想到什么,竟哼笑一声:“我怕是你热了,她回来又该凉了。” 这小小一座城,买个东西买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已经绕丢到哪儿去,那时候能同意她自己出去的他可真是信了她的邪! “罢了。” 少年摆摆手:“你把酒菜给我打包,我去寻人,一会儿回来拿。” 小二应了声,少年拎刀站起来,正要往外走,披着斗篷的清瘦身影就匆匆跑上楼,掀起一点帽檐,踮着脚往四周张望。 小二眼看着少年顿住脚,刀尖杵在桌上,屈肘望着那人,尖牙咬了咬大拇指,姿态戏谑轻佻,眼睛里却全是笑。 他杵了杵刀尖,发出一点脆响,懒洋洋:“真是不容易,大姑奶奶,您老倒是还知道回来。” 那斗篷人转过身,颠颠跑过来,拉开帽檐。 小二愣了愣,目光划过一瞬的惊艳,因他看见一张秀丽的面容,眉目柔和舒展,竟是个极美的年轻姑娘。 少年道:“这么座小城,你走了半个时辰,能不能给我个除了走丢之外合理的解释,嗯?” 那年轻姑娘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没有啊,我很早就找到地方了,但是我发现之前染的已经褪色了,黑黑白白的怪吓人,我就拿了草药让掌柜的当场给我熬了涂上,就这么的耽误了些时间。” “掌柜给你涂的?” 少年微微俯身,伸手自然地捏住姑娘发尾,指腹轻轻捻了捻,小二这才注意到,这姑娘哪哪儿都好,只那一头墨发异常黑亮——亮得真跟墨泼过似的。 少年不过捻了两下,指腹就清晰染上了一点墨痕,他唇角轻扯:“…就涂成这样?” 姑娘捂着头发小声说:“不是赶时间嘛,我就没让他弄太麻烦,大致涂一下…也还可以啦,反正总比我涂得好。” 少年懒洋洋:“那确实是,往头发洒一把米,鸡都涂得比你好。” 姑娘:“…泥垢啦!人参攻击反弹!” 少年摊开手,姑娘把一个小木瓶放到他手里,他打开塞子嗅了嗅,面露嫌弃:“这质量…” 他余光瞥见姑娘鼓起腮帮子,嘴里的话又咽下去,把木瓶放回她手里:“…算了先凑合一阵,得到了金都寻些正经药剂给你染,你别自己瞎折腾,过来,先吃饭,小二。” 小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他赶紧“嗳”了一声,笑道:“公子夫人说话太逗趣了,给小的都听呆了。” 姑娘表情一囧,连忙摆手:“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是姐弟。” 少年伸腿,高大漂亮的身板往后一摊,哼笑:“你怎么不干脆说是母子啊,大婶。” 姑娘满头黑线:“你是不是又想打架?!” 少年笑:“我刚喝了酒,怕打起来太凶,给你打哭了。” 姑娘:“…” 小二:“…” 姑娘终于忍不住:“气死我你能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 少年咧嘴一笑:“纯粹是我开心。” 姑娘:“…那你可真是很棒棒哦。” 少年:“客气客气。” 小二:“…” 这是姐弟?你们告诉我这打情骂俏还是姐弟?当他小二见识少——这怕不是就差去床头打架?! 元景烁瞥见憋笑的小二,不想叫外人看乐子,敛了笑,摆摆手:“算了今天不打了,一会儿还得赶路,先吃饭,你快去把这两道菜热了,再上碗新米来。” 最后几句是对小二说的,小二响亮应了一声,端着几盘凉掉的菜就急匆匆下去热。 林然哼哼,顺手摸了摸头发,却摸到一手黑头油,对面清晰一声嗤笑,简直是故意给她听见。 林然:“…”这小破孩儿真是越长越欠揍。 这说话的姑娘与少年,自然是林然和元景烁。 这是她们离开霜城的第五年了,昆云连山远比她们想象得连绵壮阔,她们足足走了四年多,直走到林然看见雪都想吐了,才在三个多月前走出雪山,踏入修真界的疆域。 昆云连山位于西北,与九州中的燕州交界,他们也就顺势踏入了燕州的地界。 沧澜界很大。 有多大呢?这么说吧,最粗浅的算法,整个修真界大致划为九州,一州分为八十一城,每一座城池又作为一个基点,结界之下统管着几个到上百个不等的凡人界帝国…… …也就是说,像元景烁来的那个辉煌繁盛的凡人王朝,不过是九州一座城池统辖的数个凡人国家之一。 所以兴高采烈回到修真界的林然很快惊恐地发现,燕州在西北,而她的宗门,万仞剑阁,位于正东边。 一西一东,这个距离吧…不能说是天涯海角,只能说她孙子的孙子有生之年有机会把她骨灰送回去。 林然:OVO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修真界有传送方舟,就是她之前去云天秘境乘坐的那种,除了大宗门大世族私人的方舟,也有一些公用方舟可以花钱坐,不过这些方舟只在九州大都城间往来停泊,离得最近的大都就是燕州主都的金都,正好元景烁要往金都去,林然也打算去那儿看看情况。 她一下几年没消息,师父和阿辛不得担心坏了,怎么着也得先回去报个平安。 手心突然被放了一块方巾,林然回过神,元景烁在对面挑眉:“还不擦。” 林然“哦”了一声,把手指的黑色染料在帕子上擦。 说起这染发剂也是个伤心事,五年过去,她被雷罚的伤势也没有痊愈,但至少表面看来,疤痕什么的基本褪去、修为也重新修到筑基后期,唯有一件——这一头白发死活变不回去。 更可惜的是,沧澜界广大人民似乎并不get到白毛的萌点,反倒是他们一路上要是干点什么坏事儿——比如她曾经嘴欠提起的黑吃黑事业的时候,对方总会对她这一头白发印象深刻,以至于她们没走过几座城镇,就发现不知何时起城中已经流传起关于“白发女魔头”的传说…… 林然:“…” 她就很不服气,明明打架的时候杀得最凶的是元景烁,严刑逼供的是元景烁,连天天娴熟把人吓得屁滚尿流的也是元景烁,怎么到最后默默当背景板还总被嫌弃埋尸擦血磨磨唧唧的她凭借白头发强行C位出道?这是瞧不起谁?!(╯°□°)╯︵ ┻━┻ 林然简直恨不得仰天倾诉自己的委屈,但是莫得法子,在一天能接连遇到七八波试图来除魔头刷声望值的“正义之士”之后,她和元景烁都烦了。 那时候,林然坐在大石头,望着脚下一地或死或伤躺尸哀嚎的大侠们,满脸生无可恋,扭头对元景烁说:“我想做个好人。” 元景烁低头擦着刀,眼皮子都没抬:“我们本来就是好人。” 林然:“…你先把踩着人家脸的脚抬开。” 元景烁抬靴,看着靴尖溅上的血,嫌弃地把人踢走。 林然眼看着那人惨叫着颠颠一路滚下了山,也不知道五官是否已经整容成一个平面。 “…”林然泪流满面:“我真的只想当个普通人,不想天天被人追着屁股骂魔女,也不想每天打打杀杀,被迫练习毁尸灭迹的一百八十种技巧。” “也可以。” 元景烁把刀归鞘,想了想,道:“那你去染头吧。” 于是林然就去染头了。 染头好,染头妙,染头使人呱呱叫。 白发女魔头顺利下线,平凡路人甲重新占领高地。 林然快乐得瘫成一只咸某林。 如果元景烁的主角光环再暗淡一点,不要走到哪儿麻烦就跟到哪儿,那她就更快乐了。 “你今天真是总走神,还擦什么,没见都黑了吗?” 手里已经被蹭得黑漆漆的帕子又被抽走,林然回过神,元景烁碾了碾手,帕子转瞬被碾为飞灰,被他轻飘飘拍走。 哦,忘了说,元景烁已经是筑基巅峰了。 五年,从引气入体到筑基巅峰。 嗯,没什么,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万年不遇绝世天才罢…辽!!! “这么仔细瞧着我…” 元景烁抬头,见林然幽幽看着自己,现在已经不知道在肚子里怎么吐槽他,眉峰一扬,笑得轻佻浪荡:“莫不是看我入了迷?” “…你真的不能试着当个正经人吗?”林然忍不住:“能不能好好说话,别老像个逛花街的纨绔公子哥?” “这比较难。” 元景烁双手交叉,慢条斯理:“谁叫本性难移。” 林然痛苦捂脸。 “菜来喽,客官请用。” 小二端着热好的菜过来,林然看着面前香喷喷的饭菜,果断把一切烦恼抛之脑后,抱着碗就大口大口吃起来。 元景烁看着都觉得噎,盛一碗汤递到她手边:“慢点吃,又没有鬼追你。” “是没有鬼追我,但是有比鬼还可怕的金丹期大佬在后面追杀我们。” 林然越想越悲愤,连吃饭都不香了:“想想我就生气…你不许说话!你早晚气死我!” “又不是我想…” 元景烁话到一半,见林然凶巴巴瞪自己,只好耸耸肩:“好吧,是我的错,你好好吃饭吧。” 林然这才继续低头扒饭,把满满一桌子丰盛菜肴愣是吃成工地盒饭,吃完一抹嘴:“结账打包,我们得走了。” 元景烁拿出钱袋,小二笑吟吟走过来算账,顺便把两壶酒放到元景烁手边,林然看见,吐槽:“又买酒,你买了也不好好喝,天天洗刀玩,这不浪费钱吗?你以为咱们还有多少钱,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元景烁懒洋洋:“没钱就再抢,管那么多,我就要开心。” 林然:“…” 小二算着账,心想就这位公子的狗德行,夫人现在还没踹了他找新欢,真真是真爱了。 小二算好账,元景烁结了钱,林然只留了半壶酒给元景烁折腾,其他的都塞进储物袋里,元景烁晃了晃半壶酒,唇角一扯:“太少了。” 林然头也不回:“就这么多,爱喝不喝。” 元景烁:“…” 小二悄悄去瞄元景烁,以为这位怎么看怎么桀骜不好惹的郎君被这么怼,得当场大发雷霆,却看见他撇撇嘴,就把酒壶悬在腰上,竟也没说什么,拎着刀就慢悠悠追上。 清柔的女声在楼下催:“快点儿。” 他嫌弃一句“烦人。”步子却加快,长腿一迈,三两步就下了楼梯。 小二愣了愣,往楼梯下望,眼看着那在姑娘身边驻足的桀骜少年,一手扶刀姿态散漫,却始终微折下挺拔的身板、耐心听她低声絮叨什么,突然乐了。 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林然下楼的时候,正听见邻桌客人在低声说话: “听说广城那边又死了好些人,死时血肉模糊、尸骨撕裂不全,竟活似野兽撕咬吞吃,极是凄惨。” “这般骇人?!” “又一起?之前不是就好几起了?竟然敢在城里杀人,这是公然违背州令,违令当斩啊!” “可不是,金都那边震怒,慕容家和夏侯家已经派长老出来,连远在望川的云家都惊动了,似也是要着人上金都彻查。” “杀人便罢了,什么样的歹人,手段竟如此残暴…不是一直有风声说是妖做的?” “是有这说法,要是妖域闹的可就麻烦了,谁惹得起那些疯怪…就怕金都也要息事宁人的。” “那怎么行?!妖域也不能无缘无故残害我燕州人族啊!杀人撕尸…果然是一群畜生!” “嗳嗳你不要命了,谁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化形出来的妖族,你快小声些!而且这不是也还没确定…” “——不可能是别人!就是它们干的!妖族惯来阴戾残暴,有什么是它们干不出的?!” “唉你别…” 那些人注意到她看去的目光,立刻收了声;身后跟上熟悉的脚步声,林然重新往外走,偏头压低声音:“你听见了吗?” “嗯。”元景烁:“有妖作乱?” 林然摇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广城在燕州南边,距离很远,是妖乱还是人祸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元景烁搭住她肩膀:“别想那么多,我们先去金都再说。” 一路御剑虽然快,却太耗灵力,元景烁干脆买了匹疾风马,套上个马车颠颠跑得贼快。 出了霞城,疾风马伸展双翼御空而行,林然往下望去,望见山川河流纵横交织成泼墨长卷,一座座风格各异的城池如巨兽盘踞,山河间偶或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瑰丽光圈,那是通往凡人界的结界。 这很美、很壮观、很牛逼 然而…林然盘坐在车厢里,抱着钱袋痛心疾首:“五百块中品灵石,五百块啊!都够买下十个刚才那样的酒楼了。” “筑基巅峰的疾风马,打小驯养的,已经算便宜了。” 元景烁坐在马车前面的横板上,屈着长腿,时不时勒一下缰绳示意马转向,笑她:“比你御剑快,还只用舒舒服服坐在车上,这不划算得很。” 林然无话可说,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把储物戒指和储物袋都摸出来。 储物袋是新买的,储物戒指是在去云天秘境之前,师父江无涯给她的。 元婴剑主送的东西自然是顶顶好的,虽然在天雷里被击毁了大半,拿出来仍然是太招眼的宝贝;没有宗门的庇佑,她和元景烁两个没到金丹的散修怀璧其罪,所以她向来都是收起来——反正他们俩平日里黑吃…劫富济贫,加上卖一些雪山路上偶然采集的灵草兽材,也积了一笔小财,而她和元景烁两个糙汉,都不怎么花钱,林然以为,这些钱怎么也足够造了。 然而自从离开昆云连山、踏入燕州的地界,她渐渐发现,她错了。 林然打开储物袋,看着空荡荡的一片,大惊失色:“钱呢?不是还有两千多块中品灵石吗?” “很显然。”元景烁仰头倒了一口酒,晃了晃酒壶:“没了。” 林然这才想起来,大前天一百块灵石买了酒,前天二百块灵石买了刀鞘,今天又五百块灵石买马… 林然的手,开始颤抖。 林然:“…这不是真的!” 元景烁摆出抱歉的虚伪嘴脸,沉痛说:“很遗憾,这就是真的。” 林然眼前一黑。 “没事,千金散尽还复来。” 元大横豪递过来酒壶,体贴说:“别气坏了,来,喝口酒冷静一下。” 林然拳头硬了。 “算了。” 元景烁果断把酒壶收回来:“你自己气就气,别再打坏了我的酒壶。” 林然按住自己的人中,深呼吸好几秒,才打开储物戒指。 她的储物戒指被雷劫劈坏了,也就是最近她恢复到筑基后期,才勉强能打开,里面大多珍贵的法宝和草药都灰飞烟灭,剩下的零零碎碎一些也都是残破的,价值大打折扣。 林然挑出两件,打算去了临近的大城拍卖行尽量换个好价钱,翻着翻着,竟意外翻出侯曼娥送她的那支“一线牵”手镯。 说来也巧,那么多宝物都碎了,这支手镯塞在角落里机缘巧合逃过一劫,虽然光芒黯淡了很多,却还完好。 林然摸了摸它上面皲裂的花纹,曾经云天秘境和万仞剑阁的往事都涌上心头 …呜,想家了。 林然吸了吸鼻子,轻轻把镯子戴回去。 她从来没戴过什么配饰,元景烁几乎是立刻察觉到,偏头看她,见是一支银镯,花纹素雅、光芒黯淡,本是不太显眼的。 可不知怎么的,那银镯悬在她伶仃的手腕,贴着雪白柔软的皮肤,细细一支悬着、晃着,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元景烁回过头,喉结轻微滚动一下,似不经意地问:“怎么突然戴了镯子。” “才找出来的,之前还以为已经坏掉了。” 林然又摸了摸:“是好朋友送的。” 元景烁没有说话,喝一口酒,又喝一口,半响,却突然问:“男的?” “不是。” 林然回想起侯曼娥骂骂咧咧翻白眼的样子,忍不住笑:“是个很可爱的姑娘。” 捏着酒壶的修长手指不知不觉放松,元景烁仰头灌一口酒,反手就要往刀上倒。 林然尔康手:“等等等!你又浪费!” 林然觉得自己已经够不会过日子了,原来在无情峰的时候,她和江无涯就是两个巨婴,要不是奚辛管家,奚爸爸一手操持他俩吃喝拉撒,他们师徒俩早就沦落到滚下山喝西北风去了。 但直到林然遇见了这位大哥,才发现强中自有强中手,这才是个真敢一掷千金然后口袋空空住桥洞的狠人。 林然是条真咸鱼,自己都恨不得被人拖着走,真是不爱管束人,但是没办法,元景烁比她还不靠谱,如果她不管,那就等着和他一起要饭去吧。 元景烁充耳不闻,酒水倾倒在刀上,瞬间喷烈的酒香四溢,他薄唇一掀,吐出几个字:“唠叨,不听。” 林然:“…” 天一忍不住怨气:“别捏了!给我核桃捏坏了!你只能欺负核桃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立刻把他脑袋按地上打!” 林然没本事,她松开核桃,仰头倒下,双手交叠把核桃摆在心口,安详躺尸。 元景烁就见不得她悠闲,碰碰她:“起来,该你驾马了。” 林然:“我不起,我已经气死了。” 元景烁没办法,他能气她,总也不能把她捞起来扔马上。 “不要气了。” 他长腿一迈过来,手肘碰了碰她肩膀,仗着自己有张俊俏脸蛋,连哄人都是敷衍的:“林姐姐,好姐姐,漂亮姐姐,起来干活了。” “…这位大哥。” 林然忍不住坐起来:“你还记得我们之前为什么连夜跑出长风城,一路屁滚尿流跑到这儿都不敢多停留?” 元景烁懒散往车厢一靠:“因为长风城主看上了我,想让我去做他的乘龙快婿,我不乐意,他睚眦必报,觉得失了面子,面上宽宏大量,却背地里派人追杀我。” “…你还知道!!”林然满头黑线:“所以我球球乐你能不能反省一下?就你这张嘴,但凡能少说几个字,能有这么多桃花债吗?能有那么多麻烦事吗?!” “我也不想。” 元景烁笑了。 他手臂倚在窗沿,偏了偏头,年轻锋利的脸廓,眼中的笑嘲弄又凉薄,是永远看不透真假的深意:“可是这真的由我说了算吗?无论我怎么控制、怎么避让,老天也总会用其他巧合让该发生的继续顺理成章地发生,既然该来的总会来,那我又何必谨小慎微处处权衡?不如随心所欲,管它什么爱恨仇怨,只淋漓活个痛快。” 林然愣了一下。 有那么一刻,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妙的东西,但转瞬间,那种古怪的异样感就消失掉,元景烁脸上又恢复了惯常散漫的样子。 他总是这样,风流轻狂是真的,冷酷凉薄也是真的,像是两个割裂的灵魂被揉进一具身体里,笑是不真不假,说话也不真不假,明明还是个少年郎,却总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幽幽:“虽然但是…为什么听着还是有亿点点欠揍?” “有吗?” 元景烁撑下巴,对她勾勾手指:“那你来揍我。” 林然刚张了张嘴,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倏然一眯,他呵出口气:“我又忘了,你现在打不过我。” 林然:“…” 林然重新往后一倒,气得继续躺尸。 元景烁把刀擦干,自己又灌了一口,把酒壶放到她一边,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就继续往她体内灌灵气。 他纯阳体质,体内流转的灵气蕴含浑厚的阳气,很是养人。 “不用不用。” 林然还怪不好意思的,想把手缩回来:“我最近身体挺好的了,你修炼也不容易,别…” “长风城主派人追杀我们,你陪我奔命,是受我牵累。” 元景烁低头,看见她手背一道新伤,是之前那些长风城客卿死前发出的暗镖所伤。 他眸色一点点沉下来,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那渗血的伤口就结了血痂。 她还在轻微挣扎,想把手抽回去,他淡淡道:“我不喜欢欠人的。” 她于是便不动了。 元景烁心里一哂, …她脾气顶好,不愿意给人添麻烦,也愿意给人解决麻烦。 他说不喜欢别人窥探自己,她就再没过问他的过去; 他说喜欢自由,她就除了管那几笔破钱,从不管他任何事; 他说不喜欢欠别人的,她就由着他还清楚,但凡有欠他的也都要一板一眼还干净,从不给他多一丝的困扰,体贴得不得了。 ——世上再没比她更善解人意的了。 突然传来吐槽声:“…我都说了不用输灵气,你非要给,给了又生气,谁又招你惹你了。” 元景烁回过神,看着她,扯了扯唇角,笑:“谁说我生气,我高兴得很。” 林然看着他脸上的皮笑肉不笑,特别想拿张镜子让他照照自己笑得有多假,凶得吓人。 林然:“…行吧,你开心就好。” 元景烁看着她满脸“我嘴上不说但我心里默默骂你”的典型装傻表情,冷哼一声,松开她的手,突然站起来,一声不吭就掀帘子走出去继续赶马。 林然看着他的背影被帘子遮住,忍不住问天一:“你觉不觉得这小子越长大越阴晴不定,越来越有暴君那味儿吗?” “还行吧。” 天一点头:“我倒是觉得你这絮叨的,越来越有老妈子那味儿了。” 林然:“…” 林然(#`)凸:不——我不是我没有! 帘子突然被猛力掀开,林然正想和天一诉苦,被吓个正着,一脸惊悚瞪圆了眼睛看探头进来的少年:“你你你突然吓——” 元景烁盯着她:“你心虚什么?” “咳。”林然强自镇定:“没、没有…你还有事?” 元景烁盯着她一会儿,眯了眯眼,倒也没说什么。 “没什么。” 他没有看她,目光定在她旁边的车壁,冷不丁道:“等我突破金丹,我会亲手抓来长风城主,由你处置。” 说完不等林然说话,帘子又被放下。 林然:“…??” 林然呆了呆,问天一:“他…这是啥意思?” 天一想了想,有那么一瞬竟然觉得是元景烁想为林然出气,但是想想又觉得不是,元景烁视林然为平等的同伴,以他的性子,越是同伴越是该以战磨砺、直面风雨。 “为谁出气”这种事本身是没什么意义的、只是单纯图个痛快,元景烁即使愿意费劲为谁这么做,也是对弱者的庇佑、甚至是宠爱,是上对下的俯视…以这些年的朝夕相处,天一觉得,元景烁也许会这么对别的女人,但他是不会这么对林然的。 天一难得没琢磨明白,不由暗自感慨一下这命运之子小小年纪、性子就颇深沉难测,随口对林然道:“没啥意思,就是早晚报仇雪恨的意思。” 林然唏嘘:“这气魄…真是莫欺少年穷啊。” 天一诚实:“也不穷了,现在比你能打。” 林然:“…” 林然把核桃扔袖子里关小黑屋,眼一闭气呼呼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然觉得鼻子喘不上来气,她下意识用嘴大口呼吸,这么生生憋醒了 ——猛一睁眼,她就看见元景烁重新变得笑眯眯的脸,他不紧不慢收回捏住她鼻子的手:“已经走八天了,我驾车烦了,正好遇上个村子,我要休息。” 林然捂着鼻子额头挂下黑线:“那你拍醒我不行吗。” “哦。”元景烁没诚意:“我忘了。” 林然:“…”报复,□□的报复。 但是让人连驾八天的马,林然也没底气说啥,捂着鼻子灰溜溜跳下马车,自发自觉先往不远处的村子走去打算找户人家商量住一宿。 元景烁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渐渐淡了,冰冷得吓人。 一睡八天不醒… 她受过天雷的伤势至今未愈、又在昆云连山寒天雪地待了五年,身子到底亏损得厉害;之前长风城客卿追来,金丹中期的强者,他们竭尽全力才将之斩杀,她又平白损了元气,现在也没恢复过来。 这是他的无能。 长风城主…也是真的该死! “景烁!” 前面突然传来她罕见严肃下来的声音:“你来,这村子…有些不对劲。” 元景烁抬起头,所有情绪都已经收敛起来。 她在那边静立,宽大黑袍下,纤瘦身姿如剑挺拔,说话时眼睛还望着村口,目光清肃。 拔刀出鞘,刀尖垂下,他大步向她走去,如他们横渡雪山的任何一日,应得懒洋洋、却从不缺席:“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林然皱眉盯着面前的尸体。 尸体她见多了, 不说其他世界见过的、杀过的,就这几年,就说元景烁, 这小子整天嬉皮笑脸, 但杀起人来是真不眨眼, 真惹到他的, 一刀过去血喷得比喷泉还狂放。 但面前这已经不能被称为尸体了,而是残骸,像是被野兽生吞活剥后的残骸, 白森森的骨茬儿,血淋淋的血肉,夹杂着腐烂的内脏残块儿…林然看向尸骨边孤零零倒着的被撕去了大半皮肉的人类头骨, 眉头皱得更紧。 “是异兽袭击?” 元景烁走到她身旁,用刀尖轻轻挑开一块儿血肉:“上面有齿痕…没有利器的伤痕,是生生撕咬开的。” 撕咬,这个词,基本就可以断定是没开化的异兽了。 “如果是异兽吃的,这人就倒在村口,村里面的人不说收殓, 总也不至于就让它倒在门口。” 林然抬起头,看见面前一片死寂的村落,他们的马车在外面也停了有快一刻钟,她就没见到一个进出的村民。 “这村子可能已经荒废了。” 元景烁环视一圈,却看见不远处地上几张符纸, 是警戒符, 被普遍用在洞府或者家门口警示有外人靠近的, 符纸已经残破不堪, 被混着血的污泥浸脏,元景烁一顿:“不对,这符纸上还有灵气,是这几天村民设下的,若是荒废,就不会有人费心设符。” “这村子不对劲。” 元景烁思绪闪过,断然道:“我们走。” 他从不是上赶着管事的人,若是他自己一人、进去探个究竟也罢;可林然伤势未愈,后面又有长风城追兵阴魂不散,元景烁只想赶快前往金都,寻些像雪莲花一样的宝物给她把身体养好。 林然也没有多重的好奇心,点点头,两个人转身往马车走,后面却突然响起一声虚弱绝望的女声:“救命——” 林然猛转头:“里面还有人。” 元景烁眉头拧了拧,不愿再生事端,可也没法装没听见,抿抿唇,拔刀对林然:“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这是什么话。” 林然拔出风竹剑,笑了:“没事的,我还不至于拖你后腿…再怎样,给你搭把手还是行的。” 元景烁见她神色,就知道她心意已决。 他没有理由拒绝同伴一起,那是对一个剑客的轻视,是对她的侮辱。 嘴唇抿得更紧,元景烁低说了一句“我来开路。”就先往里村里走,林然自然跟在他侧后方护翼。 快步穿过村口,入目便是大片枯萎腐烂的灵米稻田,临着田陇是一栋栋砖瓦小院,青石小路自脚下一路延伸,天灰沉沉的,死寂无声。 “是谁在求救?” 元景烁扬声高喊,锐利的目光却在房屋间不断游移,两旁经过小院落朴素安静,却大多门户大开,林然顺着往里望,望见院落里面地上散落着新收的灵米和干柴堆,有鸡鸭的食槽还有猪圈,甚至透过大敞的门板,还能看见房里桌上摆着的饭菜。 这是一个很普通很常见的,质朴而安逸的,凡人与低级修士混居的村落。 林然甚至可以想象,那该是一个平凡的黄昏,村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家家升起炊烟,男主人搭着汗巾扛着锄头回来,垂髫的小孩子们蹦蹦跳跳跑出来围着要爹爹抱,妇人一边唠叨着一边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一家人笑着要开饭的时候,听见了外面什么动静,男主人好奇地推门,小孩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扒着门板探出小脑袋去看…就再也没能回来。 “前面祠堂,有动静。” 元景烁低低的声音将林然思绪拽回来,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凄冷的风刮过枯萎的稻田,刮出某种凄嚎般的诡异声音,她嗅到空气里前所未有浓郁的血腥味。 “准备好。” 元景烁握住刀柄,目光盯着那座村子里建得最肃穆的祠堂,突然暴起一刀劈去:“破——” 霸烈刀风瞬间爆开门板,漫天喷溅的木屑中,无数狰狞的血影像泄洪的洪水喷涌,嘶吼着蜂拥朝她们扑来。 林然和元景烁同时惊住,天一脱口而出:“我的妈——丧尸攻城?!” 确实像丧尸,林然盯着那些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的生物,它们表面的皮肤已经腐烂脱落,就那么坦露着干瘪猩红的血肉肌理,它们七窍流血,嘴里竟伸出一双尖锐巨大的獠牙,那獠牙足有匕首长短,直接撑裂了口腔明晃晃凸在外面,因为太过巨大,以至于整张脸骨骼都被迫折裂扭曲,形貌骇人至极。 “这是什么?” 元景烁第一次见这种东西,皱眉:“异兽?妖?鬼?” “是人。” 林然盯着它们那双巨大獠牙上红到发黑的血肉残骸,眼睁睁看着它们彼此拥挤撞到时毫不犹豫地相互咆哮撕咬,眨眼间更虚弱的怪物就被撕碎吞噬,腐烂的血肉横飞,残暴异常:“它们已经没有了神智,以血肉为食…” 林然不由联想到天一刚才那句“丧尸”,补充了一句:“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小心,它们的血肉说不定有传染性,我们不要被它们伤到。” 为首的怪物已经冲过来,元景烁横过一刀砍掉它脑袋,大致权衡了一下力度:“练气后期。” 练气后期的实力不算什么,但是…元景烁补充:“它身上没有灵气。” 没有灵气,证明这个人在变成怪物之前,只是个凡人。 从凡人,一跃变成练气后期的怪物。 不知为什么,林然心头突然闪过一种不详的预感。 但是她来不及深想,因为瞬间更多的怪物已经如潮水涌来把他们围住。 这是一个大村子,从村门口围一圈的警戒符和大片种植的灵米就可以看出,这应该是附近村落中相对富庶强大的一个,一波又一波的练气后期、练气巅峰怪物扑过来,又被剑芒刀风劈开…当第一只筑基的怪物咆哮着扑来,看着它身上闪烁的已经被污染成黑色的灵光,林然心一沉。 连修士也被同化了… 筑基的怪物张开獠牙,被元景烁一刀劈在眉心生生劈成两半,濒死之际,它发出一声刺耳尖啸,刹那间所有怪物都像是被什么刺激了,身体疯狂膨胀尖啸着向他们扑来。 无数浓浅虚无的黑雾从它们体内涌出,侵染拉扯着周围的灵气,林然浑身被撕得生疼,忍不住呲了呲牙。 元景烁神色骤厉,猛地跃身而起,刀刃被暴烈灵势冲出暗金色的繁复花纹,那刀在他掌心旋转,旋出狂乱的罡风,罡风以他为中心肆意席卷四方,悍烈刀势爆为无数金刃刹那千刀万剐洞穿所有怪物的躯体。 所有嘶吼咆哮一瞬间消失,天地一片死寂,半响,一具一具腐朽的血红躯体轰然倒地。 林然看着那些璀璨的 金光消散,杵住风竹剑喘息,咳了两声。 狂风消散,元景烁落在地上,大步走过来扶住她手臂:“怎么了?” “没事没事。” 林然摆摆手,神色很轻松:“这血味儿太大了,冲得我鼻子痒。” 元景烁看着她微微泛白的嘴唇,没有说什么,只是握刀的手攥得更紧。 林然喘两口气就缓过来,她真觉得自己挺好的——那可是天罚啊!那雷噼里啪啦的,才五年她就能恢复成这样,活蹦乱跳还能打架,绝对是她这么多年非酋生涯的逆袭,说出去那都顶有排面了。 旁边元景烁垂着眼,神色冷冷淡淡、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林然对此淡定自若,她已经习惯了这孩子时不时抻那么一下——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反正傲天嘛,放荡不羁爱自由,他不愿意说,咱就纯当不知道就完事儿。 林然体贴地转移话题,指着祠堂:“它们许多都是从那里出来的,我们去看看。” 元景烁不冷不热“嗯”了一声,松开手,也不再扶她,转身径自往祠堂走,林然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抱着风竹美颠颠跟上。 元景烁听见后面轻快的脚步声,眉心跳了跳,猛地跨进门槛,力气有些重,靴底踩下时把砖石都碾碎。 祠堂幽暗,空气恶臭得近乎滞涩,直到元景烁走进来,连同新鲜的空气和光线一同带来,他抬起手,指尖火折刚亮,一个纤瘦的身影直扑过来:“呜…” 元景烁乍一看冲过来的人影还以为是残活的怪物,下意识要拔刀斩杀,刀芒掠过火光,反射出一双含着眼泪的眼睛,元景烁才意识到是个活人,强行逆转刀锋,险之又险划过她脖颈,而就那么一瞬间,他就被扑了个满怀。 元景烁:“…” “谢谢大哥哥,那么多怪物,小月好害怕…幸好、幸好有大哥哥救我!” 林然不过晚了两步,结果一进祠堂,就看见元景烁和一个姑娘抱在一起。 “…这姑娘哪儿冒出来的?” 林然惊了:“怎么就抱上了?我这一错眼又是错过几集的剧情了?” 天一点评:“这个“又”字用得很妙,看得出,你已经悟透了。” “…不跟你扯淡。” 林然有点无奈,但很快又淡定下来。 没办法,见多识广,跟元景烁同行这一路,这种场面她见太多了。 元景烁吃饭,偶遇甲姑娘;元景烁打架,意外救了乙姑娘;元景烁睡个觉,都恨不得有丙姑娘从旁边路过,对他一见钟情怦然心动… 什么叫龙傲天?吃饭睡觉升级装逼遇见漂亮姑娘,再无限循环,所有事件都可以围着这个体系运转,自成一派逻辑。 林然第一次惊讶,第二次怀疑逻辑,第三次三观重塑,第四次习以为常…第n次,她已经一脸麻木不仁,双腿有自我意识地无声往后飘,伸手试图关门…啊没有门,门刚才被元景烁劈裂了。 “你躲什么躲!” 突然响起冒着寒气儿的声音,下一秒,林然怀里就被略粗暴地推进那姑娘,元景烁背对着她大步往里走,声音很冷:“给她找身衣服穿。” 林然只觉被胸口被两团软绵绵的东西撞个正着,怀里一声略是惊恐的小呼,林然低下头,对上一张柔弱娇美的面庞,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双楚楚的眼睛含着晶莹的泪珠,瑟缩又忐忑地看着自己。 她衣衫散乱,像是被利爪撕扯过,很多地方露出白皙的皮肤和泛红的印子,感受到她的目光,她红了脸,瑟缩着抱臂遮住胸口,却根本遮不住曼妙丰满的身体线条,欲隐欲露,反而更显得活色生香。 林然一呆,赶紧脱下斗篷给她披上,一边系衣带一边问她:“你身上有没有伤?让我看——”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林然才看见,小姑娘头顶两团绒绒的兔耳朵。 小姑娘立刻察觉到,猛地捂住耳朵,惊恐看着她想往后退:“别杀我,求你别杀我,我不值钱,我不值钱的,别杀我求求你——” 林然哑然。 妖族独居一州,多少强横血统的大妖横行四海威震九州,让人闻之色变……但除了那些真正的妖,修真界更有一些机缘巧合,从异兽化成人形的小妖。 它们被称为半妖。 真正纯血统的妖只有兽形和人形,化形就是化形,它们不会在人身的时候露出或长或短的尾巴、也不会有兔耳;只有半妖、只有这些半妖才会因为化形不完全,即使化了人形仍不得不留有兽类的痕迹——这被视为低劣血脉的象征。 半妖和妖,看似都是妖,却就像猩猩和人,人只会生下人,猩猩再像人,也不会是人,而它们的异形,更会被猩猩群排斥。 所以可以想见半妖都过的什么日子, 半妖没有纯血妖族强大的种族天赋,它们修为低下、寿命短暂,也没有族群保护,但更雪上加霜的是,它们却有着比普通异兽更精纯珍贵的血肉甚至妖丹—— 对于孱弱的半妖,这种特殊无异于小儿闹事捧金,让她们成为许多人垂涎的宝物,被猎杀、被拆皮扒骨,被换成灵丹和法宝…正是这只小兔妖经历过的。 林然看着这恐惧望着自己的小姑娘,心生不忍,轻轻抬手给她把斗篷的兜帽遮下来,遮住她兔绒的双耳:“我们不会伤害你,别怕。” 小兔妖像是被她安抚,眼中的惊惧散了些,遮住帽檐,带着鼻音轻泣了一声,缩到她身后,小心拽住她衣角,声音软糯糯的:“谢谢你姐姐。” “我叫林然。” 林然由着她像小动物一样躲在自己身后,耐心说:“我们要先往里去探查一下,你在这里等吗?” 小兔妖连忙攥紧她衣角,着急说:“我想跟着姐姐和大哥哥。” 林然看出她害怕,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跟好”就往里走。 祠堂很大,烛火都已经熄灭,地面柱子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肉,台桌上无数凌乱的牌位,林然看见元景烁站在台桌前,面前倒着一具已经腐烂的怪物尸体。 林然走过去:“发现了什么?” “这应该是第一只怪物,整个村子都是被它同化的。” 元景烁用刀尖顺着怪物的头颅往下划,解剖到它心脏的时候,元景烁林然同时眼神一凝:因为那怪物胸腔里的心脏已经萎|缩干瘪,取而代之的是一朵花。 然而还没等他们看清楚,几乎在花儿暴露空气的一瞬间,整具尸体就化为一滩血水。 元景烁退几步挡着林然避让开蔓延的血水,偏头问她:“你看清了那是什么花?” 林然摇摇头,太快了,又有血肉遮挡,那一眼她只隐约看清是朵深紫色的、圆萼钟形的小花,和路边的野花没什么 区别。 元景烁微微沉吟,却感到一道娇怯的目光,他才想起还有个人,转过头,就见那只小兔妖拽着林然衣角,咬着唇,一双清纯无辜的眼睛望着他,见他望来,不好意思地躲了躲,眼神怯怯,十分惹人怜爱。 元景烁面无表情看着她,突然眯了眯眼,把刀换了只手:“你是谁?从哪儿来?为什么躲在祠堂里又和这些怪物有什么关系?” 小兔妖看着他那把血气凶烈的刀,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眼睛又红了,哽咽着说:“…我、我叫小月,我是偶然路过这里的…” 元景烁不置可否,只冷冷盯着她,她只好继续说:“…我路上被人发现了耳朵,他们想杀我,我好不容易才逃走…我受了伤,路过这个村子,想在里面藏一阵把那些坏人避开…我藏在这个祠堂里,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就是突、突然有一天,就有了怪物。 小月眼中浮现出惊恐,死死攥住林然衣角,颤声抽噎:“整个村子都变成怪物!它们到处杀人、吃人,最后人都吃光了,只剩下我一个活人,我不敢出去,我就躲在祠堂里,它们就都涌过来,我缩在房梁上,它们就爬上来,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然后你们就来了…谢谢你大哥哥,还有姐姐,谢谢你们救了我!” 像是回忆起之前的恐惧,她全身都在哆嗦,纯洁的脸庞,骨架明明还是少女的瘦弱,可皮肉却是饱满柔软的,流着泪害怕又濡慕地看着人的时候,那种楚楚的无辜,轻易能勾起人心底不可说的晦涩邪念。 逻辑倒是说得通。 元景烁皱了皱眉,仍然觉得她恰巧出现在这里有些古怪,但又看她不过筑基初期修为,身上也没有邪修的晦气缠身,这些怪物早已经不止出现这一个村子里,和她一个小半妖有关系的可能不大。 既然与她无关,元景烁也没兴趣探究别人的行踪,她有什么秘密与他们无关。 元景烁把刀归鞘,朝门口抬了抬下巴:“怪物已经死绝,你可以走了。” 小月却不动,只怯怯看着她们。 元景烁:“有话就说。” 小月嘴唇嗫嚅着,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大哥哥,我、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 元景烁脸色冷漠,她像是生怕被拒绝,连忙说:“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会很乖的,就算当婢女也可以,我我…我害怕。 她抹着眼睛:“我不想再一个人走,好多人要抓我,他们都要杀我,我好害怕…”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 元景烁眉心跳了跳。 他天生一副铁石心肠,独来独往惯了,当年带上一个林然纯属机缘巧合,他们俩同生共死几年,从凡人界横跨雪山并肩默契走到今日,他能和她一起,却不愿意多带个人, 可这个小兔妖是只半妖,修为低到连耳朵都遮不住,一个人出去必然还会被别人猎杀。 “我们不可能永远带着你。” 元景烁冷道:“你说个地方,我们送你过去。” 小月神色一下黯淡。 她看出元景烁神色坚决,也不敢纠缠,吸了吸鼻子,很乖地说:“谢谢大哥哥,那我…我想回金都,可以吗?” 金都! 元景烁看向林然,林然笑了:“这不巧了,我们也正要去金都。” 小月眼神一亮,小心翼翼:“那…” “不瞒你说,我们现在也有些麻烦。”林然坦言相告:“一个金丹期的城主正在派人追杀我们,你跟着我们,怕你反而受牵累。” “我不怕!” 小月毫不犹豫说:“只有你们不想杀我,也不欺负我,我只想跟着你们,就算有坏人,我也、也可以帮忙!” 林然失笑,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看向元景烁:“那就一起走。” 元景烁斜她一眼,呵一声:“你总是心软。” 林然心想,说得好像你不心软?打起来比谁都凶,拒绝起来比谁都狠,可只要有事,能帮的你都会毫不犹豫去帮的。 林然摆出标准的“你厉害你说得都对你开心就好”式假笑,元景烁懒得理她,抱着刀绕过她们径自往外走,林然对小月招招手:“小月是,我们走。” 小月瞬间笑开了,用力点点头,跑过来揪住林然的衣角,朝她露出一个羞涩天真的笑。 林然莞尔,迈步往外走。 …… 元景烁在村落门口|爆了张符咒,眼见着波动的灵气把一些好奇的修士引过来,他们迅速离开。 他们现在还被长风城主追杀,得隐蔽行踪,但一整个村落的人都变为怪物,这事蹊跷,只要有人发现一定会通知附近城池的管事人,州府自会派人来查。 他们夜以继日赶了快一个月的路,一口气赶到距离金都不远才停下。 “明天再走一阵就过路华阳城,华阳是金都的陪都,再有不到几日的路程,就是金都。” 夕阳西下,在树林洒下光斑,马车停到一边,疾风马被放开缰绳低头吃草,一簇火堆升得正旺,火架上鹿腿滋滋冒着油脂,林然时不时转一下木棍,让油脂滴下来。 元景烁斜靠着树干,刀放在手边,把手里的羊皮地图合起,顺手扔到对面一边烤鹿腿一边挠头的林然怀里:“明天我们继续往这边走…所以你一直扭哧扭哧干什么呢?” 林然顺手接住地图,另只手还在疯狂挠头:“不知道为什么,头发特别痒。” 元景烁扯了扯嘴角:“长虱子了?” “…真是够了。”林然黑线:“修士长虱子?你真是为了黑我无所不用其极。” 元景烁不置可否,懒散往后一靠,表情欠揍得要命。 林然突然感觉一道视线,她看去,抱着膝盖缩在那边的小月慌忙移开眼,毛绒绒的兔耳朵羞涩地动了动。 林然失笑。 这孩子受限于半妖的身份总被欺负,不太敢看人,说话细声细气,总是很羞怯, 不过大概是因为元景烁救了她,她很依赖元景烁,但元景烁态度冷漠,她不敢接近,就一边渴望一边缩得远远的。 她是真的喜欢元景烁。 林然有些怜爱,她总是不免对这样柔软纯净的情绪心软。 同伴也有界限,她从不会探究元景烁的感情和私事,但林然愿意给她一点小小的机会。 “小月你来,帮我烤一会儿鹿肉。” 林然对她招招手:“我去洗个头。” 小月眼睛亮晶晶的,小跑过来坐在她旁边,小心地接过她手里的鹿腿:“好的然姐姐,我会好好烤的。” 然姐姐? 元景烁挑眉,这才多少日子,就叫得这样亲 热。 林然看着小月圆溜溜的眼睛,忍不住摸了下她的头。 阿辛也爱叫她姐姐,偶尔心情好了,也愿意装个可爱、眨巴着漂亮眼睛对她娇里娇气撒娇。 当然,奚辛是永远不可能像小月这样怯怯弱弱说话的,什么娇憨什么可爱都是装的,本质就是个霸道又任性的小病娇,萌哒哒笑眯眯对你说话,你就得配合着顺毛撸、给撸得喵喵叫才行,反之如果真当他好性儿,敢敷衍他、敢不好好哄他,他准保当场表演宇宙爆|炸给你看 ——虽然她没有被爆过,但江无涯已经无数次用血泪的经验证明了这一点。 林然至今都记得江无涯被强逼吃清水煮韭菜的模样,不加一滴油不加一粒盐,不就米饭,连配咸菜都不行,就那么连吃小半年。 那时候,林然捧着盖满红烧肉还加个卤肉蛋的碗,坐在桌边,一边慢吞吞地嚼一边看着江无涯麻木地在韭菜盘子里夹筷子…夹了半天,一条也没夹上来 ——也不知道是糊弄阿辛还是糊弄鬼呢。 不过那也是林然第一次知道,“形如枯槁”不仅是夸张,那确实可以是一个形容词。 江无涯:“徒儿,别看了,行吗。” “师父,您太可怜了。” 林然抹一把眼睛,咽下嘴里的红烧肉,并顺带扒了口米饭,口齿不清:“我看着难受,心疼。” 江无涯:“…我看你吃得挺香。” “师父您不懂。”林然摇头:“吃归吃,但心还是疼的,这一码归一码。” 江无涯:“…”可真是他的好徒弟。 “还有师父…” 林然顿了顿,天真无邪:“阿辛不会看您在这儿挑挑拣拣就放过您的,他只会看见满当当的盘子更生气的。” 江无涯:“…” 那一天,林然见证了一个男人不可承受的痛苦和虚弱,一场病娇逆子暴打无辜老父亲的人间惨剧。 “…然姐姐?” 林然才发现自己发呆了,她恍惚着回神,小月正瞪圆了眼睛震惊望着她。 面前没有饭桌,没有红烧肉,没有举着锅铲阴嗖嗖冷笑的奚辛和绝望解释自己其实超爱吃韭菜的江无涯。 林然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她有点想阿辛了,也想师父了。 她想沉默却温柔的大师兄,想单纯古板却正直、关爱弟妹的楚师姐,想永远趾高气昂的傻娥子,想后山的桃花,想无情峰的竹林和茅屋飘出的饭菜香味,想剑阁明面端着严肃面孔背地里咆哮满山撵崽子的掌门长老们,想又二又愣吵吵闹闹每天鸡飞狗跳的熊孩子们。 她想家了。 小月没想到林然会摸她的头,全身都是一僵,对上她温柔含笑的目光,抿了抿唇,似是羞涩地连忙低下头。 林然笑了笑,站起来,往那边林子后的小溪走去。 火堆边只剩下小月和元景烁,小月心跳加快,烤肉烤得有些走神,忍不住抬起头,悄悄望他。 他靠着树干,一条长腿屈起,眼帘半敛小憩。长长剑眉入鬓,鼻梁挺拔,凸出的喉结随着呼吸轻微起伏,于是绷出的颈线愈发修长性感。 这张脸,这副身板,这样的气势,这一身滔滔的阳刚烈气…… 小月咬着唇,脸颊一点点泛出红晕。 她忍不住:“大哥哥…” “元景烁。” 元景烁仍然半阖着眼,只淡淡说了一声。 小月大着胆子:“元大哥。” 元景烁睁开眼,似笑非笑看着她,小月垂下头,露出柔弱曼妙的脖颈,像猎物甘愿献上的要害,对男人而言,是一种浓重邀请意味的乞怜动作。 “这个我不太会烤…” 小月小声说:“元大哥,可、可以来帮我一下嘛。” “不会烤就学,学不会就扔那儿。” 元景烁站起来,把刀鞘悬回腰侧,在小月惊讶的目光中转身走向丛林,只留下散漫一句:“有危险喊人。” 小月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咬了咬唇。 为什么?他是纯阳之体,又是那样一张风流面相,按理应该来者不拒,为什么她这样主动勾|引,他还无动于衷? 难道是因为…那个女人? 小月眼睫颤了颤,也站起来,循着他们去的方向小心跟上去。 林然头痒得不行,到了溪边,直接撑着岸边把脑袋灌水里。 “…”天一槽多无口:“还能更糙点吗?我就问你还能更糙点吗?” 林然装没听见,清凉的水冲刷过头皮,瞬间那种麻痒就消失了大半,她仰头起来呼一大口气,再睁开眼,就发现水黑了。 林然:“…??!” 林然扭头去摸头发,摸到一手的黑汤。 …她再也不相信三无染发剂了呜。 林然在天一嫌弃的吐槽声中再次把脑袋扎下去,头发大块大块的药迹褪色,但贴着头皮的地方却有斑斑点点怎么也洗不去,林然只好坐下来,扒着脑袋,照着河面一点点抠。 别人是对镜美美梳妆,她是对湖抠头皮 …关键是这染料还这么不好抠啊摔! 越抠,林然的表情越颓,整个人散发出逐渐自闭的气息。 突然,她感觉到什么,猛地扭头,就看见元景烁。 他抱着臂,斜靠着树干,细长枝杈斜逸旁出,正遮住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狭长散漫的桃花眼,半垂眼脸凝着她,罕见的安静,也不知已看了多久。 林然一愣,第一个反应就是出事了,站起来:“长风城的人追来了?” 她一声,元景烁像是被从梦中唤醒,怔了怔,看着她紧张起来的样子,眼睛一眯,懒洋洋:“没有,我就是来看笑话。” 林然要去握风竹的手僵在那里:“…” #论被傲天花式气死的三百种方法# #每天都想把熊孩子按地上打肿么破?!# 林然抚着心口,告诉自己一把年纪了不要和小破孩计较,人老了心肌梗塞的概率也大,和年轻人比不了的。 林然背对着他又坐回去,平心静气,继续搞头发。 “生气了?” 元景烁觉得自己就跟欠似的,她和他好好说话,他就想气她;她懒得搭理他,他反而想招惹她。 他慢慢走过去,走到她背后,望着她。 黑色褪去,她那一头雪白的长发披散,在昏黄的霞光,似海面被阳光洒上 粼粼微光的细波,那样的白,却不冷,是柔和的,是温暖的。 元景烁轻撩起一缕,缠在指尖,丝丝缕缕,细腻、柔软,缠在指腹,会陷进去一线细细的凹痕,轻柔得像是能融化进血肉里。 元景烁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三千青丝。 还是…三千情丝。 他盯着那细细的发丝,忽然升起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如果世上真的有情丝,是否就该是这个模样。 “…你到底来干嘛?” 林然被他捏头发捏得有点心慌,生怕他手一抖就给她揪断一搓,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发际线的可贵,她提醒他:“你不要给我揪啊,否则我一定打你!” 元景烁垂眸看她,对上她清凌凌的眸子,比湖水更明透,里面倒映着漫天云霞的色彩,也倒映着他的脸、他一双情绪莫名的眼睛。 元景烁忽然笑起来,也说不清自己在笑谁。 “别气了。” 他把那缕柔软发丝拢在手心,凝视着她秀气的侧脸,顿一顿,才轻轻的说:“我想让你开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章 第五十章 小月躲在树后, 轻轻把面前枝杈压下,望向溪边。 少年背脊劲瘦,站姿却懒散, 光影穿透他身体,在他脚边打出一道纤细的影子。 小月这才看见, 那个女人就坐在他前面, 屈膝跪坐的姿势, 如瀑的雪白长发披散,让她想起书里写过的住在东海之畔的鲛人,甩着长长的鱼尾侧坐在礁石上静谧悠然地吟唱。 小月盯着林然的背影、那宽大外裳下因为弯折而显出惊人细软线条的腰身,好一会儿,咬了咬嘴唇,还是偏过头去,望着元景烁明俊的身影,直勾勾地盯。 她眼看着他挽起女人的长发, 用浸湿的巾帕细致擦去那白发上斑斑点点的黑迹,女人屈坐在那里, 仰起头,小声和他说什么, 他就低了低头, 漫不经心地答她。 英挺俊美的少年, 白发秀美的姑娘, 黄昏倦丽的霞光披散在他们身上,像从画中走出的神仙眷侣。 他微微屈膝, 俯身用巾帕浸湿水, 女人轻唤了一声什么, 整个人都往他那侧靠了靠。 他顿了顿, 于是站起来走回她身边,在她耳畔低笑着说话,笑得浪荡又风峻,炙热的生命力在他周身跃动,蓬勃得让人喘不上气。 小月眼神闪烁着异彩。 她鼻息渐重,握着枝杈的手越来越紧,竟发出一声轻响。 小月一惊,那边男人锋利的目光扫来,她赶紧弯腰躲进草丛里,迅速沿来路离开。 溪边,然而现实远没有小月想得那么浪漫,因为当事人兼女主角正完全没有形象地呲牙咧嘴:“疼松手松手,别扯我头发!头发要断了!” 元景烁收回望向草丛的冷淡目光,松开点手,看着她宝贝似的把自己头发拢过去顺,嗤笑:“一点头发,给你娇气的。” 林然轻轻顺着自己头发,看了看他,眼神居然有点怜悯:“你还是太年轻,等你将来就知道发际线的可贵了。” 元景烁脸立刻黑了:“谁年轻?叫你几声,你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 林然:“是你先叫我大婶的。” 元景烁气极反笑:“我还可以叫你娘呢,怎么,想听是不是?!” “嚯,小妈文学。” 天一幽幽:“你们玩得可够刺激的。” 林然:“…” 林然被猝不及防糊一脸。 是你吗,秋名山车神? 林然诚恳:“天一,答应我,做个人好吗?” 天一:“不好,我不当人许多年了。” 林然无言以对,唯有把还在得意洋洋嘲笑人类交通工具落后的核桃塞回袖子里 怪不得霸总都爱小黑屋,她悟了,小黑屋真快乐。 元景烁看她不吭声,也懒得计较她是不是又在肚子里骂自己,捏着手里的头发擦着,漫不经心:“那个兔妖跑过来了。” 林然提醒:“她叫小月。” 元景烁眉峰挑了挑。 “你还挺喜欢她?” 元景烁呵一声,想起刚才的情景,懒洋洋:“…别被她哄骗了,你把人当无辜小白兔,可不知道,人家的心机是不是比你深得多。” “有心机并不是坏事。” 林然却道:“只要不伤害别人、不违背道义,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这很厉害,不应该被瞧不起。” 许多人习惯了被动,被动遇见、被动拥有,习惯了,就衬得一些主动去做什么追逐什么的人像是异类——可实际上人本来就有欲望的,想实现欲望从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努力发财,努力提升修为,努力过更好的生活,努力让喜欢的人也喜欢上自己…只要没有通过侵害别人成全自己,那么一切的主动和努力都是很厉害的。 “你可真是…” 元景烁哑然,看着她白净的侧脸,忽然笑:“你说得对,明知道机会在面前还不去试一试的人才是傻子。” “是。” 小月对元景烁的感情、是追求还是放弃都应该由她自己选择,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林然不会多嘴,她果断转移话题:“之前那个村落,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我们路过霞城时不就听过传闻,广城那边有妖作乱。” 元景烁道:“那村落黑气弥漫,所有村民都变成了怪物,和传言中很像。” 林然:“你也觉得是妖?” 这个妖当然不是小月这种半妖——小月的气息干净,没有邪祟缠身的怨气,那些怪物显然和她没关系。 他们说的妖,是真正的妖。 “有这个怀疑。” 元景烁沉吟:“那些怪物,皮肉苍白松弛、血骨腐朽外露,青面獠牙,又残暴嗜血…” 他顿了顿,竟然道:“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在昆云连山杀的那只蝠妖吗?你不觉得这些怪物,和那只蝠妖隐隐有些相像吗?” 林然一愣,第一个念头,却是那本从蝠妖手中搜到的疑似妖族秘典的书。 元景烁:“妖族神秘,传承的妖法多诡谲,有蝠妖那种靠吸人精血修炼的邪法,也未必没有这样把人变成怪物的。” 林然回忆着那本妖典字里行间凶烈霸道的气势:“妖法虽然邪,大多却邪得猖烈,杀人都是光明正大,这种闷不吭声把人生生变成怪物的…我倒莫名觉得,这不像是妖族的手笔。” 元景烁不置可否:“本来就只是猜测,妖法有邪道,人法中的邪术更不少,究竟是什么,自有燕州都府去查。” 林然点点头,又不小心牵动了头发,她呲牙咧嘴,元景烁哼笑:“娇气。”,手下动作却放轻了些,给她把贴着头发根那块最后一块黑斑擦干净,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发带。 他不会女孩子簪发的方法,下意识给她束了个自己往日的发髻,她也没在意,站起来对着溪面高高兴兴擦头发。 元景烁看着她那一身宽宽大大的长袍,披着黑斗篷,头发还是男儿的束法…嘴角扯了扯。 日后有合适的衣裙发簪,还是给她配几身,好好的姑娘家……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嘴上道:“别臭美了,头发不痒了就回去。” 林然把白头发仔细塞进斗篷里,再把兜帽戴好,跟着元景烁回去。 火堆燃得正旺,一只被烤成焦黄冒油脂的鹿腿架在上面,毛绒兔耳的少女抱着膝盖乖乖坐在火堆旁发呆,看见两人跳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然姐姐,元大哥,你们回来了。” 她先亲热地叫林然,反倒把元景烁都放在后面,像是依赖极了这个姐姐,绝口不提之前对他若有若无的勾引。 元景烁瞥一眼那支烤得火候正好、焦香四溢的鹿腿,似笑非笑。&lt; br&gt; 林然走过去,也看见油光锃亮的鹿腿,眼睛一亮,摸了摸小月的头,好不保留地夸她:“真厉害,比我们烤得都好。” 小月抿嘴一笑,满脸乖巧看着林然背对着自己,摸出匕首把鹿肉割成一块儿一块儿,直接揪起一块肉叼嘴里,一边被烫得呲牙一边还在腮帮子鼓鼓地嚼,半点不讲究,糙得都不像个姑娘。 她余光往旁边瞟,瞟到元景烁靠着树干,双臂抱胸懒洋洋看着林然,被火光映亮的眉目,像是有笑又像是没有,神态却很轻松。 所以,他是喜欢这样的…吗? 小月若有所思,盯着林然轻快的表情,微不可查牵动自己的脸部肌肉,竟也慢慢露出个有点灿烂的笑来。 原来是这样。 只要她这样,他是不是就可以…也喜欢上她呢。 细白的小手拉了拉兜帽,遮住无人察觉的诡晦表情,兔耳的娇俏少女咬着唇,再抬起头,眼睛亮莹莹的,羞怯又甜蜜地笑起来。 …… 吃完晚饭,她们本打算直接赶往金都,但是没走多远,元景烁却发现了有人跟踪。 “是长风城的人。” 他声音很冷:“一个金丹中期,带着两个金丹初期和十数个筑基巅峰,气息隐蔽,该是特意培养的死士。” 林然小月脸色同时一变,小月瑟缩地牵住林然袖口,林然拍拍她的手,问元景烁:“他们发现了我们,为什么不动手?” “等机会。” 元景烁冷笑:“已经死了一个客卿,看来毕烽是嫌手下太多了,想再扔几个。” 毕烽便是如今长风城之主。 林然却道:“长风城一共只有两个金丹中期客卿,其中一个已经被我们斩杀,他怎么还敢派出这个做无用功?若是只剩下他一个城主,独木难支,撑不住长风城、会被人取代的。” 修真界强者为尊,权位替代极为残酷,各州城主虽然名义上由州府委任,可实则自主权极大,并不完全受州府管控,城主为一地长官,大权在握风光无限…可这也意味着,一旦城主的势力衰弱、震不住城,就会立刻被人取代! 毕烽作为长风城主,那结局将如被篡位的君王,作为后上位的城主奠定威名的工具——必死无疑!他又不傻,怎么会把自己置于那样的危险中? 除非…林然沉声道:“这次,怕是毕烽亲自出手了。” 既然金丹中期的客卿杀不了他们,金丹后期的长风城主亲自出马,那便是手到擒来。 元景烁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压下来。 “金丹后期亲自出手,只为了杀我一个无名小卒…倒是看得起我。” 他笑一声,眼神冷得有几分疯:“毕烽…也要看他配不配?!” “不止于不至于,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林然想了想:“我们离金都还有几日路程,不知道毕烽什么时候会到,我们赌不起…转道,我们先去华阳城,州府禁令城中不可杀人,我们进城,他就拿我们没办法。” 违反禁令者如同冒犯州府威严,会被州府驱逐追杀,毕烽虽是城主,也该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公然挑衅州府。 元景烁没动,攥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 林然心里叹一声,伸手过去握住他手背,一根根捏着他手指松开。 “他一个金丹后期,被逼得亲自来杀你一个筑基,你已经不能更有排面了。” 林然扒着车门探出头,手按在他肩膀,把年轻骄傲的小雄狮扒拉过来,对着肚子娴熟就是一顿顺毛rua:“他一把年纪,修为也就这样了;但你不一样,你可是绝世小天才啊,璞玲璞玲的明日之星啊,那句话怎么说的,风水轮流传,今日你爱答不理,明天我…” 元景烁心底怒意勃发,却听见她在后面东拉西扯,各种彩虹屁不要钱地往他脑袋上拍。 他几乎被气笑了,可又不想叫她得意,紧压着唇线,斜眼瞧她:“漂亮话张嘴就来,这样熟练,这一套也不知已经哄过多少人。” 林然麻溜收回手:“还能阴阳怪气,看来是想开了。” 元景烁扯扯唇角,也懒得和她争个究竟,勒转马头,快马加鞭向华阳城冲去。 身后长风城的死士察觉到他们转道的意图开始骚动,四周灵气逐渐躁动,惹得疾风马有些不安,速度降下来。 元景烁恍若未觉,一鞭狠狠甩在马臀,劲烈罡气骇得马儿嘶鸣着加快步子。 天一突然说:“这里还藏着一批刺客,实力更强,为首的是两个金丹后期,还有至少三个金丹中期。” 林然一愣,天一道:“应该不是追你们的,他们埋伏在对面,看你们经过也一直没有动静,应该是准备暗杀别人。” 林然转述元景烁:“这里还埋伏着另一队人,两个金丹后期三个金丹中期,很强,不知道是准备埋伏谁?” 元景烁点点头,也没有问她是怎么发现的,面色不变继续催马向前。 马蹄溅起滚滚烟尘,后面树丛骤然利箭破风声,林然一把压着呆在那儿的小月趴下,无数淬毒的利箭瞬间将车厢射得千疮百孔,冰冷劲风瞬间倒灌,外面传来疾风马慌乱的嘶鸣。 元景烁猛地纵身一跃跨上马背,凛冽箭雨擦身而过,他却一掌蕴满灵气狠狠拍向疾风马头,疾风马爆出厉鸣,疯了似地狂飙起来。 “杀——” 后面肃杀声,黑色劲装的死士闪出,毫不犹豫从四面八方围来用命拖延他们。 恰在这时,对面传来滚滚踏马声,一队约莫十数铁骑从官道尽头出现,护卫皆一身银寒铁甲,队伍整齐端肃,为首的却是个云蓝长衫的青年,外罩着月白暗纹狐绒大裘,乌黑长发端整以玉簪束髻,容貌斯文俊秀,如玉树兰芝清贵。 他似是在思索什么事,眉头一直微锁,听见惊马声,抬头看来,看见被插满毒箭的马车和紧追的黑衣死士们,愣了一愣。 “少主,对面有追杀。” 修真界这种事真是随处可见,旁边的云家长老并不以为然,道:“平日顺手一救也罢,如今要务是金都事宜,我们不必多管闲事,只从边上过,他们识相该不会涉及我们。” 云长清点点头,却看见箭雨中稳坐马背的少年,又见后面摇摇欲坠的车厢里隐隐有女子的身影,心下微有不忍。 他释放出些许威压,金丹后期的强横气势让场面瞬间一凝。 长老看向他,云长清笑:“既然遇见了,便帮一把。“ 长老叹了一句:“少主惯是仁心。” 金丹后期的威压笼罩,长风城的死士攻势瞬间减弱,领头的客卿也动作拘谨,生怕一道法光误射过去惹恼了这金丹后期的强者。 &lt;b r&gt; 云长清见即使如此,这些死士仍穷追不舍,便知不只是一时起意劫财掠色那样简单,个中恩怨他不好再多管,叹一口气。 元景烁感觉到死士削弱的攻势,往那边瞥,见为首的青年眉目清正,看着他们的目光颇为怜惜,心中一动。 那些潜藏的刺客,要暗杀的便是他们。 元景烁眯了眯眼,忽然往后劈出一刀,然而不知是不是惊马踏步狂乱,他这刀劈歪了,掠过追来的死士头顶,狠狠劈在不远处阴翳树林中——霎那间,一道半弧屏障被劈中泛开的波纹清晰倒映在所有人眼里。 敛息屏障! 云家众人面色一变,那边树林中的刺客也都变了脸色。 云长清勒马,长老和一众亲卫护持在他面前,惊疑不定盯着对面树林,场面瞬间死寂。 直到更狂乱的嘶鸣声从旁边冲过,咫尺擦肩时,云长清愕然看着马背上的少年偏了偏头,一张英俊桀骜的年轻脸庞,刀锋似的浓眉上挑,只留下一句懒洋洋的:“算还你的人情,多谢。” 话音未落,马和人已经冲过,带着穷追不舍的刺客直直往已能看见巍峨一角的华阳城冲去。 云长清愣了会儿,看着马车的背影,明白过来,忍不住笑赞:“好个情义分明的少年郎。” “少主。” 长老低声:“前面有人埋伏,我们是否冲过去?” 元长清收敛了笑容,眉目渐渐肃然。 “知道我们云家的身份、知道我们行踪,还敢设下埋伏的人,又能有几家。” 云长清望了望幽冷死寂的树林,心知那林木深处的人正紧张等着他们的反应,他微作沉吟,断然道:“有一次埋伏,前面还不知有几次埋伏…我们不过,转道去华阳城,大不了等后面几位长老赶来一道出发,立刻向金都传讯,请他们慕容家夏侯家亲自派人来接。” 他神色凛然,别有深意:“我倒要看看,谁家胆大包天的刺客,还能当着燕州众族和诸宗的面杀到我云家门口不成?!” 长老拱手:“是。” …… 林然他们终于还是在马车散架前冲进了华阳城门。 破破烂烂的马车塌在一边,疾风马口吐白沫生无可恋地跪着,四条腿哆嗦俨然马体已经被榨干;林然靠在摩擦生热的车轮旁,扶着腰深深喘一口气,想起什么,扭头看旁边的小兔妖,见她吓得小脸发白,关照道:“没事。” 小月摇摇头,却咬着唇指向城外:“然姐姐,那里…” 林然往外望去,看见城门外不远游魂似直挺挺立着的一道道黑影;忽然,那些死士直直跪下,格外高大的身影在他们前面缓缓浮现,暴怒不甘的视线满是杀意地投来。 长风城主,毕烽。 他终究晚了一步。 “他为什么要杀你们?” 小月细细的声音,林然回过神,想了想:“他想招元景烁做女婿,元景烁不干,他觉得伤了颜面,就要杀我们。” “就因为…因为这个?” 小月一呆,忍不住撅起小嘴:“他太坏了,就因为元大哥不愿意当他女婿,他就要杀人?杀一次不够,他还亲自来…他、他——” 小月憋了憋,憋出奶凶奶凶一句:“他有病!” 林然笑了:“对,他有病,病得不轻。” 林然摸摸她的头,然后走向元景烁,他刚翻身下马,一手握刀,盯着另一只手。 林然:“没受伤?” 元景烁看向她,一时没说话,向她抬起手,掌心小小的金色灵气漩涡自发地转动。 化气为丹,神通现。 林然笑:“你要结丹了。” 元景烁神色冷静,但眼底分明燃着炙热明亮的野心:“还差一些契机,不过快了。” 林然道:“不着急,契机总会来,提前恭喜你。” 元景烁“嗯”了一声,望着她,忽然道:“我说过,等我成丹,来日必斩下毕烽的人头。” 他还没有结丹,却已经能如此霸道地断言一个金丹后期的死。 这就是元景烁。 林然忍不住感慨。 你说毕烽有病吗?一个金丹后期的强者千里迢迢来杀一个筑基少年?乍一看像是,但其实他没有、追杀他们也许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 也许一开始毕烽只是随意地派出一个人,随意想杀个忤逆了长风城主威严的筑基少年,但在那个派来金丹中期的客卿被他们斩杀之后,他就知道他失策了——以筑基杀金丹,毕烽亲手把一个拥有可怕天赋的未来强者放在敌对的位置。 看似他们没有退路,可实际上,没有退路的是毕烽。 不杀元景烁,将来死得就会是他自己。 毕烽现在一定后悔得不行…可世上哪里有后悔药,自己造的孽,自然要承担后果。 彩虹屁这方面林然可是专业的,她立刻鼓掌热烈响应:“好,不愧是元大侠超棒棒,等着你给我们报仇。” 元景烁并不领情,斜眼瞧她,呵:“能更假点吗?” 林然:“…”大爷你可真不好伺候。 元景烁踢了踢马腿,疾风马在大魔王的威压下重新回忆起那一掌拍来被强行人|兽榨干的恐惧,巍颤颤站起来,含泪的大眼睛巴巴望着林然。 林然心疼了:“马马这么可爱,不要踢马马。” 元景烁看她宛如看个智障,疾风马欣喜踱过来,嗲叫着腻腻歪歪蹭她的腰。 林然捧住马脸,认真说:“它很贵,价值五百块中品灵石,这是长期有形资产的价值,是我们目前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不能一次性就报废,所以我们要好好珍惜它。” 疾风马:“…” 元景烁和小月:“…” 天一:…妈的,你可真是越来越骚。 林然:“答应我,好好珍惜它好吗。” 元景烁定定看了她两秒,突然长腿一伸踢脚马腿,疾风马二话不说嗒麻溜跪下摊平,元景烁恶劣一笑,懒洋洋:“好。” 林然:“…”大爷,你才是真的骚。 他们牵着身娇体软且价值不菲的有形动产马去了酒楼,豪横给小虚马点了最贵的草料,就点了菜去大堂坐下。 元景烁有事没事儿就会坐大堂,这是他在人间界养成的习惯,江湖人都爱去酒楼茶馆,这些地方鱼龙混杂人来人往,坐一坐就能轻松听到很多消息,林然跟着也养成了习惯。 然后他们就听见有人讨论人变成怪物的事,他们路过的那个村庄果然不是特例,陆续已经有很多 地方都出现怪物,风声愈演愈烈,俨然有大火蔓延之势。 “这怪物邪得很,它们扑人、吃人,被咬伤抓伤的人也会变成怪物。” “这些怪物嗜血残暴,与兽类无异…之前就一直有传闻事妖作乱,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有在金都做府卫的兄弟,他醉酒后透了口风,是妖族跑了个犯人,就是它把这些怪物带到咱们燕州,上面都传遍了,只是碍于妖族霸道,不好大张旗鼓地说,但各家都在紧锣密鼓抓那只恶妖呢,据说已经锁定了它的位置,等抓到它,立刻当众斩妖。” 饭桌边角,小月拿着筷子的手微不可查动了动。 林然看见,眼神微动,却没有说什么,用公筷夹了块肉给她:“这个好吃,尝尝。” “…谢谢姐姐。” 小月瞳孔一颤,抬起头笑得羞涩:“我、我被吓到了。” 林然笑,点点头:“没事的,吃饭。” 小月怀疑林然察觉了什么端倪,但是林然一派淡然,扭头又继续和元景烁说话,表情毫无异样;她眼神晦涩,也只得压下那一丝不安,低头秀气地继续吃起来。 “啊!妖族可恶,让我燕州白受这无妄之灾…” 林然几人面面相觑,正好饭吃完了,天色渐晚,元景烁:“天不早了,先回去休息,毕烽在外面等着,我们约莫要在这华阳城多待些时日,有事明天再说。” 林然小月点点头,他们跟着小二往后院厢房走,也就没听见那桌人最后几句: “斩妖…这事不小。” “肯定的,涉及妖族的哪里有小事,不过听说正巧几大宗弟子要去往冀州寻出世的梵天净土,过路燕州,金都州府邀请他们观礼除妖,做个见证,日后若是妖族问起来、想借以生事,我们燕州也有个堂堂正正的说法。” “嚯,是哪几宗弟子,能让州府邀请,好大的脸面?!” “还能是哪几宗,当然是正道三山九门的嫡传弟子,听说有梵门,磐山宗,圣贤学宫以及…万刃剑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宝贝儿你的订阅值不够哦, 补足订阅就可以看到新章啦\(≧▽≦  一个显然是楚师姐的小迷弟不高兴了:“楚师姐和晏师兄都是筑基巅峰,距离结丹不过一步之遥,楚师姐还比晏师兄小两岁呢, 要说还是楚师姐更天才,谁先结丹,那时再论胜负, 还说不定呢。” “虽然都是筑基巅峰, 但他们可都是八年前同时拜入掌门座下, 而且明摆着是晏师兄胜的次数更多, 所以晏师兄才是宗门大师兄。” 那小弟子言之凿凿:“楚师姐当然厉害,但肯定还是晏大师兄更厉害。” “楚师姐更厉害。” “晏师兄更厉害!” “那晏师兄更厉害。” “楚师姐更厉害。” “哈哈你也承认了楚师姐厉害!” “...” “有种你别跑看我打不死你——” 几个心智不超过三岁的小傻子们追跑打闹着跑走了,只留下一串串杠铃般的清脆笑声。 “大比都结束了,你还不醒来吗。” 清亮的男声突然在静谧的桃林响起。 茂密的枝杈间,一道青衣纤细的身影静静地倚躺着。 微风拂动, 一片桃花瓣从枝头散开,慢悠悠、轻飘飘落在少女秀美的脸颊。 纷飞的桃花、沉睡的少女, 安逸美好得像一副画。 青年男声优雅温和地说:“楚如瑶都筑基巅峰了, 你还是个筑基中期, 大比你不参加, 那你怎么装逼,你不装逼,你怎么进万剑林怎么去云天小幻境怎么走剧情线, 这个世界故事线已经乱得连它妈都不认识, 你这个工具人还不兢兢业业干活还天天窝在山上偷懒睡觉, 你是想等天雷把咱俩一起劈成傻逼吗?” 林然神色安详,不动如山。 青年男声沉默了。 片刻后,恢弘动情的女声二话不说嘹亮起嗓:“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我已分不清品如的——” 林然只好睁开眼, 拂开脸上的花瓣,艰难地爬起来:“你怎么能随便改歌词呢,这里明明没有品如。” 品如停了下来,深情的男声又唱了起来:“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哦北鼻北鼻我爱你~你是我的小傻比~” 林然:“...” 林然手一抖,手里的核桃从树顶掉了下去。 歌唱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啊——老子恐高啊!” 林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赶紧跳下去,在一片草丛里把俩核桃捡出来,吹开上面的草屑,诚恳认错:“我错了,你唱得太刺激了,给我吓一跳,手一松就给你掉下来了。” 系统天一刚被吓到,缓过神来,怒气冲冲就“呸”她:“你别想狡辩,你就是嫌弃我废话多,故意对我下手,我是不会轻易原谅你的巴拉巴...” 林然有点无奈。 她是真不是故意的,然而它的废话也是真的多。 林然深知它一开始哔哔就没个完的,她思考了两秒,果断拔下腰间的木剑一跃而上,整个人瞬间飞向天空。 某恐高核桃瞬间闭麦,嘈杂叫嚣的男声仿佛被掐了脖子的鸡戛然而止,消得比消|音器还干净。 林然松了口气。 一个核桃那么多戏,恐高还会骂娘,这上哪儿说理去。 她把重新恢复成普通款安静乖巧还有包浆的核桃放进手心盘着,盘到熟悉的手感,一本满足。 木剑划过长空,穿过茂密翩然的桃林,一瞬豁然开朗。 仙山恢弘连亘,耸立的巨峰破开缭绕的云雾直插苍穹,苍翠峭拔,竹林成海,挟裹万钧之势的飞瀑千丈而下,溅开的水雾被阳光折射出绚烂的彩光,倒映出问剑峰上正认真整齐比划着入门剑法的灰衣小弟子们。 林然望过脚下瑰丽缥缈的群山,即使已经无数次看见,还是在心底赞叹了一声修真界的环境好。 这是她拜入万仞剑阁的第八年了。 恒宇有无数位面,位面交织成无数世界,每个世界都会诞生数不清的生灵,世界通过生灵生机的反哺得以维系、慢慢发展壮大,从而哺育出更多的生命。 但世界的维系光是依靠普通的生灵还不够,就像一个保持稳定的房顶不仅需要水泥砖瓦,更需要支撑起的强大栋梁;所以世界会自发地选择一些特殊的生灵,赋予他们特殊的天赋和命运,让他们按照既定的轨迹成长,成为自己未来的“栋梁” ——这些人,也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或者是俗话说的:故事主角。 林然,一个光荣的位面工作者,来自于恒宇最深处的位面办事机构,专门负责穿越到各个世界,督促天选之子们早日走上人生巅峰,成长为世界栋梁,为世界的发展壮大添砖加瓦(此处应该有掌声啪啪啪) 这一次她穿进的这个修真|世界,沧澜界,故事主角是个小姑娘,也就是之前小傻弟子们嘴里的楚师姐,楚如瑶。 楚如瑶出身世俗王朝,是尊贵的皇室公主,八岁那年被送上剑道第一宗万仞剑阁,竟被发现是绝顶资质单一冰灵根,又加之绝伦的剑道天赋与悟性,当即被万仞剑阁视为最看重的弟子之一,和师兄晏凌一同拜入掌门阙道子门下,从此开始了一路打怪升级光辉灿烂的人生赢家之路。 这本来是挺好的,奈何这个世界的隔绝结界倒霉得裂了道口子,显示有异物意外坠落。 什么叫异物,不属于这个世界原本发展轨迹却横插|进来人和物就叫异物。 比如说一个古代宅斗世界掉进去一个二十六世纪绝美玛丽苏女科学家,比如说虐恋情深世界被虐死全家的女主角重生了,比如说校园小甜饼世界蹦出来一个全能霸道特种兵王... 更倒霉的是,沧澜界裂得这条口子,很大。 我们都知道,任何情况下,口子大,那掉进去的异物就多,异物一多...那大家就尽可以展开想象的小翅膀,想象一下当人见人爱玛丽苏和百人后宫团霸道兵王与真爱就灭你全家款虐恋情深在修真仙侠文里相撞摩擦出的火花。 那不仅绚烂,还是真的刺激。 林然,就这样被委以重任地送到了这个特别刺激的世界。 穿过来的第一天,林然险些没在万仞剑阁脚下哭成一个护城河。 她不想要刺激,她就想做一条平平淡淡的咸鱼,领着她的退休金喝着养生茶躺在摇椅上笑看云卷云舒。 她都受过多少沧桑磨难了,临了临了要退休了,还要再受这种狂风暴雨,难道不是娇花就不配被怜惜吗? 但是莫得法子,做不完任务就不给退休,连她的系统都硬给压成俩核桃扔过来了,临门一脚的事儿了,林然只好欲哭无泪地上了。 木剑飞过人来人往热闹的祁山主峰群,往来的御剑流光渐渐稀少,云雾散开,露出一座独立在颇为偏僻一角、形似一柄长剑倒插云霄的高峰。 这是无情峰,峰主就是她的师父,剑阁这一代的无情剑主江无涯。 万仞剑阁被尊为沧澜界第一剑宗,宗内强者无数,金丹期以上的长老就可以独领一峰,而江无涯更是元婴期的一方剑主,实力强横身份霸道,作为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亲传弟子,林然自然是...嗯,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毕竟他们连住的都是剑阁最荒僻最凄凉的山峰了,再偏一点就可以移出万仞剑阁范围的那种。 但是林然也不觉得怎样,毕竟一条三天躺尸两天睡觉的咸鱼和一个一礼拜醉八天的酒鬼凑在一起,还能有个窝棚住,已经是掌门师叔他人美心善了。 林然双脚踩在山脚青石阶上,把木剑重新挂回腰间,拍了拍袖口不存在的尘埃,握着核桃慢悠悠往上走。 “林师妹。” 那一道声音似冰棱坠在碎玉上,寒凉清澈,余音凭生清冽。 林然抬起头,看见前方不远处缓步走来一道颀长身影。 青年着一袭蓝衣,雪白的腰封,悬着一柄无饰质朴木剑。 他脸廓俊秀清瘦,入鬓的剑眉下,一双清潭似的眸子,敛眉垂眸间,似倒映出金波秋影,偶尔惊乍泻出一抹剑光般的凛色,又无声无息沉进海一般无边的沉静淡漠里。 世人皆知,剑阁有双绝,冰雪化仙,君子寒剑。 这其中的君子寒剑,便是这一代万仞剑阁的掌门大弟子,晏凌。 晏凌,十岁那年拜入掌门阙道子门下,修习剑阁顶级密法君子剑法,入门三日即引气入体,两年后仅仅十二岁便成功筑基,震动整个万仞剑阁,如今还不到弱冠之龄,便已经是筑基巅峰,距离结丹一步之遥,是所有人眼中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甚至是未来正道诸大宗派领头人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但是林然却知道,他锦绣光辉的坦途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戛然而止。 五十年后,已经是金丹巅峰的晏凌突然发狂,一人一剑血屠沧澜大宗玄天宗满门,破元婴,解封黑渊,成了驭黑渊万魂骇惊天下的黑渊海主。 在玄天宗的残骸上,晏凌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己亲手震碎佩剑龙渊剑,叛出万仞剑阁,公然与整个正道对立。 从来尊敬又可靠的大师兄,大开杀戒、叛出宗门、与正道决裂,这不仅震惊了整个万仞剑阁,更成了女主楚如瑶前半生坦途中最大的伤痛与不解。 晏凌的背叛成了楚如瑶命运的转折点,她甚至为此生了心魔,此后的数百年里不顾一切地到处历练,在生死之际磨砺自己,只为冲进黑渊,冲到那曾经被她视为最尊敬强大的对手与兄长般信赖追逐的师兄面前,问一句为什么。 直到后来楚如瑶终于得知真相,她在北方冰雪寒天之地闭关百年,终于破碎心魔,一举突破化神,成为沧澜界最强大的大能者之一。 而那时,晏凌早已经葬身黑渊多年了。 林然想得久了一点,等回过神,鼻尖已经嗅到更清晰的青草般清冽的气息。 晏凌已经走到她面前。 “林师妹。” 晏凌定定看着她,用陈述的语气,缓缓开口:“你没有来参加宗门大比。” 未来被正道千夫所指被剑阁万里追杀、令世人闻之变色的黑渊海主,如今还只是万仞剑阁看似高冷实则尽职尽责、关爱弟子也被所有师弟妹们敬爱向往的大师兄。 面对着晏凌那充满着教导主任般强大威慑力的目光,林然感觉到了亿点点压力。 林然知道,晏凌对她恨铁不成钢很久了。 毕竟所有人眼里,当年她和晏凌、楚如瑶一起拜入万仞剑阁,分别成了江无涯和阙道子这俩元婴大能的亲传弟子,而如今晏凌和楚如瑶成了剑阁双绝,她却基本销声灭迹查无此人... 林然不知道晏凌脑子里都脑补了什么剧情,但是她知道晏凌是一直在试图督促她奋进。 林然对此无奈,她特别想跟他说,她真的不是没心没肺,也不是破罐子破摔,只是她一个种白菜田的工具人,实在没必要跳进田里和小嫩白菜们比高高是不是,那比输了比赢了能咋地,该干活不还得干活该扣工资不还得扣工资,有那时间去躺尸晒太阳那不香吗。 而且作为一个见识过无数奇葩世界的老任务者,林然太知道苟着的重大意义了,在不动摇主线的情况下,只管让主角们去折腾,反正他们有主角光环,一个比一个厉害;但她不一样,她一个外来务工的,闹不好就得挨雷劈,瞎掺合瞎出头什么的是嫌自己不够焦香怎么的。 林然有满肚子的槽想吐,但是她不能说,她们这些任务者不能通过任何方式告诉任务世界的对象自己的来历,否则免不了一顿雷劈,能给人劈到怀疑人生。 林然没有办法,在大师兄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中,只好咳了两声:“大师兄,我是想去的,只是我今天身体突然不太舒服,没法参加啊。” 晏凌剑眉微蹙:“你哪里不舒服?” 林然捂住肚子,随口敷衍:“胃疼。” 晏凌看着她捂着的位置,沉默了两秒,说:“那是肾。” “…”林然硬着头皮说:“其实肾也不是很舒服。” 晏凌沉静地看着她,缓缓说:“我骗你的,那就是胃。” “……” 林然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笑得无比勉强:“大师兄你真幽默哈哈哈。” 晏凌漆黑的眸子安静地划过她。 “你不必敷衍我。” 他把一个玉瓶放进她手心,转身往山上走,声音清淡又笃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都会支持你。” 林然握着玉瓶,怔了一下。 她扭过头,冷冷瞪着不知何时已然轻飘飘落在她身旁的林然,大喜大悲之下,她整个人脑子都有点不太清醒,想都没想就反口怒骂:“凭什么它就不适合我?不适合我它适合谁?难道就只有楚如瑶配得上它是吗?连一把破剑都他妈会狗眼看人低是吗?!” 愤怒、不甘、羞耻、自卑、恐慌…这些激烈滔天的情绪揉杂在一起,将她的脸烧得通红,她的眼神像是淬了火一样凶狠又明亮! 林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侯曼娥狠狠抹一把脸,站起来,掏出法宝,毫不犹豫再次朝着凤鸣剑冲去! 林然负手站在那里,看着凛冽冰冷的罡风爆裂震荡,一次又一次将侯曼娥狠狠砸到地上,而她却像是感知不到疼痛般一次又一次爬起来,执拗又疯狂地冲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都被霜化的剑气铺满了厚厚一层的雪花。 侯曼娥躺在地上,遍体鳞伤,剧烈地喘着气,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法宝的残骸和符咒燃烧后的灰烬。 鲜血顺着从她被深深割开的眉骨源源不断涌出来,将她的脸染成骇人的血红,她睁着眼睛,呆呆望着那雪山上仍如明月高悬的凤鸣剑。 林然蹲下来,递给她一张帕子:“擦擦吧。” “你还没走?” 侯曼娥一把甩开她的手,冷笑:“不需要!我的笑话就这么好看,你看了这么半天都没看够?!” 林然没有生气,把帕子放在她手边,拍了拍地上的雪,空出一块儿干净的地方,慢悠悠地盘腿坐下。 侯曼娥:“……” 侯曼娥怪异地看着她。 非亲非故的被这么骂了还不生气、也不走,在这儿一屁股坐下,这人是不是有病? 要不是林然是个女的,还是个一看就不缺男人喜欢的女的,侯曼娥都怀疑她是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痴心舔狗了。 侯曼娥:“你跟着我到底想干嘛?!” 林然看着她,不答反问:“走吗?” 侯曼娥瞬间火了:“走什么走?我不走!我死都要拿到凤鸣剑!” 林然认真想了想,实事求是:“可是你真是死都拿不到凤鸣剑。” 侯曼娥:“…” 林然诚恳:“那你不就白死了。” 侯曼娥:“…” 要不是实在爬不起来,侯曼娥能当场和她同归于尽。 “走吧。” 林然说:“凤鸣剑是天山的雪水,只有雪莲花能和它伴生成长,其他的植物靠近,只会被它冻死。” 侯曼娥冷笑:“楚如瑶是冰清高贵的雪莲花,那我是什么,活该是地上的杂草吗!” 林然摇头:“不要妄自菲薄。” “难道不是吗?哈,楚如瑶啊,原来的皇朝公主,如今的剑阁掌门之徒,人尽皆知的剑道天才,容貌好,天赋好,命好,连如今的神剑都眼巴巴等着她…” 侯曼娥嘴唇颤抖,眼神甚至带着恨意:“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在天上,什么都应有尽有;而有的人就得低贱在尘埃里,活该受苦受难,凭什么老天如此不公?凭什么?!” 林然沉默了一会儿,说:“两个人投胎的时候抽签,抽到好签的投去好人家,抽到坏签的就只能去坏人家,两个人机会是均等的,只是结果注定是一好一坏,你认为这不公平吗?” 侯曼娥愣了一下。 “而且去好人家的就一定好吗?也许有人富有千金,周围却全是算计、没有爱、没有关怀,连父母都是家族联姻没有感情;也许有人自恃应有尽有、无欲无求,所以彻底颓唐堕落,到最后亲手败尽自己的一切;也或者有的人,明明父母双全、师长慈爱、同门兄弟友爱,本该有着最光明坦途的未来、却会突来横祸、让她失去曾经幸福的所有、只为磨砺她成长为意志坚韧的强者…你只看到她表面的风光,但是她曾受过的苦、乃至于未来还将会承受的数不清的痛苦,你又怎么知道呢?” 林然笑了一下:“老天是不是公平,我也说不清,但是我知道,将任何情绪、无论是庆幸还是不甘怨怼寄托在老天身上都是没意义的,因为老天它不是人,它从不会在意凡人的悲喜,就像你会在意蚂蚁的死活吗?不会,所以老天也不会,它拨弄每个人的命运从无所谓公平、也不是因为偏爱谁厌恶谁,而只是单纯为了维系壮大它自己的存在,所以你厌恶它、怨怼它、甚至因为恨它而故意强迫自己去做什么都是没有必要的。” 她缓缓道:“你最应该做的,是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是去走自己真正想走的路,是去成全你自己。” 侯曼娥沉默了很久。 她直勾勾盯着林然,半响,冷不丁幽幽一句:“你是不是在给我灌毒鸡汤?” 林然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坚守本土土著的人设,一本正经地问:“毒鸡汤?我没有给你灌鸡汤啊,你是饿了吗?但是再饿有毒的东西还是不要喝的好啊。” 侯曼娥:“…” 侯曼娥迷惑了,难道真不是个穿越的?难道真只是个格外有想法的本土土著? 既然不是穿越的,侯曼娥就不怕林然怀疑自己身份了,即使是阙道子他们都没发现她是穿的、只觉得她是幡然悔悟才性情大变,这个师姐更不能往那么奇幻的地方想。 所以她八成是觉得自己拿不到剑加上嫉妒楚如瑶导致心态失衡,在胡言乱语,所以在认真地开导自己。 侯曼娥不怕这个,她震惊的只是... ——那这人也太有想法了!这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这么牛逼的人怎么还只是个筑基后期路人甲?照她看当场上天去都可以! 侯曼娥拉着个脸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外走,林然也站起来跟上。 还没走出多远,就见天边几道流光划来,侯曼娥抬头一看,正是带着一大帮弟子的晏凌和楚如瑶。 侯曼娥:…艹! 最狼狈的时候遇到女主,这是倒霉进了它妈给留的门——倒霉到家了! 侯曼娥正对楚如瑶羡慕嫉妒恨得牙痒痒,更不愿意这时候矮她一头,当即强忍着剧痛,高高昂起脑袋,背脊挺得笔直。 有眼尖看见这边的弟子连忙喊:“是侯师姐和林师姐。” 剑光停下,晏凌楚如瑶带着一众弟子跳下来,看见侯曼娥凄惨的模样,都有些惊讶,楚如瑶问:“侯师妹,你怎么样?” 晏凌下意识把目光往后投去,看见安然无恙走过来的林然,眼神才和缓下来。 当着这么多人,侯曼娥当然不会说自己是被凤鸣剑揍的,故作轻松:“我刚才误入了一处险地,被剑灵的罡气所伤,还好只是看着严重,其实没什么大碍。” “万剑林里藏剑无数,千万年来形成一些险地也是寻常,侯师妹没事就好。” 楚如瑶点点头,声音带出一丝激动:“既然有剑灵,这里必定有神剑。” 侯曼娥忍着喉头一口老血,强笑:“大、大概是吧,可惜我受了伤,还没来得及去找。” 林然看了她一眼,侯曼娥的心瞬间提起来:这神经病师姐不会耿直到揭穿她吧,那她脸还要不要了?! 好在林然又慢悠悠扭过头去。 侯曼娥松一口气。 “那必定是了。” 楚如瑶转头看向晏凌,语气断然:“怪不得我心口总觉悸动,似乎隐隐有个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在召唤,看来一直等待我的剑就是这里了。” 侯曼娥:“…” 侯曼娥“噗”一口血喷出来。 楚如瑶皱眉:“侯师妹,你还好吗?” 侯曼娥心说我不好,我他妈现在想过去打不死你! 大家都是人,有的人被神剑打得半死,有的人被神剑千八百里外就甩着小手帕娇羞喊大爷快来玩…她还是个穿越的啊!穿的啊!主角光环呢?她的环哪儿呢?! 侯曼娥牙都快咬碎了,抹了一把脸,胡乱点头:“好!我好得很!楚师姐晏师兄,我还要找剑,我就先走了。” 楚如瑶:“侯师妹不和我们一起去寻神剑?” 侯曼娥摇头,不能再一起走了,再走咱俩今天必须死一个,不是你死就是她活! “不了,我看我和这里的神剑没缘分,我还是去找自己的剑吧。” 侯曼娥假潇洒真呕血地一挥手,在一众弟子敬佩的目光中强撑着逼格,大步往前走。 走之前,她余光下意识往后瞟了瞟,当瞟到仍然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的林然的时候,心情莫名其妙就好了一点。 …好吧,大概比“一点”再多一丢丢。 林然跟着绕过众人,晏凌叫住她:“林师妹,与我们一起走吧。” 楚如瑶有些诧异地看一眼晏凌。 她还没见过大师兄主动开口邀请谁。 但是楚如瑶也没想太多,她自己对林然也很有好感,她还记得之前是林然和江无涯帮她才把侯曼娥救回来。 侯曼娥毕竟是师尊的外甥女,如果侯曼娥死了,哪怕她有理哪怕她是无心,她也无颜再面对师尊。 楚如瑶也邀请说:“林师妹,一起走吧。” 前面的侯曼娥步子一顿。 林然摆摆手:“不用了,我和侯师妹结伴去别处看看。” 侯曼娥嘴角扬了起来。 啧,真是烦人,就因为一个破核桃,就强认她当有缘人,合着还赖上她了,这怕不是脑子有坑吧… 侯曼娥嫌弃地撇了撇嘴,都没发现自己脚步越来越轻快,跳上木剑,像一只打了鸣的大公鸡,翘着尾巴昂首挺胸地御剑飞走了。 楚如瑶不是强求的人,听林然婉拒,点点头就要作罢;林然正要使诀御剑,晏凌突然拉住她手腕,语气微重:“林师妹。” 楚如瑶面露愕然,林然也怔了一下,偏过头,看见他不赞同的眼神。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 他皱着眉,用很低的声音,缓缓说:“林师妹,侯师妹也许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林然看着他微蹙的眉,黑邃眼睛里自己清晰的倒影。 晏凌性子冷淡正直,从不说人是非,能说这一句提醒,是真的关心她。 林然笑了起来:“大师兄放心,我有分寸的。” 晏凌抿了抿唇,深深看着她,半响轻点了下头,松开手。 林然与众人道别,御剑而起,去追侯曼娥。 楚如瑶看着她的背影,有点惊讶:“林师妹和侯师妹什么时候这样亲近的?” 弟子们笑嘻嘻起哄:“之前林师姐就说侯师姐是她的有缘人。” “女孩子的友谊太神奇了吧。” “林师姐走哪儿揣哪儿俩核桃,从不离身,我只见过给侯师姐摸呢。” 不是,晏凌想,他才是那第一个摸到核桃的人。 “别说了。” 晏凌垂下眼:“我们走吧。” 林然努力追着侯曼娥。 这姑娘大概是生怕被别人看出自己虚弱,跟打了鸡血似的撒丫子飞,林然回想起刚才她喷得那一口口血,那种伤势,也不知道是磕了多少回血丹药才能维系家用…嗳,有钱人的快乐,真是枯燥又乏味。 万剑林特有的凛冽罡风划过脸侧,天一冷不丁说:“你怎么对这个侯曼娥这么好?” 林然:“嗯?” “连那眼尖的小伙子都发现了,别和我说你没看出来她不是个善茬儿。” 天一哼笑:“你当她是什么好人吗?感应器都红到发黑了,这什么概念,那意外着是有能对世界线产生毁灭性打击的异物出现!她得多大的野心多少心机、得是个多不安分的人,才能造成那么大破坏?!” “她握住感应器的时候,上一世那些残破的记忆你也不是没看见,捧高踩低,傍金主,泼黑料,抢资源,偷税漏税,洗白捞钱...娱乐圈里乱成什么样,她一个从穷乡僻壤逃出来打|黑工的姑娘到火遍全国的大明星,恐怕除了杀人放火,背地里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得多了去了。” 天一看着林然:“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就这个侯曼娥,贪婪、心眼小,心机深重,嫉妒心强,她落魄时有多弯得下腰,风光时就能有多猖狂,这还只是她前世作为一个凡人,生活在一个有严格法度限制的世界;但现在到了修真界,这里讲究强者为尊、无法无天,她有家世有天赋又知道剧情,她很快就会被同化,变得更加心狠手辣、更加没有下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实话,要是我以前的宿主,我已经建议他们把她这种不安分的因子扼杀在摇篮里了,否则将来万一她得了势,不定会因为她出多少乱子死多少人呢。” 别说它冷酷,它就是冷酷,干它们这行的见得最多的就是死人,当断不断、心慈手软,闹不好一死就死一个世界,那才叫刺激。 林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会是同情她吧。” 天一打量她的表情,语气微微和缓,却有说不出的淡淡凉薄:“天下苦命的人多了,比她更惨的也不是没有,我不是针对她,我只是实话实说,她这样的性格,在这个混乱杀伐的世道,即使能仗着熟知剧情辉煌一时,也终究会自取灭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宝贝儿你的订阅值不够哦, 补足订阅就可以看到新章啦\(≧▽≦ 林然被噎住了。 “你别说,我觉得艾莉这个恶毒女配真的很有意思的。” 天一:“父母双亡、寄人篱下,靠自己努力出国熬出头回来, 那么聪明狡诈的女人,在职场上都混得风生水起,本可以好好走上自己的人生巅峰, 结果走错了路, 在泥潭里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越陷越绝望, 却已经永远回不了头,连死都是在看客们喜闻乐见的掌声死掉的;到头来想要的没得到、本是自己的也都丢掉,连安生日子都没过一天,这是不是很戏剧?” 林然点点头。 “是吧,经历这么多世界, 我算是总结出经验了。” 天一感慨:“人千万不要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旦开始, 这就是一条不归路, 那些以为能凭借自己的聪明和手段呼风唤雨的人, 最后只会死得比谁都更惨。” 林然听着也莫名感慨, 不由鼓起掌来,自愧弗如:“说得太有道理了,天一, 你果然是与众不同的系统, 竟然能从一部剧里看出这么多人生哲理, 不像我,只记得品如的衣柜....唉,真的太浅薄了。” 她感慨得很认真。 “…”天一:“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不是, 当然不是,我是真心夸奖你。” 林然四指朝天,发誓状:“如果我有一个字假话,就惩罚我听一百遍回家的诱惑!” 天一可能是信了,也可能是没信,反正林然是在高昂女歌唱声中单曲循环着《无法原谅》走出石洞的。 这旋律太过跌宕起伏,六D音效太过恢弘壮烈,给林然听得两耳嗡嗡,步伐沉重,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江无涯正要去找人,就惊讶看着自家的小徒弟踉跄着回来。 “这是怎么了?” 江无涯扶住她,打量她白里透红的脸蛋,已经筑基后期的灵力沉稳地浮动着,看着也不像走火入魔。 他略微放下了心,老父亲一般柔声关怀着:“阿然,出什么事了,与师父说说。” 林然怔怔看着他,未语泪先流:“...血和眼泪一起滑落,我的心破碎风化...” 江无涯:“..?” 林然抹着眼睛:“师父,虐恋太苦了,您真的太苦了。” “...”江无涯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阿然,师父真的不是为情所困,没有魔道妖女也没有私生子啊。” 天可怜见的,他千八百年连姑娘都没认得几个,怎么平白就被扣上一口虐恋情深的大黑锅。 林然充耳不闻,只觉突然涌来排山倒海般的悲伤,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边流眼泪一边喃喃:“所以我才不谈恋爱,干活朝九晚五还不够闹心吗,谈什么恋爱,劳心劳力又伤心伤肺,一把年纪了吃吃喝喝悠然种白菜多香啊,等我退休了我就要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可不用再伺候那些乱七八糟的天选奇葩们...” 江无涯:“...” 江无涯有点看明白了,这是“突破后遗症”又犯了。 这孩子打小就有这毛病,每每刚突破一个境界时就有点神神叨叨,练气时还好,没想到了筑基期,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好好,我们阿然想怎样就怎样。” 江无涯扶着小徒弟的肩膀揽到怀里,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往屋里走,微扬起声音:“小辛。” 奚辛脚步轻盈地走出来,脸上灿烂的笑容在看见江无涯怀里眼睛红红的林然瞬间消失,下一瞬,他身上骤然爆出恐怖的骇意。 “她没事儿,怕是刚突破情绪有波动。” 江无涯皱着眉把林然往身边带了带,拂袖挥去突兀暴|动的灵气:“你会吓到她,去把禅云香拿来给她嗅一嗅。” 奚辛盯着林然,她吸着鼻子,像是还没回过神来,难得有些茫然懵懂地倚在江无涯旁边,圆溜溜的杏眼呆呆看着他,水洗珠似的眸子剔透明亮,乖得不像话。 奚辛仿佛能听到自己胸口有什么灼热粘稠的东西在涌动,烫得他的心脏甚至微微发疼。 他指尖蜷了蜷,身上翻涌的戾气迅速平缓下来,他转身默不作声地离开。 江无涯把林然哄进屋里,她乖乖坐在椅子上,吸了吸鼻子,白皙脸颊上还挂着一滴半干涸的泪痕。 江无涯没带手帕,微微俯身,虚捧着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把那滴泪痕抿开。 她茫然看着他,小眼神莫名委屈兮兮,江无涯想笑,心又软得不像话,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哄她:“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奚辛拿着一个拇指高的小檀木瓶过来。 奚辛揭开塞子,晃了晃木瓶,一股隐隐的幽檀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他去握林然的手,她的指尖下意识蜷了一下,温温凉凉的触到他手心。 奚辛眸光幽幽流转。 他背对着江无涯,反手不动声色揉了揉她柔软的指骨,才把木瓶放进她手心,退开两步,垂着眸子,讳莫如深看着她茫然吸了吸鼻子。 林然鼻尖动了动,又本能把木瓶放到鼻下深深吸了几口,恍惚的神情明显渐渐灵动清醒过来。 江无涯舒了口气,又有点头疼:“也不知怎么闹出这样的毛病,看来以后这禅云香得常备着。” 奚辛幽然凝着从懵然中缓过来、渐渐流露出震惊和羞耻表情的林然,忽的唇角一勾:“这样也挺可爱的。” 江无涯:“...” 这是什么混账话,这俩小崽子,就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林然从修为升级后遗症的精神恍惚中回过劲儿来,回想起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简直又要落泪了。 丢人,老脸都要给丢尽了。 她就知道,从来没有白掉的馅饼,不用自己辛苦努力白赚升级的代价,就是要负担生命所不能承受的智障和沙雕。 修士们辛苦修炼,除了积攒灵力,还是为了磨砺心境以匹配修为;她的修为轻松地上升,但是心境还没来得及适应,虽然她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已经不怎么存在心境上的问题了,只需要很短时间就可以磨合上去,但即使是在这匹配适应的短短的磨合期,也不免会发生一些尴尬的事...比如说现在。 林然僵硬地抬起头,尴尬看着江无涯和奚辛,张了张嘴,机智地举起小木瓶:“这个香还挺...挺管用的哈...” 奚辛若有所思看着她,也不吭声。 江无涯当然不会让小徒弟为难,毕竟姑娘大了,总是要面子的。 他笑了笑,轻巧地移开话题:“是啊,这是北辰法宗那个小姑娘送来的。” 林然愣了一下:“北辰法宗...是侯曼娥?” “是这个名字。” 江无涯点点头,说着也觉有趣:“你闭关了不知道,你楚师姐回了不知峰回禀事情经过,你掌门师叔大怒,盛怒下直接罚了那侯小姑娘三十剑鞭,本以为那小姑娘脾气娇纵跋扈,醒来还会闹,谁知道她一醒来,二话不说领了三十鞭,就去你楚师姐洞府外负荆请罪,后又亲自送了许多东西到咱们无情峰上叩首道谢。” 林然呆住了。 知道自己毁容之后,不仅没当场和楚如瑶同归于尽,还甘愿领三十剑鞭,又主动向楚如瑶负荆请罪,又亲自来无情峰送礼道谢,这...这是侯曼娥?这还是那个跋扈歹毒的恶毒女配?! “我知道的时候,也很是惊讶了一番。” 江无涯笑着摇摇头:“这小姑娘,我本看她处事跋扈狠辣,心性不佳、恐难成大器;只是看她年纪还小,多是父母管教有失之错,才不忍做绝,给她留条生路,没想她这一场生死,还真的改过自新了,你掌门师叔与我说时,欣慰溢于言表,也实在是一桩好事。” 林然听得恍恍惚惚。 侯曼娥改过自新了? 在原剧情里,她可是一苏醒就要陷害楚如瑶,要仗着北辰法宗的爹妈|逼楚如瑶向她下跪道歉——当然是被盛怒的掌门阙道子打回了,阙道子冷了心,甚至不再顾忌她年纪小,直接加罚她五十剑鞭,罚她心性狠毒、残害同门又不知悔改,吓得侯曼娥当晚就逃回了北辰法宗,让阙道子失望不已,从此再没允她来过万仞剑阁。 当时这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也让侯曼娥名声尽毁,以至于后来她把所有的错都按在楚如瑶脑袋上,对楚如瑶恨之入骨,之后更是干尽了坏事。 而现在呢,侯曼娥主动领罚,主动认错,让楚如瑶接受了她的道歉,让掌门欣慰于她的改变,连江无涯都惊讶说她改过自新...这得是什么神奇的洗白方式?她是洗涤灵成的精吗? “是不是好事还说不准呢。” 奚辛突然轻笑,语气漫不经心:“十六七岁的年纪,最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却狠得下心负荆请罪,左右逢源、面面俱到,一举扭转对自己不利的局势,这样深沉决断的心机,我看可比没脑子的蠢货要危险得多。” “生死一遭,有所感悟也是正常,能往好了改就是好的,你多大的人了,何必背地里置喙人家一个小孩子。” 江无涯不太赞同奚辛在林然面前说这些阴暗论,把桌边早热腾腾准备好的汤面和果盘往她手里一放,嘱咐着:“你出来的有些晚,一会儿就得去万剑林那边集合了,先凑合吃些汤面水果,再去歇一觉,等回来再让小辛给你做红烧排骨。” 林然回过神来,就听着那一句“多大的人了”,只觉头皮一麻,手里的瓜都不香了。 “说得跟小孩子就不能杀人似的。” 奚辛凉薄扯了扯唇角,对林然轻柔婉转地笑:“阿然姐姐,听我的,离那个姓侯的远些,她要是敢招惹你,你就回来告诉我们,知道吗?” 林然看着他笑得艳若桃花的样子,不是很敢想告诉他之后会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惨烈事件。 林然默默低头吃面,三下五除二把面条吃干净,又吃了两个小果子,一抹嘴站起来:“我去集合了。” 江无涯说:“去歇一觉吧。” 林然看一眼奚辛,打了个哆嗦:“不了,我怕迟到。” 奚辛施施然站起来:“也好,那我就送阿然姐姐吧。” 林然:“...”她可以拒绝吗? 江无涯看了看瑟瑟发抖的林然,眉头微皱:“小辛。” “你担心什么,我只是送送她而已。” 奚辛笑眯眯扯住林然的袖子,拉着她轻快往外走:“阿然姐姐,不要听这个老迂腐废话,我们快走啊。” 江无涯:“...”真的好想打熊孩子。 不等江无涯再说话,林然已经被奚辛拽走了。 “阿然姐姐,万剑林里都是罡气,空气不好,你要是不习惯,就早点出来哦。” “阿然姐姐,你不要有压力,随便拿把剑出来就可以了,没有人敢嫌弃你的。” “阿然姐姐,其实你不拿也可以,我和江无涯可以养你的,实在不行就让他隔壁宗门当保镖,元婴剑客什么的还是可以卖些钱的,或者咱们多卖几家,再不济,听说北辰法宗和玄天宗的宗库富得流油...” 林然:“...” “阿然姐姐...” 林然忍无可忍转过身,盯着矮了自己两个头的少年。 奚辛睁着水盈盈眸子,雪一样苍白纤弱的少年肤色,唇却艳红若血,顾盼流转间,万种风情悉数揉进眼尾的霞红中,像冬雪中盛放的血梅,在无暇的天真纯洁中,生生孕出道不尽的妖诡瑰色。 “阿辛啊。” 林然沉痛说:“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姐姐了。” 奚辛歪了歪头:“为什么?” 林然满脸一言难尽:“你说为什么,咱俩谁大谁小你心里真的没点数吗,我刚来的时候可是叫你小哥哥的。” “那又怎样,哥哥姐姐轮流做,现在你不就变成我的姐姐了。” 奚辛特意比了比两人的身高,无辜地强调:“阿然姐姐,小辛才十三岁。” 林然:“…你十三岁几年了?” “这个啊…”奚辛羞涩抚平袖口的褶皱,云淡风轻:“…有那么个千八百年了吧。” 林然:“…” 她还是太年轻,原来他根本不是她爸爸的爸爸——他是爸爸的列祖列宗! “噗嗤。” 奚辛倏然一笑:“开玩笑的啦,阿然姐姐竟然真的信了。” 林然勉强扯出一抹笑。 “江无涯才一千多岁,我怎么可能比他老。” 奚辛抿唇笑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放心啦,人家很年轻的,和阿然姐姐差不了几百岁的。” 林然:笑容逐渐消失JPG 奚辛咯咯笑,桃花瓣落在他肩膀上,像一只漂亮的花妖精。 林然不知道这有什么笑点他能笑这么开心,她心累地给他把花瓣拂开,无奈:“看我被噎就这么开心?” 奚辛的笑容微顿。 他看着她自然地拍了拍他肩膀,自然地为他拂开花瓣,又自然地收回手,从始至终,目光都是那么温和又无奈,像一个永远纵容调皮捣蛋弟弟捉弄的好脾气姐姐。 她从来不会明白,她这种温暖的、平和的、像是能包容抚平一切的目光,她存在的本身,对于有些人,到底是多么可怕又无法抗拒的蛊惑。 “别送了,我走了,你也回去吧。” 林然摆摆手,转身快步就顺着石径而下。 奚辛居高临下,望着她纤细的背影越走越远。 刚才被她拂开的桃花瓣倏然飘起,纷繁环舞在他身边。 他接住其中一片,捏着轻抵到唇边,尖牙缓缓地咬住、碾磨,像是隐忍着想将什么吞吃入腹。 桃花瓣被碾碎成苦涩又香腻的汁水,柔软缠绵在他舌尖;石径上,她回身遥遥向他挥手,笑得阳光般明媚。 霎那间,那薄薄的艶红的唇翘了起来。 “阿然…” 侯曼娥的心口冰凉一片。 她扭过头,冷冷瞪着不知何时已然轻飘飘落在她身旁的林然,大喜大悲之下,她整个人脑子都有点不太清醒,想都没想就反口怒骂:“凭什么它就不适合我?不适合我它适合谁?难道就只有楚如瑶配得上它是吗?连一把破剑都他妈会狗眼看人低是吗?!” 愤怒、不甘、羞耻、自卑、恐慌…这些激烈滔天的情绪揉杂在一起,将她的脸烧得通红,她的眼神像是淬了火一样凶狠又明亮! 林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侯曼娥狠狠抹一把脸,站起来,掏出法宝,毫不犹豫再次朝着凤鸣剑冲去! 林然负手站在那里,看着凛冽冰冷的罡风爆裂震荡,一次又一次将侯曼娥狠狠砸到地上,而她却像是感知不到疼痛般一次又一次爬起来,执拗又疯狂地冲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都被霜化的剑气铺满了厚厚一层的雪花。 侯曼娥躺在地上,遍体鳞伤,剧烈地喘着气,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法宝的残骸和符咒燃烧后的灰烬。 鲜血顺着从她被深深割开的眉骨源源不断涌出来,将她的脸染成骇人的血红,她睁着眼睛,呆呆望着那雪山上仍如明月高悬的凤鸣剑。 林然蹲下来,递给她一张帕子:“擦擦吧。” “你还没走?” 侯曼娥一把甩开她的手,冷笑:“不需要!我的笑话就这么好看,你看了这么半天都没看够?!” 林然没有生气,把帕子放在她手边,拍了拍地上的雪,空出一块儿干净的地方,慢悠悠地盘腿坐下。 侯曼娥:“……” 侯曼娥怪异地看着她。 非亲非故的被这么骂了还不生气、也不走,在这儿一屁股坐下,这人是不是有病? 要不是林然是个女的,还是个一看就不缺男人喜欢的女的,侯曼娥都怀疑她是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痴心舔狗了。 侯曼娥:“你跟着我到底想干嘛?!” 林然看着她,不答反问:“走吗?” 侯曼娥瞬间火了:“走什么走?我不走!我死都要拿到凤鸣剑!” 林然认真想了想,实事求是:“可是你真是死都拿不到凤鸣剑。” 侯曼娥:“…” 林然诚恳:“那你不就白死了。” 侯曼娥:“…” 要不是实在爬不起来,侯曼娥能当场和她同归于尽。 “走吧。” 林然说:“凤鸣剑是天山的雪水,只有雪莲花能和它伴生成长,其他的植物靠近,只会被它冻死。” 侯曼娥冷笑:“楚如瑶是冰清高贵的雪莲花,那我是什么,活该是地上的杂草吗!” 林然摇头:“不要妄自菲薄。” “难道不是吗?哈,楚如瑶啊,原来的皇朝公主,如今的剑阁掌门之徒,人尽皆知的剑道天才,容貌好,天赋好,命好,连如今的神剑都眼巴巴等着她…” 侯曼娥嘴唇颤抖,眼神甚至带着恨意:“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在天上,什么都应有尽有;而有的人就得低贱在尘埃里,活该受苦受难,凭什么老天如此不公?凭什么?!” 林然沉默了一会儿,说:“两个人投胎的时候抽签,抽到好签的投去好人家,抽到坏签的就只能去坏人家,两个人机会是均等的,只是结果注定是一好一坏,你认为这不公平吗?” 侯曼娥愣了一下。 “而且去好人家的就一定好吗?也许有人富有千金,周围却全是算计、没有爱、没有关怀,连父母都是家族联姻没有感情;也许有人自恃应有尽有、无欲无求,所以彻底颓唐堕落,到最后亲手败尽自己的一切;也或者有的人,明明父母双全、师长慈爱、同门兄弟友爱,本该有着最光明坦途的未来、却会突来横祸、让她失去曾经幸福的所有、只为磨砺她成长为意志坚韧的强者…你只看到她表面的风光,但是她曾受过的苦、乃至于未来还将会承受的数不清的痛苦,你又怎么知道呢?” 林然笑了一下:“老天是不是公平,我也说不清,但是我知道,将任何情绪、无论是庆幸还是不甘怨怼寄托在老天身上都是没意义的,因为老天它不是人,它从不会在意凡人的悲喜,就像你会在意蚂蚁的死活吗?不会,所以老天也不会,它拨弄每个人的命运从无所谓公平、也不是因为偏爱谁厌恶谁,而只是单纯为了维系壮大它自己的存在,所以你厌恶它、怨怼它、甚至因为恨它而故意强迫自己去做什么都是没有必要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53、第五十三章 遮蔽了半个天空的虚空巨掌轰然坍塌, 被封闭的屏障被冲撞得裂开一道口子,涌动的灵气波动传出。 城主府中,正在小酌笑谈的几人同时察觉异样, 云长清眉宇一凝, 旁边云家长老与华阳城主副使惊站而起:“金丹后期的灵气波动——有人在城中动武?!” 哪来的狂徒, 公然在陪都暗袭, 好大的胆子?! 城主副使脸色狠厉,站起来对云长清拱手:“云公子,请恕某失陪。” 云长清站起来, 面色肃然:“副使客气,云家也是燕州府民,既然云某也在, 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便一起同去, 若出了事、也可搭一把手。” 副使自无不应:“云少主仁义,请。” 毕烽僵硬地缓缓低下头,看见洞穿自己心口的刀。 “竖子尔敢——” 毕烽呆滞过后, 怒火瞬间冲顶,一掌猛拍向元景烁心口,元景烁喷出一口血,同时整个黄土巨掌轰然碎裂, 无数坚石灰尘铺天盖地砸坠,元景烁如折翼的鹰隼从半空跌落,狠狠撞碎房屋在滚滚烟尘中砸在地上, “铛铃”一声脆响,刀跌出他手心,跌落在地上。 猩浓的血气往上涌, 元景烁喘着气,胸膛起伏越来越微弱,却在笑。 他笑着,笑望着毕烽被碎石砸着从半空坠落,跪坐在地上,掏出丹药疯了似的塞进嘴里,却堵不住心口的破洞和滚滚湮没的灵气。 “不不不——” 毕烽喃喃着,忽然从拿出一个小方盒,掏出里面一颗黑色的丹药塞进嘴里。 “啊!!!” 毕烽爆出凄厉的惨叫,胸口血肉消融,浮现出一颗拇指肚大的金丹,已经被震出皲裂碎痕的金丹陡然散发出璀璨的光芒,那光芒所过?处,天地灵气鲸吞般涌入,被刀势腐蚀的血肉迅速愈合。 元景烁的笑一寸寸凝固。 终于,毕烽胸口残存的刀势被生生消融,毕烽满头冷汗低下头,缩小了小半圈的黯淡金丹缓缓融回他身体。 金丹中期,他的修为也被降到金丹中期。 他生生从金丹后期跌落到中期,百年的苦修于今日一朝尽毁。 毕烽心底翻涌无穷的恨意,他大步走向元景烁,一脚踹在元景烁心口,将元景烁生生踹得滚开十几丈远:“没想到,没想到我还能活着混账东西!你一个小小的筑基,根本不知道金丹的神通!” “为了杀你,我毁了修为、放弃长风城百年的根基此生??被燕州追杀!我甚至不得不吃了魔丹激发潜质护住性命,就为了杀你!就为了杀你啊——” 夹杂着内脏碎片的血喷了满地,毕烽疯狂地一脚一脚地踹,一边踹一怒骂,直到最后猛地踹在少年脸上,将他生生踩进地里。 “还没死?啊?还没死!为什么这样都不死?!” 毕烽望着少年狼狈不堪的面容,即使全身骨骼都扭曲断裂,他仍然活着,仍然直勾勾扭着头,那双猩红的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绝与杀意。 毕烽心中突然升起莫大的恐惧,是的,魔丹的副作用让他理智渐渐剥离,更冲动更激烈的情绪填充他的大脑,也让他想起一些他往日并不敢承认的真相——他恐惧这个少年。 这样都不惧,这样都不死,这样都仿佛能随时暴起生生撕开自己的喉咙。 这不是人,这是怪物,他就是个怪物! “景烁!” 清冽的女声在旁边暴起,林然看着生死不知倒在那里的元景烁,她想冲过去,却被周围几个金丹缠着不得寸进。 她现在只是筑基修为,她挣不开她们。 除非…… “你??干什么?!” 天一察觉到什么,厉喝:“林然你想都别想!你不可能再承受一次天雷!你必死无疑!” 林然收回蠢蠢欲动的小爪爪,义正辞严:“元景烁死了,毕烽也不会放过我。” 天一:“别给我扯淡,你是剑阁亲传弟子,你的心头血还在江无涯那里供着长明灯,给毕烽几个胆子敢杀你。” 林然没有说话。 “这是他的命。” 天一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平静得近乎冷酷:“从一开始他就是本不该在这个世界线出现的白光主角,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存在,但我们都知道,林然,如果他现在死了,那也是他的命。”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可只有活着扶摇而起的,才是真正的鹏,半途陨落的,便只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这是他必经的路,你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你不该插手。” 天一:“林然,护崽子不是这么护的。” 林然闭了闭眼。 天一知道她听进去了,可是她却道:“天一,他是个好孩子。” 天一几乎想按着她的脑袋打。 天一冷笑:“天底下好孩子多了去了。” 林然笑了笑,轻声说:“可是我现在认识的是他。” 天一无言。 “没办法,护短是种病,我病得不轻。 ” 林然笑:“不过放心,我有分寸。” 她下定了决心,猛地扭头,对那边藏在梁柱后窥视的小月喊:“无论你想做??么,他都得活着你才能达成目的!” 小月一愣,随即抿着嘴巴笑:“我是喜欢他,可我也不是非他不可啊,何必去和金丹后期的强者硬碰硬,或者…” 她眼波流转,声音柔软粘稠:“…我去帮他,你能给我??么好处?” “不能给你??么好处。” 林然避开对面的法光,坦坦荡荡:“但我这个人记仇,你在这里看戏,他死了,我也一定弄死你。” 小月脸僵了。 林然:“我说真的。” 小月脸色变了变,最后也没搞明白林然是不是认真的,但是这个女人她摸不透,她不敢赌。 小月警惕看了看林然,咬了咬唇,化为一道流光直冲向毕烽。 毕烽正??彻底碾碎元景烁的脑袋,后脑一阵爪风挠过,他猛地回头,覆满雪白皮毛的利爪擦着他的脸,满是担忧的软糯声音:“元大哥你没事,小月这就来救你。” 半昏在地上的元景烁,眼睫颤了颤。 毕烽下意识一掌拍去,小月敏捷地躲过,轻巧后退两步跳在房梁上,月色下丰满玲珑的身姿,面庞纯洁双目盈盈,一双柔软兔耳立起,修为步步攀升,很快攀到筑基巅峰。 “他不能死哦。” 她软软说:“我喜欢他,他还没有喜欢上我,他不能死哦。” 毕烽被阻挠,大怒着又拍去:“小小半妖,找死!” 小月咯咯笑着退却,明明只是筑基的修为,可身形却如魑魅诡谲,毕烽几次没抓住,恼怒至极,重重一跺脚,大地蹿出一条十数丈高黄土凝成的巨蟒猛咬向小月脖颈,小月扭身避过,半个肩膀的皮肉却还是被生生扯掉。 小月眼神一戾,冒着被巨蟒活吞的危险也生生往前,爪尖硬是在毕烽手臂划下一道血口。 伤口太小,毕烽毫不在意,继继续逼向小月,小月捂着肩膀往后跃跳,死死盯着那缓缓愈合的伤口飘出的淡紫薄雾,咧嘴一笑,笑得阴毒无比。 “敢伤我。”她甜蜜地呢喃:“你该死…” 林然看小月冲去阻拦,一剑斩开袭击来的死士,在喷溅的鲜血中对着还??攻来的几个客卿横剑厉喝:“我乃万仞剑阁无情剑主之亲传弟子林然,心头血点的长明灯就祭在剑阁祁山大殿之上,我若身死,长明灯立刻熄灭,我死前所有看见的景象都会溯回流光传剑阁,我的师门必会为我报仇,你们可想好,有几条命够得上元婴剑主的一剑。” “无情剑主”?个字一出,全场瞬间死寂,所有人面色一变。 两位客卿惊疑不定,连诸多死士步子都顿了一顿,那边毕烽骤然大骂:“不可能!贱人焉敢胡言乱语?!给我杀了她!” “我手中握的,便是剑阁神剑风竹。” 林然对毕烽的怒骂置若罔闻,竖起长剑:“信与不信皆在你们,但与我们结仇的是毕烽,不是你们,你们真的愿意为他赌被万仞剑阁不死不休追杀的下场?!” 气氛瞬间一凝。 毕烽:“他们是我的客卿!追随我至今已经与我脱不开关系!别听她挑拨离间立刻杀了她——” “他现在修为倒退,只是个金丹中期,和你们一样,你们为何还??低他一头听他号令?在城中公然杀人的是他,违反禁令的是他,而你们只是被他胁迫,只要功过相抵,一切都还来得及。” 林然缓缓转剑,剑锋直指被小月纠缠的毕烽,眼中终于惊泻出肃杀的冷意:“毕烽违逆州令,其罪??诛,我林然以心魔起誓,谁若杀了毕烽,来日我回万仞剑阁,必亲自请命师门向燕州州府为他请功!” 毕烽:“妖女一派胡言!不过是垂死挣扎——快杀了她!” 没有人说话,但是空气中有??么微妙的东西变了。 两位客卿对视一眼。 毕烽敏锐察觉到异样,断然爆喝:“杀了她!!!” 那声音饱含威慑,?周呆立的死士回神,毫不犹豫暴起?次向林然杀来。 为首的死士首领软剑就要刺向林然,林然眉目清冽,步下未动一步,冷然望着他。 死士首领隐隐觉得哪里怪异,下一瞬,他脖颈一凉,掀飞的头颅上一双震惊的眼睛瞪去,只看见那两位客卿一把掏出他心口金丹碾碎,转身一前一后凶狠向毕烽杀去。 他们本就不愿挑衅州府禁令,只是毕烽修为更高,被他强逼不想死就得听命于他,如今毕烽修为大损,又有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剑阁亲传弟子起心魔誓,他们心里的天平立刻逆转,同时下了决心:杀毕烽!用毕烽的人头做他们的投名状! “嘻嘻,你完了。” 嬉笑诡异的女声在耳边一闪而过,小月猛地抽身,看着两位客卿瞬间将毕烽两面夹击,她蹲在地上,侧头舔了舔差点被生生撕下来的肩膀,眼神阴冷,瞬间变了张脸,蹦蹦跳跳到元景烁旁边,满脸担忧心疼望着他:“元大哥,你还好吗?” 元景烁躺在那里,满目都是血,他眼脸半阖着,好半响才沙哑地“嗯”一声。 “尔敢——尔敢——” 天幕幽暗,鳞次栉比街道的尽头,隐隐有许多股庞大的气机迅速往这边冲来,为首的赫然是三个金丹后期。 毕烽眼神忽然惊恐:“怎么会有三个金丹后期?华阳城主去了金都,我都算好的,这里该只有副使一个金丹后期才对,怎么会有三个,怎么会有三个?!” 没有人回答。 但是这已经足够毕烽被自己的想象逼疯。 三个金丹后期,足以把他留下来,足以让他…死在这里! 他会死。 他会死!! 毕烽双目骤然赤红。 “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他猛地爆喝:“我不能死——!!!” 他周身涌起浓郁的紫色魔气,骤然心口的本已暗淡的金丹瞬间被紫气侵染,前所未有强悍的力量洪波从他体内爆出。 两位客卿瞬间悚然,脱口而出:“不好!他??堕魔——” 他们眼神瞬间被恐惧填满,下意识后退逃窜,一双枯败如鹰隼的手爪却狠狠掐住他们喉咙,他们爆出一声惨叫,身体迅速萎缩,滚滚灵气如潮水向毕烽涌去。 “燕州容不下我,他们会杀了我,我没有活路了。” 毕烽喃喃,眼中爆出可怖的光:“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我只能成魔,我只能去幽冥绝地……” “是你们逼我的!” 他厉喝:“你们都该死!都该死,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两个客卿身体骤然爆开,金丹湮没为飞灰,毕烽一掌抓向元景烁。 小月眼神一闪,本想替元景烁挡一挡以搏得他的好感,只是毕烽已经堕魔,周身浓郁的幽暗?气牵动着她体内的气息都在翻涌,她脸色变了变,想到自己若是身份暴露会发生??么,眼底划过一瞬的畏怯和阴冷。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他是纯阳体、又有大气运,样样都好,是个难得的极品…可再难得,也只是难得。 天底下最多的就是男人,她还可以去寻找去喜欢下一个合适的男人,可她还不敢暴露自己的异常,若是扰乱了计划……那个女人不会放过她。 小月眼神闪烁,畏怯、不甘与恨意杀意交织,半响终是不动声色退开,元景烁似乎一无所觉地躺在那儿,没有出声。 元景烁觉得很累。 他浑身的血都像是流干,没有灵气、也没有力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呼吸,是不是已经是具尸体。 他感觉到毕烽冰冷的手掌抓来,他也感觉到小月退开,他都懒得理,那股特殊的炙热从破裂的心脏一寸寸涌出,迅速修复着他各处的伤口,和破败的身体厮杀角逐,有??么一声声在脑子尖叫着让他起来,让他躲避让他反击,他也懒得理。 他真的很累了。 他突然想起幼时站在祠堂里、族长老迈殷切的叮咛,想起少时离家所有人期待而恭顺的目光,这许多年,闯过江湖、看过一个王朝最顶峰权力的腥风血雨,横跨昆云连山,来到这个神秘壮阔的修真界,未来还将继续,被那无形的力量推着、拱着,走向不知何方。 这好吗?这值得羡慕吗? 这是好的,该是值得所有人羡慕的——谁遇见他,不会叹一声“好命“? 他只是不该发现就好了。 不该发现那么多,就可以浑浑噩噩,就可以理所??然地享受被赋予的一切,安于“好命”,安于做一只精致的、重??而珍贵的提线木偶。 可是他发现了。 发现了丝丝缕缕的、长不可测的线,来自于那幽深浩瀚得不可想象也永远望不穿边界的苍穹。 元景烁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割裂成两半,其中一个拼命挣扎、嘶吼着??不屈??爬起来握刀将敌人劈碎;可另一个灵魂却泠泠站在高处俯瞰,像是在看一出闹剧,冷眼旁观。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漫不经心地在想,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能摆脱这些东西,是不是就能挣脱那些看不见的、摸不清的、却仿佛跗骨之蛆从来如影随形的…命运。 但他却感觉那掌风在面前止住。 湿润的、猩红的液体,一滴一滴,坠在他唇边,微咸,却清甜。 元景烁心脏突然紧缩。 他挣扎着、奋力地睁开眼,清瘦的身影背对他静静立着,脊背纤弱却挺拔如竹。 乌云被晚风吹散,月凉如水洒下,照亮她清冽沉静的侧脸,和半边…渐渐被血氤开的肩膀。 “元景烁。” 她偏过头,笑着说:“我打不过他,你得起来啊。” 元景烁瞬间红了眼。 云长清与长老、城主副使一众人步子骤然顿住。 狂暴璀璨的金光瞬间划过整片天际,万丈穹顶犹如薄纸被生生撕裂,恢弘的深紫色雷云壮阔波澜,犹如黄金浇筑的灿金色雷劫几乎夺走所有人的视线。 所有人都呆滞,他们怔怔望着那漫天雷云中璀璨明亮得不可直视的金光,良久良久没有人说话,直到不知谁做梦似的呢喃:“金雷…” “是金雷!” “竟然真的有金雷!可传说中金雷只有——” “…有大造化尊者转世。” 云长清轻轻一声慨叹:“天命主宰,天佑?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04 16:17:42~2021-01-05 17:4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誅魂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蜂蜜酥酥酥、lucky、克里斯汀的女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非洲鼓神经 5个;, 3个;陵游与许 2个;繁花血景、邪琴儿、哇哦哈哈、祝祷盐、45602378、47264801、c、o八宝呀o、yooli、岁月无措&amp;流光浅、十八子、40181026、鳳茶茶、随心所阅、冰镇可乐、口十子、莫失莫忘、鱼鱼鱼蛋蛋、之之快更新、哄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老王 117瓶;31139354 80瓶;被被の发发玊珺袂 77瓶;萌大白 70瓶; ドラ、一意咕行。、鲸海林鸟 50瓶;素衣白裳 48瓶;清间星河、星河 40瓶;祝祷盐、雪悦 34瓶;木予、倾茗茶、温凉如初、万万没想到、老娘风韵犹存~ 30瓶;团团团子、花生酥、乱椛溅淤 25瓶;深谁、emma、caralllllo、33906909、不睡觉的咸鱼、 w、我的小可爱呀~、柒柒、烟雨化飞龙、小灯泡、lll、肉肉 20瓶;噗呋呋 19瓶;草空、小邪菲、a.loser、家有愚弟尚可欺 15瓶;无与伦比的逆天乌鸦! 11瓶;道尔顿是正宫、吃龙虾的兔子、红豆菊花茶、陵游与许、素光、想名字好头痛、阿梓、寒夜提灯、杜松子w、云霖、江边禾木、江晚吟、贪嗔笑痴狂。、皮尚天、了了、无妄、lucky、离诡、烟吟、饕餮盛宴、糖糖、bs籹、非洲鼓神经、落地成盒、小乔要变强、一只废墨 10瓶;一婵、叶秋2米8、素鸠、易月生、风吹流萤 9瓶;佐亚 7瓶;一枚假迷妹、杀戮尖塔、胖胖和尚猪、诗梦 6瓶;卤几锅、看见我请让我去写作业、24672266、微诺、甜蜜彩虹、潇潇暮雨、xx、元夜、香菇肥牛、小雨、琴瑟、鯅妪、**人生钱也没有爱情也、未闻花名、夏虫不语冰、阿k、桃李不言、洞庭、江云玺 5瓶;该隐、一二三、七聆止 4瓶;接近j、书寄、喜欢高数的m 3瓶;小桔、芋原、楚攻、drop、几只羊 2瓶;arthur、明桢于心、一二三四、冰叶、听过风听过你、欢鱼、慕今、白梨、顾誉、禁纹、王胡歌、初秋、团子大王、夙悦、锦瑟思华年、墨清绝、shelter、海王粥、叶棠沉迷吹叶修、婠婠、奥利奥泡小烊、q渡舒酱、liaozhen、常卡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book/11/11864/789148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54、第五十四章 宝贝儿你的订阅值不够哦, 补足订阅就可以看到新章啦\(≧▽≦林然摇了摇头,情绪不高:“我磨得慢,还只磨了一半。” “慢慢来, 竹子易碎,磨做剑鞘自然得细致。” 江无涯走到她面前, 看着她头顶小小的发旋,突然失笑:“这是怎么了, 小脸都耷拉着, 不想磨就不磨了,师父带你寻个灵髓晶的剑鞘好不好?” 灵髓是修仙界大灵脉溶成的宝物, 里面蕴含着丰厚的灵气,不仅利于修行,还可以提升高级丹药和法宝的功效,一滴灵髓价高上千颗上品灵石不止, 而灵髓晶更是最顶级灵髓的凝结体, 说是价值连城一点都不夸,林然要是带个灵髓晶的剑鞘,恐怕得担心自己前脚出门后脚就被人抢了。 要是别人林然会觉得是开玩笑,但是江无涯闹不好真能给她整来个灵髓晶。 林然无奈:“师父,您是在哄小孩子吗。” 江无涯心想,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子, 但是他当然不能这么说, 他好脾气地说:“不是, 师父是不想你辛苦。” 林然真心觉得, 幸亏是自己,要是别的真·十几岁小姑娘,就照江无涯这惯法, 早晚的给惯成拈花遛鸟纨绔子弟。 林然挠了挠头,果断转移话题:“师父,您听说云天小秘境的事了吗?” 江无涯笑了:“你天天窝在这里,倒是什么都知道得快...是,剑阁正在遴选进入幻境的人选,你想去吗?” 林然点点头:“我想去。” 她就是为了辅助主角们而来,这种场合就不能再偷懒,当然要出现的。 江无涯没想她回答得这样干脆利落,有些惊讶,失笑:“我还以为你懒得掺和...也是。” 他神色有些感慨。 再惫懒怠、再散漫的孩子,也是鲜活好奇的,长好了羽翼,就总会好奇外面的世界,总想飞出去亲眼去看看。 江无涯默了一会儿,笑起来:“好,师父知道了,你回去准备,师父会给你安排好的。” 林然没有多想,乖乖点了下头,就回去收拾东西了。 江无涯看着林然回屋,自己也转身去了洞府。 他平时住在茅屋那边,这边修炼的洞府就许久不用了,石壁上爬满了苍黄的藤蔓,他一拂袖,满室的灰尘与枯枝无声地湮灭,露出一地零零散散的储物戒指。 江无涯挑了挑,实在没有女孩子的戒指,他只好挑出一个最秀气好看的,打算找个炼器长老熔炼一下。 他打开戒指,里面乱七八糟都是他元婴后的东西,筑基期的基本没有,金丹期的法宝倒是勉强剩下几件,江无涯都收拾进去,符咒丹药也少,毕竟他以前是个纯粹的剑客,除了剑其他都基本不用,不用当然也不会收集...江无涯干脆多塞些奇珍异宝进去,打算让林然需要的时候就拿去拍卖,换了钱想买什么买什么。 洞府前突然出现脚步声。 “师兄。” 奚辛轻柔的声音:“你来这里干什么?” 江无涯头也没抬,继续收拾着东西:“云天小密境要开了,阿然会跟着一起去历练,我给她准备些东西。” “云天小秘境...” 奚辛含着这几个字,语气轻得莫名不寒而栗:“师兄,你同意了?” 江无涯:“是。” 奚辛:“我不同意。” 江无涯手一顿。 他拿着戒指,抬头看着奚辛,眼神沉而缓:“小辛,你没有理由不同意。” 奚辛带笑的脸骤然寒戾。 奚辛死死盯着他:“你让她去万剑林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好,她有了剑,她即将结丹,她怎么可能还留在无情峰,她会向往外面的世界,她会走的,她会离开我们。” 江无涯:“我说过了,阿然已经长大了,她当然不可能永远留在无情峰,她总是要自己出去闯荡。” “谁说不可能?!” 奚辛脸色狰戾,却倏然化为旖旎一笑:“师兄,她当然可以留下来,阿然性子懒,又最尊敬你,只要你与她说,不想让她去,她会听你的话,她就不会走,就会一直留下来。” 江无涯看着他执拗的样子,摇了摇头,神色隐隐疲惫:“小辛...” 奚辛扬声打断他,声音尖锐:“——师兄!她留下来不好吗?!” “这无情峰有多冷寂,连花草都生得幽寂荒凉,我们两个人,就像两具行尸走肉,看见彼此的时候,腐朽衰败的气味几乎从骨子里逸出来。” 奚辛眼底泛出猩红,眸子却闪烁着异色:“但是阿然在就好了,她那么温柔,那么鲜活,亭亭站在那里,向我们眉眼弯弯笑的样子,仿佛照下来的阳光都变得温暖了...我们把她从那样小小一团,养成如今窈窕清丽的姑娘,她喜欢我们、依赖我们,还有谁比我们更了解她?她爱偷懒、爱躲闲、爱吃东西、不爱争斗、不爱凑热闹...所以她还出去风吹雨打做什么? “我们可以爱她保护她一辈子,她想要的我们都可以为她捧过来,她完全可以留在这里,永远留在我们身边。” 奚辛的声线愈发轻柔,轻得几近蛊惑:“师兄,你真的不想吗?你不是也喜欢的吗?我们三个就这样快快乐乐的、一直在一起,不好吗?” 江无涯阖上眼:“小辛,你知道,这不可能。” 奚辛一滞。 “我们是养大她,但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 江无涯冷静看着他:“小辛,她的未来还有许多可能,她会做出自己的选择,会有她自己光亮的人生,我们是她的师长,照顾她、关爱她、为她指明方向,看着她高飞,而不是为一己私欲把她留下来,我们注定只能…陪她走一段路。” 奚辛眼睛一瞬间红了 “江无涯!你简直冥顽不灵!” 奚辛猛地站起来,指着江无涯,狠戾冷笑:“凭什么要我放手,你自己愿意做大度,愿意去做你的正人君子,就自己去做,别扯上我!老天就没待我好过,凭什么现在让我做好人?她是我的,从你把她领上无情峰的那一天,就永远别想让我放手!” 说完,奚辛转身拂袖就走。 “小辛!” 江无涯担心他要去找林然,紧追着踏出洞府,瞬间无情峰方圆百里的剑气汇聚而来,搅动着空气都变得暴戾狂躁。 不好,奚辛的剑气暴|动了。 江无涯脸色微变,一手挥开剑气,又有成千上万的剑气刺过来:“奚辛——” ...... 林然回屋很快收拾了一下东西——也没啥好收拾的,她是一个纯粹的剑客,拎着剑和剑鞘就可以走天下,至于其他的身外之物...别问,问就是没钱。 等她收拾完,天已经彻底黑了,窗外月色洒下一地清辉,说不出的幽静凄美。 林然怔怔看了一会儿,想了想,抱着剑拿着核桃推门出去。 一开门,她就对上一双赤红的眸子。 奚辛不知何时站在她门口,宽大秾艳的绛紫色袍角被晚风吹起,少年纤瘦的身形被月色拉得幽长,恍似魅鬼夜行,挟裹着某种压抑的可怖的力量在无边幽暗夜色中伸展。 “阿然。” 奚辛脸上是奇异的笑容,看着她,轻柔地问:“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啊?” 林然:“呃...” “今晚的月色真美,不是吗,这么凄美的月光,正适合给阿然践行呢。” 不等林然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说:“阿然要去云天秘境了,那就是要离开我们了是吗?为什么这样突然啊,我还以为阿然会喜欢一直留在家里呢,所以阿然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出去玩疯了,几十上百年都不记得回来一次?会不会再回来就有了很多新朋友和喜欢的男孩子,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儿都抛到脑后去了?” 奚辛忽的轻笑:“只要想到那样的一天,我就真的很想...” 剩下的字音湮没在唇齿间,奚辛看着林然呆呆的样子,突然笑了:“所以阿然要去哪儿啊?不会是想大半夜偷跑。” “不是啊。”林然老实说:“我想去抓野鸡。” 正沉浸在各种不可描述暗黑情绪中的奚辛:“…?” “我肚子饿了。” 林然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月光这么亮,应该很适合抓野鸡,我正打算抓一只回来烤。” 奚辛:“...” 林然热情邀请他:“要一起来吗?我可以抓只大的。” 奚辛表情怪异,幽幽盯着她一会儿,倏然灿烂一笑:“好啊。” 无情峰上散养着很多异兽,林然轻车熟路抓了两只野鸡,堆出火堆,烧开热水开始烫毛。 奚辛就坐在她旁边,漫不经心摆弄着满满摆了一地的调料瓶。 林然边给野鸡褪毛,边扭头看他,他半边脸隐在黑暗里,她只隐约看清他线条娈秀的脸廓,和一双泛红的眼睛。 林然忍不住问:“眼睛怎么是红的,你是哭过了吗?” 奚辛一顿,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里的暗色,低低“嗯”了一声。 林然想到刚才他噼里啪啦说的那些话,有点无奈:“我只是出去历练,又不是不回来了,还至于哭吗?” 奚辛没吭声,却慢吞吞往这边蹭,蹭着蹭着,就蹭到她身旁,然后...冷不丁滑进她怀里。 林然:“…!” 林然扶着船头的栏杆,看着江无涯和奚辛的身影消失在人群的边缘,万仞剑阁那些热情挥别的面孔渐渐化为模糊的人影,到最后,视野彻底被缥缈的云雾遮住。 林然这才走下栏杆,随便在甲板找了一处盘腿坐下,顺手把腰侧的风竹剑取下来,微微抽开一点,捧着剑鞘琢磨。 北辰法宗惯来财大气粗,这种拿出来撑场面的远程方舟更是建得恢宏磅礴,就差在船头刻上个“老子土豪,穷逼勿近”,给剑阁这些常年游走在赤贫阶级和卖身边缘的年轻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兴奋地到处乱窜,没一会儿就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嚷嚷着要修炼比剑了。 侯曼娥冷眼旁观这群傻叉剑修,呵,山猪吃不了细糠,一群脑子里只有剑的土鳖,带他们去天上人间做大保健,八成他们也能当场打成大宝剑。 她一斜眼,看见旁边盘坐在地上举着个剑发呆的林然,更是莫名来气。 “一把剑鞘有什么好看。” 侯曼娥呵呵:“竹剑配竹剑鞘,你那个风竹剑好歹是把神剑,连个正经的剑鞘都不给配,你们无情峰可真是返璞归真。” “干嘛阴阳怪气的,竹鞘也很好看啊。” 林然也不生气,举了举剑鞘,认真说:“这是我师父为我削的鞘,用的竹子是上好的灵竹,也已经特意熔炼过,看着脆,其实很坚固耐磨,样子也很好看,我很喜欢的。” 侯曼娥一卡:“你师父给你削的?江无涯...我是说,江剑主?” 林然点点头:“是啊,我也挺惊讶的,他手艺真不错,你看,比我自己削得好看多了。” ...这是削得好不好看的问题吗?这明明是林然的剑鞘竟然是江无涯给亲手削的问题啊! 侯曼娥顿时面色古怪。 江无涯常年隐居无情峰,别说外人,万仞剑阁的普通弟子长老寻常都见不到他的面,侯曼娥也是机缘巧合才见过他几面——第一面原身毒镖怼脸被他救了,第三面是江无涯来接林然回无情峰,而在那之前,就是她自己穿越过来后,上无情峰送礼道歉。 看在她舅舅阙道子的份上,当时的江无涯见了她。 江无涯容貌冷峻,体态颀长,一袭白衣负手站在窗前,那清癯出尘的风骨,原著再美的字眼也描摹不出万一,给侯曼娥看得当时心里就停跳了两拍 然而当时的侯曼娥还没来得及为这《问剑》里鼎鼎大名的盛世美颜生出什么小心思,她就对上他侧眼淡淡看来的眸子。 那是怎样一种目光啊。 淡漠的,平静的,薄而疏朗的清风下,是不可见底的埋骨剑渊。 那一刻,侯曼娥心里所有的小算盘小心思骤然冻结,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她牙缝一直冷到骨子里 ——江无涯,他实在沉寂得太久了、温和得太久了,以至于连她这个看过原著的都险些忘了,这位可是曾一剑镇封上古天牢、剑下尸骸血骨成山的无情剑主啊! 侯曼娥被吓得够呛,以至于她跪下去向他道谢的时候,那是真的双腿发软,生怕这位剑主发现她不是原身,当场给她碾碎了。 但是侯曼娥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快把她吓裂了的江剑主,竟然亲手给林然削剑鞘?! 想到那么个牛逼大佬对自己视若无物,却对林然温柔宠爱嘘寒问暖,还给心爱的小徒弟削剑鞘,侯曼娥顿时酸得冒泡:“你师父对你可真好。” “因为我是他的弟子啊。” 林然目光清正看着她:“掌门师叔也对你很好,你的父母也是疼爱你的,还有你的师兄弟、师姐妹和朋友们。” 侯曼娥嗤之以鼻,原身爹娘除了给钱根本不管她,疼她的亲舅舅也是对原身好,她算什么呀,一个占着鹊巢每天都得提心吊胆的鸠。 至于其他人…呵,要不是因为她家世好长得美还装得一手女神人设,哪里会围在她身边?要是他们知道她真人是什么德行,立刻得翻脸把她踩进泥里。 林然看着她不以为然的表情,笑了笑,低头摸了摸剑鞘上那朵桃花,摸出一个玉瓶,又拿出张帕子来,在帕子上倒出一些泛着香气的莹润液体,捏着过去伸手轻轻地擦拭。 “是上等金玉露?” 侯曼娥鼻子动了动,嗅到隐约熟悉的香味,瞬间瞪大眼睛:“你用金玉露擦剑鞘?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贵,这是能祛杂质促进灵气吸收的宝贝,别人拿它擦脸都舍不得,你竟然用它擦剑鞘你个败家子!” “原来很贵吗,还真没人跟我说过,这也是阿辛给我装的。” 林然听了恍然大悟,又在帕子上倒了一点,然后就把玉瓶递给侯曼娥:“那你也来点吗,这个擦剑效果也很好的。” 侯曼娥:“...” 无形炫富,最为致命。 侯曼娥想冷艳高贵地扔回去说她才不稀罕,但是她腰侧的赤莲剑冷不丁一声幽幽的嗡鸣。 侯曼娥僵住。 林然体贴把玉瓶放到她手里:“用,再苦不能苦媳妇。” 侯曼娥:“...” 侯曼娥脸火辣辣的,哼哼唧唧:“...我就是先用一下,我那里也有,有好多!只不过我没带而已,等下了山我就买瓶新的还你。” 林然无所谓点头:“可以啊,多一瓶,我们就可以多用一阵了。” 侯曼娥看着她这样坦然的态度,心里的变扭突然就消失了。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到林然旁边,排排坐给赤莲剑大保健。 侯曼娥:“...”这女人简直有毒! 侯曼娥总觉得自己一遇上这林师姐就脑子抽筋,她一边心不在焉给赤莲剑马杀鸡,一边悄咪往林然那边瞅,见她专注擦着剑,想到自己之前的疑惑,清了下嗓子试探:“你说的阿辛…就是刚才那个站在江剑主旁边的少年?” “是啊。” 林然摸了摸竹鞘上盛放的桃花,有点忧愁:“阿辛可讲究生活品质了,你看我这花瓣,就是他按上的,唉,这整的,万一将来打架给染脏了怎么办,他还让我好好照顾它…要不我去哪个集市买张贴画贴上去,等回来再撕了?” 侯曼娥:“…” 侯曼娥看着那朵娇艳的桃花,想象一下上面贴几张彩虹小动物贴画…她疯狂摇头:“太丑了!真的太丑了!丢不起那个人!” 林然想了想也是,丢不丢人倒是没什么,可奚辛要是知道她在他送的桃花上面贴贴画,是很有可能当场给她表演手撕活人的。 林然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偷懒的念头,重新拿起帕子,继续兢兢业业马杀鸡。 林然擦剑鞘,侯曼娥却恍恍惚惚想象了好一会儿这个世界的贴画都是什么奇形怪状,才意识到又被林然带歪了。 侯曼娥:“…”妈蛋。 侯曼娥暗暗骂自己两声,才清清嗓子:“那个阿辛是谁啊?长得真好看,我来剑阁怎么从没见过,上次我去无情峰向江剑主道谢也没见到他。” 林然解释:“他不大爱见人,也不怎么下无情峰的,所以你没见过。” 侯曼娥好奇:“他和你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是你师弟吗?可我怎么听说江剑主只收了你一个徒弟呢。” 林然迟疑了一下。 奚辛当然不是她师弟,奚辛向来对江无涯直呼名字,偶尔不高兴了就威胁地叫几声“江峰主”,但是林然分明偶然听见过,奚辛唤江无涯“师兄”。 他们是师兄弟,可是奚辛从不提起,林然隐约感觉出,他似乎很厌恶这种身份,连带着即使对江无涯都不愿意称呼“师兄”,而江无涯也只是默许。 林然其实也不太清楚江无涯奚辛的过往,毕竟她知道的是以女主楚如瑶为主线延伸出来的剧情,而江无涯在原剧情里一共没出场过几次,他们的过往更是根本没提。 但是既然江无涯和奚辛不愿意提起,她就会为他们守秘的。 林然想了想,回答:“他是奚辛,是我的弟弟。” 侯曼娥:“你俩不同姓?” “不是亲的。”林然强调:“虽然是干的,但是我们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在我眼里和亲弟弟没区别的。” 滚犊子,侯曼娥心里冷笑,那昳丽少年看着林然的眼神就差把人生吞活剥了,还干弟弟,她看是干(四声)弟弟还差不多! 侯曼娥嗤一声,刚要张嘴嘲笑林然个傻子连被人觊觎都看不出来,就愣住了。 因为侯曼娥突然意识到,这么说来,林然不止有个疼她疼得不行、冷峻清癯的男神师父,还有个痴恋她不知道多久、花妖精似的绝美黏人干弟弟... 虽然刚出万剑林时、看到林然和江无涯走一块儿的时候,侯曼娥心里还有点怪怪,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想提醒林然别和她师父走太近,但是这段时间她回到北辰法宗,带着赤莲到处比试,她又想开了。 虽然江无涯将来会死,但是他美啊! 虽然江无涯将来会死,但是他是林然嫡亲的师父啊,就算发展不成绝美师徒恋,那也是把林然养大的半个爹啊!她一外人多大脸过去提醒林然让她和江无涯离远点,那不是神经病吗。 而且谁不会死啊,《问剑》里死的角色海了去了,她自己穿过来之前就是车祸挂掉的,甚至就算是现在她知道剧情,其实本心里、她也不敢说自己将来一定不会死在哪儿 ——毕竟她现在已经渐渐意识到,她身处的,是个多么真实、多么瑰丽又多么…残酷的修|真界。 …而按原著江无涯至少还能活大半本书呢,闹不好比她们活得都长,能有江无涯罩着,林然就有个大靠山,在沧澜界横着走都行,安全不说,拿出去吹都可以吹一辈子了! 侯曼娥只是没想到,除了江无涯,林然竟然还他妈有个绝美干弟弟。 在别人还在为了脱单处心积虑的时候,在她还在为了将来勾搭剧情里哪个又有用、又不会死得太早且别长得太丑的男人冥思苦想的时候,林然俨然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轻轻松朝着左拥右抱齐人之福的人生究极快乐而去了... 侯曼娥眼睛瞬间红了。 “呃...” 林然不知道侯曼娥为什么突然表情特别扭曲地看着自己,迟疑着:“你怎么了?还好吗?” 侯曼娥红着眼睛瞪林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她:五官清丽,身材修长,青衣朴素,长发就简简单单在后面一绑,脸上没抹油没擦粉,甚至连唇脂都没涂… …怎么看都是个虽然秀丽、但总体还是平平无奇的女修士,在风情万种美人如云的修真界怎么也冒不出尖,更别提能艳冠群芳了。 “凭什么,我不服...” 侯曼娥酸得活像被当场硬灌了三吨生醋,喃喃:“...我天天练剑踩婊搞人设,这么努力了都还得琢磨着傍大款,你啥都没干就被大款硬拽着要喂饭吃,这他妈是凭什么,难道你看着是个傻子,实际是个恋爱小天才?” “啊?” 林然没太搞明白她的脑回路,怎么突然就从弟弟说到傍大款了——都穿越了还满脑子傍大款,这姑娘的三观到底怎么才能给掰正点啊?! 林然头痛又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侯曼娥突然闭上嘴,直勾勾盯着她。 林然一脸懵回视她。 侯曼娥盯着她一分钟,突然深吸一口气:“不可能,你绝对不是装傻,你就是个傻子。” 林然:“...虽然但是,你也不好总当着我的面骂我。” “呵,你就是傻子,圣母,多管闲事麻烦精,滥好人,傻白甜。” 侯曼娥已经嫉妒到面目扭曲了,指着她,语气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都被我这么指着鼻子骂了你还不生气,你都不会发飙的吗?我跟你说,像你这种没脾气的人最容易被人欺负了!你别以为自己是友善大度,放屁!才没人领你的情!你越是脾气好,有些傻逼越是蹬鼻子上脸肆意踩你,变着法子作践你!你还不是个傻子,将来被极品欺负了你还忍气吞声给人数钱呢,你就是个大傻叉!大傻叉!” 林然怔怔看着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的侯曼娥,半响,才迟疑:“你...这是在骂你自己?” 侯曼娥瞬间如被掐着脖子的鸡,声音戛然而止。 侯曼娥:“……” 我艹! “虽然是你自己的快乐,但是‘极品’就算了,骂自己’傻…嗯”是不是不太好?” 林然犹豫地劝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我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侯曼娥:…你个傻子这时候倒是有脑子了!! 侯曼娥鼻子险些被气歪,看着林然那张认真惊讶的脸简直恨不得给她挠花,她越想越气,“蹭”地站起来,指着她咆哮:“你不要和我说话!我烦死你了,我这辈子都不要和你说话,我要是再和你说一个字我就是个真傻逼!” 然后她暴怒把金玉露甩到她怀里,拎着赤莲剑怒气汹汹噔噔噔就跑走了。 林然拿着金玉露,茫然看着侯曼娥跑开,把天一从袖子里掏出来,头疼地问:“你说她为什么生气?刚才还好好的,话都是她自己说的,我这个被骂的还没生气呢,她倒是先气上了,现在的小姑娘想法都这么奇怪的吗。” 天一瞅着这个还在真心实意发问的二愣子,又瞅了瞅侯曼娥那怎么看怎么恼羞成怒的背影,呵呵两声。 “你怎么不说话。” 林然问它:“你看人的经验比较丰富,你给我分析分析,这是怎么回事?她这个性格我该怎么给她掰。” “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 天一懒洋洋说:“随遇而安,顺其自然,你就慢慢等着,等过一阵你就自然就会发现了。” 林然一头雾水:“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 天一冷笑,发现你不仅可以齐人之福,还他妈可以男女通吃、游龙戏凤! 侯曼娥的心口冰凉一片。 她扭过头,冷冷瞪着不知何时已然轻飘飘落在她身旁的林然,大喜大悲之下,她整个人脑子都有点不太清醒,想都没想就反口怒骂:“凭什么它就不适合我?不适合我它适合谁?难道就只有楚如瑶配得上它是吗?连一把破剑都他妈会狗眼看人低是吗?!” 愤怒、不甘、羞耻、自卑、恐慌…这些激烈滔天的情绪揉杂在一起,将她的脸烧得通红,她的眼神像是淬了火一样凶狠又明亮! 林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侯曼娥狠狠抹一把脸,站起来,掏出法宝,毫不犹豫再次朝着凤鸣剑冲去! 林然负手站在那里,看着凛冽冰冷的罡风爆裂震荡,一次又一次将侯曼娥狠狠砸到地上,而她却像是感知不到疼痛般一次又一次爬起来,执拗又疯狂地冲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都被霜化的剑气铺满了厚厚一层的雪花。 侯曼娥躺在地上,遍体鳞伤,剧烈地喘着气,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法宝的残骸和符咒燃烧后的灰烬。 鲜血顺着从她被深深割开的眉骨源源不断涌出来,将她的脸染成骇人的血红,她睁着眼睛,呆呆望着那雪山上仍如明月高悬的凤鸣剑。 林然蹲下来,递给她一张帕子:“擦擦。” “你还没走?” 侯曼娥一把甩开她的手,冷笑:“不需要!我的笑话就这么好看,你看了这么半天都没看够?!” 林然没有生气,把帕子放在她手边,拍了拍地上的雪,空出一块儿干净的地方,慢悠悠地盘腿坐下。 侯曼娥:“……” 侯曼娥怪异地看着她。 非亲非故的被这么骂了还不生气、也不走,在这儿一屁股坐下,这人是不是有病? 要不是林然是个女的,还是个一看就不缺男人喜欢的女的,侯曼娥都怀疑她是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痴心舔狗了。 侯曼娥:“你跟着我到底想干嘛?!” 林然看着她,不答反问:“走吗?” 侯曼娥瞬间火了:“走什么走?我不走!我死都要拿到凤鸣剑!” 林然认真想了想,实事求是:“可是你真是死都拿不到凤鸣剑。” 侯曼娥:“…” 林然诚恳:“那你不就白死了。” 侯曼娥:“…” 要不是实在爬不起来,侯曼娥能当场和她同归于尽。 “走。” 林然说:“凤鸣剑是天山的雪水,只有雪莲花能和它伴生成长,其他的植物靠近,只会被它冻死。” 侯曼娥冷笑:“楚如瑶是冰清高贵的雪莲花,那我是什么,活该是地上的杂草吗!” 林然摇头:“不要妄自菲薄。” “难道不是吗?哈,楚如瑶啊,原来的皇朝公主,如今的剑阁掌门之徒,人尽皆知的剑道天才,容貌好,天赋好,命好,连如今的神剑都眼巴巴等着她…” 侯曼娥嘴唇颤抖,眼神甚至带着恨意:“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在天上,什么都应有尽有;而有的人就得低贱在尘埃里,活该受苦受难,凭什么老天如此不公?凭什么?!” 林然沉默了一会儿,说:“两个人投胎的时候抽签,抽到好签的投去好人家,抽到坏签的就只能去坏人家,两个人机会是均等的,只是结果注定是一好一坏,你认为这不公平吗?” 侯曼娥愣了一下。 “而且去好人家的就一定好吗?也许有人富有千金,周围却全是算计、没有爱、没有关怀,连父母都是家族联姻没有感情;也许有人自恃应有尽有、无欲无求,所以彻底颓唐堕落,到最后亲手败尽自己的一切;也或者有的人,明明父母双全、师长慈爱、同门兄弟友爱,本该有着最光明坦途的未来、却会突来横祸、让她失去曾经幸福的所有、只为磨砺她成长为意志坚韧的强者…你只看到她表面的风光,但是她曾受过的苦、乃至于未来还将会承受的数不清的痛苦,你又怎么知道呢?” 林然笑了一下:“老天是不是公平,我也说不清,但是我知道,将任何情绪、无论是庆幸还是不甘怨怼寄托在老天身上都是没意义的,因为老天它不是人,它从不会在意凡人的悲喜,就像你会在意蚂蚁的死活吗?不会,所以老天也不会,它拨弄每个人的命运从无所谓公平、也不是因为偏爱谁厌恶谁,而只是单纯为了维系壮大它自己的存在,所以你厌恶它、怨怼它、甚至因为恨它而故意强迫自己去做什么都是没有必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盛美想得太美了…他还不知道我们阿然到底有多少狗子(狗头) 开金都副本啦,真正的大戏开场!\(≧▽≦)/ 感谢在2021-01-05 17:40:28~2021-01-06 18:0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〆~一生*莲漪~ξ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佛系咸鱼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萧 5个;不想取名字、顾朝朝朝朝、全郗 3个;43031897、海上明月赴潮生、禾日夕夕、惠惠、wee、o八宝呀o 2个;桃小妖、上野、大爱动漫(*^w^*)、霄影、君、爱美人更爱江山、小鸭荷包蛋、星愿与你、莫失莫忘、安然然然、鳳茶茶、47707216、颜方、鱼鱼鱼蛋蛋、云树清晓、哇哦哈哈、疏狂放歌死便埋、我不要再囤文啦!、杨快乐又不高兴了、46711447、糖糖昧、不嗅书香、山魔王的宫殿、一条咸鱼、果子、流云、卋罖、17207745、扫黄大队队长_年喰、zoe、口十子、想想就好、随心所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珈 128瓶;若放弃有何怀念、眸翼儿、小生有礼 100瓶;游手好閒 93瓶;我希望你明白。 76瓶;临水清音 66瓶;dean不开心 59瓶;凝裳 56瓶;卿、做个人、46147338、小牙 50瓶;肖八字儿 43瓶;胖米虫、&gt;:-&lt; 40瓶;叶舞雪 34瓶;10699564、安安哪里领、ikun琳、阿缲、热裤衩、江吟笑、8氿柒 30瓶;卿卿 29瓶;01122、久、温凉如初、47094847、爱你三千遍、麻辣味椒椒、顾流霁、海棠花睡.、海绵啵啵、为君沽酒、悦兮、阿狸的臻子、昭昀、26925573、悲欢、冬咕、疏影横斜、裂锦、匹诺曹、雾隐城堞耶(///▽///)、若春和、少看小说、新月、meow(kneel)、芝麻糖、仙味浪、流云、玖 20瓶;羽瑂、逍遥 19瓶;我不要再囤文啦! 18瓶;mountaineer 17瓶;安然然然、欢鱼 16瓶;晚安119 15瓶;月亮弯弯绕、怀莽 12瓶;我到家在外星球 11瓶;1900、初岁、大大说要日万、后攻三千、amanda-、你管我是谁、秦荆、青鸾、妧胥、冥王七号、东心、竹子日记、茭白、拢龙真可爱、禾日夕夕、34337418、desole、评它总是被吞、张佳乐的腿部挂件、41995113、阿一、阿皮、守护大海与星河、九思、旧夏浅入梦、婼婼惹~、春日载阳yang、云眠疏桐、橘子盐汽水、诶嘿、希宝~、江夜、花非花、winra123、天蝎子、112、27、爱美人更爱江山、信俞、梅子汤、玲梦、五毛、太太看我看我、除却天边月、remix、暮霭沉沉楚天阔、joe、喵大猫、洛倾、yuanyuanxi26、糖 10瓶;恹恹bvb、三希、胖胖和尚猪、dream.蔚蓝、草空、方大君 8瓶;婠婠、皮皮梦今天不想动了、soft大腿上的痣、风梳琉璃 7瓶;别枝鹊、十二的月亮、栤、芷兰 6瓶;金属电阻率、圭礼、39903181、糖糖昧、24672266、我今年还能瘦吗、竹斋眠听雨、belieber、starry、十叁、槿瑟、zrzrzr、也礼re、艿棠、燃尽人间色、八蛋、奶味小可爱、what?、饭说它不香了 5瓶;锦瑟思华年、星愿与你、芋原 4瓶;写论文小分队001、48527180、十全十美的十、接近j、唧一笑的田田、38459595 3瓶;猫七姑娘、是叶子不是椰汁、snow、芋泥**萝卜虾饺、你就是传说中的鸽中之、今天又胖了、行云且过、江见、今天,你刷了几套卷子、散软包 2瓶;喵女是咱、菥茯超惜福、我爱he、46619439、菲菲、肖乔喜提退货2.0、虞淮、归须弧客、冰叶、在水之南、夙悦、一条咸鱼、喜欢高数的m、君子离、西楼、顾誉、顾朝朝朝朝、shelter、doubleking、天气微凉、许哟哟、晨曦、皮皮的新月、来一点糖、韶然锦瑟、书寄、小君嘿嘿、44615653、超能鸽、but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book/11/11864/791450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55、第五十五章 宝贝儿你的订阅值不够哦, 补足订阅就可以看到新章啦\(≧▽≦ 师父都萎了,林然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老老实实一起萎了。 奚辛看着面前安静如鸡的两只, 满意地颔首,虚情假意地鼓起掌来:“江峰主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并虚心决定写下五千字的检讨,我很高兴;阿然姐姐也很好, 能把江峰主拉回来坦荡承认错误, 这种大义灭亲的行为值得表扬。” 江无涯:“...” 林然:“...” 奚辛歪了歪头:“你们为什么还不鼓掌?” 林然与江无涯面面相觑,在奚恶势力可怕的压迫下, 艰难地拍起手。 江无涯:“...谢谢小辛,我这次一定好好写检讨。” 林然:“...谢谢阿辛,我下次一定还大义灭亲。” 话出口的那一刻,林然和江无涯仿佛同时听到节操碎掉的声音。 奚辛心满意足:“好啦好啦, 都过去了, 你们饿了,我已经做好饭了,快来吃饭。” 说完,他转过身,脚步轻快地走了。 林然和江无涯迈着僵尸步慢吞吞跟在后面,如丧考妣, 心如死灰。 林然看着前面奚辛春风盎然的背影, 终于忍不住:“师父, 您实话告诉我, 阿辛是不是您亲儿子啊。” 江无涯一个趔趄,险些没跌个跟头:“什么?!” “话本里不都这么写。” 林然越想越觉得自己是看破了真相:“您是不是几百年前有过一场惊世骇俗的虐恋,但师娘是个魔道妖女, 和您立场相对,你们虽然情深意重,但碍于正邪殊途,终究不能在一起,最后师娘千辛万苦为您生下了阿辛,就远走高飞,您痛不欲生,从此为情所困,剑心大损,沉迷酒…没有色,诸事不理,唯有对阿辛这个亏欠了的儿子满心愧疚,所以对他万般迁就,甘愿伏低做小,连老父亲的尊严也抛之脑后了。” 江无涯:“……” “这种事我见多了。” 林然诚恳说:“师父,您这种都算剧情老套的了,真的,完全没必要瞒我,我还可以给您出出主意,看怎么能修补一下父子关系。” 只希望伟大的父爱能感动奚辛,让他以后可以干点阳间的事儿。 江无涯看着林然满脸认真的样子,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天,江无涯才重新整理好语言,一言以蔽之:“阿然,你想得这么好,逻辑这么圆,你怎么不刚才当着奚辛的面说。” 林然沉默了,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怕奚辛毒死她。 “你看,你都不敢说。” 江无涯长叹一口气,唏嘘沧桑:“所以你说我能给谁当爹,他就差给我当爹了。” 林然:“…” 这个她是认同的,奚爸爸是真的很爸爸。 屋里飘出奚辛嬉笑的声音:“阿然姐姐~你快来啊~” 林然被这蜘蛛精叫魂的语气震了震,看着眼前的盘丝洞,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有气无力:“来了。” 林然江无涯无精打采走进屋子,瞬间浓浓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 林然江无涯:“…” 奚辛笑眯眯看着满脸生无可恋的两只一点点容光焕发,仿佛看见两只大小鹌鹑扑棱着翅膀散发出渴望被投喂的乖巧气息。 最丰盈的灵草,最强盛的灵兽肉,他对着人间界的菜谱一个个配着调料,一天天给家里嗷嗷待哺的鸡仔喂成油光水滑的凤凰。 大凤凰吃得满面红光,一把年纪的老咸菜了,再漂亮也只算个添头,看着都嫌碍眼。 奚辛眼疼地偏过头,看见了林然。 但是他的小凤凰,他亲手养大的小凤凰,灼灼明媚,连认真扒饭的样子都像画中仙,干净好看得不像话。 奚辛眸子弯弯,托着下巴,一眨不眨凝视着吃得欢快的林然,手伸过去,轻轻捏住她鬓角一缕垂下的发丝,慢悠悠地缠在指尖,声音轻柔带笑:“阿然姐姐,好吃吗?” 林然努力啃着猪蹄,认真点头:“好吃。” 奚辛笑吟吟:“那我明天继续给阿然姐姐做,姐姐明天想吃什么?” 林然顿时浮想联翩,江无涯突然咳了两声,放下筷子:“一会儿阿然就得去闭关修炼,等她突破筑基后期再说。” 奚辛眸色微暗,笑得不动声色:“需要这么急吗?” “两月后就开万剑林,她停留在筑基中期也有些日子,是该突破了。” 江无涯看向林然,难得语重心长:“你实力强些,在万剑林里待得越久,选中心仪的剑的几率越大,这是你一辈子的事,你要做好准备。” 林然点点头:“好。” 万仞剑阁的弟子都是要有自己的剑的,她日后跟着女主她们到处打怪升级,总不能天天挂着把木剑招摇过市——那不是低调,那是装过头了。 奚辛听她痛快地应了,长长的眼睫颤动一下,眼帘遮下一小片晦涩阴影。 江无涯很欣慰。 他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师父,也比较宠孩子,平日里林然花式偷懒不爱修炼他也不舍得说;但是从本心来说,看着小徒弟天天糟蹋自己的好资质,他是有点扎心的,现在林然愿意去闭关修炼,他当然要鼎力支持。 “你突破筑基后期,是不是需要做些准备。” 江无涯像任何一个得知孩子想要好好学习的老父亲一样,碎碎念叨:“得找个安静的屋子,后山那个石洞不错,是我当年亲手挖的,里面冬暖夏凉,给你垫个软蒲团,还应该准备点丹药...” “不用了师父,晏师兄给过我丹药了。” 林然拉住试图往身上摸出点宝贝的江无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她师父那兜从来比脸干净,要想给她凑丹药,如果不想去不知峰找掌门打秋风的话,估计只能下山卖...嗯,卖艺。 毕竟听说下面正在严打,南风馆估计是倒闭了。 江无涯惊讶:“你掌门师叔座下的晏凌?他给你的丹药?” “嗯,晏师兄关爱师弟妹嘛,就送了丹药给我。” 林然当然不能说重瞳的事,含糊过去,不等江无涯说话,转头就向奚辛转移话题:“对了,阿辛啊,晏师兄不在吗?” 奚辛正捏着筷子漫不经心拨弄米粒,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闻言用眼尾扫了她一下,懒洋洋说:“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林然愣了一下,下意识说:“晏师兄不是不告而别的人,他答应了要等,就会等师父回来的,而且我都让你帮忙招待一下了,他还急着走,别是哪里出了什么紧急情况...” 林然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奚辛缓缓侧过了脸,微笑看着她。 林然:“...” 她大概明白了什么。 奚辛好整以暇:“阿然姐姐,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然:...那时会以为奚辛能好好招待人家的自己怕不是脑子里进多了奶茶。 林然张了张嘴,在奚辛水盈盈的明亮目光中,最终肩膀颓然耷下来:“...没有。” “哈哈哈——” 奚辛突然扶着桌子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靡艳瑰丽得不可方物。 林然:“…算了,我去修炼了。” 林然实在没办法对有这样一张漂亮脸蛋的熊孩子动手,尤其是这熊孩子的真实年纪闹不好能做她爸爸的爸爸,她黑着脸站起来:“我去后山修炼了。” 奚辛还在笑,江无涯摆摆手:“去,有事叫师父。” 林然招招手,加快脚步走了。 奚辛看着她的背影,脸上荼蘼般的笑容渐渐敛起来,突然冷嗤:“万剑林又怎样,你催她修炼,还想她拿一把龙渊凤鸣回来不成?” 江无涯很淡定:“我不在意她拿什么剑,我只是想让她有资格拿到一柄她喜欢的剑。” 奚辛斜瞥他一眼:“现在倒成了严师,平时你溺爱她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鬼话。” “哪里冠冕堂皇,当年的我们不也是这样。” 江无涯讪讪一下,又忍不住反驳:“而且怎么只说我,难道你没惯着她吗?她天天跑出去躲懒睡觉,不去上课不练晨剑宗门大比也装病偷跑,上次还偷尝了我的酒,也没见你让她写五千字的检讨啊。” 奚辛慢悠悠撑回下巴,雪白的肤色衬着红艳的嘴唇,语气轻飘飘的婉魅:“我乐意。” “...”江无涯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总之,万仞剑阁的弟子,一生只能入一次万剑林,只能拿一柄自己的剑,是要陪她一生的剑。” 江无涯想起了什么,面容渐渐沉肃,有那么一瞬,竟显得眉目冷峻又漠然。 他默然半响,缓缓笑起来,重新恢复了疏朗洒脱的神情。 他望着少女那轻快离开的背影,目光温柔又厚重:“小辛,我只是不想让她有任何遗憾。” 奚辛没有说话,狭长的凤眼微眯着,半响轻哼一声。 林然在石洞周围设下一圈禁制,在蒲团盘坐下,把腰间木剑放到旁边,又把核桃掏出来握在手心,都准备妥当了,才把晏凌送的玉清丹含进嘴里,瞬间蓬勃的灵气自腹中升起,她阖眼开始修炼。 她是任务者,是为了主角们而来的世界外来者,所以她的修为也不需要像这个世界的修士们一样一点点修炼,而是可以根据主角的实力来随时调整,限制一般是不超过两级。 比如说,当女主楚如瑶的实力是筑基后期的时候,她的实力就可以比较轻易地升到筑基中后期、巅峰、甚至可以达到金丹初期,只要不超过这个界限,世界就不会排斥她...只是有一点点无关大雅的后遗症。 这种宽松的条件设置也是为了让任务者更有实力和精力维护剧情运转,而不必把时间都浪费在修炼这种事上。 当然其实想要更高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世界规则对她们这些外来者的约束比较延迟,理论上林然一下爆到元婴都行,只要她不怕被雷劈,原则上是可以在成渣的边缘左右横跳 ——虽然林然知道的那些试图横跳的任务者,基本都已经白给了。 林然的经验来看,一般都是将修为维持在女主下面一两级比较合适。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之前楚如瑶是筑基后期,她就是筑基中期;如今楚如瑶筑基巅峰、距离结丹一线之隔,林然于是决定升到筑基后期。 她自己咸鱼没关系,到了外面却毕竟要代表无情峰的脸面,众目睽睽去一趟万剑林,至少得捞一把差不多的剑回来才好交差。 附身在核桃上的天一安静被握在她掌心,看着林然柔美温和的面容渐渐被蒸腾的雾色灵气遮住。 她的修为一点点攀升,灵气在经脉中悠然自在地流淌,伴随着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轻而易举突破了筑基后期的壁垒。 天一知道,她也同样可以这样轻松地突破筑基巅峰,突破金丹。 只要她想,她可以有一万种方法轻松把女主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主角压在下面,成为所有人口中不世的奇才、绝代的强者,享誉无上的财富和权力、世人爱慕向往的追逐、万人敬仰的名望甚至更多更多应有尽有的一切。 所有人都有本能的**和贪婪,只是普通人往往被无数条件约束着,而只能选择压抑和克制,循规蹈矩地生活。 然而对于这些因为“先知”而得以拥有更大权力和选择权的任务者们,世界的规则对他们的约束太小了,世人趋之若鹜遥不可及的东西往往对他们而言,就像随意放在路上的、只蒙着一层薄纱的礼盒,唾手就可以掀开、夺走、占有。 而更可怕的是,那种轻易得来的笃定和强大,会被不明所以的世人狂热追捧、信仰,奉若神明……时间久了,他们便真的恍惚把自己当成了神,仿佛能轻易看穿睥睨所有人的未来,仿佛可以肆意裁决玩弄所有人的命运 ——就像它曾经的无数代先主人一样。 但是林然停下了。 她就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在筑基后期,一个不高不低的、不会威胁任何人不会耽误任何事、中庸得恰到好处的水平,自自然然地、理所当然地停下了。 那一刻,天一有些想叹息,又有些想笑。 被诱惑、动摇,浅尝、沉沦,同化,堕落,疯狂、毁灭。 它有过太多太多的主人,看过了太多太多次轮回,见证过了太多太多曾意气风发、却最终无声陨落的天纵奇才。 但是它知道,这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在她身上重复。 它相信着,她会是它最后的一任主人,带它走完这最后一程路。 天一看着她缓缓睁开眼,清了清嗓子:“恭喜你成功升级,作为你最爱的统子,我也没什么好表示的...要不放一首《回家的诱惑》庆祝一下?” 江无涯愣了一下,笑着向她走去:“师父正要找你,你都磨了多久的剑鞘了,还没磨好吗?” 林然摇了摇头,情绪不高:“我磨得慢,还只磨了一半。” “慢慢来,竹子易碎,磨做剑鞘自然得细致。” 江无涯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头顶小小的发旋,突然失笑:“这是怎么了,小脸都耷拉着,不想磨就不磨了,师父带你寻个灵髓晶的剑鞘好不好?” 灵髓是修仙界大灵脉溶成的宝物,里面蕴含着丰厚的灵气,不仅利于修行,还可以提升高级丹药和法宝的功效,一滴灵髓价高上千颗上品灵石不止,而灵髓晶更是最顶级灵髓的凝结体,说是价值连城一点都不夸,林然要是带个灵髓晶的剑鞘,恐怕得担心自己前脚出门后脚就被人抢了。 要是别人林然会觉得是开玩笑,但是江无涯闹不好真能给她整来个灵髓晶。 林然无奈:“师父,您是在哄小孩子吗。” 江无涯心想,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子,但是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他好脾气地说:“不是,师父是不想你辛苦。” 林然真心觉得,幸亏是自己,要是别的真·十几岁小姑娘,就照江无涯这惯法,早晚的给惯成拈花遛鸟纨绔子弟。 林然挠了挠头,果断转移话题:“师父,您听说云天小秘境的事了吗?” 江无涯笑了:“你天天窝在这里,倒是什么都知道得快...是,剑阁正在遴选进入幻境的人选,你想去吗?” 林然点点头:“我想去。” 她就是为了辅助主角们而来,这种场合就不能再偷懒,当然要出现的。 江无涯没想她回答得这样干脆利落,有些惊讶,失笑:“我还以为你懒得掺和...也是。” 他神色有些感慨。 再惫懒怠、再散漫的孩子,也是鲜活好奇的,长好了羽翼,就总会好奇外面的世界,总想飞出去亲眼去看看。 江无涯默了一会儿,笑起来:“好,师父知道了,你回去准备,师父会给你安排好的。” 林然没有多想,乖乖点了下头,就回去收拾东西了。 江无涯看着林然回屋,自己也转身去了洞府。 他平时住在茅屋那边,这边修炼的洞府就许久不用了,石壁上爬满了苍黄的藤蔓,他一拂袖,满室的灰尘与枯枝无声地湮灭,露出一地零零散散的储物戒指。 江无涯挑了挑,实在没有女孩子的戒指,他只好挑出一个最秀气好看的,打算找个炼器长老熔炼一下。 他打开戒指,里面乱七八糟都是他元婴后的东西,筑基期的基本没有,金丹期的法宝倒是勉强剩下几件,江无涯都收拾进去,符咒丹药也少,毕竟他以前是个纯粹的剑客,除了剑其他都基本不用,不用当然也不会收集...江无涯干脆多塞些奇珍异宝进去,打算让林然需要的时候就拿去拍卖,换了钱想买什么买什么。 洞府前突然出现脚步声。 “师兄。” 奚辛轻柔的声音:“你来这里干什么?” 江无涯头也没抬,继续收拾着东西:“云天小密境要开了,阿然会跟着一起去历练,我给她准备些东西。” “云天小秘境...” 奚辛含着这几个字,语气轻得莫名不寒而栗:“师兄,你同意了?” 江无涯:“是。” 奚辛:“我不同意。” 江无涯手一顿。 他拿着戒指,抬头看着奚辛,眼神沉而缓:“小辛,你没有理由不同意。” 奚辛带笑的脸骤然寒戾。 奚辛死死盯着他:“你让她去万剑林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好,她有了剑,她即将结丹,她怎么可能还留在无情峰,她会向往外面的世界,她会走的,她会离开我们。” 江无涯:“我说过了,阿然已经长大了,她当然不可能永远留在无情峰,她总是要自己出去闯荡。” “谁说不可能?!” 奚辛脸色狰戾,却倏然化为旖旎一笑:“师兄,她当然可以留下来,阿然性子懒,又最尊敬你,只要你与她说,不想让她去,她会听你的话,她就不会走,就会一直留下来。” 江无涯看着他执拗的样子,摇了摇头,神色隐隐疲惫:“小辛...” 奚辛扬声打断他,声音尖锐:“——师兄!她留下来不好吗?!” “这无情峰有多冷寂,连花草都生得幽寂荒凉,我们两个人,就像两具行尸走肉,看见彼此的时候,腐朽衰败的气味几乎从骨子里逸出来。” 奚辛眼底泛出猩红,眸子却闪烁着异色:“但是阿然在就好了,她那么温柔,那么鲜活,亭亭站在那里,向我们眉眼弯弯笑的样子,仿佛照下来的阳光都变得温暖了...我们把她从那样小小一团,养成如今窈窕清丽的姑娘,她喜欢我们、依赖我们,还有谁比我们更了解她?她爱偷懒、爱躲闲、爱吃东西、不爱争斗、不爱凑热闹...所以她还出去风吹雨打做什么? “我们可以爱她保护她一辈子,她想要的我们都可以为她捧过来,她完全可以留在这里,永远留在我们身边。” 奚辛的声线愈发轻柔,轻得几近蛊惑:“师兄,你真的不想吗?你不是也喜欢的吗?我们三个就这样快快乐乐的、一直在一起,不好吗?” 江无涯阖上眼:“小辛,你知道,这不可能。” 奚辛一滞。 “我们是养大她,但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 江无涯冷静看着他:“小辛,她的未来还有许多可能,她会做出自己的选择,会有她自己光亮的人生,我们是她的师长,照顾她、关爱她、为她指明方向,看着她高飞,而不是为一己私欲把她留下来,我们注定只能…陪她走一段路。” 奚辛眼睛一瞬间红了 “江无涯!你简直冥顽不灵!” 奚辛猛地站起来,指着江无涯,狠戾冷笑:“凭什么要我放手,你自己愿意做大度,愿意去做你的正人君子,就自己去做,别扯上我!老天就没待我好过,凭什么现在让我做好人?她是我的,从你把她领上无情峰的那一天,就永远别想让我放手!” 说完,奚辛转身拂袖就走。 “小辛!” 江无涯担心他要去找林然,紧追着踏出洞府,瞬间无情峰方圆百里的剑气汇聚而来,搅动着空气都变得暴戾狂躁。 不好,奚辛的剑气暴|动了。 江无涯脸色微变,一手挥开剑气,又有成千上万的剑气刺过来:“奚辛——” ...... 林然回屋很快收拾了一下东西——也没啥好收拾的,她是一个纯粹的剑客,拎着剑和剑鞘就可以走天下,至于其他的身外之物...别问,问就是没钱。 等她收拾完,天已经彻底黑了,窗外月色洒下一地清辉,说不出的幽静凄美。 林然怔怔看了一会儿,想了想,抱着剑拿着核桃推门出去。 一开门,她就对上一双赤红的眸子。 奚辛不知何时站在她门口,宽大秾艳的绛紫色袍角被晚风吹起,少年纤瘦的身形被月色拉得幽长,恍似魅鬼夜行,挟裹着某种压抑的可怖的力量在无边幽暗夜色中伸展。 “阿然。” 奚辛脸上是奇异的笑容,看着她,轻柔地问:“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啊?” 林然:“呃...” “今晚的月色真美,不是吗,这么凄美的月光,正适合给阿然践行呢。” 不等林然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说:“阿然要去云天秘境了,那就是要离开我们了是吗?为什么这样突然啊,我还以为阿然会喜欢一直留在家里呢,所以阿然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出去玩疯了,几十上百年都不记得回来一次?会不会再回来就有了很多新朋友和喜欢的男孩子,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儿都抛到脑后去了?” 奚辛忽的轻笑:“只要想到那样的一天,我就真的很想...” 剩下的字音湮没在唇齿间,奚辛看着林然呆呆的样子,突然笑了:“所以阿然要去哪儿啊?不会是想大半夜偷跑。” “不是啊。”林然老实说:“我想去抓野鸡。” 正沉浸在各种不可描述暗黑情绪中的奚辛:“…?” “我肚子饿了。” 林然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月光这么亮,应该很适合抓野鸡,我正打算抓一只回来烤。” 奚辛:“...” 林然热情邀请他:“要一起来吗?我可以抓只大的。” 奚辛表情怪异,幽幽盯着她一会儿,倏然灿烂一笑:“好啊。” 无情峰上散养着很多异兽,林然轻车熟路抓了两只野鸡,堆出火堆,烧开热水开始烫毛。 奚辛就坐在她旁边,漫不经心摆弄着满满摆了一地的调料瓶。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的师兄来啦!\(≧▽≦)/ 我说过,元狗可是拿着“追妻火葬场”的剧本的(鼓掌),放心,还是那句话,我是女主控,虐谁都不可能虐我们阿然,我们阿然永远是最好最快乐最占上风哒(超大声) 我也说过,小月真的很刺激,懂得都懂,不懂的我也莫得法子…但我觉得你们都是应该懂的对(狗头) 感谢在2021-01-06 18:01:59~2021-01-07 17:4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misakinana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顾朝朝朝朝、〆~一生*莲漪~ξ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泠风和微凉 8个;江江、cccfffuu、**夫、leaf 4个;禾日夕夕、雪野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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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瓶;明日之后、许哟哟、喜欢高数的m、ykjndxzz 4瓶;散软包、41342161、x、栩之铃兰、青栀、hauturier、柠檬工坊、写论文小分队001、白梨、夕汐 3瓶;无痕之月、さくら、一二三、山有扶苏、江南太子妃、nina.、白白 2瓶;醒醒、未逢风雪、我爱he、乔一乔、ylinge、海王粥、芋泥**萝卜虾饺、今天也想绿了二代苜w、肉肉、咕姥爷、缇媞、行云且过、冰叶、biubiubiu、风雨无阻、hyy、幸幸、云呐、言、种种、菥茯超惜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book/11/11864/791450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56、第五十六章 宝贝儿你的订阅值不够哦, 补足订阅就可以看到新章啦\(≧▽≦“你疯了吗?为什么和他说这些?” 突兀响起天一不敢置信的声音:“我都不知道竟然你一直在琢磨着这种事儿,你知道你在干嘛?你要逆天改命?!” “没有那么夸张。” 林然解释:“其实剧情大方向我不会动的,我就是尝试改一点点…” “——一点点?你这是一点点?你就差改变世界了你!” 天一扬起嗓门, 震得她满脑子都是回音:“你是怎么回事,之前我还夸你不骄不躁不搞事, 苟得一手好基操,现在你就飘了, 竟然还要改剧情!之前搞剧情的那些任务者都死得什么鸟样你心里没点数嘛!咋地了嫌生活太平淡你也想去作死边缘大鹏展翅了?我不同意, 我告诉你我绝不同意!” 连东北腔都蹦出来,可见是真的急了。 林然揉了揉耳朵:“反正这个世界也进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天选者, 有他们在故事线也安生不了,我悄咪加一点私货应该是可以的...你放心,我不是瞎搞,我很有分寸, 我会很小心的。” “上一个说会小心的已经成灰了!” 天一恶狠狠咆哮:“林然, 你是在玩火!” 林然摇头:“不,我玩的是量子力学。” 天一:“...” 林然特别认真:“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科学真正的尽头就是玄学。” 天一:“…??” “你是不是感到迷惑?” 林然继续说:“如果你觉得迷惑,那一定是你还不够赛博朋克。” 天一:“...” 在天一和她同归于尽之前,林然果断把核桃揣进了袖子里, 小黑屋一关, 世界顿时清净了。 林然嘘了口气, 回过神, 正对上奚辛凝视的目光,他那双黑漆漆的瞳仁一眨不眨看着她。 林然被他看得头皮有点麻,摸了摸鼻子:“那个...我就是随便说说, 你别往心里去啊。” 奚辛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贴过来,秀挺鼻梁几乎碰到她的:“阿然,你说那块前面的石头,是谁啊?” 林然特别有求生欲地装傻:“什么谁啊,石头就是石头,这是童年小游戏,讲力的相互作用,我们小时候玩的你忘了,没有别的意思。” 奚辛黑得有些渗人的眼珠紧紧盯着她,透骨的目光犹如实质在她脸上游弋,看得林然头发更麻了,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和他透露这些东西。 这时,他唇角弯了弯,凑在她耳畔吐气轻语:“阿然,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啊。” “…”林然瞅着他,有点无奈,又想叹气:“...你说呢?” 奚辛盯着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太用力,整个人倚在她肩上,笑得全身都在打颤...说实话,特别像个忘吃药的蛇精病。 林然额角掉下几根黑线。 要不然她为什么和奚辛透露这些,奚辛的性情太疯戾了,林然很怕自己前脚出去,等再回来他已经给自己折腾没了。 所以,还是悄悄告诉他一点东西,他哪怕自己瞎琢磨打发时间,也好过瞎折腾别的...就好像上班之前给家里毛孩子留一根逗猫棒,毛孩子自己玩累了,累瘫成猫饼只能喵喵叫了,就没功夫拆家了,某种程度上说,真的省心省力。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听着奚辛肆无忌惮的笑声,林然还是无语:“差不多就行了,哪里有那么好笑。” 奚辛这才从她颈窝里抬起头来,他笑得太厉害,眼角都微微泛出红晕,他漫不经心用指腹拭去那一点水色,在她耳边轻而软地哼笑:“阿然,你不乖,有小秘密瞒着我们。” 不等林然开口,他又飞快道:“不过我原谅你了。” “谁让阿然这么可爱呢...” 奚辛妖蛇一样又滑下去,侧枕在她腿上,竖起纤长的食指抵住红艳艳的唇,对她眨了眨眼睛,笑得天真又甜腻:“...以后这就是我和阿然共同的小秘密了哦,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哦。” 林然低头看着他,特别不解风情地老实说:“不是的,我觉得师父也猜到一点点。” 江无涯看着万事不经心,每天醉得稀里糊涂是个酒鬼本鬼,但是林然知道,他心里都明镜似的,看透的藏着的东西多了去了。 “怎么哪里都有他。” 奚辛撇撇嘴,揉着她的手,不太高兴地小声嘟囔:“好烦人,光是满嘴大道理,让干点事儿时候就唧唧歪歪,要是能把他踢出去就好了…不过我想独占的话,他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还是把他拉进来一起,这样大家都是同谋了,谁也别想说谁…” “啊?” 林然一头雾水:“你突然念叨什么?一起什么?什么同谋?” 奚辛斜斜勾了她一眼,眼波流转,灿烂一笑:“没什么啦,我在想阿然出去历练要给阿然准备什么东西。” “唔,其实什么都不用准备,我带上风竹就够了。” 林然成功被转移了话题,认真思考了起来:“听说云天秘境里有不少大能遗留的洞府和珍稀灵草,宝物什么的随缘,灵草倒是可以摘一些出来…” 奚辛听着她清朗的声音,手指虚虚卷着她的小尾指骨,笑盈盈凝视她柔美的侧脸。 温柔的阿然,包容的阿然,好像知道很多秘密却从来体贴不多问的阿然,有着那样温暖又明亮目光的阿然。 这世上只有一个阿然。 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却也像永远纵容他的姐姐、像母亲,又像可以交颈相缠的情人… 她满足了他对女子所有的幻想,他每晚的梦里都有她,他会像蛇一样缠着她,她咬着唇,眼角晕红,雾亮亮的眸子摇曳着他的喘息… ——所以他怎么能不喜欢她? 他爱死她了! 剑意爆发后浩大的疲惫汹涌而来,拽着他的意识沉入深海。 他下意识攥紧她的手指,反应过来,又很快松开,轻柔地虚握着,看了看就在身侧的她,他唇瓣弯着,才安心地慢慢阖上眼。 “…话说你有什么想带的东西吗?难得出一次宗门,我回来给你——” 林然低下头,看见奚辛枕在她膝头,双眼阖着,鼻息清浅起伏,俨然已经熟睡过去。 他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连扮天真装可爱时都像带着一股子乖戾气,一看就是那种压抑着各种暗黑情绪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暴起的小病娇。 但是现在,像现在这样睡着的时候,又长又翘的睫毛遮住眼脸,包子脸软鼓鼓的,仿佛真是个烂漫稚气的小小少年,乖得不像话。 林然莞尔,看一眼那边的烤鸡还没熟,她闲得没事做,干脆把竹筒摸出来继续削剑鞘。 刚削了两下,对面阴影处突然浮现一道人影。 江无涯倏然而来,一身凛冽沉渊的剑气还没散去,紧拧的眉峰在看见安然无恙坐在那里的林然才稍稍松开。 他扯出一点笑模样,大步向她走来,声线低沉:“阿然啊,你看见小辛…?” 月色散开,江无涯才看见乖乖倚在林然身旁已经睡着了的奚辛,步子一顿。 林然有些惊讶地看着江无涯衣服上几道被划开的剑痕:“师父?您和人比剑去了?!” 天啊噜,江无涯竟然和人比剑?江无涯竟然能牺牲宝贵的喝酒睡觉时间和人比剑?! 这世道是怎么了,连师父都想不开要上进了吗?那她该怎么办,就不能好好剩给她一片带薪摸鱼的净土嘛! 江无涯:“…” 江无涯不是很懂小徒弟的表情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悲愤,当然,他也不是很想懂。 做师父形象塑造失败就算了,还是不要再点明的好,毕竟老是扎心,这心脏也受不了啊。 江无涯抵唇咳了咳,试图转移话题:“小辛怎么在这儿睡了?” 林然低头想了想,诚实说:“大概是在深刻感悟知识的力量。” 毕竟高中牛顿力学守恒原理就是有这种催眠的神效,大脑领悟得越深刻,眼皮子就越沉重… 江无涯:“…” 这孩子现在也没突破,怎么又说上胡话了。 江无涯摇了摇头,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可比他预想中的好太多。 江无涯向林然走过去,看见她手上削得七零八落的竹鞘,失笑:“还没削好啊。” 林然有点不好意思,她本来想得挺美,给自己削个剑鞘,既节能减排又简单,说出去还显得挺风雅,但是她终究低估了自己的手残程度,这半年沉迷摸鱼,零零散散又搞坏了几把,只有最近做的这把刚勉强有点样子。 “其实我外面花纹雕刻得差不多了。” 林然示意了一下扁圆的竹筒:“大概修一修边角就行了。” 江无涯盯着她手里明显比风竹剑圆了一圈的竹筒,斟酌着:“你这个剑...插|进去不晃吗?” “晃啊。” 林然理所当然:“竹筒中空是圆的,剑是扁平细长的,当然会晃了。”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竹筒,风竹剑在里面噼里啪啦的响,就像街头巷尾小孩子玩的拨浪鼓。 江无涯:“...” 江无涯:“阿然,你觉得一个装剑的鞘一直晃,这合理吗?” 林然摇了摇头:“当然不合理,但我不会削不晃的嘛,这已经是我唯一一个没有雕裂的了,就暂时先用着好啦,听习惯也挺有节奏感的。” 江无涯:“...” 江无涯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个徒弟每每能自成一派逻辑,说她傻她是肯定不傻,但若要夸她“宠辱不惊”“随遇而安”,又总觉得是对这两个词的玷污... 江无涯揉了揉额角,撩开袍角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对她摊开手:“来,给师父,师父给你削。” 林然睁大眼睛:“什么?” 江无涯不答,拿过她的竹鞘,大概看了看风竹剑的形态,就把风竹剑插|进竹筒里,手掌压住竹筒的外壳,一点点把它往下压。 林然惊奇地看着,她自己也试过把竹筒压扁,但是她力道用不好,一使劲竹筒就裂了;然而江无涯不是,也不见他怎么小心用力,那竹筒就自然地被压扁,外壳被崩到极致,却就是没有裂开。 江无涯把竹筒拿起来,参照着风竹剑的剑形,把竹筒两边多余的竹楞往里面掖,又从地上随手捡了一块小石头,指腹蹭了蹭,石粉簌簌飘下,石头前端被磨出小小的刃锋,他就用这块刃锋一点点磨圆竹筒凹凸不平的外壳。 不过几下的功夫,原来扁圆溜溜的竹筒就变得有些剑鞘的样子。 林然忍不住“呀”了一声,就像任何一个以为爹妈生来就是中年人的熊孩子一样:“师父,您竟然真的会削啊。” 江无涯叹了口气:“阿然,你师父真的不是只会喝酒。” 他也是年轻过的,那时候年少意气,玩的花样不知有多少,刚拿到自己的剑时,光是他收集的剑鞘就能堆满整个洞府,更何况只是削个竹子。 “我知道我知道。” 林然很理解:“师父只是现在比较擅长喝酒,因为这方面太突出了,就把别的技能都掩盖住了。” 江无涯:“...” 林然热烈鼓掌:“师父真的多才多艺呢。” 江无涯无言以对:“你的烤鸡好了,你看看别烤焦了。”乖乖吃鸡去,可快别气他了。 林然这才想起自己的烤鸡,她把火熄灭一些,先递过去一只大的孝敬师父:“师父吃。” 江无涯道:“师父不饿,你自己吃。” 林然就把烤鸡放在火堆上温着,打算留给奚辛一会儿醒来吃,自己拿过另一只稍小的烤鸡津津有味咬起来。 江无涯侧过眼,看见她认认真真啃鸡爪子,两颊一鼓一鼓,小嘴吃得红润润,像一只叼满了松子的小松鼠。 江无涯眼神柔和,余光瞥到枕在她腿上的奚辛,眉宇微沉,显出几分难言的沉重忧色。 江无涯缓缓道:“阿然,你去云天秘境历练的事,刚才小辛...有没有与你说什么?” 林然吞下一口肉:“说了啊。” 江无涯一顿,捏着剑鞘的指骨微微发紧。 “我知道他舍不得我,不想让我走,刚才眼圈都哭红了,好像有点要生气的样子...” 林然低下头,看着安然熟睡的艳丽少年,给他把发顶睡翘起来的呆毛捋了捋,轻快说:“...不过我跟他说清楚,他就同意了,还说要给我准备什么行李,其实我真的不需要啦。” 江无涯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林然掉到凡人界,不仅穿了空间还穿了时间,对她来说只过了五年,对修真界的剑阁来说却已经过了十三年,这个时间是有意义的…哦对了,元景烁今年二十一岁。 我也很想让他们重逢,但是剧情没到啊…大家这么激情搞得我很慌啊,我得先准备好个箱子等着装刀片,大家寄给我的时候记得发顺丰到家,卸卸(狗头) 感谢在2021-01-07 17:49:56~2021-01-08 16:3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浣熊想吃棉花糖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顾朝朝朝朝、倪莫问、lucky、29647639、言司、桃之夭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莉莉莎 3个;45806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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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瓶;不是憨憨啦、张白纸、missking、陌上人如玉、是呱对呱没错嘎、宋宋宋、雷雷不能再吃了、里四租头哦、山有扶苏、贫穷常伴吾身、浮屠、艾芮、拉不拉拖拉司机、荒冢有繁花、belieber、酒里、瓜太郎、无念、龟龟快给我写信、熬夜艺术家、草莓strawberry、草空、44859345、西辞丶、如来佛祖为你点赞 5瓶;marvelous、粤式栗子粉蒸肉、写论文小分队001、萌萌、星期三、321、如绯之间、瑾玉、42404293 3瓶;鸢缘吖、soft大腿上的痣、龟鬼、戊戌、菥茯超惜福、48831143、江桥、你猜团长是个人吗、江见、白白 2瓶;唯爱、凶唧唧的毛球、书寄、31283258、忘卿、喜欢高数的m、娜娜、柒柒、lux、啦啦啦、揽月、懒惰小蜜蜂、芋泥**萝卜虾饺、小飞机、幸幸、日山萌鹅dks、婠婠、贝贝和布布、戴眼镜的木头、扶夷、竹斋眠听雨、许哟哟、浮云、一只书虫、42889724、31081360、玫瑰上的刺、冰叶、47587873、慕今、3367953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book/11/11864/791450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lt;html&gt; &lt;head&gt;&lt;title&gt;502 Bad Gateway&lt;/title&gt;&lt;/head&gt; &lt;body&gt; &lt;center&gt;&lt;h1&gt;502 Bad Gateway&lt;/h1&gt;&lt;/center&gt; &lt;hr&gt;&lt;center&gt;nginx&lt;/center&gt; &lt;/body&gt; &lt;/html&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血河不知何时又开始流淌, 在众人脚下蔓延,宛若某种不详的死咒。 妖主身后无数匍匐的魍魉诡谲的黑影倏然唯聚在众人身边,并不动, 但黑袍里抬起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和嗜血的面容, 昭示着一触即发的杀意。 众人面色惶惶, 慕容洪眼神不安, 人群的后面, 纤瘦的紫衣女人无声无息隐进阴影中。 晏凌一跃而下, 手执龙渊与楚如瑶各左右站在龚长老身后。 “情况不妙。” 龚长老脸色难看:“妖主动了杀念。” 楚如瑶皱眉:“他之前没杀我们, 为什么突然又要杀人?” 龚长老苦笑一声。 “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龚长老叹气:“想杀就杀, 喜怒无辨, 这就是妖主啊!” 楚如瑶眼中满是不服气, 晏凌抿紧唇。 妖主为什么突然想杀人? 喜弥勒心惊胆战望着妖主。 他眼珠盯着前方,阴森森瞳仁里却没有任何人, 冰冷皮肤扯紧, 喜弥勒眼睁睁看见那太阳穴一胀一胀鼓起, 削薄的唇像浸满了血, 红得骇人。 喜弥勒心里一个咯噔。 他悄声问:“陛下, 难道是头又疼…” 他噤声, 因为妖主偏过头,凉凉盯着他。 “哎呦小的这破嘴。” 喜弥勒二话不说啪啪拍了两下自己的脸, 谄媚:“当然是陛下说怎样就怎样,陛下您要是看他们烦,那就——” “杀。” 喜弥勒生生吞下半口血,想哭. 妈的, 里面还有万仞剑阁的人, 这但凡搞死一个, 不得和这些剑疯子不死不休。 但是没办法,妖主头疼的时候就不高兴,妖主不高兴那谁也别想高兴,喜弥勒猛一挥手,厉喝:“给我杀——” 四周狰狞的黑影如同被摘掉枷锁的野兽,刹那间嘶吼着向众人攻去。 众人大惊,龚长老怒喝:“公然与人族开战,喜弥勒你疯了?!” 喜弥勒义正辞严:“是你们人族挑事在先,我们只是除掉冒犯妖域威仪之人。” “谁挑事?谁冒犯妖域威仪,不都是你们自说自话。”龚长老怒喝:“放你丫的狗屁!” 喜弥勒已经破罐子破摔了:“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们陛下觉得此事还有蹊跷,你们人族都不无辜,我们可没工夫仔细查个明白,干脆都一窝端了最是痛快。” 龚长老险些当场脑溢血。 有什么蹊跷你明明白白说出来,你他妈一句有蹊跷就开打了不就是闲得蛋疼想找个打架的理由?! 龚长老一边和喜弥勒隔空对骂,一边插空小声对晏凌楚如瑶说:“今天恐怕不能善了。” 晏凌一剑挥开咬来的狼妖,连冲锋用的炮灰都是金丹往上,元婴更是好几个,妖族本就实力更强大,一个个悍不畏死凶残嗜血,即使在场的人族都是精英强者应付起来也很是吃力,眼看局势就渐渐往对他们不利的方向倾斜。 龚长老:“现在是妖主还没出手我们尚能勉强支持,他一旦出手,我们必死无疑,必须寻求外援…晏凌!点起狼烟石!” 狼烟石是一种极珍贵的示警工具,是从剑阁祁山大殿供着的烽火台取下的小石,与烽火台如子母息息相连,无论多远距离燃起,烽火台也会立刻点燃,为宗门指明方向。 烽火台对剑阁意义非凡,狼烟石更是只有掌门、和真正被确认为继承人的首徒拥有,是晏凌从云天秘境结丹出来后掌门阙道子亲手交给他的,连龚长老都没有,若非情况实在危急,龚长老绝不会让晏凌燃狼烟。 晏凌立刻竖剑,竟从剑芒中甩一个灰扑扑的小石块,狼烟石斜飞而出,眼看就要在高空炸亮,就听微不可查一声嘭响:“咔嚓。” 下一瞬,他们眼看着即将燃烧的狼烟石湮没为飞灰,血红波纹屏障自大地尽头重新璀璨,瞬间往上铺陈盖过头顶,笼罩住半边天幕。 “竟是死禁!” 龚长老眼神有一瞬不敢置信,死禁,这可是与命线相连的绝禁,闹不好就反噬自身的那种,什么仇什么怨妖主这么想搞死他们。 龚长老直接往头顶屏障劈了一剑,那屏障如血波震荡,却甚至没有裂开一丝裂痕。 龚长老黑了脸。 楚如瑶:“师叔,我们该怎么办?!” 龚长老也麻爪了。 晏凌突然道:“通灵镜,通灵镜可以穿透一切虚化和屏障。” “正是! 龚长老恍然大悟:“快取出通灵镜,请梵天那边诸位元婴长老结阵助我等脱困!” 侯曼娥正在洗jiojio 梵天净地说出去多高雅多牛逼,照她看就是一片破沙漠,除了沙子还是沙子,也就这暂时的宿营地周围能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湖泊,水质清澈剔透。 在沙坑里埋了好几天,虽然有净身符,侯曼娥这个穿来的还是觉得不正经洗不得劲儿,呼吸都是沙子味的,她看这湖还挺干净,就过来洗了个澡。 然后跟屁虫小师妹就屁颠屁颠跑来了。 然后一大群师妹也追跑打闹跑来了。 一个人的月下独浴变成澡堂大合唱。 侯曼娥黑着脸坐在湖边,两个娇柔师妹戏水笑嘻嘻跑过,溅起大浪糊了她一脸水。 侯曼娥:“…”妈卖批,妈卖批你们听见了吗?! 侯曼娥恨恨抹一把脸,手腕上金镯往下滑了滑。 侯曼娥根本不看它。 扔钱都能听个响,这破镯子十几年了都没响过,一线牵一线牵,呵,等哪天彻底生锈了,她扭头就把它扔湖里喂鲨鱼! 就在这时,她怀里的通灵镜嗡嗡震动。 侯曼娥摸出来,上面显出楚如瑶的脸,她哼唧:“又有什么——” “妖主要杀我们!请王长老与诸位长老协力!” 王长老是北辰法宗的元婴长老,也是此次梵天之行的主事人。 侯曼娥“蹭”地站起来,在众女震惊的目光中,二话没说光着脚撒丫子往回跑:“王师伯——” 王长老从侯曼娥手里夺过通灵镜,一边召集长老一边着急和龚长老说话:“你那边怎么样?妖主真的要杀你们?这不应该啊,妖主行事再疯癫也不是真疯子,平白无故杀你们无异与人族开战,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是真的。” 龚长老眉头皱得很紧:“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他现在没有亲自动手,但放任手下的妖兵妖将大肆屠杀,照这样下去我们还能勉力支持,但燕州那些城主宗族可就要被屠尽了。” 王长老:“晏师侄不是有狼烟石,快燃了让剑阁救人。” 龚长老:“妖主把周围千里封了死禁,狼烟石燃不起来。” 王长老也脱口而出:“妖主疯了?” 虽然龚长老也这么想,但并不妨碍他怒吼:“快想办法!” 王长老也怒吼:“我他妈能有什么办法,梵天在大周天之前许进不许出!连传讯符都飞不出去,我难道能从镜子穿过去?况且我一个元婴中期穿过去也是给妖主送菜的!” 龚长老吼:“所以让你多召人来结阵救我们!从通灵镜往里灌——他妈快点!再晚就没我了!” 王长老:“…”妈的。 长老们聚得很快,还留在聚集地的各宗主事人都来了,王长老三言两句解释完情况,很快众人聚成聚灵大阵。 二三十位元婴初期中期长老亲身聚成的大阵威力相当可观,磅礴的灵气瞬间从通灵镜灌入,龚长老大喜,举起通灵镜对着妖主那边大吼:“喜弥勒!你莫要欺人太甚!若真逼我们到绝境,我们也不免要为命拼上一拼!” 妖军与人族麓战在一起,声势滔天,喜弥勒瞅了半天,隐约瞅出些门道。 妖兵妖将虽然杀得凶悍,其实主要杀的是燕州中人,对于那些三山九门的长老弟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不是他下的令,显然是妖主的意思。 喜弥勒对此有点想不明白,毕竟他家陛下向来是个一视同仁的平权妖,说杀谁就杀谁绝不含糊,连对自家妖族都是一恁一个死,万万没有因为三山九门更牛逼就对他们网开一面的歧视。 喜弥勒又悄悄去瞅自家陛下。 妖主站在小丘上,瘦长高仃的身影,白发半散在黑袍里,冷冷盯着血肉横飞的场面,血红剔凝的眼珠缓缓移动,像是在寻觅什么,又像只是睥睨扫视蝼蚁的挣扎。 喜弥勒不知道妖主是怎么想,但他心里其实是有些莫名不安的,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前些年妖都秘库才被盗,如今燕州这边就出了这乱子,矛头还直指他们妖域,难道这之中真有牵连? ……这不是找死吗!什么胆大包天的玩意儿也敢算计他们妖族,尤其被盗的那东西还是陛下的—— 喜弥勒正想着,就听见对面龚长老义正词严的大吼。 喜弥勒顿时鄙视龚长老:叫他干嘛,有本事主语直接喊妖主啊!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长得一脸道貌岸然尽干那欺软怕硬的破事儿,不要脸! 啧啧,连剑阁都堕落成这样,照他看人族迟早药丸! 通灵镜放出恢弘的灵波,有此神助,众人大喜,与之相对的妖族进攻则有些迟疑。 妖主收回扫视的目光,盯着龚长老。 龚长老只觉巨山压顶而来,暴虐强悍的威压让他手一颤,猝不及防通灵镜脱手坠下…被另只劲瘦的手紧紧接住。 妖主顿了一顿,缓缓偏过头,看向那沉静清冷的年轻剑阁首徒。 晏凌不闪不避,一手握着通灵镜,直直望着他:“妖主陛下,我们对您、对妖族绝无恶意,我们并没有死仇,没有兵戈相向的道理…如果您有任何怀疑和愤怒,您可以直言相告,我以万刃剑阁的名义起誓,必会还您以清白。” 他气质沉稳,眼睛却明亮,像一把年轻锋芒的剑。 万刃剑阁,新任首徒。 妖主盯着他,没有说话。 所有人的心不知不觉提起来。 喜弥勒忽然听到响声,一只妖蜂穿过屏障落在他手边,化为一张小小的纸条。 喜弥勒打开一看,顿时大喜。 “陛下!” 他欢天喜地跑到妖主身边,递上纸条,小声殷切:“陛下,找到了,找到了,发现了那家伙的踪迹,怪不得几年了没找见,他竟是横跨西北雪山往凡人界…” 妖主拿着纸条看了半响。 喜弥勒声音太小,众人也不知道妖主在看什么,见他眼神晦暗神色森冷,愈发忐忑不安。 喜弥勒趁热说:“陛下,不妨我们这就去追,等追到先把他的皮扒下来,再把他的五脏六腑掏出来,最后把他的元婴用魂毒泡着,泡得他魂飞魄散永世别想解脱…” 众人听得头皮发麻,这得是什么深仇大恨,挖你家祖坟了?! 纸条被碾碎为飞灰,妖主抬起头。 喜弥勒是有私心想把妖主哄走的,弄死谁也比弄死剑阁首徒强不是,但当看见妖主抬起头,他不由自主噤声。 妖主冷冷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晏凌身上。 晏凌神色不变。 “清白,算什么东西。” 妖主盯了他半响,嘶笑,眼神冰冷睥睨:“孤不需要。” 晏凌猛攥紧通灵镜。 “想让他们活,孤给你机会。” 妖主道:“只要你们来日不后悔!” 晏凌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众人反应,妖主猛一拂袖,三千白发如雪泼散,磅礴妖气冲天而起,霎那间整个猩红的穹顶竟轰然坠落。 晏凌毫不犹豫甩出通灵镜,恢弘灵光生生撑起穹顶。 妖主冷眼望着,薄薄唇角嘲讽一扬,眨眼身影消失。 喜弥勒对那边跃跃欲试的妖兵们喊了声:“你们看着打。”赶紧追着妖主的方向跑了:“哎呦陛下,等等小的…” 等晏凌回过头,妖主和喜弥勒已经消失,只有天顶的屏障越压越低,所过之处仿佛连空间时间都一并碾碎扭曲。 妖兵妖将面面相觑,眼中爆出凶光,以前所未有的狠劲儿朝着燕州众人杀去。 龚长老被两个元婴中期的妖族缠得分身乏术,抽空望了望天空,望见越压越下、竟将通灵镜都压得摇摇欲坠,愈发焦急:“不行,这血禁太强,这样下去我们全都要被碾碎,还需更多力量。” 王长老吼声传出:“不能再多了!通灵镜能承载的力量有极限,再多镜子就炸了!” 炸了可就是真完犊子了。 龚长老一咬牙:“方舟,用方舟顶破结界。” 王长老大惊:“你不要命了!方舟损毁,传送过程中空间裂缝足以把你们碾得魂飞魄散!” 龚长老:“只有这个办法,否则这千里之内一个人都别想活!” 王长老还欲劝阻,龚长老励喝:“晏凌如瑶!上方舟!” 晏凌楚如瑶一拱手,毫不犹豫带队冲上方舟,霎那如巨兽盘踞的方舟发出轰轰震响,四方灵气瞬间被如飓风搅动鲸吞。 见到这一幕,妖族们不约而同收敛攻势,阴飕飕望了人族一眼,迅速转身,一个接一个穿破结界离开。 龚长老这才得以脱身。 “他们走了,那我们怎么办?!” “就是!不能不管我们!” 慕容洪赶紧上前,话倒是说得好听:“龚长老,我们有什么能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龚长老知道他们的小心思也懒得管,转头对惶惶不安的众人爆喝:“我们会用方舟强行破开妖主血禁,届时结界破裂,万钧压下,所有人立刻逃出…” 龚长老神色冷凝:“我们三山九门已然仁至义尽,其他各自生死由命,我们管不了。” 慕容洪连忙说:“是是!我们明白!多谢长老!多谢各宗的长老弟子!” 龚长老颔首,虚空迈步便迈上另座方舟,各宗弟子已然聚阵竭尽向方舟输送灵气,庞大的灵石山以肉眼可见的可怕速度消耗,而与此同时,一道恢弘白光升起笼罩整座方舟,那是方舟的防护屏障。 方舟以看似缓慢实则一瞬千里的速度前行,猩红的死禁结界横戈在前方,通灵镜如月高悬在半空上,在浩荡翻涌的灵波中,璀璨白光与赤血结界重重相撞。 龚长老面色严峻,方舟屏障能保护方舟在空间洪流中穿行,自然坚固强悍,但比起妖主亲手设下的血禁,究竟鹿死谁手谁也说不清。 方舟以不可抗拒的力量缓缓前行,白光一寸寸逼近,结界也被一寸寸撑开,皲裂的碎纹自相撞点迅速蜿蜒,它们反而爆出更璀璨的光芒,就仿佛一场僵持到绝境的殊死搏斗。 眼看着白光摇摇欲坠,龚长老脸色渐变,而就在白光即将先碎裂的那一刻,方舟重重一震,第二艘方舟挟万钧之势自后方撞来。 龚长老回过头,见晏凌楚如瑶在后面方舟为首傲立,下一瞬后方强悍锋锐的白光破空笼罩,后劲十足地狠狠撞上结界,璀璨的白光中,血禁结界轰然崩塌! 燕州众人瞬间争先恐后逃出结界,骇戾妖气迸溅,万千晶莹的结界碎片纷叠坠落,所过之处尖锐的利芒切割开血肉,凄厉的惨叫与猩红的血在流光间交织闪烁,靡艳了半边天空! 林然正望着眼前血糊糊的结界发愁。 疾风马在旁边委屈地哼哼唧唧,自己咬着缰绳绕着马车颠颠跑,装作自己卖力干活的亚子。 她把托腮的左手换成右手,愁了好半天,结果冷不丁一眨眼,就发现结界破了。 林然“蹭”地站起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那血色结界化为无数碎片坠落,整个天幕像玻璃被打碎。 林然伸出风竹剑,剑尖接下一块薄薄碎片,相触之时竟发出利刃脆鸣之声,眨眼碎片化为团浓郁的妖气,一会儿才缓缓消失。 一块碎片都这么厉害,那整个血禁结界得多可怕。 林然砸嘴,心知自己现在进去也是送人头的,抱着剑等了一小会儿,等漫天结界碎片落得差不多了,才转头对元景烁喊:“我先走了,里面有点危险,你等会儿再过,过去再往西边转道没多远就能到金都了。” 元景烁坐在车辕,冷漠望着天幕没有说话,一条长腿屈起,疾风马绕到他腿边,吁叫着蹭了蹭。 元景烁拍了拍马头,半响才道:“上车。” 林然望向他,他仍没有看她,声音淡淡:“有始有终,最后一程,我送你。” 林然没有理由拒绝。 她坐上马车,小月也坐在里面,抱着膝盖隔窗直直望着血红天幕,脸色被红光打得明明灭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然瞅了瞅她,坐到她对面,没说什么。 马车飞起,小月背脊往后靠了靠,窗帘过拂风飘动…那个女人突然俯过身来。 小月身体一僵,头往后仰,阴晴不定盯着她,以为她又要耍什么诡计。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小月却听见她慢吞吞说:“你愿意和我走吗?” 小月瞳孔骤然收缩。 林然从来没想过带元景烁回宗门,因为她知道元景烁喜欢的是自由、他不喜欢任何管束和规矩,比起名门骄子,他更愿意做个无拘无束的散修,他有他的路,林然不会去干涉——这是他们之间无言的默契。 但小月就不一样了,她身上有秘密,性格也很难搞,不管是留在元景烁还是放在外面都是个祸害,但要让林然现在就杀,理由又不太充分,她心里过不去坎儿。 林然想一想,要不把她打包带走好了,带回剑阁,任她有三头六臂也别想再折腾。 “真的,你要不和我走,我家是万仞剑阁,世外之地,你可以彻底和过去割裂,以后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当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半妖。” 林然美滋滋:“当然,如果你还是屡教不改,我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开心灭掉你了。” 林然看见小月整个人都僵住,愣愣望着自己。 她其实年纪也不大,最近又瘦得厉害,脸小小的,嘴唇形状很漂亮,眼型有点偏杏眼,眼珠却圆溜,脸上没了故作的娇软天真、也没了那些残暴偏激的恶意,竟是一张俊秀又柔软的脸,意外有种雌雄莫辨的秀美。 “有些人一条路走到黑,是因为他们没有、也不敢想其他的路。” 林然顿了顿,缓缓说:“和我走,我给你另一个选择。” 小月脑中一片空白。 从来没有人与它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以逃得出去……真的,可以离开吗? 小月看见女人清艳的眉眼,她静静望着自己,那双眼明透温和,仿佛有着容纳一切的厚重与力度。 她在等着自己的答案。 小月突然觉得喘不上气。 它应该嗤之以鼻,应该嘲笑她自作多情,可是它却像不受控制地张开嘴:“我…” “轰——” “啊——救命!快救我——” 马车轰然震响,林然一把扯过小月,她刚才所坐的车厢后部瞬间被砸踏,林然掀开帘子,看见半空中一架气派的兽车正被一块巨大的血禁碎片击中,瞬间四分五裂,大块小块兽车的残骸噼里啪啦坠下,正是其中几块把马车砸裂。 “车辕坏了,得弃车。” 元景烁简单解释,林然抬起头,却无意望见远处撕裂开黑洞般巨大空间裂缝,两艘方舟一前一后缓缓驶入,第一艘已经没过船尾,第二艘也已经没过大半船身。 她们要走了! 林然望见,元景烁也望见了。 他一刀劈断疾风马的缰绳,拽起林然手臂,林然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落到马背。 “去,拦下他们。” 耳边只这低沉一句,身下疾风马嘶鸣着往前狂奔,劲风如刀划脸颊,她回过头,看见元景烁皱眉从半空接下一个坠落的神色惊惶的年轻宫装姑娘,随手把她推到一边,下一瞬拎着小月衣领,已如惊鸿大步追来。 不知道为什么,林然突然特别想笑。 这样一个人,这样好的一个人,他理应逍遥、自在、狂妄、快活。 他配得上最好的命,他配得上。 林然回过身,像是突然被感染了许多的朝气和喜悦,她抱住疾风马的脖子,在猎猎劲风中笑着喊:“你要跑得更快!要送我回家呀!” 疾风马嘶鸣,四足如踏云再飙一重速度,林然望着那云端尽头缓缓放大的方舟,突然大喊:“师姐!楚师姐!楚如瑶——” 血禁结界破开,方舟上和梵天那端所有人都松一口气。 通灵镜落到龚长老怀里,龚长老长舒一口气:“老王啊,谢谢了。” “叫我老王也没用。”王长老仔细盯着镜面蜿蜒的裂痕,淡淡说:“该赔的钱还得赔。” 龚长老一僵。 “我们法宗用这通灵镜几十年都好好的,才借你们没两天,就完犊子。” 王长老观察过后,在龚长老如丧考妣的绝望眼神中,自顾自点头:“没救了,这镜子一会儿指定裂,你们也别挣扎了,钱我按照友情价八折给你们算,具体多少就不说了,反正是你这辈子没见过的数。” 龚长老:“…” 龚长老心中发出猛男咆哮,小声说:“我们没钱。” “我知道。”王长老淡定自若:“我都替你们算好了,你们剑阁卖上几座灵山、再包年租出去十七八个长老,有个十年八年的就差不多够还了。” 龚长老:“…” 龚长老眼中流出热泪:“老王,不能这样啊,我们剑阁人都是清清白白的,这么多年穷到当裤子都没出去卖过,怎么能临了临了——” 王长老果然震惊不已:“你果然当过裤子?!” 龚长老:“…夸张!夸张你懂吗?!” “我不懂。” 王长老摇头,一脸鄙夷:“有剑的剑客能叫清清白白吗?你们他妈天天抱媳妇、夜夜做新郎,出去卖人家都得当拖家带口的累赘买,你个一把年纪的老皱皮东西在这儿给我装什么纯,不要脸。” “…”长着端正青年脸还留着漂亮小胡子的龚长老眼前一黑,悲愤欲绝:“你——” 王长老已经把镜子扔给旁边的侯曼娥,眨眼换了张慈祥脸:“我还有事儿,曼娥你拿着玩,等镜子一坏就把账单准备好,千万不用给他们省钱知道吗。” 侯曼娥娴熟地接过镜子:“好的师伯,没问题师伯。” 龚长老心里苦,他总不能和一个晚辈小姑娘争那么点…那么多钱!那么多钱啊!但剑阁长老的尊严支撑着他不能这么做。 后面方舟上,晏凌睁开眼,一道流光闪来,通灵镜落到他手心,伴随着耳边龚长老刻意压低的传音,言简意赅:“法宗管我们要钱,我们没有钱,你们年轻人好好商量商量,怎么能通过卖身之外的其他方法妥善解决这个问题。” 晏凌:“…?” 晏凌看着镜子对面的侯曼娥,有一瞬沉默。 剑阁是真的穷。 但这个他也确实不能卖。 晏凌手遮住镜面,沉吟片刻,把镜子递给了楚如瑶。 楚如瑶不解看着他。 晏凌面色坦荡:“你和侯师妹玩得好,龚师叔请你和她好好商量,怎么少赔点钱。” 楚如瑶:“…??” 楚如瑶呆了呆,她和侯师妹玩得好吗?她怎么不知道? “你开阔一下思路。”晏凌把镜子放到她手里,神色微微肃然:“如瑶,师门就靠你了。” 楚如瑶顿时肃然起敬,浑身散发出激昂斗志! 为了师门,肩负重担,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直到她拿起通灵镜,对面侯曼娥一看见她的脸,顿时露出了然的表情:“我就知道,这种事儿最后肯定落你手上。” 楚如瑶没听懂:“什么?” “以前我以为你们剑阁都是傻子,后来发现只有我才是傻子,小丑竟是我自己。” 侯曼娥满脸唏嘘:“再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你也是傻子,啧啧,一个真傻子混在一群假傻子中,就差被忽悠瘸了,可怜啊…” 楚如瑶:“…” 看着楚如瑶一脸茫然,侯曼娥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欺负傻子有什么意思呢,只有欺负那一个傻子才有意思,虽然每次被气得火冒三丈都是她自己…妈卖批,越想越生气! 方舟缓缓驶入空间裂缝,巨大扭曲的压力沉沉落下,通灵镜发出被挤压的脆声。 “行了,我把镜子关了,等你们过来…” 侯曼娥百无聊赖正要关上通灵镜,对面一股空间扭曲的浩大灵气撞来,她突然听见叮铃铃的轻响。 侯曼娥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呆了一呆,才低下头,看见自己手腕镯子在轻轻地响。 “叮铃…叮铃…” 侯曼娥大脑是麻的。 她想,是不是今天风太大了? 她想,是不是这对面空间罡风撞的? 她想,是不是自己上次受的伤还没好,还给蔓延到耳朵上,搞成幻听了? 她想…… 侯曼娥猛地抬起头,在通灵境要关掉的那一霎那尖利大吼:“林然!林然!!” 晏凌全身一震。 林然? “她在那儿!她在那儿——” 楚如瑶被侯曼娥突然的暴起惊住,几秒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林师妹?是林师妹?她在哪儿?” “她就在你们那儿!我感受到了,我的一线牵响了!” 侯曼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眼泪乱七八糟掉下来,只能嘶声力竭地吼:“她就在那儿,你们找!你们快找——” 楚如瑶只觉身边一道劲风划过,晏凌已经出现在方舟尾部,死死攥着边沿四目而望。 平原浩野,天幕低垂,坠落的兽车和喷溅的鲜血,惊恐呼号躲闪的人群中,血红的妖气翻涌肆虐。 恍惚间,晏凌听见有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喊:“楚师姐。” 他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惊惶远去的人群,那人群中逆行奔腾而过而来的一匹马。 骏马乘着人,青衫,束发。 太远了,重重妖气呼啸遮蔽,他甚至看不清她的脸,却能看见她腰间那柄纤长的青剑,如竹如玉,似风凝成的青霜。 她突然从马背站起来,踩在奔腾的骏马,长袍在风中猎猎飘荡,挥着手臂用力向他招手。 他于是终于能看见她眉目,那柔和的、熟悉的、仿佛从未改变过的眉眼带着笑意,像漫天阳光倾洒,喜悦都有着灼人的烫和明亮! 他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大师兄!” 晏凌突然就红了眼眶。 十三年了,十三年了! “林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0章 第六十章 平野辽阔, 血红的结界碎片如万千流星陨落。 元景烁跃过一块血染的秃石,抬起头,看见前方疾风马如梭奔驰, 马背上忽然站起人影, 她站得高高的,像只挺拔漂亮的仙鹤, 咧嘴笑着, 朝着方舟那边用力挥手。 元景烁从来没见过她笑得这么灿烂。 他见过她满脸黑线、见过她一脸腹诽悄悄背着他小声吐槽、见过她脸颊染血眼神清冽含凛,见过她披着大氅站在雪山尽头眉眼弯弯地笑。 可是他从没见她笑得这么喜悦、这样开心。 “你怎么能让她走。” 阴凉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小月盯着那边的林然, 眼神闪烁,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刚才就不该给她马, 她见到那些人,心也跟着走了。” 元景烁收回目光, 看向她,眼神冷漠而探究。 元景烁:“她说会带你走。” 小月眼底浮现异色, 又转瞬消失, 抿唇笑得天真无邪:“为什么要走, 我才不要走,我的家就在这里,我要去金都…我想和元大哥在一起。” 元景烁扯了扯唇角, 小月只当没有看见他的嘲弄,仍然甜甜地笑着。 它怎么能走呢?它就是生在这样肮脏的泥沼里, 怎么可能逃得脱呢? 它连命都不是自己的, 过去的一切是附骨之疽会永远缠着它, 它解脱不掉的, 谁也帮不了它。 …即使那个女人, 也不行。 小月望着那高高站在马上挥手的女人,眼底慢慢浮现出复杂,那复杂随即化为狰狞和不甘,它对元景烁笑得很开心:“她走不了,她追不上方舟,她只能留下来和我们一起。” 元景烁看着她眼底闪烁的贪婪和恶意。 若不是那夜长风城主追杀下她也算救过他,他还欠她半个人情,他会毫不犹豫杀了她——这样狠毒的祸害,就该在她闹出乱子之前斩杀。 但林然不这样想,她总是不放弃任何一丝可能,总在罪无可赦之前愿意伸手去拉,哪怕自己付出的善意被辜负,也坦然自若,下一次也还会那么做。 这就是他与她的不同,大概他这辈子,也不会有她的勇敢与博大。 元景烁哂笑,冷冷松开手,小月灵活一个翻身落在地上,就看见元景烁一跃而起,如惊鸿破空向疾风马冲去。 “你停下!”小月立刻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猛地往前追,声音带着嗜血杀意:“你不许…你不许…”你不许送她走! 她得留下来! …那个女人把它害成这个鬼模样,它走不了,她也别想走! 元景烁置若罔闻,紧追在疾风马后,一个跃身跳了上去。 “停船!” 楚如瑶跑过来:“师兄,真的是林师妹…” “停船!!” 晏凌猛地回身,楚如瑶看见他泛红的眼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转身也跟着大喊:“停船!我们剑阁还有人落在后面!” 剑阁首徒发了话,自然没人敢懈怠,赶紧有人下方舟底层通知停船,但随即传来惊慌的声音:“停不了!方舟刚才被撞坏了,根本停不了,只能等原先填进去的灵石耗光才能停下。” 为了撞破结界他们孤注一掷把所有灵石都投了进去,何时才能耗光?! 前一艘龚长老所在的方舟已经彻底消失在空间裂缝,晏凌望着那逼近的仿佛洪荒巨兽裂口的黑色裂缝,转身望着虽然疾驰却终究越来越远的疾风马和林然。 她追不上。 太慢了,她追不上的。 可是已经十三年了。 难道还要再来一个十三年,要让他眼睁睁看着她追不上来?! 晏凌突然红了眼,撑过方舟边沿竟然要生生跃下,周围人骇然,楚如瑶脑子一嗡,想都没想就过去拽住他,一个劲儿地摇头哭着喊:“不行师兄不行!你会死的!你会被卷进方舟底碾碎的!” 晏凌红着眼,这么多年第一次冲自己疼爱的妹妹吼:“放手!” 楚如瑶哭着回吼:“不行!我想林师妹回来,可我也不能眼看着你去死——” 林然还在开心挥手,就遥遥看见那方舟上突然哗动,她眼看着晏凌想要跳下方舟,表情瞬间僵了。 怎么能跳方舟,不能跳这个不能跳!这会要人命的! 林然顿时急了,疾风马已经不能跑得更快,只能大喊:“师兄你回去!回去啊!” 那声音在狂啸的妖风中破碎,林然望着方舟甲板上越来越激烈的哗动,急得脑门直冒汗。 就在这时,疾风马嘶鸣一声,林然觉得后腰一紧,已经被生生拽下来。 “这么快的速度,你还敢站着,一个摔下来摔得肠穿烂肚。” 冷哼声在身后响起,林然被扯着坐下来,后背贴上炙热坚硬的胸膛,年轻的呼吸拂过耳畔,像挟着灼喉的酒气。 林然看他一个人,惊了惊:“小月呢?” 元景烁懒散:“她不想走,我就把她丢了。” 林然:“你把人丢——” “那就是你的师兄。” 元景烁打断她,哼笑一声:“敢跳方舟,也算条汉子。” 林然心头一噔,动容的感情如海浪涌起,心口酸胀,让她心疼。 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是她的家人。 只有家人,真正的家人才会这样无所顾忌,激动的、不讲理智、不顾一切为你拼命。 “林然。” 元景烁垂眸望着她纤长的睫毛颤动,忽然道:“你坐好。” “我送你回家。” 林然只听那冷静决然的一声,下一瞬,璀璨金光笼罩过全身,胯|下疾风马嘶鸣着,爆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劲风如刀刮过脸畔,林然眼看着与方舟的距离竟在逐渐拉近。 “林然——” 侯曼娥尖利的声音打碎甲板的躁动,楚如瑶惊喜:“师兄!林师妹她追来了师兄——” 晏凌猛回过头,看见耀眼金光,那疾风马破空蹄踏而来,马背上,她眼神明亮。 晏凌喉口发酸,手在发颤。 楚如瑶喊:“打开结界!” 后面有人为难:“马上要进入空间裂缝了,结界只能打开十个呼吸!” 只有十个呼吸…楚如瑶一咬牙:“开!”一定要赶上,一定要赶上! 轰隆隆的震响,白光结界升起,那金光越追越近,晏凌伸出手:“师妹!” 扭曲的空间裂缝卷出无尽罡风,狠狠撞在金光上,一次又一次的破裂,又一次一次地迅速修复。 林然感觉贴着的胸口在发烫,元景烁的体温烫得吓人,那些繁复的封禁符光透过衣衫几乎生生烙在她后背上。 她不能想象,他身体该有多烫、有多疼,他是在用怎么样的力量毅然冲过这可怕的罡风,只为送她上那艘方舟。 林然的心脏仿佛被攥紧。 她几乎想说,她不去了,可是她说不出口。 所有人都在帮她,所有人都在等在送她上去,他们都义无反顾,她没有理由做先退缩的那个。 “结界要关了!” 方舟尾弦驶进黑洞,前所未有的罡风被震荡开,金光刹那破碎,疾风马再也支撑不住嘶鸣着跌倒。 “给我起——” 元景烁眸底金光骤亮,拽住林然手臂猛地提身而起,生生踏着虚空破空而起。 “师妹!”晏凌半个身子探出方舟,青筋暴起的手臂朝她伸着:“拉住我!” “你去!” 林然感觉后背一股推力,抱着她的人用尽最后的力量往后坠,她伸出手臂,就要碰到晏凌的手,就在那刹那间,白光如刃陡然劈来,伴随着惊恐的:“结界开了!” 晏凌伸着手臂,没有一丝犹豫和回撤的意思,眼底漆黑,眉目沉凝得近乎冷酷。 “快拉林师姐上来——” “来不及了,师兄快回来!” “大师兄!!” “林师妹,拉住我的手。” 林然望着白光后晏凌决然的脸,忽然笑了。 “我听到曼娥的声音了,替我哄一哄她。” 晏凌瞳孔骤缩:“林——” “帮我和师父阿辛问好,我一切都好,不要让他们担心。” 林然脸上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师兄,没事的,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话音未落,她的手狠狠拍在晏凌手上,生生把晏凌手臂拍回去,正避开笼来的结界,刹那白光璀璨隔绝开两方世界,林然毫不犹豫回身,风竹剑芒破空,她一把拉住坠落的元景烁的手臂。 她大声喊:“师兄师姐!再见啊——” “林然我日你大爷!!” 侯曼娥的凄声伴随着通灵镜一同被碾碎。 晏凌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踉跄,面前结界已经大成,他目眦欲裂望着青光卷着相拥的年轻男女在无数罡风中轰然坠落: “师妹——” 元景烁看着林然的手够到那个男人的手,才终于放任身体泄力坠下,扭曲的罡风如千刀万剐割来,手臂却一紧,被柔软的温暖的怀抱拥住。 他喉口突然酸涩,像是被蜂尾扎在最脆弱的心尖,麻、发疼,又像是从中慢慢溢出一点刺蜜似的甜。 他睁开眼,看见她秀美的面庞,她的眼睛还是晶晶地明亮。 元景烁哑声:“为什么不走?” “赶不上了。” 她答得轻快又自然:“我也怕你出事,不能我回了家,倒是给你弄得重伤落在这儿。” 元景烁闭上眼,偏过头去:“功亏一篑。” “不是功亏一篑!我不是一定要回去,大家平安才是重要。” 林然认真看着他:“我们努力过了,景烁,谢谢你,报过平安、见到一面说两句话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特别高兴。” 他没有说话,片刻,他伸手反抱住她,紧紧的。 青光渐渐被罡风击碎,就在林然打算靠肉身硬杠的时候,忽然脚下一平,柔和的月白光痕闪烁,一笔一划浮现出一个清俊典雅的“落”字,四周灵气缠绕其中,载着他们自罡风中缓缓坠落。 林然扶着元景烁踩在地上,抬起头,笑着遥遥对方舟招手。 “快看!林师妹没事了!” “林师姐再见!” “呜呜师姐再见啊。” 楚如瑶和方舟一众人这才松一口气,晏凌眼底骇然蔓延的猩红才停滞,缓缓松开攥裂船沿的掌心。 所有人都在开心热情招手,晏凌攥着船沿,一眨不眨望着她,直至空间裂缝快要遮蔽所有的视野,才缓缓扯出一点笑来。 你答应的,晏凌默默想,你答应了,就得做到。 你得好好等着,等我们来接你。 林然看着方舟消失在空间裂缝中,徐徐吐出一口气,心中怅然又高兴,总归是高兴更多。 能见到一面,让他们先放下心,之后取得联系再见面就会很轻松了。 身后脚步声快步而来,月白长衫的俊秀青年关切:“还好吗?” 后面云家长老追着:“少主,这里太危险了,请快上兽车。” “云兄。”元景烁哑声:“没事,多谢……” 话没说完,他身形晃了晃,倒头就往地上栽。 “景烁。” 林然赶紧扶住他,云长青探了探他经脉:“是灵气耗空了,没有大碍,先上车离开这里。” 云长清扶着元景烁靠在兽车软榻上,给喂了颗丹药,转头就见林然眼巴巴瞅着他,笑:“没事,他体内被下了封禁之术,他该是动用了里面封印的部分力量,承受不住才昏过去,虽然过程煎熬了些,但这种机会难得,反而对他有益处,休息一阵就好了。” 林然也知道,听云长清也这么说便安心了,望着元景烁布满冷汗的脸,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汗。 云长清望着她,忽而叹一声气。 林然转过头,云长清微微苦笑:“那日你说你们是姐弟,我便当你也姓元,晏凌与我说起他的师妹林然,我虽觉气质与你有些相像,也完全没想到,若早知真是你,我但凡提一嘴,你们就不会错过了…是我不好,让你们凭生这番波澜。” “是我没来得及告诉您名字。” 林然笑:“千万别这么说,前辈几次帮了我们,我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 “不必叫前辈。”云长清莞尔:“我出身圣贤学宫,辈分算你半个师兄,你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师兄。” 林然笑:“云师兄。” 她声音清清亮亮的,云长清心里欢喜,抿着唇笑,问她:“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我记得景烁说要去金都…你呢?” 林然想了想。 她是想先回剑阁看看师父阿辛的,但若是她自己乘公共方舟从各个州府转道,怕不是又得几年才能回去,但现在已经和师兄他们取得联系了,不管他们去了哪儿,完事后总会尽快过来找她的,她不如就在这里等着。 而且元景烁这样,她也不太放心,干脆陪着他把这一劫度过去再说。 林然道:“我也去金都。” 云长清愈高兴:“正好,我也会在金都留一阵,你们就留在…” “放肆!何人敢闯云家仪仗?!” “我、我找然姐姐。” 云长清听见外面喧哗,掀开帘子看去,见亲军面前正站着个娇怯瘦弱的粉衣姑娘,旁边林然也看见是小月,解释说:“是和我们一起的。” 云长清对小月没什么印象,见林然开了口,就点点头:“把她放进来。” 亲军让开,小月提着裙裾慢吞吞走上兽车,看见云长清,怯生生一福身,就躲到林然身后。 云长清笑了笑,礼貌地移开眼。 小月扭头看见昏迷的元景烁,捂着嘴惊讶:“元大哥是怎么了?” 林然:“灵力透支,昏了。” “怎么会这样…”小月眼中顿时浮出泪光,抱住林然手臂楚楚说:“元大哥好可怜,然姐姐,小月舍不得…” 林然手臂被搂进柔软的怀里,清晰感受到从水蜜桃变成小笼包的变化,目测还有可能更小下去。 古人诚不欺我,漂亮的女人会骗人,不仅嘴会骗,连胸都骗。 林然瞥她一眼:“他说之前把你甩下了。” 小月咬唇,脸颊升起红晕:“小月不在乎,元大哥怎么对人家人家都欢喜。” 林然无言以对,可以,这很真爱。 小月看着她无语的表情,脸颊轻轻贴在她手臂上,满脸甜蜜地笑起来。 回来就好了。 她别想跑掉。 云家仪仗迅速离开,并未注意后面一些人望着他们车队的背影。 慕容芸眼看着那个救了自己的俊美郎君被扶上云家车队,咬咬唇,对旁边侍女说:“给我去查他的身份,查他和云家什么关系,他的事我全都要知道。” 侍女:“是。” 想到之前少年救自己时拧眉望来的神色,那种冷漠的英俊,慕容芸不由两颊泛红,恍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说起正事:“父亲在哪儿?” 侍女连忙回:“老爷已经回去,半路听说小姐的兽车毁了,很是担心,特意派了几位长老来接您。” 慕容芸随意点点头,又问:“那个贱人呢?” 侍女知道她说的是谁,嗫嚅着:“…罗夫人随着老爷一起走…” 慕容芸勃然大怒,想到那个贱人不仅没死还跟着父亲走了,反而自己留在这儿遇险,啪地就甩了侍女一巴掌:“瞎了你的狗眼,一个青楼楚馆的下贱东西,千骑万枕的狐媚玩意儿也配叫夫人?!” “是是,是奴婢说错了。”侍女捂着肿起的脸慌忙跪下:“请小姐息怒,请小姐息怒。” 慕容芸余怒未消地把侍女踹开,胸口起伏几下,转身怒气冲冲上了兽车:“走!回府!” 跟随云家车队进了金都,云长清邀请他们去云府暂住,林然婉言谢绝:“我们已经受过您很多帮助了,这点小事我们可以,不能再麻烦您了。” 云长清望着她客套的模样,忽然笑了:“林师妹,我也不是待所有人都这样好,我说与元弟结拜,是真的格外看他有缘,把他当兄弟当朋友看,你不用客套、也不必觉得麻烦我,我不想和你们讲究这些。” 林然愣了愣,抬起头见他神色坦然,目光清正又带一点狡黠,一瞬间好像脱下了氏族少主和学宫传人的完美壳子,有了些自己人的亲近气。 林然一挠头,笑容也更真诚起来:“云师兄,那我也不与你客气了,我们习惯了在外面,住得自在还没那么多规矩,你也看出他是个骄傲性子,到你那里去寄人篱下他是不乐意的,到时候是要给我甩脸子的。” “这才像是实在话。” 云长清弯弯眼睛:“好,那我便给你们选个合适的地方——金都鱼龙混杂,你们初来乍到安置不方便,我也算半个地主,尽份地主之谊不要再拒绝我了。” 林然爽快:“那就先谢过云师兄。” 如果是常住,住客栈就太乱了,云长清着人牵线给找了座僻静的小宅院,把他们那匹疾风马留下,又亲自把元景烁扶到屋子里躺着,才对林然说:“今日之事看见的人虽少,也总会传出去,你虽是剑阁亲传,可毕竟还没结丹、没有自保之力,这世道人心险恶,有时便是剑阁也鞭长莫及,若有人问起,我便打算以云家身份为你护持一二,你意下如何?” 林然没想到云长清考虑得这么细致,不愧是大氏族的少主,这些人情世故上思虑很周全——关键是他愿意下心思为你周全。 林然不好意思:“我占云师兄太大便宜了。” “不打紧。”云长清看了看她,轻轻一笑:“我心里欢喜。” 云长清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告辞了,林然进屋去看元景烁。 他还没醒,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又冒出一层细密冷汗,睡梦中浓眉都紧紧锁着,像是很痛苦。 小月站在床边,见林然进来,立刻怯怯低泣:“然姐姐,元大哥还没醒,看起来很难受,人家好想帮帮元大哥不要这么难受…” 说着心疼,元景烁嘴唇干得快裂了,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跟啥都没看见,连水都不给倒一口。 林然觉得爱情真是太复杂了,尤其是小月这样蛇精病姑娘的爱情。 “你给倒杯水来,再打盆清水。” 林然使唤她倒水,自己坐床边,给元景烁又喂了颗云长清留下的丹药,握着他手渡些元气过去,耐心细致地梳理他的经脉。 小月看着她温柔照顾元景烁,脸上的担忧瞬间消失,盯着他们,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才转过身,没一会儿闷不吭声端着水来。 林然一摸,险些没当场冻掉手指头。 “…”林然一言难尽:“你哪儿搞来这么冰的水?” 小月满脸无辜:“就是水井里打的。” 林然根本没想到是小月故意使坏,所以她非常怀疑金都人民这么多年是怎么活的。 她满脸复杂倒了点水喂给元景烁,好在他纯阳之体,体内热火正烧得厉害,喝点冰水也好。 喂完水,林然又把帕子沾湿,轻轻给他擦脸。 冰凉的帕子很快就被他的体温灼烫,更多的冷汗从毛孔滚出来,林然再沾凉,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擦…直到,一只手缓缓握住她手腕。 林然低下头,对上一双泛着金色的眸子,惊喜:“醒了。” 元景烁还没有完全清醒,半阖着眼,从来上扬的狭长眼尾耷着,高挺鼻梁被打下一小片阴影,碎发散乱,眉目虚弱得安静。 他嗓音沙哑:“…你还在。” 林然:“嗯。” 他于是又睁开一点眼帘,慢慢望着她,大概是夜色低迷,昏黄的灯火下,那眼神意外的柔软。 他哑声:“还走吗?” 林然:“暂时不走了。” “暂时…” 他轻轻哼一声,撑起头,露出半张轮廓深刻的脸,散开的长发随动作披在她手臂,发质浓黑如墨,有一点扎手,像年轻狮子桀骜漂亮的鬃毛。 “随便你。” 他像是忘记她的手,一直虚握着,凝望她好半响,才累极了似的,倦怠地侧枕回去,慢慢重新阖起眼:“…那就再待一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这一次后遗症, 元景烁休息了大半个月,才吸收掉从封禁中满溢出来的灵气。 这个速度比林然估计得快不少,林然以为他怎么也需要两三个月,到底还是小觑了龙傲天的实力。 林然敲门进去, 元景烁正坐在床边喝酒, 只披着中衣, 一只手臂支着膝盖, 两条大长腿伸着,靴子就差蹬到桌边, 那嚣张的, 这屋子都快装不下他似的。 “不是你烧得难受的时候了, 还喝酒。” 元景烁之前烧得厉害, 体温高得把衣服都给生生烧着, 现在好不容易下去些就开始作。 元景烁懒洋洋说:“已经好了。” 林然当没听见, 对他摊开手, 弯了弯手指。 元景烁沉默了一下, 猛地仰头闷一大口,然后把酒壶放她手心。 林然:“…每次都这样, 你幼稚不幼稚。” 元景烁抹掉唇角的酒迹,咧嘴笑出亮森森的白牙。 林然无语把酒壶放到一边,把旁边架子上的外衫甩给他:“把衣服穿好, 一会儿云师兄该来看你了,衣衫不整的像什么样子。” 元景烁懒洋洋披上外衫,听她絮叨个不停,忽然哼笑:“你真是给我当老妈子当上瘾了。” 林然黑线:“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元景烁没有说话, 只站起来, 几步走到她面前, 慢慢俯下身。 林然往后退,眼神渐渐警惕:“怎么着,你现在都会打人了?” 元景烁手撑在她两侧,头越来越低,几乎与她贴面,似笑非笑睨着她,手慢慢伸到她腰后…抽出一条腰封。 “你挡着我路了。” 他慢条斯理把腰封系上,眼尾睃了她一眼,转身施施然出去了。 “??”林然一脸懵逼望着他的背影,这是烧了几天,给脑子也烧坏了?! 元景烁跨出门槛,一抬头,粉衣的兔妖迎面轻快走来,看见他,眼神有一瞬异色,转眼化为甜甜的笑容:“元大哥!你终于出来了,是身体终于恢复好了吗?” 元景烁“嗯”一声。 “这真是太好了。”小月笑嘻嘻:“小月担心坏了…哎呀,我得赶快去告诉然姐姐这个好消——” 她蹦蹦跳跳就要越过他,却被一只坚实的手臂拦住。 “我记得,那时在小村落你说过,你要回金都。” 小月意识到什么,眼神闪烁,怯生生:“元大…” “现在已经到金都了。” 元景烁仰了仰下巴,语气随意,姿态却戏谑冷漠:“你也该走了。” 林然突然听见泣声,走出去正看见元景烁和小月对峙,小月正对着她,揉着红通通的眼睛,泣声说:“元大哥…你是要轰小月走吗?” 但凡一个男人,面对这么一个梨花带雨的娇怯美人,无论真心假意怎么也会委婉点。 可元景烁毫不犹豫:“是。” 小月:“…” “今天就走。” 元景烁冷酷无情:“前些日子是我没工夫,今天你想走不想走都得走!” 小月眼眶一下子红了,真真的泫然若泣,咬住唇,目光越过他委屈地投向门边的林然:“然姐姐…” 林然很惊讶:“是什么给你的错觉我会给你说话?” 小月:“…” 林然一脸遗憾:“别看我,没结果。” 小月脸皮抽跳一下。 “别墨迹,要么说个地方送你过去。” 元景烁抱住手臂,刀鞘轻晃撞在腰封铁壳花纹上一声铮响,衬得他神色愈发冷漠不耐:“要么你现在就滚。” 小月盯着他半响,抬起头,看向林然。 林然本以为她不会说。 但出乎意料的,小月看了她一会儿,唇角慢慢翘起来。 “好啊。” 奇异的眼波流转,她突然咯咯笑,清脆道:“元大哥,然姐姐,你们听说过…小楼西吗?” …… “小楼西?” 云长清看向旁边懦懦低头的小月,露出诧异的神色:“她来自那里吗?” 林然好奇:“那是什么地方,很有名吗?” “当然有名。”云长清笑:“慕夏清云几度秋,金都烟柳小西楼,这是金都久传的谚语,其中的小西楼便指的是小楼西。” 林然肃然起敬:“那真是很厉害,是酒楼吗?是哪家宅子?还是什么景点?我们可以去拜访吗?” “呃…” 云长清这下有点迟疑:“也算是酒楼,只是…” 他看着面前眼睛一下子闪亮亮的姑娘,有点难言,用词很含蓄:“但那个地方,也是供人寻欢作乐…” 元景烁冷不丁说:“青楼?” 云长清无奈点头,又道:“其实不至于,没那么乱,但也终归算个风月之地。” 元景烁没说话,转头看向林然,云长清也看向林然,连小月也抬起头,幽幽盯着林然。 “哈哈哈。”天一突然哈哈大笑:“说个笑话,他们以为你没去过青楼。” 林然:“…?” “快用事实打他们的脸。” 天一嚣张叉腰:“这是瞧不起谁?快!告诉他们,你逛青楼的时候他们还在娘胎里呢!什么春风楼怡红院南风馆白马会所你哪个没见识过,古代未来前世今生你林然才是逛花楼的祖宗!” 林然觉得天一是想让她屎。 林然默默把核桃塞袖子里,一脸严肃地点点头:“不用顾忌我,这点风雨我扛得住。” 元景烁斜眼瞅她:“你很兴奋?” 林然赶紧把激动竖起的呆毛压下去:“没有没有,我平静,我死水般平静。” 天一蹲袖子里呵呵哒,这是死水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元景烁信才有鬼,他剜着林然的眼神越来越凶,林然赶紧站起来:“我们走吧,其他的不要紧,赶紧把小月送去见她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小月赶紧软软张嘴:“其实我——” 林然:“闭嘴,我们好人团说话,坏兔兔没有发言权。” 小月:“…” 云长清忍俊不禁,也站起来,倒也爽快:“既然你没有心结,那就去吧,来一趟看看金都繁华也是不虚此行。” 兽车驶出偏僻的小巷并入主街,刹那豁然开朗。 林然掀开掀开帘子往外走,只见高楼云立、九道辇路重重交织,一路翠幕烟柳画桥,两街参差市列珠玑,到处都是修士和法器的灵光,各式的代步坐骑、车队穿流如梭,偶尔头顶有立着赫赫家徽的恢弘兽车破空驶过,激起人群细浪般碎而艳羡的议论。 林然很是惊艳。 她回头笑:“我以为华阳城已经很繁华了,没想到金都竟然更美。” 元景烁端着一小觞酒慢慢喝,云长清笑:“九州城池列罗,受凡人界的影响很大,比三山九门那些清修宗门多了许多烟火气,你可以常住些日子,好好玩一阵。” 林然连连点头,元景烁听着那一声“常住”,神色渐渐淡漠,望着窗外,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兽车七拐八拐,行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抵达那传说中的小楼西。 林然下了车,望见一座足有十八|九层的小高楼,翘角皆是飞檐、雕梁尽是画柱,并亭台水榭缦回,斜斜坐落在长堤旁,仿佛一位慵起娇媚斜倚春榻的少女,只望一眼便是道不尽的风流多情。 高楼前车流如梭,云家侍从牵着兽车离开,云长清带着他们走进去。 刚一进去,便有靡靡丝竹入耳,只见白玉为地、金柏为梁,长梯回旋而上,最妙的是整座大楼中间竟被生生铸空,以深紫色的深海晶魄雕铸成一朵巨大的盛放的花,一时认不出是什么花,只是蔚为瑰丽震撼。 有姿容柔美的侍女莲步而来,盈盈福身,云长清身边的侍从出示云家少主令牌,侍女一愣,神色愈发娇丽恭敬。 云长清道:“我这里有一位从你们小楼西走丢的姑娘,机缘巧合送了回来,可否请你们罗夫人来叙一会儿话。”说着他点了点小月。 侍女抬头,看见小月,眼神很茫然。 林然问小月:“你不认识她?” 小月一进来,望着四周眼神幽然,一手轻抚着绘着天女飞仙的雕柱,闻言抿着嘴巴笑:“然姐姐,小楼西有许多许多的姑娘、每天的人都不一样,我怎么可能都认识啊。” “奴家确实是新来的,不认识这位姐姐。” 侍女也不怯场,姿态亭亭大方,脆声道:“禀几位公子小姐,实在不巧,夫人出去了,奴家这便着人传书回禀夫人,可否请几位小坐一二、待尝一尝我小楼西的美味,酒足饭饱了,夫人也就回来了。” 云长清征询望向他们。 元景烁看一眼林然,见她状似一本正经、可小眼神却悄咪往四周飘的样子,暗自冷笑一声,对云长清点点头:“就在这儿吃吧。” 云长清点点头,对侍女道:“我们有女客,选个清净的地方。” 侍女盈盈:“是。” 侍女引着他们上了楼,一路金玉栏柱,地上满铺着绘攀枝花纹的柔软地毯,不时有姿容妍丽的曼妙少女结伴亭亭而过,柔柔福身,彩袖翩飞,意外的并不显轻浮低俗,反而有一种倒入无边富贵暖香窝的怡然闲适。 他们路过一层时,恰逢长廊对面的包阁屏风门半开,更醉人的暖香和着酒香飘出来,抚琴声丝缕,是男子阔论高弹的推盏声间或女儿家轻灵的娇笑。 忽然,那谈笑声戛然而止,骤响起一个女子惊恐地惊呼:“岳少爷不要——” 醉醺醺的男声粗鲁大吼:“什么不要!小贱人…爷看上你是你、你的福分…走!跟…跟爷走!” “奴家不卖身的,求少爷别…” “爷说要就要!爷现在就…嗝!” “哎呦少爷!” “岳少爷喝多了,快拦一拦。” “——啊贱人!竟敢咬我!” 伴随着巨大一道巴掌声,屏风门被生生撞开,一个娇若扶柳衣衫不整的少女跌出来,她双目含泪,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紧跟着一个满脸熏醉衣衫凌乱的华服年轻男子撞出来,手背有一个小小的咬痕。 他似怒不可遏,满眼狰狞就要去掐少女的脖子,那属于金丹期的力道爆出来,这少女哪还能活。 “救命,求求公子救我。” 少女恐惧地往后缩,正好拽住离得最近的元景烁的衣角,哭得梨花带雨。 林然几人皱了皱眉,元景烁弯腰拎着她衣领往后一拽,正避过华服男子那一抓,下一刻云长清的几个亲卫已经上前正拦住华服男子。 “什么东西也敢拦爷!” 唾手可得的美人被拉走,华服男子勃然大怒,一掌拍向为首的亲卫,亲卫长直接折过他的手臂把他反扣在地上:“啊——” 华服男子一声惨叫,怒吼着威胁:“找死找死你们知道爷是谁?!爷要统统弄死你们!” 屋里的宾客和侍从跑出来,看见这一幕正要大怒,就听淡淡一声:“岳少爷好大的威风,看来这金都我属实不该进,一不小心被夏侯家的公子弄死,怕不是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找不见。” 众人抬头,见几个年轻男女站在回廊边,月白长衫的青年在侍从簇拥中缓步而出,一双温柔俊秀的眼睛敛着几分冷意看来。 众人大惊:“云公子!” 夏侯岳的侍从瞬间慌了神,赶紧跑到还在叫嚣的夏侯岳身边,哭丧着脸低声说:“少爷少爷快别说了!那是云家少主啊!” “什么云…云家少主?云长清?!” 夏侯岳迷迷糊糊还要骂,听见那声少主就是一个激灵。 慕容夏侯与云家共治燕州,云家实力比他夏侯家还胜过几分,他虽然是夏侯家嫡支少爷,但云家少主那可是正儿八经未来的云家家主,若按人间界算,那就是一人之下的太子! 夏侯岳睁开眼,但当看见居高临下冷望着自己的云长清时,酒瞬间醒了大半,升起怯意。 真的是他! 云长清淡淡道:“岳少爷酒醒得倒早,否则我便要着人好好为你清醒一下。” 夏侯岳脸瞬间涨红,本来的那点悔意瞬间被愤怒取代,大声叫嚣:“你敢!我就是说说怎么了!我可是夏侯家的嫡少爷,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看我爹找你算账!” 林然顿时很怀疑这位夏侯少爷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个时候还敢挑衅,这是生怕不被打死吗? 云长清一皱眉,云家亲卫立刻压着夏侯岳的脸狠很往地上撞,夏侯岳瞬间被撞得额角冒血,他大声惨叫,只听见云长清冷静的声音:“好啊,我就等着夏侯家主上门,看看夏侯家是怎么为他们那公然辱没我云家的岳少爷讨回公道。” 旁边众人都看傻了,夏侯岳的怒骂从一开始的尖锐很快降低,哭嚎求饶:“放开我!别打了放开我…我错了!云公子我错了!” 亲卫望向云长清,云长微微颔首,他们这才松开手,夏侯家的侍从赶紧把夏侯岳扶起来。 夏侯岳被撞得晕头转向,也不敢看云长清,刚颤颤巍巍站起来,对面屏风门却也被推开,几个风姿各异的年轻人走出来,为首一个娃娃脸倚着门栏戏谑笑道:“呦,这不是岳少爷,怎么满脑袋的血,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夏侯岳脸色大变,眼神怨毒:“荣翰!你找死!”他想都不想指向侍从:“你去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众人都沉默了。 这是怎样一个绝世傻逼啊?! 夏侯侍从惶恐跪下:“少爷!城中不可杀人啊!” 夏侯岳借酒壮胆,大惩威风要把刚才丢的脸抢回来:“你敢不听我——嘭!” 云家亲卫长冷不丁在夏侯岳后颈狠拍了一掌,夏侯岳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少爷!”夏侯侍从大惊,赶紧去探夏侯岳的鼻息,见呼吸尚稳、只是晕过去才松一口气,云长清冷冷说:“带着他滚!请你们夏侯家以后把人看严点,夏侯家主若有不满尽管来我云府找我兴师问罪,我云长清必定好生接待。” 夏侯家侍从满头冷汗,根本敢言语,唯唯诺诺搀着夏侯岳走了,那一屋子的宾客见状,鸟悄着就散了。 对面那包阁的几人对视,神色各异,为首的娃娃脸青年一挑眉,拱手:“幽州荣翰。” 幽州荣家是大族,这年轻人已有金丹后期修为,一身内劲暗含威势,可见资质不俗。 云长清颔首:“燕州云长清,一时起口角声音大了些,扰了诸位的兴致,实在歉意。” “客气了,怎么也轮不到云少主道歉,少主行事决断,让我们佩服。” 荣翰说话很爽快:“得了,我们吃酒去了,云少主有缘再见。” 云长清微微一笑,荣翰随意瞟一眼云长清身后的元景烁和戴着帷帽的林然小月,不在意地收回目光就转身走了。 小楼西的管事这才匆匆赶来,感激地对云长清一个劲儿弯腰道谢,云长清摆摆手,小楼西的其他侍女过来,围住那还在泣诉的姑娘轻声安慰,那少女抽噎着抬起头,一双水眸格外含情深深望了望元景烁,折腰行了一礼,才掩面小步跑了。 那管事亲自引着他们一众人上楼,殷切备至,云长清走着走着,忽然对元景烁笑:“他们都只顾捧着我,不将你放在眼里,你可生气?” 元景烁正懒洋洋望着四周:“可是你把我放在眼里。” 云长清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愣了愣,随即忍俊不禁:“你是在夸我慧眼识珠。” 元景烁也笑,却摇头:“不是,遇见云兄你,是我很幸运。” 云长清没想他能这么说。 他望着这个看似桀骜狂妄的少年,看见他明亮昂扬的眼睛,那里面有着他已经很少见的、一腔极赤诚纯粹的意气。 云长清默了默,缓缓敛起神色:“某不才,只是你既然叫我这一声兄长,我定不会负你。” 元景烁:“景烁亦是。”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 管事推开屏风门,他们走进去,这是间极清雅的房室,墙上垂挂着素绢纱画,墙角几簇竹枝,并小溪绕屋流觞,窗棱半开,有含着水汽的清风拂进,吹得鲛珠串帘轻灵作响。 几人落座,小月主动跪坐在元景烁身后,林然瞅了瞅她,她无辜眨了眨眼,满脸柔情望着元景烁的背影,眼波就差能滴出水来。 林然:“…”真爱,行趴。 管事过来恭声问忌口,云长清道:“小楼西的菜肴是金都一绝,没有菜单,都是厨师根据最新鲜的食材做。” 管事笑着点头,问过忌口后,就亲自下去招待酒菜。 房间重新安静,云长清渐渐闲适下来,才有功夫细致解释:“刚才那人叫夏侯岳,是夏侯家主的小儿子,因为是老来得子很是受宠,给宠得冲动暴躁,我这次让人把他拖回去,夏侯家主觉得失了面子,应该会收拾他安分一阵…至于那些隔壁包阁的年轻人,该是其他州来游历的,小楼西很有名声,被许多人视为风雅之地,三教九流大大小小的宴席都爱聚在小楼西。” 元景烁听得认真,他知道云长清是在助他迅速熟悉金都的情况。 他们说话,林然搭着胳膊望向窗外,望见一片浩荡迤逦的亭台楼阁、大街小巷如织交错…在大片高低不一的建筑群中,赫然屹立出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塔。 那塔很尖、很高,通体是幽幽浓黑,突兀伫立在那里,像一根黑色的尖刺撕开满城繁华盛景,竟莫名给人种惊心动魄之感。 林然好奇指了指:“那是什么塔。” 云长清望去,笑了:“这正是我要说的,那是金都淬心塔。” 淬心塔。 元景烁神色微动。 他记得在华阳城时,云家拍卖行的管事就特别与他提起过这座塔。 “淬心塔,高约九百九十九阶,分九重,一重一炼心,是为淬心之塔。” 云长清道:“淬心塔是金都第一炼境,允许所有元婴期以下的修士闯境,半数来金都游历的修士,都是为了闯一闯这淬心塔,相传能闯到第九重,就能勘破玄妙境界,为此我云家与其他两家还共约许下重诺,以求有人能解开这座高塔的秘密,可惜至今没有人能闯到第九重。” 元景烁:“你也不行?” 云长清笑着摇头:“我也不行,我只走到第七重,就再难寸进。” 元景烁遥遥望着那座塔,眼神若有所思。 云长清端起杯酒,想到什么,笑望向林然:“林姑娘可会喝酒?” 林然直接端起酒杯。 这位云师兄一路照顾他们,太地道了,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元景烁收回目光,皱眉望她:“你还会喝酒?”他们之前五年,过雪山最冷的时候让她喝酒暖身她都不喝。 林然想了想:“我的师父是天底下最大的酒鬼,你说呢?” 元景烁嘴角扯了扯。 云长清莞尔,端起酒杯:“元弟,林师妹,来,这一杯欢迎你们来到金都。” 元景烁不好再拦,也端起酒杯,三人撞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微辣绵柔的酒液滚入喉头,林然放下酒杯,发现他们俩都盯着她。 林然莫名其妙:“怎么…嗝。”话没说完,就是一个酒嗝。 她捂住嘴,表情有点不好意思。 元景烁盯着她脸颊几乎是刹那升起的熏红和变得水汪汪的眼睛,额角青筋跳了跳:“你不是说你会喝酒吗?!” 云长清满脸一言难尽:“林师妹说的是江剑主很会喝酒…吧。” 元景烁:“…” 元景烁勃然:“那你还有脸问我‘你说呢’?啊?!” “是啊,我师父会喝酒,你说呢…” 林然眼神渐渐飘忽:“…就和我没什么关系呗。” 元景烁:“…” 云长清:“…” “林然!!”</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林然觉得她不是不会喝酒, 主要是这个酒有问题。 看着颜色那么清亮、装酒的瓶子那么清秀可爱,喝进去的时候口感那么绵柔…怎么她就醉了呢? 林然趴下的时候,流下了茫然的泪水。 “骗子。” 林然委屈:“说好的桃花酒, 花做的酒怎么能醉人呢?” 元景烁一把扶住她手臂, 才让她没有直挺挺脸怼桌上, 听见她还在不敢置信地喃喃, 气得额角青筋一个劲儿跳。 “起来!” 元景烁冷着脸把她扯起来,正要开骂, 就哑了声。 她抬起头,呆呆望着他。 元景烁眼睁睁看着那如玉脸颊一寸寸敷上红霞,圆溜溜的杏眼, 那双从来清亮的眸子清晰蒙了一层水雾, 她努力睁着眼,可那水雾却越来越浓。 元景烁几乎都能想象, 如果揉开那层水雾,一定会有剔透的柔软的水液满溢出来,无力的、微凉的蜿蜒过手背… 元景烁知道自己该移开眼, 可是他动不了,眼睛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只能直勾勾地、一眨不眨望着她。 她忽然颤了下, 断翼般的眼睫轻颤,一滴泪终于像梨花满溢的露珠, 从她眼角落下来,湿痕划过她脸颊, 晕开敷粉春色, 可她神色仍是那么茫然, 望着你, 纯净无辜得像个稚孩。 直至百年、千年,直至他一辈子,元景烁仍忘不了这一幕。 那是他曾见过的,最旖旎的人间春色。 包阁里一时没有人说话,呼吸声都像是消失。 直到云长清一声咳,声音有点发哑:“林师妹醉了。” 林然恍惚听到有人叫她名字,下意识扭过头去看,元景烁突然按住她后脑,略微粗暴地把她按在肩膀上。 林然脑门磕到男人坚硬的肩胛骨,呜的一声,想挣扎,元景烁手死压着她毛茸茸的后脑勺,给她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低低“嗯”一声算是答云长清,手按着林然的头,紧抿着唇,难得有些无措。 “我来扶着然姐姐吧。” 怯怯的声音响起,小月不知何时膝行过来,跪坐在另一边,膝盖压住林然的袍角,身体前倾,胸口几乎贴住她的后背。 它一眨不眨盯着林然鬓角凌乱的碎发和露出的一点点白皙侧脸,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嘴里颠三倒四地喃喃着:“我来照顾然姐姐,然姐姐喝醉了,我很会照顾人的…” 元景烁冷冷看向她,它感受到男人眼神中冰冷的警告,才艰难移开目光,往后靠了靠,低头可怜兮兮跪坐在那里。 “不需要。” 元景烁把林然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一字一句:“离她远点。” 小月垂着头,抑制不住急促的呼吸瞬间僵住,眼底飞快闪过怨毒的狞意。 云长清想到自己刚才的晃神很有些羞愧,又咳了几声,才道:“我叫侍女送些醒酒丸来。” 元景烁点点头,刚要扬声叫人,屏风门就被轻轻一敲,女人夜莺般柔媚的声音传进来:“几位客人,是找三娘吗?” 云长清一顿,元景烁抬眼看来,云长清解释:“是小楼西的女主人,罗三娘,她身份有些特殊,你与我一起口称罗夫人便是。” 元景烁点点头。 云长清道一声“请”,屏风门被推开,拂进一袭馥郁香风,紫色倩影盈盈而入,伴随着婉转的笑音 “是奴家回来迟了,让几位贵客久等,奴家这心里着实不安呀。” 元景烁望去,见是位样貌三十出头的少妇人,香腮蛾眉、皓齿瓠犀,乌黑云鬓斜簪着几只金凤钗,鬓角别一朵盛放的牡丹花,执一把美人团扇,体态丰腴婀娜,一步步走来,仿似步步生莲,道不出的妩媚曼妙,虽不及少女娇艳,却更有一种成熟妩媚的风韵。 云长清客气:“是我们来得唐突,罗夫人太客气了。” 罗夫人被逗得咯咯笑:“许多年未见,云公子还是这样风度翩…呀,这位姑娘是怎么了?” 罗夫人看见靠着元景烁的林然,一愣,再一看,顿时莞尔笑了:“姑娘是醉过去了。” 云长清望着林然,眼神渐渐柔和,笑:“她酒力不好,一杯就倒了,我们出来没带侍女,还得劳烦夫人照顾她醒一醒。” “这哪还用云公子吩咐。” 罗夫人爽快说,回身招了招扇子,竟立刻有身高体健的仆从扛着软塌、梳妆台等女儿家的物事进来,在房间一角一一摆上,又折上一扇绣花屏风,眨眼功夫竟凭空收拾了个女儿家的闺房。 这时罗夫人身后跟着的其中两个侍女低着头小步过去,柔顺地跪到元景烁旁边。 元景烁顿了一下,才松开手,她们立刻轻手轻脚把已经醉迷糊的林然扶起来,罗夫人特意嘱咐:“轻一些,好生服侍姑娘醒酒。” “是。” 她又偏头吩咐:“再端几碗甜汤来客人们润润喉。” “是。”另两个侍女福身,正面后退到门边才转身出去。 这一系列动作只如行云流水,规矩得根本不像是在青楼楚馆风月之地,倒像是氏族家正正经经养出来的。 做完了这些,罗夫人回过头来,才笑问云长清:“我听孩子们说,公子捡了个从我小楼西走丢的姑娘?” 云长清抬了抬手:“是,这位小月姑娘说是来自小楼西。” 罗夫人含笑望去,不知何时已经重新跪坐回元景烁身后的小月,全身瑟缩了一下,才柔顺俯身:“小月见过夫人。” 罗夫人看见小月,神色闪过惊讶,随即迟疑:“这位姑娘…” 林然半睡半醒间觉得嘴里被轻柔喂进什么酸酸的东西,一入喉冰冰的凉意直蹿脑袋顶,林然一个激灵,迷糊的醉意瞬间飞了,她睁开眼,面前是两个很漂亮的姑娘,对着她盈盈福身:“姑娘醒了。” 林然恍惚仿佛自己穿到古代闺秀小姐。 一个姑娘给她递了清茶漱口,另一个姑娘用软帕沾水细致为她擦脸擦手,问她要不要小憩一会儿?要不要换身衣服梳妆打扮?林然忙不迭摇头,她们就把端来的簪钗绫罗拿回去,最后端着甜汤要喂她…是的,喂她。 林然穿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从没享过这种待遇,整个人都有点麻爪,赶紧接过来自己喝,边喝心里边在想,不愧是销金窟温柔乡,别说男人了,她都要不行了——这也太幸福了。 喝完甜汤,两个漂亮小姐姐又最后像打扮洋娃娃给她细致整理了一遍全身的衣服,才撤开屏风。 林然走出去,一扭头,几个仆从不知何时进来,扛着软塌屏风没发出一点声音就走了。 林然:“…” 屋里几个人说着话,却不约而同分了神往角落。 隔着屏风能隐约瞧见少女纤瘦的身影,坐起来乖乖净了脸,自己端着喝了汤,由着侍女给打理了衣服… 罗夫人注意着云长清与元景烁的神情,眼波不动声色轻闪。 林然这才走出来。 元景烁喝着酒,瞥见她直愣愣站在那儿,心里莫名有股火顶着,语气不大好:“傻站着干什么,过来!” 林然并不在意他又莫名其妙发脾气,反正他一个月总有三十二天不高兴;她哒哒小跑过来,在他旁边坐下,悄咪咬耳朵:“你看到了吗?好有排面。” “这就是有排面。”元景烁冷哼,睨她:“能不能有点出息。” 林然睁大眼睛正要说话,元景烁盯着她,突然用力揉她头发。 不是师父那种特别温柔特别宠爱的摸头顶,他这手法粗糙得像直男撸猫,林然怀疑自己头发都要被揉成毛团了。 “!”动什么都不能动她的发际线,林然怒了,一巴掌拍下他的手,忽而旁边轻笑声,林然扭头,才注意到屋里多了位容貌慵艳的紫衣美妇,美妇人望着她,关切道:“姑娘醒了,哪里还有不舒服吗?” 林然听她口吻便知是云长清提到的小楼西主人罗夫人,笑着摇摇头:“没事了,谢谢夫人照顾。” 罗夫人笑:“不用谢,姑娘在我小楼西醉的,便是奴家分内之事。” 林然拱了拱手,罗夫人说回之前的话题,略显迟疑:“说来不好意思,这位小月姑娘,其实奴家没什么印象。” 林然望去,小月柔顺跪坐在元景烁身后,帷帽遮住头顶,露出俏生生的小脸,垂着头,也不出声。 “小楼西的姑娘太多了,又时常有够赎身钱的姑娘赎身离开,奴家不是每个姑娘都认清。” 罗夫人说着,门外又进来几位管事,躬身要行礼,罗夫人摆摆扇子:“免了,你们来看看,这位小月姑娘可是谁手下的?” 那几位管事抬头看来,其中一个管事嗳一声。 小月轻颤。 “夫人,这是我手下的小月姑娘。” 那管事道:“您还记得小半年前小的与您禀报过的,在浅凝姑娘春宴上逃走的姑娘。” “…你这样说,我似有了些印象。” 罗夫人想了想:“我记得是个半妖小姑娘。” “就是她!” 管事望着小月,仍是余气未消,怒声:“你这小兔妖,幼时流落在外快病死了,可是夫人给你领回来才有你一条命活,小楼西这么多年供你吃穿护你周全,我们也不是那等迫害人的下贱地方,你若不愿卖身也可以做个清倌弹弹曲跳跳舞,等过些年攒够了赎身钱自然放你自由,结果一溜眼你跑个没影…就是养条狗也比你有良心!” 罗夫人蹙眉,有些无奈说:“好了。” “夫人,我就是有气!” 管事生气:“夫人宽宥,可这兔妖着实没良心!” 小月再也忍不住,哭着跪倒在地上:“小月错了,是小月昏了头!我那时害怕,我想出去,看见客人多没人注意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就…但我没想不认账,我想以后攒了钱再给您寄回来,我想有本事了再回来报答您的恩情…” 她抹了抹眼睛,哽咽着:“可我出去了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好多人都想害我,我才知道夫人和管事大人这些年对我有多好,有一次我险些就死了,是元大哥和然姐姐救了我,我那时就在想,若是能活着,那我第一件事就是回来感谢您……夫人都是小月的错,小月对不住您,但小月不是没良心,您的大恩大德小月记一辈子的!”说着,她用力在地上磕起头来。 罗夫人被说得动容,眼眶渐渐红了,半响,似是苦笑似是自嘲轻轻一声:“是啊,若能走,谁想留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呢。” 周围的侍女都悄悄抹起了眼睛,管事不忍:“夫人…” 林然觉得自己不对劲。 这种动人的场面,她竟然没办法一起被感动。 传音容易被偷听,她放在桌下的手碰了碰元景烁,贴着他的手背,手指不动声色地写:小月被救下来的第一件事,也没说要回家啊…不是颠颠就要跟你走吗? 元景烁面无表情。 林然继续写:这就是爱吗?!! 还有两个感叹号。 元景烁脖颈青筋抽了一下,一把薅住她爪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林然呲了下牙,把手抽回来,扭头继续看坏兔兔梨花带雨骗人。 “好了孩子,你起来吧,我不怪你。” 罗夫人用帕子拭了拭湿润的眼角:“你也不容易,回家来就是了。” 小月却不动,仍然伏趴在地上,只有越来越大的哭声:“夫人…小月对不起您,但小月不想、不想…” 罗夫人渐渐意识到什么:“你不想回来?” “是元大哥救了小月。” 小月像是突然鼓起勇气,抬起头,含泪的眼睛决然望着元景烁:“小月想报答元大哥,小月愿意为奴为婢伺候元大哥,请夫人成全!”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然总觉得罗夫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若有若无地转,直到小月说完,才移到元景烁身上。 罗夫人看着元景烁,眼中渐渐浮出异彩。 “这位便是元公子?”罗夫人道:“刚才一见,便瞧着这位公子器宇轩昂,只是公子总冷着脸,让奴家都不敢开口讨嫌。” 云长清收回望着林然的目光,笑:“这是我的义弟,性子是冷些,却是个极重情重义的好儿郎,正是他们救了小月姑娘一路带回来。” “顺手的事。” 元景烁面色淡淡,对小月说:“我不需要人伺候,送你回来算是践了诺言,我们就此别过。” 小月脸瞬间惨白。 “我知道,元大哥一直不想留下我…也好,也好,反正我也只会拖元大哥后腿。” 她望着元景烁,颓然跌坐地上,嘴唇哆嗦着,两行清泪坠下,倏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只是元大哥不要我…那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话似喃喃自语,分明已有心如死灰的决然。 全场没有人说话。 林然猜这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大家都被她出色的演技震撼了。 一个无可置疑的恋爱脑,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这种奥斯卡级别的演技,自己都快信了,对方也必须觉得自己信了。 林然赶紧调整自己的表情,适时表现出动容怜惜不忍等等一个路人甲随剧情发展应该表现的机械情绪。 罗夫人望了望,见云长清面露惊讶,那青衫少女不忍地偏过头去,那个卓尔俊美的少年郎望着垂泪的兔妖,浓眉越拧越紧。 罗夫人心思流转,有了决定。 众人只听罗夫人忽而叹一口气:“我不想你这样刚烈…罢了,我还你自由,你便留在元公子身边。” “夫人!”小月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喜,元景烁皱眉:“罗夫人,我不需要——” “元公子,便当奴家厚着脸,求您一求。” 罗夫人露出自嘲地苦笑:“外人看我们小楼西如何如何好,姑娘们个个当小姐般养大,可只是我们自己人知道自己的苦,再多钱财再多追捧又如何,在这风月之地,仍不过是供人消遣的玩意儿,就如刚才你们从夏侯家少爷手中救下的浅凝姑娘,浅凝姑娘已经贵为我们家的花魁,仍免不了要受人摆弄欺负…” 她又折起帕子轻轻擦拭一下眼角,一双美眸含泪望向抿着唇的元景烁:“小月能遇上你们,是她的福分,她很勇敢,就凭她的勇敢,我就愿意放她自由,可是她一个半妖,还没结丹的修为,在外面一个人如何能活?只有你们,只有你们能收留她、能让她过上好日子,奴家舍下脸,为她求一求你。”说着,她竟折身盈盈一拜:“元公子,您便留下她吧,给她一条活路吧!” “夫人!” “罗夫人!” 林然吸了吸鼻子,扯扯元景烁衣角,小声助攻:“要不我们留下她吧。” 云长清也站起来,叹一口气:“元弟,不说当婢女,平日里添茶倒个水总是可以的…便是你不用,林师妹也是需要个女孩子照顾才方便。” 元景烁沉默不语,几人连番苦劝,他才终于松口:“你想留就留吧。” 众人顿时都笑起来。 “这真是皆大欢喜!”罗夫人擦去眼泪,欢喜抚掌,赶紧吩咐管事:“快去把小月姑娘的身契与一并物事取来。” 管事赶紧取来,罗夫人拿起那张蘸着小月血誓的身契书,当着所有人的面烧得一干二净。 小月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又重重向罗夫人磕头,哭着说:“夫人!小月不知该如何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唉,也是个倔强孩子。” 罗夫人叹一口气,亲自弯下腰把小月扶起来,用帕子温柔擦她脸颊交错的泪痕,似是欣慰又似是别有意味:“小月,你比我有福气…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福气,别让我失望,知道吗?” 小月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美丽面容,怨恨、恐惧、杀意…所有黑暗的情绪如恶鬼冲撞着咆哮着,她全身都在轻颤,流着泪,破涕为笑:“是!夫人!小月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罗夫人高兴地笑:“真是好孩子。” 罗夫人亲自送他们离开,回去隔窗望着云家的兽车走远,脸上的笑意都没放下来。 管事悄声过来,狗一样跪在地上:“恭喜夫人,小月姑娘寻了个好人家。” “确实是个好儿郎。” 团扇轻轻掩唇,罗夫人轻叹:“一对少年儿女都是龙凤,那青衫姑娘也让我喜欢…不过小月既然心仪那少年,看来还是小郎君更胜一筹。” 管事笑:“小月姑娘是女儿家,自然心仪元公子。” “女儿家…” 罗夫人轻轻一声,也听不出是什么意味,管事额角冒出冷汗,忙不迭低头不敢言语。 “夫人。” 后面又有另一位管事过来,低声道:“浅凝姑娘说,今天遇见的那位元公子,她很欢喜。” “她也看上了?” 罗夫人微讶,随即笑:“这一个个的,都眼尖得很…告诉她,让她好生准备着吧,那小郎君不声不响、可是块冷心冷肺的硬骨头,小月若是啃不下,便让她试试。” 管事恭声:“是。” 罗夫人缓缓走出,靡靡丝竹嬉笑声不绝,她倚着栏杆,俯瞰这纸醉金迷的温柔冢,掩唇慢慢笑了。 …… 云长清把他们送回了宅院,云长清对元景烁道:“之后我有些事要查,怕是没空关照你们,你自己小心,若有险情就报我云家的名字,再不济直接上府里找我。”说着拿了块云家客卿令牌给他。 元景烁没有推辞,接过来点点头,云长清这才笑了,走时深深望了望林然,道别转身离开。 他们望着云长清乘上兽车离开,车队刚才消失在巷尾,林然旁边一闪,一个人转身就往院子里走 那气势,林然乍一下还以为是元景烁,然后就看到娇艳的粉裙。 林然:“…?” “不是。” 林然扬起声音:“你的痴情人设呢?你的楚楚可怜人设呢?都不再撑一会儿的吗?” 小月一顿,回过头无比阴冷望了她一眼,倏而嫣然一笑:“然姐姐,你是喜欢我这样吗?” 林然:“…” 林然望了望她娇怯甜美的神色和恨不得生扒了自己皮的残暴眼神,默了默:“算了,当我没说。” 小月骤然收敛表情,冷冷盯她一会儿,转身进屋去了。 林然砸吧一下嘴,问元景烁:“你觉不觉她脾气越来越大了?” 她本来是想寻求同盟,结果元景烁冷脸给她一句:“你很闲吗,总管她做什么。” 林然:“…”呔,这一个脾气更大! 林然睁圆眼睛:“你今天怎么这么暴躁,好好说话不行吗?” “好好说话。” 元景烁被气笑:“你不会喝酒,在外面逞什么能?醉成那样…”她水亮亮望来的模样猝不及防闪现,元景烁声音戛然,嘴唇动了动,生生转了口风:“——当醉倒了很好看吗?!” “我没想到那个酒那么烈嘛,其实不那么烈的话我是可以喝一些…”林然顿时有点心虚,她平时超克制的,谁知道就今天馋了那么一小下,就栽坑里了:“而且我酒品很好的,不发酒疯也不说胡话,就算稍微喝醉一点,也会很快缓解过来的。” 元景烁听她狡辩,怒极反笑:“你还挺有经验!你——” 他突然想到什么,脑中轰一声响,眼中涌起风暴般的怒意:“你还在谁面前醉过?!” 林然不满:“你怎么说得我像个酒鬼一样?” 元景烁眼中风暴更甚、甚至隐泛金痕,一字一句:“说——” “没啦。” 林然悻悻说:“我就在宗门里的时候偷喝过一次,被师父发现了,被收拾得很惨,以后师父再也不许我喝酒。”其实不是师父收拾她,是奚辛给她收拾得够呛;师父正相反,没舍得骂她,只不过以后林然再也没从师父那里摸到一根酒毛…唉,一时竟不知道这两种哪个更狠。 听见只有师父,元景烁脸色稍缓,在他的刻板印象里,师父都是白胡子飘飘的老头,那已经不用算是男人了。 元景烁望着林然仿佛被浇秃了绒毛的悻悻表情,几乎能想象到她是怎么蹲在墙角委屈巴巴望着她师父求求人家不要生气的。 那是她的过去,快乐的,鲜活的,可爱的… 那是林然的世界。 元景烁从来没有试图去打探去了解林然的世界,正如她也从来没有问过他的过往,就像他从一开始就给彼此定下的无言默契——不过问彼此的私事,结伴前行,合适的时候各自分道扬镳,不过同行一场。 可是他现在突然的,突然的就升起某种不可抑止的念头。 元景烁脑中划过很多念头,好半响,突然抿了抿唇。 “你还没有与我说过你的师父。” 林然抬起头,元景烁凝望着她,低低道:“你的师父、你的宗门…是什么样子?” 林然一愣,也没有想太多,只当他是好奇。 “那说得可太多了,我的师父呀…” 林然想了想,忽然笑弯了眼睛:“我的师父,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 无边风雪呼啸,万里皑皑中,血色妖气倏然席卷。 瘦长的人影如鬼魅浮现,化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 漫天妖气化为血河柔顺流淌在他脚边,猩黑袍尾擦过洁白的雪层,所过之处都仿佛被拂上一层不详血色。 “陛下没错了,就是这附近了!” 喜弥勒圆滚滚一坨凑到他旁边,边追着走边殷切说:“以陛下的实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很快找到那狗东西,到时候说扒皮不带挖心说抽魂不带毁元婴……” 妖主没有给他一个眼神,苍白的赤足踏空而行,血河覆盖地表蜿蜒出万千猩浓的分支,正要一举将整片连绵雪山熔空,就听远山轰然一声巨响。 喜弥勒的谄媚声戛然而止,骇然望向远方,在震天动地的巨响中,眼睁睁望着天边一座高耸入云的恢弘雪山轰然坍塌湮没。 滚滚雪潮崩坍,暴虐骇戾的剑气冲天而起,咆哮着几欲撕裂苍穹,又被一柄横出凛冽白芒悍然压下,两把巨剑虚影在半空狠狠相撞,罡风震荡开可怖洪流,一瞬几乎将时空都扭曲—— 妖主缓缓转过身,血凝瞳孔中冷冷倒映着那两把巨剑法相。 磅礴威压生生碾下,喜弥勒全身止不住地颤栗,声音打哆嗦:“这剑、剑不是——” “江、无、涯。” 暴戾阴骘的少年音色自半空尖锐横出,喜弥勒两耳瞬间爆出血花,最后听见的声音,只有少年碾血般的一字一句:“你阻我,是想死吗?!”</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元景烁披上外裳, 握着刀往外走。 天还没完全亮起,元景烁跨过门槛,就见小月站在院子里打水。 她拎着水桶, 伶仃仃地站在水井边, 乍一看让人莫名觉得可怜。 元景烁却发现,她动作漫不经心, 一桶水打得摇摇晃晃, 眼神一直在往一个方向瞟。 元景烁循着望去,正看见隔壁房间, 那里一片安静, 只是房门半开着——可能是主人睡前没卡紧门、被晚风吹开了。 元景烁走过去, 透过门缝能看见里面的床,床上被子鼓鼓囊囊卷成一坨,仿佛一只圆滚滚的大型蚕宝宝, 只露出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对着他, 显然不是彻夜辛苦打坐修炼的样子。 元景烁扶着门框, 揉了揉额角,到底扶着门沿无声无息关上, 由着她继续呼呼大睡。 关上门,他转过身,径自走向小月。 小月已经收回窥视的目光, 状似认认真真地打水, 但元景烁并不会忘记她刚才那种眼神。 贪婪的,粘稠的, 恶臭的, 像泥潭投出来的一双腐烂的眼睛, 没有一点可以被视为阳光的东西。 一只手突然拉住水桶, 小月仿佛被吓了一跳,怯生生抬起头:“…元大哥。” “我只再说一次。” 元景烁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离她远点,明白吗。” 小月一怔,咬住唇,眼眶里转着泪水:“元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对然姐姐…”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我有眼睛,看得清楚。” 元景烁眼神冰冷如刀:“小月,别再让我看见你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她,我现在不杀你,不是不能杀你,明白吗。” 小月看清他眼底暗金的流纹,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与杀意。 是啊,谁都能杀它,谁都敢威胁它,谁都能践踏它。 因为它只是一个半妖,是一条被养出来钓鱼的虫子,是卑贱的蝼蚁,所以它就活该一辈子被践踏?活该像灰尘一样碾碎在鞋底?!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这就是它的命?! 小月浑身一震,似是恐惧地低下头,没有任何人看见它眼底狰狞蔓延的恨意与不甘。 是,你们都高高在上,你们都翻云覆雨,都玩弄它,都践踏它。 早晚有一天,一定有一天!它可以——它可以—— 元景烁看它低头讷讷不语,眼中冰冷的金痕隐去,把水桶扔回水井,转身大步离开。 水桶掉进水井里,溅起的水花打在小月脸上,它低着头,好半响,再抬起来时,眼底已经布满诡异的紫色纹路,但只是一瞬,就重新湮没。 手背缓缓抹去脸上的水痕,小月望向空荡荡的门槛,脸上浮现奇异的笑容,哼起轻快的小调,转身继续提起水桶。 元景烁牵着疾风马走上大街。 燕州有禁空令,禁止普通修士飞行,金都空中只允许元婴修士和拥有家徽的大氏族嫡系车队行驶,其他人只能步行、或者乘着异兽在地上走。 元景烁按着疾风马后背注入一些灵气,疾风马顿时美得蹄子刨地,元景烁面无表情把撒欢的傻马拉过来,翻身上马,它屁颠屁颠就往前跑。 跑了两个时辰,面前霍然开朗,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被开阔的空地取代,空地中间赫然伫立着一座漆黑的黑塔。 元景烁勒马停下,仰头望向那座高耸的黑塔。 淬心塔,金都第一炼境。 一重一淬心,每过一重,闯塔者的名字就会在黑塔那一重亮起。 元景烁从下往上望,底层第一重名字最多,密密麻麻如无数萤火微光闪烁,越往上名字越少,名字越大、也越来越亮,如同被簇拥的星辰。 他的目光一重重扫过,最后顺着黑塔高耸的塔尖没入云端,顿了会儿,反身下马。 黑塔周围人头攒动,都是各地来闯淬心塔的历练者,黑塔前面排着一条挺长的队伍,不远处搭着一片凉棚,里面停着各式各样的坐骑,都是练气筑基期的异兽;旁边还连着一片装饰更华丽的平顶建筑,里面划分成大块大块舒适的毯区停靠着一架架竖着族徽的华丽的兽车,有专人给那些更珍贵强大的金丹异兽喂食。 元景烁牵着疾风马走到凉棚,排了一会儿队排到他,递过去准备好的灵石,管事头也没抬,一手夺过灵石一手甩给他一个粗糙的木牌,也没说往那边走,极不耐烦挥挥手:“下一个。” 元景烁没说什么,接过木牌,按照最前面几个隔断的数字编号顺着找到了位置,是很靠后的位置,隔断很是局促,疾风马站进去几乎不能转身。 疾风马站在狭窄隔断里,睁着大眼睛瞅他,可委屈地哼唧两声。 元景烁抿唇,手拍了拍马脖。 恰在这时,对面泛起一股异香,疾风马瞬间躁动,嘶鸣着亢奋探着脖子去看。 元景烁看去,才发现这位置恰好是凉棚边缘,对面正连着平顶建筑,半人高的厚墙对面,就是一大片开阔的铺满绒毯的隔间,一只似狮似兔两耳尖长,头顶披着一头孔雀尾羽似艳色披羽的异兽趴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属于金丹中期异兽的浑厚威压。 此时它嘴里懒洋洋地咀嚼着什么,像是吃得很欢快,粗壮的尾巴甩个不停。 元景烁抬起头,看见个娃娃脸青年抻着长腿跨坐在围栏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往远异兽嘴里扔一种红色果子,感受到他的目光,漫不经心看来。 “呦,是你。” 他想了想:“你是…那天跟着云家少主的小子?” “荣前辈。” 元景烁并不在意他颇为轻慢的称呼,拱了拱手,转身牵过恋恋不舍盯着荣翰手里红色果子的疾风马。 “行啊小子。” 荣翰见他既没有露出被羞辱的愤怒与不甘,也没有打蛇上棍过来攀关系,神色冷静,一边叫着他“前辈”一边自顾自干自己的事儿,让人愣是挑不出理来,将不卑不亢做到极致。 荣翰反而高看一眼:这小子挺狂挺傲,却又沉得住气,这两种气质奇异地在他身上糅合,就很有些卓尔不群的味道。 荣翰再打量他,之前没注意,只当是个普通的金丹初期,现在才发现这还真是个小子,也就三十岁?不、不…也就二十岁,竟然就已经金丹了?! 二十岁结丹?! 荣翰暗自咽了咽唾沫,神色却郑重了一些。 金丹初期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但如果这么年轻,那就不一样了,至少证明他有资质,值得人高瞧一眼。 荣翰问:“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元景烁没看他,淡淡道:“元景烁。” “元景烁,名字倒是不错。”荣翰砸吧一下嘴,看他牵着疾风马,哂笑:“它是闻着这甜榴果的味儿了,倒是个识货的,你别拽它,给它吃个。”说着直接甩了个甜榴果过去,砸在马蹄上,咕溜溜滚到旁边。 元景烁一时没有说话。 天地良心,疾风马超想弯腰去吃。 香香甜甜超诱人的果子就落在脚边,不就是诱惑它去吃吗,它们马可没那么多讲究,一弯腰吭哧一口,甜甜的灵气一定能让它美得冒泡。 但是疾风马不敢。 虽然主人在旁边一声没出,但它就是知道,它这个时候不能低头。 尾巴亢奋甩成了小旋风,涎水本能地滴滴答答从嘴边坠下来,它也把自己都快粘过去的眼神生生撕回来,昂首挺胸,求表扬般地用头拱了拱元景烁的手。 元景烁终于缓缓笑了。 他重重摸了摸马头,弯下腰,亲手把那个价值不菲的甜榴果捡起来,转身递还给脸色渐渐怪异的荣翰,脸色冷静如初:“前辈客气了,只是我的坐骑糙惯了,吃不惯这东西,请前辈收回去吧。” 荣翰并不接,盯着他,缓缓眯了眯眼,却说:“你真的很狂啊小子。” 元景烁笑了笑,就要把甜榴果放到墙边,荣翰却伸手接过来,用得力气有些大,更像是夺,泻出三分余怒。 “有本事的狂,才配叫狂,否则就只能是找死。” 荣翰接过甜榴果,随手扔给后面的坐骑,看着元景烁,冷哼:“小子,我承认你年纪轻轻就结丹应该天赋不错,不过还是不要太轻狂好,就算你与云家少主交好也不代表云家能护你一辈子,该低头的时候就得学会低头。” 元景烁却拱手道:“谢过前辈提醒。” 荣翰被生生噎住,眼看着元景烁转身离开,发出半气半笑一声“嘿!” 元景烁走出凉棚。 “一个小小金丹后期就敢对你不敬。” 粗嘎声音在脑中阴飕飕冷哼:“少苍…元景烁,等你把他踩在脚下,定要他向他磕头求饶!” 元景烁眼皮子都没抬。 自从他结丹,随着封禁的力量逐渐释放,这个阴魂不散的声音重新破禁,它说它叫撼天。 “一力撼苍天,只有我配得上这个名字。”它曾无比骄傲地说。 元景烁很小的时候它就出现过,他曾愤怒地质问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却顾左右而其他。 之后元景烁就不再问,他学会了漠视,学会了压制,并且一度成功了。 但随着力量的逐渐强大,它却像是渐渐解封,越来越活跃,无孔不入融进他身体——就仿佛它本是与他一体。 不过被他不死不休封印了几次,它总算有了长进,不敢再嚣张叫他少苍,改为叫元景烁,猖狂的态度也勉强收敛起,但仍不死心地试图蛊惑他。 “你应该去找万仞剑阁楚如瑶。” 撼天催促:“她很重要,她是你来这里的意义你知道吗,你要得到她的爱意,吸收她的气运强大自身,你才可以改变——” 它突然一卡,元景烁冷不丁:“改变什么?” 撼天哑声,半响含糊:“还不能告诉你…但我是为你好!元景烁,日后你会感激我!” “你听我的。”撼天强调:“你可是要执掌苍生的人!” 元景烁冷笑,用灵气把它再次压制,撼天发出惨叫,勉强收敛起来的脾气再次点爆,狠邪怒吼:“狗日的少苍!老子早晚弄死你啊啊——” 元景烁走向淬心塔,遥遥长队边还有一个通道,却只有寥寥的人经过,要么是衣着格外华贵的氏族要么是威压强悍的金丹后期以上强者,不需要排队就直接往里走,守着通道的管事亲手奉上一块玉牌,恭恭敬敬送他们进去。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在修真界、尤其是这世俗观念浓重的九州都府,体现得淋漓尽致。 元景烁收回目光,径自走向长队。 人群往前蠕动,元景烁听着周围嘈杂亢奋的议论。 “听说闯过第五重开始,每往上一重燕州州府就赏赐大量宝物,若是能闯到第七重,那更是可以随意开口讨要奖赏。” “呵,但第五重哪里好闯,能闯上去的哪一个不是说得上名号的高手!” “…你第几次来了?” “第二次,上次闯塔伤得太重,我足足缓了小二十年才修补完心境,险些就跌下筑基后期。” “什么?闯塔还会受伤?” “这不笑话,你当这闯塔是说着玩的,什么叫淬心?就是给你心境上的漏洞都挖出来,一个接一个考验你!闯过去了心境就更上一层楼,没闯过去的,那就成心魔了!” “心魔?!” 正说着,两个身着燕州州府官服的修士各拖着一具软趴趴的人出来,那两人瞳孔圆睁、五官狰狞扭曲,七窍出血神情恍惚,俨然已经是半疯。 周围瞬间一寂,半响,元景烁听见身后人瑟缩议论:“又拖出来两个。” “一个金丹初期,一个金丹中期…怎么都变成这样?!” “是不敌心魔,生生碎了丹吧。” “这已经算好的,之前一个金丹后期的强者闯第七境时被心魔毁了道心,当场堕魔,在黑塔大开杀戒,最后自己自爆而亡,那场面才叫惨绝人寰。” “啊?这么可怖,这、这…” 两个州府修士骂骂咧咧把半疯修士扔到边上,不解气地狠狠踹了两脚,踹得他们吐血,也不管他们死活,转身直接走了。 众人看着那原本应该高高在上、如今却疯癫卑微如狗的金丹强者,心下不由升起寒意,有一些胆小的悄声扯出队伍离开了,但大部分人还排着,心存侥幸: “我就闯前几重,不会有事的。” “我也这样打算,试炼试炼自己,淬心塔又不看重修为,主要是看心境。” “金丹又怎样,说不定就是他们徒有修为心境不够呢。” “有理…” “啊——” “兽车失控了?快拦住它失控了!” “撞过来了!” 兽吼车轮碾压地面的撕响突兀暴起,一架极其奢靡华丽的龙狮兽车横冲直撞进长队人群,将中间两个人撞得骨肉寸断喷血倒飞出去,刹那间惊起一阵凄厉的惨叫。 元景烁眼看前面两个修士要被生生碾进车轮,皱眉伸手扯住他们,他们惊魂未定连连向他道谢,元景烁随意点点头,望见人群如同被狮扑的羚羊群惶恐四散奔逃, 兽车上的人看见这一幕,竟然发出一阵嚣张的狂笑声。 众人瞬间惊怒:“这混蛋是故意的?!” 那兽车在众人惊怒吼声中不停反进,竟然以轴心往四周碾压,眨眼就要碾碎到他面前,元景烁眉头紧拧,忍无可忍一脚踹向龙狮兽粗壮的腿爪,长腿几乎划出破风声,龙狮兽那坚若钢骨的腿爪竟被硬生生踹折,哀嚎着猝不及防翻滚,拖着后面的兽车一起倒栽翻滚,那猖狂的大笑声转瞬化为恐惧的惨叫:“啊——” “岳少爷!” “快救少爷!” 后面一群侍卫才匆匆追来,大惊失色去救人,才从翻倒破碎的兽车里扶出来一个年轻男人。 “废物废物!” 年轻男人被扶出来,反手就给了几个侍从巴掌,望见那害得自己翻车的龙狮兽,勃然大怒一掌拍过去。 龙狮兽本有金丹中期修为,要说实力比年轻男人更强,但受限于被驯养的死契,对主人生不起任何抵抗,硬硬受了这一掌,瞬间喷血倒地,气息奄奄。 年轻男人这才转过身来,一双阴狠倨傲的眼睛环视四周:“刚才是谁动了爷的兽车?是谁?!” 众人这才看清那马车上的族徽,赫然是金都夏侯家,原本的群情激奋瞬间熄了大半,听见年轻男人毫不掩饰杀意的声音,都讷讷不语。 年轻男人狞笑:“好啊,既然都不说,那爷就把你们——” “是他!岳少爷是他!” 突然人群中不知哪儿个声音响起:“那个穿玄色劲装的小子!我看见了,就是他!” 众人发出嘘声,元景烁冷冷望去,那人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地道,出完声就深深藏进人群中不露面,一时竟也分不出是谁。 但这已经足够了。 年轻男人看来,看见元景烁的时候,隐约觉得有些眼熟,稍稍回忆,勃然大怒:“是你!那天跟着云长清的贱人!” 周围人不敢惹怒夏侯家,悄声散开,元景烁就这么暴露出来,他不怒不恼,冷静望着夏侯岳。 是的,好巧不巧,这驾车故意撵人的年轻男人就是那天小楼西的夏侯岳。 看见元景烁,夏侯岳又想起这些日子受的耻辱! 小楼西他被云长清当着那么多人打,被晕着送回家,父亲也不替他报仇,反而斥骂他无能、斥骂他不该现在招惹云家凭生事端,要关他禁闭!若不是他说要来闯淬心塔,父亲稍稍息怒,他现在还被关在家中不知什么时候能放出来?但即使如此,他也已经成了氏族间的笑柄! 想到这些日子受过的奚落嘲弄,再看见元景烁,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夏侯岳心中升起无穷杀意,眼神狰狞向元景烁走去:“原来是你!贱人!我对付不了云长清,难道还对付不了你一个散修贱人——”说着就掏出来一个锤子样的法宝,法光耀眼,俨然是个强悍的高等法宝,竟是当街动手的架势。 元景烁眼神冰冷,手缓缓握住刀柄。 “嚯,岳少爷真是威风,先是公然纵车撵人,现在又要当街杀人。”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人群散开一条路,娃娃脸青年带着一群人笑呵呵走出来:“难道是我记错了,我怎么记得你们燕州禁令城中不许杀人?但看岳少爷这嚣张架势,不像啊。” 夏侯岳看过去,看见荣翰,惊疑不定:“你怎么也在这儿?!” “你说我怎么在这儿,当然是来淬心塔历练的。” 荣翰笑嘻嘻:“结果一来就看见岳少爷大发神威,来来,快让我们瞧瞧,夏侯家的岳大少爷还有什么事儿不敢干的。” 他声音太大,昭昭传遍全场,身后的那些修为不俗的同伴也都嬉笑起来,再加上刚才的兽车惊乱事件,那边通道的氏族子弟与强者们都投来几瞥,淬心塔的管事也站起来。 夏侯岳瞬间涨红了脸,夏侯家的侍卫长赶紧说:“荣公子说笑了,刚才是我们少爷的龙狮兽受惊才让兽车翻倒,我们少爷也是无妄受灾。” 这赫然是颠倒黑白! 众人露出怒色,却碍于没有切实证据、夏侯家又势大,都是敢怒不敢言,荣翰懒得和他掰扯这些,冷哼:“是吗,那岳少爷手里拿着这法宝这又是要干嘛?” “岳少爷。”侍卫长赶紧去拉夏侯岳,压低声音:“一个小小散修,您若要收拾有的是机会,这幽州姓荣的摆明要保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您又何必在这里犯众怒。” 夏侯岳眼神闪烁,似乎还想动手,侍卫长只得沉声:“岳少爷,若是家主大人知道…” 夏侯岳大怒:“你敢威胁我?!” 侍卫长低头:“不敢,但家主本是命您在静室中闭关,是您说要来淬心塔历练,家主才允许您出关,特意派末将护送。” “你——”夏侯岳下意识扬起巴掌,可也不敢扇,这侍卫长不是他的侍从,是他父亲夏侯家主身边的私臣,半是保护半是监视他不闹事,他若是动手,传回去免不得再受一次家法,两次惹事怕是就要真触怒父亲了。 “…你们给爷等着!” 夏侯岳咬咬牙,狞恶瞪了元景烁和荣翰一眼,转身气汹汹走向淬心塔。 一场风波消弭,众人面面相觑,在松一口气之余,悄悄看了看元景烁,见他一个金丹初期的散修孤零零站在那里,眼中不由升起怜悯,暗自摇头。 “嘭。” 一个人被摔到元景烁脚边:“如果你还想活长点,小子,我劝你立刻躲进云府去。” 元景烁看着被丢在自己脚边的筑基修士,对上一张仓惶面孔,赫然是他刚从车轮下救出又对他连连感激道谢的人。 元景烁抬起头,荣翰在那边闲闲抱臂:“夏侯岳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得罪了他,他必然不会放过你,一个大氏族杀人的手段太多了,像你这种没有背景的无名小卒,他们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无声无息消失在金都里。” “…前辈、前辈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那岳少爷飞扬跋扈,抓不到人他不甘心,他不会放过我们,我一时嘴快就…” 那筑基修士瑟瑟发抖抱住元景烁的腿求饶:“您大人有大量,您救了我们,我知道您是好人!饶过我饶过我!求您绕过我!” 见元景烁不说话,荣翰继续说:“当然,你要是和云家关系不熟,就只能现在逃出金都去了,赌一赌吧,在被夏侯家追杀的人发现之前逃出燕州,你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元景烁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从筑基修士手中抽出自己的腿,然后,猛一脚狠狠踹向他胸口,那骇人巨力一瞬生生废了他经脉。 那人瞬间一口血喷出来,倒在地上不敢置信望着他,连荣翰和身后几个同伴都愣了愣,望着他的眼神微变。 “我不是好人。” 元景烁盯着那筑基修士布满恐惧和仇恨的眼睛,一字一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他面无表情踢开惨叫不止的修士,抬起头,双手合起,向荣翰等人重重一拱手。 “在下元景烁,谢过诸位。” 元景烁道:“若我下来,请诸位喝酒。” 他站直,拿出云家客卿令牌,毫不犹豫走向短的那条通道。 荣翰一众人呆呆望着他消失在黑塔,好半响没人说话。 “卧槽!”荣翰同伴忽的笑骂:“这小子好他妈狂啊!” “真的狂,一个金丹初期,妈的好像比我还牛逼。” “可不,我金丹初期的时候可是见谁都如见爸爸。” “得罪了夏侯家不跑不躲还浪费时间去闯塔,他是真不知道死怎么写是不是。” “初生牛犊不怕虎嘛,很快他就知道厉害了…可惜,这小子资质不错,人品也不错。” “资质人品再好,嚣张成这样也是完蛋。” 荣翰神色复杂地收回目光,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这小子也算知恩图报,别咧咧,咱们也去闯塔,走之前怎么也得闯到第七重。” 同伴笑道:“第七重太难了,几百年了闯到第七重的一共也没有三十个,我们是肯定没戏了,也就在第五重第六重转悠…若是说谁能行,也就靠靠你了。”至于第八重他根本没说,从这塔立这儿就只有一个当年铸塔主人的名字,不可能的事儿根本没必要想。 又有人正色:“你别逞强啊,能上就上,这淬心是能要人命的,别真落下心魔,那就得不偿失了。” 荣翰摆摆手,快步走进淬心塔,进塔之前随意瞥一眼,塔身第一重上赫然闪现出一道亮光,是个龙飞凤舞的名字:元景烁 呦,闯得还挺快。 荣翰一挑眉,不甚在意地走进去。 脚一踏进,瞬间刀山火海迎面扑来,荣翰大步往前走,再之后是无数熟悉的面孔,杀过的人救过的人恨过的舍不得的人…无数曾经历过的场景,骄傲的悔恨的留恋的恐惧的… 荣翰已经是第六次进入淬心塔,第一次一口气闯到第六重,第二次闯到第七重,然后磨了四次,磨到现在还在第七重。 第七重已经成了他的坎儿,荣翰冥冥中有种预感,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闯淬心塔了。 “噗哧——” 血花溅在他脸上。 荣翰木然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身披嫁衣的少女倒在自己面前。 他的身体像是有自我意识般疯狂扑过去,像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颤着手试图捂住她脖颈狰狞的伤口,她握着的匕首无力坠在地上,那血泊泊地涌出,艳红的,灼目的,像是比她身上嫁衣更凄艳美丽。 那种凄艳几乎要把他的心生生剜出来。 “你说你不能娶我,说会亲手送我嫁个好人家,说要背我上花轿,说希望我幸福、快乐,过平安喜乐的生活…我说,好,我嫁。” 她的声音发颤,颠三倒四地说着:“他对我那么好,就在今天,就在刚刚,爹娘坐在高堂上,他还对着爹娘磕头,说会好好照顾我,你没有回来,我不要任何人背,我自己走上花轿,他也不生气、都随我;我坐上了花轿,爹背过去抹眼睛,娘哭着朝我招手,好多好多的人祝福我,花轿的队伍那么长,吹吹打打,走过了半座城,我和他拜堂,那么多人催着他去喝喜酒,他不理,执拗要亲手把我扶进来,他笑得好傻,喜娘轰他走,他被推着踉踉跄跄往外走,一步一回头,突然跑过来,剪下自己一撮头发,塞进我手里,那么大个人了,咧嘴笑得比小孩子还快活。” “他说:九姑娘,虽然我年纪比你大很多,但你别嫌弃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他说:我没有爹娘,九姑娘爹娘就是我的爹娘,明天我们就回门去,给爹娘磕头。” “他说:以后九姑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陪着九姑娘,我们去看西山的川,看北海的潮,找天底下最好吃的面饼,逛每一个上元节的花灯街。” “我已经要幸福了…”那双从来天真活泼的、充满爱意的眼睛望着他,渐渐溢满了恨和绝望:“可是你杀了我的夫君,可是你杀了我的爹娘,你杀了他们…” “你杀了我所有的家人。” 她喃喃:“…翰哥哥,我再也不能快乐了,再也不能幸福了。” 荣翰已经不知道说什么。 胸口像是千万根的钢针扎进血肉,扎得血肉模糊,他惨笑着:“他们害死了我的爹娘,小九,我那么小,我的爹娘那么无辜,他们就害死了翰哥哥的爹娘。” “可是我没有爹娘了。”小九望着他,忽然哭:“我爱了半辈子的翰哥哥,亲手杀了我的夫君,杀了我的爹娘。” 荣翰几乎没有力气呼吸,他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发抖,颤颤抱住她,嘴唇哆嗦着,用近乎哀求的气音说:“我会照顾你的,翰哥哥可以照顾你的。” 小九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听见, “…我不要翰哥哥,我要夫君,我要爹娘…” 她望着他,眼中的光渐渐熄灭。 “荣翰,我没办法怪你,也不想恨你。” 她说:“我只是很后悔,要是不认识你就好了。” 那声音渐渐淹没于无声:“不认识你,就好…” 她的手无力垂下来。 荣翰木然跪在那里,抱着渐渐冰凉的少女,好半响,轻轻把下巴搭在她毛绒绒的头顶,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地蹭了蹭。 少女的身体渐渐化为无数荧光消散,蓬勃的灵气在他周身涌动。 “小九。” 他喃喃,眼泪忽然落下来:“可是我也没有爹娘了,很早很早,就没有了。” 没有爹娘了,也没有小九了。 再没有了。 …… 荣翰缓缓走出淬心塔。 同伴们早就出来,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猛地看向他,荣翰扯出一个笑:“怎么样,震惊了,看见哥的辉煌战绩了。” 同伴一脸欲言又止。 “第七重,牛逼不牛逼。”荣翰强自打起精神:“走了,今天小楼西走起,我请客!不醉不归!” “不是不是!” 同伴吞了吞喉咙,指着黑塔:“你自己看!” 荣翰哼一声,转过身,目光在触及黑塔的时候颤了颤,才往上看,先看见第七重自己闪亮的大字。 “怎么了,这不就对的——” 他正要收回目光,往旁边随意一瞥,自己名字旁边赫然看见三个金光闪闪的字:元景烁 ??! 荣翰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眼睛,瞪着眼睛去看。 “翰哥。” 同伴甲艰难吞了吞唾沫:“那小子,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荣翰也有点怀疑三观:“是吧。” 同伴乙:“…金丹初期,过第七重?” 荣翰:“…是、是吧。” “我不信!” 忽然有同伴丙哀嚎:“这不可能!这假的绝对是假的!我不信不——” 黑塔刹那间爆出璀璨金光,在灼眼的光芒中,所有人眼睁睁看见,黑塔高高的、接近塔尖的地方,那凌驾所有名字之上的、原本只有一个孤零零名字的地方,缓缓浮现出三个金色的大字。 笔走龙蛇,劲瘦峭拔,如悍然刀锋一寸寸劈出 元、景、烁 众人:“…” 很久没有人说话。 “好了你如愿了。”同伴甲幽幽:“不用信,的确是假的——因为他已经第八重了。” 同伴丙:“…” “怪不得他那么狂。” “怪不得他那么牛逼。” “我还瞧不起他。” “我以为他在第一层,结果他在大气层。” 同伴甲流下悔恨的泪水:“妈的,小丑竟是我自己!” 荣翰:“…”</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元景烁一步步往前走。 脚下漆黑的阶梯化为刀山, 汹涌火海瞬间吞没他的身体,他步子没有一丝停顿。 第一重,过。 刀山火海倏然扭曲成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他脸上扭曲出恐惧, 又渐渐化为狰狞的恨意,咆哮着向他扑来。 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那年他九岁,心脏喷出的血溅在他脸上,滚烫的, 曾让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元景烁大步往前, 中年男人尖利的指甲在划到他眼珠的咫尺倏然消散。 第二重,过。 中年男人消失, 化为一张张笑脸, 转瞬他们满脸绝望地跪在地上,头顶悬着一把把镰刀,一个抱着幼童哭泣的女人, 她膝行爬向他, 哭着祈求:“元少侠, 元少侠你救救我们!求你救救我们!” 那是人间界, 他与武林魔道殊死一战后, 濒死之际被一族大户人家相救, 他们照顾他, 男主人和他谈天说地、和他畅谈古今,酒酣之际笑着指向家里的少公子和他学武,少公子憨憨挠头说自己愚钝, 那时候, 女主人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公子热情来给他们添菜…可是后来他才知道, 那憨厚挠头的少公子会逼死农家贫苦的老夫妻只为强抢他们美丽的女儿,男主人会瞒报庄户受瘟疫的灾民将他们聚起来活活烧死,女主人温柔、柔弱,楚楚落泪,却会在那农家少女竭尽全力终于能从后门逃跑出去时拦下她,让人哭着把她送回少爷的屋子,因为怕她毁了自己儿子的前程和府里的名声。 那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明白人的善与恶,极善与极恶,都可以是一个人。 朝廷发现了他们的恶事,下令满门斩首,女主人求他救他们。 侠与义,恩情与公道,第一次清晰地直面眼前,那就是他的道的开始。 镰刀倏然坠下,四溅的血花中,他弯腰抱起那个襁褓中的稚儿,送给了江南一户清白富裕人家,转身离开。 第三重,过。 元景烁又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有他还记得的、也有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他们或许还能掀起他心头一点波澜,却无法阻挡他脚步分毫。 第四重,第五重,第六重,第七重… 第八重,他站在幽静的祠堂里,面前案桌叠摆着一层层牌位,昏暗的烛火摇曳,在凄冷的地砖上映出他小小的影子,元景烁才想起来,那时他六岁、还是七岁? 垂垂老矣的老族长,杵着拐杖,缓缓跪在他面前。 那时他刚扎完大半天的马步,拖着有他腰高的短刀,站在那里呆呆望着老族长,眼神不解、茫然、甚至惶恐。 “您是承担着苍生使命而降临的人。” “也许现在的您还记不起。” 老族长昏黄的眼睛含着泪花,望着自己,不像是望着一个人,而像是望着一尊神佛、一个象征救赎的希望:“但是您得离开这里,您得成长,您得去寻觅仙踪,您得去改变一些东西。” “您有劫难,那是雪山的尽头,那是另一片更浩大的世界,您会在那里遇到您的劫,您要度过它,您要踏着它,去改变…命运的未来。” 元景烁望了老人很久,才慢慢地、慢慢地仰起头,敛起眼中属于稚童的泪水,连带着所有的惶惑、惊恐和脆弱。 此后腥风血雨、一人独行。 他道:“好。” 第八重境,轰然坍塌。 面前忽然暗了。 元景烁顿了顿,缓缓迈步,踏上第九重的台阶。 在踏上的那一瞬间,前方豁然亮了。 他看见一个巨大的深渊。 那深渊是那么的幽深,像是敛尽了世上所有的漆黑,它有如一桶沸水被巨勺搅动成旋涡,无数亡灵的魂魄在其中翻涌,它们绝望又疯狂地暴虐地往上爬,它们要爬出深渊,于是那深渊也被迫上升。 它不断地翻涌,终于,撕裂开大地,刹那间将大片灵山川河与建在上面亭台楼阁吞噬,最后一道护宗大阵如同薄纸被撕裂,无数的人影像小小蝼蚁转瞬被黑水吞噬,那深渊搅动着、搅动着,缓缓搅为一双仿似眼睛的黑色重瞳。 元景烁浑身一震,他仿佛窥到了记忆深处什么连自己都忘记的封禁,又仿佛只是在看一场光怪陆离毫无逻辑的幻梦。 他再往上踏了一步。 那黑色的深渊消失,他望见一片干涸焦褐的大地,流淌着血一样猩红的河,那血河交错,宛若将大地千刀万剐地生生割裂,突然,从那血河中扭曲出一只只奇形怪状、似人非兽的怪物。 无数斑驳的、仿佛糅杂着无数人脸与场景的色彩纠缠在它们身上,扩散、蔓延,它们爬出血河,它们爬过无尽荒芜、爬过无形的屏障,贪婪地向着仍沉浸在繁华安逸中的九州而去。 元景烁呼吸急促,他再次踏上一个台阶,血河与干涸大地扭曲为流光,眼前是万顷天穹,倒悬着一个巨大的、蜂巢般的可怖牢笼。 无数恢弘的法阵与灵光化为一重重的封禁,覆盖着牢笼的每个角落,大大小小的符咒、血禁,年代太久远已经暗淡的、半旧但仍熠熠亮着光的、崭新的散发着勃勃灵光的,让人仿佛能看见一双双手和无数的血,一代又一代、一层又一层,千年、万年,一重重地覆在那牢笼上…而顺着再往里,如定海神针贯穿那牢笼的,是一柄震撼到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巨剑。 那该是世上最强大、最稳固的牢笼,它该就这样一代代地被封印、被镇压被传承,直到天地的尽头。 元景烁往上,他想看得更真切。 可是他看见,无数亡灵魂魄咆哮,它们与那些从血河中诞生的色彩怪物冲撞在一起,在魂魄与怪物冲撞消失的瞬间化为一种铺天盖地的特殊力量,它们凝聚着、扭曲着,前仆后继地冲向那牢笼,像扑火的飞蛾,大片大片撞在爆出耀眼明光的封禁上。 那种特殊力量大片大片湮灭,但封禁的灵光也从璀璨而逐渐虚弱、暗淡,于是一层又一层的符咒、血禁卷曲着剥落,于是一重又一重的法阵与灵光支离破碎,到最后,连那柄擎天重柱的巨剑都开始颤抖。 元景烁的心骤然像是被什么狠狠攥紧,那种仿佛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一瞬间让他眼底爆发出金光。 不,不。 不能掉,不能掉! 他不知道自己在喃喃着什么,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那把剑掉下来! 他疯了似的往前冲,在足尖踏上下一个阶梯的瞬间,那柄巨剑轰然坠落,一瞬的死寂后,穹顶牢笼轰然坍塌,整个世界沦为黑暗。 元景烁眼睁睁看着天幕如同被漆黑的墨色一寸寸晕染,天地仿佛一块玩物被攥在某种意志的掌心,一个黑色的、已经不能被称为人还是虚影的生物站在那里,时光与空间在“它”周身薄纸般轻而易举地扭曲。 “它”缓缓说了什么,那声音浩荡、绵延,所过之处,山海迸裂。 元景烁只听见两个字,像是…乌鸦? 元景烁往上跑,死死盯着眼前斑驳的光影。 “它”缓缓抬起手,骤然从某座山峰飞去一道流光,流光疯狂地嗡鸣着,却终究只能飞到它掌心,化为一柄绛紫色的长剑,细长靡艳的剑身上,纹出一株小小的桃花。 “它”抚了抚剑,动作竟然是慈爱的,像在抚摸自己许久不见的孩子。 长剑翁响得几乎开裂,那桃花艳丽的经脉蜿蜒,像凄厉到极致的恨与血泪。 “它”视若无睹,缓缓握住了剑, 下一瞬,悍然白光横贯而出,前所未有骇然的剑势拔地而起,以不死不休的决绝凛凛冲向“它”。 元景烁眼底金芒大盛,可下一瞬,漫天的血和黑遮蔽了他所有视野。 再然后,又或者是一切的最初,他看见了一个男人,一个月白广袖宽襟、披玄色大氅的男人。 男人有着春水般皎皎的容貌,一双雾色柔和眼眸,他站在漫天冰雪中,雪峰最冷硬的坚冰也只能在他周身朦胧的海雾中颓然无声地消融。 男人一步步地踱着,在漫天飞雪中慢条斯理、闲庭信步,偶尔轻咳一声,音色都像是鲛海美丽的琴弦被轻轻拨弄。 忽然,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停步,含笑的眸子缓缓看去。 他俯身,慢慢弯下腰,伸出手,花枝般白皙修长的手像是要摘取什么。 元景烁死死凝着,想看清那是什么,但下一刻,那画面骤然定格。 他一愣,那种仿佛离真相一步之遥却戛然而止的绝望和不甘让他眼底金光都染上暗色,渗出殷红的血来。 那光亮凝固的化影宛若蛊惑,他不管不顾还要往前看个究竟,可突然有一双柔软的手臂缠住他脖颈。 那是一双女人的手臂。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元景烁眼底瞬间染上暴虐的色彩,他毫不犹豫要折断那只手,可在握住她手臂要下狠劲的时候生生僵住。 那只手腕上,坠着一只细细的素银镯。 细细的,只浮着一点浅浅的花纹,悬在她纤细的、莹白的手腕,伶仃地轻晃着。 那银镯像是开启了某种奇怪的机关,仿佛只是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手掌握着的皮肤是多么的柔软、雪白,柔若无骨,纤弱得仿佛他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 他慌忙松开手,可下一瞬,那手臂已如化精的白蛇缠过来,缠住他脖颈。 “别…” 他想拉开她的手臂,混着竹香、又像是糅杂着某种花香酒香的馥郁香气萦绕在鼻息,轻轻,他耳尖被拂过温热的气流,是他熟悉的柔和的声音:“别去。” 元景烁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全身僵硬。 他很难不回想起那一日,那一张浮出桃李艳色的脸,水雾雾的眸子倒映着他身影,妖的姿、仙的骨,在小楼西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像一场旖旎又光怪陆离的美梦。 他僵了一会儿,去拉她的手,声音异常沙哑:“…你、你先松手。” 手臂却缠得更紧了,她靠得更近,柔软唇瓣几乎碰到他耳尖:“先别去。” 元景烁感觉不到自己在渐渐褪去晦暗血丝和可怖金光的眼睛,他只觉得自己的脸快烧起来。 “放开我!”他咬着牙:“我知道你是假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你很烫。” 元景烁哑声:“滚!” 她说:“我是你想象出来的。” 元景烁:“滚!”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她说:“为什么不愿意接受自己?你会对女孩子动心,你愿意我陪着,你愿意因我有牵挂、愿意被我探寻…你喜欢我。” 元景烁忍无可忍转身:“滚啊——” 刹那间,他耳垂被含进温热湿润的地方,轻轻吮了一下。 所有怒喝戛然而止,他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如风化的石像凝固在那里,有什么苦苦隐忍的东西轰然坍塌。 “你不是神佛,也不必永远克制。” “**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我是假的,但是你知道,只要你想,我也可以是真的。” 他听见她轻轻地温柔地说:“我可以陪着你,一辈子。”</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翻涌,它们绝望又疯狂地暴虐地往上爬,它们要爬出深渊,于是那深渊也被迫上升。 它不断地翻涌,终于,撕裂开大地,刹那间将大片灵山川河与建在上面亭台楼阁吞噬,最后一道护宗大阵如同薄纸被撕裂,无数的人影像小小蝼蚁转瞬被黑水吞噬,那深渊搅动着、搅动着,缓缓搅为一双仿似眼睛的黑色重瞳。 元景烁浑身一震,他仿佛窥到了记忆深处什么连自己都忘记的封禁,又仿佛只是在看一场光怪陆离毫无逻辑的幻梦。 他再往上踏了一步。 那黑色的深渊消失,他望见一片干涸焦褐的大地,流淌着血一样猩红的河,那血河交错,宛若将大地千刀万剐地生生割裂,突然,从那血河中扭曲出一只只奇形怪状、似人非兽的怪物。 无数斑驳的、仿佛糅杂着无数人脸与场景的色彩纠缠在它们身上,扩散、蔓延,它们爬出血河,它们爬过无尽荒芜、爬过无形的屏障,贪婪地向着仍沉浸在繁华安逸中的九州而去。 元景烁呼吸急促,他再次踏上一个台阶,血河与干涸大地扭曲为流光,眼前是万顷天穹,倒悬着一个巨大的、蜂巢般的可怖牢笼。 无数恢弘的法阵与灵光化为一重重的封禁,覆盖着牢笼的每个角落,大大小小的符咒、血禁,年代太久远已经暗淡的、半旧但仍熠熠亮着光的、崭新的散发着勃勃灵光的,让人仿佛能看见一双双手和无数的血,一代又一代、一层又一层,千年、万年,一重重地覆在那牢笼上…而顺着再往里,如定海神针贯穿那牢笼的,是一柄震撼到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巨剑。 那该是世上最强大、最稳固的牢笼,它该就这样一代代地被封印、被镇压被传承,直到天地的尽头。 元景烁往上,他想看得更真切。 可是他看见,无数亡灵魂魄咆哮,它们与那些从血河中诞生的色彩怪物冲撞在一起,在魂魄与怪物冲撞消失的瞬间化为一种铺天盖地的特殊力量,它们凝聚着、扭曲着,前仆后继地冲向那牢笼,像扑火的飞蛾,大片大片撞在爆出耀眼明光的封禁上。 那种特殊力量大片大片湮灭,但封禁的灵光也从璀璨而逐渐虚弱、暗淡,于是一层又一层的符咒、血禁卷曲着剥落,于是一重又一重的法阵与灵光支离破碎,到最后,连那柄擎天重柱的巨剑都开始颤抖。 元景烁的心骤然像是被什么狠狠攥紧,那种仿佛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一瞬间让他眼底爆发出金光。 不,不。 不能掉,不能掉! 他不知道自己在喃喃着什么,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那把剑掉下来! 他疯了似的往前冲,在足尖踏上下一个阶梯的瞬间,那柄巨剑轰然坠落,一瞬的死寂后,穹顶牢笼轰然坍塌,整个世界沦为黑暗。 元景烁眼睁睁看着天幕如同被漆黑的墨色一寸寸晕染,天地仿佛一块玩物被攥在某种意志的掌心,一个黑色的、已经不能被称为人还是虚影的生物站在那里,时光与空间在“它”周身薄纸般轻而易举地扭曲。 “它”缓缓说了什么,那声音浩荡、绵延,所过之处,山海迸裂。 元景烁只听见两个字,像是…乌鸦? 元景烁往上跑,死死盯着眼前斑驳的光影。 “它”缓缓抬起手,骤然从某座山峰飞去一道流光,流光疯狂地嗡鸣着,却终究只能飞到它掌心,化为一柄绛紫色的长剑,细长靡艳的剑身上,纹出一株小小的桃花。 “它”抚了抚剑,动作竟然是慈爱的,像在抚摸自己许久不见的孩子。 长剑翁响得几乎开裂,那桃花艳丽的经脉蜿蜒,像凄厉到极致的恨与血泪。 视若无睹,缓缓握住了剑, 下一瞬,悍然白光横贯而出,前所未有骇然的剑势拔地而起,以不死不休的决绝凛凛冲向“它”。 元景烁眼底金芒大盛,可下一瞬,漫天的血和黑遮蔽了他所有视野。 再然后,又或者是一切的最初,他看见了一个男人,一个月白广袖宽襟、披玄色大氅的男人。 男人有着春水般皎皎的容貌,一双雾色柔和眼眸,他站在漫天冰雪中,雪峰最冷硬的坚冰也只能在他周身朦胧的海雾中颓然无声地消融。 男人一步步地踱着,在漫天飞雪中慢条斯理、闲庭信步,偶尔轻咳一声,音色都像是鲛海美丽的琴弦被轻轻拨弄。 忽然,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停步,含笑的眸子缓缓看去。 他俯身,慢慢弯下腰,伸出手,花枝般白皙修长的手像是要摘取什么。 元景烁死死凝着,想看清那是什么,但下一刻,那画面骤然定格。 他一愣,那种仿佛离真相一步之遥却戛然而止的绝望和不甘让他眼底金光都染上暗色,渗出殷红的血来。 那光亮凝固的化影宛若蛊惑,他不管不顾还要往前看个究竟,可突然有一双柔软的手臂缠住他脖颈。 那是一双女人的手臂。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元景烁眼底瞬间染上暴虐的色彩,他毫不犹豫要折断那只手,可在握住她手臂要下狠劲的时候生生僵住。 那只手腕上,坠着一只细细的素银镯。 细细的,只浮着一点浅浅的花纹,悬在她纤细的、莹白的手腕,伶仃地轻晃着。 那银镯像是开启了某种奇怪的机关,仿佛只是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手掌握着的皮肤是多么的柔软、雪白,柔若无骨,纤弱得仿佛他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 他慌忙松开手,可下一瞬,那手臂已如化精的白蛇缠过来,缠住他脖颈。 “别…” 他想拉开她的手臂,混着竹香、又像是糅杂着某种花香酒香的馥郁香气萦绕在鼻息,轻轻,他耳尖被拂过温热的气流,是他熟悉的柔和的声音:“别去。” 元景烁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全身僵硬。 他很难不回想起那一日,那一张浮出桃李艳色的脸,水雾雾的眸子倒映着他身影,妖的姿、仙的骨,在小楼西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像一场旖旎又光怪陆离的美梦。 他僵了一会儿,去拉她的手,声音异常沙哑:“…你、你先松手。” 手臂却缠得更紧了,她靠得更近,柔软唇瓣几乎碰到他耳尖:“先别去。” 元景烁感觉不到自己在渐渐褪去晦暗血丝和可怖金光的眼睛,他只觉得自己的脸快烧起来。 “放开我!”他咬着牙:“我知道你是假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你很烫。” 元景烁哑声:“滚!” 她说:“我是你想象出来的。” 元景烁:“滚!”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她说:“为什么不愿意接受自己?你会对女孩子动心,你愿意我陪着,你愿意因我有牵挂、愿意被我探寻…你喜欢我。” 元景烁忍无可忍转身:“滚啊——” 刹那间,他耳垂被含进温热湿润的地方,轻轻吮了一下。 所有怒喝戛然而止,他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如风化的石像凝固在那里,有什么苦苦隐忍的东西轰然坍塌。 “你不是神佛,也不必永远克制。” “**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我是假的,但是你知道,只要你想,我也可以是真的。” 他听见她轻轻地温柔地说:“我可以陪着你,一辈子。“我磨得慢,还只磨了一半。” “慢慢来,竹子易碎,磨做剑鞘自然得细致。” 江无涯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头顶小小的发旋,突然失笑:“这是怎么了,小脸都耷拉着,不想磨就不磨了,师父带你寻个灵髓晶的剑鞘好不好?” 灵髓是修仙界大灵脉溶成的宝物,里面蕴含着丰厚的灵气,不仅利于修行,还可以提升高级丹药和法宝的功效,一滴灵髓价高上千颗上品灵石不止,而灵髓晶更是最顶级灵髓的凝结体,说是价值连城一点都不夸,林然要是带个灵髓晶的剑鞘,恐怕得担心自己前脚出门后脚就被人抢了。 要是别人林然会觉得是开玩笑,但是江无涯闹不好真能给她整来个灵髓晶。 林然无奈:“师父,您是在哄小孩子吗。” 江无涯心想,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子,但是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他好脾气地说:“不是,师父是不想你辛苦。” 林然真心觉得,幸亏是自己,要是别的真·十几岁小姑娘,就照江无涯这惯法,早晚的给惯成拈花遛鸟纨绔子弟。 林然挠了挠头,果断转移话题:“师父,您听说云天小秘境的事了吗?” 江无涯笑了:“你天天窝在这里,倒是什么都知道得快...是,剑阁正在遴选进入幻境的人选,你想去吗?” 林然点点头:“我想去。” 她就是为了辅助主角们而来,这种场合就不能再偷懒,当然要出现的。 江无涯没想她回答得这样干脆利落,有些惊讶,失笑:“我还以为你懒得掺和...也是。” 他神色有些感慨。 再惫懒怠、再散漫的孩子,也是鲜活好奇的,长好了羽翼,就总会好奇外面的世界,总想飞出去亲眼去看看。 江无涯默了一会儿,笑起来:“好,师父知道了,你回去准备,师父会给你安排好的。” 林然没有多想,乖乖点了下头,就回去收拾东西了。 江无涯看着林然回屋,自己也转身去了洞府。 他平时住在茅屋那边,这边修炼的洞府就许久不用了,石壁上爬满了苍黄的藤蔓,他一拂袖,满室的灰尘与枯枝无声地湮灭,露出一地零零散散的储物戒指。 江无涯挑了挑,实在没有女孩子的戒指,他只好挑出一个最秀气好看的,打算找个炼器长老熔炼一下。 他打开戒指,里面乱七八糟都是他元婴后的东西,筑基期的基本没有,金丹期的法宝倒是勉强剩下几件,江无涯都收拾进去,符咒丹药也少,毕竟他以前是个纯粹的剑客,除了剑其他都基本不用,不用当然也不会收集...江无涯干脆多塞些奇珍异宝进去,打算让林然需要的时候就拿去拍卖,换了钱想买什么买什么。 洞府前突然出现脚步声。 “师兄。” 奚辛轻柔的声音:“你来这里干什么?” 江无涯头也没抬,继续收拾着东西:“云天小密境要开了,阿然会跟着一起去历练,我给她准备些东西。” “云天小秘境...” 奚辛含着这几个字,语气轻得莫名不寒而栗:“师兄,你同意了?” 江无涯:“是。” 奚辛:“我不同意。” 江无涯手一顿。 他拿着戒指,抬头看着奚辛,眼神沉而缓:“小辛,你没有理由不同意。” 奚辛带笑的脸骤然寒戾。 奚辛死死盯着他:“你让她去万剑林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好,她有了剑,她即将结丹,她怎么可能还留在无情峰,她会向往外面的世界,她会走的,她会离开我们。” 江无涯:“我说过了,阿然已经长大了,她当然不可能永远留在无情峰,她总是要自己出去闯荡。” “谁说不可能?!” 奚辛脸色狰戾,却倏然化为旖旎一笑:“师兄,她当然可以留下来,阿然性子懒,又最尊敬你,只要你与她说,不想让她去,她会听你的话,她就不会走,就会一直留下来。” 江无涯看着他执拗的样子,摇了摇头,神色隐隐疲惫:“小辛...” 奚辛扬声打断他,声音尖锐:“——师兄!她留下来不好吗?!” “这无情峰有多冷寂,连花草都生得幽寂荒凉,我们两个人,就像两具行尸走肉,看见彼此的时候,腐朽衰败的气味几乎从骨子里逸出来。” 奚辛眼底泛出猩红,眸子却闪烁着异色:“但是阿然在就好了,她那么温柔,那么鲜活,亭亭站在那里,向我们眉眼弯弯笑的样子,仿佛照下来的阳光都变得温暖了...我们把她从那样小小一团,养成如今窈窕清丽的姑娘,她喜欢我们、依赖我们,还有谁比我们更了解她?她爱偷懒、爱躲闲、爱吃东西、不爱争斗、不爱凑热闹...所以她还出去风吹雨打做什么? “我们可以爱她保护她一辈子,她想要的我们都可以为她捧过来,她完全可以留在这里,永远留在我们身边。” 奚辛的声线愈发轻柔,轻得几近蛊惑:“师兄,你真的不想吗?你不是也喜欢的吗?我们三个就这样快快乐乐的、一直在一起,不好吗?” 江无涯阖上眼:“小辛,你知道,这不可能。” 奚辛一滞。 “我们是养大她,但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 江无涯冷静看着他:“小辛,她的未来还有许多可能,她会做出自己的选择,会有她自己光亮的人生,我们是她的师长,照顾她、关爱她、为她指明方向,看着她高飞,而不是为一己私欲把她留下来,我们注定只能…陪她走一段路。” 奚辛眼睛一瞬间红了 “江无涯!你简直冥顽不灵!” 奚辛猛地站起来,指着江无涯,狠戾冷笑:“凭什么要我放手,你自己愿意做大度,愿意去做你的正人君子,就自己去做,别扯上我!老天就没待我好过,凭什么现在让我做好人?她是我的,从你把她领上无情峰的那一天,就永远别想让我放手!” 说完,奚辛转身拂袖就走。 “小辛!” 江无涯担心他要去找林然,紧追着踏出洞府,瞬间无情峰方圆百里的剑气汇聚而来,搅动着空气都变得暴戾狂躁。 不好,奚辛的剑气暴|动了。 江无涯脸色微变,一手挥开剑气,又有成千上万的剑气刺过来:“奚辛——” ...... 林然回屋很快收拾了一下东西——也没啥好收拾的,她是一个纯粹的剑客,拎着剑和剑鞘就可以走天下,至于其他的身外之物...别问,问就是没钱。 等她收拾完,天已经彻底黑了,窗外月色洒下一地清辉,说不出的幽静凄美。 林然怔怔看了一会儿,想了想,抱着剑拿着核桃推门出去。 一开门,她就对上一双赤红的眸子。 奚辛不知何时站在她门口,宽大秾艳的绛紫色袍角被晚风吹起,少年纤瘦的身形被月色拉得幽长,恍似魅鬼夜行,挟裹着某种压抑的可怖的力量在无边幽暗夜色中伸展。 “阿然。” 奚辛脸上是奇异的笑容,看着她,轻柔地问:“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啊?” 林然:“呃...” “今晚的月色真美,不是吗,这么凄美的月光,正适合给阿然践行呢。” 不等林然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说:“阿然要去云天秘境了,那就是要离开我们了是吗?为什么这样突然啊,我还以为阿然会喜欢一直留在家里呢,所以阿然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出去玩疯了,几十上百年都不记得回来一次?会不会再回来就有了很多新朋友和喜欢的男孩子,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儿都抛到脑后去了?” 奚辛忽的轻笑:“只要想到那样的一天,我就真的很想...” 剩下的字音湮没在唇齿间,奚辛看着林然呆呆的样子,突然笑了:“所以阿然要去哪儿啊?不会是想大半夜偷跑。” “不是啊。”林然老实说:“我想去抓野鸡。” 正沉浸在各种不可描述暗黑情绪中的奚辛:“…?” “我肚子饿了。” 林然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月光这么亮,应该很适合抓野鸡,我正打算抓一只回来烤。” 奚辛:“...” 林然热情邀请他:“要一起来吗?我可以抓只大的。” 奚辛表情怪异,幽幽盯着她一会儿,倏然灿烂一笑:“好啊。” 无情峰上散养着很多异兽,林然轻车熟路抓了两只野鸡,堆出火堆,烧开热水开始烫毛。 奚辛就坐在她旁边,漫不经心摆弄着满满摆了一地的调料瓶。 林然边给野鸡褪毛,边扭头看他,他半边脸隐在黑暗里,她只隐约看清他线条娈秀的脸廓,和一双泛红的眼睛。 林然忍不住问:“眼睛怎么是红的,你是哭过了吗?” 奚辛一顿,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里的暗色,低低“嗯”了一声。 林然想到刚才他噼里啪啦说的那些话,有点无奈:“我只是出去历练,又不是不回来了,还至于哭吗?” 奚辛没吭声,却慢吞吞往这边蹭,蹭着蹭着,就蹭到她身旁,然后...冷不丁滑进她怀里。 林然:“…!” “——一点点?你这是一点点?你就差改变世界了你!” 天一扬起嗓门,震得她满脑子都是回音:“你是怎么回事,之前我还夸你不骄不躁不搞事,苟得一手好基操,现在你就飘了,竟然还要改剧情!之前搞剧情的那些任务者都死得什么鸟样你心里没点数嘛!咋地了嫌生活太平淡你也想去作死边缘大鹏展翅了?我不同意,我告诉你我绝不同意!” 连东北腔都蹦出来,可见是真的急了。 林然揉了揉耳朵:“反正这个世界也进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天选者,有他们在故事线也安生不了,我悄咪加一点私货应该是可以的...你放心,我不是瞎搞,我很有分寸,我会很小心的。” “上一个说会小心的已经成灰了!” 天一恶狠狠咆哮:“林然,你是在玩火!” 林然摇头:“不,我玩的是量子力学。” 天一:“...” 林然特别认真:“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科学真正的尽头就是玄学。” 天一:“…??” “你是不是感到迷惑?” 林然继续说:“如果你觉得迷惑,那一定是你还不够赛博朋克。” 天一:“...” 在天一和她同归于尽之前,林然果断把核桃揣进了袖子里,小黑屋一关,世界顿时清净了。 林然嘘了口气,回过神,正对上奚辛凝视的目光,他那双黑漆漆的瞳仁一眨不眨看着她。 林然被他看得头皮有点麻,摸了摸鼻子:“那个...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啊。” 奚辛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贴过来,秀挺鼻梁几乎碰到她的:“阿然,你说那块前面的石头,是谁啊?” 林然特别有求生欲地装傻:“什么谁啊,石头就是石头,这是童年小游戏,讲力的相互作用,我们小时候玩的你忘了,没有别的意思。” 奚辛黑得有些渗人的眼珠紧紧盯着她,透骨的目光犹如实质在她脸上游弋,看得林然头发更麻了,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和他透露这些东西。 这时,他唇角弯了弯,凑在她耳畔吐气轻语:“阿然,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啊。” “…”林然瞅着他,有点无奈,又想叹气:“...你说呢?” 奚辛盯着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太用力,整个人倚在她肩上,笑得全身都在打颤...说实话,特别像个忘吃药的蛇精病。 林然额角掉下几根黑线。 要不然她为什么和奚辛透露这些,奚辛的性情太疯戾了,林然很怕自己前脚出去,等再回来他已经给自己折腾没了。 所以,还是悄悄告诉他一点东西,他哪怕自己瞎琢磨打发时间,也好过瞎折腾别的...就好像上班之前给家里毛孩子留一根逗猫棒,毛孩子自己玩累了,累瘫成猫饼只能喵喵叫了,就没功夫拆家了,某种程度上说,真的省心省力。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听着奚辛肆无忌惮的笑声,林然还是无语:“差不多就行了,哪里有那么好笑。” 奚辛这才从她颈窝里抬起头来,他笑得太厉害,眼角都微微泛出红晕,他漫不经心用指腹拭去那一点水色,在她耳边轻而软地哼笑:“阿然,你不乖,有小秘密瞒着我们。” 不等林然开口,他又飞快道:“不过我原谅你了。” “谁让阿然这么可爱呢...” 奚辛妖蛇一样又滑下去,侧枕在她腿上,竖起纤长的食指抵住红艳艳的唇,对她眨了眨眼睛,笑得天真又甜腻:“...以后这就是我和阿然共同的小秘密了哦,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哦。” 林然低头看着他,特别不解风情地老实说:“不是的,我觉得师父也猜到一点点。” 江无涯看着万事不经心,每天醉得稀里糊涂是个酒鬼本鬼,但是林然知道,他心里都明镜似的,看透的藏着的东西多了去了。 “怎么哪里都有他。” 奚辛撇撇嘴,揉着她的手,不太高兴地小声嘟囔:“好烦人,光是满嘴大道理,让干点事儿时候就唧唧歪歪,要是能把他踢出去就好了…不过我想独占的话,他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还是把他拉进来一起,这样大家都是同谋了,谁也别想说谁…” “啊?” 林然一头雾水:“你突然念叨什么?一起什么?什么同谋?” 奚辛斜斜勾了她一眼,眼波流转,灿烂一笑:“没什么啦,我在想阿然出去历练要给阿然准备什么东西。” “唔,其实什么都不用准备,我带上风竹就够了。” 林然成功被转移了话题,认真思考了起来:“听说云天秘境里有不少大能遗留的洞府和珍稀灵草,宝物什么的随缘,灵草倒是可以摘一些出来…” 奚辛听着她清朗的声音,手指虚虚卷着她的小尾指骨,笑盈盈凝视她柔美的侧脸。 温柔的阿然,包容的阿然,好像知道很多秘密却从来体贴不多问的阿然,有着那样温暖又明亮目光的阿然。 这世上只有一个阿然。 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却也像永远纵容他的姐姐、像母亲,又像可以交颈相缠的情人… 她满足了他对女子所有的幻想,他每晚的梦里都有她,他会像蛇一样缠着她,她咬着唇,眼角晕红,雾亮亮的眸子摇曳着他的喘息… ——所以他怎么能不喜欢她? 他爱死她了! 剑意爆发后浩大的疲惫汹涌而来,拽着他的意识沉入深海。 他下意识攥紧她的手指,反应过来,又很快松开,轻柔地虚握着,看了看就在身侧的她,他唇瓣弯着,才安心地慢慢阖上眼。 “…话说你有什么想带的东西吗?难得出一次宗门,我回来给你——” 林然低下头,看见奚辛枕在她膝头,双眼阖着,鼻息清浅起伏,俨然已经熟睡过去。 他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连扮天真装可爱时都像带着一股子乖戾气,一看就是那种压抑着各种暗黑情绪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暴起的小病娇。 但是现在,像现在这样睡着的时候,又长又翘的睫毛遮住眼脸,包子脸软鼓鼓的,仿佛真是个烂漫稚气的小小少年,乖得不像话。 林然莞尔,看一眼那边的烤鸡还没熟,她闲得没事做,干脆把竹筒摸出来继续削剑鞘。 刚削了两下,对面阴影处突然浮现一道人影。 江无涯倏然而来,一身凛冽沉渊的剑气还没散去,紧拧的眉峰在看见安然无恙坐在那里的林然才稍稍松开。 他扯出一点笑模样,大步向她走来,声线低沉:“阿然啊,你看见小辛…?” 月色散开,江无涯才看见乖乖倚在林然身旁已经睡着了的奚辛,步子一顿。 林然有些惊讶地看着江无涯衣服上几道被划开的剑痕:“师父?您和人比剑去了?!” 天啊噜,江无涯竟然和人比剑?江无涯竟然能牺牲宝贵的喝酒睡觉时间和人比剑?! 这世道是怎么了,连师父都想不开要上进了吗?那她该怎么办,就不能好好剩给她一片带薪摸鱼的净土嘛! 江无涯:“…” 江无涯不是很懂小徒弟的表情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悲愤,当然,他也不是很想懂。 做师父形象塑造失败就算了,还是不要再点明的好,毕竟老是扎心,这心脏也受不了啊。 江无涯抵唇咳了咳,试图转移话题:“小辛怎么在这儿睡了?” 林然低头想了想,诚实说:“大概是在深刻感悟知识的力量。” 毕竟高中牛顿力学守恒原理就是有这种催眠的神效,大脑领悟得越深刻,眼皮子就越沉重… 江无涯:“…” 这孩子现在也没突破,怎么又说上胡话了。 江无涯摇了摇头,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可比他预想中的好太多。 江无涯向林然走过去,看见她手上削得七零八落的竹鞘,失笑:“还没削好啊。” 林然有点不好意思,她本来想得挺美,给自己削个剑鞘,既节能减排又简单,说出去还显得挺风雅,但是她终究低估了自己的手残程度,这半年沉迷摸鱼,零零散散又搞坏了几把,只有最近做的这把刚勉强有点样子。 “其实我外面花纹雕刻得差不多了。” 林然示意了一下扁圆的竹筒:“大概修一修边角就行了。” 江无涯盯着她手里明显比风竹剑圆了一圈的竹筒,斟酌着:“你这个剑...插|进去不晃吗?” “晃啊。” 林然理所当然:“竹筒中空是圆的,剑是扁平细长的,当然会晃了。”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竹筒,风竹剑在里面噼里啪啦的响,就像街头巷尾小孩子玩的拨浪鼓。 江无涯:“...” 江无涯:“阿然,你觉得一个装剑的鞘一直晃,这合理吗?” 林然摇了摇头:“当然不合理,但我不会削不晃的嘛,这已经是我唯一一个没有雕裂的了,就暂时先用着好啦,听习惯也挺有节奏感的。” 江无涯:“...” 江无涯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个徒弟每每能自成一派逻辑,说她傻她是肯定不傻,但若要夸她“宠辱不惊”“随遇而安”,又总觉得是对这两个词的玷污... 江无涯揉了揉额角,撩开袍角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对她摊开手:“来,给师父,师父给你削。” 林然睁大眼睛:“什么?” 江无涯不答,拿过她的竹鞘,大概看了看风竹剑的形态,就把风竹剑插|进竹筒里,手掌压住竹筒的外壳,一点点把它往下压。 林然惊奇地看着,她自己也试过把竹筒压扁,但是她力道用不好,一使劲竹筒就裂了;然而江无涯不是,也不见他怎么小心用力,那竹筒就自然地被压扁,外壳被崩到极致,却就是没有裂开。 江无涯把竹筒拿起来,参照着风竹剑的剑形,把竹筒两边多余的竹楞往里面掖,又从地上随手捡了一块小石头,指腹蹭了蹭,石粉簌簌飘下,石头前端被磨出小小的刃锋,他就用这块刃锋一点点磨圆竹筒凹凸不平的外壳。 不过几下的功夫,原来扁圆溜溜的竹筒就变得有些剑鞘的样子。 林然忍不住“呀”了一声,就像任何一个以为爹妈生来就是中年人的熊孩子一样:“师父,您竟然真的会削啊。” 江无涯叹了口气:“阿然,你师父真的不是只会喝酒。” 他也是年轻过的,那时候年少意气,玩的花样不知有多少,刚拿到自己的剑时,光是他收集的剑鞘就能堆满整个洞府,更何况只是削个竹子。 “我知道我知道。” 林然很理解:“师父只是现在比较擅长喝酒,因为这方面太突出了,就把别的技能都掩盖住了。” 江无涯:“...” 林然热烈鼓掌:“师父真的多才多艺呢。” 江无涯无言以对:“你的烤鸡好了,你看看别烤焦了。”乖乖吃鸡去,可快别气他了。 林然这才想起自己的烤鸡,她把火熄灭一些,先递过去一只大的孝敬师父:“师父吃。” 江无涯道:“师父不饿,你自己吃。” 林然就把烤鸡放在火堆上温着,打算留给奚辛一会儿醒来吃,自己拿过另一只稍小的烤鸡津津有味咬起来。 江无涯侧过眼,看见她认认真真啃鸡爪子,两颊一鼓一鼓,小嘴吃得红润润,像一只叼满了松子的小松鼠。 江无涯眼神柔和,余光瞥到枕在她腿上的奚辛,眉宇微沉,显出几分难言的沉重忧色。 江无涯缓缓道:“阿然,你去云天秘境历练的事,刚才小辛...有没有与你说什么?” 林然吞下一口肉:“说了啊。” 江无涯一顿,捏着剑鞘的指骨微微发紧。 “我知道他舍不得我,不想让我走,刚才眼圈都哭红了,好像有点要生气的样子...” 林然低下头,看着安然熟睡的艳丽少年,给他把发顶睡翘起来的呆毛捋了捋,轻快说:“...不过我跟他说清楚,他就同意了,还说要给我准备什么行李,其实我真的不需要啦。” 江无涯怔住了。 他看向奚辛,语气古怪:“小辛...同意了?” 江无涯眼看着奚辛大发雷霆,他比谁都知道奚辛身体里压抑着多可怕的力量,这次奚辛连剑意都爆了出来,让江无涯一度担忧他会失去自制,甚至已经做好奚辛若是想对林然不利,自己就必须出手镇压的准备。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做了最坏的准备过来,却看见奚辛安静在她身边熟睡,甚至还同意了林然出山历练... “嗯,他同意了。” 林然轻轻戳了下奚辛难得乖巧的小脸蛋,被他睡梦中下意识又揪住手指攥着,她抿唇笑:“阿辛虽然脾气不大好,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好好和他说,他也很乖的。” 她举着油汪汪的烤鸡,却眉眼弯弯地笑,被火光映得越发秀净的面庞,不是倾国绝色的锋芒,却似乎有着比月色更舒然的温软。 江无涯定定看着她,又去看奚辛,他还记得奚辛拂袖而去时乖张狠戾的神色,和现在孩子一样恬静柔软的睡容,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江无涯垂下眼,看着自己袖口被刮出的剑痕,突然笑了起来。 他没忍住揉了揉林然的头发。 林然还咬着鸡腿,扭过头,明亮干净的眸子看着他:“师父?” “没什么。” 江无涯轻轻摸着她发心,皎洁的月辉下,他眉眼含笑,目光如水温柔:“...师父只是很高兴,我们阿然,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她不是艾莉。” 林然却道:“艾莉不会救人,不会推开那个小女孩儿…哪怕只是那一线的善意,她也应该有机会去拥有更好的人生。” 林然很坦然:“我会看着她的,我尽力而为,最后无论是什么结局,我都愿意接受。” 天一哼哼着,到底没有再说话。 侯曼娥停下了,林然也跟着跳下剑:“怎么了?” 侯曼娥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很不耐烦:“你怎么还跟着我?你是跟屁虫吗?你烦不烦?” 林然点了点头:“怎么了?” 侯曼娥:“...” 侯曼娥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低骂了几句,指了指前面沸腾的火山,状似无所谓地说:“我感觉到前面有东西...可能是什么剑,我也不知道,反正也顺路,随便去看看好了。” 林然又点了点头,并不揭穿她“根本没有路哪来的顺路”:“那走。” 侯曼娥见她没有戳穿自己,顿时抖了起来,斜眼瞅着她,哼了两声:“跟着我算你运气好,等我拿到了剑,要是周围还有其他的剑,我也顺便帮你找一把。” 虽然同为筑基后期,但是侯曼娥是很有自信:她不仅比林然突破得早,还有很多法宝,而且这些年也陆续参加过不少比试,可不是刚刚突破、一年都动不了一次手的林然能比的。 而且她还知道剧情啊,侯曼娥颇为得意,在记忆里翻腾翻腾,八成还是能寻摸到几把剑的位置,这种金手指别人可没有,所以跟着自己真是这个姓林的运气好。 侯曼娥昂着下巴,自觉如浴火凤凰矜傲绝美,但是林然看着她脸上横七竖八鲜血淋漓的剑伤,觉得她很像一只被叨秃了尾巴毛的公鸡,尤其当在母鸡群里骄傲昂起屁股的时候,恍惚间似乎腚都若隐若现… 林然斟酌着是否该告诉她残酷的真相。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两道震撼的轰鸣,仿佛天地被生生劈开。 侯曼娥林然抬起头,看见一道凤凰的巨影尖唳着展翅入云霄,下一瞬,伴随着恢弘的龙吟,一条如同洪荒巨兽般的长影自深海盘旋而出,整片天空被纯白的雪色与幽蔚的蓝色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让人看得心神颤栗。 龙渊凤鸣,出世了。 侯曼娥脸“唰”就拉得比驴还长,面孔扭曲,眼神冒火,鼻孔放大,隐隐冒出两坨白气 ——真·嫉妒到变形! 眼睁睁看着她变脸的林然:“…” 林然觉得,侯曼娥很适合和奚辛一起去学唱戏,就变脸这方面,这两个人是真的天赋异禀,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林然:“别看了,去找你的剑。” 侯曼娥浑身黑气萦绕,俨然离黑化一步之遥,跟吃了机关|枪似的哒哒就骂:“还找个屁!最好的凤鸣剑都被人抢走了,其他的都是什么破...” “咳咳。” 林然咳嗽两声,指了指前面:“别说了,你看那儿——” 侯曼娥:“看什么看!我就说,我偏说!其他的全都是破烂玩意儿,被挑剩下的废品,能比得上凤鸣剑一根手指头吗?” 林然:“咳,你别——” “你咳什么咳!嗓子不好滚去喝急支糖浆去!” 侯曼娥眼红到质壁分离,俨然脑子已经被自己吃了:“我从来都只争最好的,什么废的破的都给我,当我侯曼娥是收——” 林然按着侯曼娥的肩膀,把骂得唾沫横飞的她转了个身。 侯曼娥视野中骤然出现一抹极致的红。 血一样艳丽,岩浆一样灼灼滚烫,凛冽的罡气在它修长的剑身周围扭曲成璀璨的红莲,它骄傲地伫立在翻涌的火山之上,散发着妖姬般绝艳风华的光彩。 侯曼娥整个人都震住了。 她呆呆看着它,嘴却不受控制地吐出后半句:“——破烂的嘛...” 林然:“...” 赤莲剑:“...” 赤莲剑深深看了这个把自己召唤出来的傻逼一眼,二话不说,扭了个身,“噌”地飞走了。 侯曼娥:“...” 侯曼娥大脑一片空白,嘴唇颤抖:“它...它...” “它是你的剑。” 林然冷静道:“它跑了。” “...啊——” 侯曼娥终于反应过来,凄厉尖叫:“它是我的剑,它怎么能跑呢?!” 林然想了想,诚恳说:“大概是怕傻气会传染。” 侯曼娥:“...” 侯曼娥:“啊啊啊——” “别叫了,快去追。” 林然怕自己的耳膜受损,拍了她后背一下,口吻俨然饱经世事而沧桑:“哄媳妇是要紧事,媳妇跑了不要紧,最怕跑了之后,再回来就变成拖家带口了。” 那就不是剑人的问题了,那就是两个家庭和青青草原的问题了,其中会涉及到方方面面,比如子女学区房名额分配,金山银山生态绿化,甚至是精准时间管理下的多人运动... 侯曼娥摸了摸自己尚且黑亮的发顶,浑身一震,瞬间爆出无穷的力量,甩着臂撒丫子就追过去,遥遥还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呐喊:“你别跑!你等等我——我、我我可以解释啊!!” 林然摸了摸嗡嗡作响的耳膜,感慨:“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果然时尚是个圈,经典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天一:“...” 一万句草泥马从嘴边滑过,天一唯有叹为观止:“你可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林然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这都是时间馈赠给我的礼物,让我知道了太多本不该我这个年纪承受的厚重知识。” 天一硬生生被噎住了。 侯曼娥去追老婆了,可以想见那必然会有一场惨烈的家庭大战,林然并不想掺和别人的家事,她想了想,来都来了,也该给自己娶个媳妇了。 林然没怎么相过亲,在这个时候不免有些生疏,她拎着木剑,漫无目的地四处转,想看看能不能有剑相中她。 天一忍不住:“你这样是不行的,你得瞅准目标,精准出击。” 林然心想,精准出击,那不就得单独追嘛,那太不好选了,而且失败的几率也大,那也太麻烦了,哪里有广撒网广种田逮哪个是哪个轻松啊。 林然摇头:“不,那太刻意了,我讲究缘分。” 天一刚想吐槽那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剑了,却听林然“咦”了一声。 林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竹子。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地生长着,清风祥和舒畅,与整个罡风凌厉、万剑争艳的万剑林格格不入。 天一随意看了一眼:“只是一根竹子啊,你捡它干嘛。” 林然拿着竹子看了看:“不是。” 什么不是? 天一正莫名着,就见林然甩了甩手,那根竹子上杂乱覆盖着的竹叶纷纷扬起,长长的竹筒散成两半掉在地上,露出一柄修韧的盈青长剑。 天一:“..??” 什么鬼?这年头连剑都会骗人了?! 林然看着这柄剑,不宽不窄,修长挺拔,剑身不似寻常剑锋亮寒戾,而是泛着青石般温润细腻的玉色,边角微微圆润,整个如同一个竹雕的艺术品,乍一看,甚至看不出剑刃。 林然说:“是一把好剑。” 天一盯着那懒洋洋装死活像支真竹子的剑,很怀疑自己的眼光:“好在哪儿?” 林然沉默了一下,老实说:“好在不像个剑。” 天一:“…” 天一觉得林然是在开玩笑,直到她认真地把剑挂在腰侧。 天一震惊:“你就选它了?你真选它了?!它是什么剑啊你就选它了,你再考虑考虑,它可连个刃都没有!” 他们任务者和系统说是知道剧情,也只是知道主线剧情和一部分支线的剧情梗概,不可能事事皆知的:像万剑林里有成千上万的剑,除了龙渊凤鸣、甚至侯曼娥去追的那柄赤莲剑,除了这些有名的剑,还有许许多没在剧情里出现过的剑——比如这一柄竹剑,天一就不知道它是个什么玩意儿。 林然拍了拍剑柄,一本满足:“就是它了,剑刃不刃的没关系,主要是我看它有缘。” 这么会装死的剑,这么懒的剑,以后绝不会像那些年轻气盛的剑一样天天催着她练剑比剑以炫锋芒,反倒更可能主动拖着她一起去偷懒睡觉,当真是让她一见心喜,再见倾心,爱不释手。 林然热情对竹剑说:“以后我带你去桃花林里睡觉,桃花树大,还有香气,我们躺在上面睡,睡一天都没人会发现,也不用你天天趴地上睡,被落叶弄脏不说,倒霉了还可能被人踩到。” 装死的竹剑瞬间复活,发出嘤…盈盈的青光,充分表达了对新主人的认同和雀跃的心情。 林然很高兴,竹剑也很高兴,高兴得像是俩一起捡到五百万似的小傻子,空气中洋溢着过年养膘的欢快气息。 天一:…再多说一句,它也是个大傻子! 北辰法宗惯来财大气粗,这种拿出来撑场面的远程方舟更是建得恢宏磅礴,就差在船头刻上个“老子土豪,穷逼勿近”,给剑阁这些常年游走在赤贫阶级和卖身边缘的年轻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兴奋地到处乱窜,没一会儿就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嚷嚷着要修炼比剑了。 侯曼娥冷眼旁观这群傻叉剑修,呵,山猪吃不了细糠,一群脑子里只有剑的土鳖,带他们去天上人间做大保健,八成他们也能当场打成大宝剑。 她一斜眼,看见旁边盘坐在地上举着个剑发呆的林然,更是莫名来气。 “一把剑鞘有什么好看。” 侯曼娥呵呵:“竹剑配竹剑鞘,你那个风竹剑好歹是把神剑,连个正经的剑鞘都不给配,你们无情峰可真是返璞归真。” “干嘛阴阳怪气的,竹鞘也很好看啊。” 林然也不生气,举了举剑鞘,认真说:“这是我师父为我削的鞘,用的竹子是上好的灵竹,也已经特意熔炼过,看着脆,其实很坚固耐磨,样子也很好看,我很喜欢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夫人, 元公子走了。” 浅凝姑娘缓缓跪下,柔顺地俯首,声音带着一点失落和忐忑:“他拒绝了我…” 窗边软榻靠坐着紫衣美人, 望着窗外,恰好能遥遥望见淬心塔尖锐的塔尖。 罗夫人望了许久, 她眼中浮动着莫名的异彩, 像是在望一场难忘的旧梦, 好半响才倦了似的, 一手撑额,慢慢回过头来,打量着浅凝姑娘。 一身素衣少女, 身段纤细, 柔顺美好,楚楚可怜的眼眸能激起天底下九成九男人的呵护欲。 “太柔弱了。” 罗夫人忽然叹气:“不像她, 我见过,那是个青竹般亭亭俊秀的姑娘。” 浅凝姑娘因她话语中的失望而恐惧发颤, 连忙叩首:“奴婢无能, 请夫人指点。” “你应该…” 罗夫人张了张嘴, 却说不出什么。 应该怎样呢?背脊挺得更直一点,笑起来更宽容一点,眼眸里要有与生俱来的悲悯与明透,望着一个人时, 眼神温柔得近乎无情。 那是一种独特的风骨,罗夫人很清楚那种气质致命的吸引力, 无论是对男人还是女人, 所以她也就更知道, 那是学不来的。 “罢了。” 罗夫人有些乏味地摆摆手:“就这样, 等日后见多了,抓住机会,未尝不能成事。” 浅凝姑娘嗫嚅:“他还会来吗?夫人,他有了心上人,那位姑娘那样好,我还能得手吗…” 浅凝姑娘没敢说出口,其实她有些怵这个少年,她见过很多男人,可她只在少年身上感觉到强烈吸引力的同时,也感受到了某种说不出的恐惧。 明明只是一个金丹初期,可他身上像是带着一种力量,一种冥冥中能颠覆一切的可怖力量。 罗夫人听见,却笑起来。 “会的。” 罗夫人笑:“云家在查我们,他与云家少主交好,他会帮云家的忙再来的,只要来得多了,总是有机会的…至于心上人,那个姑娘再好,他也得不到的。” 浅凝姑娘惊讶地望向她,罗夫人轻摇团扇笑得凉薄:“那姑娘,是个温柔的无情人,这小郎君一腔痴情,也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再强大的男人,一受了情伤,也就有了弱点,而你就要去抓住那个弱点。” 浅凝姑娘唇动了动,似有犹豫,罗夫人脸色瞬间冷下来:“废物!把机会都送到你面前,这犹犹豫豫的像什么样子?!” 浅凝姑娘惊恐磕头:“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我打小就告诉你们,虽然养你们在这小楼西陪男人,却不代表你们要受制于男人,他们不过是你们手中的玩物,你们勾引他们、吸他们的魂、夺他们的魄,你们才要占上风,占了上风,就永远不会受伤。” 罗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狰狞,一张如花的面庞糅杂着恨意与渴望,以至于甚至在控制不住地扭曲:“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都不是好东西!不能爱上他们,不该爱…” “夫人。” 管事小心翼翼的声音:“慕容家来了人,说慕容家主已经下了暗宫去瞧老祖宗…新一批货已经运下去了,慕容家那边问您,新人什么时候能送下去?” 管事的声音打断了房间恐怖压抑的氛围,罗夫人脸上的狞色渐渐收敛,恢复了妩媚温柔的模样。 她对浅凝姑娘摆摆手,浅凝姑娘惨白的花容这才有了点血色,软着腿爬起来,匆匆磕了磕头提着裙摆仓皇着退下。 “精挑细养着,还是没出息…” 罗夫人望着浅凝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颇为感慨:“算来算去,我身边这么多年,竟然还是小月最得力的。” 管事谄媚说:“自然的,小月姑娘是您亲自教养出来的,当然最能为您分忧。” “原来自然是最得力的。” 罗夫人回想起上次见到的小月那张瘦削而渐渐轮廓分明的脸庞,冷笑:“但现在是不是另有了小心思,可就说不准了。” 管事:“再有小心思,还不是夫人养的提线木偶,您想什么时候提回来,就能把她乖乖提回来。” “这倒是。” 罗夫人抚了抚面颊,轻轻笑了:“便再让她野一阵,希望她能赶快办好差事,否则…” “你去告诉慕容家的,且再耐心些,我们已经选好新人了,只等着合适的时候把他送下去,定会让他们满意的。” “是。” …… 奚辛抽出手臂,看着江无涯腹部贯穿的血洞,冷笑一声,转身化为流光冲向天际。 殷红的血淌出来,大颗大颗坠进雪地里,伤口迅速愈合,江无涯有些疲惫地阖了阖眼,转过身正要离开,隐约感应到了什么气息,转向一个方向。 雪崖边不知何时立着一道瘦削身影,黑袍白发,面孔苍白妖异,薄红的唇,眼窝深刻,眼尾弧度狭长得近乎尖锐,浑身透着一种极阴郁残酷的冷漠。 喜弥勒缩在妖主身后,两个耳朵还在淌血,要往常早叫嚣着要把人抽筋扒皮了,但如今只是满头冷汗,心想这大瓜吃的,妈呀,他真不想吃啊,这都是硬塞他嘴里的啊——江剑主别不是要杀人灭口?! 江无涯望见妖主,有些惊讶,随即微微一笑:“妖主。” 妖主看着江无涯,血凝般的眸子在他白衣上格外刺目的血痕转一圈,漠然颔首。 “让妖主看笑话了。” 江无涯有些无奈地笑笑,这么说着,眉目却平静,没有半点被听到什么隐秘的尴尬和恼怒。 他早已经过了需要在意别人想法的时候,说句实在话,这普天下,能伤他的,也只有他放在心上的那么两个。 这俩孩子,但凡往他心口捅刀,一捅一个准。 “看笑话”什么的只是寒暄话,妖主从不回答这种客气话,江无涯并不在意,客气问:“妖主来凡人界是为何事?可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 妖主终于开口,嗓音嘶哑:“不需要。” 言简意赅几个字,却让喜弥勒暗自瞪大了眼睛。 真是邪了门,他们陛下从没把任何人放眼里过,就是之前东海那位半化神境的神经病雾都君也是说干就干打得昏天黑地,爱答不理全看心情,难得对这位江剑主竟然有问就答,算难得和气了 ——大佬的世界,果然让人看不懂。 江无涯点点头。 这一代的妖主是位难得的雄主,这许多年将妖域镇守得井井有条,江无涯并不担心成纣忘记分寸,也不多说什么,点点头,身形倏然消失。 喜弥勒见了,倒吸一口凉气:“——破碎虚空,这可是半化神境的神通,难道这位江剑主也…” 妖主漠然望着江无涯凭空消失,眼神没有一丝波动,转身朝着雪山深处走去,喜弥勒赶紧颠颠跟上:“陛下!” 皑皑雪山连绵,在里面让人分不清方向,妖主伸出手,苍白瘦长的手指微微屈起,风从指骨间穿过,留下些许已经稀薄至极的晦暗妖气。 妖主缓缓停下。 喜弥勒屁颠跟上来,望着面前与其他地方无甚区别的雪地:“陛下,可是这里?” 妖主不答,他挽起袖子就要表忠心:“陛下您等我把它挖出——” 妖主微微抬头,黑色兜帽微微松敞,露出瘦得尖锐的下巴,却仍然有着近乎优美的骨廓。 他抬起手,面前积累了五年的厚重雪层被生生掀起,坍塌的巨石重新竖立,不过短短十几息的功夫,面前参差不平的雪地就复原成一座幽暗的山洞。 妖主握起手,可山洞中一无反应,什么也没有飞出来。 喜弥勒还在不明所以大拍马屁:“陛下您真是神威盖——” 妖主脸色却倏然一冷,喜弥勒一悚,转瞬妖主已经直冲进山洞中,喜弥勒赶紧追上:“陛下!” 山洞一直通到地底,幽邃狭窄的地道到处都是被惊雷劈焦的痕迹,妖主顺着一路追到最深处,空寂的洞穴早已经没有任何活物存在的痕迹。 喜弥勒追上来,嗅了嗅周围的妖气,露出惊容:“这、这妖气也太稀薄了,不像个元婴…” 好歹是元婴大妖,从盗取妖库密藏到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年,就算他前脚出了妖域后脚就凉了,也不至于只剩下这么浅薄的妖气。 而且这怎么还有雷痕?喜弥勒绝不能信这小偷都修到元婴巅峰准备化神了?! 妖主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脚下浮出血河,血河有如长蛇攀围住整个地洞,从空气中一寸寸剥榨出细如丝缕的黑色妖魂,缓缓聚拢,浮在半空中,终于汇聚成一小团薄纸般近乎透明黑气。 喜弥勒脑子当场一嗡:“金、金丹?” 找了一大圈,盗妖都重库偷走妖主秘典的只是个金丹——蚂蚁拔了大象的牙一路扛牙跑,这他妈糊弄鬼呢?! 喜弥勒不敢相信,他再仔细一看,顿时肝胆俱裂——竟连个金丹都不是,是个筑基啊筑基!怪不得有雷,这他妈是还在经受结丹雷的重大考验啊?! 喜弥勒三观都崩了,好家伙儿,他们是被人当猴耍了?! 眨眼间,黑气已经消散,这次是彻底魂飞魄散了,大罗神仙也别想再聚起来找线索。 万千国骂嘴里过,喜弥勒正要说什么,悚然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事实! 他想都不想就跪下抱住旁边妖主衣角:“陛下——” 可已经晚了,血河瞬间爆裂,暴怒咆哮的妖气将整个山洞湮没为飞灰。 喜弥勒觉得整个人都快被这可怖的威压碾扁,他死死抱住妖主袍子,涕泗横流地嚎:“陛下息怒啊!陛下您冷静啊!陛下您万尊之体可不能为这等卑贱蝼蚁气坏了身子——” 喜弥勒仓惶仰起头,看见妖主浑身轻颤,胸膛剧烈地起伏,那双血红的眼珠翻涌起滔天骇意,苍白的脸颊绷得青色血管根根暴起,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胀跳,跳得喜弥勒肝胆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地跳。 不能气啊不能气,这里可不是妖域没有那些不长眼的玩意儿给陛下杀着玩,一个闹不好,他喜弥勒怕不是就得变舍身取义供妖主泻火的那个?! “陛下您别气,那家伙跑到这人间界不知怎么死了,秘典肯定是被杀了他的人取走,咱们这已经有线索了!这人间界一共才能有几个修士,好查得很,顺着查很快就能查到!您给小的时间很快就能查到啊!” 喜弥勒哭嚎得活似死了爹娘,嘴里却嗒嗒说了个条理清晰,边说边心惊胆战望着妖主。 血河在把连绵几座雪山熔完之后终于像是发泄了怒火,缓缓收敛回妖主脚下,妖主抬腿面无表情踹开扯着他袍子的喜弥勒,喜弥勒被踹得在雪地里连滚好几个圈,可心里是心花怒放——今天这一茬儿可算过去了! 喜弥勒爬起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雪又屁颠颠跑回来,弯腰屏息等待吩咐。 妖主冷冷转身,俯瞰雪山下连绵的凡人帝国,离得最近的是一座如霜雪雕砌的城池。 他缓缓嘶哑开口:“你去,查。” 一个合格狗腿子当然得体察主子的心思,喜弥勒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是,小的这就去查,准保不叫那些凡人察觉异常还查得明明白白,不给您添半点麻烦。” 妖主颔首,喜弥勒悄悄觑着他异常难看的脸色,实在心里不安,小心要从袖口取出什么东西:“陛下,您要是心里不痛快,要不小的先伺候您来一口咱舒服舒…” “滚。” 喜弥勒一个激灵:“嗳嗳小的这就滚!”赶紧把东西揣袖子里连滚带爬地跑了。 妖主拂袖,转身望着那已经湮没为飞灰的洞穴,眼神一寸寸骇寒。 “陛下陛下!小的打听清楚了!” 喜弥勒万万不敢让自家陛下久等,不过半个时辰就飞奔回来,扑通一声跪下对着立在山崖俯瞰人间的妖主禀报:“五年前这雪山上出现过一只蝙蝠妖,食人精血,嗜杀好欲…” 喜弥勒不敢多提这些,含糊过去:“那蝠妖闹得人心惶惶,当时这霜城的知府家里的小姐也被蝠妖掳去,知府就请了一位少年侠客上山斩妖,这少年侠客还真把蝠妖给斩了!看来那少年就是我们要找的人,这秘典就是被他拿走了。” 妖主睁开眼,冷冷看向他。 喜弥勒吞了吞喉咙:“…只不过,那少年斩妖之后,没有留在人间界,而是直接横跨雪山往修真界那边寻仙去——啊!陛下息怒!小的还没说完!” 妖主浑身妖气又开始暴|动,喜弥勒赶紧说:“但是!但是啊!霜城知府感念那少年的恩情,特意送了少年一块玄铁制的家族令牌! “我打听了,他们人间世族家的密令都会设下特殊的子母标记以防人作伪,那少年是拿着令牌走的,我们只要找那知府要到母牌,凭陛下的神通,那不就能轻松找到——陛下!” 喜弥勒话音未落,眼看着妖主身形刹那消失。 喜弥勒呆了呆,撕心裂肺撒丫子追上:“陛下——等等小的啊!” …… 元大爷在外面浪了一天,回家就倒。 林然无奈,虽然很想把这熊孩子撂地上,但良心到底还是让她把人扛回来。 林然刚把人扛床上,小月就闷不吭声跑到门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抠着门板幽幽往这里看。 林然余光瞥见她这飘魂儿似的神出鬼没,牙就开始疼。 林然也不管她,正要去给元景烁把外衫脱了,小月冷不丁就蹿进来:“我来给元大哥脱!” “…”林然一言难尽看她:“虽然但是,这么积极得吗?” 小月盯着她捏住元景烁袖子的手,想都不想还是那句:“我喜欢元大哥!” “那就更不行了,你馋他身子我更不能答应了,那不是把肉往狼嘴里送。”林然低头继续脱,并发出鄙视的声音:“——你当我傻吗?!” 小月:“…” 小月恨不得扒了她的脸——你聪明!你聪明绝顶! 林然:“别愣着干活去,整点什么醒酒汤之类的来。” 小月阴冷一笑,正要拒绝,却又想到什么似的,眼珠子转了转,扭头就出去了。 林然给元景烁脱了外套,拧了把水回来给元景烁擦脸,小月端着碗回来,不吭声扯起元景烁就往他嘴里灌。 “等等!” 林然看着那黑漆漆的汤就感觉哪里不妙,赶紧拦住,凑近一闻,瞬间一股酸臭苦辣发酵味道扑面而来,给林然当场就熏得掉眼泪。 好家伙,她直呼好家伙。 “这什么鬼东西?” 林然捂着鼻子哭:“我让你熬醒酒汤!醒酒汤啊!” “这就是醒酒汤。” 小月一脸无辜:“闻着不太好,但是效果可好了,快让元大哥试试,一喝就醒。” 林然摇头:“你元大哥喝这个醒不醒我不知道,但只要他一醒,长睡不醒的就肯定是咱俩了。” 小月咯咯笑:“然姐姐别怕。” “不,我怕。” 林然:“你再熬一碗,换点阳间的汤。” 小月:“我只会熬这一种。” 林然:“…” 林然深深望了一眼这只人面兽心的恶毒兔兔:“算了,那就让他自然醒也挺好。” 小月脸颊抽搐了一下,看着林然又过去照顾元景烁,咬着唇,突然天真无邪道:“元大哥身上有好浓的脂粉香呢。” 林然:“哦。” 小月:“…真是的,我们这么担心元大哥,结果元大哥在外面和别的女人鬼混。” 林然:“哦。” “…”小月噘嘴巴,垂泪状:“然姐姐,元大哥好花心,他一点不在意我们,他要是喜欢我们,就不会总和那么多女人纠缠不清,惹我们伤心…”小月哭着拉踩:“然姐姐,元大哥好无情,我们对于元大哥到底是什么啊?难道只是微不足道的玩物嘛?” “我们大概是…”林然认真地想了想:“行走的经验条?祭天的后备役?推动傲天剧情发展的无情工具?” 小月泣声一卡:“??” “这个主要得看他是走什么路线。” 林然很有经验:“如果是后宫流呢,那就是无名女配之一;如果是虐恋情深,那在他和真正女主角快乐大结局,我们这些路人甲也许还肩负着推动感情线的作用,比如误会啊下药啊白月光啊替身啊失忆啊车祸——啊不好意思这里应该没有车祸。” “反正我觉得人还是要知足。” 林然转身认真对小月说:“我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已经很快乐了,你不要和别人比,攀比不好,你要每天问问自己——今天元傲天身边的我还没祭天吗?没有!嗳,超快乐的!” 小月:“…” 小月木然望着她真挚的神情。 “是不是被我点醒,觉得大彻大悟?”林然一脸真诚地问:“小月,所以今天你快乐了吗?” 小月二话不说一爪子挠向她的脸,林然叩住她手腕,小月反身撞进她怀里正要再挠,就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 小月僵住,女人身上清冽柔和的气息像最浓烈的春|药将它整个人缠住,它身子一下软了,软倒在她怀里止不住地喘息。 林然刚要把恶毒兔兔甩地上,她就软在自己怀里。 “干什么干什么。”林然瞬间警惕:“又耍什么花招,碰瓷啊,我可还没动手呢。” 小月不出声,它依偎在她怀里,嗅着她身上的气息,浑身又热又潮,只觉得身子像一块被挤满了水的丝绒,颤颤巍巍的,只要再稍一碰,就能溢出来。 林然看着小月突然脸颊潮红,一声声喘得特别厉害,心想难道是真的出事了。 “怎么了?”林然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小月突然低吟,眼眶一下红了,整个人颤得直打哆嗦。 林然僵在那儿。 “不是…” 林然隐约觉得这种状况哪里有点眼熟,似乎在某棠市世界里见过,不由迟疑:“…你别这样,让我有点害怕。” “不用害怕,你确实猜得没错。” 天一冷不丁冒泡:“它发|情了。” 林然:“…?” 林然:“!!” “你可不要刺激它。” 天一警告:“兔子可是能假孕的,你小心它几个月后带一窝小崽来叫你妈妈。” “…!”林然当场裂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林然麻爪了。 “你别以为我读书少就骗我。”林然发出灵魂的质疑:“我们两个都是女的她怎么会假孕。” 天一冷笑, 你是女的没问题,它是不是雌的那可还说不准呢。 “而且假孕是假孕,一听就不会真怀孕。” 林然嘀嘀咕咕:“修真界果然不同凡响, 大家都很开放呀,连兔兔都这么饥不择食, 一边喜欢男孩子一边在女孩子怀里羞羞…” 天一简直服了她这个傻样儿, 个活棒槌:“你现在还嘚啵什么, 管它真孕假孕, 它在你怀里蹭你不变扭嘛?快把它搞开搞开。” 林然当然变扭。 她想把小月推下去,手指尖刚碰到小月肩膀,小月特别剧烈地喘了一下, 给林然吓得手抖。 她又想站起来把人抖下去, 小月下意识就伸手臂圈住她脖子,一边喘一边想把脸往她怀里贴…然而失败了。 林然才发现这只恶毒兔兔不仅胸缩水了, 连个头都不知不觉往上蹿了点,现在竟然比她还高一些。 蹭胸失败, 小月直接把脸颊往她脸上贴, 林然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像是被大型狗子热情要抱抱的瘦弱主人,艰难战术后仰:“别别,你冷静点,你、你这样我是要动手了。” 小月只一个劲儿喘, 眼眶发红,瞳孔都微微涣散, 一边往她脸上贴一边喃喃:“摸摸我, 摸摸我然姐姐, 求求你小月好难受…” 那一声“然姐姐”, 又让林然想到奚辛了。 她不可否认,她对小月是有一点移情。 两个人当然是不一样的,她家阿辛永远不会低头,是个撒娇也要高高昂着下巴、死必定玉石俱焚的骄傲孩子,但小月身上有一些与他相似的特质,那种偏执、阴冷,甚至偶尔从骨子里溢出的绝望和不甘,让她总有些不忍。 林然去过那么多个世界,女孩子总是比男孩子过得更艰难一点,以至于对女孩子她总忍不住会更心软。 要是个男的林然早把人甩下去了,但是一个瘦弱的小姑娘红着眼眶可怜兮兮求她,林然就有点麻爪了。 她犹豫一下,轻轻拍了拍小月后背,小月瞬间绷起后背,不断往她身上拱,发出哭似的低吟:“再重一点,求求然姐姐再重一点…” 林然:“…” “不是,我就拍一拍,你别说得这么让人误会。”林然一头冷汗:“你少说话,别出声,最近严打你这样很危险啊。” 天一:“…”这他妈是严打的事儿吗?你个榆木脑袋早晚给人套麻日了! 小月已经神志恍惚,一边叫她名字一边扯她衣服,林然很崩溃,不得不重新坐到床边腾出手来,一手扯着衣领一手用力拍小月后背,大声喊:“你冷静点啊!坚持就是胜利啊!熬一熬就过去了!” 元景烁半醉半醒间听见嘈杂的声音,夹杂着低吟的哭泣声和林然难得崩溃的喊声。 睡梦中那一双浓眉下意识皱起,元景烁强撑着睁开眼睛,恍惚着侧过头,就看见坐在床边的林然和…缠在她怀里蹭的小月。 元景烁怔怔看着她们,得僵了好几秒。 酒精麻痹了神经,以至于酒醉后的反应迟钝,眼睛将这个画面传递给大脑,几秒后,大脑才给身体下达了指令。 元景烁瞬间红了眼。 “你敢?!” 元景烁坐起来狠狠一掌拍向小月,怒吼:“滚起来!!” 惊怒之下他这掌半点没留力,是能把小月拍飞出去的力道,可怖的杀意盖顶,小月本能地全身僵硬,根本没有躲闪的力气,林然却反应过来,扯着小月躲开:“你不要碰她——” 元景烁眼彻底红了:“你还护着她?!” 林然吼回去:“——小心她给你怀一窝崽崽!” 元景烁:“…?” “谁知道修真界的兔子有什么特殊功能。” 林然一头冷汗:“我就听我师父说过,好多妖怪就因为找不到道侣濒临绝种,被迫走上了单性繁殖的道路,我觉得她这样的也很危险,你别碰她,兔兔这种生物说不准的。” 元景烁:“…” 天一怀疑:“江无涯还给你说过这个?” 林然:“要不呢,难道你以为我师父是什么正经师父吗?” 天一:“…你师父还不正经?”那天底下还能有正经人吗?! “也不是不正经。” 林然想了想:“你别瞧他那样,其实他挺有童心的。” 天一:…夸江无涯有童心?!妈的,你们是亲师徒,不是亲生的戴不上这八百层滤镜! 元景烁被林然堵得,一肚子火硬生生憋在那里,憋得额角青筋狂跳。 林然一时没工夫管他,她低下头,看见怀里不知什么时候终于安静下来的小月。 她出了很多汗,浑身都湿透了,依在她怀里软成一团,脸颊潮红,瞳孔涣散失焦,偶尔还控制不住地轻微打颤,浑身透着一股果子熟透的味道……林然越看越不是滋味,她问天一:“我怎么觉得这个样子莫名很奇怪?” “哪里奇怪,这不就是棠市的日常吗。”天一睁眼说瞎话:“想想北欧风五百米大床,想想霸道总裁的八百美女后宫,想想玛丽苏女主的男主团欢聚一床,你这又算什么?什么都不算,纯洁得不值一提!” 林然被睡…说服了。 天一总是能凭借超凡的逻辑征服她,而一般被绕晕之后她都不会再往回思考了——那费脑子,咸鱼不爱动脑子。 林然把终于老实了的小月放到椅子上,结果小月手臂还缠着她脖子撒娇,声音粘腻:“然姐姐…” 林然:“你已经过那劲儿了,再哔哔元景烁要打你我不会拦的。” 小月身子一僵,林然抽身坐到对面,打量着她,就见小月周身气息浮动,说不出是妖气还是灵气的力量翻涌,微微惊讶:“怪不得你发|情,你是要结丹了。” “发|情?!”元景烁一直强压着情绪冷眼旁观,听见这两个字浑身气压瞬间骤降,眼神冰冷盯着小月, 小月瑟缩着抱住自己,泪眼朦胧望向林然。 她已经过了最难受的劲儿了,林然那一星半点的怜惜顿时收了个干净——个凶残兔子差不多得了,又不真是她家阿辛要宠着,也没见别人家白月光和替身一个待遇啊。 “你不能在这里结丹啊,劫雷容易误伤我们的。” 林然真心实意地问:“你打算什么走?还需要收拾行李吗?拾掇拾掇赶快出去。” 小月不敢置信望着她,连元景烁的杀意都僵了一下。 ……这过度得也未免太自然了。 小月直勾勾望着林然,忽然笑:“是,我得出去一阵。” 它还不能结丹,它还需要等,它的机会还没来。 在那之前,它要蛰伏、要隐忍。 小月撑着虚软的腿站起来,在林然和元景烁的注视中,扶着墙慢慢走了出去。 林然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过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动静,心里嘀咕别是倒在哪了,想一想还是站起来:“我去看看。” “去看什么。” 元景烁酒醉后被迫醒来,一睁眼又看见喜欢的姑娘抱着别人在他床边瞎搞,气得额角简直一涨一涨地跳,他掐着额头有点凶地望着她:“她是什么好东西吗你总是管她?!” 林然老实说:“我也没怎么管过她呀,主要还是管你。” “…”元景烁被硬生生噎住。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景烁。” 元景烁忽然听见她轻轻的像是一声叹:“有些人、有些事,也许你只要在最开始多费一点点心,最后结局会大不相同。” 元景烁心一颤。 他清晰地知道她说得是有道理的,就像过去的五年中一次次不经意地指点,她说得有道理,他就愿意去听、去尝试。 但是,但是,“指点”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代表的意义本身,现在却让他非常非常地不痛快! “你还是在把我当孩子?” 元景烁突然冷下脸:“永远把我当需要哄的小孩子?是吗?!” 林然茫然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 “林然,你——” 元景死死盯着她茫然无辜的表情,嘴唇动了动,突然哂笑:“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只会被你当笑话。” “算了。”他翻身背对着她躺下,冷冷说:“你去,我要睡了。” 天一就很气:“嗳这臭小子平白无故给谁脸色瞧——” 林然倒不以为然,看他想生会儿闷气的样子,好脾气地站起来出去了。 天一还在记仇:“这小子太气人了,你得说说他。” “没事,自己人面前他才能放纵自己发会儿脾气嘛。” 林然想得很明白:“他有心事,小小年纪一路走过来不容易,我比他大,没必要和他计较这些。” 在所有人眼里元景烁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强者,可在她眼里,他确实还是个孩子,哪怕为人处事再老成,掩不住少年人些许的稚嫩、倔强。 但这从不是坏事,每个人成长中都会经历这些,修真的岁月太漫长了,时间会渐渐把他淬炼出最成熟风华的模样,而在那之前,能见到他最干净的少年气,能见证他走过这段美好的时光,能被他从潜意识里信任着展露出那些稚嫩,林然其实挺高兴的。 她走到门口,本以为小月已经走了,却发现她就站在门边,听见声音,小月猛地转过身,看见她,才终于慢慢笑起来。 “我还在想,如果你不出来,不来看一看我,我就带着秘密走了,永远不告诉你。” 她的眼睛泛出奇异的光彩,笑得特别甜腻:“但是你来了。” “…呃?”林然愣了愣:“什么秘密?” 小月慢慢走过来,要抱住她,林然避开,她顿时泫然若泣:“然姐姐,抱抱人家人家才愿意说。” 林然:“那我不听了。” 小月:“…” 什么玩意儿还得卖身才能听,林然坚守节操,转身要走,后背却被一把抱住。 她不再留情,扯着小月的手臂硬把人撕下来,小月像粘腻的液体一样攀着她:“然姐姐,你们只知道燕州很多人被那只恶蛟传染,都变成了怪物,可你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变成怪物吗?” 林然一顿。 “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哦。” 小月:“所有的议论和恐慌在恶蛟被斩的时候戛然而止,燕州重新恢复平静,大家夸赞金都英明神武,可是你们是不是忘了,那么多的怪物,金都该怎么处置呢?” 林然盯着她:“怎么处置?” 小月含着奇异的笑容,跺了跺地面。 “在我们脚下哦。” 小月咯咯笑:“它们就在我们脚下。” …… 林然回了屋子,直接把元景烁薅起来。 “别睡了别睡了,有事情跟你说!” 元景烁在认真地生闷气,结果扭头就被那个让他生气的女人特别自然地扯起来。 元景烁黑着脸,林然只装没看见,把刚才小月说的话复述一遍,说:“我觉得她说得是真的,小月受制于那位罗夫人,又怕她、又恨她,许多秘密被下了禁不能说,但是又想让我们帮着她扳倒罗夫人,所以我更倾向于相信她。” 元景烁抿了抿唇,收敛了那些复杂的思绪,回到正事也把自己在小楼西听荣翰他们说的那些传言说出来。 林然若有所思:“燕州怪物,恶蛟,幽冥、淬心塔,罗夫人、小楼西,慕容家、如果是金都的话,甚至还可能有夏侯家……” 林然沉默了,看向元景烁,元景烁正望着她。 “…太复杂了。” 林然诚恳说:“我们求助外援。” 元景烁:“…呵。” 林然羞涩:“不要让我动脑子,我脑子不好使的。” 元景烁面无表情摸出传讯符,把事情简单迅速概括一遍,就发向云府,请云长清过来。 传讯符发出来,房间安静下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林然被元景烁看得头皮发麻,摸了摸鼻子:“你还生气…不是,要不你再回去睡会儿?” 元景烁抿着嘴巴看她。 她什么也没做错,她甚至都不明白他在气什么,可她还是每次都愿意先向他服软。 “对不起。” 元景烁突然说:“我确实是很幼稚是不是。” 林然看着他。 “我以前以为自己足够成熟,足够强大,但我错了,我所谓的少年老成,是因为我根本不曾经历过真正淬炼心智的考验。” 元景烁哂笑:“不上心的人和事,当然不会动摇我,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动摇…只是那时我还没有遇见,那个会让我动摇的人。” 就像没被亲身伤害过的人不配谈原谅,没有真正动过私情的人怎么配谈大义断情、谈愿意为了使命摒弃一切私心? 他远没有自己以为得那么坚定、强大,他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 林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到这些,也许是在那座淬心塔里有所感悟? 但林然看出他处在一个特殊的阶段——他在对他的道产生怀疑,在动摇中,他试图调整、稳固完善他的道心。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危险又充满机遇的机会,跨过去、天高海阔更进一步,跨不过,道心裂痕、前功尽弃修为尽毁。 林然之前以为元景烁在金都度的劫,是外在的生死劫,但是现在看来,也许他真正要度的是这一场心劫。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感慨,所以没办法给你建议。” 林然想了想,这样告诉他:“但是元景烁,在我心里,在我见过的很多人里,你真的已经很优秀了,非常非常的优秀。” 元景烁看着她,看见她眼中的真诚。 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甜又酸,低低嗯了一声,一眨不眨凝着她。 不知是之前看见的那幕刺激太大了,或者是醉意给他的勇气,他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冲动,他想现在就告诉她。 元景烁启唇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云师兄,来得好快。” 元景烁想说的话被生生堵在喉口。 林然站起来,正要往外去接,元景烁一声不吭先起来,披上外衫先出了门:“我去接。” 元景烁推开门:“云…你是谁?” 元景烁皱眉看见面前衣着华贵的宫装少女,她举止讲究、仪态骄矜,前后簇拥着几位侍女,不远处赫然停着一架兽车。 宫装少女终于又看见朝思夜想的少年郎,他望来的眉目一如既往的凌厉英俊。 少女不由红了脸,她来之前想了许多见面的可能,定要保持住贵女的高贵姿态让他心折,但听见他这么冷漠问一句“你是谁”,心凉了大半,顾不得那些矜持,赶紧说:“我是慕容芸。” 元景烁眉头拧得更紧:“慕容家?” 他的态度并不客气,慕容家的侍女要呵斥,慕容芸已经先道:“是。” “元公子可还记得,那日金都城外恶蛟作乱,公子救了我性命。” 慕容芸望了望他,又不觉红了脸:“我一直记得公子恩情,特意来感谢公子…” 元景烁并不陌生这样的境况,女人钟情的姿态他见得太多了。 “顺手之劳,不必。” 元景烁不耐应付,直接拒绝:“草屋粗陋,不容慕容小姐大驾,小姐请回。” 慕容芸没想他三言两句就冷言送客,她长这么大从未受过如此冷遇,脸色清白交加,咬着唇,暗中给了侍女一个眼神。 “放肆!” 侍女受到示意,顿时指着元景烁怒喝:“你一介散修,我们小姐纡尊降贵亲自来感谢你,你竟如此不识抬举!把我们慕容家置之何地?!” “住口。” 慕容芸娇斥侍女:“谁准你这样对元公子说话,元公子救了我,我是真心来感谢公子的,哪里有仗势压人的道理,你若再敢无礼,我这里容不下你,趁早自请回去领罚。” 侍女慌忙跪下:“奴婢错了,请小姐恕罪。” 慕容芸这才转过头来:“元公子…” 元景烁懒得理她们作秀,只冷淡说一句:“慕容小姐客气了,天不早了请回。”直接就要关上门。 “元公子!” 慕容芸还想拦,就听元景烁身后传来一道轻快女声:“是云师兄吗?”然后一个青衫少女走出来。 元景烁微微偏头,低低道一句“不是”,语气顷刻间低柔下来,和刚才对慕容芸的冷漠天差地别。 慕容芸脸色瞬间就变了,目光如寒针打量着走出来的林然,见她容貌清艳姿态纤瘦,修为还没结丹,一身素衫不过是最普通的法衣,气质秀逸温和,安静得近乎内敛。 慕容芸眼底闪过轻蔑与嫉恨。 这样一个散修女人,除了一张还看得过去的脸,论修为论身份论风情,哪里比得上自己分毫?怎么就配得到元公子的另眼相待。 慕容芸眼神一闪,柔柔道:“元公子,无论你如何想,这救命之恩芸儿都记在心里,日日夜夜念着,断不敢忘。” 这哪儿又来的救命之恩?又是一桩桃花债? 林然好奇探头看来,元景烁现在最不愿意就是让她看见自己的烂桃花,听慕容芸还在这里故意含糊其辞,瞬间厌烦到极点,直接冷下脸:“不必,慕容小姐不来打扰我们就是最大的报恩了!” 慕容芸瞬间涨红了脸。 突然传来兽吼声,几架兽车仪仗在小巷门口停下,是云长清温和的声音:“这是哪家的兽车公然挡路?” 那边有人恭声答:“少主,是慕容家的车队。” “哦。” 一只手掀开帘子,露出云长清俊秀端正的面庞,他望了望门口正对峙的几人,笑:“元弟林师妹这里还有客人啊。” 元景烁淡道:“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慕容芸脸色大变,那些慕容家的侍女侍从露出惊怒之色,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斥,云长清已经摇头轻笑:“你真是,说话总是这么直,也不怕得罪了人。” 好嘛,一句“说话直”硬是堵住了慕容家的嘴。 而不等慕容家众人反应过来,云长清已经对慕容芸说:“慕容小姐,你们家的兽车挡着路了,既然已经与元弟说过话,是不是该挪出条路来。” 言语客气,却是公然的逐客令! “你们——” 慕容芸羞怒至极,她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她想过去与云长清理论,侍女赶紧拦住她:“小姐不可!那是云家少主!” 元景烁抱臂靠在门边正挡住林然,似笑非笑望着这一幕,云长清含笑坐在车里,看来的眼神透着冷意。 慕容芸望了望这两个男人,突然觉得有那么一刻他们出奇地相似——一样的冷漠,像是看个笑话。 “…走!” 慕容芸气得浑身轻颤,到底还有三分理智在,咬咬唇,幽怨望了元景烁一眼,拂袖怒气冲冲地走了。 云长清看着慕容家的车队离开,让云家车队驶进去,他下车走向门边,朝着元景烁戏谑:“又是你的桃花债。” 元景烁下意识看了一眼林然,立刻解释:“不是,我不认识她。” 云长清一怔,他只是开个玩笑,他印象中元景烁向来信奉清者自清,是根本不屑于解释的。 云长清隐约察觉到元景烁的变化,看了看他,但也没工夫多想,肃容说:“你们的消息我收到了。” 元景烁点头:“进屋说。” 三人进了屋,林然要去端几杯水来,云长清摆手:“不用客气林师妹,我长话短说,族里还有事,得尽快回去。” “我们云家正也查此事,这本是我们燕州的事,我不想牵累你们,但我又看你们身边有那个小月姑娘,你们知道了这么多,怕是也已经被搅了进来,干脆来与你们说个明白。” 云长清舒了口气,沉声道:“我来到金都,就是为了详查燕州半妖一事的始末。” 林然:“半妖?不是人被蛟妖祸害成的怪物吗?” “是,之前金都斩妖一事,让所有人都以为那些怪物是人受到堕魔的蛟妖侵染变成了邪物,但我们云家特意截留了一部分怪物尸体,仔细研究,发现这些怪物其实是不同的——九成九的怪物的确是被妖魔之气侵染的人,但其中有那么极罕见的几具尸体,本身就是半妖,或者说,是化妖不完全的半妖。” 林然下意识想起她们往金都途中路过的那座村落,在村落祠堂深处发现的那具有些特殊的怪物尸体,它死前心脏里的那朵一闪而逝的紫色小花。 “化妖不完全的半妖?” 元景烁皱眉:“半妖就是半妖,异兽成妖即为半妖,怎么还会有不完全一说?” “正是如此!”云长清道:“所以家族一得知此事,立刻察觉蹊跷,又恰逢金都斩妖大典闹得沸沸扬扬,父亲便让我来金都详查此事,而大典那天我在人群中观察那只蛟妖,却察觉它身上隐有异样;我们人族对妖族知之甚少,即使发现了一些不对,也都当做是妖堕魔后的正常变化;但我看得清楚,那只蛟妖虽然强大,但它的状态,分明与家族发现的那些半妖尸体一样——它们都是半妖!化妖不完全的半妖!” “也就是说,有很多这样特殊的半妖?” 林然喃喃:“之前从来没听说过,突然就成批成批冒出来…” 元景烁脸色骤变:“你的意思是,它们都是被人为培养出来的?!” “是!” 云长清沉声说:“我们怀疑,那只蛟妖根本与妖域毫无瓜葛、也并非它传播妖魔之气,它只是幕后之人推出来的一个替罪羊!幕后有人、或者一些人掌握了某种秘法能人为培育出半妖,这些半妖有的成功,有的失败,成功者可能如蛟妖觉醒返祖血脉之力,而失败者就会沦为没有神智的怪物、甚至根本变成尸体,那幕后之人就把这些失败的半妖投入燕州各地,放任它们散布妖魔之气,把无数的百姓、修士变成怪物。” “这有什么好处?”元景烁拧眉:“他们为的什么?愚弄整个燕州甚至九州、甚至不惜拿妖域作幌子得罪妖族,撒下此等弥天大谎?难道只为看燕州生灵涂炭?!” “我也想不明白。” 云长清道:“但是,整个燕州九十九城,大半数城池受此侵害,受这妖魔之气侵染最深的广城以南万里人踪绝迹,最粗略的估计,也有数以百万的燕州百姓生生变成怪物,如果我们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庞大数量的生灵本身,无论是尸体还是活物,若有人敢动心思,运用某些秘法稍加利用,未尝可能将之化为某种可怖骇人的力量。” 林然和元景烁都沉默了。 元景烁问:“你在怀疑谁?” 云长清:“与你们一样,金都慕容夏侯两族,以及,小楼西。” …… 云长清很快走了,走时留下了一些治疗雷伤的宝物。 林然和元景烁面对面坐着,都很沉默。 林然叹气:“我们是不是摊上大事了?” 元景烁嗯一声。 林然掰下来一块养暗伤的灵玉子含着,又叹气:“算了,我早习惯了,这就是常伴傲天的日常。” 元景烁抬眼冷冷瞥她:“你再叫我傲天,我就——” 林然:“你就怎样,打死我吗?” 元景烁心想,我就亲死你。 他懒得理她,站起来,一手去拿刀要往外走。 林然惊讶:“这大晚上的你干嘛去?” “我有一个猜测。” 元景烁说:“我要再去闯淬心塔。” 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指引他,淬心塔第九重有无比重要的东西,他需要它。 元景烁想到什么,低头看着林然,特别强调:“我之后可能经常去小楼西。” 林然一脸懵,以前元景烁都是来去如风,她真是不太适应他这还主动交代行程的作风。 她很快反应过来,没想太多,点点头:“去去,注意安全。”不管小楼西背地里有什么鬼,总不可能在明面上伤害客人,林然不担心元景烁的安全。 …然而林然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元景烁看着她的眼神更凶了。 林然捂嘴闭麦,小心地瞅着他。 有的爸爸,是给孩子看脸色,她就是比较不争气的那种——得天天看熊孩子脸色。 元景烁看着她这样子就生气,她越是好脾气越是什么都不在乎就越让他生气! 他去风月之地,她就一句让他注意安全?! 元景烁气得胃疼,但是他不打算和她发脾气,那样太幼稚,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元景烁冷哼一声,把身上的储物袋都拿下来,只取出一点灵石,其他全扔进她怀里。 林然捧着几个储物袋:“…?” “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拿着,里面也有钱,你想买什么就去花。” 元景烁拿起旁边装着灵髓晶的盒子,在林然懵逼的注视中,径自往外走,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转身灼灼盯着她,一字一句:“林然,你等着!我早晚会让你把我当个男人瞧!” 林然:“…??” 然后他就转身走了,龙行虎步,斗志昂扬。 林然望着他的背影,心想,妈呀,这几个菜啊,给孩子飘成这样?! …… 人间界,江南。 新就任的尹知府打了个喷嚏,旁边随侍的老管家赶紧端上新熬好的汤药:“老爷,快歇一歇,喝了药今天早点歇息。” 尹大人放下笔,面色有些憔悴,却笑着摇头:“老啦老啦,乍一从北方来这南方,一个风寒愣是拖了这些日子,人不服老不行啊。” “哪里是老,霜城极寒,江南气暖多雨,您不过是水土不服罢了。” 老管家笑:“快歇歇,小姐前两天还来信问您身子,要是知道您不好好注意身子,小姐怕不是就得赶来亲自劝您了。” “嗳,让她可安生些,才生下小丫多久,眼瞅着一个当娘的反而比以前更活泼了,像什么样子。” 尹大人说着嗔怪,可脸上却都是笑,老管家笑:“老爷您就心里美,小姐和姑爷和和美美,再过些日子就带着小小姐来看您,到时候更得给您乐成什么样。” 尹大人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端起药碗正要喝,面前倏然浮现一道瘦长人影。 黑袍白发,赤足踏虚空,如魔如妖,没有一丝征兆就凭空出现在面前。 尹大人与老管家瞬间变了脸色。 “老爷!”老管家想都不想就要扑到尹大人面前,身体却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按在墙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影缓步走到案桌前,所过之处一步步,嶙瘦苍白的赤足下浮出蜿蜒血河。 尹大人到底沉稳,震惊过后很快保持冷静,目光掠过面前诡异的一幕,站起来拱手:“敢问阁下意欲何为?尹某必尽力满足,只请您莫要伤及家中老小。” 对面黑袍下传出个低哑的声音,言简意赅:“母令。” 尹大人一惊,才反应过来,谨慎说:“阁下,母令乃是我尹家祖传之物,事关重大尹某不敢擅作决定,敢问您是要——” 他话没说完,对面人似乎耐心告罄,猛一抬手,刹那那血河如鬼魅蜿蜒过整座宅院,在尹大人惊骇的目光中,一条有如活物的血河卷着一块格外华丽的玄铁令牌乖巧捧到他掌心。 “不可——” 妖主瘦长的手指捏住母令,倏然用力,母令化为飞灰,那玄色的飞灰却并未随风飘散,反而化成一条细细长长的线,被血丝缠绕着,直指到天边一个遥不可见的方向。 妖主缓缓转身,冰冷血眸望着玄线的尽头,倏然冷笑。 林然把储物袋和一众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到床边的柜子上,打着哈欠转身去脱衣服睡觉,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的那刻,其中一个储物袋里随意放着的令牌,无声地,亮了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师父视角,慎买) 万仞剑阁罡风是不变。 江无涯站在祁山之巅, 眺望无情峰,一层雪白屏障如同缚茧将整座无情峰笼罩,所有人只能看见刺目白光, 而江无涯眼眸里,却清晰倒映着白光禁锢中滔天翻涌魔气。 “…师兄。” 阙道子望着面前沉默男人,迟疑着轻唤了一声。 江无涯眨了眨眼, 像是从一场旧梦中醒来, 偏过头, 笑着:“你瞧他,一声不吭封了无情峰,倒给我扫地出门了。” 阙道子突然心里特别难受。 他也已经不小年纪了, 剑阁掌门、元婴后期,手下养出了两个响当当弟子, 是可以有徒孙人了,可是这一刻, 他特别想还像小时候,被人揍得鼻青脸肿, 嚎天顿地回来抱着江无涯腿哭。 那时候他还可以哭啊, 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他可以哭着说,说师兄啊, 你别笑了!你笑得师弟难受。 他还可以说,说师弟心疼你啊,师弟想让你过得好一点;他能拍着胸脯保证, 说师兄谁敢欺负你你让他等着, 等咱弟弟们长大了厉害了一起上指定弄不死他! 可是他再也不能哭了。 因为他已经变成要扛起剑阁温润端正掌门阙道子了;因为欺负江无涯是苍天, 是他们永远弄不死天;因为他江师兄、他们最好最好大师兄再也过不好了, 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不笑又怎样,难道让江无涯去哭吗?去发疯、去嚎啕大哭,哭苍天不公?哭命运捉弄吗?! 天底下谁都可以哭,可是江无涯不能哭。 因为他是江无涯,因为他是这一代无情剑主,因为那一天,他亲手甘愿地扛起了宿命。 阙道子避过身去擦了擦眼睛,笑着说:“怕什么,一会儿跟我去不知峰啊,正好家里小崽子们都出去了,咱们师兄弟俩可以一醉方休!” 江无涯摆摆手,收回目光,又想起什么:“他们去哪历练了?” “去梵天寻净土了,度化剑魂嘛。” 阙道子很想得开:“净土一直是传说,是不是寻得到咱也不知道,但让他们出去历练、多见识见识也是好?” “哦,小龚早前还与我传讯,说他们受燕州州府邀请,可能会转道去燕州金都看什么斩妖大典了。” 阙道子说着拿出传讯符,试图联系龚长老,传讯符一片灰白动也不动,他无奈:“瞧瞧,元婴传讯符都飞不过去,应该是已经进了梵天秘境,那边有结界,一个大周天之前与世隔绝,只能等他们出来再听听有什么情况了。” 沧澜界太大了,一个人散在四海九州就如一滴水融入大海,比起九州受凡人界影响很深世俗州府宗族,三山九门这些大宗门大多秉持着出世理念,也就北辰法宗在九州牵连深些,玄天宗死性不改地和北辰法宗较劲,这些年也在试图发展世俗势力;但万仞剑阁嘛,就是万年不改出世状态,反正九州出现重大祸乱时总会有人主动找上剑阁,其他时候他们就坦然地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己在剑阁里玩自己。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群剑修搞人际关系,至于赚钱和培养小弟……呵呵,是打架不好玩还是剑不好睡?别整那复杂,剑修不动脑子! 这当然是很爽30340,然而,这也不可避免地造成剑阁常年信息缺失,别说外人很难联系到剑阁,就连自己家弟子要是单独出去也会时不时地丢一下……好在剑阁一直有规矩,只有修为到一定水平弟子才允许单独外出历练,这种都是有自保之力,还有个剑阁名头顶着,丢个十年八年地基本都能自己找回来。 唯偶尔会有例外。 比如… “你替我看着小辛。” 阙道子看向江无涯,江无涯笑了笑:“我再出去走走。” 阙道子一怔,反应过来:“您还要去找林师侄吗。” “我们在人间界发现了些许踪迹,小辛撑不住了,我才先送他回来。” 江无涯:“如今事了,我想再去找找。” 阙道子没有理由拒绝。 宗门师徒更甚于人间父子,当年谁也没有想到江无涯会收徒,这些年林然名声不显,于是外人都说江无涯轻慢弟子,让一个堂堂剑阁亲传弟子连无情剑法都学不得;可阙道子看着那个孩子长大,更是亲眼看着,江无涯是怎么为之悉心呵护、长远谋划,倾尽了他所有能给温柔与宠爱。 阙道子只能劝道:“林师侄长明灯燃得好好,性命无忧,师兄您且放宽心,慢慢找,总会找到。” 江无涯笑着点点头。 离开万仞剑阁,出修真界,横跨雪山,时隔小半个月,江无涯再次来到雪山对面凡人界。 江无涯俯瞰着这凡人界,才想起他似乎也来过这儿。 那也是几百年前事了,是他还年轻时候,去各方游历,四海九州、妖域人间,去过太多地方,记都记不清。 江无涯走下雪山,走进最近一座城池,城门宛如霜雪雕砌成,有一种粗犷坚固高大,叫霜城,城不大,却很热闹,车马不绝人来人往。 江无涯随着人流,有健硕彪悍侠客与他擦肩而过,绵长商旅车队徐徐行走,街头巷尾嘈杂叫卖声不绝于耳,江无涯望着四周,一些已经变得很浅记忆慢慢浮出来。 那年来时,他隐约记得这里还是乱世,他路过一片战场废墟,还从万人坑里拉出个垂死年轻人。 江无涯笑了笑,看路过一家酒楼,便走进去。 酒楼人来人往,又兼着客栈,一楼大堂竟还新搭着台子学人家茶馆请了评书先生讲评书,江无涯寻了个位置坐下,刚倒了杯清水要喝,就听那评书先生“啪”一声拍案,声情并茂:“想当年天下八分无裂、群侯割据,咱太|祖爷出身耕农,被强征入伍,先入吴将军麾下做小卒,却说那日吴将军兵败西北,麾下将散兵逃、兵败如山,咱们太|祖爷所在行伍被迎面击溃,死得死伤得伤,到最后尸体竟累成个万人坑,怎言一个惨绝了得。” 江无涯手一顿,觉得哪里怪怪。 那评书先生摇头晃脑:“咱太|祖爷腹部正中一箭,血流如注,正是奄奄一息时候,忽见天上一阵明光,仙乐梵唱,竟降下个神仙人物,只听神仙威武道:你非尘世中人,乃是玉皇座下战神奉旨降世来止人间大乱,万不可亡于此处。言罢抬手一点,太|祖爷身上伤势尽数消失,太|祖爷跪地感恩,神仙笑而不语,又手拿玉皇老儿之封神谕旨,递与太|祖爷,遂飘然而去也。” “…”江无涯:“——咳咳咳!!” 有客人不满嚷嚷:“李老头,你这段子都讲多少年了!我们不听这个!我们要听元少侠故事!” 此言一出,顿时群情激动:“对!听元少侠!” “嗳这个好,就讲元少侠闯武盟大会、屠魔门那段!” “不行,我们要听元少侠闯长安,单枪匹马闯宫禁勤王故事!” “那些有什么意思,咱们这可是霜城!要讲也得讲元少侠武道巅峰去寻仙故事啊!” 评书人听得满头大汗,苦笑说:“客官们又要听这又要听那,干脆拆了老儿一人拿一段听可好了。”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场面热闹至极。 “哎呦人太多耽误了,请问客人来点什么?” 一屋子小二忙得腾不出手,掌柜不得不亲自下场给客人点菜,见这边有位独客坐下赶紧过来,心里正算计着还得再多请几个人手,边盘算着事儿边凑近,乐呵呵抬头定睛一看,瞬间睁大了眼:——好个神仙人物! 掌柜没读过几年私塾,肚子没多少墨水,形容不出这等风采,只觉得好似自己幼时随父母初来霜城,仰头望那连绵万丈昆云雪山,真真是高山仰止,头晕目眩,讷讷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只有一个“谪仙”翻来覆去地转。 掌柜恍恍惚惚想,这样人物,怎么刚才进门时自己都没注意呢,这等风华,按理前脚一进城,后脚就传遍满城了。 “有劳店家,来一壶酒水。” 青年笑着出声,掌柜才反应过来,赶紧嗳嗳了两声,下意识用了敬称:“大人还有别吩咐?” “还有一事想劳烦店家。” 他从宽袖中取出一物,是一张画卷,慢慢打开,掌柜才发现是一幅人物半身小像,画着一张盈盈浅笑妙龄少女:“这是我女弟子,之前出山游历,十三年前在这附近失去踪迹,我想请店家派人往城里问一问,可有谁见过,若能提供几分消息,我必以重金酬谢。”说着不知打哪儿拿出个盒子,一打开,里面是数不清金银珠宝。 掌柜几乎被晃瞎了眼,瞬间屏住呼吸,反应过来,眼中光芒大盛,赶紧把那盒珠宝挡住,压低声音拍着胸脯保证:“大人可找对人了!小在霜城几十年了,人脉最是周全,您想打听什么都行,只要这霜城发生过事儿,定给你打听得齐齐全全!” 江无涯一笑。 他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雪山留下痕迹已经是许多年前了,林然也许根本没来过这霜城,或者就算来过这儿,也可能只落脚几日歇一歇就很快离开。 掌柜打定了主意要做成这笔大买卖,又去仔细看那幅画,边看边心里犯嘀咕,这位大人也不过而立年纪,竟然随身带着这么幅少女小像,还说是女弟子,谁家师父和女弟子——嗳嗳?!这画像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掌柜眯着眼睛看,那少女眉眼弯弯,虽还青涩却已掩不住秀丽姿容,要是出现在霜城他必然印象深刻,但他确实没见过这么一位姑娘,可他又觉得这张脸眼熟…等一等! 掌柜突然想起什么,用手指在少女脸上虚虚划了几道,顿时大喜:“大人!这位姑娘我见过!” 江无涯心一跳,笑着:“是吗?” “是是!绝没错!” 掌柜说:“我想想…这位姑娘是不是从雪山下来,手指常戴个戒指,随身带着一柄青色长剑?” 江无涯撑住额,阖了阖眼,有热流从心口往上泛,涩住他喉口,高兴,又忍不住发酸。 这么多年,他终于寻见她些许切实踪迹。 “是她。” 他点点头,声音沙哑:“是我家姑娘。” “我就说!”掌柜高兴道:“不过有一点对不上,这姑娘不是十三年前来,这是五年前事儿!” 五年前,江无涯心想,那约莫是她坠落时不仅穿过了空间,还错乱了些许时间,才与修真界流速时间不一致。 这都不打紧,都不打紧,人在就好,她一切平安就好。 “这位姑娘是与元少侠一起下山来,直奔我这客栈,就住在楼上,我记得真真。” 掌柜回想着,时隔多年仍然对那段传奇经历啧啧不已:“那可是元少侠第一次带个姑娘,那姑娘也不知道在雪山经历了什么,衣不蔽体,下山时候还披着元少侠衣服,脸上遮着张男人帕子,她掀开帕子时候我悄瞧了一眼,哎呦可怜啊,那脸上都是伤,还白——” “咔嚓。” 掌柜唏嘘声戛然而止,他眼睁睁看着坚硬瓷杯在青年手中湮没为灰,青年垂着眼,清癯侧脸,一寸寸凝上骇寒冷峻。 所有人只觉一种难以言喻可怖威压瞬间罩顶,他们惊恐瞪大眼睛,可是身体像是被什么生生扼住,一声不能出,一动不能动,整个热闹欢畅酒楼竟一瞬死寂如坟。 这种诡异情形不过转瞬就消失,客人们惊魂未定地瘫坐在椅子上,恐惧地彼此面面相觑,下一瞬不约而同站起来,一声不敢吭都疯了似往外跑,没一会儿整栋酒楼人愣是跑了个干净! 江无涯缓缓吐出一口气,掐了掐发疼额角。 “抱歉店家,扰了你生意。” 江无涯恢复平静,转向抖如筛糠掌柜歉然说,把装满珍宝盒子推过去:“这是补偿,店家还记得有什么关于她事,劳烦再与我详细说说。” 掌柜直打哆嗦,心里后悔死,看这位大人言语和善,谁想到发起飙来这么吓人,可是看见江无涯竟然向自己道歉、还把那一盒子珍宝都推过来,不像是迁怒样子,他才又活过来。 掌柜小心觑着他脸色说,不敢说出已经溜到嘴边那句“还白了头发”,只讷讷说:“大人,那姑娘没住几日,小也知道不多,只是那时候霜城有一只大蝙蝠妖怪作恶,杀人吸血,闹得人心惶惶,还把当时尹知府老爷家小姐、也就是如今王侍令夫人给抓走了,元少侠就和那姑娘一起上昆云雪山救人,杀了蝙蝠妖救下知府小姐后,就直接横跨雪山往那边寻仙去了,这些年再没有消息,至于更多,小也实在不知道了。” 江无涯沉默着,低道一声谢:“店家忙去吧,我坐一坐。” 掌柜如蒙大赦,赶紧退下,走下楼时遥望着江无涯侧影,迟疑了一下,还是叫来一位小二,捂着嘴小声说:“你去王侍令府上回禀一声夫人,就说五年前那位与元少侠同行姑娘,她家里来人了,赶快,别等一会儿人走了。” 小二应了一声,放下手里活儿一溜烟跑出去。 江无涯阖着眼,放在桌上手缓缓攥拳,又缓缓松开,压抑着情绪。 没有人历练是不受伤,哪一个修士不是从风雨中走过来,江无涯早做好了准备,他不是一味溺爱孩子人,他承受得起,也并不太失望。 但是他难受,他心里难受。 他阿然吃了多少苦。 受了天罚,掉进这凡人界,从雪山里被人挖出来,连件衣服都没有,受了伤,找不到家,还要受人指指点点—— 他阿然,他好好捧着养那么大姑娘,怎么就出来受这么多罪、吃这么多苦?! 江无涯已经很久没生过气,但是他现在几乎克制不住胸口翻涌杀意和恨意,他前所未有地恨瀛舟。 只掀翻东海怎么够?云天秘境瀛舟不仅是妄动天命、寻衅正道根基,更是动他逆鳞!动他心头肉——所以瀛舟怎么不该死?他必须得死!江无涯只恨不得他能再活一次,亲手再把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让他生生世世永别想轮回! 手松了又攥,终于松开,江无涯深深吐出一口气,站起来,转身离开。 他要回去,顺着雪山那头找,一个城一个城地翻,总会找到。 江无涯没注意掌柜欲言又止神色,径自出了酒楼,顺着人来人往街流往城门走,走着走着,身后忽然有惊马声,伴随着焦急女声:“先生!先生请留步!” 江无涯一顿,转过身,见一架厚重讲究马车在后面停下,一个身穿官服文士打扮年轻后生先一步出来,急喊着:“先生请留步!”又小心翼翼扶着一位少妇人走出来,嘴里念叨着:“慢点慢点——沉不沉,要不孩子我来抱?哎呀慢点…” 少妇人怀里传出哭声,竟还抱着个襁褓中孩童,她温柔笼住孩子襁褓,嗔怪着轻推开夫君搀扶,快步走到江无涯面前,恭敬下拜:“先生,敢问可是那位姑娘师父?” 江无涯怔住:“你是…” “妾身闺姓尹,正是当年被蝠怪劫上山尹家姑娘,被元少侠和那位姑娘所救,才留得条性命。” 尹小姐说:“妾身这些年一直派人打听元少侠和那位姑娘踪迹,听说姑娘师父来寻,赶紧来拜见您,只请您能稍留些时日,容妾身与夫君好生尽地主之谊。” 江无涯有些动容,笑道:“少夫人客气,不必了。” “不客气,半点不客气,当年若没有姑娘,早已没我了。” 尹小姐说着,忍不住哽咽:“当年我被那蝠怪抓走,眼看要受辱身死,连死都不能留个清白,我满心绝望,是元少侠与姑娘救我!尤其是那位姑娘,我那时年轻气盛,满心只有元少侠,后来才渐渐意识到她究竟待我有多好、为我做了多少打算,可我竟连谢都不曾亲口与她道一声,到最后甚至连她姓名都不知道……” 她猛抬眸看来:“敢问先生,我那女恩人名姓?” 江无涯轻声:“她叫林然。” “林然,林然,真是个好听名字。” 尹小姐说着,那年风雪中一幕幕连带着曾湮没少女心事重新浮上眼前,她忽然流下泪来,眼泪掉在襁褓中孩子脸蛋上,孩子小小地“呀”了一声,王公子心疼地走过来,轻抚她后背。 尹小姐破涕为笑,给孩子抹掉脸上泪痕,抱着递过来:“先生,我此生怕是再见不到林姑娘与元少侠了,可我孩子还不知道她母亲恩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替林姑娘抱一抱这孩子,为她起一个名字?” 王公子一个劲儿点头,明明是个俊秀有为青年人,在妻女面前却会透着一点憨厚傻气:“是啊,我们之前商量着总不能一直叫这小名儿,先生来了可太好了,请先生给这孩子起个名吧!” 江无涯本想拒绝,可看着这对年轻夫妻眼中真诚,看着那孩子天真无邪脸庞,他忽然又说不出口。 王侍令抱过孩子放到他手里,江无涯有些生疏地抱着,孩子明亮干净大眼睛倒映着他脸,她像是好奇地眨巴一下眼,伸出小小手抓向他头发,因为太远了,她小手抓不住,嘴巴一扁,却没有哭,反而眼睛弯弯咯咯笑起来。 江无涯忽而心软了。 这是阿然救下过孩子。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轻轻说:“就叫婵娟吧。” 荣光、美貌、富贵、浮名,都是镜花水月。 她会更希望这孩子平安喜乐,能有家人、有朋友和爱人,欢声笑语,永远团聚…长长久久。 w ,请牢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要来抱抱我吗?” “滚。” “要亲我吗?” “滚。” “我亲一亲你好不好?” “滚。” “…唉。” 淬心塔第九重, 对话日复一日地上演。 身着青衫少女盘坐在少年对面,衣衫松松垮垮系着,露出莹润肩头和细窄锁骨, 少女有着柔软纤细身段,可是背脊却挺拔,即使歪歪斜斜坐着, 也仿佛自有一番清俊风骨。 这就是心魔最可怕地方。 它不是完全虚假, 它是攀着人心底真实记忆与所渴求欲望共同生长成怪物, 某种程度上说,它甚至是真实。 “你说我不是她,你错了, 我就是她。” 心魔轻轻贴过来,要亲他嘴巴, 当然被狠狠推开。 它像是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却连眉眼天生微微弯着弧度都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我就是根据她这个人变成, 我代表着就是她未来一种可能。” 元景烁冷冷重申:“你只是心魔。” “才不是,你懂不懂, 我是真实啊。” 心魔认真说:“我问你要不要抱我、亲我, 是因为她确实也有可能这样问啊!她也不是圣人,你眼中她不通情爱,所以她不会说出这样话, 但当她通晓情爱、当她爱上了一个人,也许在未来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境况下,她是真会对一个说出这样话啊。” 元景烁神色冷酷如初, 可眼底却微不可察轻颤一下。 “她会问你讨一个亲吻, 会主动过来抱住你, 会含着你嘴唇、你耳垂吮, 会挂在你耳边低声问,问你晚上会不会梦到她,问你想她时候会不会硬,这样年轻气盛,是会爬起来浇冷水还是会背对着床外边狠狠攥紧边控制不住喘着气音叫她名——” 心魔猛地侧身,狠裂刀光嗜血得几乎将它劈成两半,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暴怒杀意:“你找死!!” “被我说中了,心虚了?生气了?” 心魔笑着:“你喜欢她,对她有欲|望,这是本|能啊,有什么可否认?你还是不愿意接受你自己,你欲念、你责任连同路上那些必经诱惑,你总想把它们割裂开,你总是只愿意看见一部分而对另一部分视若洪水野兽,可这恰恰是你稚嫩地方。” “有很多女人喜欢你又怎样,喜欢就接受不喜欢就坦然处之,为什么她们来打扰你生活,却为此退避、为此心生烦躁不快要是你?” 它甚至还在像真正她一样谆谆教诲着:“有喜欢姑娘又怎样,主动去追求,合则聚分则散,如果实在喜欢得不得了,那就努力变得更强,强到可以占有她、让她不能拒绝,强到成为她唯一选择!” “至于你命运,那就更不必觉得屈辱,像个小孩子和它故意对着干,你要学会接受它,学会利用它化为你自己力量,去成长、去变得更强大,以至于有一天真正有资格去抗衡它、甚至,逆转它!” 元景烁心头狠狠一震,下一秒已经立刀劈了过去:“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最知道。” 心魔轻巧地闪躲着,笑道:“别劈了,都这么些天了你还没死心,我说了你还没有看清自己,你现在度不过我。” 元景烁冷着脸,一把收刀入鞘转身就要离开。 “她教你做个好人,这没错,但她肯定也会明白,能成一方霸主、撑起天道睥睨苍生,绝不会只是个好人。” 元景烁听见它低叹声音:“帝王私德韵事掩不住开疆破土丰功伟绩,你并非完美无瑕,也不必用圣人要求束缚自己,认清自己、接受自己,偶尔顺势和放纵…也并不是什么可耻事情。” “所以我说你可笑!” 元景烁猛地转身,冷笑:“我为什么要放纵,我现在日子过得好好,应有尽有无拘无束,我疯了吗平添事端给自己找不痛快!” 心魔安静看着他:“可是总有现在你抓不到东西,比如她。” “谁说我抓不住。” 他抬起下巴,眼神里有着最昂扬霸烈少年意气:“我会比任何人都强,我会给她最好、我把我心捧给她,一年两年十年百年,就算她是块石头,我也总会把她捂热!” 他会走他路,他坚信着只要他走在这条路上,用真心用赤血去换去拼搏,他心爱姑娘、他想完成事业,都会有! 心魔只说:“你错了,你抓不住。” 元景烁不屑与它再攀扯,转身离开。 “我现在说你不信,等你发现自己失败了,那也没关系。” 心魔轻轻地笑:“你还可以来找我啊。” 元景烁死咬着后牙,震出刀势将心魔狠狠震散,但它很快又扭曲出新一团幻影,如附骨之疽,笑吟吟望着他:“景烁,我等你啊。” 元景烁深吸一口气,心知这才是中了它计,于是收敛起怒意,面无表情地离开。 元景烁走出淬心塔直接去了小楼西,这些日子他下了淬心塔就来小楼西喝酒,管事直接把荣翰他们之前那个包间留给他,笑着说是夫人嘱咐,也不要钱,就当与元公子结个善缘。 元景烁不知道小楼西到底在做什么打算,但既然他们愿意结善缘,那就结,他就顺他们心,安安分分当这个一朝麻雀飞枝头年少轻狂风流公子哥。 元景烁走进包厢,一阵清浅竹香扑鼻,他顿了顿,看见素衣少女抱着瑶琴轻轻福身,弯下颈线如天鹅优美:“浅凝见过元公子。” 他没有叫任何歌舞,但每一次走进这个包阁,素雅美丽花魁都已经柔顺地等候着他。 元景烁像之前任何一天,冷冷说:“我不听瑶琴。” 浅凝姑娘却不再像荣翰他们在时那次好打发,她没有退却,反而抬起头,一双楚楚美眸含着几分倔强坚定,像任何一个已经想明白愿意为了爱情不要矜持、奋不顾身少女,柔弱背脊强撑起,执拗地重复着:“浅凝弹得很好,不会打扰公子,会努力让公子喜欢。” 那他该怎么反应? 元景烁漫不经心地想。 该先是嗤之以鼻,不屑,到日复一日被她倔强和柔顺打动,在她看似虔诚爱慕中,日渐坦然地把她当成一个慰藉工具、乖巧替身,迷失、堕落,到最后彻底陷入她们陷阱? 元景烁觉得很可笑。 他总会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过话本,她们仿佛就是那些书写话本人,不断有人写下不同故事,试图把他变成里面任他们摆布主人公,让他迷失在这些故事里,从而永远不能发现真实前路。 这真是天道厚爱吗?这真是命运赋予独属于他殊荣吗?为什么他只感觉到残酷冷漠和近乎荒诞高高在上,像是一股无形意志推着他前进又不得不阻挠他前行,于是折中为他设下重重考验,度不过就死在里面,而想走出来,就只能眼看着自己被生生塑磨成另一个模样——一种终于符合那意志心意模样。 每次与心魔对峙后遗症,他脑子总不受控制生出一些乱七八糟念头,元景烁不再理会浅凝姑娘,漠然坐到桌边,摸出一个灵玉盒子打开。 浅凝姑娘见他视自己为空气,咬了咬唇,跪坐在房间一角,素手轻拨琴弦,乐音如情丝轻柔脉脉地流淌。 元景烁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已经被雕琢出轮廓青色小花玉簪,花瓣线条在灵髓晶剔透莹润玉质上深深浅浅地堆叠,没有那些炼器师那样鬼斧神工手艺,却已经是他一点一点地雕、费尽心思雕出来最好。 看着它,元景烁有些压抑烦躁心绪一下就散了。 他已经能想象到把这支发簪戴在她头发上,这种发簪需要绾个小髻,她一定是不会绾,自己胡梳一气,给头发弄得乱七八糟,这时候他就会看不过去,可以边嫌弃着边走过去,理所当然地捞起她长长柔软青丝,轻柔给她绾一个漂亮髻……她那么懒,以后更懒得自己学,就更会每天都依赖他给梳头发了。 元景烁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登徒浪子,估计以后他也再没有资格嘲笑别人痴迷情情爱爱——因为他现在好像满脑子也只有这些东西。 他压着不自觉上扬嘴角,摸了摸青色小花花瓣,觉得轮廓还有些生硬,于是又取出来,摸出个小匕|首,用细利刀尖对着小心地一点点磨。 门被轻轻推开,云长清走进来。 瑶琴声微顿,浅凝姑娘轻轻唤一声“云公子”,云长清对她温和笑了笑,没走几步,就看见杵着条长腿大刀阔斧坐哪儿磨簪子元景烁。 “什么东西要你自己磨…簪子?” 云长清一愣,笑骂:“你要灵髓晶,我特意挑了府里最好一块灵髓晶给你,你不去拜访哪家大师请人锻造,自己在这儿瞎糟蹋好东西,知不知道暴殄天物怎么写?!” “当然不是。” 他走进来,元景烁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仔细盯着手里发簪:“这是我亲手做,送给她,才叫心意。” 云长清忽然心头一动,才意识到这不是元景烁自己用,是要送人。 他走近几步,才发现这是支女子款式发簪,簪子修长纤细,簪身并无装饰,只是在簪头雕了一朵小小花,花瓣细长小巧,乍一看像哪里野花,却有种另类含蓄柔和之美。 “这花有些眼熟…” 云长清想了想,微怔:“这是子衿花?”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相传数千年前燕州曾从某处凡人界走出过位人皇,这花就是他还未入道时与凡人妻子定情之物。 他与妻子一起入修真界、一起入道,始终携手恩爱不离,这花随着他们显赫一时被好事者津津乐道,被人特意从凡人界带出种在燕州各地。后来人皇事迹淹没在茫茫岁月中,可这一朵象征着情深与忠贞子衿花却经久流传下来。 “是。” 元景烁毫不隐瞒;“我要送给林然。” 云长清身形一僵。 “她有点傻,上一次我摘过一朵送她,她就认不出来,后来我们遇上急事,她也不知道给扔哪儿去了。” 元景烁自顾自说:“但是没关系,这次我会告诉她,都清清楚楚告诉她。” 他抬起头,明亮锐利目光直直盯着云长清:“云兄,你说好不好。” 云长清哑口无言。 他望着那仿佛一头浑身金色鬃毛蓬松乍起、呲牙警告着竞争者年轻雄狮少年郎,好半响,倏然苦笑:“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元景烁却笑起来。 “我不怕和任何人比,但唯独不想和兄弟争。” 元景烁坦然道:“你要是真很喜欢她,我绝不说这些话,我们坦坦荡荡地争;但你只是对她有一点好感,没那么非她不可,我就想问问你,从一开始就说个清楚,免得我们兄弟俩闹了误会反目成仇。” 云长清心里还挺不是滋味,听他这么说,更是又气又想笑,指着他恨恨:“你这小子还给我整心眼,平日也没见你这么多花花肠子。” “我不需要对别人耍心眼。” 元景烁指腹轻轻抚过簪头小花,低低说:“我只想对她有花花肠子。” 云长清眼见这孤傲轻狂少年化成绕指柔,连桀骜风流眉眼都像是温顺下来,不由叹一声气。 他之前隐约看出些苗头,但林然完全无心,元景烁也没有挑破更进一步意思,云长清并不觉得他们能成。 毕竟是他一见钟情姑娘,云长清不敢说自己多么情深,但如果林然和元景烁不能成,等这金都烂摊子事了,他很有心去试一试。 但现在元景烁这小子不知怎么开了窍,跟头护食小狮子虎视眈眈瞪着自己,云长清自觉无论是情分还是心思都不如他,干脆从一开始及时止损,也免得将来陷得深了反伤兄弟情分。 云长清是个痛快性子,既然说放手,虽然遗憾也不会缠着不放。 但…云长清迟疑一下:“我看林师妹似乎并无意情肠。” “我知道。” 元景烁咬牙,声音带着一种不甘心狠劲儿:“她肯定会拒绝我,没关系,我有是时间和她磨,十年八年,百八十年,我不怕等,我等得起。” 云长清:“她是万仞剑阁弟子,总会回剑阁。” “那也是要出来历练,我可以等。” 元景烁抬头:“还是你们三山九门有什么限令,门内弟子不能和散修在一起?” “这倒没有。” 云长清顿了顿,委婉说:“不过林师妹是剑阁亲传弟子,又是江剑主唯一弟子,你这条情路…怕是不好走。” “不好走也得走!” 元景烁毫不掩饰野心:“我会变强,我会在她愿意接受我之前就成长到配得上她,等她点头那一天,我就牵着她手上剑阁,三叩九拜向她师尊请求把她嫁给我,我会一辈子让她幸福快乐!” 云长清望着少年灼灼明亮眼睛,突然想脱口而出:万一她一直不喜欢你怎么办?万一她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话到嘴边,云长清到底没说出口。 他不忍心、实在不忍心对这一张年轻熠熠面庞、对这个仿佛已经跃跃欲试准备好去应对未来一切少年,说出如此残忍话。 这也许是元景烁最执拗心事,骄傲自由小雄狮心甘情愿低下头,在浩瀚铺开草原前驻足,却甩着绒绒长尾巴,期待着一个人亲手为他拴上锁链。 云长清只能端起酒杯,叹口气:“为兄不知道说什么,就祝你心想事成。” 元景烁顿时笑了,少年轻肆眉眼飞扬,举起酒杯:“好兄弟,干!” …… 林然闲得有点蛋疼。 元景烁已经大半个月早出晚归,闯淬心塔逛小楼西忙得走火入魔,天天见不着人影,小月也不知道跑哪儿去,就只剩下她一个在空荡荡屋子里,每天无所事事。 林然不由感到空虚。 “好无聊啊。” 林然从床上坐起来,两眼无神,托腮:“人都宅傻了…不能这样!天一你有什么建议?干点什么都行。” 天一:“修炼。” 林然:“…还有别吗?” 天一:“打坐修炼。” 林然:“…” 林然发出咸鱼声音:“你就不能有点创造性建议吗?” “那什么还有创造性?” 天一冷笑:“要不你也去逛小楼西,问问有没有漂亮小哥哥,或者从隔壁南风馆租两个来,你和元景烁一人一屋,他找漂亮小姐姐你和漂亮小哥哥玩,一起败家一起浪,嗳,美得很!” 林然:…为什么听着好变态态。 林然其实对修真界南风馆有一丢丢好奇,但是她不敢去,她莫名觉得这一去会很麻烦,不说元景烁回来可能跟她黑脸,要是万一回家后不小心被师父和阿辛知道了,那简直—— 林然试想了一下爆椒炒肉滋味,默默收回蠢蠢欲动小jiojio,严词拒绝了天一不靠谱提议,又掰了块灵玉子含进嘴里,在床上摆了一圈云家送过来养伤法宝,然后重新摊平在床上。 天一看不过去,催她:“起来起来修炼,你看看身边都是金丹,就你一个筑基,你还怎么好意思混,至少也得结个丹吧。” 林然补充:“不是普通筑基,我已经筑基巅峰了。” 天一大怒:“那踏马也不是筑基嘛!以一人之力拉低主角团实力水平线你有什么好骄傲?!” 林然不想修炼,她伤还没好呢一修炼可疼了才不想修炼,她觉得还可以再苟一苟,于是装作没有听见地翻了个身,还悄咪用被子把自己团成一坨,蚕宝宝似拱啊拱—— 天一给她气得头顶冒烟,俩核桃在她面前一蹦一蹦跳脚,林然眯缝着眼装死,听见它声嘶力竭:“林然!你还敢给我装死!多大人了你幼稚不幼——” 天一声音戛然而止,林然猛地睁开眼,眼睁睁看着刚还蹦跶核桃已经被握在一双瘦长苍白手里。 冰冷黑袍拂过她脸颊,林然眼看着核桃浅褐色表皮迅速变成赤红、又转为浓墨般化不开深黑 ——比她给侯嫚娥握时候还要黑!! 林然眼前瞬间一黑。 “陛下大喜啊,总算是找到…您这拿得什么?” 那只手缓缓抬了起来,林然恍惚着回过神,猛坐起来,才看见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人,一个长得神似弥勒佛满脸谄笑胖子,和他前面一道瘦高身影。 是个看着挺年轻男人,全身裹着黑袍,一头几乎垂地白发,就是很瘦,身形和脸庞都异常瘦削,尤其是脸,瘦得下颌骨轮廓都清晰突出来。 他眉骨很高,衬得眼窝深陷,眼眶里镶着一双血红眸子没有任何情绪,此时盯着手里核桃,那种眼神让林然毫不怀疑他现在就能把它碾碎只为看个究竟。 林然感受着男人身上强到骇人威压,再衡量一下自己现在弱鸡程度,吞了吞唾沫,弱弱地伸出尔康手:“这位前辈,这是我核桃…” 黑袍男人像是终于意识到还有她这么个生物,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跟没看一样,看空气似轻飘飘就掠过去。 后面那个胖弥勒似小弟顿时骂道:“你个小丫头真是胆大包天,什么你我,我们陛下拿着看看怎么了,你知道我们陛下是谁?说出来吓死你!还能贪你这点破玩意儿不——陛下!” 喜弥勒眼看着自家陛下面无表情地攥紧手,像是要把核桃碾碎,结果——核桃纹丝不动! 喜弥勒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三观都裂了:艹!这破核桃真是一点皮都没破!! 天一在林然脑子里嚎哭:“他捏我!他要捏爆我!好踏马疼!” 林然心疼得哭出来:“你吼得我耳朵疼。” “神马玩意儿上来就捏人家,干人事儿?!核桃没有核权吗?”天一撕心裂肺:“林然你快雄起快把我夺过来!快拯救你心爱小天天——” 林然快被心爱小天天震聋了。 这可是真振聋发聩,林然流下了绝望泪水,对黑袍男人哭着说:“前辈,求您还给我吧,我不能没有我心爱小天天啊——” 妖主:“…” 喜弥勒:“…??!”心爱小天天?谁?蛇精病吧! 妖主居高临下睃着面前哭得眼泪哗哗掉人族女人,嘴角轻微扯了扯,又捏捏手里核桃,虽然怪异,但没有任何妖魔灵异波动。 他无可无不可把核桃扔回床上,冷眼看女人手忙脚乱捡起来。 脑中魔音终于消停,林然攥着失而复得核桃,这才松一口气,然后终于听见那个黑袍男人开口,有如刀刮般嘶哑嗓音,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妖卷。” w ,请牢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0章 第七十章 “妖卷。” 黑袍男人的声音很低, 还特别嘶哑,林然没听清楚,懵逼抬头:“什么?” 妖主睨过她一眼,就移开目光, 林然仿佛都能从他脸上看见具象化的“屁民也敢反问”几个不屑的大字。 这个时候小弟的作用就彰显出来了。 林然就看见那长得就不像好东西的谄媚胖小弟昂首挺胸往前几步: “我们陛下的意思是, 五年前你从北边凡人界来, 穿过雪山时是不是杀了一只蝠妖,是不是从他手里拿到一卷妖族秘典?不要装傻!我们都知道了,你骗不过我们!” 胖小弟趾高气昂:“我告诉你, 那本妖族秘典是我们妖域震族之宝!你一个小小筑基, 不要妄想含糊其辞, 更不要妄想私吞!你绝逃不过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的法眼!” 林然暗自咂舌, 心想你老大就说两个字, 你是怎么给解读出这么多意思——等等! “陛下?!” 林然忍不住:“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放肆!” 胖小弟高昂着下巴:“睁大你的耳朵听好了!本大人乃妖域喜弥勒喜佛爷,而这位, 就是我们妖域至尊、尊贵无匹的妖主陛下!还不快快行礼拜见我们陛下!” 林然顿时在脑子里努力【妖主】这个关键词。 在她记得的楚如瑶的故事线里,妖主只是个背景板的存在,书里只什么时候提了一嘴他死翘翘了, 那时候楚如瑶还没有修到剑道至尊, 万刃剑阁也还没覆灭, 妖主一死, 妖域群龙无首顿时大乱, 诸宗受命平叛妖域动|乱,就顺势为楚如瑶开启了在妖域的升级探险历程。 但林然真正穿越过来的这些年,她可是听说过妖主响当当的名号的。 这个名号怎么说呢……杀人放火说出去都不配排面, 人家妖主杀人是按城端的。 妖族迭代本来就很凶残, 这位更是凶残中的凶残:当年血洗妖皇宫, 为清缴先妖皇余孽几乎把整个妖都屠了个遍,再之后连下妖域十三城,抗命者杀不服者杀有异心者杀!杀得妖族哭爹喊娘,一度有人在妖域边界看见向来高傲的妖族屁滚尿流往外跑,堪称能载入九州史册的奇观! 传闻那个时候场面一度惨得连天道都看不下去了,时不时地都得在妖域下两道雷警告一下,就愣是凶残到这种境地。 这是真暴君,正儿八经的暴君。 林然回想着这位妖主陛下丰功伟绩,顿觉整个人都矮了无数截,当即拿出自己小学见到年级主任的谦卑姿态,手扶着波棱盖恭恭敬敬跪坐在床上: “见过妖主陛下,见过喜弥勒大人,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妖主陛下亲至没能及时远迎,诚惶诚恐悔恨之至,请陛下与喜大人千万海涵。” 喜弥勒顿时乐了。 他虽然跟着妖主到处耀武扬威,哦,妖主耀武他扬威,乍一看很威风,但其实自己的苦自己知道:常年挨踹当人工扩写翻译伺候妖主大爷那都不算事儿,主要是这个威风也不是很到点儿上,因为一般妖主他耀武完、对面也就当场成灰了…没啥他摆威风的机会不说,那些死之前还会图嘴痛快诅咒他八辈子祖宗;至于再外面更是到处风传骂他狗腿子,就没一句好话。 喜弥勒已经很多年没听过这么朴质无华又核心明确的马屁了…还他妈居然挺真诚!一看就是真心实意说的! 喜弥勒有点美,倨傲地哼一声:“算你有——” “妖卷。” 喜弥勒瞬间变脸,怒喝:“没听见陛下尊口吗谁让你那么多废话还不快他妈把妖卷拿出来让陛下等急了当场送咱俩升天!” 林然:“…” 天一:“…” 天一对林然说:“我原谅他们了,关爱脑残人人有责,看他主仆俩我就知道这妖域迟早药丸,这个胸怀我有!” 林然无言以对。 每当她觉得修真界已经够百花齐放的时候,就会有更丰富多彩的生物来拓展她的世界观。 林然没什么好说的,立刻从枕头底下翻出储物袋。 在昆云雪山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这本秘典贵重,怀疑是意外从妖域流落出来的;之前放在储物戒指里,华阳城的时候储物戒指被长风城主给拍碎,这秘典掉出来,竟然完好无损,林然就更知道它不简单了,之后好好藏在最贵最结实的那个储物袋里随身携带,睡觉都要枕在枕头下面——就说这拾金不昧的态度还有谁? 看见她从枕头底下摸出储物袋,又娴熟地从里面掏出秘典,喜弥勒眼皮跳了跳,小心翼翼瞅一眼妖主。 妖主没有表情。 喜弥勒擦了擦额角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冷汗。 林然摸出来秘典,颠颠跑过来,本想直接递给妖主、但一想大佬怎么能自己接东西呢,于是就先递给喜弥勒,然后可乖巧地重新跪坐在床边,水亮亮的眼睛就望着他们。 “…”喜弥勒渐渐感觉哪里怪异…这人族女人是不是太自然了点?! 喜弥勒心里嘀咕着,也没有多想,手上更是片刻不敢耽误,恭恭敬敬把妖典捧着递给妖主:“陛下。” 妖主面无表情接过妖典,瘦长的手指翻开,在某几页顿住。 林然突然想到曾看见过里面有空缺,赶紧说:“里面缺了不少页,不是我撕的,是我拿到的时候就已经没了。” 手一顿,妖主看向她,意味不明:“你翻开过?” 林然脑中警铃大作,强烈的求生欲让她义正辞严:“我就是刚拿到的时候好奇翻了一下,特别迅速,只注意到里面缺了很多页。” 妖主没有说话,盯着她两息,忽然手一抬,一种无形的力量拨动着书页迅速翻动,从迅速翻动的书页字迹中涌出无数赤色的线,汇聚成一团扭曲的光影。 那光影渐渐成形,在书上汇成一道缩小版的纤细人影。 林然眼睁睁看着曾经的自己出现,瞬间心里咯噔—— “哇!”缩小版林然惊呼:“春、春|宫图?” 林然:“…”OVO 喜弥勒:“…”OVO 缩小版林然翻得簌簌作响,边啧啧摇头:“什么秘典也不能画小黄|图啊。” 林然险些当场哭成个护城河。 我恨老天给我生了张嘴! 喜弥勒“扑通”跪下瑟瑟颤栗,林然想都没想撒丫子就要跑,却被一只鹰爪般的手狠狠扼住喉咙。 林然眼泪唰得流下来:“天一危快救命!” 天一也很着急:“你这个事儿闹得,我站在妖主的角度,觉得他不弄死你都不合理。” “…”林然哇地一声哭出来:“这个时候你还扯什么淡,他真的要灭我了!” “我正在想啊!” 天一眼看妖主狠辣要扼断林然的喉咙,各种脱身的方法纷叠闪过,最后一咬牙:“引天雷!” 这次情况和别的不一样,妖主太强大了,他基本已经是现在这个世界武力值天花板的存在,而且手腕铁血凶残,胆大妄为无所顾忌,林然看过妖域秘典,在他看来就是最大的隐患,为了防范于未然,恐怕此时就算爆出江无涯弟子的身份他也会照杀不误! 引天雷九死一生,但是落在妖主掌中十死无生,还不如搏一线生机! 林然猛地叩住妖主的手指,灵气倏然翻涌,天空察觉到异样的能量波动,迅速汇聚起雷云。 妖主冷冷盯着她,像是在望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没有戏谑没有轻蔑,只有冰冷得近乎漠然的残酷。 她的反抗出乎意料地柔韧,已经超过了筑基甚至金丹能有的水平,妖主眼尾微微一眯,又无谓地继续用力。 无所谓她有什么秘密、底牌,也无所谓她是个好人、坏人,看了妖域秘典,哪怕有一线可能在未来酿出祸乱,她就得死。 尖细指甲划破柔软的皮肉,殷红额的血珠涌出来,随之飘出一丝极浅的特殊香味。 妖主脸色瞬间变了。 血眸骤然残厉,林然只觉得喉咙又是一紧,已经被生生扼着扯到他面前,咫尺就是他苍白瘦削的面庞和直勾勾的眼珠:“你——” 他像是想要掐紧,却又顿住,莫名盯着她一会儿。 林然一脸警惕回瞪着他。 她要再拖延一会儿时间,得拖到雷—— 她眼看着他突然吞了下喉咙,被苍白皮肉裹着的凸|出喉结上下滚动,越来越剧烈。 下一瞬,林然脖颈一松,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肩头就被狠狠咬住。 林然:“…!!” 林然震惊了。 你不仅掐人,你还咬人?! 牙齿破开皮肤,扯开柔韧细腻的血肉,温热清甜的鲜血滚入口中。 满口的元气,满口的元气! 类人的血红眼眸瞬间化为尖利竖瞳,林然听着他喉咙里突然滚出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兽类微微尖锐的嘶吼。 然后她脖子又被掐住。 林然:“…” 等、等一下,杀人、吸血… 林然突然悚然想起,她翻那本秘典时候里面是不是看见过这样的图画? ——难道妖主恰好就修炼的这本秘典?! 林然眼前一黑,瞬觉前途无亮! 她咬咬牙,利芒瞬闪,床头风竹剑猝然暴起自背后狠狠朝妖主刺来,埋头在她肩上的妖主头也没抬,只猛一拂袖,悍然妖风直接把剑掀翻撞飞出去! 林然:“…” 林然哭得好伤心:“天一天一快来雷劈我!我要被吸干了!” “不,等一下。” 天一却“嗳”了一声,惊呼:“你的修为在提升!” 林然一愣,才发现自己的修为真的在提升,速度非常快,明明刚过筑基巅峰的修为眨眼就朝着结丹的坎儿狂奔。 她再细细感受,是有某种阴凉的气流从肩头被撕咬开的伤口涌过来,那力量很强,一进来就顺着经脉横行霸道地冲撞,但奇异的是所过之处她的身体非但没有被撞得皮开肉绽,反而与体内血肉融合在一起涌动,滋生出更多的元气,连带她之前雷劫留下的暗伤都在迅速恢复。 “这不是吸血。” 天一震惊:“卧槽,这踏马是双|修!” 林然:“??!” 林然怀疑自己耳朵瞎掉了:“什么修?双什么?!” “闭嘴。” 这句话不是天一说的。 林然差点以为是自己说漏嘴了,她惊悚捂住嘴,才注意肩头什么时候空了,她对上一双红到发亮的眼睛。 妖主嘴唇还浸着她的血,唇线薄得像刚弑了血的刀锋,眼角发红,乍一下抬头时眼神都是散的,隔了几息才重新恢复冰冷,冷冷睃着她。 他盯着她,竖瞳晦暗不明。 枯瘦的手攥着她脖子,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来回几次。 林然心提起又放下,提起又放下,都想求他掐不掐的给个痛快行不行—— 妖主意味不明盯着林然,林然木呆呆看着妖主。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僵住,场面一度凝固。 “…陛、陛下?” 喜弥勒都看傻了,瞠目结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小心翼翼说了一声。 妖主像是被这一声回了神,看着林然,眼神阴晴不定。 “闭嘴。” 他又哑声说了一句,然后低下头,在林然惊悚又不解的眼神中,侧脸咬住她脖颈。 逐渐锋利的尖牙咬开细嫩的皮肉,这回口子被克制着咬小了一些,这里的血管离心脏更近,更鲜甜的血殷出来,被冰冷鲜艳的嘴唇吮走。 林然听见喉咙吞咽的声音,伴随渐渐急促的喘息。 林然快疯了:“我雷呢!我雷怎么还不来——” 天一:“我给停了。” “!”林然窒息:“你搞什么?!” “他现在没有杀意了,你又死不了还引什么雷,那是不得不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但凡有一点可能也不能主动让天雷给咱俩劈死。” 天一给她解释:“而且我仔细分析过了…这个妖主还有元|阳。” 林然:“…?”这但凡有一点逻辑?! 天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不受控制地和你双|修,但他是元婴,你是筑基,你俩差距太大,这双|修根本就是采|补啊!采|阳补阴,是你占便宜啊!你看看你这修为噌噌飙的,你看看你这伤势噌噌恢复的,神仙药都没这么带劲儿的。” 林然渐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天一突然扬起嗓门,亢奋道:“综上所述,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林然大声说:“不!你没有!” “啧。”天一被迫戛然而止,鄙视她:“怂蛋,你也就这点格局了。” “…”林然嚎啕:“球球乐放过我,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你什么都不用干。”天一沧桑点起一支烟:“你就静静坐着享受就好。” 林然眼前发黑。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感觉身上轻飘飘的,伤口出乎意料地并不疼,酥酥麻麻会偶尔蹿过一点触电似的小电流。 倒是她觉得肩上压着的脑袋越来越沉,妖主靠得更近,几乎把半边身子的力量都压在她身上,起起伏伏的鼻息打在脖颈上,皮肤粘粘的,血涌出来就被吸走,冰凉嘴唇蹭着,细长柔软的舌尖舐过,上面似乎还有无数细小倒刺,粘腻的麻中夹杂着些微尖锐短暂的刺痛,让林然有一种被蛇信舔过的微妙惊悚感。 但她很快就知道那不是蛇。 因为她看见一条尾巴。 一条毛绒绒的赤红尾巴不知打哪儿钻出来,堂而皇之顺着她的腰缠过,看似细软的绒毛钢针般刮裂她的衣服,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林然:“…” 林然两眼一翻,下一瞬,浑身骤爆出强悍的气波,四方灵气呼啸着朝她涌来,穹顶已经消散的雷云重新汇聚! 她要结丹了! 妖主松开嘴,最后一滴渗出的血没来得及吮走,顺着滴进下巴凹陷的美人沟里。 他眯眼看着自发恢复成盘坐姿态准备应劫的人族少女,歪在床旁边,一手撑头侧枕着,似是出神了会儿,另只手背才懒散抹去嘴上的血,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儿,然后对喜弥勒伸出手。 喜弥勒呆了一瞬,赶紧弯腰跑过去,从袖口里抽出一杆细长的乌色烟杆,往烟袋锅里填上烟丝,点燃了,才跪着小心翼翼递给妖主:“陛下。” 妖主接过烟杆,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烟气。 袅袅白雾间,喜弥勒悄悄抬起眼,看见几条柔软的赤红长尾从黑袍下伸出来,随意搭在床上。 妖主半阖着眼,苍白脸颊罕见地浮出些许气色,嘴唇湿红得厉害,神态几分慵懒,萎靡和妖冶糅杂出一种说不出味道的焕然容光。 喜弥勒险些没惊掉眼珠,瑟瑟低下头,心里却倒吸一口凉气,妈的,这筑基小丫头简直神了! 妖主有一搭没一搭吸着烟,没有聚焦的血眸游移着落在那边少女身上,竖瞳冰冷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 …… “黑渊与幽冥是九州两大绝地。” 小楼西,包阁内,瑶琴弦音渺渺。 云长清与元景烁坐在窗边对酌,对面角落里,浅凝姑娘柔顺跪坐着抚弄瑶琴。 云长清笑着与元景烁说起九州奇趣怪谈,正说到黑渊与幽冥:“相传有些亡者死后,死前极其不甘的妄念化为执念,纠缠着魂魄不得解脱,于是无法|轮回转世,他们的肉身消融,魂魄会堕入黑渊,而执念与记忆就会落入幽冥绝地。” 他侃侃而谈,背对着浅凝姑娘的手指却在酒水中轻轻一蘸,指腹在桌上无声写下 【家父老祖已经带人赶来,就蔽在金都城外,正在联络金都一些隐线埋下的心腹家族,只再等燕州其他诸族闻讯汇聚,里应外合立刻攻入金都控制慕容夏侯两族】 元景烁余光瞥着,端起酒杯喝一口:“是吗。” “自然。” 云长清笑:“不过黑渊已经许多年不见了踪迹;而幽冥自来缥缈,入口的出现毫无征兆和规律,要说倒也有很久没人见过绝地真正的真相。” 他又写【父亲又与我传信,说老祖怀疑慕容夏侯家用来制造半妖的秘法便是当年邪修幽冥手中的邪法。】 元景烁无声挑一下眉 【淬心塔是幽冥本命至宝,但父亲最近从老祖口中得知当年真相,淬心塔最初的雏形其实并非幽冥所铸,而是曾经某一位至强者留下,偶然被幽冥所得,铸成如今的淬心塔,相传淬心塔第九重里就封藏着那位至强者留下的一段天机。】 云长清写【你可有法子能闯过第九重?若是能在与慕容夏侯家撕破脸前得到那段天机,或许其中就包含着对此邪术的克制之法,或于大计有益。】 元景烁望了望那段水迹,神色丝毫未变,只故作轻狂一笑,双关道:“这确实很难,但也并非不可能,有机会我定要去试试,说不准成功的那个就是我。” 云长清笑了。 水迹转瞬消失,一切无波无澜,云长清又端起酒杯,元景烁摆摆手:“不喝了,再喝要醉了。” 元景烁望了望天色,见已经是日落黄昏,终于能站起来,迫不及待地提出告辞:“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云长清看少年虽然脸颊微微泛着酒意,却眼神明亮愈发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滋味复杂,叹气摆摆手:“走走,你杵在这儿也看得我眼疼。” 元景烁唇角止不住地往上翘,轻轻摸着手里雕好的簪子,正要说什么,就听轰然一声雷鸣。 云长清元景烁往窗外望去,只见金都半边天空汇聚起雷云。 “是结丹雷。” 云长清看了看,没怎么在意。 金都群英汇聚,隔三差五就会有结丹的,看多了实在不足为奇。 但元景烁却皱起眉:“丹雷的位置…是我们那边。” 话说出来,他自己心里先跳了一下。 云长清一怔,反应过来:“林师妹刚到筑基巅峰,应该不是…”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元景烁心里莫名不安,他匆匆说一声,在浅凝姑娘微讶泫然的一声“公子…”中,毫不留恋快步冲出了包阁。 云长清见元景烁神色焦虑,又望了望那天边愈聚愈凶的暗紫色雷云,不知怎地,忽然也觉出微妙的不祥来。 他眉头皱了皱,站起来,也追着元景烁而去:“景烁…” …… 林然猛地睁开眼。 毛绒而尖锐的触感从腿边刮过,赤红蓬松的尾巴缓缓移动,尖耸的尾巴尖漫不经心地摇曳。 “渡劫。” 嘶哑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冷漠而不容置疑:“然后,与孤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北辰法宗惯来财大气粗,这种拿出来撑场面的远程方舟更是建得恢宏磅礴,就差在船头刻上个“老子土豪, 穷逼勿近”, 给剑阁这些常年游走在赤贫阶级和卖身边缘的年轻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 一个个兴奋地到处乱窜, 没一会儿就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嚷嚷着要修炼比剑了。 侯曼娥冷眼旁观这群傻叉剑修,呵, 山猪吃不了细糠, 一群脑子里只有剑的土鳖, 带他们去天上人间做大保健, 八成他们也能当场打成大宝剑。 她一斜眼, 看见旁边盘坐在地上举着个剑发呆的林然,更是莫名来气。 “一把剑鞘有什么好看。” 侯曼娥呵呵:“竹剑配竹剑鞘,你那个风竹剑好歹是把神剑, 连个正经的剑鞘都不给配, 你们无情峰可真是返璞归真。” “干嘛阴阳怪气的, 竹鞘也很好看啊。” 林然也不生气,举了举剑鞘,认真说:“这是我师父为我削的鞘, 用的竹子是上好的灵竹, 也已经特意熔炼过,看着脆, 其实很坚固耐磨,样子也很好看,我很喜欢的。” 侯曼娥一卡:“你师父给你削的?江无涯我是说,江剑主?” 林然点点头:“是啊, 我也挺惊讶的,他手艺真不错,你看,比我自己削得好看多了。” 这是削得好不好看的问题吗?这明明是林然的剑鞘竟然是江无涯给亲手削的问题啊! 侯曼娥顿时面色古怪。 江无涯常年隐居无情峰,别说外人,万仞剑阁的普通弟子长老寻常都见不到他的面,侯曼娥也是机缘巧合才见过他几面——第一面原身毒镖怼脸被他救了,第三面是江无涯来接林然回无情峰,而在那之前,就是她自己穿越过来后,上无情峰送礼道歉。 看在她舅舅阙道子的份上,当时的江无涯见了她。 江无涯容貌冷峻,体态颀长,一袭白衣负手站在窗前,那清癯出尘的风骨,原著再美的字眼也描摹不出万一,给侯曼娥看得当时心里就停跳了两拍 然而当时的侯曼娥还没来得及为这《问剑》里鼎鼎大名的盛世美颜生出什么小心思,她就对上他侧眼淡淡看来的眸子。 那是怎样一种目光啊。 淡漠的,平静的,薄而疏朗的清风下,是不可见底的埋骨剑渊。 那一刻,侯曼娥心里所有的小算盘小心思骤然冻结,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她牙缝一直冷到骨子里 ——江无涯,他实在沉寂得太久了、温和得太久了,以至于连她这个看过原著的都险些忘了,这位可是曾一剑镇封上古天牢、剑下尸骸血骨成山的无情剑主啊! 侯曼娥被吓得够呛,以至于她跪下去向他道谢的时候,那是真的双腿发软,生怕这位剑主发现她不是原身,当场给她碾碎了。 但是侯曼娥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快把她吓裂了的江剑主,竟然亲手给林然削剑鞘?! 想到那么个牛逼大佬对自己视若无物,却对林然温柔宠爱嘘寒问暖,还给心爱的小徒弟削剑鞘,侯曼娥顿时酸得冒泡:“你师父对你可真好。” “因为我是他的弟子啊。” 林然目光清正看着她:“掌门师叔也对你很好,你的父母也是疼爱你的,还有你的师兄弟、师姐妹和朋友们。” 侯曼娥嗤之以鼻,原身爹娘除了给钱根本不管她,疼她的亲舅舅也是对原身好,她算什么呀,一个占着鹊巢每天都得提心吊胆的鸠。 至于其他人…呵,要不是因为她家世好长得美还装得一手女神人设,哪里会围在她身边?要是他们知道她真人是什么德行,立刻得翻脸把她踩进泥里。 林然看着她不以为然的表情,笑了笑,低头摸了摸剑鞘上那朵桃花,摸出一个玉瓶,又拿出张帕子来,在帕子上倒出一些泛着香气的莹润液体,捏着过去伸手轻轻地擦拭。 “是上等金玉露?” 侯曼娥鼻子动了动,嗅到隐约熟悉的香味,瞬间瞪大眼睛:“你用金玉露擦剑鞘?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贵,这是能祛杂质促进灵气吸收的宝贝,别人拿它擦脸都舍不得,你竟然用它擦剑鞘你个败家子!” “原来很贵吗,还真没人跟我说过,这也是阿辛给我装的。” 林然听了恍然大悟,又在帕子上倒了一点,然后就把玉瓶递给侯曼娥:“那你也来点吗,这个擦剑效果也很好的。” 侯曼娥:“” 无形炫富,最为致命。 侯曼娥想冷艳高贵地扔回去说她才不稀罕,但是她腰侧的赤莲剑冷不丁一声幽幽的嗡鸣。 侯曼娥僵住。 林然体贴把玉瓶放到她手里:“用,再苦不能苦媳妇。” 侯曼娥:“” 侯曼娥脸火辣辣的,哼哼唧唧:“我就是先用一下,我那里也有,有好多!只不过我没带而已,等下了山我就买瓶新的还你。” 林然无所谓点头:“可以啊,多一瓶,我们就可以多用一阵了。” 侯曼娥看着她这样坦然的态度,心里的变扭突然就消失了。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到林然旁边,排排坐给赤莲剑大保健。 侯曼娥:“”这女人简直有毒! 侯曼娥总觉得自己一遇上这林师姐就脑子抽筋,她一边心不在焉给赤莲剑马杀鸡,一边悄咪往林然那边瞅,见她专注擦着剑,想到自己之前的疑惑,清了下嗓子试探:“你说的阿辛…就是刚才那个站在江剑主旁边的少年?” “是啊。” 林然摸了摸竹鞘上盛放的桃花,有点忧愁:“阿辛可讲究生活品质了,你看我这花瓣,就是他按上的,唉,这整的,万一将来打架给染脏了怎么办,他还让我好好照顾它…要不我去哪个集市买张贴画贴上去,等回来再撕了?” 侯曼娥:“…” 侯曼娥看着那朵娇艳的桃花,想象一下上面贴几张彩虹小动物贴画…她疯狂摇头:“太丑了!真的太丑了!丢不起那个人!” 林然想了想也是,丢不丢人倒是没什么,可奚辛要是知道她在他送的桃花上面贴贴画,是很有可能当场给她表演手撕活人的。 林然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偷懒的念头,重新拿起帕子,继续兢兢业业马杀鸡。 林然擦剑鞘,侯曼娥却恍恍惚惚想象了好一会儿这个世界的贴画都是什么奇形怪状,才意识到又被林然带歪了。 侯曼娥:“…”妈蛋。 侯曼娥暗暗骂自己两声,才清清嗓子:“那个阿辛是谁啊?长得真好看,我来剑阁怎么从没见过,上次我去无情峰向江剑主道谢也没见到他。” 林然解释:“他不大爱见人,也不怎么下无情峰的,所以你没见过。” 侯曼娥好奇:“他和你 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是你师弟吗?可我怎么听说江剑主只收了你一个徒弟呢。” 林然迟疑了一下。 奚辛当然不是她师弟,奚辛向来对江无涯直呼名字,偶尔不高兴了就威胁地叫几声“江峰主”,但是林然分明偶然听见过,奚辛唤江无涯“师兄”。 他们是师兄弟,可是奚辛从不提起,林然隐约感觉出,他似乎很厌恶这种身份,连带着即使对江无涯都不愿意称呼“师兄”,而江无涯也只是默许。 林然其实也不太清楚江无涯奚辛的过往,毕竟她知道的是以女主楚如瑶为主线延伸出来的剧情,而江无涯在原剧情里一共没出场过几次,他们的过往更是根本没提。 但是既然江无涯和奚辛不愿意提起,她就会为他们守秘的。 林然想了想,回答:“他是奚辛,是我的弟弟。” 侯曼娥:“你俩不同姓?” “不是亲的。”林然强调:“虽然是干的,但是我们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在我眼里和亲弟弟没区别的。” 滚犊子,侯曼娥心里冷笑,那昳丽少年看着林然的眼神就差把人生吞活剥了,还干弟弟,她看是干(四声)弟弟还差不多! 侯曼娥嗤一声,刚要张嘴嘲笑林然个傻子连被人觊觎都看不出来,就愣住了。 因为侯曼娥突然意识到,这么说来,林然不止有个疼她疼得不行、冷峻清癯的男神师父,还有个痴恋她不知道多久、花妖精似的绝美黏人干弟弟 虽然刚出万剑林时、看到林然和江无涯走一块儿的时候,侯曼娥心里还有点怪怪,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想提醒林然别和她师父走太近,但是这段时间她回到北辰法宗,带着赤莲到处比试,她又想开了。 虽然江无涯将来会死,但是他美啊! 虽然江无涯将来会死,但是他是林然嫡亲的师父啊,就算发展不成绝美师徒恋,那也是把林然养大的半个爹啊!她一外人多大脸过去提醒林然让她和江无涯离远点,那不是神经病吗。 而且谁不会死啊,《问剑》里死的角色海了去了,她自己穿过来之前就是车祸挂掉的,甚至就算是现在她知道剧情,其实本心里、她也不敢说自己将来一定不会死在哪儿 ——毕竟她现在已经渐渐意识到,她身处的,是个多么真实、多么瑰丽又多么…残酷的修|真界。 …而按原著江无涯至少还能活大半本书呢,闹不好比她们活得都长,能有江无涯罩着,林然就有个大靠山,在沧澜界横着走都行,安全不说,拿出去吹都可以吹一辈子了! 侯曼娥只是没想到,除了江无涯,林然竟然还他妈有个绝美干弟弟。 在别人还在为了脱单处心积虑的时候,在她还在为了将来勾搭剧情里哪个又有用、又不会死得太早且别长得太丑的男人冥思苦想的时候,林然俨然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轻轻松朝着左拥右抱齐人之福的人生究极快乐而去了 侯曼娥眼睛瞬间红了。 “呃” 林然不知道侯曼娥为什么突然表情特别扭曲地看着自己,迟疑着:“你怎么了?还好吗?” 侯曼娥红着眼睛瞪林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她:五官清丽,身材修长,青衣朴素,长发就简简单单在后面一绑,脸上没抹油没擦粉,甚至连唇脂都没涂… …怎么看都是个虽然秀丽、但总体还是平平无奇的女修士,在风情万种美人如云的修真界怎么也冒不出尖,更别提能艳冠群芳了。 “凭什么,我不服” 侯曼娥酸得活像被当场硬灌了三吨生醋,喃喃:“我天天练剑踩婊搞人设,这么努力了都还得琢磨着傍大款,你啥都没干就被大款硬拽着要喂饭吃,这他妈是凭什么,难道你看着是个傻子,实际是个恋爱小天才?” “啊?” 林然没太搞明白她的脑回路,怎么突然就从弟弟说到傍大款了——都穿越了还满脑子傍大款,这姑娘的三观到底怎么才能给掰正点啊?! 林然头痛又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侯曼娥突然闭上嘴,直勾勾盯着她。 林然一脸懵回视她。 侯曼娥盯着她一分钟,突然深吸一口气:“不可能,你绝对不是装傻,你就是个傻子。” 林然:“虽然但是,你也不好总当着我的面骂我。” “呵,你就是傻子,圣母,多管闲事麻烦精,滥好人,傻白甜。” 侯曼娥已经嫉妒到面目扭曲了,指着她,语气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都被我这么指着鼻子骂了你还不生气,你都不会发飙的吗?我跟你说,像你这种没脾气的人最容易被人欺负了!你别以为自己是友善大度,放屁!才没人领你的情!你越是脾气好,有些傻逼越是蹬鼻子上脸肆意踩你,变着法子作践你!你还不是个傻子,将来被极品欺负了你还忍气吞声给人数钱呢,你就是个大傻叉!大傻叉!” 林然怔怔看着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的侯曼娥,半响,才迟疑:“你这是在骂你自己?” 侯曼娥瞬间如被掐着脖子的鸡,声音戛然而止。 侯曼娥:“……” 我艹! “虽然是你自己的快乐,但是‘极品’就算了,骂自己’傻…嗯”是不是不太好?” 林然犹豫地劝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我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侯曼娥:…你个傻子这时候倒是有脑子了!! 侯曼娥鼻子险些被气歪,看着林然那张认真惊讶的脸简直恨不得给她挠花,她越想越气,“蹭”地站起来,指着她咆哮:“你不要和我说话!我烦死你了,我这辈子都不要和你说话,我要是再和你说一个字我就是个真傻逼!” 然后她暴怒把金玉露甩到她怀里,拎着赤莲剑怒气汹汹噔噔噔就跑走了。 林然拿着金玉露,茫然看着侯曼娥跑开,把天一从袖子里掏出来,头疼地问:“你说她为什么生气?刚才还好好的,话都是她自己说的,我这个被骂的还没生气呢,她倒是先气上了,现在的小姑娘想法都这么奇怪的吗。” 天一瞅着这个还在真心实意发问的二愣子,又瞅了瞅侯曼娥那怎么看怎么恼羞成怒的背影,呵呵两声。 “你怎么不说话。” 林然问它:“你看人的经验比较丰富,你给我分析分析,这是怎么回事?她这个性格我该怎么给她掰。” “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 天一懒洋洋说:“随遇而安,顺其自然,你就慢慢等着,等过一阵你就自然就会发现了。” 林然一头雾水:“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 天一冷笑,发现你不仅可以齐人之福,还他妈可以男女通吃、游龙 戏凤! 侯曼娥狠狠抹一把脸,站起来,掏出法宝,毫不犹豫再次朝着凤鸣剑冲去! 林然负手站在那里,看着凛冽冰冷的罡风爆裂震荡,一次又一次将侯曼娥狠狠砸到地上,而她却像是感知不到疼痛般一次又一次爬起来,执拗又疯狂地冲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都被霜化的剑气铺满了厚厚一层的雪花。 侯曼娥躺在地上,遍体鳞伤,剧烈地喘着气,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法宝的残骸和符咒燃烧后的灰烬。 鲜血顺着从她被深深割开的眉骨源源不断涌出来,将她的脸染成骇人的血红,她睁着眼睛,呆呆望着那雪山上仍如明月高悬的凤鸣剑。 林然蹲下来,递给她一张帕子:“擦擦。” “你还没走?” 侯曼娥一把甩开她的手,冷笑:“不需要!我的笑话就这么好看,你看了这么半天都没看够?!” 林然没有生气,把帕子放在她手边,拍了拍地上的雪,空出一块儿干净的地方,慢悠悠地盘腿坐下。 侯曼娥:“……” 侯曼娥怪异地看着她。 非亲非故的被这么骂了还不生气、也不走,在这儿一屁股坐下,这人是不是有病? 要不是林然是个女的,还是个一看就不缺男人喜欢的女的,侯曼娥都怀疑她是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痴心舔狗了。 侯曼娥:“你跟着我到底想干嘛?!” 林然看着她,不答反问:“走吗?” 侯曼娥瞬间火了:“走什么走?我不走!我死都要拿到凤鸣剑!” 林然认真想了想,实事求是:“可是你真是死都拿不到凤鸣剑。” 侯曼娥:“…” 林然诚恳:“那你不就白死了。” 侯曼娥:“…” 要不是实在爬不起来,侯曼娥能当场和她同归于尽。 “走。” 林然说:“凤鸣剑是天山的雪水,只有雪莲花能和它伴生成长,其他的植物靠近,只会被它冻死。” 侯曼娥冷笑:“楚如瑶是冰清高贵的雪莲花,那我是什么,活该是地上的杂草吗!” 林然摇头:“不要妄自菲薄。” “难道不是吗?哈,楚如瑶啊,原来的皇朝公主,如今的剑阁掌门之徒,人尽皆知的剑道天才,容貌好,天赋好,命好,连如今的神剑都眼巴巴等着她…” 侯曼娥嘴唇颤抖,眼神甚至带着恨意:“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在天上,什么都应有尽有;而有的人就得低贱在尘埃里,活该受苦受难,凭什么老天如此不公?凭什么?!” 林然沉默了一会儿,说:“两个人投胎的时候抽签,抽到好签的投去好人家,抽到坏签的就只能去坏人家,两个人机会是均等的,只是结果注定是一好一坏,你认为这不公平吗?” 侯曼娥愣了一下。 “而且去好人家的就一定好吗?也许有人富有千金,周围却全是算计、没有爱、没有关怀,连父母都是家族联姻没有感情;也许有人自恃应有尽有、无欲无求,所以彻底颓唐堕落,到最后亲手败尽自己的一切;也或者有的人,明明父母双全、师长慈爱、同门兄弟友爱,本该有着最光明坦途的未来、却会突来横祸、让她失去曾经幸福的所有、只为磨砺她成长为意志坚韧的强者…你只看到她表面的风光,但是她曾受过的苦、乃至于未来还将会承受的数不清的痛苦,你又怎么知道呢?” 林然笑了一下:“老天是不是公平,我也说不清,但是我知道,将任何情绪、无论是庆幸还是不甘怨怼寄托在老天身上都是没意义的,因为老天它不是人,它从不会在意凡人的悲喜,就像你会在意蚂蚁的死活吗?不会,所以老天也不会,它拨弄每个人的命运从无所谓公平、也不是因为偏爱谁厌恶谁,而只是单纯为了维系壮大它自己的存在,所以你厌恶它、怨怼它、甚至因为恨它而故意强迫自己去做什么都是没有必要的。” 她缓缓道:“你最应该做的,是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是去走自己真正想走的路,是去成全你自己。” 侯曼娥沉默了很久。 s:///book/11/11864/8036520.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那是我第一次见林姑娘。” 给起了孩子的名字, 江无涯到底不忍心转身就走,接受了尹小姐夫妇的邀请,却婉拒去府上, 只在旁边茶楼要了个清净的包阁小叙。 她已经很久没有阿然的消息,他想听一听她在这里经历过的故事, 哪怕只是别人嘴里的一小段。 半途府上突来了公差, 王侍令歉然先行告辞,尹小姐笑着说:“当时林姑娘冲我笑, 还给我搬了把椅子…说来不好意思, 我那时以为林姑娘是从元少侠的房间出来,见林姑娘披着元少侠的大裘, 心里还很有些难过呢。” 江无涯温柔地晃着孩子, 这么一小会儿动作也晃熟了, 给小婵娟摇得打了个小哈欠儿,嘟着嘴昏昏欲睡。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点,给她注了一点灵气养身护体, 才抬起头看向尹小姐:“元少侠?是说书人说的那个闯过宫禁、独霸过武林的小伙子?” “是啊, 元少侠少年英侠, 是我们这里的传奇。” 尹小姐忍不住笑, 这个她曾经以为一辈子过不去的男人,现在却竟然已经能心平气和地提起来:“元少侠是个很好的人, 他曾经勤王救驾、曾经为武林剿灭魔道、曾经帮助镇边的军队抗击匈奴…他也在雪山虎兽下山时救过霜城, 救过我、救过很多人,他是我见过最有担当、最有情有义的侠客。” 江无涯静静听着, 笑着点点头:“那确实是个好小伙子, 我们家阿然约莫也是他救的, 若我有机会见到他,一定会好好感谢他。” “您会喜欢他的。” 尹小姐想起那时的场景:“我至今记得在雪山上,我醒过来时,看见他们站在一起,他们能并肩作战,他们能懂彼此…我不知怎的惹了元少侠生气,我很害怕,我只会在那里哭,可是林姑娘不一样,她又勇敢又坦然,她就走过去,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元少侠,元少侠抱住她,她就愣了一下,然后什么也没有问,就弯弯眼睛笑着拍了拍元少侠的肩膀…” 即使到如今回想起来,尹小姐都会想,怎么可以那样的温柔呢。 是真的不争、不夺,真的善良与包容,真的愿意看着别人过得更好,才可以有那样骨子里的温柔。 江无涯笑:“我知道。”那样的画面,他都能想象到。 “他们是一起走的,一起跨雪山,一起去山那边寻仙…” 尹小姐回过神,看着江无涯,惴惴问:“先生,如果他们能在一起…会很般配是不是?” 江无涯笑了笑,没有回答,把已经睡熟了的孩子轻轻递还给她:“少夫人,一杯茶水喝完,我该走了。” 尹小姐抱住孩子,站起来连忙说:“先生再留…” 江无涯摆了摆手,神色温和,可尹小姐就是知道他不会留了。 尹小姐住了声,望着他走出茶楼,缓缓步进如织的人潮,皎皎白衣被镀上半边瑰光,颀长清癯的身影消失在晚霞中,有一种外人看不懂的峥嵘与平和。 谪仙来去,非凡俗中人。 王侍令推门进来:“先生走了?” 尹小姐点点头,王侍令走过来,轻手轻脚稳稳抱过孩子,另只手又去揽尹小姐的肩膀。 尹小姐不好意思,轻推他:“还在外面呢。” “又没有外人。” 王侍令有点委屈地说:“而且刚才你说你那时满心都是那小子,我听得真真的,我不高兴了,你得补偿我,你得对我好点。” “…”尹小姐无言,看他催促地瞅自己,到底微微红着脸,依偎进他怀里。 王侍令立刻揽住她肩膀,搂着媳妇,美得像一只得意甩着尾巴护食的大狼狗。 尹小姐靠在丈夫的怀里,听着他心口一下一下沉稳的心跳,忽然有些恍惚。 这些年,她其实偶尔会想,如果没有人拦她,如果她执意跟着元少侠走了,会是什么样? 她会再见不到父母、见不到弟弟,没有尹家贵女的避风港,她也不会嫁给她的夫君,不会有她可爱的小婵娟。也再没有人这样温柔地爱她、呵护她。 她是能如愿跟着元少侠,但她会很累,她永远不懂元少侠在想什么,在雪山那边那个陌生的、可怕的新世界,她也许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不断遇到更好的女子,他们会有新的交集,而她只会不断地落后、落后,直到有一日她累极了,拼尽了所有努力,也只能跌倒在追逐的那条路,绝望地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大步远去,去到更优秀的姑娘身侧、去到她不可见的远方。 她也会想,如果那天她虽然没有跟元少侠走,但元少侠也不曾抱她、不曾与她说那些推心置腹的话,她没有释然,她的所有记忆只停留在求而不得的那一刻,又会是什么样? 她一定会很不甘、很委屈,她会想,他为什么不愿意带她?她哪里不好她还可以改啊,只要他喜欢,她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 越得不到就越渴望,她会想这辈子再也遇不到那样灼目的骄阳了,她会绝望,会自我厌弃,她满脑子都会是自己无望的爱情,不想吃饭、不想治病、对什么事都再无意趣,父母的担忧弟弟的关心也再触动不了她,她身体受了寒,她会很快虚弱下去,也许虚弱地嫁到王家,当她的夫君满面笑容挑开她大红的喜帕,面对的只能是她漠然的脸,她无心与他经营这个家庭,她也不会为他生下小婵娟,他们夫妻彼此陌路,她也许会在某一天自请住进佛堂,然后缠绵病榻,孤零零地绝望地死去… 尹小姐突然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冷了?” 王侍令立刻察觉到,就要脱下外氅给她披上,尹小姐摇了摇头,环住他的腰,深深依在他怀里。 她想起那时昏睡中,隐约感觉自己被抱进个泛着竹香的温柔怀抱,半梦半醒中,听见女声轻轻对元少侠说:“最后一段路你来抱她,跟她说清楚,别让她一辈子有遗憾。” 尹小姐突然红了眼眶。 “没事。”她笑着说:“我只是觉得,我真的好幸福啊。” 王侍令却听见她话中的哭腔,还以为是自己刚才说的话让她伤心了,顿时无措,小声说:“你别哭,我没有生气,咱们不从一开始就说开了,我逗你的,我心里感激他救了你,要不然哪儿来我的好媳妇…不哭不哭啊。”他一下一下抚着她后背,毛头小子般哄她,旁边襁褓中的小婵娟像是感觉到母亲哭了,小嘴一扁竟然跟着哇哇哭起来。 “婉儿婉儿她又哭啦!我哄不好你快帮帮忙,哎你个小坏蛋这时候还闹你娘…” 尹小姐眼泪流得更凶,在丈夫宠爱的絮叨声中抱过小婵娟,轻轻地摇着哄着,看着她水洗似天真剔透的大眼睛,破涕为笑。 林姑娘,你看见了吗,我过得很好很好啊。 我有了世上最好的夫君,我用爱养育我的孩子,我可以陪父母尽孝、看着弟弟长大,我也成了这一方的主母、守护这座城池的百姓,学会肩负起责任、也受人敬重、爱戴… …林姑娘,我知道,是你改变了我的一辈子。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 元景烁很久脑子都是木的。 呼吸得仿佛不再是空气,而是钢针,一根根扎进他心里,扎得鲜血淋漓,从喉咙涌上什么粘稠的东西,他嘴里漫起血腥味。 她站在他面前,雪白长发飘扬,看来的眸子明透又清冽。 元景烁张了张嘴,乍一下竟然没出得来声,眼眶却先红了。 “阿然。” 他哑着嗓子:“别这么对我。” 你可以拒绝我,可以对我生气,但你怎么能说是你耽误我? 我把我对你的心意视作宝贝,满心欢喜地小心翼翼想捧给你,你怎么能看都不看就扔在脚下,指着断然说:就是这个东西阻碍了你的路,我对不起你,你快丢弃了它。 这是在剜他的心,他的心在流血,你看一看,它在流血啊。 林然看着他眼底翻涌的黑气,心里却越来越难过。 她以为她陪着他,是可以护一护他,是偶尔用自己的经验指点他,是可以努力让他少走些弯路,是对他好。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是吗。 是她让他过于依赖她、对她产生执念?害得他险些堕魔? 怎么能这样啊。 林然想,他可是元景烁啊。 是最风流情义的侠客,是有着善良又正直内心的少年郎,无牵无挂、意气风发,有光辉的前途,有灿烂的未来…他怎么可以放弃这一切、放弃自己最本我的坚持,为了她,道心破碎、堕落成魔呢? 她不能允许。 元景烁急促说:“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明白,也很感动。” 林然毫不犹豫:“但如果保护我需要你堕魔、需要你冲动死去,那我不需要。” 元景烁紧抿着唇,执拗说:“我愿意。” 林然:“可是我不愿意。” 元景烁颤了颤。 “你是在拒绝我,是不是?” 他眼眶越来越红,却仍然倔强说:“我只是想保护你,你得留下来,就算…” 他咬着牙:“就算不为了我留下,你不还要回你的宗门吗?你不想想你的师兄弟们?你的师父?你这样走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们?就算不为了我,为了他们你也要搏一搏!” 林然沉默了一下。 “比起亲眼见到,我一直觉得,能知道大家都平平安安地走在各自的路上,也很好。” 林然平静看着他:“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自己选择的,都是我觉得最能让我开心的,就比如现在,我不觉得去妖域很会痛苦,但如果你为我牺牲掉自己的前途,我才是真的难过。” “你会为我难过。” 元景烁鼻尖酸得厉害,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知道你关心我,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 “那不一样。” 林然轻声说:“你其实都明白,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是我的弟弟,但仅此而已,其他的,我给不了,我真的没办法给…如果我有哪里让你误会,我向你道歉,好不好,真的对不起。” 元景烁脸上一点点失去了血色。 她有什么可道歉的?她怎么能向他道歉! “…别这么决绝行吗。” 他声音嘶哑,他都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可是他仍然控制不住地求她:“我可以等,多久都没关系,我都想好了我可以——” “景烁。” 林然忽然叹了一声:“你这个样子,让我心里难受。” 元景烁声音戛然而止。 …… 皑皑雪原在脚下铺开,江无涯落下来,鞋底虚踩着厚重的雪层,慢慢走着 走了一会儿,江无涯突然站定,从怀中取出一个小东西:一颗被灵气包裹着的徐徐燃烧的火星。 这是林然长明灯的一部分。 剑阁亲传弟子的长明灯供奉在祁山大殿上,阙道子怕江无涯不放心,特意取出这一小块给他随身带着。 小小的火星燃烧,江无涯忽然有点累了,他索性就地盘坐下来,在漫天风雪中,看着它在掌心微弱却柔韧地摇曳。 来这一次凡间,让江无涯回忆起许多事。 江无涯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想起那次剑阁新弟子入门大典,他第一次见到林然。 阙道子后来无数次笑说没想到他会收徒,他也笑,不说自己其实一开始也没想过收徒。 直到他看见阿然。 江无涯还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坐在不打眼的侧角,看着那群孩子排着队乖巧走上大殿,一张张天真稚嫩的小脸怯生生抬起来,忐忑又期待地望着他们。 阙道子看中了为首的那对小男孩女孩儿,其他长老也各自挑选合眼缘、属性相符的弟子。 他一眼就看中了她。 小姑娘站在队伍不起眼的角落,身上衣服灰扑扑的,饿得面黄肌瘦,也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眼巴巴四处看希望被选中,她就低头慢吞吞盯着脚前面那一小块位置,也不是害羞,不是胆子小,就是呆,呆呆得近乎木讷。 很多人猜测他选这个弟子,是看出她的剑道天赋?还是最早就看出她体质特殊? 江无涯想,其实都不是。 是因为他当时望着她,望着她头顶小小的发旋,宿醉的脑中就莫名只有一个念头:这小姑娘,怎么这样可爱啊。 然后他要来名册,翻了翻,点出她的名字。 她呆了好半响,抬起头。 他那才对上了她的眼睛。 江无涯闭了闭眼。 他想起尹小姐最后问出的那句话。 他知道尹小姐是什么意思,是怕他有什么特殊规矩,是怕这些年林然和那少年在一起若有了心意而被他硬生拆散。 其实他不会,他不是棒打鸳鸯的长辈,也不会因为那少年出身凡人界而有任何偏见,只要她喜欢,他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但江无涯并不觉得林然会与那少年有什么情思,从一开始就不觉得。 为什么呢? “我认识的是意气风发的元景烁,他会对我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说他会见到很多的风景、却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滞缓前进的步子,他说谁也不配让他低头、谁也不能折辱他的骄傲。” 林然一字一句:“景烁,如果是我耽误了你,那我宁愿我从一开始就没出现在你身边。” 元景烁脑子嗡地一声。 像是有重锤击中脑后,乍一下之后,是阵阵绵长的钝痛,让他好半响甚至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他木然望着她,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愿意倾尽所有保护、追求的人,却否认了他的爱情,她拒绝得那么断然,她能说出那么狠的话,宁愿否认自己的出现也不给他一点希望,一个拖着他、让他有奢望的机会都不愿意给。 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她看着他的眼神有多温柔,她的心就有多冷硬。 有湿润的东西从眼眶流下来,元景烁哑声说:“林然,你的心是石头做得吗?” 林然望着他,当然不忍。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他还年轻,跨过这个坎儿,时间终究会让他淡忘这些痛苦,而痛过舍弃过之后,他才可以走向更广阔的未来。 他可以怨她、恨她,可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好最长远的打算。 林然狠狠心,坚定说:“无论你信不信,我是希望看着你变得更好。”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元景烁第一次体会到绝望。 他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无情。 哪怕那少年很优秀,哪怕他年轻、英俊,哪怕他善良、正直、骄傲…江无涯想,可她有一双那么明亮清澈的眼睛,清澈得倒映着所有人,又装不下任何人。 元景烁看着林然,她就在他对面,像是触手可及,可是他永远都触不到她。 因为这世上真的有,永远抓不到的东西。 那是她的心。 ……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雪花。 元景烁闭上眼,很久才睁开。 他眼中的金光渐渐消失,伴随着消失的,还有被象征着堕魔的黑气和湿润的光亮。 零散的雪花中,她站在他对面,望来的目光怜惜得近乎悲悯,那个强悍冰冷的大妖漠然负手站在不远处,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扰,只像冷眼看着一场闹剧。 他们有着同样的白发,身上有着莫名相近的气质:成熟、强大,都像长者看着个年少轻狂、不懂事的孩子。 他就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元景烁慢慢弯下腰,捡起孤零零掉落的刀,收回刀鞘。 他望着林然,望了很久,忽然笑一声。 他说:“林然,那就如你所愿。” 他转过身,慢慢地走。 青色发簪从袖口滑入掌心,他摩挲着上面曾无数个日夜翻来覆去琢磨、小心翼翼雕琢出来的花纹,哂笑一下,突然用力。 青簪化为齑粉,细碎的粉末从手缝飘落,无声散在地上,雪花落在他肩膀,他背对着她,渐行渐远。 “景烁。” 云长清匆匆赶来,望见他眉目,脸色顿时变了变,担忧地叫他。 元景烁没有说话,连步子都没变,只慢慢绕过他离开。 他踏进淬心塔,一路走上第九重。 柔软的手臂像藤蔓缠住他脖颈,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它。 元景烁安静站在那里,姣好曼妙的身体贴上他强健的背脊,响起女人熟悉的轻笑。 “我说了你抓不住她,是不是。” 心魔下巴搭在他颈窝,蛇一样细软的身体攀在他身上,它摸他修长的脖颈顺着滑过胸膛:“但是没关系,你还有我。” “我就是她,我比她更好。” 纤细的手指虚虚抚过腹部柔韧的肌理,慢慢往更下面滑:“你想要的我都有,我可以满足你所有的欲望、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贪念…” “我真的喜欢她。” 元景烁突然开口,像是喃喃自语:“我心里很疼。” 心魔一怔,随即笑得更甜蜜,柔声说:“我和她不一样,我不会伤害你,我不舍得的,我只会爱你、我会比你爱我更加倍地爱你。” 他笑起来。 他的笑容不再像之前那样冷酷或者轻佻、故作的老成,不再像是永远压抑着什么沉重的负担、被什么枷锁束缚着。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但就像年轻的雄狮褪去灿金的软毛,长出象征成熟狮王的棕褐色鬃毛,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下子不一样了。 心魔看着他英俊的侧脸,恍惚觉得,他长大了。 从少年,变成了一个男人,一个逐渐强大而散发出可怕吸引力的男人。 它心头有一种得逞的快慰,又兼之说不清的遗憾,那更融汇成种异样的渴望,它忍不住把唇贴向他的脸,想亲一亲他。 “我想把心捧给她,可是她不要。” 心魔急促说:“我要!我要!” 他又笑了一声,笑得真是好看。 心魔有些着迷地望着他,下一瞬,却听见刀锋割开皮肉刹那的撕裂声,它忽然感觉浑身一凉。 它该是没有感知的。 心魔僵硬地低下头,看见一把刀贯穿它的腹部,大股大股殷红的血,从前面男人被横贯的身体涌出来,可他似一无所觉,只反手握着刀柄,慢条斯理捅得更深。 “她不想要,我也不至于摇尾乞怜非给她塞。” 心魔听见他短促地笑了一下,戏谑而漫不经心:“可是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心魔尖啸着化为滚滚黑气,淬心塔第九重轰然坍塌。 元景烁慢慢拔|出刀,腹部泊泊血口愈合,他视若无睹,只踩着黑气湮没后重新显露的石阶,一步一步走上塔顶。 整个幻境已经摇摇欲坠,在剧烈晃动的塔顶,安静伫立着一块古老的石台,上面悬浮一团有如活物流动的光影,而在那石台之前,竖立着一道无形的波纹状结界。 元景烁淡淡望着,伸出手,染血的手指毫不犹豫触向结界。 流纹的水波散开,他的意识仿佛被拉扯,被拉扯回那片上次看见过的雪山,他终于看见那场幻梦最后的场景。 元景烁眼看着,皑皑风雪中,身披狐氅、皎如海雾春月的美丽青年缓缓弯腰,修长白皙的手,从地上摘起一朵花 叶瓣细长,泛着盈盈蓝光,叶脉清冽如溪。 那美丽青年凝着面前的蓝花,眼神慢慢化为晦暗的诡谲,指尖轻抚了抚,唇角溢出温柔一声低叹:“还真的是…清心草啊。” “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林然看着元景烁头也不回地走了, 深深叹一口气。 “完蛋了。” 天一说:“你把人孩子心伤透了。” 林然心口一痛:“这个时候你就不要扎我的心了。” “我就是提前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天一也叹气:“这小子对你没话说,看那模样闹不好还是初恋,结果这被你一刀捅的哎呀我的天…我看他刚才那脸色怪吓人的,不会扭头就黑化报社去了?!” 林然摇头:“不会, 他不是那样的人。” 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朝夕相处五年,林然不会对元景烁这点信心没有。 天一:“就算不黑化, 以后你也别想从他哪儿得什么好脸色了。” “…没那么绝对。” 林然以自己浅薄的感情史深坑经验, 伸出试探的小jiojio:“不是还有分手了也能做朋友?我们不比那强, 我们这都没开始…” 天一:“你觉得元景烁像是还能和你做朋友的?” 林然想了想,骄傲小狮子颠颠给她叼来一颗心,她把心扔到地上, 咔嚓给捅碎了… 林然默默流泪:“我觉得他像是能打死我的。” 天一叹口气。 所以谈什么恋爱,不搞感情屁事儿没有! 关键千防万防,没防到那小子竟敢打直球,这不麻爪了! 唉,年轻,还是年轻啊。 “咳咳。” 林然听见喜弥勒故意咳了两声,这才转过身, 看向妖主。 妖主一直没动静,踩着血河伶伶站在那边冷眼旁观, 身形高高瘦瘦一条披着黑袍跟个幽魂似的。 林然吸了吸鼻子, 瓮声瓮气:“谢谢前辈。” 妖主完全可以强行把她扯走的, 或者直接一巴掌给元景烁拍飞,但是他都没有, 竟然就在那儿冷不吭声地看着…虽然八成是看戏, 但林然觉得参照妖主以往的事迹, 这已经算得上良心行为了。 喜弥勒顿时觉得这小丫头还有点良心,看那边那浑小子什么玩意儿,一个小破金丹整得牛逼哄哄的,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对他那么容忍。 妖主睨着林然,没说什么,转身就走,林然没办法,只好慢吞吞跟着。 这时,天边突然飞来一只妖蜂,直接飞到喜弥勒手边,化为一张纸条。 喜弥勒看一眼,刹那大惊失色:“陛下!妖域出大事了!” 林然顿时着急:“出什么事了?” 喜弥勒大吼:“烈鹏王造反了!带着一群妖强闯妖都正往妖宫打去!” 林然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这局势太凶险了!” 喜弥勒咬牙切齿:“没错这群狗逼崽子竟敢趁您不在伺机作乱——陛下咱们得赶快回去!弄死他们!” 林然小鸡啄米点头:“没错,你们得赶快回去弄死他们。” 喜弥勒:“就是…?” 喜弥勒:“??” 为什么哪里怪怪的? 喜弥勒反应过来,怒吼:“你也得跟我们走!” 林然默默往后退两步,眼神飘忽:“我、我就先不去了,家丑不能外扬嘛,你们妖域的事儿,我一个外族人过去看热闹多不好啊。” 喜弥勒瞬间目瞪口呆: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妖主缓缓转过身,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林然。 妖主盯着她,嗓音冰冷沙哑:“得寸进尺。” 林然有一瞬间的心虚,毕竟刚才妖主确实是给足了颜面,一个天花板妖族暴君看他们俩人族小金丹在这儿叽叽歪歪,没有当场打爆他俩的狗头绝对算是难得的良心了。 但她也无辜啊,她好心好意拿着妖典,一直都随身携带就怕外泄出去惹出什么乱子,一见到妖主她立刻就还了,结果妖主还要恁死她,后来不恁死她了又馋她的血要把她抓走,行,修真界打不过人家没道理可讲她认了,但能有机会不走她脑袋抽了去妖域受罪! 现在元景烁这样,她也放不下心来,还有师兄他们…不管怎么想,能留在金都当然是最好的。 “我虽然做的有点不地道,但你强行要把我抓走也没跟我讲道理是不是。” 林然在妖主渐渐凶残的眼神中悄咪往后退了两步,小声说:“咱们这属于半斤八两,我打不过你我就只好先跟你走,现在你有事儿没法和我耽误那我当然就不走了,谁也别说谁,别试图占据道德高地,我的良心不会痛的。” 妖主:“…” 喜弥勒:“…” 喜弥勒呆滞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谁敢这么跟妖主说话。 她多大胆子?几个熊心豹子胆够她一口闷的?! 妖主额角清晰绷起青筋,血河陡然暴怒般在他脚下翻腾,林然握住风竹剑轻巧地后跃,泻出清冽的剑风。 她刚刚结丹,体内的暗伤好了大半,拼一拼短时间加持出元婴的实力不是不可以,肯定是打不过妖主的,但撑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该是没问题的。 而多这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那边妖域的叛军说不定都打进妖宫去了。 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在这儿和她硬耗,但林然怕这位暴君怒气上头了宁愿不要妖宫也要和她杠,又补充说:“我发心魔誓不会对别人透露妖卷存在,我自己剑法练得好好的,更不会自断前途练那个…实在不行,您过阵子再来抓我不就行了!” 林然状似出了个极好的主意:“到时候您那边的事儿处理完了,我这边的事儿也处理完了,我不就能心甘情愿和您走,这不皆大欢喜嘛!”才不是,那时候师兄师父八成已经找到她啦,她已经美美哒回家去了,天大地大妖主想找她?找屁去! “我真的不想和您打啊陛下!晚辈连您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啊。” 林然一脸诚挚,发动天赋技能——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陛下您看晚辈这么努力挣扎了,您就别和晚辈计较了,您完事儿后再来抓我不就行,反正我肯定是跑不出您手掌心的对。” 天一暗想:对个屁,你个渣话大王,谁真信你的鬼话就等着完犊子! 林然看着妖主,满眼真诚,但手中的剑气死死绷着势,妖主但凡出手,她立刻就能拔势而起反击。 妖主阴着个脸,沉沉盯着她。 他太瘦了,瘦得都快脱了相,脸色苍白气色很差,眼睛还是红,慵懒倚在那儿时候还能靠气质取胜撑出几分奇异的美色;但一飙起杀意,血红眼珠凝伶伶盯着人,一股子形容不出的可怖凶性,能给人吓得晚上做噩梦。 林然强作镇定。 天一:“腿别抖别抖。” 林然不自觉夹紧腿:“没抖。” “好的。”天一:“别吓尿别尿。” 林然:“…” 林然决定要是打起来,她第一件事就是把核桃扔过去——炸裂,小天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林然额头冒出冷汗,已经寻摸着一会儿扔核桃的角度的时候,妖主脚下翻涌的血河忽然平复下来。 妖主冷冷说:“滚过来。” 林然心里松一口气,又有点小幽怨。 林然对天一说:“他叫我滚过去,我要是过去,岂不是很没有排面。” 天一闲闲抠手指:“可是你打不过他。” 林然:“…算了,排面又不能当饭吃,我们不讲究那些有的没的。” 然后她就颠颠跑过去了。 “…”所以天一觉得谁狗带她都不能狗带,她这求生欲,这心大的,艾玛啊,小黑屋都能当天黑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林然乖乖跑到妖主面前,手上还紧紧握着风竹剑。 嗯,没错,服软是要服软,但要一言不合又打起来她也得确保立刻能捅妖主一剑。 妖主居高临下盯着她,眼神很像是要当场把她大卸八块了。 林然眼观鼻鼻观心装死。 这是多年她在阿辛手下讨生活讨出来的经验,她觉得用在妖主身上也可以很管用。 妖主冷眼看她几秒,见她低眉顺眼装死,扯了扯唇角。 林然突然感觉脖颈一凉,已经被冰冷苍白的手指贴上。 真的很凉,林然被冻得生生打了个哆嗦,看见他指尖泛起妖气。 唉,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脱身,走了还得给留个标记。 林然小声说:“能不能不要太明显,太显眼的妖痕在人族容易被打,我要是被打死你就喝不到血了…” 喜弥勒:…祖宗哎,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指腹下细软的皮肤轻微收缩,妖主冷冷睃她一眼,看见她水亮亮的眸子,雪白的碎发在她鬓边微微散成一个小卷。 白发… 妖主顿了顿,在她脖颈按了一下。 林然疼得呲了声,摸了摸脖颈,出乎意料地没摸出来什么痕迹,应该是把印记刻皮肤里面了。 林然心想这终于该完了,她抬起头,就见妖主仍然盯着自己,也不说话。 然后他冷不丁伸出手,捏住她鬓角的头发。 林然才注意到,自己金丹重塑身体,染色的头发都给劈没了,重新长出来的头发…竟然还是白色! 林然两眼发黑。 她不会一辈子都是白头发。 雪白的发丝被瘦长手指从中间捏到发尾,林然眼看着妖主面无表情地捏住那一小缕白发,掐了掐。 “…”林然看见他身后那头披散的白毛,突然悟了,自己现在还没被拍死,除了血,还是占着发色的便宜啊。 林然心情有点复杂,一时竟然说不清该喜该悲。 到头来终于能个有get到她白毛可爱的人,却竟然是另一个白毛。 虽然并不知道妖主为什么不玩自己那一头白毛搞她的头发,但谁让打不过人家呢,林然决定继续忍气吞声等他自己玩腻。 被捏了两下,林然觉得妖主已经要松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瞥了她一眼,眼神在她脸上转了圈,又继续捏着玩,还变本加厉地捏。 林然:“…” 为什么仿佛感觉到微妙的嘲讽?! 到底喜弥勒看不下去了。 哎呦我的祖宗,那边老巢都要被打穿了您怎么还在这儿和黄毛丫头打情骂俏啊?要喜欢等空下来抢回去天天抱着玩那不香吗?! “陛下咱得回去——” 妖主松开手,林然立刻招财猫手:“陛下再见,祝陛下马到成功。” 血凝的眼珠冷漠在林然身上一划,妖主置若罔闻转身,和铺涌的血河一道消失。 “哼,你这小丫头老实点,等我们陛下回来收拾你!”喜弥勒指着林然警告两声,瞬间变脸谄媚紧追着妖主消失:“陛下等等小的——” 林然看见妖主和喜弥勒消失,表情一下子耷拉下来,看了看四周就差被碾为平地的院子,悲伤捂脸:“这叫什么事啊…” 林然无力蹲坐在地上,这个院子是租别人的,她掐指算了算按照金都房价赔偿,瞬间眼前发黑。 好嘛,裤子都要赔光了。 林然垂头丧气收拾东西,先得从废墟中把值钱的东西翻出来,正在她扒着碎裂的床头伸胳膊试图捞缝隙里的储物袋的时候,身后响起惊呼:“然姐姐,家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矫揉做作的声儿不听就知道是谁。 林然回头看了一眼,小月亭亭站在门边。 她像是更长大了些,身条更加高纤,容貌秀美,眼睛水汪汪的,眉目天真纯洁,愈发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丽。 说真的,林然都怀疑她是不是掐着点儿回来的,出去一趟正好把倒霉事儿都躲过去,元景烁一走妖主一走她后脚屁颠颠回来,就逮着自己一个好欺负的坑。 “然姐姐。” 小月走到林然身边,往四周看了看,掩唇惊讶状:“天啊,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只有然姐姐在这里?” “元大哥呢?” 小月左顾右盼,好似多么义愤填膺:“元大哥怎么能就让然姐姐一个人在这儿,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别往你元大哥身上泼脏水,是我的锅,他被我气走了。” 林然听到元景烁的名字就想叹气,摆摆手懒得听她挑拨离间:“事情太复杂,一时说不清楚,你回来正好,先帮我干活,那边的碎石帮我清一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捞出来。” 小月慢吞吞走过来,靠近她,突然一顿:“好香啊。” “香?什么香?” 林然正在用力垫脚捞储物袋,随口:“没吃饭?我这里也没吃的,你自己吃点丹药凑合下。” 小月却直勾勾盯着她脖颈。 那里有一块浅浅的咬痕。 细微的红痕衬在雪白的颈子上,那该是个男人,让人甚至仿佛能想象到,男人是怎么强势地按着她肩膀不允许她反抗,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扼住她细瘦的脖颈,锋利牙尖一点点压入细嫩皮肉,澄净的血溢出来,被男人细长鲜红的舌尖大口大口吮走…… 小月呼吸骤然急促。 林然听见它骤变的呼吸频率,奇怪地转身看来,小月才看清那咬痕被裹在皮肉下的小小妖纹,彰显着极为残酷冰冷的妖气。 有妖咬了她、喝了她的血,还给她打了印记,把她视为自己的禁|脔! 是谁?是谁?! 小月眼睛红了,嫉恨得想杀人,心底却同时又升起说不清的异样亢奋和贪婪。 别人可以,那它是不是也可以—— 林然莫名其妙看着小月红着眼睛瞪自己,心想别是哪里出问题了,出去结个丹把脑子给…她竟然还没结丹?! 那看来确实是出问题了。 林然正想说什么,忽听天边轰然一声巨响,脚下大地都像是在摇晃。 林然猛地站起来,和小月同时望向巨震的方向。 隔着坍塌的院墙,他们清晰地看见,天边那座高耸入云的黑塔,从第一层开始,亮起了光。 从第一层开始,每一次震动,它就会亮起金光,一层一层亮,一层比一层亮,直到第九重塔顶,轰然爆出无比璀璨的金光。 在震荡的洪波中,整个金都所有地方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他们撞开窗冲上街头,震惊地抬起头,无数双眼睛眼睁睁看见那黑塔九重之上,金光勾勒,一笔一划出个名字。 元景烁。 林然和小月都直勾勾望着那个名字。 “哦。” 小月慢吞吞说:“原来元大哥被然姐姐气走,就去把淬心塔闯通关了。” 林然:“…”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口又被扎了一刀。 天一突然说:“你知道吗,我现在脑中浮现出一句应景的诗词。” 林然断然:“不,我不想知道。” 天一悠悠:“黄昏你对我爱答不理,半夜我就是你高攀不起。” 林然:“…” “没什么好说的。” 天一砸下嘴,重新翻出自己的6D立体小音响:“先给你来六百集龙王赘婿,感受一下三分钟逆袭打脸的极致快乐。” 林然噗一口血喷出来。 从那天起,元景烁就再没回来。 但林然知道他在哪儿,淬心塔那动静所有长眼睛的人都看见了,那灿金色三个大字现在还高悬在淬心塔上。 一夜之间“元景烁”这个名字整个金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到处都在议论他,人们亢奋地议论他的来历他怎么闯的淬心塔,可以想见他的名字很快就会传遍整个燕州、甚至九州! 一夜成名!真正的一夜成名! 无数的人想找他、无数的家族想拉拢他,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叫元景烁的、金都百年来最闪耀的新秀,在离开淬心塔之后,转头直接去了小楼西,一醉就是几夜,逍遥畅乐、醉生梦死,欢歌笑语隔着小楼西河堤很远都能听见。 林然知道这件事,却终于大松一口气。 她最怕的就是元景烁自己心里憋着,不想释怀,给自己生生憋出毛病了;但他愿意发泄、愿意释放,就代表他愿意过这个坎儿。 他从不会让她失望。 他坚强、勇敢、也永远骄傲,她就知道,这些打不倒他,挫败只会把他淬炼得更强大。 那头漂亮的小狮子终于能重新走上自己的路,在辽阔自由的草原,在灿烂的阳光下猎猎奔跑,直到有一日,成长为草原上最威风凛凛的狮王。 林然并不准备去打扰他,她觉得他现在一定不想看见她,她还是别去讨人嫌了。 林然打算等他缓过劲儿来,再看看是怎么见一面,如果见面会很尴尬、或者他不想再见到她,那她大概就该走了…或者还是努力拖到金都事了再走?她总觉得金都就像个还没戳爆的大炸|弹,没眼看着危机解决,现在走了她莫名不放心。 林然这么想着,就强压着小月在家里搞家装维修,顺带着把钱配给户主…就彻底变穷光蛋了。 这一天,连最后一个储物袋都给当掉,林然沉重托腮,认真思考着街头卖艺和街头卖小月哪个操作比较赚钱的时候,云长清来了。 云长清请她去看看元景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林然到底还是来到了小楼西。 其实她不太想现在就来的, 这才拒绝人几天,岂不是上赶着来找打脸?林然都能想象到元景烁眼皮子夹都不夹自己一下、轻飘飘一挥手,人高马大的护院直接把她夹起来扔出门外的壮烈场面了。 但是云长清跟她说:“我们打算这几天开始计划。” 林然心头咯噔一声。 “去看看他。” 云长清笑:“他不至于那么脆弱, 只是需要个台阶, 马上就有场硬仗要打, 你们俩还有心事拖着,我这个外人瞧着都不好受。” 林然想想也是。 所以她就来了。 小月也要跟着她一起,一说就是:“我想夫人了,我得来跟夫人报个平安。” 林然心想你这个小白花人设还真是端得挺认真,行, 那就跟着一起。 小楼西和她第一次来时没什么差别,仍然是纸醉金迷、欢声笑语, 空气中充斥着林然高攀不起的灵石的味道。 云长清带着林然往楼上走,半路正遇见罗夫人。 窈窕风韵的紫衣美人执扇被簇拥着从楼上走下,披帛曼妙垂缕,步步生莲,恍似一剪如幻的美梦。 “云公子。”罗夫人看见云长清露出笑, 又看向林然, 有些惊讶,随即笑得更美:“还有这位是林姑娘, 真是稀客。” 林然并不惊讶罗夫人记得她,她估计元景烁和自己的信息都已经被她们查个底朝天,点点头:“罗夫人好。” 云长清笑:“我们来找景烁, 夫人可知他在哪个包阁?” “元公子啊…” 罗夫人顿时露出些微为难的神色, 云长清诧异:“怎么了?” 罗夫人看了林然一眼, 只好说:“元公子之前去后面比武场与另几位公子小试切磋, 切磋兴起回来喝酒醉了, 几位姑娘正服侍着,如今怕是还乱糟糟的…” 林然一听,当即心里直呼好家伙。 打架,喝醉,漂亮小姐姐服侍——还好几个! 这是什么神仙快乐?当场美到起飞! “到底是走上了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经典傲天路线。” 天一忍不住唏嘘,又有点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看看,你不要人家,人家转眼就把你抛脑后去了!这大好少年以后都是别人家的了,你就眼看着他对别的姑娘好,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林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有时候也搞不明白天一,明明是不想她谈恋爱的,但是又时不时地想给她硬拉CP,她还没咋地,倒给它自己磕得真情实感。 拉什么CP,她有自知之明,她这样的感情黑洞就不要考虑谈恋爱了,耽误人家孩子那才是真的良心过不去。 云长清没想元景烁闹得这样出格,有些尴尬地看一眼林然:“那我先过去看看。” 罗夫人让侍女给云长清带路,笑:“云公子放心,奴家带林姑娘去旁边坐坐,等那边收拾好了再过去。” 云长清征询看向林然,林然点点头,云长清说:“那就谢过夫人了。” 云长清跟着侍女去了上面,罗夫人对林然莞尔:“林姑娘请与奴家来。” 罗夫人带着林然从侧梯走上顶楼,走进一座更宽敞的房间,出乎林然意料的,这房间并不是小楼西惯常包阁那样华丽讲究,屋里摆设装饰都是半旧不新的,却反而显得真实,有种生活的气息。 见林然有点惊讶望着四周,罗夫人掩唇笑:“外面都乌烟瘴气的,污了姑娘的眼,倒是我这里只有自己住,算下来还干净些,只请姑娘别嫌弃简陋就好。” 这是什么路数?要真情实感拉关系?林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并不妨碍她脸上装傻:“没有没有,您太客气了。” 罗夫人让人上茶点,余光瞥过柔顺跪坐在林然身后的小月,笑着:“小月在林姑娘身边这些日子,没给姑娘添麻烦。” 林然摇头:“没有,她很好,帮了我很多忙。” 罗夫人好奇:“真的吗,都帮了林姑娘什么?” “…呃。”林然一卡,迟疑着:“帮我搞废物改造、家装维修?” 小月:“…” 罗夫人:“…” 罗夫人望了望那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小月,又看向林然,忽然噗嗤一笑:“林姑娘,你知道吗,你其实是个顶有意思的人。” 林然尬笑,并不知道罗夫人怎么得出的结论,毕竟见过她的人十个有九个半都吐槽她是个木头。 “无怪元公子谁也瞧不上,只喜欢姑娘。” 罗夫人笑:“也是,见过了姑娘,又哪里还会爱其他的庸脂俗粉呢。” 林然被尬得头皮都麻了。 她觉得罗夫人是把她和元景烁的关系想得太浪漫了,没有啊其实,很大程度上他们只是搭伴啊。 林然其实都不觉得元景烁是真的多么爱她,喜欢是一种包含着各种情绪的复杂感情,元景烁喜欢她,比起爱,更多应该是喜欢和她在一起的轻松、喜欢她能与他并肩作战、喜欢她的剑、她的剑意。 “…倒也不是这样。” 林然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是没怎么有机会见他会喜欢类型的女孩子。” 林然至今都记得那次金都城外,元景烁望着楚如瑶望呆了的样子。 比起柔弱温驯的女孩子,元景烁应该是更欣赏靠自己实力立足的强者,比如楚如瑶,她也勉强算半个。 只不过元景烁刚来修真界,见过的能够上他眼光的年轻女性强者相对少一些,再加上多年结伴的情分,年少知爱慕错以为自己多喜欢她;但其实以后他就会渐渐发现,这样漂亮又厉害的好姑娘太多了,他总会找到真正适合他的那个。 罗夫人看着她认真思索的模样,忽然笑了。 “林姑娘很清醒。” 林然:“呃?” “姑娘别误会,我觉得这样很好…我很羡慕姑娘,像姑娘这样理智冷静的人,永远都不会受伤。” 罗夫人笑:“但我就很傻,看不清男人的真心。” 林然看向她。 说实话,她一直没太明白这位罗夫人到底在想什么。 之前云长清和元景烁分析,再结合小月的暗示,都认为小楼西是慕容家的眼线,慕容夏侯家暗中研究当年邪修幽冥的留下的秘法、也许还得到了罗夫人这个当年被幽冥强抢为炉|鼎的受害者的一些亲眼见过的情报,时隔多年,终于把那种能将人或者异兽强行变成半妖的邪法给重塑出来。 而罗 夫人呢,当年在幽冥被围剿身死、自己身份极其尴尬的绝境下,选择投靠慕容家以保全自己,她凭借自己的手腕与风情成了慕容家主的红颜知己,她向慕容家提供当年的信息、开设这座名满燕州的风月之地小楼西为慕容家收集各式情报、拉拢人才…可以说,小楼西就是依傍着慕容家这棵参天大树的藤蔓,而罗夫人,就是一个在夹缝中生存、识时务又会保护自己的聪明女人。 她没什么大的价值,也没什么很特殊的意义,是一只有那么些聪明却并不重要的花瓶、一条长袖善舞的软柳,在庞然大物般的慕容家和夏侯家旁边,单薄弱小得甚至不值一提。 林然望着罗夫人,却望见她唇角浅浅的笑。 “林姑娘不要瞧我现在高屋软枕,好像多么富贵讲究,其实我幼时连饭都吃不起的。” 罗夫人笑:“我出生在凡人界的农户人家,没有名字,出生时上面两个姐姐,所以爹娘就直接叫我三娘;家里孩子多了养不起,我五岁时爹娘就把我卖出去,因为我模样生得好,是个美人胚子,兜兜转转竟被送到了修真界。” “可惜我是四灵根,灵根不好,更是先天体质弱,再精心养大了也做不成个好炉|鼎,卖不上好价钱,所以没被养几年,就被个练气散修买走了。” 罗夫人轻轻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颈子,仿佛还能摸到上面被生生撕扯开的血肉,笑着说:“那练气散修曾意外得到一门很特殊的功法,可以吸取别人的精血为己用,可惜他是个蠢货,拿着至宝也修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给自己折腾到大限将近,买我回去,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想突破筑基,我那时才八岁,太小了,也不会保护自己,第一次被弄得到处都是血,我在床上躺了三四天,下面血一直流个不停,我还以为自己就会那么死掉呢。” 林然没有说话,没有震惊也没有同情,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罗夫人几乎想要轻叹,怎么可以生得一双这样美的眼睛呢? 这样明透又沉静的目光静静望着你,像一面镜子,清晰折射出你所有的喜与悲、可怜与卑劣,不予置评,只将一切都沉默着收容。 罗夫人突然就想说得更多。 “不过老天到底待我还有一点情分。” 罗夫人眼神慢慢温柔下来:“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比我大两岁,也是被那练气散修买回来的,练气散修没钱买有修为的炉|鼎,就买了很多凡人回来充数,很快就把她们吸干|死掉、再买来新的;他不纯粹是凡人,有灵根,但不过是跟没有差不多的废灵根,没有天大机遇这辈子都无法引气入体,但他很聪明,他很会捧那散修开心、还能给散修出主意怎么找机会埋伏其他修士吸干|他们精血抢夺他们的储物袋,散修靠这个赚了不少钱、修为也有所提升,很高兴,于是就一直留着他。” 罗夫人抿唇笑:“就连我那次之所以没有死,也是我半昏半醒间听到,是他劝那散修说我有灵根、我还有用,竟真哄得那散修咬牙买了颗最便宜的疗伤丹药,他就着水喂给我,悄悄对我说,让我坚持住,别白废了他的口舌。” “因为那一句话,我坚持、我咬着牙坚持住了,所以我从鬼门关又生生爬回来了。” 罗夫人渐渐陷入了回忆:“一批批的人死去,一批批新的凡人被买来抢来,只有我们两个一直活着,每次那个散修叫我,我都好几天不能动弹,都是他照顾我…他还手把手教我哄那散修。” “是的,你没有听错。”罗夫人忍不住笑:”跟谁说能信呢,小楼西长袖善舞的罗夫人,哄男人的手段,最开始竟是跟个小男孩儿学的。” 林然笑了笑。 “然后…我们就这么相互护持,过了好些日子。” 罗夫人并不需要她回应,只陷入自己的回忆中:“日子本来是渐渐好过起来的……直到那散修大限将至,垂死之际疯了魔要杀我们做最后一搏,我们合伙拼尽全力反杀了他,抢了他的储物袋、他的法宝和功法,然后跑了,我们自由了。” “刚开始我们日子过得很苦,我们受了很重的伤,尤其是我,被用做炉|鼎几年、身体亏空得厉害。” 罗夫人笑:“我们都知道我是个累赘,我也知道他犹豫过是否抛弃我,没人比我知道他是个多狠心自私的人,连我自己那时都绝望了…但是他终究没有。” 林然第一次在罗夫人脸上看见这样温柔甜蜜的笑,是真正快乐的笑容。 “我们把所有的钱和法宝都换了疗伤的丹药,我们没有钱、没有地方住,我们年纪小、修为卑弱,也去不了那些遥远的安全的城池,就只能龟缩在那边鬼魅横生的荒芜之地,东躲西藏不被人发现,偶尔去黑市小心地买一点点勉强支撑不饿死的辟谷丹,太冷了就抱在一起取暖,每天像老鼠一样苟且地活着…那时我们就在想,要是能强大就好了。” 罗夫人莞尔:“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瑟瑟抱在一起取暖,我小声跟他说,我将来一定要建一座最厉害的房子,里面要装满好看的衣服首饰、要时刻热着各种各样香喷喷的饭菜,他就嘲笑我,说我满脑子吃喝玩乐,不争气,他说他不一样,这些都是虚的,他只要变强!他要成为最强大的人!要报复所有欺负过我们的人!我觉得那也很好,我说好啊,那等你将来有那么厉害了,就送这么一座厉害的房子给我,他哼一声,我抱着他胳膊求了他很久很久他才好像勉为其难地答应,但我知道,他是愿意的,他是愿意保护我、愿意为我建那座厉害的房子的。” “可是后来就变了。” 罗夫人脸色有一瞬的扭曲,那种控制不住的骇人怨恨看得人头皮发麻。 林然不动声色握住风竹剑。 “我们修为越来越高,他也越来越强大,他渐渐把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都杀了,抢走了他们的财宝,还有他们的女人…我第一次抓到他和那些女人厮混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我像个疯子去撕扯他、咒骂他,他跟我道歉,但是很快又一次、又一次…直到那一次,他忍无可忍甩开我,我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看着他,他就坐在床边,身上还带着那个女人死前喷出的血,他指着我说:三娘,你太幼稚,弱肉强食才是真正的法则,只要能强大没什么不能做的,你不好好修炼,每天沉溺于情情爱爱争风吃醋像个疯婆子,可笑不可笑?!” “可笑不可笑?” 罗夫人似哭似笑问林然:“我是不是很可笑?” 林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她敏锐地注意到,罗夫人在意的是“看见那个男人和那些女人厮混”,而不是“那个男人把本该与她同病相怜的其他无辜姑娘当做炉|鼎“这件事本身。 这意味着很多东西。 林然沉默了一下,问:“然后呢?” “我也觉得我很可笑,所以我冷了心,我漠然看着他高楼起,看着他为人所杀,看着他树倒猢狲散,然后…。” 罗夫人盯着林然,那一瞬间,笑得竟有几分扭曲的快意:“就是现在的我了。” “… …” “夫人。” 有侍女小心翼翼的声音打破房间奇诡的氛围:“元公子那边收拾好了,云少主请林姑娘过去。” “…说会儿话的功夫,竟然都收拾好了。” 罗夫人不知何时已经收敛好那些异样的情绪,莞尔一笑,自若地对林然说:“姑娘快去。” 她突然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元公子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林然看着她,也笑起来,神色毫无异样:“谢过夫人的招待,那就承夫人吉言。” 林然站起来,身后的小月却没动,林然看向小月,小月怯生生说:“然姐姐,小月也想和夫人说会儿话。” “这孩子,就是孝顺。” 罗夫人笑了,柔声说:“好孩子,那你就留下来,我们说会儿子话。” “是。” “…行。” 林然看了看柔顺垂首的小月,点点头,往外走几步,走到门边,突然顿住。 她一手扶住门沿,往后侧眼望去,望见罗夫人静静坐在那边,被斜阳打下的侧影窈窕美好,唇角仍然挂着如初的浅笑,像一支伫在斑驳旧时光中、亭亭静立的美丽花瓶。 因为她不甚重要、总被有意无意识地忽略,没有人在意,也就从没有人知道,这花瓶真正在想什么、她到底想做什么? “罗夫人。”林然突然笑:“您还没有说,那位公子叫什么名字?” 空气有一瞬的凝寂。 “是吗,我竟忘了说。” 罗夫人一怔,团扇轻轻掩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叫阿狗。” 林然:“…阿狗?” “是啊。” 罗夫人咯咯笑,笑得竟有几分病态:“这还是那个散修给他取的名字,夸他像个小狗,温驯、忠心,又可爱。” 林然深深望了她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开。 罗夫人望着她的背影,眼中的笑意有如浮光的泡沫渐渐消失,化为某些无法形容的阴暗可怖的东西。 小月忽然听见她轻笑:“我看一眼就知道,那少年,这辈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小月低着头,眼角控制不住地颤了一下。 “她真幸福,是不是?” 罗夫人笑着对小月说:“干净得像个小仙子,能把风流浪荡的狮子驯成匍在她脚边乖乖摇尾巴的狗,想要什么不需开口、就总会有许多人心甘情愿为她捧上……真让人羡慕,是不是?” 小月猛地咬住牙! …… “你快收拾一下。” 云长清眼见着一屋子狼藉,侍女还在收拾酒菜,美貌的花魁跪坐在床边轻轻抚弄瑶琴,他看向衣衫不整靠坐床边正在洗手的元景烁,无奈地扶额:“马上林姑娘就过来,看见你这像什么样子。” 元景烁像是没听见,慢条斯理洗干净手,才从浣手盆中拿出来,侍女伏跪着捧上巾帕,他接过来随手擦了擦。 “我那边还有事得赶快走,你和林姑娘慢慢说。” 元景烁“嗯”了声,转身去拿自己的刀,靠坐回软榻边沿,反手抽出刀柄。 一声厉而猛的铮响,斜出的日光透窗反射在刀身上,流泻出惊鸿般的流光。 元景烁盯着那团有如活物流动的光影,眯了眯眼。 林然走到门边时,云长清正往外走,轻声说:“我有事先走了,你别和他计较生气,别瞧他脸色臭,他只是拉不下面子,但我知道他是高兴你来的。” 林然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谢谢,耽误云师兄的功夫还得为我们操心。” 云长清看着她,忽然笑起来:“我以前就说过,你们不必和我客气,我不怕麻烦,我只会很高兴。” 林然微怔,云长清宛然笑了笑,与她擦肩离去。 林然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远去,推开门。 一推开门,还未散去的浓郁酒气扑面,宽敞华丽的包阁里一片凌乱,衣着曼妙的侍女们正在屋子扫尾。 林然抬起头就看见元景烁,他只披着中衣,像是酒醉刚小憩醒来,系带随意散着,露出大片柔韧漂亮的肌理,大刀阔斧坐在床边,刀柄横戈在膝盖上,长腿屈起,柔软的绸布裹不住绷起的线条,露出的一截脚踝紧实又劲瘦。 林然望着他,隐约感觉他哪里变了。 一位素衣柔美的姑娘跪坐在他腿边抚弄瑶琴,元景烁只盯着手中的刀,手指在冰冷的刀身划过,慢条斯理抚着上面氤氲的一团彩色光影。 看见林然,浅凝姑娘素手一顿,连忙恭顺地垂首行礼:“见过姑娘。” 琴音一顿,元景烁才像是回过神来,抬眸瞥一眼林然。 那眼神淡淡,没有怒和怨、没有欢喜、也没有故作的生疏和冷淡,就是很平淡。 不像是在看之前曾拒绝自己的心上人,而更像是看见一位熟稔的老朋友,不需要太多的情绪,但能让你感觉到被重视、被亲近。 “你们下去。” 他很快就收回目光,对浅凝姑娘她们说,就继续把玩手里的刀,另句话才对她说:“愣着干什么,过来坐。” 林然心里突然说不上什么滋味,半是欣慰,半是怅然。 他长大了。 那个青涩的、冲动的、总试图割裂开黑白分明的少年,终于渐渐蜕去疏松稚嫩的绒羽,渐渐长成一个成熟强大的男人。 林然有一种看着养大的小鹰长成雄鹰要出去高飞的复杂心情,但终归到底,都是开心的。 他比她以为得更厉害。 这已经是比她想象中最好的结果还要更好的结果了! 浅凝姑娘看着林然,咬了咬唇,却没有立刻走,而是轻轻先为元景烁倒好一杯茶水,才起身领着侍女门无声退下。 元景烁对那茶水视若无睹,林然却完全没注意这点女儿家的小心思,傻咧咧走过去,走到元景烁旁边,背着手看他用手指触碰刀身那团虚幻光影。 林然认出来,那应该是不知谁残留的一小团魂念,里面包裹着主人曾经的记忆,也许是功法、也许是某种窥探的感悟或者天机,也许是一段难忘经历不散生生化成的执念。 魂念像一小块彩色布丁,元景烁戳进去,布丁狡猾地围绕着手指,却怎么也不愿意融入他体内。 林然抿了下唇。 元景烁抬起头:“很好笑?” 林然眨巴着眼睛瞅他。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元景烁看着她 ,本来是面无表情的,可是终于也忍不住,慢慢掀起唇角。 “林然。” 他说:“你知道吗,你有时候可招人恨了。” 林然老实点头:“所以我来的时候还在想,你要是找人把我扔出去,我落地的时候该是怎么个机智而不失优雅的姿势。” 元景烁屈起拇指用虎牙咬住,咬了咬,低低地笑。 “傻子。” 他说,却伸出手臂。 如果她见到的是个借酒消愁的元景烁,如果她在他眼中看到还有半分留恋和不甘,林然都不会靠近他。 但现在,林然终于能露出灿烂的笑,她重重抱住他,手用力拍着他后背:“元景烁,我特别高兴,真的!特别高兴!” 高兴你这么快就想明白,高兴你还愿意拿我当亲近的重要的人,高兴你能这样洒脱、这样骄傲。 “你高兴得太早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元景烁下巴搭在她颈窝,听着她兴高采烈的声音,懒懒说:“我有私心,有贪欲,有不可说的念头,只是不叫你知道而已。” “如果好人指的是永远正直完美,那全天下就没有好人了。” 林然却不以为然:“我从没想过谁能永远正直,私心和贪欲本来就是人的一部分,接受自己偶尔的黑暗面没什么好羞耻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永远记得自己的路,记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直往前走,当转头回望来路的时候,你能坦然告诉自己:我问心无愧。” 元景烁没有说话。 这是你说的。 他想,我记得我的路,我也终于敢去接受全部的自己,包括所有那些不可告人的欲念。 但对不起啊,我大概天生做不了个纯粹的好人。 林然觉得抱得有点久了、试图挣扎,元景烁手臂却搂得更紧,在她无奈何地小声絮叨“你是小孩子嘛还撒娇…”的时候,他直接在她脖颈那块被妖主咬过的咬痕处虚虚狠咬一下,然后在她毫无察觉又喋喋不休的小声中,懒洋洋闭上眼。 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你: 这条路,无论你愿不愿意,有一天,早晚有一天,我总会强大到能拽着你在我身边,亲吻你拥抱你、让你永远只陪我,一起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侯曼娥昂首挺胸,怀里抱着烈火灼灼的赤莲剑,志得意满向她走来。 林然的目光滑过她被烫得焦黑的额角、少了半截的袖子和走路时一瘸一拐的腿, 仿佛已经看见刚才她跪在搓衣板上痛哭流涕的样子。 嗯, 看来确实是一场惨烈的家庭大战。 侯曼娥颠颠跑过来, 虽然努力控制着表情, 但嘴角还是止不住地上翘,得意地举起自己的剑:“这是我的剑, 赤莲剑。” 赤莲剑矜持地亮了亮, 流转的光晕都像是灼热的火焰。 林然捧场地鼓掌:“好剑, 恭喜你。” 侯曼娥立刻更高兴了,咳了两声:“好, 我已经有剑了, 我勉强也帮你找找你的你有剑了?什么时候找到的?” 侯曼娥盯着林然腰侧因为收敛光华显得颇为黯淡无光的竹剑看, 表情渐渐嫌弃:“你这是什么剑?还是剑嘛,看着跟根破竹子似的,你怎么找这样的剑啊,我带你去找好的去。” 天一以为, 竹剑都被这么嫌弃了,怎么也得愤而暴起一波儿, 炫出自己其实是一把看似朴实无华实则特别牛逼的剑, 给侯曼娥打脸打得啪啪作响。 但是它还是低估了竹剑, 在这样的嘲讽声中,竹剑亮都不带亮地继续装死,晃晃悠悠挂在林然腰间,俨然一把虚弱软无力的废剑。 竹剑:破竹子是谁?雨我无瓜。 天一:“…” 林然摸了摸竹剑,笑着摇头:“剑没有好坏之分。” 侯曼娥撇嘴:“谁说没有好坏, 那龙渊凤鸣和其他的剑能一样吗?!” 赤莲剑:“…” 林然:“…” 林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有勇气抱着赤莲剑这么说:是火板烤肉的味道不够喷香,还是搓衣板的棱角不够凹凸有致? 所幸侯曼娥还有一点求生欲,在赤莲剑把她烤成傻逼之前一把抱住它,急急说:“其他里不包括你!你…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 林然默默看着她,觉得这个姑娘平时的嘴欠,大概是为了把所有技能点都汇聚在对媳妇甜言蜜语上。 赤莲剑还是有点不爽,个渣女吃碗里望锅里,发光给了她一下,侯曼娥的表情顿时变得丰富多彩——大概介于一口血想喷又不敢喷之间。 林然笑了笑,却看着她认真解释:“至少万剑林里的每一把剑,都是千万年来大浪淘沙留下的好剑,龙渊凤鸣被誉为神剑之首,不是因为它们真的比其他剑好多少,而是因为它们曾经的主人给了它们最好的机会,如果你足够出色,日后的赤莲也会因为你名满天下。” 侯曼娥的心口停跳了一拍。 但是她很快掩盖过去,状似无所谓:“那得多久远的事啊,我都不知道自己看不看得到那天。” 对于这种不省心的天选狗子们,林然从来不吝于给予根正苗红的引导,耐心鼓励她:“不要这么丧气,也不要和别人比,你要多想想自己的长处,发挥自己的优势,脚踏实地的,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自己的优势 侯曼娥看着赤莲剑,想到自己那巨有钱的宗门和巨巨有钱的爹妈…突然眼前一亮:“啊!我明白了!” 楚如瑶比她再天才、再有运气又怎样,她有钱啊! 何以解忧?唯有氪金! 任你绝世天资,天之骄子,也不及我有爸李刚,言出钱随,钞能至尊,战无不胜! 林然没想到她这么有悟性,一点就通,有那么一点欣慰:“明白就好。” 所以她到底是明白了个什么呢? 林然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问出口,只觉得周围空间骤然扭曲,身体仿佛被一股庞大的力量拉扯。 林然知道,是离开万剑林的时候到了。 焦黑的山谷和凛冽的罡气消失,林然眼前一恍,已经站在进万剑林之前的空地上。 周围早已等候着许多因为实力不济被提前踢出来的弟子,各式各样的剑气在半空中幻化。 林然活动了一下手脚,没过多久,突然空间又被撕裂,一头深蓝巨龙和那一只冰雪凤凰的身影在天空中昂扬翱翔,格外恢弘壮阔。 晏凌和楚如瑶缓缓出现在众人中间,楚如瑶握着那柄纤长的雪剑,晏凌腰侧则悬着一柄深海般幽邃的长剑。 “是龙渊凤鸣!” “那是大师兄和楚师姐的剑!我亲眼看见他们从雪海中拔|出来的。” “好强大的剑气神剑之威果然不同凡响啊——” 弟子们哗然一片,虽然早已得知消息,但是亲眼看见神剑之威的感觉仍然让大家心神亢奋。 就在众人兴奋议论的时候,在凤凰和巨龙周围,突然绽开一朵朵火焰的莲花。 “那是莲花吗?为什么会有莲花?” “赤焰成莲,好盛大的力量,这难道也是一把神剑?” “是神剑,这是传说中的神剑赤莲,也有千年不曾现世了。” “侯师姐真厉害,明明是法宗的人,并不怎么修习剑道,竟然得到了赤莲剑的认可。” “可不是,侯师姐又美又飒,还这么有天赋,太厉害了” 众人发出低低惊呼声中,林然偏过头,看见负手而立微微淡笑的侯曼娥,握着冷艳高贵的赤莲剑,一人一剑都在一本正经地装逼。 晏凌楚如瑶看过去一眼,楚如瑶眼神惊讶,随即转化为浓浓的战意;晏凌眉目沉静,却自有一股沉海般不可动摇的气质。 侯曼娥能感觉到赤莲剑在轻轻震荡,像是迫不及待在渴望与他们一战。 他们的剑,是名闻天下的剑;他们的人,会是未来力压天下群雄的至强者。 但她的剑和她一样,偏偏不甘于人之下,连锋芒都写满了火焰般的野心和**。 侯曼娥紧紧握住赤莲,在心里说:还不是时候。 她要扭转自己的形象、她要建立自己的威望、她要让越来越多的人认可、追逐甚至崇拜自己,直至有一天,把自己变成北辰法宗乃至整个修真界一面最绚烂而强大的旗帜。 她要蛰伏,她要耐心地积淀、要细致地谋划但是迟早有一天,她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侯曼娥,才是最后的赢家! 赤莲剑感知到主人波澜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侯曼娥重新扬起明艳的笑脸,握住剑,向着楚如瑶晏凌微微拱手,态度谦和而不失傲骨。 周围的赞扬声更大了:“侯师姐好气度啊” “看来大家都拿到了自己的剑。” 阙道子与众长老们走过来,弟子们强压住兴奋,纷纷行礼:“拜见掌门。”&lt;b r&gt; 阙道子目光环视:“你们都很好,只有展现出非凡的品质,才能在万剑林中打动你们的剑,我很高兴看到大家都得到了剑的认可,尤其是” 阙道子看着晏凌、楚如瑶、侯曼娥和林然,面露欣慰:“尤其是今次竟有四把神剑问世,龙渊凤鸣,赤莲风竹,实在是我万仞剑阁之幸。” 林然瞬间感觉四周投来各色惊讶的目光,连侯曼娥都小声嘀咕了一句:“看着就是根破竹子,居然还是把神剑。” 林然摸了摸竹剑的剑柄,轻笑:“原来你叫风竹啊。” 风竹剑泛出一抹浅浅的萤光,就慢吞吞收了回去。 林然抬起头,阙道子正含笑看着她,眼神欣慰又鼓励。 林然拱了拱手,对于这位为剑阁撑起一片净土的掌门师叔,她是很尊敬的。 “剑有灵,你们的剑,不只是剑,更是你们的命,是将相伴你们一生的家人、是生死相依的挚友。” 阙道子欣喜地点点头,才望与众弟子,沉声教诲:“我们是剑客,为剑而生,与剑共亡,你们当用心爱护、要勤奋不息,孕养你们的剑,让它们绽出真正的风采,方不负剑选择将自己交付与你们的信任与重托。” 众弟子们一凛,拱手深深鞠躬,齐声:“遵掌门教诲,我等必不负所望。” 阙道子欣慰颔首,看了看天边昏暗的夜色,挥袖道:“你们已经在万剑林里待了几天也都累了,今日时候不早了,都各自回山门休息,过些时日宗门另有安排。” 众弟子:“是。” 阙道子言罢,身后作严肃态的长老们立刻一哄而散,鸡飞狗跳领自家孩子去了。 阙道子也卸下了掌门的威严,笑着对晏凌几人招招手:“走。” 晏凌楚如瑶惯来冷淡的脸上难得露出有些孩子气的笑容,楚如瑶快走几步站到阙道子身后,晏凌跟着走几步,却转眸瞥过一个方向。 侯曼娥扭头问林然,用小学生一起上厕所的口吻:“你怎么走?” 林然:“我师父来接我了。” 侯曼娥愣了一下,林然的师父 林然向她摆摆手,身形纤瘦的青衣少女,转身轻快朝着挺拔颀长的白衣青年走去:“师父。” 江无涯自从林然走后,睡觉都睡不太|安稳。 他就像个第一天送孩子上幼儿园的老父亲,虽然人还在公司带薪摸鱼,但满脑子都是自家孩子在幼儿园不好好上课、不好好吃饭、不好好和同学做游戏、想家想到哭 想到自家惫懒贪吃的小徒弟要被迫在万剑林里找剑,风餐露宿还想师父,江无涯喝酒都不香了,每天愁得直掉头发,好不容易盼到万剑林开,他早早就过来,翘首以盼等着接自家孩子。 看见小徒弟俏生生走过来,江无涯打量一圈,见她哪里都好好的,面色红润眼睛明亮,一看就没怎么吃苦的样子,才算放了心,脸上显出几分笑意,揉了揉林然的头:“怎么样?” 林然乖乖给他摸头。 江无涯是个温柔又宽厚的师父,大概看出她的“早慧”,很早就像对平等的大人一样对她,说话办事都是商量着来,也很照顾她的自尊心(虽然她其实并无所谓),但是他自己很放在心上,不怎么在外人面前做这种对小孩子的动作。 今天他罕见地像小时候那样揉她头发,林然就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一切都好。”林然扬起头,笑着举起风竹剑:“师父,我有剑了。” 江无涯看着神似竹子本竹的青剑,失笑:“风竹剑,倒真是你能拿到的剑真是不错。” 林然性子懒怠随性,不像大多剑客那样锋锐意气,江无涯偶尔会担心她拿了剑后不好磨合,但若是风竹剑,江无涯就放心多了。 毕竟风竹剑嘛,和他徒弟比谁更懒还说不定呢。 江无涯道:“风竹剑平和中正,虽无盛名,却自有风骨,正适合你,你要好好珍惜。” 林然点头。 “其实也不必我嘱咐,你性子清正,心中自有分寸” 江无涯突然笑起来,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眉目温柔含笑:“好了,师父带你回家。” 侯曼娥有点复杂地看着站在一起的林然与江无涯。 这是她自那天上无情峰叩谢之后,难得再见到这位无情剑主,不愧是小说《问剑》里官方认证的盛世美颜,冷峻又温柔,疏漫又宽厚,疏朗朗往那里一站,简直要帅瞎人眼。 江无涯在原著里出场不多,但是狂热粉丝却有一大波,她们摇旗呐喊给他论坛盖高楼,给他建贴,还写了无数同人文,因为声势过于浩大,引来了好多路人围观。 侯曼娥也是偶然看见一个大v画的绝美江无涯人设图,被美色吸引,好奇搜了一下,结果就看见有狂热粉丝在贴里一个字一个字抠原著,愣是给这全书出场没几百个字的路人甲搞出上千字的辉煌战绩表,还言之凿凿嘶声力竭:“江主赛高!我们江主虽然字数少,但是短小精干,内容丰富,牛逼到没朋友——” 侯曼娥当时盯了那几个字很久,确定真的是“短小精干”而不是“短小精悍”。 短小精干,呵,精…神尼玛精干?! 侯曼娥不由为当代年轻人的傻逼程度叹为观止。 ——如果她的粉丝也都是这么一群傻叉该多好,那她还背什么台词琢磨什么演技,光念一二三她都早捞成世界首富了! 不过傻逼是真的,牛逼也是真的,尤其是侯曼娥穿过来之后,隐隐约约听说过江无涯的事迹,才意识到这位江剑主甚至远比她想象得更牛逼。 而这么绝一男人,这么个曾经掀起过腥风血雨、也背负着无人知道的隐秘过往、却从来云淡风轻的男人,就自然地温柔地揉了揉青衣少女的头发,说话时轻声慢语,目光专注,一笑起来,眼睛里都似氲开流华般的柔和笑意。 没有人看不出他对少女的宠溺与疼爱,看着这样像世上任何普通师长一样谆谆嘱咐的青年,谁能想到,他也是那个曾一剑势压天下豪侠、剑下血骨累就无上威名的无情剑主? 林然向她摆摆手告别,就跟着江无涯走了。侯曼娥看着他们的背影,俊美成熟的青年男人,清丽温和的少女,并肩而行边走边含笑低语的样子,美好得像一幅画。 侯曼娥一定会对这一幕想入非非的,什么绝美师徒恋,什么不|伦禁断,什么 如果她不是,知道江无涯最后的结局的话。 在这仿佛幼儿园新学年开业大酬宾的热闹场面中,林然也只好成了被送小朋友的一员。 江无涯就像第一天送孩子上幼儿园的老父亲,就差手里再拎个芭比娃娃小书包了,边走边叮嘱:“储物戒指戴好了,什么时候都别摘下,里面的东西等你下了山,寻个合适的拍卖行换成灵石,要 寻那种大的拍卖行,你年纪小,别被人哄骗了,有事拿不准就去问你大师兄,再不然就去问你掌门师叔,和师兄弟们都好好相处,好好交朋友” 林然亦步亦趋跟着老父亲的脚步,乖乖点头:“好的师父,可以的师父。” 江无涯活似个老妈子,语重心长絮絮叨叨:“你性子惫懒,在家里没事,出去可不行了,得记着自己的事儿,知道吗,储物戒指戴好,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法宝丹药符咒位置都记住,别用的时候就找不到现翻;还有自己的剑、自己的剑鞘都拿好,不用的时候就挂在腰侧,别给丢了” “师父。” 林然越听越黑线:“我是剑修,怎么可能把剑都丢了。” 那么大个剑都能丢,她到底在师父心里是个什么形象,这像话吗。 江无涯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太像话,神色讪讪,奚辛笑嘻嘻补刀:“他老糊涂了嘛,阿然别听他的,在外面玩得开心就好,东西都搞没了也没关系,要打架了只管保护好自己,把其他人打死打残都无所谓,只要阿然好好回来,缺什么东西要平什么事只管让江峰主出去卖|身抵押嘛。” 江无涯:“” 林然立刻孝顺表示:“不用不用,师父您不用出去卖买,我在外面会乖的,不会乱花钱,也不会打架惹事的。” “”江无涯掐了掐跳痛的太阳穴,在林然以为他会黑着脸说奚辛是开玩笑不要惹是生非的时候,他却道:“小辛说得太偏激了,但是也不是没有道理,世上人心叵测,你出门在外,不惹事,但也不必怕事,谁若是想欺负你,你不必客气,是打是杀,你只管动手,自有师父给你担着。” 林然怔了一下,睁圆了眼睛有点呆地看着他。 奚辛看了江无涯一眼,眼神有点幽暗怪异,但想到这也是自己早做好的打算,撇撇嘴,虽然心里呷醋,终究没有说什么。 林然反应过来,却笑道:“师父,您这样纵容我,也不怕我真惹了大事,到时候您可就有的麻烦了。” “师父不怕麻烦。” 宽厚的手掌轻轻压在她肩膀,林然怔怔看着这朝夕相处了八年的师长。 他容貌冷峻,眉目却温和,疏朗含笑的目光中,有着沉渊般浩大又厚重的温柔: “你要记得,师父永远是你的后盾,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他倏然一笑,缓缓道:“阿然,师父只希望你快乐。” 方舟缓缓在万仞剑阁宗门外停下,侯曼娥站在方舟船头,看着下面那人山人海叽叽喳喳的恢弘场面,嘴角不由抽了一下。 无论多少次,她还是没办法适应这万仞剑阁的画风,这么牛逼一宗门,这么牛逼一群剑修,怎么整得跟乡村联谊大赶集似的,说好听了是简约质朴,说不好听了,那真是土得都别具一格。 侯·穿前时尚大明星·穿后北辰法宗大小姐·超有钱有势美艳小天才·曼娥昂了昂下巴,挥一挥手,方舟的舱门缓缓打开。 “方舟来了!大家上船!” 被师长和师兄弟妹拽得团团转的剑阁弟子们老激动了,终于不用被转成个陀螺了,一个个拿着剑提着包袱兴冲冲跑上方舟,然后朝着方舟下的众人热情挥手: “师父拜拜,我出去一定不会乱打架的,我一定会有理有据打架的!” “师妹,唇脂你要什么颜色来着,什么红对了,是不是大姨妈红?!” “师兄师兄,记得帮我照看我送给我媳妇的衣服,都放在我床底下了,那可都是我亲手雕出来的剑鞘,别让那谁抢走不!不行!你不能偷给你媳妇穿!那是我媳妇的(撕心裂肺)——” 听完了全程的侯曼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第三天的?凌晨,天还没亮。 林然跟着小月穿过七扭八歪的?小巷,来到一座寻常的?小酒铺前?。 朴素到简陋的?一层楼,门口挂着一扇古旧的?被晨风吹得摇晃的?布帘,隔着几米远就能闻见酒香,透过被吹起的?布帘隐约能看见里面?一口口深瓷色的?酒缸。 真的?是很普通很正?常的?一家酒铺,金都?城外这样的?酒家数不胜数,如果不是小月带路,只林然自己从外面?路过,她丝毫不会怀疑里面?有任何异常? “这样的?据点?,金都?城里有上百家。” 小月低低与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就重新露出怯软的?笑?容,微微放大了声音:“然姐姐,你等?一下,我去?敲门。” 林然点?点?头,小月提着裙裾走?上前?,轻轻叩了两下门。 “谁?” “我是小月。”小月轻轻说:“之前?夫人请我给林姑娘带话,如今我把林姑娘带来了。” “呲——” 门这才被拉开,出来一个年轻女子的?脸,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林然,一瞬间露出个别有意?味的?笑?容,但转瞬就变得真挚,满脸喜色拉开门边压低声音:“原来是林姑娘,快请进?请进?。” 林然走?进?门,问她:“小月说夫人找我,是有些极重大的?秘密要与我说?” “自然。” 年轻女子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神?色悲戚,激动?之下一把拽住林然的?手臂:“林姑娘,我们夫人苦啊,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们小楼西被慕容家——” 林然面?色一凛,脱口而出:“果然跟慕容家有关系?!” “林姑娘也知道?!” 年轻女子掩唇露出惊容,随即啜泣:“我人小位卑说不清楚,只等?夫人过来与您细说,求您救我们出苦海。” 林然正?直地点?点?头,作慷慨激昂状。 小楼西抓住她的?“善良”装作想要弃暗投明想引她上钩,“善良”的?她就将计就计来试图打探小楼西的?情报,但实际正?中了小楼西的?诡计,而小楼西抓住她正?好让她看清那所谓暗宫到底是什么……层层套娃,反正?就是大家一起装憨呗,看最后谁套路得过谁。 林然就这么被哭哭啼啼的?年轻女子拉到屋里,年轻女子一直跟她哭,“善良”的?她当然不能眼看着,赶紧开口安慰,顺便用实际特别明显但努力装作不经意?的?口吻套话,年轻女子就和她绕圈子,双方你来我往几圈,林然适时问:“罗夫人怎么还不来?” “小楼西彻夜喧嚣,夫人可能有事耽误了。” 年轻女子站起来,给林然倒了杯水:“姑娘别急,喝口水再等?一等?就来了。” 林然看一眼那杯清水,当然不会喝的?,笑?着说:“不了,我不渴。” 年轻女子把水杯往她这边推了推:“姑娘别客气。” 林然坚定拒绝:“不了,我不——” “哐当。” 林然脑袋栽桌子上。 林然:“…” 天一打了个哈欠,下一秒核桃里传出林然崩溃的?声音:“我没喝水啊,连杯子都?没碰,她是怎么搞倒我的??” 天一懒洋洋说:“你刚进?来的?时候,她在你手臂上抓了一下,手指甲里的?药粉蹭到你手腕皮肤上,和杯子里蒸发的?水汽一接触,渗入你皮肤你,你就倒了。” 林然:“…”——还能这么搞?! “这么多个世界,你咋一点?长进?都?没有。” 天一沧桑点?口烟:“妈的?,我看将来元景烁都?比你有出息,人家小小年纪都?能在小楼西那群妖魔鬼怪堆里混得风生水起,你呢?人家傻白甜的?时候你是傻白甜,等?人家将来混成老阴B的?时候我看你还他妈得是个傻白甜!” “…”林然哑口无言,认真地思考:“我…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你到底是在骂谁。” 天一心想老子当然是双线齐喷开炮:“闭嘴,再哔哔就滚出我的?核桃!” 为了让小楼西的?人相信,林然是真的?放任身体中招的?,只是仗着和天一的?联系提前?把一部分神?识寄居在核桃身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然悻悻闭嘴,悄悄往核桃中间挤了挤,在天一“别挤我滚旁边去?”的?怒喝声中装作没听见,专注地往外望去?。 年轻女子站起来,脸上的?笑?容全都?收敛起来,人立刻就显得极其阴冷,后屋一道纤长阴影打进?来,罗夫人慢悠悠莲步而出。 “夫人。” “见过夫人。” 年轻女子和一直沉默不语的?小月齐齐跪下。 罗夫人轻摇着美人团扇走?到桌边,看着伏趴在桌面?一动?不动?的?林然,冷不丁狠狠一扇斜切林然脑袋。 这一击在毫无防备之下,足以将林然脑袋生生切裂。 但凡有一点?意?识的?修士,无论装得多么好,在这样狠戾的?杀意?下都?不可避免地会显露些许踪迹,哪怕只是肌肉细微的?一点?收缩。 但林然没有,因为她的?身体现在是真的?失去?神?志。 那狠辣一扇在碰到林然脑壳的?前?一瞬停住,凌厉的?扇风将林然头发割断了好几缕,但她仍然软软趴在那儿。 罗夫人看着昏迷的?林然,终于笑?了,看向旁边低头跪着的?小月,赞许道:“乖孩子。” 小月紧抿着唇,神?色漠然到无望,闻言强扯出个笑?,低低说一道“奴婢应该的?”,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连忙低下头。 看着小月狼狈的?姿态,罗夫人心里却有种扭曲的?快活。 她得不到幸福,那就谁也别想得到——尤其是这些她创造出来的?不人不妖的?小贱人们。 “好了,把她扶起来。” 罗夫人笑?一笑?:“我们去?暗宫。” 罗夫人身后走?出两人一左一右搀扶起林然,刻意?挡着小月,防止它万一激动?惹出什么乱子。 小月什么也没说,默默跟在后面?。 林然蹲在核桃里,看着侍女们搀住自己紧跟罗夫人走?到后屋某个位置,地上突然泛起法阵的?红光,下一瞬她们已经身处黑漆漆的?地方,一颗颗鲛珠柔和的?光晕照亮狭长的?夹道,林然觉得她们应该到了地下。 罗夫人在前?面?走?,娉婷的?身影在斑驳珠光中显得光怪鬼魅。 她们走?进?下一节洞窟,脚下突然出现了一条细长地下河,只不过流淌的?不是河水,而是血一样的?猩红。 罗夫人顿住脚,说:“把她按下去?。” 小月猛地攥拳。 林然看见那两个女人按住自己的?肩膀,把自己的?脸往那血红的?河水里怼。 林然思考了一下。 这血红色的?水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看小月的?反应闹不好就是用来控制她们变成半妖的?药引子。 这血河只是一条分出来的?支流,显然真正?的?秘密还得往更?深处走?,但罗夫人比她想象得更?谨慎,哪怕她现在身体已经中招了,也得先再给她下一重保险才往里走?。 现在就这么几个人,最强的?罗夫人也不过是金丹初期,她要想挣脱很轻松,但林然不觉得这个慕容夏侯家联手与小楼西苦心筹谋了百年的?地下洞窟会是这么简单,她就怕打草惊蛇,见不到洞窟中心,那不就白来了。 林然想了想,到底还是相信自己的?金手指体质,她没有动?,任由两个女人把她的?脸按进?血河里,咕嘟嘟灌了好几口诡异的?血红色粘稠液体。 林然顺了顺胸口,一脸庆幸:“这河一看就装满了整个元素周期表,幸好我没有感知,臭也闻不到嘿嘿。” “…”天一有时候真是不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你没有感知这他妈不也是你身体喝的?,你梦里吃屎就不是吃屎了?!还笑??还笑?!个傻蛋玩意?儿。 确定林然喝了红水,罗夫人才满意?,让两个女人继续搀着她走?, 林然没有感知,但是她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的?脸色似乎红了一点?。 越往里走?,洞窟变得越大、红河也变得越宽,洞窟开始出现一些尸体,不是人尸,而是林然曾经在那座村庄看见过的?人变成怪物的?尸体,它们躯干支离破碎,身体干瘪萎|缩,像垃圾一样被随便丢在红河里浮浮沉沉。 哦,原来红河是这么来的?。 哦,原来她喝的?就是这种红河水。 哦,原来… 林然的?喉头开始发颤。 “幸好你没有感知,臭也闻不到。” 天一面?无表情;“嘿嘿嘿。” 林然:“…我吐在你核桃上你很快乐?” 天一瞬间变脸:“卧槽!” 再往前?,洞窟里堆的?怪物尸体越来越多,开始出现活着的?怪物和修士,怪物们被锁链拷在红河边,像野兽一样嘶吼咆哮,一些神?色冷酷的?修士在洞窟中穿行,有着慕容家徽也有着夏侯家徽的?,看见罗夫人一众人,一个着慕容家徽管事模样的?修士走?过来:“罗夫人。” 罗夫人笑?:“我带了个好姑娘过来,等?过几日老祖宗来了想给老祖宗看看。” 一听见老祖宗,修士神?色愈发恭敬,连忙让路:“夫人请。” 一众人继续往前?走?,林然往后看,看见那满脸谄媚的?修士在她们走?后就变了张脸,骂骂咧咧牵过来一个怪物踢下红河,怪物瞬间像是遭受了可怖的?痛苦惨叫起来。 它疯狂地挣扎,每一次爪子扒到河岸又被修士狠狠踹下去?,与此同时它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看似无害的?红水泛起小小旋涡,怪物身上的?血肉有如被炙烤般的?融化,它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直至最后干瘪成一块儿,无声飘浮在河面?,打着旋儿轻转撞到另一具尸体。 红河重新恢复平静,愈发地鲜红。 林然垂下眼。 倏然一阵刺目红光灼人,林然眯了眯眼,再睁开,面?前?已经豁然开朗。 她望见了一座巨大的?深坑。 林然无法形容这个坑有多大,巨大的?深坑一重重往下回旋,血红的?河流流淌成某种繁复花纹,在红河交织的?节点?就是一个个黑漆漆洞窟,直通到幽邃未知的?远方。 林然看见从脚边绵延开的?红河,上面?飘满密密麻麻破碎的?尸体残骸,到处是大大小小的?黑坑和尸堆,人与兽类的?尸体随意?堆叠在一起,高耸得直垒到深坑顶部,许多修士在深坑与洞窟中穿行,在无数凄厉惨叫和震耳欲聋的?兽吼中,大声呵斥着一队队拴着锁链的?怪物从尸堆边经过。 有人怒喝着庞大的?异兽缓缓拖来沉重的?尸堆,瞬间小山般的?尸体轰然倾倒进?河里,红河瞬间如海啸翻涌,溅起惊涛般的?血浪。 林然有一瞬,恍惚自己看见了地狱。 她终于明白小月那句“它们就在我们脚下”是什么意?思。 慕容夏侯家把整个金都?地底挖空,用了百年,生生打造出这样个人间炼狱。 他们想做什么?到底想做什么?! 罗夫人继续往前?走?,两个年轻女人却停下,把林然放在靠着石壁的?一角,林然才发现自己脸颊不知何时已经烧得通红,露出的?皮肤血管暴起,整个人因为高温几乎被蒸出白气,两个人刚一松手,她的?身体就不自觉蜷缩起来,一下一下地打颤抽搐。 “啊——” 林然突然听见声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凄厉惨叫,但周围太吵了,各种惨叫怒吼混杂她一时分不清楚,找了会儿才转向对面?一个黑坑,就见黑坑上空突然爆出血雾,兽吼惨叫与骨骼碎裂的?声音从大到小,最后化为大口撕裂血肉和贪婪地咀嚼声。 几个修士走?到黑坑边,甩下一根黑铁锁链,一阵咆哮撕扯声后,像是钓鱼一样钓上来个浑身是血疯狂挣扎的?怪物。 是…虎兽? 有着人类的?身体轮廓,却全身被着长毛,更?顶着虎类异兽的?头颅,狰狞的?獠牙咧大,滴滴答答坠出腥臭血水和血肉的?残块儿。 几个修士厌弃地议论着。 “这只不行,开化不完整, “是,没有神?智,扔河里?” “好不容易成功一只,再试试。” 林然看见小月突然跪下去?,把她蜷缩在地上的?身体扶起来,闷不吭声抱在怀里。 林然之前?特别跟小月解释过,自己可以把神?识短暂移出来,不会有事的?,让她按部就班地演。 见到这一幕,旁边冷眼看着的?两个女人露出讥笑?的?神?色,小月看都?不看,只背对着黑坑,紧紧把林然的?身体抱在怀里,挡住她的?脸和眼睛,梦呓一般轻轻说:“别看。” 林然现在没有感知,也感觉不到疼,但是她能看见小月紧抱着她仍然控制不住发颤的?身体。 她心里有点?软。 “再试试。” “成,扔这边。” 那边几个修士终于商量出结论,林然从核桃往外望,望见他们自然地把那头半人半虎的?怪物扔进?旁边另个黑坑里,刹那间黑坑里又爆出惨烈的?吼叫和血肉喷溅声,几个修士站在坑边津津有味地看,时不时议论几声,过了好一会儿动?静消失,他们露出惋惜的?表情:“果然失败了。” “算了,捞起来扔河里。” “又废了一坑。” “各地运来的?货都?快用完了,这段时间化出来的?半妖质量越来越差,好不容易几个没死?的?要么没神?智要么没妖丹,废物玩意?儿。” “算了算了,之前?积攒得也差不多,再忍忍!只等?家祖大功告成,咱们就可以从这鬼地方出去?!” “说的?是!走?走?,咱们去?那边看看。” 修士们从黑坑里捞出沉甸甸一堆辨不出原型的?血肉扔进?红河里,红河咕嘟两声就把血肉吞噬,他们抱怨着走?远,林然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小月头顶耷拉着的?兔耳。 “我就是这样来的?。” 小月在她耳边轻轻说:“我在第一个坑里长出人形,在第二个坑里长出四肢,在第三个坑里化出人类的?脸…都?忘了多少个坑,等?我爬出来,就变成了个人。” 林然不能回应她,闭着眼抽搐,小月也不在意?,像是抱着珍宝一样紧紧抱着她。 “那时候真疼啊。” 小月亲亲她绷裂开血管的?额头,似是无比温柔:“然姐姐不疼,我陪着你。” 林然叹了口气。 “放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然被从小月怀里粗暴地扯出来,被架着往前?走?,没多久被架到一群人面?前?,被扔在地上,强硬地拉起脑袋,露出脸来。 林然再次看见罗夫人,她依偎在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旁边,巧笑?嫣兮不知在说什么。 中年男人看见她,皱眉:“不是说是个小子?” 罗夫人笑?:“那少年郎登上淬心塔第九重,太多双眼睛盯着,奴家想想不太好下手,便换成了这姑娘,大人您瞧瞧,这样年轻的?金丹,这一派通体清灵气息,资质也是顶顶好的?。” 林然看见他们二人的?亲密姿态,联想传闻中罗夫人是慕容家主的?红颜知己,再加上这一声“大人”,便知道这个中年男人该是慕容家家主慕容洪。 慕容洪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是那小子,叫元…元景烁?” “正?是呢。” “如果是他,那的?确得留着,他闯过了第九重,怕是拿到了那位尊者感悟的?天机…” 慕容洪眼神?忽然一厉:“但我听说那小子一心与云家交好,上次淬心塔前?还驳了我慕容家的?脸面?,若便宜了云家,不如趁早把他——” “少年人桀骜轻狂,重情义?,一时风一时雨,那时与云家少主交好便往云家倒,但也正?因如此,才容易把心拉回来。” 罗夫人自然不能叫元景烁现在就死?,便掩唇笑?:“那位元公子从淬心塔下来就直奔我小楼西,这些日子也没见与云家少主多亲近,倒是与其他几家公子玩得好,前?几天才和咱家的?六少爷切磋喝酒,醉了个酣畅淋漓…哦,那天大小姐后来也来了,与元公子在屋里亲亲热热说了好会儿子话,大小姐回去?没与您说吗。” “是,是有这回事。”慕容洪这才想起来:“我忙忘了,芸儿是与我提过,言谈中似对那小子有几分心悦。” “这不就是了。” 罗夫人抚掌而笑?:“大人不要瞧元公子出身不好,正?因为没有家世牵累将来才好一门心思对咱家,咱们大小姐那样冰雪聪明的?佳人,只要再给些时间,动?一动?手指便能将那小子迷得团团转,再好的?兄弟又哪里能和爱妻比,到时他自然乖乖把天机奉上,您又得了天机、又能得这么个前?途无量的?好女婿——” 罗夫人凑在他耳边低声:“咱们再除掉夏侯家、让咱们老祖宗成了事…那不是皆大欢喜了?!” 慕容洪顺着罗夫人所说幻想到那日场景,瞬间呼吸急促,连连兴奋大喊:“好!好!” “三娘啊”慕容洪搂了搂罗夫人细腰,状若深情:“你的?功劳我都?记得,等?来日成了事,断亏待不了你!” 罗夫人柔声:“什么亏待不亏待的?,能帮大人的?忙,奴家心里高兴。” 林然默默听完全程,听得牙都?酸了。 她觉得罗夫人把慕容洪当傻子哄。 但是慕容家主可能并?不觉得,他可能真的?觉得是凭借自己强大的?雄性魅力让罗夫人神?魂颠倒,因为林然眼见着慕容洪哈哈大笑?,搂着罗夫人满面?春风地走?了。 林然:…这个智商,唉。 慕容洪罗夫人带着乌泱泱一群人走?了,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林然看见自己紧闭的?眼睛流出了猩浓的?血,鼻子、耳蜗也渐渐渗出血,她猜测自己应该是在渐渐失去?五感。 小月没有走?,又把不受控制抽搐的?她抱起来,靠在石壁执拗地抱着她,像阴雨天里两只蜷缩在山洞相依为命的?小动?物。 林然看了小月一会儿,心里默默倒计着时间,也闭上眼。 她要等?待,等?待最后一切的?真相到来。 …… 五天后,夏侯府。 小院里欢歌笑?语,直到大笑?娇嗔声被一道不敢置信的?怒喝打断。 “什么?!” 夏侯岳猛地推开身边貌美的?歌姬坐起来:“芸儿去?小楼西找那小子了?!” “是…哎呀!忘了岳少爷还不知道?” 旁边和他一起嬉笑?的?公子哥被他的?反应愣了愣,随即一拍大腿义?愤填膺:“您之前?被禁足了不知道,整个金都?城都?传遍了! “这我也听说了。”另个人也醉熏熏说:“那小子不是闯过了淬心塔第九重,这些日子混迹在小楼西,慕容小姐经常去?看他,都?传言慕容家看中他,有意?将慕容小姐许配给他!” “这怎么行?芸儿是我的?!” 夏侯岳心中瞬间杀意?冲天。 慕容芸是金都?第一美人,身份高贵气质矜贵,他痴恋慕容芸多年,如今竟然听得慕容芸要嫁人、还是嫁给那个曾害他丢了大脸的?元景烁,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又有酒意?上头,夏侯岳哪里还坐得住,脑子一热,召集所有亲卫就杀气腾腾冲出家门往小楼西杀去?。 “嗳岳少爷怎么走?了?” “说得好好的?这是往哪儿去??” “快快快追!” 看着夏侯岳的?背影离开,几个纨绔公子哥议论纷纷,怕事不好也赶紧追上,最先开口的?公子哥悄无声息捏碎了手里一枚传讯符,转瞬又变了张慌忙的?脸混入人群急哄哄去?追夏侯岳。 现在正?是黄昏,金都?城人来人往最热闹的?时候,夏侯岳带着的?夏侯家嫡系亲军一路横冲直撞,闹得声势浩大,一冲到街上消息瞬间传遍四方。 夏侯家主正?要动?身去?请老祖宗下暗宫,闻言一脸懵逼,再等?听到是小儿子带着人往小楼西寻仇,瞬间眼前?一黑恨不得生撕这兔崽子:“混账东西!什么时候了他还敢做这等?蠢事!” 之前?陪夏侯岳去?闯淬心塔的?夏侯家侍卫长赶紧说:“家主,属下这就去?把少爷叫回来。” “好你——不,等?等?。” 夏侯家主突然变了主意?,眼神?闪烁一二,缓缓道:“你跟着去?,杀了那元姓小子,把他手中的?关于第九重的?天机夺过来,看能否助老祖宗一臂之力。” 夏侯侍卫长错愕:“家主,那少年如今正?是盛名,小楼西人多眼杂,杀了恐怕…” “管不了那么多!” 夏侯家主眼神?闪烁着疯戾的?光:“这次是我夏侯与慕容家逆天而行,两位老祖谁先突破到元婴后期,谁就能独霸燕州!反之一世只能俯首人下再不能翻身!那慕容家老祖寿元将尽,修为怕是更?精深一二,比我们老祖宗更?有优势,现在任何能助老祖一臂之力的?手段我们都?要得到!不惜一切代价!” 夏侯侍卫长一凛,咬牙:“是!” 金都?城外。 云长清看着手里的?传讯符化为飞灰。 他转过身,恭敬地对着旁边俯身拱手。 “老祖!父亲!夏侯家的?人已经动?身了。” 眺望金都?城的?山崖之上,云家老祖缓缓睁开眼,赞许:“长清,你做得很好。” 云长清低头:“长清做得不过是细枝末节,真正?大局还得请老祖出手。” “哪里是细枝末节,论筹谋、论心智,论胸怀,谁家的?子孙后辈能有我孙儿出色。” 云家老祖大笑?:“不必谦虚,长清,你出色,我与你父亲心里高兴。” 云家家主也在旁边笑?:“好久没有见老祖宗这样高兴了。” “能一举铲除慕容夏侯两族,从此唯我云家独霸燕州,我当然高兴。” 云家老祖坦荡道:“燕州三足鼎立的?格局太久了,他们两族为图私欲残害燕州百姓暗中生祸,他们不仁,也休怪我们不义?。” “您即将突破元婴后期,便是没有此事,来日燕州也该是我云家称顶。” 云家家主冷哼:“本还可以给他们慕容夏侯留个半席之地,是他们两族自作孽、不可活。” 云家老祖没有说话。 云长清抬起头,却看见老祖怔怔望着金都?,似出了神?。 云长清顺着望去?,望见那座高耸漆黑的?淬心塔。 云家老祖突然问:“长清,你那小兄弟闯过了淬心塔第九重?” “…是。”云长清一怔:“老祖为何突然问起?” 云家老祖望着那尖耸骇人的?黑塔,不答反问:“你可知道青州?” 云长清愣怔,思索片刻,迟疑:“您是说…千年前?消失的?青州。” 燕州、幽州、珫州、雍州、冀州、禹州、妖域、黑渊与幽冥,是为九州。 “千年前?,不是九州,而是十州。” 云家老祖道:“三百年前?,我与慕容夏侯率燕州众族共同围剿邪修幽冥时,曾听过一个传闻。” “邪修幽冥在将这座黑塔炼化为本命法宝之前?,根本没有九重淬心塔,他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一块被重重包裹、谁也解不开的?魂念。” “传说那魂念来自于近千年前?一位正?道尊者,那尊者已经臻至化神?半境,却始终不得再进?一步,他无意?中窥探到天机,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就此堕魔,但之后…所有关于他的?信息与痕迹都?被不知哪方势力刻意?抹去?,也只有我们这些活过了千年的?老东西隐约还记得一二。” “可惜那时我不过一介筑基小辈,所知不多,只是不知听谁说,在他的?痕迹被抹除之前?,他已经成为自万年天地灵气枯竭以来,唯一的?一位化神?尊者。” “传闻他之所以能化神?,是他杀妻弑子,然后…” 云家老祖轻轻倒吸口气,仅仅是说起,便止不住骇然:“——他献祭了整个青州!!” 作者有话要说:不断在给线索了,有没有机智的小伙伴可以猜猜罗夫人想干什么,还有这位正道尊者是谁(狗头) 要大战了,元盛美的独享篇幅要结束了——要换人了! 感谢在2021-01-2820:28:28~2021-01-2923:5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非鱼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口十子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非鱼16个;三水5个;浅浅4个;东边咸鱼3个;殷寒、苍蓝、一只猪、我觉得可、49436165、月隐梅、熊酱不吃饭2个;36341570、菠菜培根鱼排面、肉喳喳、阿墨、球老怪、樱琳岚、41859438、猫丞和他的兔飞、李木木木木子、黑漆漆披风里的猫、艾草绿了、随心所阅、kc、偏差、10896118、某草、行水、南曜.、荨麻草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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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小楼西, 高朋满座、丝竹如织,欢声笑语依旧。 浅凝姑娘倒出一杯酒水, 素手执起,柔顺递给身侧人。 一只修长手接过去。 有着英俊容貌男人斜靠软榻,屈起长腿支着手肘,已经酒过几巡,他来者不拒,喝得脸颊微熏,那熏意柔化了脸廓冷漠线条。 他望着歌姬们曼妙舞姿,有一口没一口喝酒,薄唇微翕, 腮骨轻微地鼓起又凹陷, 酒水顺着修长脖颈滑下,喉结上下滚动,有种说不出来、漫不经心又充满色|欲特殊魅力。 慕容芸着了魔般望着他, 止不住面红心跳。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男人,这样风流、冷漠,浪荡得却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男人。 如果是以前她对他只能说是喜欢,但这些日子, 在真正与他相处、了解他之后, 她确信她是真正爱上了他。 她再不想用慕容家势力压他,她也不想利用他, 第九重天机也罢、他天赋也好,她只希望他能对她热情一点……她希望他眼睛只看着她, 那双漫不经心眼睛能燃起爱欲火焰只专注望着她一个人。 只要想想那一幕, 慕容芸激动得呼吸都快停止, 浑身都烧起来。 “元公子…” 慕容芸亲手倒出一杯酒, 敛袖露出一小截皓腕,双目含情递给他。 “哈哈。” 旁边陪客几位公子都哄笑起来,笑得慕容芸脸颊烧红,嗔他们:“笑什么!就你们会起哄。” “别笑了别笑了,没看我们芸姐姐恼了!” 慕容六公子故意挪榆,在慕容芸娇嗔地拍他时候连忙讨饶“芸姐别气芸姐别气”,扭头自然地对着元景烁笑:“元兄弟快来救我!你快接了这杯酒,替小弟好好哄一哄我芸姐,小弟先行谢过了。”说着还似模似样鞠了一躬,登时又激起一阵大笑。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望着元景烁。 元景烁慢慢饮着酒杯里水,直到场面微微安静、生出异样尴尬之际时,他慢条斯理放下酒杯,俯身握住慕容芸递来酒杯另半边。 他手掌宽厚,这样姿势,带着薄茧指腹按住酒杯杯壁,手掌几乎虚虚半笼住她手背,瞬间一股堪称侵|略炙热气息笼过来。 那是男人温度。 慕容芸看着元景烁低头,英俊深邃面容被酒气熏出灼灼逼人烈和遒劲,那双散漫而永远看不透真正情绪眸子似看着她,又似乎没有。 慕容芸手里一空,手中酒杯已经被拿走。 “好。” 低低慢慢一声好,也不知是在回应“接了这杯酒”,还是“替小弟好好哄一哄我芸姐”。 慕容芸怔怔望着拿过酒杯饮元景烁,反应过来,瞬间整个人从脸红到脚。 房间安静片刻,猛地爆出大笑,凝固氛围瞬间被打破,众人喊叫着调侃起哄,嬉笑声中,慕容六公子凑到元景烁身边,挪榆中隐着几分居高临下得意:“元兄弟,是不是过些日子,小弟就该叫你一声姐夫了。” 元景烁噙着意味不明笑,慢慢喝着酒。 慕容六公子把这当做默认。 “小弟是很乐意认你这个姐夫,但是我芸姐姐可是金都第一贵女,是我们燕州明珠,你想娶,可不是容易。” 慕容六公子唱起黑脸,低声暗示:“元兄弟,你总得有所表示,摆出诚意来,以后才能是我们慕容家自己人,你明白吗。” 元景烁笑了一下。 慕容六公子正以为他是同意向慕容家投诚了,就听见他说:“恐怕不行。” 慕容六公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屏风门就被狠狠撞开,一个法宝挟裹着杀气重重砸进来:“姓元你今天死定了!” 元景烁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摔杯猛拔刀而起,一刀将那法宝生生劈成两半! 夏侯岳惊住,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反手又甩过来两个法宝,元景烁横刀劈裂,爆裂法光将房间炸塌。 惊恐呼声四起,一屋子客人歌姬仓皇躲避,各家侍从连忙保护自家少主子,一片人仰马翻中,众人震惊看着元景烁砍翻三四个围来夏侯侍从,在喷溅鲜血中跃空而起立刀狠狠往夏侯岳砍去。 “是夏侯家?” “夏侯家疯了?他们要杀我们?!” “是来杀元公子。” 慕容六公子都看傻了,从来都知道夏侯岳没脑子,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敢在小楼西当众杀人,当着这么多各家公子小姐面儿杀如今被争相拉拢元景烁。 这是人吗?这真还是人吗——这是傻逼成精吧!! “放肆!” 一声暴怒娇叱,慕容芸猛站而起,俏脸惊怒交加:“夏侯岳这个蠢货!给我拦下他!” “芸姐姐。” 慕容六公子脑子转得快,低声说:“救自然是要救,但既然夏侯岳先出了手,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趁机逼元景烁向我们慕容家效忠——” “够了!” 慕容六公子觉得这个主意正好,谁知慕容芸反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怒喝:“你想逼谁?元公子是我未来夫婿,早晚是我慕容家人!都这个时候了你竟满脑子还是这些龌龊心思,若让他误会是我意思,以为我待他痴心不诚,日后他与我夫妻生了嫌隙,仔细我扒了你皮!” “…”捂着脸慕容六公子一脸懵逼:“??!” 我跟你讲家族,你他妈跟我讲真爱?! 可惜慕容芸是嫡支家主最疼爱女儿,两人虽以姐弟相称实则身份天上地下,慕容六公子不敢顶嘴,只能忍气吞声:“芸姐——” “闭嘴!” 慕容芸阴冷瞪他一眼,转身怒令亲卫:“你们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保护元公子!夏侯家欺人太甚,若顽固抵抗者,直接杀了便是!” “是!” 慕容六公子心里一突突,隐约觉得这样不合适,可是慕容芸身份尊贵,她号令慕容家亲卫根本不听他阻拦,毫不犹豫跳出去与夏侯家侍卫战到一起。 不过眨眼功夫现场已经刀光剑影厮杀在一起,小楼西到处都是惨叫怒吼和血,横梁断裂,一间间包阁轰然坍塌,火系法光被风系法宝吹得骤然蹿升,化为火龙瞬间点燃木质阁楼,熊熊火焰从中楼疯狂往四周蔓延。 慕容六公子瞠目望着转瞬化为狼藉小楼西,不知为什么,心头莫名有不祥预感。 夏侯侍卫长带人赶赴小楼西时,小楼西已然化为火海,十几层华丽阁楼熊熊燃烧,在绚丽余霞中恍若一只展翅意欲腾空火凤。 整条沿着河岸大街堵满了人,人山人海围观修士对着小楼西指指点点,时不时就激起一阵惊呼甚至喝彩,合起来嘈杂声浪震得人耳朵疼。 夏侯侍卫长望着那密密麻麻人头,心一下沉到底。 这比单纯在小楼西杀了元景烁更遭,现在相当于他是要当着整个金都面杀了元景烁强抢天机至宝,他不仅公然违背燕州禁令,还彻底得罪了慕容家,那当众抢来至宝更是直接将夏侯家置于众矢之,若是那天机有用、能助得老祖宗突破元婴后期还好,若是不能,那恐怕—— 夏侯侍卫长眼中划过恐惧。 那他们夏侯家前途堪忧,而他更是必死无疑! “让让!” 手下怒声驱散人群,但围观人实在太多了,人多势众也就不大把夏侯家放在眼里,此起彼伏抱怨嘈杂声中人没少反而越聚越多,夏侯侍卫长心中忧虑更甚,抬起头就见一道刀光横面,游龙般矫健身影自火海冲出,攥着一个人重重撞在小楼西大堂正中紫色花朵雕塑上。 夏侯侍卫长认出那人就是元景烁和夏侯岳。 元景烁掐着夏侯岳脖子,两个人靠得极近,如果他要杀元景烁,夏侯岳也活不了。 夏侯侍卫长眼神闪烁不定:杀,还是不杀。 …… 林然眼看着自己身体变异。 她之前就在思考,异兽变成半妖,是用外力迫使它们化出人类形态,但人是怎么变成半妖呢?难道是觉醒原始猩猩基因? 妈呀,变成猩猩那不行!那太丑了,她不行她不可! 好在并没有像她猜测那样,她身体确是在变异,但比起变异,更可以比喻为淬炼,比如经脉拓宽、血肉变得更柔韧强悍…但因为人本身身体承受不住这种淬炼,所以会产生骨骼移位、皮开肉绽、金丹被崩出裂缝等等反应,九成九人撑不住这一道坎儿,就会爆体死去。 林然当然不会死,但也挺惨,五感消失、骨骼断裂、浑身冒血,跟个血人似瘫在哪儿。 “然姐姐你知道吗,传说妖拥有世上最强悍身体。” 怯软声音响起,林然看见小月抱住自己身体,丝毫不嫌弃她一身血和胀得青紫可怖皮肤,哄孩子似温柔晃着她,轻轻呓语:“妖体魄强大、寿命长,有着兽类凶残暴虐和人类理智,甚至不需要怎么努力修炼就可以随着年纪增长而自然地强大起来,妖哪哪都比人好,就是一点不好——妖永远也没有人族对天道感悟,妖生来有多少潜力、最后也就能修炼到什么地步,却永远没有人族那样仿佛可以无限进化潜质。” “所以,如果又有妖强悍体魄与血统,又能有人族对天道感悟能力…” 小月像是被自己讲故事逗笑了,凑在林然耳边小声说:“…然姐姐,那不就是半妖吗。” 它咯咯笑,眼中闪烁着异样光彩。 林然并不懂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也没办法回答她,唯有沉默看着她。 “他们不断让这些怪物相互吞噬,唯一活下来那个,就变成了半妖。” 它却并不继续往下说,而是冷不丁笑:“这最后一只半妖,就会继承前面所有力量…所有人,异兽,半妖,那全部力量,都是它。” …都是,它。 小月最后声音太小了,林然没有听清楚,她却听见突然嘈杂声,林然从核桃望出去,看见那些工蜂般忙碌修士突然加快速度请干手头工作,杀掉没有神智半妖,清空每个黑坑,最后把剩下庞大尸堆都倾进红河里。 然后从那些蜂巢般密密麻麻洞窟中走出一队队修士,他们气息彪悍,每队都至少是金丹后期修为,他们走在前面,用锁链牵出一只只或长着耳朵或有尾巴、或面目似兽人。 它们是半妖。 这些半妖有小山般庞大,有不过半人高,但都无一例外强大、有着强悍浑厚威压,金丹后期、巅峰,甚至还有元婴! 它们远比牵着它们修士更强大,却神色惶惶,在修士呵斥声中瑟缩发抖,发出怯懦低吼,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修士呵斥它们站在一个个不同位置,它们就驯服地跪下。 林然视线一转,看见自己身体又被从小月怀里扯出,她被起来,一路穿过无数条红河和匍匐半妖与修士,被架到到巨坑中央。 林然被架到一个阵眼放下,身体软软瘫在地上,她往前望去,先望见中央一座高高架起威严高台,然后又看见了罗夫人和慕容洪,他们带着慕容家长老管事等人站在左面,而高台右面也站着另一队气势不凡人。 林然猜测右面那就是夏侯家。 两家分立高台左右,双方虽在寒暄谈笑,却泾渭分明,气压紧绷。 她就被放到左边慕容家阵法这边。 看这架势,林然若有所思,看来慕容家和夏侯家也是暂时搭伙,面和心不和。 夏侯家见着动静,那位夏侯家主看向林然:“这是谁?” 慕容洪故意答得随意:“不过是只新化半妖。” 骗鬼呢,夏侯家主冷笑,一只普通半妖能摆在最前面阵法节点? 夏侯家主知道这新搞来半妖肯定不简单,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虽说是两家协力造阵、共同受益,但到底也是各凭本事,慕容家老祖实力更强、又有小楼西做马前卒,比起他们优势不是一点半点。 夏侯家主暗暗咬牙,转头对手下怒喝:“给侍卫长传讯!叫他快带着东西滚过来!” “是是,属下这就发。” 东西?什么东西? 慕容洪心思转了转,就有了盘算。 为免出什么岔子,还是尽快封锁阵法,让夏侯家什么也别想递进来。 恰在这时,高台忽然落下两人,一个发须皆白老者和一个中年男人,两人身上威压无比浑厚,赫然都是元婴中期。 燕州明面上只有三位元婴中期,就是三族老祖。 林然立刻知道,这就是慕容和夏侯家老祖。 “见过老祖!” “见过老祖!” 慕容夏侯两家众人纷纷跪下,恭声向各自老祖行礼。 “哈哈,夏侯老弟别来无恙啊!” 那白发矍铄老者笑着对中年男人开口,夏侯老祖望了望周围炼狱般深坑,想到马上要经历什么,表情说不出是亢奋还是恐惧,缓了缓才强打起精神应付道:“慕容前辈也是。” “百年筹谋,尽在今日。” 慕容老祖将夏侯老祖神色尽收眼底,心底一声冷嗤,面上却也望一圈深坑,眉宇渐渐露出怅然:“举族之力只为今朝,也不知这奋力一搏,是否也只落个身死道消下场。” 夏侯老祖没想他说这些丧气话,眼底闪过惊讶,当然发出塑料安慰:“前辈距元婴后期一步之遥,何出此丧言。” “以生灵为祭,逆天而行,又能有几个得好?九成九逃不过天雷加身、魂飞魄散下场。” 慕容老祖长叹一声,似真是掏心窝子:“夏侯老弟,实话与你说,若非那云家老怪眼看要突破元婴后期,我这把子年纪又大限将至,不得不为了族人们殊死一搏,我断不会打这种注意——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办法了。” 夏侯老祖微露动容,心里终于升起几分兔死狐悲之意。 百年前云家老祖心有所感,开始有突破征兆,那对他夏侯家无异于天崩地裂——云家一旦出个元婴后期,燕州三足鼎立之势瞬时瓦解,他们夏侯家哪里还能有立足余地? 故而当年慕容家伸出橄榄枝邀请一同建造个逆天大阵以助突破时,他脑子一热便咬咬牙答应了。 元婴一阶如隔天堑,尤其是突破元婴后期,靠他自己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但凡能有机会搏一搏,还管什么正邪善恶伤天害理?! 但即使是夏侯老祖也没想到,这阵法竟这么邪、这样骇人,数十万百万命流水似搭进去,上百年时间,倾两族族之力才建成。 当年半途他便已心生悔意,只是上了贼船便再也下不来,硬着头皮走到如今,看见这血河奔涌大阵、想象着一会儿天罚天雷加身,再加上慕容老祖这一番话,他心里愈发动摇,甚至生出几分退缩悔意。 “夏侯老弟,我要与你商量件事。” 这时慕容老祖说:“一会儿你站到我身后,由我为你先挡劫雷。” 夏侯老祖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众人猛地抬起头也都是惊骇。 “我老了,若此次不能突破,便是今日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但夏侯老弟你还年轻,还有来日可言。” 慕容老祖沉声:“今日老夫为你挡雷,但我要你发下心魔誓,若老夫身死,你得记老夫恩惠,从此庇佑我慕容家上下。” 慕容家一众人齐齐跪下,悲愤痛哭:“老祖!” “我意已决,莫要多说!” 慕容老祖似下定了决心,毅然望向夏侯老祖:“夏侯老弟,你应是不应?!” 夏侯老祖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这当然要应! 虽说多了慕容家个拖累,但“庇佑”这个词可操作空间太大了,反而慕容老怪给他挡劫雷,闹不好是真给他挡一条命啊! 夏侯老祖想都不想,立刻指天起誓:“我以心魔为誓,若你为我挡雷,此后我定庇佑慕容家上下。” 慕容老祖这才露出笑容,随即肃下面容:“那我们这就开始。” “好!” 林然望着高台两位老祖一前一后盘坐而下,分散在深坑四周修士立刻动了起来,他们拽住那些半妖,让它们在自己四肢狠狠割出伤口,殷红血涌出来,淌过刻在地上法阵,勾勒出血腥蜿蜒花纹。 也有人过来割开她手腕,鲜血喷涌而出,伴随着蔓延开浓郁元气一起灌入法阵,林然顺着血流方向望去,看见那些半妖流出血迅速勾连涌上红河,竟然将无数交错红河串联起来。 “元景烁他们应该快到了。” 天一提醒她:“也不知这是怎么个剧情线,之后事让元景烁云家他们那些原住民来,你别插手。” 林然点头:“我知道。” 自己手腕泊泊流血,看得林然眼疼,她移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双目含泪楚楚担忧望着她小月,看见无数痛苦嘶吼半妖,看见神色亢奋慕容洪和夏侯家主…她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去看罗夫人。 罗夫人站在慕容洪身后,仰着头欢喜又期待地望着高台上两位老祖,乍一看和周围人没什么两样。 但林然就是觉得哪里怪异。 林然望着含笑罗夫人,想,她到底想做什么? …… 手中传讯符突然化为飞灰,把夏侯侍卫长从犹豫中惊醒。 他看向手中灰烬,再抬起头望向那撕打在一起元景烁和夏侯岳,猛一咬牙,眼中闪出狠辣。 他可以死,夏侯岳也可以死,但是他夏侯家不能亡!! 夏侯侍卫长怒吼一声“杀”,周围亲卫瞬间撞入混乱厮杀人|流,无数惊叫声中,他猛跃空而起,直直向正堂杀去。 夏侯岳本来还在破口大骂,但在被攥住脖子,被一刀抵住腹部金丹狠狠撞在大堂雕塑后,眼中终于浮现出惊恐。 “你扰了我喝酒。” 他对上一双黑黝黝眸子,少年沙哑轻笑。 不知道为什么,上次见到元景烁、哪怕是被他下了震慑,夏侯岳还是满脑子杀他泄愤,可是这一次,他望着少年那泛起金光瞳孔,听着他笑声,却从心底不受控地渗出寒意。 “你松、松手…” 夏侯岳吞了吞唾沫,强撑着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我、我是夏侯…不、不会放过…” 元景烁冷淡望着他,忽然低低笑一声:“你是指他?” 谁? “元景烁!” 夏侯侍卫长怒吼:“交出第九重至宝!否则休怪我无情!” 夏侯岳瞬间眼睛一亮:“我!救——救我——” 元景烁猿臂伸直,轻松掐住夏侯岳贯在紫花雕塑上,任由夏侯岳像垂死鸭子徒劳挣扎,只懒懒斜去一眼,轻描淡写:“不交。” 夏侯侍卫长毫不犹豫一掌拍来——拍死他,带着他尸体回去查! 元景烁直接横臂把夏侯岳挡在面前,夏侯岳瞪大眼睛疯狂摇头,眼睁睁看夏侯侍卫长紧咬牙却仍毫不犹豫狠狠一掌拍来: “啊啊啊——” 夏侯岳发出凄厉惨叫,整个人骨肉尽碎,本就虚浮金丹刹那化为齑粉。 掐着人体瞬间化为飞灰,元景烁一挑眉:“倒是个人物。” “你该死!” 夏侯侍卫长双眼赤红:“你今日必死无疑!” 元景烁忽而笑了。 “这话许多人与我说过,但如今,我还在站在这儿,他们却都死了。” 元景烁眼底骤然爆起金光,猛冲而上,横刀竟生生撑住夏侯侍卫长暴怒拍来一掌,在他惊疑不定目光中,低笑:“你主子走了,你也走了,你们夏侯府,是不是就没人能给下面报信了。” “那通向地底下阵,是不是就没人守了?” 夏侯侍卫长瞳孔骤缩,想都没想要转身回去,却已经晚了。 金都城中央对立两片庞大建筑群,属于慕容家与夏侯家府邸,轰然坍塌,那废墟之上,云家族徽昭昭飘扬。 天空阴云密布,深黑色惊雷在厚重云层中迅速凝聚,而不知何时起,金都城中各个角落突然亮起一片片红光。 阵法赤红光晕交相辉映,所过之处,大地开裂,红河流泄,苍穹惊雷似有所觉,横弋在雷云中一时犹豫着未曾降下。 夏侯侍卫长目眦欲裂,他转身疯了似地向元景烁抓来:“我要你陪葬——” “景烁!” 不远处传来云长清急促声音:“你在哪儿?” “嘭。” “景烁。” 那一爪在碰到他前刻便化为飞灰,夏侯侍卫长瞬间湮灭,元景烁抬起头,见一位童颜鹤发面容温煦老者站在半空中,身上散发着威严气场。 元景烁拱手:“云前辈。” 云家老祖望向他,神识中倒映出少年身上璀璨灼人金光,他露出惊容,又转为浓浓笑意:“天之骄子,无量前途。” 元景烁眉目不动,“前辈客气。” “好个少郎!” 云家老祖大笑:“你且先与长清退后,待老夫铲除奸佞,再与你细细说话。” 云长清立刻拉着元景烁飞身后退,半路问他:“林师妹呢?” “在家呢。” 元景烁懒洋洋道:“上次特意与她说让她躲远点,别来看热闹,她答应了。” “那就好。”云长清松口气,露出笑容:“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云家人大声疏散人群,围观人群往后退,沸腾嘈杂声浪不绝于耳,元景烁云长清站在很远外房顶,遥望着云家老祖身后浮出祥云瑞文法相。 云家老祖长袍被风拂得猎猎作响,猛一掌拍下,刹那整个小楼西湮灭,大地撕裂,露出里面猩红庞大地狱深坑。 深坑中,红河交织成繁复阵法,一个个节点疏通,一个个阵眼亮起,在众人灼灼目光中,磅礴红河直直撞上高台,刹那间高台蒸腾出浓郁到可怖血气,鲸吞般被滚滚吸入慕容老祖夏侯老祖体内。 他们浑身一震,身上气机以肉眼可见速度飙升。 眼看大阵要彻底成型那刻,头顶轰然连绵巨响,深坑破开一个个大洞,红河外泄,阵法刹那威力大减! 所有人大惊失色,慕容老祖夏侯老祖惊怒睁眼:“谁?!” “慕容老贼!夏侯老贼!” 云家老祖声如洪钟撞响:“奸计败露,尔等还不快滚出来!” 全场瞬间哗然。 一片大难临头惊恐躁动中,小月却悄悄抬起头,望见人群中罗夫人。 它看见,罗夫人脸色惶惶,可唇角笑意,却分明愈发美丽动人。 小月垂下眼。 w ,请牢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 望着头顶被撕裂的地表和居高临下望来的云家老祖, 慕容老祖在瞬间的惊骇后,眼中划过厉色:“起阵!” “你疯了?!” 夏侯老祖本来已经被云家老祖的出现慌了心神,此时仓皇大吼:“红河已泄阵法残缺, 根本不足以让我们突破, 再起阵等天雷降下就是个死!” “现在出去也是个死!你以为那云家老怪会放过我们?他巴不得拿我们两族祭天从此独霸燕州!” 慕容老祖不等夏侯老祖再开口,怒喝:“强行起阵!!” 夏侯老祖被噎了下, 还想说什么,就见慕容老祖竟不再管头顶意欲攻下的云家众人, 重新盘腿坐下闭眼, 刹那间滚滚红气继续涌入他身体, 穹顶雷云重新翻诡,深紫色的劫雷拖出云层赫然要劈下。 夏侯老祖嘴里发苦,却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比起出去死在云家老祖手下, 倒不如现在破釜沉舟一搏, 反正有慕容老祖给他挡雷, 他就算不能突破元婴后期, 但只要能突破到濒临元婴后期的境界,那时再与云家老祖谁胜谁负还说不准呢。 夏侯老祖心一横, 也重新盘腿坐下和慕容老祖抢夺红气, 滚滚红流被迫分支灌入两人身体,原本慕容老祖独享而使修为飙升的速度立刻降了一半。 慕容老祖眼底闪过一抹阴霾, 隐忍着没说什么。 林然突然听见凄厉的兽吼咆哮, 伴随着“嘭”“嘭”沉闷的爆裂声,她往后看, 正看见阵法边缘两只金丹后期的半妖庞大的身躯全身血肉迅速干枯, 最后萎|缩成一团干尸无力倒进旁边泊泊流淌的红河里。 而在它们原来所站的阵法节点位置, 节点阵纹仿佛吸满了它们的血肉,爆出前所未有的红光,那红光猛地往前涌动,竟然强行重新串联起仍然在滚滚外泄的红河。 “嘭!嘭!” 一声声爆裂,接二连三的半妖干瘪成尸骸跌进红河中,从外向内那些已经暗淡的节点竟然重新亮起,红河勾连穿插,整个大阵倏然爆出耀眼红光! 地面云家众人正要下深坑清剿,就见脚下黯淡的大阵突然又爆起红光,顿时震惊: “那些血河不是已经泻出来了?” “阵型都破了,这阵怎么还在亮?” “不好!”云家主骇然:“老祖,他们强启大阵!” 云家老祖望着那高台上鲸吞红气的慕容夏侯两人,皱起眉头正要阻拦,想起什么,抬头望了望天空,望见天顶深紫色的雷云,顿住脚。 “无妨。” 云家老祖摆摆手,神色浮现几分了然的笑意:“大阵未成,他们突破不了元婴后期,如此残害生灵,形同妖邪怪魔之道,要渡的劫雷更比寻常暴虐,不去管,他们也撑不下来。” “原是如此。” 云家主松了口气,望着那地底巨坑,眼见着一头头强横无匹的半妖化为尸骸,堆积如山的人|兽尸骨残骸在粘稠的血河中沉沉浮浮,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这都是他燕州无辜的百姓啊! 云家主咬牙:“这慕容夏侯家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恶事,早该受尽天罚魂飞湮灭,也不知道天道怎纵容他们活到今日。” 云家老祖闻言,却露出些微复杂的神色。 “大道无情,何谈纵容。” 云家老祖哂笑:“一因一果,他们献生灵为祭以旁门左道求突破境界,便承受这些生灵的怨念与苦果,你当这头顶的是天罚?那不是!那不是罚,那仍然是给他们渡的劫、只是受这些生灵怨念影响、又因这些狂徒胆大妄为而比正统大道的劫更凶险罢了,若他们渡不过便罢,但他们只要能活着渡过,过了这一劫,照样登顶元婴后期、照样雄霸九州。” “怎会如此?”云家主不敢置信:“那将这百万条生灵性命置之何地?这岂还有公理?岂还有公道?!” 云家老祖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轻声念:“大道无情,大道无情啊…” 云家主又惊又怒,望着老祖复杂的神色,欲言又止,到底没敢问出口。 他敏锐地意识到,那还不是他的境界所能探究的话题。 劫雷刹那劈了下来。 夏侯老祖本还心有忐忑,就见慕容老祖如约挡在前面,这一道紫雷劈开大阵的红光狠狠劈在他身上,刹那间雷光四溅。 夏侯老祖瞬间松了口气,之前还隐约警惕的心彻底放下,全身心地吸收红气。 林然也在静观事态发展。 从元婴期起每进一小阶都要受天雷淬炼,从元婴中期突破后期一般会受三六小雷、即十八道小雷劫;但林然算了算,大概是因为慕容老祖他们干的太不是人事儿,这次降下的是六六共三十六道小雷,比寻常雷劫翻了一倍,远没有她当日受天罚的九重大雷凶残,但也不简单。 更可怖的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吸收的红气里有太多杂质,慕容老祖与夏侯老祖虽然修为在飙升,可是他们七窍开始流血。 林然认出来,这就是她那天被灌了红河水后的状态,这是变异的前兆。 慕容老祖夏侯老祖身上发出“嘎吱”“咔嚓”的骨骼扭曲声,他们的身体开始膨胀,仿佛渐渐被灌满气体而涨大的气球,尤其是慕容老祖,每一道惊雷在他膨胀的身体上炸响,都让人有种他下一秒就会活活炸开的惊心动魄之感。 “砰!” 正想着,突然一道脆裂声在慕容老祖身上炸响,他被惊雷劈中的左肩仿佛被针戳爆的气球刹那爆开血雾,接着是左胸、右肩…… 倏然他的上半身炸开,喷溅出的血肉被惊雷焦化为青烟,慕容老祖“噗”的一口血喷出来,气息瞬间萎靡。 “老祖!” 半空中云家众人大喜,深坑众人骇然,尤其是慕容洪身后慕容家的人几乎一下白了脸。 夏侯老祖大惊失色,眼睁睁望着前面被炸得皮开肉绽的慕容老祖,甚至能透过他残破的腹部清晰看见元婴的形状。 那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如玉小孩儿,婴儿的身形却长着慕容老祖苍老的脸,可是此刻那元婴分明已经残破,四条胳膊腿掉了大半,仅剩的残躯也满是裂痕,仿佛下一秒就会簌簌碎裂成渣。 元婴碎裂,这是要身死道消啊! 夏侯老祖之前破釜沉舟的勇气霎时消失个干净,满心只有惊惧和悔恨——这天雷如此可怖!三十六道天雷如今才过了十四五道,还有二十余道!慕容老祖比他实力更强都撑不住了,等他死了自己又哪里能活?! 跑!趁劫雷还盯着慕容老祖,他现在就跑,哪怕是拼着修为大损,甚至哪怕肉身损毁还有元婴可以夺舍,也比真被劫雷劈个魂飞魄散的强。 夏侯老祖想都不想要就要转身冲出高台,可身体却像是被固定在高台 上怎么都站不起来。 前面忽然响起慕容老祖阴森森的声音:“夏侯老弟,这是急着要去哪儿?” 夏侯老祖脑子一嗡,这才意识到不对,他猛地往腿下看,就见自己盘坐的位置不知何时浮出一片繁复的花纹,分明与下面生祭大阵的节点阵纹一模一样! 几乎就在同时,慕容家众人二话不说杀向还没反应过来的夏侯家一众,夏侯家主猝不及防被慕容洪直接掏出元婴扔进法宝中慢慢炼化,而肉身则被一脚踹进红河,其他人也是,能杀的当即就杀,一时杀不了的就挖出元婴金丹把身体扔进红河炼化。 “!!” 夏侯老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目眦欲裂,瞬间五指成爪暴怒抓向慕容老祖:“老贼你——” 但已经晚了,高台倏然亮起更刺目的红光,夏侯老祖发出惨叫,浑身骨骼血肉消融,属于元婴中期的浑厚灵气化为最刚猛的力量再次催动起整个血阵,蒸腾出红气巨浪拍向慕容老祖,被小小的元婴尽数吸收,元婴残缺的躯体重新长出,身上的裂痕也迅速消失,如玉的元婴渐渐泛出一层血色。 “你知道我等了多久。” “啊——” 夏侯老祖忽然发出惨叫,一只苍老的手洞穿他腹部,从他丹田中生生挖出元婴。 “不!不!” “你放过我,我发誓效忠你!我日后都以你为尊!” “我有用,我活着有用!别杀我求求你!求求——” 元婴夏侯老祖语无伦次求饶着,慕容老祖脸上神情却越来越狰狞狂热,在他惊恐到绝望的目光中疯了一样喃喃:“我老了!我要死了,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想活…吃了你们,吃了你们我就能突破元婴后期,我就能活——我就能活了!!”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最后变成怪物一样贪婪尖锐的嘶吼。 “求——啊!” 夏侯老祖的求饶声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慕容老祖把他的元婴生吞了下去。 他的元婴被吞了。 被吞了。 “!!”夏侯老祖不甘地瞪着眼睛,身体骤然化为一瘫血肉被阵法吸收,慕容老祖爆出猖狂又古怪的尖啸,体内已经变成浅红色的元婴飞出来,残破的肢体瞬间完整,身体越来越圆润饱满、苍老的面容越来越年轻。 “不好!” 云家老祖第一次变了脸色。 他万万没想到慕容老祖竟然敢活吞元婴,这老贼从一开始就打算好把夏侯家也算在血祭的人里,冒着爆体而亡的危险也要顺利突破元婴后期。 关键是照这个趋势下去,这老贼怕是真的能撑过雷劫成功突破! 不行!这绝对不行! “你们往后退!” 云家老祖朝着云家众人一声厉喝,随即飞身直往高台跃去——他宁可顶着天雷也要在慕容老祖突破之前将他斩杀! 慕容老祖站在高台上,手臂高举,他逐渐赤红的元婴悬浮在他头顶,在鲸吞奔涌的红气中和他以一样亢奋狂热的神情仰望着天空,任由惊雷将他劈得皮开肉绽,只痴痴狂笑大喊:“活,活,我要活…” 云家老祖望着这一幕,心重重一沉。 雷劫淬体,既淬道心、也淬心魔,这老贼怕不是疯了?! 云家老祖疑他已经生了心魔,看那愈发鲜红的元婴心生不详之感,当机立断顶着漫天劫雷坠下,化出一个巨大的手掌虚影狠狠拍向慕容老祖头顶的血红元婴:“老贼纳命来——” 这一掌他已然倾尽全力,无限接近于元婴后期的修为配合雷劫,云家老祖以为慕容老祖就算不死也必然重伤再无反抗之力。 然而那一掌在拍到慕容老祖身前时却仿佛被一道虚无的结界挡住,生生定住。 云家老祖露出惊容,他不敢置信望着慕容老祖,不知道他哪儿来这样的本事。 但是他看见的是慕容老祖同样茫然的表情。 慕容老祖从狂热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心惊胆战盯着停滞在面前的巨掌虚影,脸上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来及升起,就化为茫然。 他望着面前那层不知何时把他包裹起来的血红结界,心中升起疑惑:这是什么? 阵法里还有这个东西? 慕容老祖顺着结界低下头,看见了一朵花。 一朵紫色的花,不知何时浮现在他脚下,缓缓地盛放。 慕容老祖很茫然。 但是他突然感觉身体很涨,肚子里吸收的那些红气似乎在翻涌,它们从他身体各处的经脉重新涌出来,刮着他灵气,他的魂魄,他的的血、肉和骨骼。 那朵紫花终于盛放在他脚下,摇曳,美丽。 慕容老祖盯着它,几息后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翻出了什么,眼中后知后觉攀出骇然的恐惧。 “不不不——” “…上当了,我们上当了!” “他没死!他竟然没死!!” 云家老祖看见慕容老祖蓦地爆出尖锐凄厉的咆哮:“是幽——” “嘭!” “吼——” “什么?” 云家老祖没听清,因为下一瞬,慕容老祖和他的元婴如同撑爆的气球炸裂,反震的可怖气浪挟裹着雷霆碎片狠狠拍在他胸口,云家老祖一口血喷出整个人倒飞而出,几乎是同时他的视线被倒灌的血气遮满,耳边响起无数突然狂暴的兽吼。 “老祖!” “快扶老祖!” 云家主和几位元婴长老骇然,连忙去找自家老祖。 “怎么…怎么会…” 解决掉夏侯家的人,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慕容洪还没来得及为老祖即将突破元婴后期欣喜若狂,就眼睁睁看着慕容老祖突然爆体而亡。 慕容洪不敢置信,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三娘,老祖呢?” 慕容洪猛地抓住旁边罗夫人的手臂,惊怒之下手指毫无顾忌叩进她肉里:“我怎么看见老祖死了,我是在做梦,我是在做梦对不对?!” “当然不是。” 罗夫人轻轻地笑:“他就是死了,爆体而亡,元婴与魂魄一起化为血阵的养料,从今往后再没有他这个人了。” 她的声音柔和依旧,在这样紧绷的境况下显得尤为诡异,可慕容洪已经无心关注这些,他最后的幻想被轰然击溃,整个人膝盖一软就要跪下,被罗夫人撑着手臂扶住。 “怎么会这样…三娘,三娘,怎么会这样?!” 明明都按计划顺利进行的,耗费了百年、 举全族之力筹备的计划,却在即将成功的前一刻大功告成,慕容洪崩溃地痛哭:“老祖死了,云家不会放过我们,我们完了,我们死定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罗夫人却说:“不会的,我们不会死在云家手上的。” “你还有办法?三娘你还有什么办法?”慕容洪闻言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渴望地看着她:“对,对,三娘你聪明,你一定能想到,我们还能——” 慕容洪声音戛然而止。 他心口突然发凉,他僵硬地低下头,看见一片紫色花瓣,贯穿他整个上半身。 鲜血喷涌,他体内的元婴被花瓣包裹、被蠕动着融化。 慕容洪眼中缓缓倒映出一朵花,他呆呆望着面前风情万种的紫衣美人,这个他宠爱了上百年的美丽女人,在他眼前,从腹部丹田慢慢伸展出一朵紫色盛放的花。 高台轰然坍塌,漫天喷薄的血气重新汇入红河,红河猛地倒灌冲破深坑之顶,咆哮着汹涌冲上金都地表。 在她身后,一头头尚且存活的半妖突然嘶吼着挣断锁链,随着源源不断的红河冲向头顶大地。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吗?” 金都地表,忽然爆出一声声震天巨响。 元景烁与云长清站在金都高高的屋顶,眼睁睁望着那些倒灌出来的红河突然如海啸翻涌,咆哮着涌过房屋和街道,所过之处尽数化为一片血海。 所有人一瞬都失去了语言。 “…怎么会?” 好半响,云长清终于沙哑开口:“怎么会这样?” 元景烁用力握住刀,眉头紧皱:“慕容老祖与夏侯老祖已死,为什么阵法不灭反而更厉害?” 云长清渐渐露出个苦笑来。 “我只知道一种可能。” 云长清嗓音前所未有的发涩:“那就是,真正的阵眼不是他们,另有他人。” 阵眼是阵法的核心,阵眼的目的、就是大阵存在的目的。 原以为的阵眼是慕容老祖与夏侯老祖,目的是突破元婴后期;后来以为阵眼只有慕容老祖、夏侯老祖也不过是献祭的祭品;但如今看来,他们都不过是祭品。 那真正的阵眼是谁呢?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元景烁看见数不清的半妖撕裂开地表,它们冲天而起,一个个庞大的黑影乌压压罩过天空,在众人惊恐的目光和尖叫声中,却争先恐后冲向一个方向。 那也是红河朝着奔涌的方向。 元景烁顺着望去,入目是那座高耸入云的黑塔。 死寂尖耸的黑塔上,一个金色的名字缓缓被染成刺目的红。 手中的刀突然震了一下,元景烁拔出刀鞘,看见刀面那团魂念在斜阳下折射出莫测的流光。 元景烁瞳孔微微收缩。 林然看见有红河漫过她手边,那赤红粘稠、尸骸遍布的河面上,倏然开出了一朵紫花。 是那尸骸融化,化成了来自幽冥的紫花。 一朵,又一朵。 天一感觉到林然突然的沉默,下一刻,核桃里已经没有她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她一直软倒在那里的身体,手指轻微动了一下。 意识重新掌握住昏沉的身体,刹那间来自四肢百骸的剧痛和失血过多的乏力反馈给大脑,林然呲了下牙,不动声色调整着身体的状态。 她小心留意着罗夫人那边动静,就听见罗夫人轻轻的声音:“你听说过青州的传说吗?” 回应她的,是慕容洪被血糊满嗓子的诡异嘶声。 “传说千年前,青州曾出现过一位强大的化神修士。” 罗夫人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轻声说:“他的爱侣死去,他疯了魔,亲手杀掉自己的儿子,与弟子和师门拔刀相向,献祭整座青州,不惜一切只为复生他的妻子。” 林然闭了闭眼。 “我其实想忘记他的。” “可是我做不到。” 罗夫人忽然笑了,紫色的花瓣贯穿慕容洪的身体,她笑着后退几步,转身望向那座渐渐被血河围绕、亮起猩红光芒的黑塔。 可是她忘不了啊。 忘不了奄奄一息的她被他抠断牙齿生生喂进疗伤的丹药; 忘不了他一脸阴沉又虚伪地教自己怎么讨好男人; 忘不了他把虚弱濒死的她扔在地上、背对着她明明毫不犹豫地走远,却又在黄昏落日前沉着脸回来,粗暴地把她扛在肩上,一边用最恶毒的字眼咒骂她赶快去死,一边用瘦弱流血的肩膀扛起她一步一步蹒跚走向远方的余霞。 她也忘不了,那个凛冽的寒冬,他们在山崖幽暗的洞穴里点着小小的火石取暖,她和他因为买辟谷丹多花的两块灵石吵架,他们喷着唾沫用粗鄙又恶毒的字眼指着对方鼻子骂,他骂她是母狗,她回骂他是条连母狗都不如的贱狗,他瞬间变了脸,“噌”地站起来。 她以为他要来打她,下意识捂住脸,却半响没有动静。 她惊讶地放下手,看见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瞪着她,瞪得她心头有些害怕时,他猛地转身跑到山洞边。 “我不是贱狗。” 他指着外面连绵焦黑的荒芜大地,那双从来阴冷狡猾的眼睛燃烧出烈火一样的明亮和勃勃野心:“那条卑躬屈膝的狗已经死了,这里是幽冥!是绝境!是天高海阔!是强者为所欲为的乐园!” “从今以后没有阿狗,我叫幽冥,这个世上,以后只有幽冥 ——只有我幽冥,会成为这里唯一的王!!” w ,请牢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罗三娘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红河奔涌,淹没这座繁华古老的城池,一头头庞大的半妖如同被火光吸引的鸟义无反顾撞向那座伫立的黑塔,它们撞得血肉模糊、撞得支离破碎,直到它们的妖丹、魂魄与骨血融入黑塔,用它们的命撼动那久远的封印。 终于,传来一声气泡裂开的轻响,淬心塔猛地震出一道黑光,随即被无数涌来的红河攀附缠绕。 云家老祖被云家众人搀扶着起来,慕容老祖爆体那一瞬的反震威力可怖,近距离之下他猝不及防被生生震碎了心脉,此时元婴光芒暗淡、气息萎靡,唇角还染着血迹,脸色倏然大变:“不好!淬心塔要复苏了!” 许多人都知道淬心塔是幽冥曾经的法宝,可是只有他在内的极少数人知道,淬心塔其实是幽冥的本命法宝! 本命法宝与性命相连,主人死则本命法宝随之同亡,淬心塔能好好地伫立在这里,正是因为当年邪修幽冥根本没有死透! 一来是邪修幽冥修为强横、淬心塔无法轻易毁灭;二来是淬心塔中极可能蕴着一道化神尊者对大道感悟残念的传言,那时慕容夏侯两家老祖就极力主张留下淬心塔参悟,三氏有两氏要留,他想想反正幽冥已经身死,就算淬心塔里仅剩那么一两分的残魂也不过是死物,连意识都没有,断然成不了气候,留着就留着,况且他也有小心思——万一将来得到大尊魂念的就是他云家子弟呢? 云家老祖现在简直快悔死了。 他怎么当初就不坚持把淬心塔毁了呢?! “老祖!” 云家老祖心中又悔又恨,又喷出一口血来,云家主慌忙扶住他,他顾不得嘴边的血站起来大吼:“拦住红河,不能让它们靠近淬心塔!” 可是已经晚了,红河蜂拥涌到淬心塔,逆流而上将整座黑塔包裹成刺目的赤红。 阵法蒸腾的滚滚红气争相涌向她,罗三娘慢慢张开手,紫色的花在她胸前曼妙地招展,自她脚下所占的位置往外辐射,红河中的尸骸消融盛放开大朵大朵柔和美丽的紫晶花。 地表在撕裂,她仰着头,望见倒灌的血河、四散的人山人海和颠覆的城池。 多像啊。 多像那一天,他死的那一天。 罗三娘又想起了那一天。 三氏领头、众族合力围剿,整个燕州都要杀他。 他们成功了,他们把他堵在他的‘王宫’里,她还记得。 华丽的王宫坍塌成废墟,火舌将周围吞成火海,她坐在废墟深处,讥讽看着男人靠坐着废墟一口口吐血。 他的元婴被废了,他活不成了。 她一点都不难过,她心里只有快意,报复般扭曲的快意。 她对他的爱对他的期待,她珍藏的他们所有美好的温情与记忆,都在那些年被他消磨干净了;她已不知道看过他和多少女人的肮脏事,最开始她愤怒、嫉妒,后来恶心、怨恨,到最后看得太多了,她已经麻木了,要不是他死死困着她不让她走,她早就远走高飞。 但是罗三娘知道幽冥留她不是多喜欢她舍不得她走,只是因为她知道他太多的秘密,而她又足够强,他杀不了她,所以他只能困着她。 她早就想杀他,但就像他杀不了她、她的实力也不足以杀他,双方就只能这么僵持、生生耗着日子。 好在他要死了,他终于要死了! 罗三娘至今仍还记得自己心里的快活,她都能笑出声来:她要解脱了,幽冥必死无疑,但她是可能活下来的——那些年她刻意降低在幽冥身边的存在感、她不出手、她不出声,幽冥身边的女人太多了,她湮没在其中就像花丛中的一朵花,半点不起眼,三氏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完全有机会巧妙脱身,换个身份天高海阔…… 只要他不揭穿她的身份。 是的,只要他不揭穿她。 她那时突然冷静下来。 可是他怎么可能不揭穿啊,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是自己死也必须拉着身边所有人陪葬,他不会放过她,他会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她要想活,只有在他动手之前杀了他。 “…”她于是慢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他停下吐血,抬起头望着她,眼神闪烁。 她仍记得其中的杀意和虚伪,她那时就在冷笑,猜测他也许正在思考怎么哄骗她,好趁她放松警惕要了她的命。 可惜,她太了解他了。 他突然扑过来。/ 她手掌化为花瓣毫不犹豫掏穿他的丹田。 他没有躲,也没有反过来向她动手。 但是滚滚灵气倏然涌过来。 她瞳孔骤缩。 “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 他低笑着说:“三娘,我本想拉你陪我死,可我舍不得。” “你向来聪明,你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他说:“我走了。” “三娘,你好好活。” 她吞噬了他所有的力量,修为以可怖的速度增长,而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深深望她一眼,毫不犹豫转身冲出废墟,再然后,她只听见元婴自爆震天动地的巨响。 那就是她记忆中的全部。 罗三娘望着那座黑塔,心绪翻涌,突然毫无顾忌释放开全身的妖气,那属于元婴后期的威压刹那让所有人露出骇然之色。 她不是金丹!她竟是元婴后期的半妖! 罗三娘跃身,胸口花瓣诡异地伸长直直抓向云家老祖。 她要吃了他! 云家老祖下意识躲闪,可脚边红河无数的紫晶体花骤然生长蜂拥缠住他的腿,斑驳的光彩化为幻象迷惑他,云家老祖有一瞬的恍惚,不过两个呼吸,等云家老祖反应过来挣断开紫晶花意欲闪避时,那长如紫绸的花瓣已经狠辣要触到他丹田。 “噗嗤!” 罗三娘腹部盛放的紫花花心被长剑洞穿,青光破体而出,罗三娘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花瓣险之又险擦过云家老祖的腰侧,刹那间他衣衫破裂、鲜血四溅。 “老祖!” “…林师妹?!” 房顶之上,元景烁突然听见熟悉的名字从云长清嘴里喊出来,仿佛一盆凉水生生将他从刀身浮动的魂念异动中泼醒,他猛地抬头看去,望见凛冽的青光,一道浑身是血狼狈看不清眉目的纤细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罗三娘身后,一把青剑自她手中出,贯穿罗三娘的丹田。 元景烁瞳孔骤缩,震惊之后,是滔天的惊怒: 她怎么在这儿?! “云家老祖,她的目标是您,她刚突破元婴后期,如今妖体不稳正要吞了您彻底稳固境界!那才是燕州真正的绝境!” 鲜红的血从紫花花|心喷涌而出,花瓣不甘地从云家长老身边跌落,罗三娘缓缓低下头,看见腹部那把如竹青剑,几息的沉默后,不怒反笑。 清冽女声厉喝:“切不可让她奸计得逞,请您立刻离开!求助万仞剑阁北辰法宗斩除邪——” 话音未落,林然整个人横飞而出,有如巨藤疯狂伸长的花瓣裂开血盆大口朝着云家老祖扑来,又被青光硬生生斩断,罗三娘彻底暴怒! 云家老祖只看见面前腥血喷溅,下一瞬那紫花甩着青光狠狠撞向天边黑塔。 “嘭——” 黑塔震天的轰响伴随那女声厉啸:“走!” 金都四周血河猛地翻涌,无数紫晶花吞吐出光怪陆离的斑影,攀着城墙往上撑起一座血红的椭圆结界。 再耽误不得了! 云家老祖望着惨叫着蜂拥逃窜的人潮,心知自己死在这里他们才是真的完了,狠一咬牙,怒喝:“走!” “贱人!” 林然后背狠狠撞在黑塔,一时撞得气血翻涌,下瞬她已经被掐着脖子拽起来,紫晶花瓣洞穿她丹田,狠辣薅住她体内的金丹:“一再坏我好事,看我将你抽筋扒——” “你不敢。” 之前暴起为云家老祖解围暂时已经耗尽了她体力,金丹被扼住,林然无法挣脱,喉间本|能涌上一股血气,她咳出那口血,却笑:“你杀了我,剑阁不会放过你。” 金丹被狠狠攥紧,林然又咳出一口血,却笑得更欢快:“我的师门是万仞剑阁,我的师父是四海九州唯一的剑主,江无涯。” “你为一己私欲祸乱燕州,正道已经不会放过你,而你杀了我,我师父更必让你为我陪葬。” 林然望着罗三娘渐渐僵硬的脸,轻声道:“你真以为你突破元婴后期就高枕无忧了?” “你心里都清楚,不是的。” 罗三娘脸色苍白,她死死盯着林然,突然惨笑一声,哀婉说:“林姑娘,你说得都对,可是奴家又能怎么办,奴家命不好,这一条路通到黑,奴家已经无路可退了。” 林然静静望着她,没有被她可怜的表象迷惑,也懒得发出什么谴责质问。 她的心已经烂透了,善恶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她什么都明白,但是什么都不在乎,眼中只剩下那一个目的,为之不择手段。 “你的命是不好,可那阴影你已经有机会走出来,却为了一个男人,你又自甘下贱,自己上赶着走回去。” 林然道:“罗三娘,走到如今,是你自己选的。” 罗三娘浑身一震,垂泪的眼睛瞬间覆满阴霾和杀意。 “林姑娘,我现在是还不敢亲手杀你,但杀你也不是没有法子。” 罗三娘吸了下鼻子,咯咯笑:“林姑娘的血肉这样香,金丹期就能承住元婴的修为,甚至还能伤到了我,也不知是什么珍贵的特殊体质。” “林姑娘不让我杀那云家老头,那我就放过他,那就…” 罗三娘眼神猛地一戾,林然喉间一紧,已被掐着脖子狠狠撞在黑塔,霎时流满黑塔的血河如同一只只吸血虫钻进她后背的伤口,顺着经脉蠕动贪婪想要吸干她的血肉:“就由林姑娘来还!” 一道刀光斜劈向罗三娘的后背,不过个金丹小子,罗三娘根本不屑躲闪,然而很快,她只觉后背剧痛,竟仿似被烈焰生生灼烧! “啊!” 罗三娘发出短促的惊呼,花瓣暴怒甩过去,一个月白柔和的“滞”字痕突兀浮现,花瓣停滞了转瞬,少年矫健身影擦着花瓣惊鸿跃过。 “元景烁!往上!” 林然忍着痛攥住罗三娘掐着自己脖子的双手,仰头望见被红河彻底覆盖的淬心塔塔尖,那第八层金色“幽冥”两字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缓缓成型的虚浮人影。 林然刚才是故意和罗三娘周旋的。 事到如今罗三娘还在蒙混她,她却已经知道罗三娘做这些根本不只是为了幽冥一个情人。 这个女人心思深沉狡猾狠辣,她一直营造出为爱痴情不择手段的假象,装了这么多年、装得真心实意,装得也许连她自己都相信了,可林然看出来,除了那个男人,她真正目的却是问鼎元婴巅峰,成为九州真正至高无上的至强者! 罗三娘献祭了燕州数十万的百姓,献祭了慕容老祖、夏侯老祖,现在她还想献祭这座金都、甚至整个燕州,为的不只是复生情人幽冥,更是试图问鼎元婴巅峰,一石二鸟,从此真正高枕无忧! 云家老祖已经跑了,罗三娘如今元婴后期不稳的状态不足以献祭整个燕州,但如果她疯了魔要强行献祭金都,那这金都多少生灵也要大难临头。 林然不能让她献祭金都。 好在元景烁懂她。 哪怕他震怒、他生气,他也没有走,他没有与罗三娘纠缠,他冲过来、跃过她,只冲向黑塔塔顶,把自己化为最凶烈的刀狠狠劈向那缓缓成型的虚影。 林然和元景烁在赌,赌这个男人至少足以滞缓罗三娘的心绪。 罗三娘的手顿在那儿,她望着那一刀劈向幽冥虚影的少年,整个人都僵住。 有那么个刹那,罗三娘想就这么不管不顾,想就这么先把这个姓林的古怪剑阁弟子吞噬——吸收了她的力量,自己就可以用金都血祭,就可以出去再吞了云家老祖,就有资格去一举问鼎元婴巅峰,成为真正的九州主宰! 可是她望见那少年的刀,那刀那样的冰冷、锋利,上面蠕动着莫测的流光——那加持着化神修士残存魂念的一刀足以将他虚弱的妖魄劈得灰飞烟灭。 她脑子里浮现出三百年前他扑向她、在她把手捅进他身体时却敞开怀抱,主动把所有修为献给她。 她想起他的笑,想起他抱着他、温柔地唤她:“三娘。” 罗三娘蓦然双眼赤红,她松开林然,紫色花瓣有如惊涛暴起翻涌,整个人挟着暴虐杀意扑向元景烁:“找死——” 林然猛地把后背从黑塔生生撕下来,一把扯过被花瓣撞飞的云长清往上横冲:“景烁!” 元景烁毫不犹豫转刀,花瓣擦着他的腰腹几乎将他半身撕裂,可拦不住那挟着万钧之势的一刀重重劈在黑塔第九重。 第九重上,那唯一的金色名字突兀亮了。 你是熔造淬心塔本命主人又如何? 元景烁冷笑,这塔存在的根基融于我的刀,究竟谁胜谁负,未到最后,谁说得准?! 罗三娘瞳孔骤然紧缩。 她终于明白了!他们故意的,他们早看明白她的目的,他们早知道血祭大阵真正的阵眼在淬心塔,他们在将计就计骗她 ——他们要夺走淬心塔的主|权!要把她困在这里!要让她不能血祭金都!! “啊啊啊——” 可怖到骇人的尖啸从罗三娘嘴里喷出来,罗三娘疯了似的扑向他们,可一道拔天而起的金色巨柱挡住了她。 元景烁死死握住刀,刀身魂念的弧光流转,从黑塔塔尖拔起的金光穿透刀身,生生贯穿已经快要围拢的血红结界,在穹顶撑出一团祥云般瑰丽梦幻的光影。 紫色的花瓣抽打过来,恐怖的威压炸出爆裂的气浪,元景烁唇角涌出血,他朝林然伸出手,林然毫不犹豫握住他,元景烁一个用力,拽着林然和云长清毫不犹豫冲进那浮波光影中。 “不——” 罗三娘疯狂追过去,却被光影甩下去,等她再从废墟中爬出来,浮波如云飘逸流动,早已没了三人的身影。 …… “叽喳,叽喳。” 清晨河岸的树杈,一只通体碧绿的翠鸟踩在枝头,歪头好奇望着树下浑身是血昏迷沉睡的少女,扑扇了下小巧的翅膀,昂着脖子发出清脆的鸣叫。 有细小的羽粉随风落在少女脸上,她似有所感,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半响,终于缓缓睁开眼, 林然迷迷糊糊醒来,先看见的就是一棵树,一棵青翠斜立的河柳。 林然愣住。 面前已经没有了交错粘腻的红河、没有了一朵朵不详盛放的紫晶花、也没有废墟灰败的金都。 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脸上,亮澄澄的,有着温暖的温度,林然嗅到草木和泥土的那种属于自然的干净气息,空气中水汽很足,随风扑在脸上,让她干涩的唇瓣都像是湿润起来。 林然抿了抿嘴唇的水汽,慢吞吞坐起来。 不慢不行啊,金丹都险些给人挖了,虚得不得了啊,这几天过的,哎呀妈呀,遭老罪了。 林然先摸金丹,再摸自己没有缺胳膊断腿,脑袋也好好安在脖子上,松一口气,去摸核桃,边喊:“天一?天一?” 天一没有动静。 林然心头一个咯噔,赶紧拿起核桃打量,浅棕色的核桃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但却没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欠欠地指着她脑门怒骂。 林然连喊了很久,天一都没有反应,她沉默了。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自从天一做她系统,他们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林然从来没想过会与天一断了联系。 林然再仔细打量着核桃,一寸一寸地观察,确认上面没有任何裂缝或者异样的痕迹,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 它是怎么了? 它是系统,这个世界就算当场爆|炸也不会对它有什么影响,她挂了它都还能活蹦乱跳的,怎么突然就没动静了。 难道是时空局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林然止不住地忧虑,但她很快让自己止住那些念头,天一没有她想得脆弱。 “天一”,它是系统、是第一个诞生的系统,谁有事它都不会有事。 无端的猜测除了让自己疑神疑鬼没有任何意义,林然深吸两口气,把核桃收起来,不再做那些无谓的猜疑,重新专注当下。 她努力回忆: 为了阻止血祭大阵,元景烁和那个复生的邪修幽冥争夺作为阵眼的淬心塔的主|权,元景烁略胜一筹,在最后时刻靠着那抹魂念强行阻止了大阵成型,而他们也钻到魂念中以躲避罗三娘的追杀。 所以她现在就在那魂念中? 那元景烁和云长清呢?他们是不是也在这儿? 林然扶着树干站起来,下意识想往前走,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挡住,让她前进不得。 林然呆了呆,又往前踢了踢,踢到柔和的反弹,她挠了挠头,转身往左边走,也被挡住;再往右边走,还是被挡住。 林然:“…?” 林然往四周转了一圈,发现自己只能在周围方圆一平米的位置移动,再远就动不了,像是有一层结界困着她,只让她在这里呆着。 林然无话可说。 眼一闭、一睁,从醒过来到现在就没有一件好事,可以,这很可以。 林然很怀疑是老天看她一再作死给她的报应——雷劫已经管不住她,要开始给她搞人身囚|禁了?! 林然苦思冥想,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办法。 …唉,她不夸张,她脑子真的不好使的。 林然仰头望天,沉默了三秒,果断蹲下,抱膝靠着树干闭眼睡觉。 车到山前自有路,她就不信,老天就是为了把她留在树下接鸟蛋玩? 林然没有猜错,因为第二天起她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可以往前动一平方米了。 是的,一平方米。 林然:…也行、行。 蚊子再小也是肉,一平米一平米地走,给她十万八千年,她一定可以踏平整个沧澜界! 林然就是怀揣着这么一股子豪迈志气,一天一天地走,走过了拂堤的杨柳,路过了小石桥上秀恩爱的才子佳人,绕过了红砖绿瓦的小巷人家,最后走上青石板铺成的街头,在热闹的叫卖声中,顺利走到了卖包子摊位的旁边。 林然:“…”她可真的太难了。 这应该是一座似江南水乡的小镇,街上行人不少,小贩叫卖声农妇讨价声孩童嬉闹声此起彼伏,本来还热热闹闹的,等她出现在街头却都止住,乡民们看着她一身血淋淋的古怪模样,窃窃私语。 林然感受到异样的氛围,看着对面举着糖葫芦的孩童怯生生缩进母亲怀里,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悄咪绕到包子摊位旁边。 那里有块大石头,她这几天都藏在后面,既不会打扰包子铺老板的生意,也方便她悄咪窥视街头,万一见到了元景烁他们也能及时叫住 ——没办法,谁叫她现在的平米数还延伸不到街上去。 更惨的是之前她把钱都赔给了金都的租主,现在身上一块灵石没有、钱也没有,以至于现在连件干净衣服都买不起;据她观察这座小镇主要是凡人居住,也没什么修士往来,民风质朴,她这天天徘徊在街边已经够吓人了,再大摇大摆上街去,能给路边小孩儿吓哭! 林然现在还没有搞清状况,也不想弄得人心惶惶,她靠在石头后边,实在闲得无聊了,有一搭没一搭用小木棍画火柴人。 这一画就画到傍晚,金乌西坠,街上的人渐渐少了,林然终于能从大石头后面出来,包子铺老板正在点剩下的包子数,有些警惕地瞅瞅她,见林然自觉往旁边挪了几步才蹲下,松了口气。 这警惕心一放下,好奇心又上来了,包子铺老板悄悄打量她,见她虽然一身的血,衣服破破烂烂,却极是个秀美容貌,这几日也始终老老实实的没啥脾气的样子,犹豫一下,小声问她:“嗳,女娃,你是咋回事儿?” 林然还在用木棍画画,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和自己说话,清脆道:“我找人。” 包子铺老板:“找啥人啊?” 林然精神一振,连忙把元景烁和云长清的容貌装扮仔仔细细描绘了一遍。 “哦。” 包子铺老板认真地听完,摇头:“没见过,我在这儿每天看人来人往的,可没见过你说的这俩人。” 林然有点失望,不过还是乖巧说:“谢谢您,我再慢慢找找。” “暧,不用谢。” 包子铺老板摆摆手,露出清仓甩货的真实目的:“买个包子吃不?我这包子是咱青水镇里顶香的,皮薄肉厚,一咬嘴里直爆汁哦!” 林然摇头:“买不起。” 包子铺老板还琢磨着清库存早点回家呢,狐疑:“一个包子都买不起?” “真的买不起。” 林然老实说:“我身上最干净的就是兜了,我脸都没兜干净。” 包子铺老板:“…” 林然往身上翻了翻,不好意思挠头:“哦,我忘了我连兜都没有。” 包子铺老板:“…” 包子铺老板万万没想到一个人可以穷到这种地步,简直是骇人听闻、毛骨悚然,他对上林然眼巴巴的目光,心虚地挪了挪胖乎乎的身体,挡住装包子的屉笼,含糊着:“你不要想我白送啊,我这也小本生意,本钱都要一文钱的,要养一家老小,就算你是小女娃也不成,你可别做那美梦…” 他犹豫了一下,自言自语嘟囔着:“…最多我最后看看要是有卖剩下的给你个尝尝。” 林然咬着唇笑,看着包子铺老板胖乎乎的身影,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只是努力往更远处挪了挪不打扰他生意,才重新抄起自己的小木棍,继续有滋有味画火柴人。 林然先画一个自己,再在自己手上画两个圆圆的核桃,再顺着自己最近的经历往前画,画金都、画云长清、画小月、画佩着刀的元景烁;又画凡人界的尹姑娘,画云天秘境拿着酷炫长剑的晏师兄楚师姐,画漂亮的凤凰,画叉腰骂人的傻娥子,画无情峰上捏着桃花枝的阿辛,画…… 林然正低头画得兴致勃勃,余光忽然出现一双男人的皂靴。 宽大的白袍袍尾轻轻拂起,醇厚的酒香从他提着的酒坛边缘丝丝缕缕地溢出,氤氲在空气中。 “这位姑娘,打扰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林然整个人都僵住。 她猛地抬起头,一道清癯俊挺的人影静静伫在面前,漫天瑰丽余霞在他身后敛起,青年白衣如雪,年轻的眉目俊美冷峻如刀削斧刻,神色却温和。 他微微垂眸,望着她,眉骨间渐渐凝起一点笑意,问她:“你是在等人吗?” “…哒。” 手里的木棍跌在地上,林然呆呆望着他,鼻子突然发酸。 师父。 ——燕州篇·卷三·完 s:///book/11/11864/811646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0章 第八十章 林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终于见到亲人了!这老多年终于又见到师父了,她又可以做一条快乐小咸鱼、被捧在手心上的小公举了呜呜—— 一刹那,林然泪眼汪汪就要扑过去,却突然察觉不对。 师父叫她啥?‘这位姑娘’? 师父不认识她? 哦哦,对,林然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进入魂念中了,这不是真实的世界,是那位魂念主人残留的记忆。 那位魂念主人是多少年前的人来着?几百年?千年?千八百年前? 林然一个激灵,炯炯打量江无涯。 他一身白衣、腰佩长剑,身量颀长,五官轮廓依旧,乍一看没什么变化,但林然还是看出了区别。 她印象中的师父,清俊成熟,无论看着谁、无论面对什么事,哪怕醉醺醺地被阿辛赶出门去、他回头无奈地扶额笑,那种笑都是平和的,有着渊渟岳峙的持重与雍容。 但站在她面前的江无涯,身上却有着更冷峻锋芒的势,像是剑风抵在你脖颈,哪怕他不说话,但任何一个修士、任何一个对危险有感知的人,看着他,就能知道这是个多么强大又可怕的剑客。 这是年轻时的江无涯。 这还不是她的师父,这是年轻的无情剑、风华绝代的剑阁首徒,是那个仍然一剑势压天下、压得三山九门四海九州无数英雄抬不起头的江无涯。 林然脑子当机了,呆呆望着他好半天。 在修真界一个晚辈这么直勾勾盯着陌生的强者是很不礼貌的,触怒了人家被当场杀了都没地儿说理去。 江无涯倒没有生气,只是心想这孩子别不是刚出来历练,家里人也是心大,这乱糟糟的世道放出来前也不给提点着些,也不怕被卖了还傻乎乎帮人数钱。 江无涯正这么想着,就见小姑娘瞅着瞅着自己,突然就扁下嘴巴,低下头去,一声不吭就抱着膝盖,委屈巴巴地自闭起来。 江无涯:“…” 这是真的傻乎乎。 江无涯还有事,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可是也不知怎的,他却微微俯下身,扶着膝盖望她:“小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 林然呆呆望着江无涯半响,才反应过来,年轻的师父可是不认识她的——在外面摸爬滚打这么久好不容易见到师父,还没来得及好好抱住大腿,结果她就被开除徒弟籍,再不是师父的心肝大宝贝了! 林然老伤心了,把自己抱成个球决定好好自闭一会儿。 正沉浸在自闭中,林然就听见他问自己话,她想说自己是进魂念的,结果那‘魂念’两个字刚出口就被自动消音了。 …这不能说? 林然又张嘴试了试“师父我是你将来收的徒弟啊”和“我来自几百年后”这种话,结果都被无形的力量自动消音。 林然:“…”好,看来除了每天一平米的这种空间限制,还不能说出真相。 林然搞不明白天道到底想干什么,但一抬头看江无涯看着自己哔哔半天一个字没说出来,也没有生气、挺好脾气的样子,她心里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只好先含糊回答:“就、就走进来的。” 但江无涯却笑了下,指了指小镇城门,林然扭头望去,望见人来人往的城门。 这有什么特殊的? 就在她一头雾水的时候,城外一个练气修士落下来,穿过城门,林然看见城门处泛过一道水波状的流纹,在他肩膀打了个印记。 “所有进入这座城的修士都会被打上印记,这是我亲手设下的结界,应该还不到年久失修的地步。” 江无涯缓缓道:“所以小姑娘,你的印记在哪?” 林然:“…” 大概只有ovo可以表现她的心情。 江无涯好整以暇看着这小姑娘在一瞬的懵逼后陷入呆滞,左眼写着“妈呀”右眼写着“心虚”,连脑门的冷汗都具象化写着“憋催我你等等我考虑下这个淡该怎么扯!!” 江无涯耐心等了一会儿,看她还一声不吭装死,笑了笑,似不经意地摸了下剑柄。 “!”林然垂死病中惊坐起:“我没法说,我就是突然掉进来的。” 江无涯:“从哪儿掉下来?” 林然支支吾吾。 江无涯:“从天上掉下来的?” 林然瞬间高兴,一个劲儿猛点头:“没错!就是天上掉下来的!” 江无涯:“…”你倒是真会顺杆子爬。 江无涯不是很爱和人耍嘴皮子,当然,一般也没什么人敢和他耍嘴,但是看着这小姑娘水亮亮的眼睛,看着她高高兴兴的样子,哪怕他觉得她傻精傻精的不太老实,他的心也莫名有点软,话到嘴边、竟是不忍苛责。 总听人说面善面善,他不以为然,可这孩子真是让他看着面善。 “我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林然瞅着他摩挲着剑柄的手,有点委屈:“我不想骗您,我不是坏蛋,您别砍我。” 是的,这个时候江无涯的本命剑还没有被他亲手镇压以封印剑阁穹顶天牢,而是好生生地悬在他腰侧。 林然一点都不想体验‘太上忘川’的威力,剑下尸骸成山可不是说着玩的,这柄剑是真正的大杀器,她现在只是个金丹、又受着伤,被砍一下,她这小胳膊小腿的当场就可以狗带了。 林然又抱着膝盖把自己蜷成个球,见她这模样,江无涯却笑一下:“你认得这把剑?” 林然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太上忘川’是一把看着很普通的木剑。 甚至不是那种漂亮的青色翠木,而是老树枯干般的棕褐色,三尺长锋、古朴无华。 世人都会听过江无涯的赫赫威名,可只有很少的人见过这柄剑,而见过之后还活着、还能认出来的,那更是寥寥无几。 “…不认得,就是猜的。” 林然瞅了瞅木剑,瞅了瞅他,小声说:“我好像听谁说过,‘太上忘川’是一柄木剑,您看着还这么厉害,就大概猜出来了。” 又扯谎。 天底下的木剑多了去,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一个能光看着剑认出来他身份的,怎就她眼睛那么尖? 个小姑娘,长得这样乖、眼睛这么亮,结果小嘴叭叭的没一句实话。 江无涯慢慢摩挲剑柄,在林然越来越炯炯有神的目光中突然顿时、握住。 林然头皮都炸了。 然后他自若地松开手,对着全身毛都快炸起来的她笑一笑,说:“那你可真是聪明。” 林然:“…” 这夸奖还能再敷衍点吗? 而且是不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他是故意的?! 林然悄咪狐疑瞅他,觉得年轻版的师父有点超出她的想象,江无涯却面不改色,又转回最开始的话题,问她:“你在等谁?” 林然不敢不答,乖乖又把元景烁和云长清的身形相貌描述了遍,江无涯听得挺认真。 “江公子回来了!” 旁边包子摊老板忙了好半天一抬头才看见江无涯,热情打招呼,等听见林然还在说那两人,一撇嘴:“江公子,没这俩人,她说这俩人我一个都没见过。” 林然有点惊讶包子摊老板也认识江无涯、还这么亲切和他说话,就见江无涯转过头,也很自然地回了声“是啊”,又问:“葛叔没见过?” “没见过。”包子摊老板边擦着屉笼边摇头:“我天天在这儿站着,咱这乡里乡亲的,进来个外人还能不显眼,确实没见过。” 江无涯点点头,看向林然:“你听到了。” 林然有点丧气,不过很快打起精神:“就算他们现在没来,也可能之后才来。” 可能他们进入魂念的时间不同,落进的位置也不同。 江无涯:“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然:“就继续等。” 江无涯看了看她所站的街边:“就在这里?” 林然苦逼地点点头。 江无涯看着她,半响缓缓道:“镇上虽小,也是有客栈的。” 这不用林然开口,包子摊老板立刻抢答:“她没钱,她连我个包子都买不起。” 江无涯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又定睛看了看林然,确认她是个货真价实的金丹期。 ……一个金丹修士连包子钱都没有,这日子得是过成什么样。 江无涯许久没见过比自己还不会过日子的人了,无言一会儿,看着她蹲在路牙子边,一副小可怜样儿,揉了揉额角:“你跟我来,我带你找间客栈。” 林然仰着头,望着江无涯揉额,这熟悉的无奈模样,突然在她心口撞一下,让她心里说不出滋味。 这就是她的师父啊,会自然地叫一个凡人“葛叔”,也会叫起路边一个不认识的小修士、高高在上的元婴修士却愿意带她找间客栈住下。 林然摇了摇头:“谢谢您的好意,但是不用了,我在这里就可以。” 江无涯都要转身了,顿住脚,看了看她。 设身处地,林然都觉得自己过分不识抬举了。 林然觉得江无涯会生气,她抬头有点惴惴看向他,他倒没有动怒的意思,看着她,也没有多问什么,点了点头:“好。”就提着酒坛走了。 林然眼巴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潮,突然丧气:“天一,师父走了,是不是再见不到了?”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没有熟悉的讽刺和调侃。 林然一下子更丧气了。 包子摊老板是个好人,晚上收了摊,走之前到底还剩了两个包子给她,林然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辟谷了不用吃东西的。” 包子摊老板翻白眼:“你这女娃别当我这凡人好糊弄,你们修士不吃饭也得吃辟谷丹,你连根毛都没有哪买辟谷丹去,吃吃。”把包子塞她手里,推着摊车就走了。 林然拦不住老板已经走了,她被结界困着也不能往前追,她捏着包子,半响咬一口,还是肉馅的,特别香。 林然弯着眼睛笑起来。 第二天,林然确定自己又能往前一平米,就回到大石头后面打瞌睡,等天黑了,她再跑到街边蹲人,继续画她的火柴人。 没有天一、没有同伴、师父也走了,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活动区域受限、什么也不能说… 寂寞不可怕、困境不可怕,可怕的完全不知道该干嘛、完全看不到出路。 林然给老天整得没脾气了,画得无精打采,连火柴人都一个个垂头丧气。 不知过了多久,等林然从每日一丧中回过神,余光里已经出现一道修长的阴影。 林然呆了呆,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熟悉的温和的眼眸。 江无涯还是那副打扮,只是今天手里没了酒坛,负手站在街边静静望着她画的火柴人,也不知看了多久。 “师——”刚出一个字又被消音了,林然扁下嘴,随即高兴说:“前辈您没走啊!” 江无涯“嗯”了声:“昨天有事先回去,我这些日子都住在这儿。” 江无涯看见小姑娘眼睛一下亮了,如果她有尾巴,蓬松毛绒的大尾巴一定已经高高兴兴翘起来了。 江无涯问她:“你找到想找的人了吗?” 林然摇头。 江无涯:“要是一天找不到,你就一天在这儿蹲着?” 江无涯以为她会说是,却见她掰着手指头仔仔细细算了会儿,认真对他说:“不会,我算过,如果能横着算米数,我大概五年之后就可以走到对面那条街的客栈,五十年后就能走到城门,五百年之后说不定就可以在这座镇子里自由地游荡。” 江无涯:“…” 林然看着江无涯一言难尽的神情,露出伤心的表情:“您不懂前辈,这都是生活所迫。” 江无涯看着她低垂的小脑袋。 他不知她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又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小姑娘,一身青衫被染成血衣,气息萎靡,身无分文孤零零蹲在凡人的街头,却没有愤怒没有慌张,还能这样生机勃勃地吐槽逗趣。 他想起自己昨天来时,也望见她蹲在街边、像个小孩子一样拿着木棍画画。 他昨天刚回来,半途听说街上来了个浑身是血的奇怪姑娘就转道来看看,与她说了小会子话,见她不像是邪修、也不愿意去客栈,就没有强求,因着酒蛇太不安分他就先拎着回去,本以为她今天已经等到同伴走了,结果他出来一瞧,好嘛,小姑娘还蹲在街边,活似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远远就透着股小可怜样儿。 江无涯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但是他看着这个黑黝黝的小脑袋,却叹了口气。 林然听见头顶一声叹气:“真不去住客栈?” 林然扁嘴摇头:“谢谢前辈。” “那吃不吃东西?” 林然惊讶抬头,江无涯看着她,换了种问法:“想吃什么?” 林然看着他温和的眸子,那眸中似有一点无奈、有又笑意,并不很浓,却足以柔和那眉宇间遥不可攀的锋芒与冷峻。 她突然觉得喉口发滞。 她其实不觉得这有什么。 她其实经历过很多更惨的境况。 她其实已经习惯了分开、习惯了离别、习惯了看淡悲喜和遗憾,在各种乱七八糟的境况中忽略伤口和寂寞,独自摸索前路。 可是这一世,她有个师父,即使他不认识她、即使他觉得她稀奇古怪又满嘴谎话,他还是会停在她面前,背着手看看她胡乱画的火柴人,笑着问她‘想吃什么?’ 林然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想吃包子。” 江无涯看了看她,转身走向包子摊,林然小尾巴似的颠颠跟上。 江无涯还没开口,林然已经朝着高高举起爪子,五根漂亮的手指张得开开的:“要吃十个,肉的。” 江无涯点头:“葛叔,拿二十个。” “好嘞!”包子摊老板立刻高高兴兴去拿包子,边对江无涯念叨:“我昨天就想给您拿,结果您走得那快没叫住,您今天可得多吃几个,还是以前的味儿,一点不带变的。” 江无涯笑着说好,袖子却被轻轻拽了拽,他侧过脸,这不认生的小姑娘已经凑到他旁边,悄咪小声:“老板人好好,昨天送我两个包子,前辈您能不能多给他些钱,以后我有钱了还给您好不好。” 确实是半点不认生。 江无涯垂眼看着她,从她清亮的杏眼甚至能看清自己的倒影。 林然见江无涯望着自己不说话,又小小拽了一下,然后双手作揖,眼睛里写满亮晶晶的‘球球乐’。 林然厚脸皮地把小时候套路江无涯的卖萌招数全部捡起来,只可惜现在的自己变糙了也变老了,不再是那时候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小朋友了,卖萌的杀伤力恐怕也大打折扣,唉。 林然想抬头看看江无涯的反应,但下一瞬,头顶就被一只大掌压着揉了揉。 林然瞬间笑眯了眼睛。 哎呀,果然师父还是吃这套。 江无涯接过荷叶包的包子,眼疾手快留下几块灵石,在包子摊老板急着要还给他之前牵着林然走了。 林然跟着江无涯走几步,就走到她能走的边界。 林然不动弹,江无涯看看她,也不再走了,把其中两个荷叶包递给她,林然接过荷包美滋滋拆开,吭哧求咬一大口。 江无涯:“好吃吗?” 林然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江无涯看她吃得实在香,给自己都看饿了,拆开自己的荷叶包,干脆也这么站在街边吃,吃着吃着,忽然忍俊不禁。 他竟然真和个小姑娘站在街边一起吃包子。 林然正奇怪看江无涯自己莫名笑起来,他就看向自己:“你叫什么?” 林然咽下嘴里满是麦香的包子皮:“我叫林然。” “林然。” 江无涯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望着她圆睁着眼睛望着自己、嘴角还有白面屑的样子,莞尔一笑,把手帕递过去:“把嘴巴擦擦。”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也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s:///book/11/11864/812439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林然其实很少听过江无涯年轻时的事。 外人都看她是江无涯唯一的弟子,该是对师父了如指掌,但其实不是,江无涯很少提起他的往事,包括奚辛、掌门阙道子,他们全都不提。 尤其是奚辛,有时候她悄咪伸出试探的小jiojio,多问两句,他还会生气,冷笑一声放下筷子就走,这林然就很麻爪,哪怕知道他九成九可能是装的、是故意转移视线,她也不敢再继续问——因为每每要伏低做小费好几倍的功夫才能给奚爸爸哄回来。 久而久之,她也长记性了,她机智地不去招惹奚辛,她去朝着江无涯使劲儿。 江无涯当然没办法像奚辛那样任性甩脸子,她可是师父的心肝大宝贝,师父舍不得说她、也舍不得拒绝她,但是林然觉得江无涯比奚辛更狠——因为每当他用那种温柔又无奈的目光看着她、微微蹙眉叹一声气的时候,比任何拒绝都管用。 每一次,林然嘴巴张了张,愣是每次都问不出口,只好在师父温柔含笑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铩羽而归。 什么叫以柔克刚?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从那时起林然就知道,最宽厚温柔、最没有脾气的江无涯,也是最不能招惹的那个。 林然曾经有过那么多的猜测,从那些似真似假支离破碎的流言和谣传中,她试图拼凑出一个江无涯的过去,她想过江无涯年轻时任何可能的样子,但是当真的看见他,她就知道,那些猜测都没有意义。 因为这就是活生生的江无涯。 此时她正盘腿坐在湖边啃桂花糕。 她已经穿上崭新的青色法衣,布料特别柔软,通体素色,却在袖口绣了几朵小巧精致的白花,显得格外秀雅。 她坐的新垫子也软软的,跟床一样大,她在上面横着打滚都可以;她盘着腿中间夹着个红木食盒,每一层抽屉都是拉开的,里面摆满了各种不同款式小点心,林然刚吃完好几块咸肉铺,挑挑拣拣拿出个桂花糕啃。 桂花糕是用糯米和蜂蜜做的,做成晶莹剔透的桂花模样,里面包着满满还在流淌的馅,一口下去满嘴桂花的香气,美得林然眯起眼睛,不过她也没忘了盯着湖面,一根长长的鱼竿从岸上架在湖面,细细的鱼线垂进湖里,已经好半天没有动静。 林然聚精会神盯着鱼线,突然,鱼线颤了颤。 “!” 林然立刻扑到旁边,晃了晃摇椅:“有了有了!” 摇椅被她摇得晃悠,躺在里面的人慢吞吞动了动,林然赶快拿起遮住他脸的草帽:“前辈快醒醒!鱼要跑了!” 草帽被薅走,明媚的阳光一下洒在脸上,江无涯被光生生晃醒了,睁开眼,眼前就是一张放大的秀气脸蛋,黑亮亮的大眼睛巴巴瞅着自己,一只写着“馋”一只写着“好馋”。 江无涯:“…” 江无涯在这样炯炯的目光中连哈欠儿都硬生生咽回去,伸手去摸索鱼竿,林然赶紧把鱼竿递给他,还殷勤跑到后面给他把摇椅扶好,就怕影响他发挥。 江无涯还能说什么,他只好坐起来,扶住鱼竿的手柄,修长的手顺着鱼竿一寸寸往前握。 已经被鱼扯得下弯到即将折断的鱼竿就这么被生生往上撑起来,那边气势汹汹,江无涯慢慢地放线、再收、再放…几次鱼线将将要崩断,可他始终不紧不慢,就这么小半刻钟后,江无涯站起来走向湖边。 一道绚烂如虹的尖芒恰破水而出,杀气腾腾扑向江无涯的脸,江无涯捏住鱼线,它立时无力坠在地上,江无涯弯腰把它捡起来,拎着往回走。 林然早抱着水桶准备好,颠颠跑过来,江无涯把文鳐鱼放进桶里,林然低头去瞅。 水桶里是一只很漂亮的鱼,它有着彩虹般的绚丽颜色,没有鱼鳍而是鸟类般的翅膀,翅尾是轻纱般的剔透,在水中游动时仿佛仙子披着彩纱在翩翩起舞。 这盛世美颜一看就不是普通鱼,也确实不是,这是文鳐鱼,向来只在东湖瑶池那边最纯净的水域生长,是正儿八经的神兽血统,吃一口修为大增延年益寿的! 多好看多珍贵不说,重点是上次江无涯给她抓了一条尝尝,那味道极其鲜美!极其鲜美!! 林然从来没想过还有这么鲜甜的鱼,一条根本吃不过瘾,她始终念念不忘,江无涯有心再给她抓,但这鱼又稀少又凶残,极其不好抓,好多天了都没个影子,就今天运气爆表才抓到一条。 “别离这样近,甩尾打着你。” 江无涯看她眼珠子都恨不得贴水里,无奈捂着她眼睛把这小脑袋抬起来,恰好文鳐鱼缓过劲儿来,暴躁一甩彩翅扫出一片锋利水箭,噼里啪啦全刺在江无涯修长的手背,江无涯眉目不变,手伸进去直接掐住鱼鳃,林然只听见几声形似婴儿尖叫的惨叫,江无涯已经若无其事收回手,把桶提给她:“好了。” 林然又一探头,果然刚才气焰嚣张的文鳐鱼已经半死不活飘在水面,偶尔抽搐一下。 让你嚣张,活该。 林然嘎嘎笑两声,提着桶颠颠跑到江无涯旁边,江无涯已经重新拿起鱼竿,撑着额慢慢打了个哈欠儿,在鱼线娴熟绑上另一块灵髓晶。 是的,他用灵髓晶钓文鳐鱼。 林然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被活生生镇在当场,她万万没想到自家穷得连丹药都吃不起的师父年轻时候这么彪,这不能说是视金钱为粪土,只能说败家得丧尽天良。 林然刚开始还不好意思,觉得为了吃条鱼太破费了,然后江无涯就收起了灵髓晶,掏出了一把元婴期妖兽的内丹… 是的,一把。 江无涯:“你喜欢哪个?” 林然:… 林然:“爸爸,饿饿,饭饭。” 江无涯笑了,揉揉她的头发,之后林然就有了一串鲛丹编成的手环,每一颗都有着大海那样蔚蓝剔透的颜色,风吹过时会发出轻灵动人的歌声。 林然蹲到他旁边:“还要钓吗?” “今天难得天气适合,该是能多钓上几条。” 江无涯灵巧绑好灵髓晶,睡得久了身子骨有点僵,他活动下肩膀,颀长俊瘦的身形慢悠悠伸展,像一柄敛芒的剑。 他坐在摇椅,林然蹲他旁边像只毛绒绒的小动物,江无涯心里发软,又揉揉她的头,林然干脆顺着劲儿坐下,叠着手臂放在摇椅扶手,搭着小脑袋问他:“前辈,不是说这种鱼只在东湖那边有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要知道这座青水镇基本就是个凡人小镇,虽然民风质朴,称得上半个人杰地灵,但绝对和洞天福地没有一毛钱关系,文鳐鱼这种对环境要求极高的生物也不知在这里活下来的。 “是我师尊放的。” 江无涯放松后背靠住椅背,随口道:“我师尊师母曾去过东湖游玩,师母喜爱文鳐鱼美丽,东湖遥远不常能去,师尊就移了一些文鳐鱼过来,这样什么时候想欣赏了出门就能看见。” 林然瞬间“哇”了声。 师父的师尊,那不就是她师祖?怎么以前从来没听师父提过?! 林然知道的是楚如瑶的剧情线,整个故事里对于江无涯也不过提了寥寥几句,连奚辛都没有,更别提江无涯的师父了。 林然至今都不知道天道想让她做什么,但是能了解师父往事的机会可不多,林然当然抓住机会:“前辈师父和师母好恩爱哦。” 江无涯有点好笑瞥她一眼:“你很好奇?” 林然怕都喂到嘴边的八卦跑了,顿时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我都行,如果前辈想和我唠唠我就听。” 江无涯看着她努力装出乖巧、其实耳朵都快竖起来的样子,眼中笑意更浓。 “其实也没什么。” 江无涯道:“这是我师母的家乡,我师尊师母常年住在这里,这次我正好路过,事情办完了,顺道就来探望他们。” 林然眨了眨眼。 江无涯:“不过他们凑巧出门,得过阵子才回来,我也不急着回去,就在这边住些日子。” 林然继续巴巴看着他。 江无涯:“好了。” 林然:“就没了?” 江无涯:“…你还想听什么?” 林然也不知道想听啥,但是她觉得这也太少了,刚竖起耳朵就没了。 林然想了想:“要不前辈您再细致展开讲讲。” 江无涯闻言似笑非笑看了看她,眼神有种形容不出的洞察和明透,林然心里莫名发虚,试图萌混过关:“前辈…” “撒娇也没有用。” 男人宽厚的手掌压了压她头顶,指腹抚平她被风吹翘起来的呆毛:“今天的故事讲完了,去烧水,我这里又有鱼上钩了。” 江无涯声音很温和,但是他做的决定从不会动摇,林然知道今天的八卦时间结束了,扁着嘴巴去旁边擦着天火石烧起天火,又在火堆上架起之前江无涯给的炼丹的炉鼎。 那条文鳐鱼感受到天火的温度又开始在水桶里使劲儿扑腾,林然不管它,不一会儿江无涯从湖边走回来,手里竟然一左一右提着两条鱼。 林然立刻闪人,江无涯掀开鼎盖,把手里疯狂挣扎的两条文鳐鱼放进去,再把水桶里那条倒进去,然后摸出几颗林然不认识但一看就很厉害的丹药也一并扔进去。 炉鼎里顿时一阵噼里啪啦的爆裂响,伴随着文鳐鱼惊悚的尖叫,不知道的还当是哪家活吃孩子。 林然蹲在老远捂着耳朵,眼睁睁看着江无涯淡定掏出一根黑不溜秋的长棍,在鼎侧敲了敲就化成一根汤勺,往里面搅和了两下,就把鼎盖盖上。 林然:“…” 林然直直盯着那根汤勺,不是很敢猜那是个什么东西。 江无涯走回来,见她苦大仇深盯着自己手里的汤勺,掰下来块递给她:“是种水生矿石,尝尝,是甜的。” “…”林然不好意思拒绝江无涯,吞了吞喉咙接过来,犹豫着舔了一口,睁圆眼睛:“真是甜的。” 江无涯笑起来,又掰了块给她:“这个养身体,你吃点好。” 林然一手一块黑黝黝的不明矿石,边啃边好奇问:“前辈,你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炉鼎煮鱼,天火烧柴,矿石当汤勺,用灵髓晶钓鱼…艾玛,这日子过的,一时竟然说不上是物尽其用还是暴殄天物,反正充斥着奇思妙想和有钱任性的嚣张。 “不记得了。” 江无涯从食盒里抓了把瓜子,重新往后靠在摇椅悠悠地摇:“走的地方多了,东收一点西收一点,慢慢就多了。” 林然看着江无涯,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剑客,凌厉、飘逸、冷峻,和他的剑一样生人勿进,好像该在云端不食人间烟火,可他却可以靠在摇椅里,望着烧鱼的炉鼎,慢悠悠地嗑瓜子。 这画面能让任何人惊掉眼珠。 可林然却觉得很自然,甚至让她莫名开心起来。 世人把他神化,把他捧上云端,可他从不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他只做江无涯,只做他自己。 这就是她的师父。 江无涯感受到灼灼的目光,微微抬眼,见小姑娘盯着自己,笑了笑:“看我做什么?” 林然摇摇头,也不吭声,就是挪到他旁边,脸颊几乎碰到他搭在扶手的手背。 江无涯心里叹气,觉得这孩子实在是会撒娇。 他低头拿了颗完整的瓜子捏开,露出里面鲜嫩的白仁:“吃吗?” 林然这次点头了,可乖地伸出手,江无涯把瓜子仁放到她细白的掌心,又拿来一把慢慢地捏,捏一个她吃一个,她吃一个他再捏,两个人配合得还挺好。 “啊!师兄——” 就在这时,一声凄惨的大喊仿若晴天霹雳,林然被嚎得一个哆嗦,只觉面前一阵疾风刮过,江无涯长腿已经被个大型不明人形生物抱住。 “师兄啊!” 那人一抬头,露出张被刀风刮肿了的脸:“师兄!我们被人欺负了!” 江无涯正给小姑娘捏瓜子呢,猝不及防腿上就多了个大型累赘,他险些没当场给踹出去,腿都伸到一半了,他看见那张凄惨的脸,腿将将停住,江无涯惊讶:“脸怎么搞的?” 林然险之又险捞住手里的矿石没掉地上,她抬头随意瞅一眼,出乎意料是个年轻俊秀的青年,就是瞅着有点眼熟…眼熟? 林然再定睛一看,三观当场没裂开:我的妈!这不是掌门师叔阙道子吗!! “师兄我们被打得好惨啊。” 作为未来的万仞剑阁掌门、现在被誉为九州最有名士温润风度的翩翩君子剑,阙道子同志在这个没人看见的湖边角落彻底不当人了,抱着江无涯的腿哭得那叫个声嘶力竭:“我日了玄天宗那个仲狗贼!打人不打脸,他居然砍我的脸!明明我也捅了他一剑,结果肩膀伤得没有脸明显,好像我比他差多少似的!我呸啊他一定是故意的卑鄙无耻臭不要脸——” 江无涯:“…” 江无涯:“应该是只有你这么想。” 毕竟阴眼看人阴。 江无涯也见过玄天宗的仲光启几次,双方切磋小试一二,江无涯觉得那不是个心机深重的人——反正心眼肯定没阙道子多。 “师兄你竟然还给那狗贼说话?!”阙道子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悲愤欲绝:“师兄你不能这样!你得给弟弟们讨回公道你找机会去打死他啊——” “…”江无涯额角青筋欢快跳了跳,终于一脚把他踹开:“差不多行了。” 阙道子轻巧往后一跃,哭半天脸上一滴眼泪也没有,被踹开后也不装了,正眉开眼笑想说什么,就对上一双呆滞的眼睛。 “!”阙道子这才注意到大师兄身边还有个小姑娘,蹲在那儿维持着咬乌矿的姿势,木然地望着自己。 阙道子:“…” 阙道子缓缓露出个端庄礼貌的笑容,朝她自然地点了点头。 林然:…啊这… 阙道子面上含笑自若,内心瞬间化身尖叫鸡:啊啊啊竟然还有外人!啊啊竟然被看到了!啊啊啊他的形象—— “这是我的师弟。” 江无涯摸了摸林然的头,指着阙道子轻飘飘说:“别怕,他人不坏,只是脑子有坑。” 阙道子:“…” 阙道子:“??!” 阙道子还没有为大师兄如此自然娴熟地黑自己而无语,就被江无涯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家大师兄竟然身边有了个小姑娘?还揉人家小姑娘的头?还这么温声细语和人家小姑娘说话?! 阙道子迅速炯炯打量林然,目光从她手上的乌矿、穿着的霓裳法衣,到腿边的食盒、坐着的云织羽垫…最后盯着她手上还没吃完的瓜子仁,又看向江无涯手里已经积了一小捧的瓜子壳,整个人表情变幻莫测。 林然看着阙道子这一系列的面目表情变化,她看川剧变脸都没这么精彩。 不是,温文尔雅的掌门师叔,年轻时候也这么放荡不羁的吗? 林然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一定的冲击,她默默低头吃干净瓜子仁,默默把那一小旮沓黑矿石含进嘴里,然后默默走向炉鼎。 她需要喝口甜甜的鱼汤冷静一下o(*≧▽≦)ツ 江无涯看着林然一系列动作,熊孩子终于有借口理直气壮飘去炉鼎边偷吃,他望了望她兴冲冲举着汤勺去捞鱼的背影,转向阙道子:“你吓着她了…” 阙道子终于重拾语言能力:“我——” 江无涯面不改色继续:“…所以你滚蛋。” 阙道子:“…” “什么意思?师兄你什么意思?!” 阙道子抓狂:“这才多长时间师兄你哪捡个小姑娘?” 江无涯想了想,觉得不是很好解释,他也懒得给别人解释,于是给出万能模板:“我看她有缘。” “有缘?!”阙道子万万没想到这话竟然能他家大师兄嘴里听见:“那她什么背景什么情况为啥出现在这儿?” 江无涯摇头。 阙道子震惊:“摇头啥意思?” “意思是,这些都不重要。” 江无涯淡定说:“重要的是,我看她有缘。” 阙道子:“…” 阙道子猛地拔剑:“大胆何方妖魔胆敢夺舍我大师兄!还不速速显出原形!” “是不是欠揍。” 江无涯失笑,扔了把瓜子给他,阙道子横过剑身接住,瓜子叮叮当当落在剑身上一颗都没有掉下去,江无涯说:“你先回去歇脚,还是原来那宅院,我一会儿再回去。” 多了个林然,阙道子不免就重新背起自己的偶像包袱,连瓜子都没好意思嗑,往兜里一揣,瞅了瞅那边小姑娘在炉鼎前的背影,当即咂舌,小声说:“还给钓文鳐吃,大师兄你到底要干啥呀,这也宠得太厉害了。” 江无涯笑了笑,没说什么:“回去。” 阙道子从来没见过江无涯这幅模样,简直跟中了邪似的——可全天下有什么邪能迷惑他江无涯?! 阙道子还想问,可是他看江无涯没有多说的意思。 他太了解大师兄,江无涯不想说,那谁也别想从他嘴里撬出来一个字。 阙道子好奇死了,可也不敢问,又看林然两眼,只好先走了。 他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是他们剑阁的几个师兄弟出来游历,听说江无涯在这儿兴冲冲来找大师兄耍的,结果可倒好—— 阙道子回想着刚才江无涯冷酷无情把自己轰走的模样,心想八成大师兄不乐意带他们耍了,他指定是要抛弃他们一心哄人家小姑娘耍了。 阙道子心里猫爪子似的挠啊,觉得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挠心挠肺,于是飞速跑回去,一推门就亢奋朝着师兄弟几个喊:“你们猜我看见什么了?咱们大师兄捡了个小姑——” “嗳?” 阙道子看着空荡荡的院子,茫然地挠了挠头:“人呢?” “这呢。” 凉凉的声音从屋里响起,阙道子全身骤然一僵,眼看着屋门无风而破,余霞打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玉冠绛红斓袍的少年慢条斯理踱步出来,狭长浓丽的凤眸斜来一眼,靡色幽凉:“接着说啊,你们大师兄,怎么了?” s:///book/11/11864/813195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林然可太了解奚辛了。 作为家庭食物链的顶端, 奚辛是当之无愧的爸爸,她和江无涯都得看奚爸爸眼色行事,哪天奚爸爸要是不高兴,那轻则白水煮榴莲, 重则辣椒炒大蒜——反正就是只要吃不死, 就敢给你往死里吃。 就这么的, 生生给林然锻炼出精湛的察言观色能力,奚辛抬一下眼皮子, 林然都能知道是哪根毛不顺了, 赶紧屁颠屁颠过去给奚爸爸把毛揉顺了, 这样奚辛就能放过她,把火力对准江无涯开炮…她就又机智苟过一天。 虽然这许多年没见,顺毛技巧有点生疏了,但奚辛这阴森森瞥来的那一个眼神,瞬间激起了林然满满的童年回忆。 林然仰头望着遥遥院墙上的奚辛, 细细打量。 就像江无涯, 这时候的奚辛和林然印象中也差别不大,脸庞柔和, 唇红齿白,眉眼中有一种糅杂着天真和冷骘的娇美,虽然看着小小一只,但怎么看怎么是大魔王的气场。 但终究还是有些区别的, 比起将来,现在的奚辛虽然气质也阴凉凉的,一看就不是啥正经软萌少年, 眼神凶得让人瑟瑟发抖, 但仍然能看出是个少年人。 他的眼睛里还有光。 虽然那光并不是那么明亮、不是那么生机盎然, 但是…那毕竟是光啊。 林然直直望着奚辛,望着那斜坐墙头慵懒妩媚的少年,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奚辛看那女人停在那儿,呆呆望着自己。 奚辛挑剔打量她,长得还算秀美,气质干净,倒是一双眼睛清亮…但脑子看着不好使,呆愣愣站在那里,像个傻子。 所以这就是江无涯看上的女人? 奚辛几乎要冷笑出声。 让江无涯那个假圣人破功,他还当什么样的天仙美人,结果居然是个小傻子。 一个情窍不通的蠢东西,江无涯养来干嘛?过家家吗?教她怎么亲嘴吗?抱上床两个人一起装木头人,给自己活找罪受——到底是养女人还是养崽子?! 只看她一眼,奚辛就能想象到她和江无涯站在一起的场景,他们面对面说话,江无涯如果摸她的头,她一定傻乎乎低头去蹭他的手,笑得没心没肺。 所以江无涯连手指头都不会碰她一下。 不过这样正好。 奚辛翘起唇角,红艳的唇瓣比玫瑰花瓣更鲜嫩。 于是林然就看见,墙垣上的少年往侧后桃花枝斜斜依去,满绣斓衫披散,勒出一截弧度惊人的纤细腰线。 他居高临下睨着她,像虫巢中高高在上的女王挑选强壮听话的雄蜂。 一条长腿翘到墙垣,显出一点脚踝的皮肤,竟然比显露的丝绸裤腿更细腻雪白,他终于慵懒开口,声音泠泠高傲:“喂,过来。” “…” 如果林然是某校园霸总剧女主角,此时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叉腰,大喊: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我不过去;第三,你这个大猪头会不会好好说话这样的语气超欠揍知道嘛!! 但可惜林然不是。 她只是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炮灰工具人罢辽。 还是一个又咸又怂的工具人。 所以林然望着那美绝人寰的少年,思考了三秒,果断决定在奚爸爸发飙把她薅过去之前,圆润又不失优雅地自个走过去。 可惜,她是想走过去,但老天爷不允许。 当林然撞在那层无形的结界的时候,一瞬间她满脑子只有“吾命休矣”刷屏。 奚辛懒懒看着这个小傻子向自己走来,对于她的识相还算满意。 如果她敢跟他墨迹,她看见的就该是另种场景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她的反应他竟然不觉得惊讶,他看着她,好像理所当然就知道她会听他的话、她会乖乖过来。 大概她长得就是个好欺负的,奚辛漫不经心地想。 但奚辛刚这么想,女人就停住了。 她突然停在那条巷子口,捂着额头一脸悲愤,不往前走了。 奚辛脸色瞬间冷下来:“过来!” 女人不动,或者说她装模作样往前抬了抬腿,可一步都没有迈过来。 她竟然还敢糊弄他?! 奚辛一下就笑,笑得特别好看——像玫瑰染满猩血。 林然眼泪“唰”地落下来。 你是我亲爸爸求你别笑了,太吓人了。 “我真的想过去,可是我过不去了。” 林然眼看奚辛露出要杀人的表情,绝望发誓:“我骗你天打雷劈!” 奚辛已经要动了,听见她发毒誓顿了一顿,狭长凤眼微微眯起。 林然看他怒气值稍降,连忙说:“不信你亲自过来试试提着我过去,真的过不去!” 奚辛冷冷盯着她:“你在搞鬼?” “我真没有…”林然苦着脸,小心觑着他脸色,小声说:“…要不然有话你过来说?” 反正都是说话嘛。 这架势一看就不是偶遇,奚辛八成是有备而来,林然估摸着他从哪儿听说师父认识她,过来找她训话了。 林然一点都不奇怪,真的,毕竟江无涯是奚辛的亲师兄,奚辛向来都霸道,自己的食儿护得紧,和江无涯不对付是一回事儿,江无涯要是在外面有别的狗子那又是另一回事儿。 ——那她更完蛋了! 林然摸着自己已经不再软萌的老脸,悲伤地想,她已经不是当年刚上山的可爱小萝莉了,连卖萌都卖不好了,怎么讨奚爸爸欢心,奚辛不更得冷酷无情把她按在地上打?! 林然炯炯望着奚辛,一咬牙,如果一会儿奚辛要打她她就…先一步麻溜跪下。 她声音小小的,奚辛却听得清楚,声音瞬间阴骘下来:“你敢命令我?!” 林然心头咯噔:“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哦?” 奚辛慢条斯理:“你还敢不承认?” 林然:“…”是挑事的前奏。 这个时候不能回嘴。 林然立刻低眉顺眼:“不敢不敢,前辈说什么都是对的。” 奚辛冷笑:“这是什么语气,看你还是不服啊!” 林然:“…” 她懂了,这个时候她多吸口空气都是错的。 林然果断闭嘴,一声不吭低头装死。 “还敢装死…” 奚辛直勾勾盯着她,忽然弯起唇角,露出一点雪白的小虎牙,笑容顿时森冷无比:“好大的胆子。” 林然想,是,我胆子大——你等我马上被吓死一口胆汁喷你满脸! 林然打死不吭声,余光却瞧见奚辛还是站了起来,那一身残暴的凶气显然没有和她谈心讲道理的意思,顿时满脸生无可恋。 完了,奚爸爸要飞过来打她了。 林然想都没想就抱头蹲下。 奚辛站起来,正打算过去好好收拾这个蠢女人,就见她已经抱头蹲成个球。 娴熟,自然,毫不犹豫。 奚辛步子僵了一僵。 这是个女人?二话不说抱头就蹲等着挨揍的,这还是个女人?! 脸面呢?尊严呢?她还是个金丹修士,都不哀求、也不反抗一下的?! 这和他预料中反应半点不一样,奚辛看着她缩成团团的样子,明明已经老老实实向他服软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的火“噌”地蹿起来。 少年胸膛剧烈起伏,胸前的盘蟒繁纹怒意流动,踩着墙沿的龙头彩履生生踩踏了大块墙垣。 “起来!” 傻子才起来,林然一边疯狂摇头,一边麻溜龟缩到墙角,确保自己后背贴着墙,一时半会只用正脸一面挨揍的时候,不由松了口气。 然后她就感觉一道暴戾的劲风刮过面前,下一瞬她被掐着下巴抬起头来。 一张靡艳秀美到难以描绘的脸庞直逼到眼前。 林然看见他细长的弯眉,眼睛精致又漂亮,眼尾高高地上挑,高傲放肆得目中无人… …可哪怕是这样生气,那满是怒气的眉宇也酝着一段说不清的妩媚的娇。 林然觉得自己不是看脸的人。 可他真的太好看了呜呜…这么可爱的阿辛崽崽就算打她她也不舍得反抗呜呜。 林然绝望了,见奚辛阴飕飕盯着自己,脸颊连着纤长的脖颈都被气红了大片,衬在雪白的皮肤上红艳艳的好像被怎么欺负了一样,林然顿时不行了,她可没出息地脱口而出:“算了你打,只要别再生气好不好。” 话音落下,周围一阵死寂。 奚辛瞳孔微微收缩,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是说,打是可以打…”林然悄悄捂住一半脸,小心翼翼:“不打脸行吗?” 奚辛脸色一下变了。 林然不知道为啥自己都这么苟了,奚辛竟然还不满意。 她眼看着他眼神变了又变,最后死死盯着她,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知羞耻。” 林然:“…?” 林然脑门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竟小看了你。” 掐在下巴的手指越掐越紧,透亮微尖的指甲几乎叩进肉里,林然忍不住呲下牙,听见他阴冷磨牙的声音:“还当你蠢,原来你也不傻,小小年纪就知道——” 好个浪荡贪心的女人,一个江无涯不够,还敢勾引他 ——吃了雄心豹子胆!! 奚辛眼中惊疑瞬间化为被戏弄的暴怒,怒火中烧,反手想也不想掐向她脖子。 我的妈,小小年纪? 林然憋了憋,有那么一瞬都控制不住作死地想让他注意一下两个人的身高,她比他起码高两个头嗳!虽然是叫着前辈,但那是她怂逼,论年纪她怎么也比他大! 但是还不等她说话,那只掐着她下巴的手就往下直直掐住她脖子。 !! 这是要玩命啊! 林然大惊失色,反手握住他的手泪流满面:“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还玩命呢这吓人阿辛——” 空气又是一寂。 林然只觉后颈一痛,已经被那只纤长柔软的手掐着后颈生生往前薅,直直迎上一双眸惊起滔天骇浪。 奚辛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你,叫我什么?” 林然一噎。 “你知道我是谁。” 奚辛手一紧,掐得林然后颈皮扯着疼:“是江无涯告诉你的?” 林然装死,毕竟她没法解释,对不起了这锅师父帮忙先背下。 奚辛果然当她默认,脸色更加难看,冷笑:“他倒是疼你,什么都与你说。” 艾玛,这醋味儿… 林然求生欲满满,赶紧说:“没有没有,江前辈最疼的是奚前辈,要不然我也不会知道您是不是。” “谁准你这么与我说话?!” 谁知奚辛神色却没有一点和缓,反而更加阴骘盯着她:“满嘴花言巧语你想哄谁!别当我是江无涯好糊弄!闭嘴!” 林然:“…”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被一个大醋精在这里抬杠。 林然满肚子的槽想吐,垂头丧气。 算了,就这样,毁灭。 “…阿辛?” 奚辛余怒未消,缓缓念着这两个字,突然情绪失控,冶丽面孔一片暴怒:“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这么叫我?!” 林然被掐得后颈皮摇晃,也不打算挣扎了,有气无力:“是,是,晚辈不配,前辈息怒。” 奚辛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这副既不争辩也不反抗“要杀要刮随便你”的样子心头怒火更甚,他还要说话,远处长巷外竟传出江无涯的声音:“阿然,你在这儿吗?” 奚辛林然同时僵住。 奚辛如兜头一泼凉水,悚然清醒,就看见咫尺的林然。 她不知何时离得这样近,被他掐着后颈,两人四目相对,她鼻梁几乎碰到他脸颊,温热的气息拂在他下巴,那里皮肤敏感,被气流拂湿的触感异常鲜明。 他竟然和她生了气! 他居然在认真和她生气,给自己气够呛?! 他是疯了?! 奚辛表情有一瞬怪异,盯着也同样呆住的林然,眼神闪烁一下,却忽然化为某种恶劣的冷意。 “阿然?” 又是一声,伴随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江无涯过来看见还了得?! 林然反应过来赶紧扬声:“前辈您别过来!” “怎么了?”江无涯温和的声音带着疑问,但脚步声确实顿住。 “我…我有小秘密嘛。” 林然支支吾吾:“反正前辈您先别过来,我马上就出去了。” 她声音生龙活虎,不像是出事了。 江无涯微提着的心放下,听她理直气壮说自己有秘密,心下好笑,便负手站定,低笑了一声:“好,那你慢慢办。” 林然松口气,回过头就看见盯着自己的奚辛。 她指了指巷尾江无涯的方向,然后又指了指奚辛还掐着自己后颈的手,示意他收一下,要不然江无涯过来看见就不好了。 奚辛晦涩的眼神盯着她,眯了眯眼,凝持了半响,终于慢慢松开手。 林然还没来得及松气,那只手顺势滑到她面前,从前面握住她脖颈。 林然:“…” 林然被噎得打了嗝。 然后她面前罩过阴影,少年秀美诡艳的脸庞逼到眼前,他鼻尖擦过她鼻翼,林然甚至能看见他蝶羽的睫毛,真长啊,又长又翘,浓密跟小刷子似的。 他薄薄的艳色的唇几乎贴着她,用口型不紧不慢:“你可以告诉他。” 林然看着他,奚辛看见她清透的眸子。 很清透,比他曾见过的瑶池仙水还清澈。 然后,她突然弯了下唇角,摇摇头。 哪怕还被他掐着脖子,她眼中仍然有笑意,那清澈的眼波漾出微光,像星子,专注望着他时,在一闪一闪地发亮。 奚辛瞳孔微微放大。 奚辛觉得这个女人有病。 也不对。 奚辛突然回神,她胃口大得很,就是用这双干净眼睛勾三搭四,理直气壮左拥右抱妄想尽收囊中。 他冷笑,江无涯也有瞎了眼的时候。 奚辛以为自己会立刻掐死她,至少也得把她甩得远远的——这么个不安分的东西,早晚生出祸害,趁早解决最痛快! 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他却好像一瞬忘了这个最轻巧的解决办法。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贴在她耳鬓,用口型慢条斯理:“明天开始,每天早上来这…” 他声音戛然,不可思议自己竟然和她这么多废话。 心头又升起阴郁的怒火,但他随即看见她惊悚苦逼的表情,满眼的生无可恋。 他心情于是突然又莫名好起来。 那又怎样呢,奚辛冷笑,无所谓,敢玩他们师兄弟,敢玩他,他会叫她知道厉害!他会让她千百倍后悔今日招惹他! 他还要看看,等到最后揭穿她的真面目,江无涯会是什么表情。 “——每天来这里,背着江无涯。” 奚辛轻快地补充完,对她笑得恶劣又美艳:“否则,就杀掉你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5章 du00 第八十五章(营养液15.5万加更) 奚辛突然安静下来。 他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 直直看着她,眼神泠而探究,像是透过她的皮囊看穿她的真心。 林然坦荡回视着他, 心里甚至有点想笑。 现在的奚辛真的还是小孩子, 全身的毛都逆着炸起来,又较真又不好搞 ——不过这样更可爱啦! 奚辛盯着她,盯着她明亮又认真的眼睛, 看了好一会儿,偏过头,眼神难得褪去了那些阴压压的情绪, 有点怔,有点茫然。 没有人知道他想了什么。 好半响, 他才低低说:“你过来。” 林然当然知道这是他态度和缓的意思, 然而她尴尬:“呃…” 奚辛才想起来, 她过不来。 他斜了她一眼, 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挑剔、又似乎有点娇气的嗔。 奚辛哼一声:“人都过不来,还那么多废话。” 林然好脾气:“我错了, 明天我就能过去了!” 奚辛睨着她, 对她的态度有点满意,低头摸了摸搭在腿上的花枝,突然扔到她脚边。 细长的桃枝落在她脚边,枝尾搭在鞋面,粉色的桃花开得妍丽盛放。 “…嗳?” 林然惊讶,奚辛站起来, 撂下邦邦一声“明天过来”, 转身就走了。 林然呆了呆,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 弯腰捡起那株桃枝,看着鲜嫩的桃花瓣,忍不住莞尔。 林然第二天大早上就来了,一气儿跑到院墙外,还没喘匀了气,一件衣服从天而降兜头把她蒙住。 “换上。” 林然摸到无比柔顺的触感,她把衣服拿下来,看见是一件青色的法衣,和她身上穿的这件有点相似,但是袖口袍角都绣着暗纹,要华丽得多。 “还有这个。” 又是一个东西飘下来,正落在衣服上,是一条同款的发带。 林然仰头,看着高坐在墙垣的奚辛:“是送我的吗?” 奚辛脸色有点不自在,哼一声。 林然笑了:“谢谢,真好看,等我回去——” “现在就换。” 奚辛粗暴打断她:“换完了才许进来。” 别想带着江无涯的东西进他的屋子。 “啊?” 奚辛不搭理她,站起来从墙头轻巧跳进院里。 林然站在院子外有点傻眼,其实她只想打个招呼没想进去来着…算了算了,这可不敢说,否则他好不容易顺好的毛又该炸了。 好在只是外袍,奚辛没有丧心病狂到让她现场脱|光,林然干脆就这么换了,再把发带简单梳了个马尾,终于推开木门。 入目就是个青石板小院,红墙攀着青藤,覆着几许青苔,那棵巨大的桃花树伫立在一角,风一吹,纷叠的桃花吹散,拂过她脸颊,飘过她肩头,洋洋洒洒落了满院。 林然往前走,终于找见奚辛,他背对着她坐在对面屋顶的房檐,听见推门声也没有回头。 林然犹豫了下,轻巧地跃上屋顶,沿着房檐走到他旁边。 奚辛坐在那里,直直盯着远方,眼神没有焦距。 林然坐到他身旁,他才像是回神,看了她一眼。 她自然是很好看的,高挑纤细的身形,穿着青色的衣衫,黑发如瀑,宽袖迎风,像一支亭亭的翠竹。 奚辛眯了眯眼。 林然刚坐下,奚辛冷不丁把脸歪过来,在她肩膀处嗅了嗅,也不知嗅到什么,表情立刻好看了不少。 林然:“…” 林然忍不住也低头嗅了嗅,只嗅到浓郁的桃花香气,让她打了个喷嚏。 奚辛瞅着她没出息风的样子,嫌弃地偏过头去,继续盯着远处发呆。 林然感觉自己就像养了只猫,喵主子竖着毛绒绒的大尾巴背对着她,喵喵心海底针。 林然不知道干啥,看奚辛没有说话的意思,也发起呆。 但还没呆几秒,奚辛扭过头来,不高兴地盯着她:“说话。” 林然懵:“…说、说什么?” “你问我?” 奚辛脸色不善:“你来我这儿都不想好说什么?!” 听听,多新鲜,谁家的磕不是唠着唠着才有的,这进您家门前还得先想好唠什么。 林然大汗:“那要不…要不我们聊聊天。” 奚辛脸色不好,好像勉为其难的嗯了声。 林然那许久没动过的小脑瓜再次转了起来,机智地试探说:“要不我们聊聊前辈和江前辈的——没有没有!” 奚辛眼中瞬间飙起杀气,林然立刻反口,瑟瑟发抖:“我口误我口误。” 奚辛阴森森瞪着她:“你是时刻不忘他是?” “没有没有。”林然疯狂摇头:“聊你聊你,只聊你!” 奚辛冷哼。 试探的小jiojio硬生生踹回来,林然悻悻摸下鼻子,小心打量奚辛的脸色,见他直直盯着远方,她也转头看去。 她看见一大片盛放的桃花。 从这里望去,能望见碧色的湖泊将小镇环绕,沿湖两岸,往西绵延开茂密盛放的桃花林,有风吹过,大片大片桃花瓣被卷到半空飘散,仿佛粉色的浮云。 “好多的桃花…” 林然愣住了,笑:“真美啊。” 奚辛瞥她,冷不丁道:“你想去看看?” “我想啊。”林然一脸人生看淡:“十年后我大概就能走过去了。” 奚辛没有说话。 林然从没有在奚辛面前遮掩自己身上的怪异,因为她知道他们会愿意泰然包容她的秘密。 江无涯也的确从来没有试图探究她的秘密,即使是奚辛,也没有。 奚辛突然呵了声,握住她的手。 他的体温偏凉,手比她的小两圈,脂玉般雪白细腻。 林然感觉自己的手指像被一片柔软的丝绒握住,他似乎有点紧张,一下握得特别紧。 抓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奚辛紧紧盯着她,仿佛她胆敢露出一点不乐意就当场掀桌子翻脸。 林然忍住笑,好脾气地摊开手掌,全然的纵容。 奚辛斜她,绷着脸,但唇角翘了一点点。 他的手指蔓过她手掌,握住她手腕一个穴位。 林然感觉自己腹部丹田里的金丹轻颤了下。 他身上突然亮起了光,绛红的光。 在那种光晕下,林然感觉自己周身一层无形的桎梏如退潮坍塌。 “走。” 他的手掌收紧,紧紧握住她手腕,林然被一股力气拉起来,下一瞬,她被拉着从房檐一跃而下,劲风刮过脸颊,奚辛拽着她在房檐间跳跃,绛红的流光如朔,红墙绿瓦在脚下幻化成斑驳的光影,纷叠的桃花落了他们满身。 奚辛终于停下,林然眨了眨眼,看见自己已经身处一片桃林。 奚辛转过身看着她,抬了抬下巴:“你要找什么。” 林然并不奇怪他发现自己在找东西,毕竟这段时间他天天看着她左右寻摸,她挠头:“我也不知道,得看——” “林然!” 林然瞬间激动:“天一!” “还真是你。” 天一声音还挺纳闷:“你怎么一下信号这么好?” 林然超级骄傲:“我抱到大腿了!奚辛把我带出边界了。” “奚辛…” 天一忍不住嘬牙花子,到底还是和这俩人扯上关系了。 也是,但凡林然见到他们俩,哪怕只是魂念、只是假的,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天一头疼,这可麻烦了。 林然听天一突然没声了:“天一?”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天一破罐子破摔:“你往前一路走,这片桃花林深处应该有一处空间裂缝,你找到它。” 林然:“具体哪个位置?” “我也不知道,它的位置会不停地变。” 天一说:“你拽着奚辛,他身上连着这片魂念存在的命势,你拉着他早晚能找到,你尽快找到它、标注它的位置,它将来可是救你的命!” 林然心头却沉了一下,她敏锐地注意到天一话中的异样:“奚辛为什么会连着命势,难道他和魂念主人有关系?” 天一沉默了下,说:“我不能说,林然,你不要想、也不要插手,你就跟着看、跟着走,最终总会为你揭开真相。” 林然没有说话,天一也不再说话,它刚发现了这个世界最骇人的秘密,位面局在盯着它,它不能再越界,否则它和林然都走不出这里。 林然回头看着奚辛,艳若桃李的少年靠着树干,鞋尖百无聊赖一下一下踢树根,察觉到注视机敏抬头,斜她:“干嘛?” 林然摇头,晃了晃被他抓着的手腕:“我们再往前走走。” 奚辛第一次握女孩子的手,她的手腕又细又暖,偎得他手心都是暖热的,她还眼巴巴看着他。 奚辛抿了抿嘴巴,虽然烦死这里了,但还是忍住没有发脾气,由她牵着往前走。 林然牵着难得乖乖的奚主子,就这么走进桃林,沿着河边绕,从清晨走到黄昏,只绕了整片桃林的一小部分,当然啥也没找到。 林然并不很失望,她也没有打算第一天就找到,桃花林环境挺好的,就是有点废手——两个人始终得握着手,等她回到院子她的手腕都被握红了一圈。 奚辛慢吞吞松开手,林然揉着手腕看向他的手,他也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天:“你累不累?” 奚辛不屑:“当我是你吗,娇里娇气。” …最娇气的明明是他有啥资格说她! 林然唏嘘,不过还是现在的奚辛良心未泯,要是千八百年后,已经进化成终极大魔王的奚爸爸绝对会把她按那儿给他揉一天手腕补偿他,不揉得他满意都不许她走的那种。 还是年轻好,年轻人天真又好哄,不像变成老变态了,那才是让人麻爪。 林然看天色不早了,和他打招呼:“我回去啦。” 奚辛懒洋洋‘嗯’,似不经意说:“以后早点来,我可不想再拖这么晚。” 林然顿时愧疚了,讨好说:“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不用江前辈的钱,我亲手抓野鸡烤给你吃。” 奚辛唇角微不可察地上翘,作出不耐烦的样子:“随便你,我也不差你这一口。” 林然心想不差是不差,但心意也得摆到,要不然奚爸爸撂挑子她可怎么办,更是下了决心:“好,那我回去了,前辈明天见!”她得趁着天没黑抓鸡去。 奚辛看着她轻快跑走,等了一会儿,等她彻底跑没影了,才伸出手。 他手背雪白冰凉,手心却发红,还带着少女身上暖暖的体温。 他天生体凉,这一天两人手握手,她竟然给他生生捂热了。 奚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红红的手心,屈指微微蜷起,迟疑了一下,慢吞吞拔|出悬在腰间的剑。 那是一柄细剑,整体呈现潋滟的娇粉,染上鲜血时,有着血染桃花般狠而辣的绝艳。 奚辛握过这柄剑千千万万次。 可今天,他像是第一次拿到它一样,青涩地、迟疑着,缓缓用那只握过她手腕的手握住剑柄。 掌心残留的温度传递到剑柄,又刹那蔓延过全身 奚辛忽然全身颤了下,脸颊瞬间飞上霞红。 他烫了似猛地松开手,桃花剑‘哐当’掉在地上。 奚辛看着它,僵了好一会儿,慢慢弯下腰去,把它重新捡起来,这次没有再松开,握住,握得越来越紧。 他低低吟了一声,脸上红晕越来越浓,可是眼睛却越来越亮。 亮得惊人。 …… 江无涯轻叩木门。 几声响后,院里传出一道温婉的女声“客人稍等”,江无涯退后两步。 门扉被从里拉开,走出一位着深兰织布长裙的女人,女人容貌乍看不过二十来许,眼角细纹间终是隐隐透露出岁月的痕迹,可这丝毫动摇不了她眉宇间水一样的贤良温婉。 她看见江无涯,顿时欣喜:“小江。” 江无涯拱手而笑:“见过师娘。” “真好,真好,师娘与你师父刚还说起你。” 奚夫人很是高兴,一边招呼江无涯快进来,一边笑着朝里屋道:“柏远,快瞧瞧谁来了。” 江无涯迈进门槛,恰里屋门缓缓推开,一人走出,望来的目光欣慰含笑:“无涯。” 江无涯深深望着那清俊翩然的短髯长者,缓缓拱手,声音低沉:“师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清晨, 清水镇苏醒了过来。 还泛红的朝阳从天边升起,家家户户都开始一天的生活,女人细碎的念叨声, 男人提着砍刀走到院子里砍柴,小孩子奶声奶气喊着饿,爷爷坐在门槛美美抽起第一杆烟,阿婆倒腾着小碎步裹着围裙喂猪出来, 连喊着‘乖孙孙’满脸笑意抱住扑过来的小孩子。 嘈杂热闹的人声中, 不一会儿炊烟袅袅升起,一家子热热闹闹去吃饭。 奚辛坐在墙头,望着他们走向屋里, 路上小孩子揪着娘亲的裤腿撒娇不想走,女人嗔怪他,旁边的父亲哈哈大笑,扔下斧头一把把孩子抱起来, 让小孩坐在自己肩头骑大马,在小孩子惊喜的欢呼声和女人喋喋絮叨声中大步走进屋里。 直到那一家人都走进屋子里, 奚辛才慢慢收回视线,脸上一片漠然。 这时, 一只传讯符自远方而来,飞到他面前。 奚辛看着那上面笔画劲瘦的‘江’, 伸手捏过来,传讯符在他手中化为江无涯低沉的声音:“小辛,师尊师母已经归来,我去探访时师尊问起你, 师母说起你时流了泪、她真的很想你, 来见见他们…至少见见师母。” 奚辛脸上冷漠的表情融化, 像干涸皲裂的泥潭露出异常尖锐的讽笑。 他们怎么会想他呢。 尤其对于那个男人,巴不得他从来没出生过才好。 他们不需要他,他只是个多余的,他的弟子他视若亲子的有江无涯就够了! 奚辛冷笑着一把捏碎传讯符。 哒哒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伴随着脆生生一声:“奚前辈。” 传讯符在手心化为飞灰,奚辛望向巷子口,看见林然颠颠跑过来,从怀里献宝似的捧出一只烧鸡:“看,还热腾腾的烧鸡。” “嗳…” 奚辛知道自己的脸色应该不好看,因为她看见他的脸,脸上灿烂的笑容立刻收敛一些,试探:“出什么事了吗?” 奚辛不想说话,他看向她手里被油纸包住的烧鸡,直接伸出手。 林然立刻把油纸包举高递给他,也不上来,就站到墙边站到他旁边,仰头看着他。 不知为什么,他竟觉得她笑的模样像那个把孩子扛到肩上、宠爱地由着孩子高高骑在自己肩膀的父亲。 奚辛扒开油纸,热腾腾的香气扑鼻,鸡肉被烤成很漂亮的焦黄,鸡爪被细心包上了油纸,拆开的时候不会弄脏手。 奚辛很久没吃过这种东西了。 他看着油汪汪的烧鸡,怔了一小下,不吭声捏住鸡爪的油包纸往外掰,刹那间饱满喷香的汁水从鸡肉间涌出来。 奚辛没有回答林然,但他没有看见她脸上该有的尴尬或者怒气,她也不追问,笑吟吟看着他,自己絮絮叨叨起来:“不是昨天晚上嘛,我本来想在镇边后山那块碰碰运气抓只野鸡,结果正遇上一位阿婆,她过来摘时鲜的野菜尝尝味,但天黑路不好走,不小心碰到山石崴了脚,我就把她背了回去,回去她好说歹说要送我一只鸡,我不好不收,就提着鸡走了,走之前悄悄给留下了些钱…” 她说着说着就心虚了,毕竟之前答应好的要亲自抓鸡给他烤,结果到底还是花的江无涯的钱。 “那个啥,主要是昨天太晚了,而且附近的山我看了,竟然都是空的,别说鸡了,连毛都没有一根…” 林然生怕奚辛生气,赶紧说:“要么我今天看看走远点能不能有野鸡啥的…” 奚辛捏着鸡腿,咬一口,薄薄的嘴唇抿紧,一下一下地嚼。 “周围山上不会有野鸡。” 他突然说:“为了保证青水镇的安稳,这周围方圆百里的山早被清空了,没有一只活物存在。” 林然一呆。 “你不用这么认真。” 奚辛看着她,露出一个说不上是讽刺还是自嘲的笑容:“我一开始就没有告诉你,因为我从没有指望你真的抓到野鸡,我以为你找不到,自然会随便买一只充作野鸡来敷衍我。” 林然沉默了下:“为什么会这样以为?” “因为很多人都会这样,喜欢粉饰太平。” 奚辛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更艳丽:“当她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她试图两全,可是她做不到,所以她只会把眼泪留给相对不重要的那个,舍弃他,选择靠向在她心里更重要的那个,隐瞒、无视、哄骗,这样粉饰太平,装作看不见,仿佛就真的没有人受伤、仿佛就一切都还是和和美美。” 林然静静听着他说完,只说:“我不会。” 奚辛低头看着她。 “对,你没有。” 奚辛垂眼:“你会坦白告诉我。” 哪怕他阴晴不定,哪怕他在无理取闹、哪怕认为他很可能会生气会凶她,哪怕她这样的头痛,她也没有随便买一只家鸡装作野鸡糊弄他。 她没有找到野鸡,她也不会心心念念撞得头破血流去抓,她可以拎着那只因缘买下来的家鸡来到他面前,坦坦荡荡告诉他一切,问他可不可以不非吃野鸡?但如果他非要吃,她也会愿意再努力去为他抓。 他不是非要吃野鸡,他不需要保护、更不需要她为他撞得头破血流。 他只是想听有人坦白告诉他、想有人哄他、想有人向着他、愿意为了他披荆斩棘。 那个女人从来不会。 可是她会。 他的母亲都做不到的事,这个认识还不过一个月,被他一直欺负的女孩子,却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他所有的不好,理所当然地为他做。 奚辛低着头,大口大口嚼着鸡肉。 她扒着墙垣,满脸期待:“好吃吗?” 奚辛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掰下另一条鸡腿递给她。 林然高高兴兴接过来,咬一大口,眼睛一亮:“超好吃!” 奚辛掩下眼脸的一点红意,斜眼看她:“自卖自夸。” “真的好吃嘛。” 她笑眯眯望着他:“你喜欢的话,下次我还烤给你吃。” 奚辛撇头:“谁喜欢,油腻腻的。” 不过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把剩下的油纸包折起来收好。 林然被奚辛又带去了桃花林,她在前面走,牵着他慢吞吞在后面。 虽然奚辛也没有说啥,乖得不像是奚大爷了,但林然这么把奚辛当工具人用还是很心慌,老感觉一个不注意他在后面一脚就踢上来给她当场飞天。 林然忍不住问:“还能有别的招吗?老这么牵着也不合适啊。” “怎么不合适。”奚辛冷笑:“你还敢嫌弃我?!” 林然:“… 我不嫌弃你,我主要是怕你打死我。” 她嘟囔声小小的,奚辛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林然疯狂摇头。 奚辛冷哼一声。 又是好几天,直到林然两只手都被握红了,奚辛恰到好处地撂挑子。 “我不跟你走了,烦都烦死了。” 奚辛轻巧坐到桃枝上,一脸不耐烦地抱怨着。 林然没有一点怀疑,事实上她觉得奚辛能撑这老多天才撂挑子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她蹲在树下,挠头:“那要不然就歇、歇两天?” 奚辛:“你不是很着急。” 林然很想得开:“着急也不是办法,不开心还是要休息的。” 奚辛居高临下望着她。 林然突然感觉手腕被松开,取而代之的是有什么东西落下来,她下意识接住,才发现是一柄剑。 是一柄纤细的长剑,通体剔透莹润,泛着浅浅的粉,简直像整块粉玉雕琢成,剑柄还被巧妙雕琢成一朵桃花的轮廓, 这是林然见过最漂亮的剑,毫不夸张,少女心当场爆表。 “这也太好看了!” 林然抱住剑赞叹,情不自禁摸了一下。 奚辛一下子跌坐在树杈间,脸颊泛红,扶着树枝轻喘。 林然茫然看着他:“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不许乱摸。” 奚辛缓过劲儿来,瞪了她一眼,却半点不凶,眼睛湿润,娇娇的嗔几乎化成水线,丝丝缕缕溢出来。 林然没想太多,被他说了就老老实实抱住剑不再动,然后才惊觉自己没有被奚辛握着手也没有被空间排挤回去。 林然看着这把桃花剑,突然意识到什么,惊讶望着奚辛:“你是天生剑骨?” 奚辛无可无不可“嗯”了声。 果然如此。 林然听说过天生剑骨,这是一种传闻中的顶级体质,可以说是所有剑修梦寐以求的体质,他们的剑就是他们的骨,传说修炼到极致,甚至能修到人剑合一,真正问鼎剑道的巅峰。 据林然所知,即使是万仞剑阁这剑道第一门,建门万年以来拥有天生剑骨的也不过两三人,无一不是惊才绝艳、执掌一个时代的至高存在。 因为天生剑骨,所以奚辛的剑就象征着他身体的一部分,林然抱着他的剑,在规则看来就相当于两人牵着手,所以允许她自由活动。 但这比拉着手象征意义可多多了,剑修的剑就是老婆!是最最珍贵的东西!奚辛把他老婆借给她,这是什么样的胸怀?啊?林然都舍不得把她家风竹剑给别人摸呢。 林然感动得不行,郑重说:“谢谢,我不会乱摸的,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奚辛慵慵斜了她一眼,眼角尤带红晕,轻哼一声,轻巧翻进桃树里。 林然高高兴兴抱着剑,这几天下来探索的范围越来越大,她渐渐察觉到这片桃花林些许的异样。 这片桃林和湖泊环绕着整座青水镇,织成一座繁复的阵法将整座小镇包得与世隔绝,为它哺育充足的灵气,让它逐渐变成一片世外桃源。 所以这里的湖泊能让挑剔的文鳐鱼生存,所以这里的桃花林灵气馥郁能百年不败永远盛放,所以这里的乡民明明只是凡人却有数百年的寿命,无病无痛安居乐业,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却始终维持着质朴而纯善的民风。 这是真正的世外桃源,是一座被有心人认真守护的城。 林然想到江无涯提到的师尊、也就是她的师祖。 江无涯是这一代的无情剑主,他的师父就该是上一代的剑主,至少是元婴后期甚至元婴巅峰的剑阁长老,应该便是他才有能力坐镇这里,守护这座城池。 江无涯说这里是他师母出生的家乡,那位师祖只因为师祖母喜爱文鳐鱼之美就费尽心思将文鳐鱼从东湖移居到这里,夫妻恩爱情深,所以才愿意为了师祖母守护这里、为她辟出这一片无忧无虑的桃源。 这是真的神仙爱情啊! 林然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林然溜溜达达回来,她今天收获不小,她已经摸清了好几个阵法节点的存在,估计天一说的空间裂缝就在这些节点交汇的地段之一出现,再过些日子她就能找到了。 希望近在眼前,林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回来找奚辛:“我回来了!” 树梢轻微颤动,一会儿奚辛拨开枝叉露出面来。 他似乎刚在树上睡了一觉,睡得脸颊粉扑扑的,眼尾泛红,嘴唇透出瑰丽的玫瑰色,神态娇气又慵懒。 林然举高他的桃花剑还给他。 奚辛像是还没睡醒,动作慢吞吞的,接过来顺手就抱在怀里,下意识用柔嫩的脸颊蹭一下。 艾玛,林然心瞬间软了。 这也太可爱了! 没了剑,林然周围的空间又开始排挤她,林然笑眯眯跟他打招呼:“我先回去了,拜拜。” 奚辛撑起眼皮看她,懒洋洋摆了下手,鼻音发出一声“嗯”,好像特别敷衍。 可谁让林然自带八百层滤镜,她觉得喵主子能给她揉一揉毛已经超给面儿了,整个人大写的心满意足,被空间甩走都是美滋滋的。 奚辛看着林然消失,半响,打了个哈欠儿。 小小的红嘴巴张开,鲜红的舌尖一触空气、又慢慢缩回口中。 奚辛把发烫的脸颊贴在被林然握得温凉的剑柄,纤长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摸着剑身。 “好舒服…” 他小声咕哝着,耷着眼皮像是漫不经心地问桃花剑:“你是不是也喜欢?” 桃花剑亮起来,那娇浅的粉像是被晕染开,从浅粉愈发浓深。 奚辛咯咯笑一下,抱着剑重新倒在花枝间,被溅起的桃花落了他满身,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这具生长缓慢的、怪物一样的身体里终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那种热潮蔓延在全身,带给他前所未有奇妙的感觉。 像做梦一样。 但是他一点都不慌张、也不怕,他很舒服,他放任自己日渐享受沉溺于这种滋味。 他喜欢。 …… 林然哼着小调往湖边走。 这段时间她也在小镇里溜达熟了,乡民们都知道她是江无涯的朋友,对她一改之前的避而远之,很是热情,每每看见她都要给塞点小零嘴,她不收还是要生气的,所以林然往日都是特意避开吃饭的点,但今天时候不巧,她回来的早各家也正好收工回来,她被热情招待着,走一路拿一路。 以至于江无涯看见林然的时候,她左右手臂各提了个小篮子,小篮子里堆满了热腾腾的鸡蛋、包子和卤肉,手里还拿着一包地瓜干,嚼得腮帮子一鼓一鼓,忙得不得了。 江无涯失笑。 “前辈!” 林然看见江无涯,顿时眼前一亮。 江无涯之前一阵突然很忙,离开青水镇不知去办了什么事儿,她有些日子没见过江无涯了。 一看见老父亲,林然就跟看见鸟妈妈的鸡崽子扑腾着小翅膀颠颠跑过来:“您终于回来啦。” “嗯。” 江无涯摸摸她的头,温和的神色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林然见他不想说,也没有多问,就是把两个篮子举起来,用事实证明自己小日子美得不行。 江无涯莞尔。 “前辈。” 林然突然说:“您对我这么好,我也想对您好。” 江无涯一怔。 “所以如果您有什么事需要我,或者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告诉我,我是最好的倾听者,只要您想,我会永远为您守秘。” 林然认真看着他:“我不需要您永远保护我,我也想保护您…我想让您开心一点。” 江无涯一时没有说话。 江无涯没听过这样的话。 从他成为无情剑主的弟子、这一代剑阁首徒的时候,就注定他永远不会成为被保护的那个。 正相反,他要比所有人站得高、站得稳,他要有力量、有心性,才能握住这一柄太上忘川,也才能在未来成为支撑起万仞剑阁甚至是整个正道的脊梁。 他看得出,她不是在说漂亮话、也不是在逞强,她的眼睛明亮而通透,清晰倒映着他的脸,是一种不可撼动的强大力量。 江无涯静静望着她,忽然笑了。 他笑起来很美,林然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笑,像山岳覆红枫、瀚海悬浮云,山海浩大中浮出一点点人间色,便是惊绝艳极的美。 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很开心。” 江无涯:“听见这样的话,我已经很开心。” 这不是敷衍,他眼神很认真,笑得快活。 林然心里一下开心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既然如此,那我也能放下心了。” 江无涯温柔望着她,笑着问:“你想不想随我去见见我的师尊师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咚咚。” 门是半开着,江无涯先叩一下门扉:“师娘,是我无涯。” 林然跟在江无涯身后,好奇地探头看。 这是一座很?平常的小院,红色的砖墙青瓦顶,墙上攀着不知名的小花,石阶上刻着浅浅的青苔。 一片桃花落在林然肩上,林然一怔,仰起头,隔着院墙看见里面一棵繁茂的桃花树。 这里也?有一棵桃花树。 林然发着呆边被江无涯牵进?去,庭院里坐着好几个?女人家一边摘菜一边热闹闹说话,看见江无涯顿时露出笑来,其中个?婶子巴掌一拍打?趣:“哎呀慧兰!快瞧瞧是谁来了!小江带着个?姑娘上门来啦!” 话里挪揄欢喜的意思要溢出来。 还没等林然反应过?来,江无涯已经笑:“吴婶子打?趣我就算了,可别逗她,她还小,只是个?孩子的。” 这话一出,几人都愣了愣,反应过?来,顿时乐了。 “…瞅瞅,这是这还没说一句就护上了!” “可不是。” “行行行,婶子不说,我们不打?趣啊。”说是这么说,吴婶子却笑得更?欢了,看着她们的眼神?满是笑意。 林然终于明白过?来,她们是当?她被江无涯带着来见家长的。 然而并不是啊,见家长确实是见家长,不过?是老父亲牵着来见祖父的罢辽。 说实话,林然觉得按江无涯清清白白的态度,江无涯当?场收她为徒让她磕头喊师祖师祖母她都信。 林然挠了挠头,就见对面中间一个?女人站起来,笑着迎上来:“小江来了。” 这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温婉、贤惠,她的相貌并不是那么美丽、面庞也?已然染上了些许风霜,可是她的笑容是那样慈爱、温柔,却有着木槿花般秀气?而柔和的美。 江无涯拱手:“师母。” “好好。”奚夫人欣喜地看了看江无涯,转向从江无涯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的林然,顿时笑了:“这就是林姑娘。” “是。” 江无涯把林然牵过?来,对她笑:“这是我的师母,你唤伯母就好。” 林然脆生:“伯母。” “…好孩子。” 奚夫人被这个?称呼叫得怔了怔,随即眼神?更?加柔和,她轻轻招手,林然走过?去,奚夫人牵住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忍不住笑:“真好,真好。” 林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连说两声真好。 但是林然看得见她眼中满满的欢喜,有欣慰、有慈爱、更?有终于能?放下一件心事的释然。 “小江和林姑娘来了,咱们这菜也?摘好,你们家该吃饭了,我们就先走了。” 那边几位阿婆婶子适时告辞,奚夫人赶紧各自递了几把菜:“家里没几口人摘这么多?吃不了,你们拿些回去正好炒了菜,要不然耽误了吃饭时候家里孩子可该叫嚷了。” 都是多?少年亲戚邻居,不拘客气?这些,那几个?阿婆婶子爽快地接过?来,热情邀请说:“成,这菜我们拿了,哪天得叫小江带着林姑娘来我们家吃饭啊。” 奚夫人笑得更?高?兴,却说:“那得看他们的意思,孩子的事我们不插手的。” 众人顿时笑起来,又挪揄了好一番江无涯和林然,奚夫人亲自带着送出了门。 在门口看着众人散开,恰一阵风吹来,微带凉意,奚夫人咳了几声,林然下意识轻轻顺了顺她后背,然后才意识到初次见面自己这样对长辈好像有点越界了。 她赶紧要收回手,却被握住,奚夫人温柔看着她:“好孩子,谢谢你。” 林然有点不好意思。 江无涯笑了笑,转身去关门:“这里风大,师娘进?屋。” 奚夫人点点头,牵着林然往里走,问她在这里过?得怎么样?问她和江无涯怎么认识的? 林然能?说的都如实说了,奚夫人又关切问她找没找到那两个?朋友,需不需要帮忙? “江前辈已经帮我找了。”/ 林然赶紧说:“现在还没找到,不过?总会?找到的。” “那就好。”奚夫人笑了:“那我就不操心了,小江最稳贴,答应你的事定会?做好。” 林然很?是赞同,用力点头:“江前辈照顾我很?多?。” 奚夫人看着她认真点头的样子,忍不住笑,正想?说什么,就听灶台那边屋子传出一声锅盖掉地的声音。 “慧兰。” 伴随着一声苦笑,一道挺拔的身影走出侧屋:“我不小心酱油放多?了,怕是吃着发苦,你快来瞧瞧怎么补救一下。” 林然望去,望见一个?白衣中年男人,约莫而立的年纪,蓄了短髯,容貌清俊,一派风流仙人清姿。 然而此时他白衣被溅上了点点油污,一手拎着锅铲,一手提着个?摔掉了角的锅盖,像任何一个?被灶台弄得手忙脚乱的平凡男人,满脸无奈,求助地看来。 林然看见,当?那男人出现的时候,奚夫人的神?态变了。 只是些微细小的改变,可她柔和的眼睛变得鲜活明亮,温婉的眉宇间染上浓浓的笑意。 她已经不再年轻,可是当?她望向那个?男人,仍像是少女望着她心爱的郎君。 林然曾见过?这种眼神?。 这是一个?被悉心呵护、被温柔宠爱的女人的眼神?。 哪怕她只是个?凡人、哪怕她容貌不美、气?质不绝艳出尘、哪怕她年华逝去,她也?快乐、她也?幸福,也?能?天真欢喜得像个?少女。 她一定是被她心爱的人,爱了一辈子。 “那边先放一放,小江来了。” 奚夫人笑着说:“还有林姑娘,昨天你与孩子说,小江今儿就把人带来了。” 江无涯适时走到林然旁边,一个?护着人的位置:“师尊,这就是林然。” 林然拱手:“伯父。” 奚长老这才转过?头来,看了看林然。 他的目光有着远比外貌更?沧桑的深邃和利芒,打?量她的那一瞬,泻|出一丝浑厚的威压。 元婴巅峰… 那丝威压在触到她们跟前时就无声消散,没有让作为凡人的奚夫人察觉到一点不适。 奚长老看见那个?女孩儿站在江无涯身旁,神?色平淡安然,望向自己的眼神?干净又明亮。 “是个?好孩子。” 奚长老大笑,欣慰点了点江无涯,对林然笑得和煦又风趣:“孩子,你在这里先坐,让这小子陪你,我得求你伯母来救一救灶台,否则今儿咱们都要饿肚子了。” 奚夫人红了下脸:“当?着孩子说什么,不正经。” 江无涯笑,自自然然地牵着林然往后站了站,摆明了看热闹。 奚长老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奚夫人臊得不行,舍不得瞪俩孩子,快走几步到台阶上,嗔着瞪奚长老一眼,奚长老只是笑,看着她一个?劲儿地笑。 林然江无涯看着他们背对着并肩走进?侧屋,林然还能?听见奚夫人小声的嗔: “你真是,孩子头一次带姑娘来,特意与你嘱咐了放多?少,怎么还…” “我错了。” 奚长老温柔小意地笑哄:“这道菜不是头一次做吗没掌好分寸,好慧兰别气?,快帮帮忙…” “……” 门半掩上,夫妻的说话声渐渐低不可闻。 林然望着那半掩的房门,沉默了很?久。 “知道吗天一,看见那片桃林阵法的时候,我其实怀疑过?他是否别有目的。” 这也?是她今天来的目的。 林然在心里轻声说:“但是现在,我相信了,他们是真的相爱。” 否则不会?愿意以剑主之尊放着九州之大不去常住在这座小镇,不会?亲手热灶台烧饭,不会?挽起雪白的袖子、用拿过?神?剑的手操持柴米油盐酱醋茶,不会?努力为妻子营造这样一个?不变的家,让她不止有夫君,还有亲人、有邻居、有朋友姐妹,让她无忧无虑、幸福快乐。 修士与凡人,高?高?在上的剑阁长老与一个?凡人小镇的姑娘,他们真的相爱,不仅相爱,还相知相守了一辈子。 天一没有回答,林然也?不需要回答。 知道江无涯的师父没有异心、是真的一心为妻子,她应该松一口气?的,可不知怎么的,她心里仿佛仍压着一片阴云,让她没办法放下心来。 但是她一时想?不清那阴云是什么。 林然的目光没有焦距地望四周游移,突然看见院子里高?大的桃树。 她心中闪过?一点莫名的念头,好奇问江无涯:“我看青水镇种了好多?桃林,是一直就有的吗?” 江无涯沉沉望着侧屋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没有说话,闻言才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她,才露出笑来:“不是,是师尊后来种的。” “…嗳?” 林然惊讶:“难道也?是因为伯母喜欢桃花?所以伯父就种了大片桃花?” “差不多?。” 江无涯道:“当?年师尊与师娘,是在桃花盛放的季节遇见的。” 所以在青水镇种满了桃花,让桃花永远不败。 林然不知道说什么,她觉得‘神?仙爱情’这样的夸赞一时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用力点头笑:“真好。” 江无涯看着她,眼神?浮出一点复杂,又像沉湖的鱼无声落下,也?慢慢弯了弯唇:“是,真好。” 林然却看见他眼底的复杂:“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江无涯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 林然恍惚听见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因为这一声叹息,以至于后来,林然偶尔会?想?,那时的他是不是冥冥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而如果是…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拼尽全力去阻止、去改变,却终是败给世事无常,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残酷地发生。 一会?儿,奚长老和奚夫人摆好菜,叫他们过?去吃饭。 一张圆桌摆满,全是热气?腾腾的家常菜,泛着食物浓郁的香气?。 奚长老夫妇、林然江无涯依次坐下,四个?人,竟还多?出把椅子。 林然不明所以看了看那把空椅子,江无涯和奚长老怔了一下,都想?到什么,看向奚夫人。 奚夫人看着那把自己下意识摆上的椅子,也?愣了愣,眼神?突然黯然,勉强笑:“是我摆岔了…我撤下去。” 也?是,小辛怎么会?来呢,他不会?想?见他们的。 江无涯沉默,奚长老攥着筷子的手紧了下,望着奚夫人眼中痛色,心里到底不是滋味,若无其事笑一笑:“留下,万一来了呢。” 奚夫人点了点头,不着痕迹擦了下眼角,才笑说:“菜别凉了,来,吃饭吃饭。” “对,吃饭。” “这道闷罐鸡可是你师娘新从幽州那边学的,听说你们要来,昨天晚上就开始准备东西,刚才我就看了会?儿锅,不小心加多?了酱油,落了你师娘好多?埋怨。” 奚长老很?快调整过?来,对江无涯笑:“无涯,你必须得好好尝尝…还有这小姑娘。” 奚长老又转向林然:“…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就自己夹,或者让无涯给你夹,家里没那么多?讲究。” 林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气?氛不对,小心觑一眼江无涯的表情,嘴上乖乖道:“谢谢伯父伯母。” 江无涯一直沉默,察觉到林然小动物似觑来的目光,打?起精神?,竖起筷子先夹了块闷罐鸡肉放到她碗里,柔声说:“尝尝,师娘有一手好厨艺。” 林然看着碗里的鸡肉,心定下来,夹着咬一口,抿唇笑:“好香,伯母手艺好棒。” 奚长老奚夫人都笑起来,大家开始夹菜,唠着家常,饭桌终于重新有了家人团聚的热乎气? ——然后门外就传来泠泠的少年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奚夫人手里的筷子突然掉了。 林然一口鸡肉噎在嗓子里,囫囵吞下去,猛地站起,震惊看着那亭亭站在门口、艳若桃李春色的少年。 “…小辛?” 江无涯也?露出惊讶,但林然发现他的惊讶和自己的不一样——她是惊讶奚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江无涯的表情更?像是惊讶奚辛竟然真的会?出现。 “小辛!” 林然正奇怪着,奚夫人突然站起来,欢喜地跑过?去:“你来了!你来了!娘还以为你不会?来了,真好!娘好想?你小辛——” “…娘?!” 林然震惊望向江无涯,江无涯才回过?神?似的,露出个?很?浅的笑:“我没与你提过?吗,奚辛是我的师弟,也?是我师尊师娘的独子。” 独子。 …所以,江无涯的师尊,姓奚。 林然下意识去看奚长老,他看见奚辛,神?色也?是惊讶,但比起奚夫人喷薄而出的浓烈爱子之情,他眼中没有太多?舐犊的爱护与欣喜,更?多?的是让人看不明白的复杂和晦涩。 奚夫人高?兴得语无伦次,看见奚辛漠然的表情才如一盆冷水浇头,她有些不知所措。 “…娘做了饭,做了你爱吃的鸡肉,还有甜汤。” 奚夫人仔仔细细打?量着奚辛,这许多?年,他又长大了些,长高?了,脸庞更?瘦了……奚夫人望着他冷漠的脸,心酸得难受,她强忍着泪意,小心翼翼问他:“小辛,来吃饭好不好?” 奚辛站在这个?许多?年没进?过?的‘家’,打?量过?砖石台瓦,都与他记忆中没什么区别。 听见女人小心翼翼的更咽声音,奚辛抬起头,望见他的母亲。 她比上次见老了些,身形瘦了,气?色不太好,但精神?仍然很?好。 奚辛看见她欣喜期待的神?色,看见她眼中毫无遮掩的爱意和心疼,但他更?看见她脸上惴惴不安,近乎讨好地看着他,眼中含着泪光。 奚辛突然很?可笑,又说不出的可悲。 他何德何能?,需要他的母亲对他这样惴惴小心。 还不如直接把他扫地出门。 爱不痛快,也?恨不利落,越是真心实意,越是永远给你一线希望,吊着你,让你以为自己能?抓到,但终究会?为了更?重要的人抛弃你。 何必呢,何必呢? 他是脑子进?了水,才会?来找不自在。 奚辛唇角露出讽笑,转身想?走,江无涯站起来:“小辛!” 奚辛一顿,冷眼望过?去,才看见正屋里圆桌上已经坐了人,有奚柏远,有江无涯,还有…林然? 她也?在。 奚辛看着呆呆望向自己的林然,又看了看坐在她旁边的江无涯,笑了。 这是见高?堂来了? 多?好,他们才是一家人,和和美美。 “小辛。”江无涯定定望着他,放缓了语气?:“既然来了,就来吃饭。” 奚辛的目光从脸色复杂的奚柏远、还有点没回神?的林然身上移开,回望着江无涯,忽然扬起唇角,用一点笑意没有的声音轻飘飘说:“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卷的时候好心疼啊,唉,师父父和阿辛都好可怜,快让然崽崽亲亲!亲亲抱抱举高高! 感谢在2021-02-0818:13:39~2021-02-0905:4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飘啊、风絮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颜知书2个;半枫荷、九九、月隐梅、笑笑r、顾朝朝朝朝、yum、樢郃、小垃圾车司机、王祁、慵懒哒喵、48238385、随心所阅、口十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止于丛76瓶;风絮65瓶;.50瓶;王祁40瓶;九思39瓶;苹果酒37瓶;惜白白、焚柒灵30瓶;泷戈、芜湖起飞、念珈、20196822、45309024、莈冉、五两、饱餐与被爱20瓶;钰亦双16瓶;西辞丶、立里、咻咻嗝、晋江大垃圾、更新更新更新啊、桃味小甜饼、研倌、旧夏浅入梦、鸡精烤生蚝、一粒寒豆、打工人打工魂、与姝、42218648、江夜、記憶&青春、今天也是写不完作业的、喵喵爱你、吃青苹果的蛇、书虫、怕倚小楼、好吃的丸子酱、星翼、云深、闲人10瓶;425189679瓶;胖胖的泰曼、407656318瓶;464366707瓶;米想、九除三、闵禾6瓶;星墨、阿芙朵弥尔、小黑一个大跳、啵啵.、海灵儿、东隅无雨、好多好多树、霈楹、zrzrzr、knnya5瓶;宅到深处自然肥*4瓶;少言、你有猫饼吗、饺子不爱洗澡、nara、柴柴祜、羡羡、会微笑的糖果、婳妩、请务必修罗场2瓶;筱皖呐、苏息、lux、尛、kth、47350668、拜拜您嘞、亿港元、星星stars、死宅、二碗、雁不至、流云晚月、晓星尘、程程不吃橙、夜观雨、樱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book/11/11864/816751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来小辛,跟娘走。” 奚夫人高兴得什么也顾不得,也不敢拉奚辛怕惹他生气,就缩着手引他往里走,一个劲儿地回头看他,不舍得少看一眼。 奚辛走进里屋,林然和江无涯都站了起来,奚辛目光在他们身上掠过,定在主位的奚柏远身上。 奚辛一扯唇角,慢条斯理拱手,皮笑肉不笑:“奚长老。” 奚夫人表情一下像是要哭了。 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du00最新更新 他竟连一声爹都不愿叫。 奚长老有些复杂地看着奚辛,但很快那些情绪都压下,重新化为永远不变的温和:“坐,来了就好,吃饭。” 奚夫人连忙取来一副新碗筷:“对,先吃饭先吃饭。” 奚夫人紧张看着奚辛,生怕他转身就走,但奚辛出乎意料地没有冷笑着离开,而是自顾自地坐下。 五张椅子,空着的位置正好在奚夫人和林然之间。 林然都看傻了,呆呆看着奚辛,又看了看奚长老奚夫人,又去看奚辛,脑门上顶着大大的问号。 奚辛抬眼就瞥见她那个傻样。 “这位姑娘是你江师兄带回来的。” 奚夫人见奚辛看向林然,赶紧介绍:“叫林然,林姑娘。” “江师兄带回来的…” 奚夫人知道奚辛性子阴沉、又与江无涯关系亲,怕他见了这姑娘闹起来,还有些忐忑。 可谁知道,奚辛看了看林然,竟笑嘻嘻叫了声:“那我该叫一声阿然姐姐了。” 谁也没想到奚辛会这么痛快叫人,都愣住了。 唯有林然,时隔多少年又听见这一声‘阿然姐姐’,看着奚辛那一反常态的灿烂笑容,不由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完犊子辽,奚爸爸恨死她了。 奚爸爸肯定觉得她抢了他的江师兄,害得他以后再也不是唯一的心肝大宝贝了。 林然只觉得眼前一黑,好不容易把喵主子哄回来一点了,结果一朝回到解放前,奚辛现在对她的仇恨值重新飙到顶峰,估计已经琢磨着怎么收拾自己这个横插|进他家的恶毒坏女人了。 林然心里哭得水漫金山,脸上还得强撑出一个笑容:“奚前辈客、客气了,晚辈是晚辈,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奚辛咯咯笑:“不是都跟江师兄进了门吗,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林然:“…” 不夸张的说,林然都想给他当场表演个活吞筷子,只求他不要再笑了,宝宝要被吓哭辽。 奚长老始终不说话,奚夫人有些不安,惴惴小声:“小辛…” “吃饭。” 江无涯终于开了口,又给林然夹了筷子红烧肉。 比起奚长老温和态度下的漠然、奚夫人因为自觉没有底气管教而畏手畏脚的忐忑,比起这对亲生爹娘,江无涯的态度要自然得多,语气不算严厉,但就像爹管儿子、或者长兄管弟弟,有种理所当然的威慑力。 奚辛看向他,似笑非笑:“师兄是嫌我话多。” 江无涯淡淡道:“要么说正经话,要么就少说话。” 林然咂舌,妈呀,好杠。 奚辛笑嘻嘻:“师兄说什么笑话,我说得哪里不正经?” 江无涯:“我不与你贫嘴,你自己心里有数。” 奚辛:“师兄不说清楚,我又怎么知道。” “…”林然被夹在这兄弟俩间,仿佛被两头大老虎夹着的小白羊,无助、弱小、又可怜。 两个大佬她谁都惹不起,林然心一横,抄起筷子就决定吃自己的,反正他们总也不能把桌子掀了。 林然刚夹起自己碗里那块红烧肉,就感觉脚踝被碰了一下。 她还没当回事儿,只当是不小心伸腿碰到了,为免尴尬还特意往后缩了缩腿。 然后一个绒绒凉凉的东西就伸过来,若有若无蹭过她脚踝。 林然一下还是没反应过来,这毛毛绒绒的触感别不是养宠物了,她想低头去看是不是小狗小猫在蹭她,脑中突然闪过一道惊雷——那是靴尖。 是个人! 脚伸来的位置在她的右边,她坐着奚夫人、奚辛…右边紧挨着的就是奚辛。 林然回忆一下,惊悚地想起奚辛今天好像就穿着鹿绒皮面的靴子! 林然瞬间当机,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奚爸爸要搞她了! …还没吃饭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吗,这得是多恨她? 林然不敢低头去看,也不敢反抗,就默默把腿往后缩,试图用实际行动让奚爸爸饶她一命。 但是奚爸爸并不想放过她,因为他很快又追了过来。 靴尖轻巧挑开她的袜绳,那为图行动便利而特意束起来的裤脚被解开,长裙下裤腿松敞开,摇摇曳曳露出脚踝一截细腻的皮肤。 靴尖先贴上,贴住露出的细白皮肤,然后靴面再贴过去,轻轻蹭着。 她的体温向来比他高,这么贴着,即使隔着一层绒面,奚辛仿佛都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奚辛盯着她瞬间僵硬的表情,恶劣地眯了眯眼。 林然已经僵成木头人了。 她决定收回之前夸奖奚辛现在天真又可爱的话,熊孩子比老变态更可怕,因为他更熊啊! 他是真熊啊,熊都没有他熊! “阿然姐姐怎么脸色不大好看?” 林然暗暗咬牙,奚辛却装模作样打量了她,夹了块油菜放在她碗里,笑眯眯说:“是不是吃咸了?来吃块青菜降降火。” 林然看着那绿油油的菜,总觉得这是某种暗示,她强露出个笑:“谢、谢谢。” “别客气。” 奚辛举着筷子,另只手托腮,歪着头笑得特别可爱:“我啊,看阿然姐姐特别面善。” 林然心想,那你能不能先把你脚收回去? ——别扒了别扒了,都扒到她小腿了,再扒裤子都要掉下来啦!! 不过林然转念又悚然意识到,这不正是奚辛的目的吗?这小坏蛋就是想让她丢大脸!就想当场把她扫地出门! 险恶,人心怎么可以这样险恶?! 江无涯瞥奚辛一眼,也看来,就见林然果然脸色有些古怪:“怎么了?” 林然能怎么说,她难道能对江无涯说:师父啊,你快管管奚辛,他为了留住你这个大哥已经丧心病狂到要对我这个假嫂子下手了,蠢蠢欲动要给你戴根本不存在的绿帽子呢! 林然相信江无涯敢当场掀了桌子把奚辛拽过来打。 但是她丢不起这个人啊!脸是个好东西,她不能不要啊! 而且还有奚长老奚夫人在这儿,那得是什么场面,真·社死现场!她想想都尬得头皮发麻。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搞。 林然连忙摇头:“没事儿没事儿。” 江无涯看了看她,气色挺好的,应该不是身体不舒服。 林然不想说,江无涯也就不说什么,拿起她的碗站起来去盛饭桌中间的汤:“喝碗甜汤润一润。” 江无涯站起来,林然生怕他发现异样,僵在那儿一动不敢动,奚辛却越发嚣张,半条小腿都伸过来,和她紧紧挨在一起,裤腿下的皮肤细细长长嫩嫩凉凉的,蛇一样缠着蹭啊蹭。 林然感觉自己裤子撑不了多久了。 江无涯把甜汤盛好,又用勺子勺几下,等热气稍微散了散,才放到她手边,悉心说:“烫,慢些喝。” 林然热泪盈眶。 这是什么对比。 大家都是人,有的就温柔体贴给她盛汤吹凉,有的就只想和她搞假嫂嫂文学再顺脚把她踹出家门。 林然感动地接过汤:“谢谢前辈。” 江无涯笑了笑,摸一下她的头发。 他什么也没说,可他的眼神、他的动作,比月色更温柔。 奚辛冷眼看着,忽然笑了:“师兄真是个好人。” 江无涯望向他,目光渐渐变得沉而厚重。 剑阁首徒、太上之主,下一代的无情剑主,他宽厚、冷峻、克制、正直、渊博。 可是那又怎样,奚辛在心底冷笑。 所以他不敢放纵、不会强求,哪怕人近在眼前,伸伸手的距离,他揉着她头发、也甚至永远无法碰一碰她脸颊。 这就是好人,是江无涯要当的好人,对师长、对师兄弟、对友人、对姑娘,对天下人,永远博爱、隐忍、宽容、牺牲,奉献。 “我是在夸你。” 奚辛笑:“师兄,我是在敬佩你,好人配不上你,你干脆该去当个圣人。” 林然觉得他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像好话,忍不住轻踹了他一下。 奚辛斜眼看着她,眼里的戾气忽然就渐渐散了,化为一点涟涟的眼波。 然后林然就感觉自己踹出去的腿被生生夹住,膝盖几乎抵到他腿|内侧,隔着繁复满绣的布料,甚至能感受到少年长腿薄薄的柔韧的肌理起伏。 …这是什么?强制反向耍流氓? 林然一头黑线,终于忍无可忍踹了他一下,这次力气特别重,奚辛猝不及防椅子都被踢歪,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众人一惊,奚夫人惊呼:“小辛。” 奚辛扶住桌面稳下身形,猛地望向林然,一双凤眸睁得滚圆,眼神满是不敢置信。 她竟然踢他?! 林然装作没看见,低头吃她的肉。 踢就踢了,踢他还要挑日子吗?! 这家伙真的越来越嚣张,不能再惯了,再惯得上天了。 奚辛看着林然若无其事的侧脸,瞬间气得头顶冒烟,恰江无涯皱眉问:“怎么了?” 奚辛咬牙,凶狠瞪林然一眼,硬邦邦说:“脚滑了。” 好好坐着怎么会脚滑? 江无涯看了看在旁边一脸乖宝宝吃饭的林然。 林然当时就心里一虚,她总觉得江无涯其实早看透她和奚辛认识,也发现是她踹的人。 但江无涯没什么也没说,还给她添了一碗饭。 奚辛冷哼一声,也重新吃起饭来。 终于是能正经吃饭了。 奚夫人看着这难得一家齐坐的画面,嘴唇都在发颤,止不住地笑。 但她也没有忘记刚才看见的奚辛的眼神。 她从来没见过小辛这样看哪个女孩子。 奚夫人看了看奚辛,又看了看江无涯,最后把目光定在林然身上。 女孩儿在认认真真地吃饭,正含着一块排骨,两颊被撑得鼓鼓的,水亮亮的眼睛一片满足欢快,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奚夫人望着她,怔了许久。 直到林然察觉到她的目光,疑惑地抬头看来,奚夫人才像是想通了什么,擦擦泛红的眼角,对她笑一笑。 这顿百转千回一度看着要掀桌打起来的家常饭到底是吃完了。 林然站起来之前,先弯腰把她的袜带系上,再不动声色提了提裤腰带,确保自己不会走着走着掉裤子,才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奚辛这个始作俑者还在装不认识她,吃饱喝足懒懒瞥她眼,先一步站起来就要走。 “小辛。” 奚夫人叫住他,忙递过来一个食盒:“娘新做的桃花糕,你拿一盒回去尝尝好不好。” 奚辛一顿。 其实他刚坐下的时候,是没想过这顿饭能安安稳稳吃完的。 他、江无涯,他的母亲,还有那个男人,他们四个寥寥几次坐在一起,就从没有不是不欢而散的时候。 连他都以为自己这次也会吃到半道就已经忍无可忍地走人、甚至闹得场面极其难看。 但是没有,出乎意料,但是这次他们真的史无前例地吃完了一顿饭。 奚辛转头看着奚夫人,看着她殷殷期待的目光。 他心里仍然不痛快,但是那股让他心里发空,那种冲得他恨不能把一切毁了的暴躁和那些因为委屈而生出怨气渐渐淡了。 有人转移了他的注意,有人满足了他一直渴求的一些东西,把他心脏空的那块填上了一部分。 用宠爱,用关注,用毫无理由的纵容和偏心… 奚辛突然转头看了看林然,那个小傻子悄悄扶着裤腰带,明亮的眼睛望着他,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 站在江无涯旁边,还敢这么直白看着他。 小傻子。 他转过头来,看着奚夫人,突然一瞬间就觉得,愤愤不平争那一口气,很没意思。 奚辛突然百无聊赖,他伸手接过那食盒,对奚夫人冷淡说一声“谢谢”。 奚夫人瞬间红了眼眶。 奚辛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了。 奚夫人望着他的背影,神色激动,想说什么却先咳嗽了好几声。 “慧兰。” 奚长老一直没有说话,但听见奚夫人咳嗽,脸色立时就变了变,走过去要扶住她,奚夫人却先一步拉住林然的手:“好孩子,伯母送你出门好不好。” 林然愣了愣,反应过来奚夫人是有话与自己说,点点头:“好啊,麻烦伯母了。” 奚夫人温柔笑了笑,牵着她往外走。 奚长老和江无涯只好停下脚,看着两个女人并肩慢慢往外走。 奚长老勉强打起精神,笑着调侃:“无涯,看来你是师娘是真喜欢这姑娘,怎么,你有什么打算?” 江无涯没有回答,直到她们走远,他冷不丁说:“师尊,您对小辛太不公平了。” 奚长老神色缓缓沉下去。 江无涯沉声:“您会因为师娘一声咳嗽而担忧,为什么不能分半分慈爱给小辛?” 奚长老笑:“今天好好的,别说这个…来,我们师徒俩难得碰面,得喝一杯。” “为什么不能说?” 江无涯终于隐忍不住,怒声低吼:“他是您的亲儿子!” …… “你与小辛之前就认识,是不是?” 林然听见奚夫人的声音,怔忪了下,不好意思挠头:“您看出来了。” “他毕竟是我生出来的。” 奚夫人笑了笑,温柔了然的目光望着她:“我还看得出,他很喜欢你。” 做母亲的被厌恶,她这个外人却被喜欢,林然都不用想就知道奚夫人的心情,连忙说:“伯母,他也喜欢您的,他只是表现得那样,但是他其实特别喜欢您…” 林然顿了顿,低声说:“…他住的院子里也有一棵很大的桃树,和您这里的一模一样。” 奚夫人所有想说的话,被这一句轰然击溃。 她捂住嘴,喉间却掩不住哭声,林然摸出帕子递给她,奚夫人没有接帕子,却紧紧攥住她的手,忽然崩溃似的一个劲点头摇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宁愿他恨我,我宁愿他恨——咳!咳咳!” 奚夫人突然又咳起来,林然抚她后背顺气,奚夫人咳着,轻柔把她的手拉下来:“阿然,我也可以叫你阿然吗?” 林然点头。 奚夫人说:“阿然,我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林然:“您说,但凡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努力去做。”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我们对不起小辛,我们对不起他。” 奚夫人更咽:“我这辈子恐怕没有机会再补偿他,他也不会想要我的补偿,所以我想求求你,求求你对他好一点,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我都可以、我都愿意,只求你对他好一点。” 林然沉默了一下,却说:“我其实不太明白,您明知道自己和丈夫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为什么宁愿求让我这个外人,也不愿意改变自己。” 奚夫人一怔。 “他想要的是父母的爱,您既然爱他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为什么不愿意直接去爱他?” 林然直直望着奚夫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您这样徘徊犹豫,说实话,让我这个外人都觉得很憋屈,更何况奚辛是您的亲儿子,他只会觉得更委屈、更难受。” “您这样很过分。” 她说:“您伤害了他很多,甚至比他父亲伤得更多,我不喜欢您这样,也不想答应您。” 奚夫人怔怔看着这个像是突然锐利起来的少女,像是青竹露出锋芒,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只为她在意的人讨回个公道。 奚夫人突然有些明白,小辛为什么会那样喜爱她。 因为这个明月一样温和的姑娘、这个看起来该是清风般不偏不倚、疏朗通透的姑娘,却会为了保护所偏爱的人,义无反顾竖起一身锋利的刺芒。 谁会不为这样的偏爱动容啊? 奚夫人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加欣慰。 真好,有这样的姑娘陪着小辛,真好。 “因为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奚夫人轻声说:“因为我在我的丈夫和儿子中,选择了我的丈夫。” 林然一时哑然。 林然望着这个温婉、柔弱的女人,她的眼神没有闪躲,那里面有深深的悲凉与痛苦,却还是这样坦然地说着。 她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醒地接受结果。 “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为了我的丈夫,我抛下了小辛,抛下了我无辜的孩子。” 眼泪落下来,奚夫人用手背抹去,笑着说:“阿然,我现在可以求求你…咳,求你对他好一点了…咳咳。” 林然不知道说什么,她看着咳个不停的奚夫人,沉默着点了点头,把帕子放到她手上,转身离开。 奚夫人看着林然的背影,笑了笑,咳着转身往里屋走去。 …… “我不明白,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无涯手攥起又松开,竭力控制着情绪。 他望着这个养育他教养他长大的师长、这个他曾经最敬重甚至追逐的男人,声音终于忍不住泻出愤怒与失望:“是您教我善,教我正直,教我垂怜和保护弱小,教我大义教我公正,结果到头来,那个因为私心而伤害无辜、那个因为个人喜怒而肆意伤害自己无辜的亲生儿子的却是您自己?!” 奚长老没有说话。 他缓缓坐下,好半响才抬起头,望着自己那已经挺拔高大的弟子,望着他泛红却仍然清正光亮的眼睛,哑声说:“是,你说对了。” 江无涯死死咬住牙。 “无涯。” 奚长老说:“我做不到,无涯。” “您怎么能做不到?” 江无涯一字一句:“您教我的,您当年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做的,您怎么能做不到?!” 奚长老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我终是发现,当年本就是我错了,我不该说的那么绝对,我不可能永远做到,没有人做得到。” 奚长老露出说不上是自嘲还是坦然的神情,他顿了顿,缓缓说:“无涯,我们不是圣人,早晚有一日你也会发现,有些事,你自己也做不到。” 江无涯猛地闭上眼,再睁开眼,冷冷说:“即使我不是圣人,我也不会用这样卑劣龌龊的方式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伤害自己的亲生孩子!” 奚长老眼脸颤了颤,终是恢复漠然。 “师尊。” 江无涯突然平静下来:“您让我很失望。” 奚长老闭上眼,听着脚步声大步离去。 这是他唯一的弟子,这是他亲手一点点教养长大、让他寄予无比骄傲与希望的孩子。 他让他失望了。 他们的师徒情分,再也不比从前了。 奚夫人走进内苑,江无涯正好走出来,向她拱拱手,一言不发地离开。 奚夫人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看着江无涯的背影消失。 明明没有风,可她却觉得冷,冷得彻骨,她又咳了起来。 这次咳得更严重,她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咳。 奚长老走出来,看见这一幕,瞳孔骤然一缩,他猛地跑过来,焦急地抱住奚夫人:“慧兰,慧兰,你怎么又咳了,我们快进屋,让我——” “啪!” 奚夫人突然一巴掌挥向奚长老的脸,把奚长老的脸生生扇到一边去。 奚柏远怔住,他呆呆望着奚夫人,第一个反应却是焦急去看她的手:“你的手怎么样,痛不痛,你怎么——” 那一掌用尽苏慧兰的全力,她的手腕不自觉地轻微扭曲着,手掌迅速红肿,皮开肉绽,殷红的血大股大股渗出来。 “你满意了?这下你就满意了?” 奚柏远想握她的手,却被她用力甩开,她哭吼:“小辛,小江,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都被我们抛弃了,他们都恨我们,都恨我们,我们没有孩子了,我们都没有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奚柏远以为自己无坚不摧,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苏慧兰这样撕心裂肺地绝望地对他吼,他却倏然红了眼眶:“慧兰…” “我的两个孩子,我的两个孩子啊!” “我的小辛,他出生的时候,还那么小,我费尽千辛万苦把他生下来,我闯着鬼门关咬着牙硬是把他生下来,他多可爱啊,一出生就是白白嫩嫩的脸,眼睛像黑石珠子那么剔透漂亮,我看着他满心欢喜,他咧着小嘴巴对我笑一笑,我都想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他。” 苏慧兰声音骤然尖锐:“——可是我这样拼命生下的孩子,我这样爱的孩子,我的丈夫却不喜欢他,他的亲生父亲却不喜欢他、他的亲生父亲却恨他!” 奚柏远嘴唇发颤。 “他的父亲不打他、不骂他,却永远不和他亲近,他不会像其他的爹爹一样扛他在肩头骑大马,不会送他上学堂,不会抱着他用胡须扎他白嫩嫩的脸颊逗他玩,不会抱着他买他爱吃的桃花糕、喂他喜欢喝的甜汤…” 苏慧兰死死瞪着他,眼神中有恨意:“他的父亲,只会永远漠然地看着他,温和地拒绝他所有的亲近和恳求,哪怕他还那么小,哪怕走都走不利索,当他踉跄追着奶声奶气喊爹爹的时候,他的爹爹能冷眼看着他摔倒,眼看着他摔得头皮血流,而甚至不愿意上前扶一扶!” 奚柏远说不出话,他只能闭上眼。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慧兰哂笑:“我也只能一次次在他受伤、在他受尽委屈后给出一点无力的安慰,我也只能在小小的他哭着抱住我乞求母亲的爱和支持时一次一次地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世上怎么会有我这样虚伪自私的母亲?怎么会有我这样狠心无情的娘?我还是个人吗?!” 奚柏远心脏发疼:“慧兰!别这么说!求你别这么说!” “可是我的小辛多好啊。” 苏慧兰充耳不闻,喃喃着:“哪怕他的母亲这样卑劣、哪怕他怨恨他的母亲,他还是会对母亲心软;哪怕他的师兄从小受尽他那狠心父亲的偏爱,哪怕他的师兄在所有人眼里都和他天生地下,哪怕他嫉妒、他讨厌,他冷嘲热讽他阴郁暴戾,可是他始终记得师兄对他的好,他永远把师兄当成最重要的亲人,努力想保护他的师兄,不许任何人欺负他师兄,想让他师兄过得快活——” “别说了。” 奚柏远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妻子,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是我的错,慧兰,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造的孽。” “就是你造的孽!” 苏慧兰狠狠捶着奚柏远,撕心裂肺:“是你的孽!你害了我的小辛,你把我天真又善良的小辛给作践成这个样子!你让我的小江心里永远压着块心病不得快活!你让我们母子分离!让我一辈子死都不能——” “我不许你提死!” 奚柏远任她打骂,可是在听见这个字眼的时候刹时红了眼:“慧兰,你怎么都行,你不能提这个字,你不能提这个字。” “这是我的孽,是我对不住他们,下辈子让我千百倍地还。” 奚柏远也哭起来:“但你不能这样,慧兰,你不能提这个字,我不能没有你,他们还能有妻子、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可是我只有你,我只要你。” 苏慧兰唾骂:“你恶心!” “是,我恶心,我是狠毒,我恶心,我是天底下最卑劣恶毒的小人。” 奚柏远嚎啕大哭:“可是慧兰,慧兰我做不到啊,他是天生剑骨啊!他是天生剑骨啊! “我们想了那么多的法子,走了那么多绝境险地,我让你吃了泡了那么多奇珍异宝,日复一日让你忍着疼忍着苦忍着剜心断骨的剧痛想尽一切办法改变你的体质,想让你能修行,想让你长命…” 奚柏远嚎哭:“——我们所有所有的努力,到头来都赔进了他的剑骨里,都赔进了他的剑骨里啊!你再也没有机会修行了,你再也没有机会修行了啊慧兰——” 苏慧兰哭着:“这与他有什么关系,那本就是他的剑骨!就是他的东西,不是我们赔的!我本来就是凡人,没有灵根的凡人,我本来就不能修行!再怎么努力也不行的!” “不会的!” 奚柏远断然说:“你一定行的,一定还有方法的,慧兰,别灰心,一定会有方法的,你相信我!” 苏慧兰突然很累。 他是一个偏执的怪物。 可是他是她的夫君,是爱了她一辈子、是为她偏执了一辈子的怪物。 “我们会遭报应的。” 苏慧兰喃喃:“柏远,我们都会遭报应。” “好,好,那就来报应我,都报应在我身上,让我魂飞魄散,让我灰飞烟灭,让我怎样都可以。” 奚柏远死死抱住她,又哭又笑:“我只要你活着,慧兰,我只要你活着。” 苏慧兰靠在他怀里,终是疲惫地合上眼,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她能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啊?! 她只能竭力陪他走,走到她能走的最后。 s:///book/11/11864/818173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最近发生了—?件快乐的事,—?件悲伤的事。 快乐的事是,林然终于找到了天—?说?的空间裂缝。 而悲剧的是… “这缝子是不是小了—?点?” 林然蹲在桃树旁边,把桃花剑搭到膝盖上,望着那不足半尺长的小细缝,估算了—?下:“我这要是穿,大概只能有—?只手过去。” 这已经不是缩骨的事了…这是要碎尸的节奏啊! 天—?正烦着:“你是不是傻?它明摆着是还会长大!过—?阵就?能让你过全尸了。” 林然冷不丁被凶—?脸,顿时好委屈:“你好凶。” 天—?惊悚:“你给我撒什?么娇?!” 林然哼唧:“好久没你在身边骂娘,我想你了。” 天—?:“…你再说?—?遍。” “好久没你在身边聊天,我想死你了。” “我看你是想死了。” 天—?冷笑:“我看你小日子滋润得很,老?子憋这儿装哑巴,你倒是天天活蹦乱跳左拥右抱,真难为你百忙之中还能想起个我来。” “你这个思想可?太危险了。” 林然被吓得娇都撒不下去了,—?个激灵:“我怎么就?左拥右抱?这话你敢说?出去吗?你看奚辛会不会活扒了我的皮,你看师父会不会对我进?行?连环思想品德再教?育?” 天—?鄙视:“那又怎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好歹你也是穿越的,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林然诚恳:“我见过有志气的,基本都凉透了。” 天—?:“…” “这种话也就?是那么—?说?,谁信谁才是傻子。” 林然发出—?个朴实的直女声音:“风流鬼是听着很厉害,那谁还真想风流成了鬼啊,没有的,还是好好做人?实在。” 天—?:“…”你确实不是傻子,你机智,你可?真是太他妈机智了了!! “而且我也没有忘了你,我这不是天天来看你,没有不管你。” 林然小心瞅了瞅不远处树梢上漫不经心揪桃花玩的奚辛,小声吐槽:“你以为我容易嘛,你不知?道奚大爷有多难伺候,熊得不得了,我最近头都要秃了。” 不是那天吃饭,她忍无可?忍踹了奚辛—?脚嘛。 她就?崛起了那么—?次,就?被记狠了仇,这几天奚辛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大爷还是她大爷,天天变着花样折腾她,林然愁得直掉头发。 天—?懒懒:“那你就?别管他啊?反正他也不是真人?,有江无涯护着也不敢真对你怎么样。” 林然—?卡,支支吾吾眼神飘忽。 “我就?知?道。”天—?呵呵:“自作自受,个没出息的。” 林然哼哼唧唧。 “不过你心里也有点数。” 天—?冷不丁道:“他们不是真人?,他们只是这段魂念中的—?段记忆,该舍的时候要舍、该放的时候要放,不能迷失在里面。” 林然—?愣。 身后突然劲风涌动,树杈簌簌作响中,传出阙道子惊讶的声音:“奚辛,你怎么也在这儿?” 林然转头,—?眼看见奚辛的背影,他不知?何?时从树上跳下来,背对着她拦住几个人?,正是万仞剑阁的几个弟子。 “天—??” 林然又叫—?声天—?,它不吭声,看来是又神隐了。 林然揉了揉眼睛,抱着桃花剑起身走过去。 那边气氛正有点尴尬,阙道子他们看着奚辛不知?道说?什?么,奚辛就?更不可?能挑起话题了,以至于双方?大眼瞪小眼,空气都弥漫着紧张的无言。 直到林然走过去,阙道子如蒙大赦:“林姑娘,你快帮个忙,跟我去——你拿着什?么?” “你们早认识?” 阙道子看着林然手里潋涟艳粉的桃花剑,瞬间变了脸色:“你还抱着奚辛的剑?” 呀,被看到了。 林然其实不觉得这有啥不可?见人?的,但是阙道子突然怪异的神色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等她说?话,奚辛已经凉凉道:“我给她的,你有意见?” “…” 林然算是知?道奚辛人?缘为什?么差了,这—?张嘴就?是要打架的语气谁敢和他玩? 她连忙解释:“是我看这剑特别好,心里羡慕,求奚前辈指点剑法,奚前辈好心借给我看—?看。” 奚辛瞥她—?眼,眼神红果果嫌弃她话多,林然额角欢快地跳了跳。 “这不是剑的事,这是…” 阙道子看—?眼茫然的林然,又看向奚辛,眼中涌起怒意:“奚辛,她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有没有顾忌过大师兄?你这样对得起——” “那就?是我和江无涯的事。” 奚辛在他提起‘江无涯’时眼睫微不可?查颤了下,微昂起下巴:“你管不着。” 阙道子被生生噎住。 剑阁几个人?都有点生气,—?个年纪小些的弟子不服气地站出来想说?什?么,被阙道子拦住。 “行?行?,那你自己去和大师兄说?。” 阙道子深吸口气,转头对林然说?:“林姑娘,麻烦你和我走—?趟,大师兄受伤了,我们想请你去看看他。” 江无涯受伤了? 林然有点着急:“伤哪儿了?伤得严重吗?” “伤心了。” 阙道子—?脸沉重:“非常严重,必须立刻介入治疗。” 林然:“…” 她还是不适应这么皮又骚的年轻版掌门师叔。 不过皮归皮,师父受伤了还是得去看看的。 阙道子对林然招手,林然刚走几步,奚辛—?把扯住她。 “受个伤而已,自己吃丹药找医修,叫她过去她还能治病不成?!” 奚辛冷笑:“她不能走,我不同意。” “奚师弟。” 阙道子却对奚辛说?:“大师兄之前去了趟幽冥绝地。” 这没头没脑—?句话,奚辛眼神却颤了下。 阙道子又把林然拉过去,奚辛攥着她的手—?紧,又松开,默不吭声看着她。 林然有那么—?瞬竟然觉得他有点委屈。 不过他很快又恢复那副谁也瞧不上的倨傲样子,冷嗤—?声,转身纵身轻巧跃进?桃林里再不见踪影。 “走。” 阙道子拉着她很快走了,走之前笑嘻嘻把—?众跟着挤眉弄眼、鬼头鬼脑嘿嘿笑的师弟们轰走了,看起来真是没什?么大事。 但是林然却注意到,阙道子步子很急,和往常无异的笑容下,眼神忧郁暗沉。 林然心里—?突,她意识到阙道子不是开玩笑,江无涯闹不好真出事了。 “林姑娘,你去过幽冥绝地吗?”阙道子冷不丁说?。 林然摇头:“没去过,我只隐约听过那是亡者执念不灭的渡亡之地。” “对。” 阙道子强打起精神笑:“万万年无数逝者的执念坠入幽冥,每—?道执念里面有人?、有故事,就?相当?于—?个小世界,也就?是说?,幽冥绝地某种程度上就?是无数不完整的小幻界的集合体。” “而这些执念化成小幻界就?是对我们修士最好的磨砺之地。” 阙道子继续:“我们可?以进?入这些小幻界,以不同的身份体悟不同的人?生,增长修为、磨砺心性、淬炼道心,败则亡,成则生、则更进?—?步,有锦绣前途。” 无数、不完整的、小幻界的…集合体? 以不同的身份体悟人?生…磨砺心性、淬炼道心? 林然脑中瞬间划过—?道灵光,但还不等她抓住它,阙道子已经接着说?:“可?是说?着容易,从无数千变万化的小幻境中脱困而出何?其艰难?芸芸的修士闯进?去,能活着走出来万中无—?;而甚至有更多是虽然活着走出去、却再也摆脱不了小幻境影响生生自毁疯魔而亡的。 这里面从不乏赫赫有名的强者和绝艳的天纵奇才,甚至越是他们、越是强大而坚定的人?,—?旦道心裂痕、信仰塌陷,越如山峦轰塌死无葬身之地。” 林然不傻,她看着阙道子:“前辈是在说?江前辈。” 阙道子没有否认:“奚师叔的事你知?道了?” 林然点头。 “奚师叔是大师兄的师父,是从小养育大师兄长大的人?,亲如师亦如父,大师兄就?是在他的教?养下,—?路踩着他的路、信奉着他的理念、践行?着他的期待和希望走到今天的。” 阙道子说?着说?着,突然更咽:“可?是,奚师叔太狠了…” 你的师长、你视若亲父的长者,从小就?告诉你这样是对的,你应该这么做、你必须顺着这条路变成这样—?个像他—?样,挺拔、高大、厚重得足以扛起浩大责任的人?。 你听了他的,你信了他的,你放弃了其他所有自己私心所向往的对未来的可?能,选择这条最正最直的道,选择跟着他走。 这条路这么难、曲折、死寂、孤独又荒凉,但你从没有过怀疑,你咬着牙举着剑淌着血生生走了过来。 可?是当?你走过了大半,当?你能遥遥望见终点的时候,你笑着想继续往前走,你的师长却停下了。 他对你说?,说?自己以前走的路是错的。 他说?前面没有路,他后悔了,他转过身,放任自己的欲望走上另—?条花团锦簇的路。 他从此有了妻儿,有了—?段美?满幸福的爱与情,他舍下剑阁、舍下正道,舍下所有责任和负累,在这里专心专意为这段倾世传唱的绝恋温柔添上新的—?笔—?划。 “我不能说?他错了,奚师叔镇守我们剑阁许多许多年,他曾为正道为九州太平鞠躬尽瘁,他也苦、他也累,直到遇到苏叔母,他才有了自己的生活,他才能走下神坛当?—?个‘人?’,像任何?—?个普通的男人?那样生活,我们都看着的,我们知?道他付出过什?么、更知?道他现?在的幸福有多难得,我们没资格怪他…” 阙道子死死咬住牙:“——可?是大师兄怎么办?” “他教?大师兄走这条路,可?是走着走着,他自己变了路。” 阙道子再忍不住更咽:“他没有想过大师兄该怎么办,他让大师兄怎么办?!” 连那个带他走上这条路的最敬重最信任的人?都说?这是绝路,都说?这是错的,让大师兄怎么办?让已经走到半路却眼睁睁看着师长头也不回转道远去的大师兄怎么办?! 这是阙道子最恐慌甚至忍不住生怨的地方?。 奚师叔是把最无声又最狠的—?刀捅向大师兄。 他会毁了大师兄!! “到了。” 终于走到了湖边,阙道子停下脚步,胡乱用袖子抹—?把脸,牵过停靠在岸边的—?支小舟先站上去:“来上船,这湖被灌了瑶池的水,不可?飞渡,只能坐船过去。” 林然—?直沉默,点点头正要上船,又想到什?么,说?声‘等—?下’转头迅速跑去,把她的小窝收了起来。 是的,她的小屋子可?以收。 她最开始不是只能在湖边待着,连客栈都去不了无家?可?归,虽然她糙到无所畏惧,但是江无涯觉得她—?个小姑娘天天吃喝拉撒幕天席、连个挡雨地方?都没有太可?怜了,所以把这个弥须法宝送给她。 这法宝很稀罕,但没什?么正经用处,不能攻击不能防护,但小小—?个就?可?以展开成屋子,是江无涯偶然得来,他觉得有点意思就?随便收着,最后翻出来便宜了她。 回归原型后就?是个小模型似的木屋子,梳妆匣子大小,因为弥须特质不能放进?储物戒指,林然就?拿在怀里。 不过这样就?不太方?便拿桃花剑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她的想法,桃花剑猛地—?声轻铮,直接从她怀里挣出,冷艳高贵地飞走了,看方?向正是桃花林那边。 这小脾气,和主人?—?模—?样。 林然想着离开时奚辛的神情,无声叹了口气,没有功夫多想,抱着小木屋跑上船。 阙道子已经收敛情绪平静了不少,看着她怀里的小木屋,迟疑:“…你拿它干什?么?” “听你说?的太惨了。”林然叹口气:“我打算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阙道子:“…” 满腔情绪被生生打个折,阙道子被噎得没话说?。 林然看着他—?脸—?言难尽的表情,忽然笑了:“前辈,其实我觉得,江前辈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阙道子愕然看着她。 “江前辈是个很强大的人?。” 林然说?:“哪怕是那位奚长老?,哪怕是任何?人?、任何?事,我都不觉得能摧毁他。” 阙道子—?时不知?如何?反应:“…你怎么能这样肯定。” 连他这个从小—?起长大的师弟都还在惴惴不安,她怎么能如此泰然?! 林然抿唇笑,摇了摇头。 阙道子觉得有点荒唐,她平静得太过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就?这么把她叫过来是不是太冲动了。 也许她是对于大师兄格外不同的姑娘,但他们才认识多少时候,她真的关心大师兄吗?她能懂大师兄吗?她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真的能给大师兄些许安慰吗? 阙道子看林然,她站在船头,青衫风中拂动,背脊挺拔如竹,望着前方?,目光清得倒映着整片湖光。 阙道子有点看不明白她,这位林姑娘从—?开始出现?就?像个谜,他怀疑过她身份暗地里查过几分,却查不到她任何?踪迹。 —?个年轻的金丹修士,突兀出现?在青水镇,没有任何?过往、没有人?认识她,甚至没有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就?像真是从天而降。 江无涯只会比他查得更多,只会比他知?道察觉更多的异样。 但是江无涯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不问,只是—?如既往地纵容、宠爱。 阙道子压下心头的怀疑,他相信大师兄的眼光。 小舟缓缓驶过湖岸,雪白的圣莲大朵大朵盛放,阳光穿透浮雾洒落熠熠金辉,文鳐鱼展开双翼挟着彩虹般流影倏然划过半空。 终于他们看见那盛放的荷花深处,静静停着—?支扁舟。 如叶小舟,静静浮在水上,细长翘起的舟头,独坐着—?人?。 他背对着他们,披蓑笠,手执细杆,鱼线垂入水中,太上忘川如枯木静静在手边,像—?副静谧古朴的山水画。 阙道子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滞住,撑船的手不由松开。 直到船轻轻碰上小舟,船上—?轻,阙道子回过神,看见那纤细的身影已经走到对面。 “林…” 林然听见阙道子欲言又止的声音,但是她没有回头,她轻轻走到舟头,站到他旁边,望着鱼竿。 他抬起头,草笠往后落,露出—?双眼,望见她,慢慢含出几许笑意 ——像繁华盛世春夜江倒影出—?弧月光,又像江海浩大升起的万丈灿烂霞辉。 “这—?杆运气很好。” 他笑:“吃鱼吗?” 林然用力点头。 他笑了笑,拍了拍旁边。 林然坐下,看着他,忍不住大大地笑起来。 她很心疼她的师父。 他也许会受伤、他甚至也许会死,但林然从来不觉得,他会被摧毁。 她是如此地信赖着他。 因为他有她见过的,最盛大的—?颗心。 作者有话要说:哇哇哇!大年三十啦!!大家新年快乐啊!!\(≧▽≦)/ 感谢在2021-02-1005:10:09~2021-02-1104:4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急不躁平常心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莫失莫忘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3个;28385557、云树清晓、鱼松吃肉松、芒果雪糕、莫失莫忘、习惯的围巾、花开花落、爱吃葡萄的喵喵、喵大人、千、玖兰枢、43067543、be、樢郃、【浪漫。爱上巧克力】、随心所阅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歌终南mio232瓶;微凉70瓶;焚儒书生51瓶;ドラ、4685894150瓶;4675370640瓶;口十39瓶;zzzzz34瓶;朝钰、随心所阅30瓶;玉玉蠢蠢哒→_→、cutest、猪肉降价了吗、哈哈哈哈哈、12345620瓶;4997918418瓶;那棵澍15瓶;be、秦随子、下元、又又又倒了、汨罗江畔酹江月、九重塔、超级皮皮杏、猫、我要吃一口西瓜、王药药、云上看景、潇潇潇潇呐、mk、20387342、越、咪咪喵喵咪、唯依、孤独症、终日向人多蕴藉、狗璐今天有对象了吗、半暖离殇10瓶;南北=、想吃布丁、南逸9瓶;430675438瓶;写论文小分队0016瓶;羊驼、是歪歪啊、梓锌仔、49058494、太喜欢江澄辽!、35304117、林斯与、沐秋w、海灵儿5瓶;创世、黑化研、卿卿4瓶;婳妩、lisa、弈疏、择瑾、烟棠儿3瓶;拜拜您嘞、九月.、⊙?⊙!、彩虹精本精啦、applooc2瓶;(???)、失业惊醒时、ic橙子的猫、雩、蓝雅正、40765631、忒弥丝事务所保洁员、voracity、是吴子呀、肉肉、晴天、乔乔不在线、随意、珄烛、西荣、乖乖兜兜超可爱、大人在上、晞晞、喵大人、瓷殊、义父在我怀中坐、iya、子衿、衿悠衿悠、45791518、尛、死宅、满目山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book/11/11864/818173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0章 第九十章 阙道子瞠目结舌望着那两个排排坐钓鱼的人。 江无涯拉起杆, 伸进水里捞了捞,正把破水而出的文鳐掐着鱼鳃拉上来,林然立刻在自己抱着的小木屋模型里翻腾, 片刻后,兴高采烈举出来一个比她脸还大的锅! 林然超大声:“今天要吃爆炒的!” 阙道子:“…” 阙道子三观都要裂了。 说好的用漂亮妹妹的温柔和善良抚慰大师兄受伤的心呢,说好的靠着美人计让大师兄重新振奋呢。 结果你们就吃上了?这就吃上了?! 阙道子悲愤说:“这不对劲!” 林然奇怪:“哪里不对劲,是爆炒不对劲还是清蒸不对劲?” 阙道子:“…”你最不对劲儿! 江无涯叹气:“你不要逗他。” 阙道子泪眼汪汪:“大师兄…” “他脑子本就不好使。” 江无涯温柔对阙道子说:“我们要吃饭了, 你自己回家去,乖。” 阙道子:“…” 林然嘎嘎笑,阙道子愤摔船桨, 转身踩回自己的小船, 结果就发现走不了。 “啊啊啊——”阙道子无能狂怒踹船一脚, 掏出剑, 哗哗哗划水走了。 林然和江无涯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林然问:“前辈,你会不会就此失去一个弟弟?” 江无涯答:“不会, 他将来被人揍了还要靠我找回场子。” 林然“哇”出声,感动鼓掌:“多么感人肺腑的亲情啊。” 江无涯终于憋不住,笑着反手揉乱她头发:“小坏蛋。” 林然抱着小木屋, 乖乖给他揉头发, 直到他收回手,她才顶着一头乍起来的毛绒脑袋,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 江无涯心里很软, 他拍了拍肩头,林然乖乖把小脑袋搭在他肩膀。 肩头微微一沉, 有着让人安心的重量, 江无涯偏过头, 下巴轻碰了碰她发顶, 她柔软的发尾搔在他衣领,像某种柔软的小动物。 江无涯无声笑了下。 “我师尊是个很风流的人。” 江无涯抬了抬指尖,锅铲自己噼里啪啦在锅里铲了起来,文鳐鱼鬼哭狼嚎得像活吃孩子,林然眼疾手快又掏出个锅盖一把盖住,又把锅往船后面踢了踢,吵闹声顿时小多了。 好了,这下终于好好听故事了。 江无涯重新把鱼竿扔进湖里,屈起长腿往后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慢慢继续说:“柏成松,又山高水远,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极风雅的人。 他擅长音律,抚出的琴声能令飞鸟绕林百回,吹出的笙箫可让竹木落泪,他风趣温和,友人故交遍布九州,他还会舞剑,我们万仞剑阁全是拿剑打打杀杀,只有他会舞剑。” 江无涯忍不住笑:“当年三山九门千年大宴,各宗各派都能展示点才艺,唯有我们剑阁不敢吭声,我都听着几位师叔长老窃窃商量着要不扔几个师弟上去表演擂台赛,气得掌门险些当场脑溢血…最后还是我师尊站出来,一柄孤剑舞得惊华冠盖,绝代之名动九州。 “哦,我师尊的剑叫孤剑,也是一柄极漂亮的剑。” 江无涯对林然解释:“是取自惊绝无匹之一。” 林然点头。 “师尊哪里都好,只是唯独不太会喝酒,但他又是个极讲究的人,要事事都如意,不允许自己有哪里不足人家,觉得不会喝酒实在落面子,所以就总喝清酒,悄悄掺着水喝,不会一杯就倒,说出去便是个极清雅风流的做派…” 江无涯笑着摇头:“…虽然之后,等客人走了,他立刻变了张脸捂着肚子躺床上哎呦哎呦叫难受。” 林然嘎嘎笑。 江无涯看了看她,突然笑:“阙道子有没有与你说,我是怎么成为他弟子的?” 林然摇头:“没有,他大概觉得这是您的事不好与我说。” “这孩子心善,又细致,会照顾人。” 江无涯笑了笑:“其实没什么不可说的,我出身凡人界,在拜入剑阁之前,只是个田间乡绅家的孩子。” 林然抬起头望他,微微睁圆了眼睛,显然惊讶。 “不信,是不是?” 江无涯莞尔:“你是不是也听了那些传闻,当我出身什么神秘的隐世家族,或者什么王侯将相家的皇孙公子,又或者怀揣巨大身世秘密的大能转世?” 林然讪讪。 这也不奇怪嘛,谁叫江无涯太厉害了。 青水镇虽然安逸、虽然对修士有种种戒律,但来来往往的修士可并不少,光是想来这座瑶湖边吸收灵气以图突破的修士她都见过不少,镇上的茶楼酒馆也都是为赚他们的外快,也因此林然这些日子光听他们聊天就听到不少消息。 比如江无涯,两百多年前横空出世,被无情剑主奚柏远收为亲传弟子,十七岁入道,四十岁结丹,一百二十岁结婴,如今已经是元婴中期。 世人对他的了解,是从北冥登云梯被那柄太上忘川一力斩断开始的。 那一年,他金丹中期,初入九州,便如潜龙入海,惊起劲涛万丈。 而在那之前的故事,所知者寥寥无几。 “其实时间太久了,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江无涯渐渐陷入回忆:“我只隐约记得,那年大旱,整个北地颗粒无收,无数乡农饿死、渴死,勉强活下来的就成了流民,他们不得不抛弃土地和旧村,往南方逃荒,他们疯了似的涌入城池,那时朝廷本以如黄昏末日,更是一举被灾荒击垮,于是各地群雄趁势起义,分伐割据,天下大乱。” “我家里小有余粮,可是也撑不了多些日子,饿疯了的灾民终于破门来抢粮食,侍卫们都跑了,我拿着家里收藏的剑杀了几个人,可没有用,人太多了,我只能舍弃粮食尽力护着父母弟妹,可我父亲本就身体不好,那日又受了刺激惊怒恐慌生了心疾,缠绵病榻没些日子病死,母亲就带我们去了山上躲避、也是想找点吃食,可是山上都被挖空了,野物、野菜,连草皮树根甚至能吃的土都被扒光了,弟妹还小,没有吃的眼看要饿死,正好有一位诸侯来招买兵马,母亲求我去参军,参军会发食物和水。” “这当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江无涯叹声气:“可我是家里的长子,弟妹都才三四岁站都站不稳,我不能看着他们饿死,我就去参了军。” 江无涯笑了笑:“灾荒的时候,人命最不值钱,尤其我那时还小,十一二岁的年纪,我们这些被从民间招去的兵卒。都是诸侯将军们不舍得麾下精兵折损、花些钱买我们送上战场,到时候专门排在最前面挡箭用的;我遇到了好心人,发粮食的兵卒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心软多给了我点卖命钱——足有三个窝头和一担水。” “那画面,我至今都记得。” 江无涯仰起头,轻笑:“我读了十年的诗书,我七岁习武,扎马步、练剑,我曾经家中衣食无忧、颇为才名,我曾父母俱在、弟妹友爱,可到头来,我这一切的一切,落在纸上,也不过是一条白纸黑字的命,血淋淋的指印,不过换了三个馒头和一担水。” 而当他走出队伍,他转身看一眼身后,面黄肌瘦形同行尸走肉的荒民如黑云压压地一路排到城门,其中九成九的人,连三个糙面窝头都值不起。 一条活生生的命,连三个糙面窝头都值不起。 那是真正的,命如草芥。 “我按了血契,把馒头和水带回去留给母亲,就拿着那把剑去参了军。” 林然不吭声,只蹭了蹭他肩膀,像是无声的安慰。 江无涯被轻轻从那种情绪中抽离,回过神,摸了摸她的头,笑:“我不难过,真的,时间太久了,具体的我都忘了,只记得那时庆幸过习武打下的底子还不错,让我一次一次侥幸活了回来,三四次之后消息传开,意外被个百夫长知道了,他有些赏识我,就不再让我当送死的前锋,我被破例正式编入行伍,跟着军队一起走,南征北战,将军们让往哪儿走我们就打到哪儿,就这么慢慢的,我竟从个小卒慢慢升了起来。” “…对,你知道凡人界的将领是怎么提拔的吗?” 江无涯很久没有回忆过以前的事了,尤其还有人陪,竟被说起了兴致,津津有味给林然讲:“那些话本里都说平民出身的英雄好汉在战场挣了多少军功、意外救了什么大人物,一飞冲天,成就王侯霸业,其实不是的,那些只是极少数的少数,正因为极为少见才被称为传奇,但对于我们更多人,不是这样的。” “凡人界,除了那些被家中叔父带着历练的大族子弟,其他的普通兵士,都是逃荒的流民、家中没有土地住所没有生计的穷人,实在没有活路了才不得不投身兵伍;他们不认字、不认得地图、更不必说懂得将领们的排兵布阵,将军让他们打哪里,他们就举着被磨得卷刃的大刀或者剑茅、披着草木编成的所谓甲胄,像一群蛮横的老黄牛冲上去,麻木地嘶吼、杀人,或者被杀、死在战场上,或者活着回来修整几天再去攻下一座城,而这甚至已经算好的…” “你知道我们那时军中流传的一个像笑话却不是笑话的事实。” 江无涯对林然说:“每天有许多兵士,他们领着作战的任务,却因为不认得地图或者拿着不规范的地图胡乱瞎走,最后误入敌人的阵营,一头雾水就被乱箭射死,全军覆灭,甚至有时候上万人的军队能就这么折下两三成去,让将军们不得不改变计划重新布置。” 林然静静望着湖面,轻轻“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江无涯望着朦胧清澈的天幕,忽而笑:“我其实不是天才。” “我练了那许多年剑可武功也不曾登高盖顶,我也不曾献出过多么惊才绝艳的计谋,只是死的人太多了,太多了,无论是普通的平凡人,还是那些曾经耀眼的天才、奇才,他们或平平无奇或轰轰烈烈地死了,尽数归于尘土,而我活了下来,一次又一次,活成了百夫长、千夫长,后来又活成了尉官、校官、偏将…直到那一天,活到师尊偶然路过。” 那时,奚柏远从修真界远赴而来,从那位诸侯手中拿一样宝物,而作为回馈的因果,他选择插手世俗事宜,稍微牵动国脉,助诸侯提前成就大业。” 诸侯的车架路过军营,奚柏远看中了他。 江无涯还记得,他那时在校场练剑。 那年他十七岁,已经是一营的副将,营中主将是位不太受重视的老将军,有些年迈不得志,却待他很好,前几日他率领骑兵趁夜暗袭成功回来,还欣慰拍着他肩膀激动说要为他请功,要上请诸侯封他为主将。 江无涯只是笑了笑,就继续带着兵士去校场练武。 他是所有将领中对兵士操练最严酷的一个,以至他的名声并不太好,但他只知道,他麾下的兵卒总是死得最少的那个。 兵卒们操茅,他练剑,一套剑法练到半途,他猛转过身,寒芒剑尖直指奚柏远的喉咙。 “谁?!” 那就是他与他的师尊的第一面。 那时的奚柏远还没有遇见苏慧兰,还仍然是剑阁最强大而高高在上的无情剑主,他着白衣,姿容风流清俊,唇角总噙着淡淡的笑意,在灰扑扑漫着血腥味的军营中,飘逸圣洁得像云端的雪,熠熠生辉、恍若仙人。 那一剑把所有人都呆住了,全场一时鸦雀无声。 等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刹那间所有人表情从震惊变为恐惧和暴怒,诸侯用尖锐得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指着他怒吼:“住手!住手!放肆!还不快跪下,快跪下!杀了他,快杀了他给仙人赔罪!” 诸侯语无伦次地嘶吼,其他所有人兵荒马乱不知所措。 江无涯也有些无措,但比起慌张或恐惧,心里渐渐蔓延开的,竟是无奈居多。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是已经看过太多的生死,也许他从一开始就做好死的准备,平和得让他自己都莫名。 他只是觉得有点好笑,他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被用来平息一位仙人的怒气而死。 有亲卫拔剑气势汹汹要来杀他,江无涯不将他放在眼里,但面前是这位有着山崩地裂鬼神之能的“仙人”。 其实依他的性格,哪怕是死,他也会搏到最后的。 但他没有,他收回了剑,任杀任剐的姿势。 他一个人当然可以拼命,但他身后还有整个兵营的士卒、还有三军将士,甚至还有一整个国家的百姓。 仙人抬手可翻云覆海,若一怒而肆意报复,他不能因为自己害得生灵涂炭。 奚柏远却不杀他,而是问:“你既志不在此,何不早日一走了之?” 江无涯看向他。 奚柏远笑:“你剑法不俗,又无心功名利禄,为什么不早早趁乱离开,这天下之地任你逍遥,自有你能清闲度日的地方,何必自困于此,提着性命度日?” 江无涯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些,坦然答:“我签过血契,他们给我窝头和水,换了我母亲与弟妹的命。” 奚柏远似是觉得好笑:“一纸契约怎会拦住你,轻易便可撕扯;况且不过区区窝头与水,如何换得了你兢兢业业卖命。” 江无涯眉目不变,说:“契不在纸,在心中,我既然应了诺、受了报酬、担了责任,就该鞠躬尽瘁。” “那如果明知不可为,为之也无益,你又会如何?” “该做的事,即使不可为、即使可能为之无意义,也该去做。” “最后一个问题。” 奚柏远问:“那你想何时放自己自由?” 江无涯定定望着他,忽而笑了笑。 他脸上有尘土,微微皲裂的伤口渗出鲜红的血,合着汗水一起滚落。 很狼狈,可是,又有种说不清楚的,惊心动魄的可怕暗劲。 “事成之日。” 江无涯平静说:“或死而后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当江无涯看见林然架起的木屋时, 有一瞬间无言。 江无涯找的这条船很小,就是垂钓的那种两头尖尖的小木船,林然把木屋放大一定比例架在船尾, 尖窄的船尾架着三个宽的木屋, 活像蜗牛拖着壳。 然而蜗牛壳压不死蜗牛, 但这个木屋就说不好了。 江无涯揪住兴高采烈要往屋里扑的林然。 江无涯:“小朋友, 你是来野炊啊。” 林然解释:“阙道子前辈说您受情伤了,三观都裂了,问题很严重,我本来是打算长期陪护的。” 江无涯:“…情伤?” 林然小鸡点头:“嗯,受到了亲情的重大创伤嘛。” 江无涯:“…”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江无涯看了看木屋,又问她:“你会游泳吗?” 林然立刻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我会啊!”这是她为数不多会的技能了, 主要是穿越古代社会的时候在各种宫斗宅斗, 小到三岁王妃神医大到八岁玄幻兽帝,其中“落水”这个事件发生概率太高了, 逼得她不得不学学技能——至少得在女主淹死前把人救上来。 江无涯对她笑了笑,在林然升起无限希望的时候,温声说:“会游也没用, 瑶湖水浮不起来, 去把屋子撤了, 顶多给你留张床。” 林然扁嘴。 江无涯:“不许撒娇,否则床也没有。” 林然撒丫子就冲向她的木屋。 她有好几张床, 她要挑最大最好的那张留下来! 等江无涯把锅盖掀开,爆炒文鳐鱼浓郁鲜香的气味飘散,林然终于慢吞吞把木屋收起来, 蹭回他旁边, 可乖巧可自然地掏出自己的碗。 江无涯往后望了望, 果然是留下最大的那张床,上面铺了满满的被褥,让本就不富裕的小船吃水线雪上加霜。 江无涯回过头,望着捧住海碗挡在脸前满眼无辜乖巧的林然。 好啊,还有两幅面孔。 长得这样可爱,还是个小心眼子。 江无涯似笑非笑敲了敲锅铲。 林然眼神飘忽一下。 然后她就感觉碗里一沉。 她拿过来一看,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鱼肉。 江无涯把最嫩的鱼肚子盛给她。 林然顿时美开了花。 天黑了,天幕繁星点点,瑶湖薄薄的雾气蔓延,气温骤然降低,冻得水结成一层薄冰。 林然把碗收起来,哒哒往后跑,没一会儿披着身厚重的被褥跑回来。 江无涯看她,觉得她像只圆滚滚的小毛熊。 林然披着被褥坐到江无涯旁边,过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披着被褥往回跑。 然后江无涯清晰感觉自己所在的原本上翘的船头迅速下降,吃水线坚定不移地往下沉。 江无涯没有回头,片刻后哒哒脚步声跑回来,伴随着重物拖拽的声音。 江无涯抚了抚额,无奈站起来避让,林毛熊立刻把床摆在船头,跟东北上大炕娴熟爬上去,对他拍了拍旁边:“前辈,来坐,这样超舒服的!” 江无涯看了看那个压得船头介于沉与不沉微妙角度的大床,问她:“你猜我为什么要找这一条小木船,而不是直接坐一艘雕梁画柱高床软枕的大方舟?” 林然想都没想:“难道不是因为穷吗?” “…” 江无涯默默又摸出来两块灵髓晶,颠了颠,作势要扔进湖里。 “我开玩笑的。” 林然叹气:“可是前辈,装逼不能当饭吃啊,我们坐着小床披着被褥,在这美丽的月夜下荡起友谊的小鱼竿,那不才是真正涤洗心灵的快乐吗?” 江无涯:“…”怎么就你小嘴叭叭叭。 江无涯到底还是坐到了床边,毕竟他的摇椅已经被挤占得没地方放了。 饭都吃完了,江无涯也懒得再钓鱼,把鱼竿收起来,掰下来一小块灵髓晶在掌心碾碎洒进湖里,刹那间无数彩色的流光从水中浮现,许多文鳐鱼摇着彩翼游过来,争先恐后吞食着碎屑。 林然眼巴巴望着他。 江无涯把灵髓晶给她,林然也美滋滋碾碎往湖里扔,看着越来越多文鳐兴奋过来围着船抢食。 它们也不傻,之前挂着鱼钩大半天钓不上一条,现在都蜂拥来吃自助了。 江无涯屈起腿,手肘撑着膝盖,含笑望着她,问:“在这里待得无聊吗?” 林然摇头:“不会啊,我觉得这里可好了。” “可是青水镇太宁静了,很多人刚待些日子还新鲜,待久了,就腻烦了。” 江无涯:“你这样年轻,正是新奇的时候,九州之大,你不想去瞧瞧?” 林然想了想。 “其实我去过很多地方了。” 她去过很多很多的世界了。 天一总嫌弃她没志气,说她咸鱼,说她一天天的过得像老干部似的,能不能有点朝气? 可是林然觉得她确实是做不到的。 她的朝气、她的蓬勃,都是身边人带给她的。 和侯曼娥在一起,她能就着傻蛾子的骂骂咧咧在心里吐槽;和大师兄在一起,她会不忍那沉静而正直的少年未来从天顶坠入深渊;她会因为身边人被伤害而生气不惜一切代价斩杀瀛舟;她也可以陪着元景烁从人间界走入燕州,看这个少年一日日从青涩走向强大,成为推动他得以展翅高飞的那一劫…… 她的生活因为这些鲜活的、有着无限可能的人们而波澜壮阔,他们能调动她的情绪、他们让她的到来有所目标和意义,让她能为他们的悲喜而悲喜,让她蓬勃、让她有意义,让她能从那点点滴滴的故事中感受到自己活着的痕迹。 所以她能去看什么呢?从历史到未来,从洪荒的起始到宇宙的终极,那些斑斓的瑰丽的故事,那些风景,什么她没有看过呢? 她来这个世界,她活在这里,如果没有能一起走的朋友、伙伴、亲人,她来这里、她去哪里又有什么意思呢? “可能我太懒了,又没有什么追求,对我来说,再美的景色、再波澜壮阔的人生,都只是锦上添花的点缀。” 林然突然畅想:“其实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将来有一天买座山,山上要风景好,清净又漂亮,适合宅家和睡懒觉,山下就是热闹的城镇,要方便逛街,对,为了方便我还得在城里买套房,我要买个带大院子的,那个时候我的小伙伴们估计已经天南海北,忙得十年八年见不到一次,不过没关系,见缝插针还是可以聚一聚的嘛,他们来找我玩,我就带 他们去吃遍整条街;等我在山上呆腻了,我就去找她们玩,这儿待两天那儿待两天… 林然掰着手指头算可以收留自己的小伙伴名单,突然眼前一亮:“…这样不就每天都有人带我混吃混喝!” 江无涯一个劲儿笑。 他听过许多恢弘辽远的志向,可没有一个人的梦想能让他这样舒心。 林然看他笑得厉害,不满道:“我很认真的。” “我知道。” 江无涯笑:“我觉得很好啊,这样的生活一定很快乐。” 林然问他:“那前辈呢,前辈有什么梦想?” 江无涯仰起头,望着天顶瑰丽的繁星。 这样美好的月夜,这样闲适的空气,会让人想放下负累,稍稍松懈下,有片刻的喘息,做一做自己。 “我啊…” 林然以为他会说守护剑阁,以为他会说希望天下太平、九州河清海晏。 可是他却笑,偏过头,静静看着她,眸色倒映着静谧柔和的月光。 “我想如果有那一天,你能去看望的人里,还可以有一个我。” 江无涯莞尔:“我带你混吃混喝,好不好。” 林然看着他,用力点头。 会的。 会有那一天的。 …… 林然难得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睁眼的时候却心里不安,老觉得有什么事没做。 江无涯拿出还热乎的包子和甜粥递给她,压了压她头顶竖起的呆毛,林然接过来蹲在船边,对着湖面捧碗喝,边喝边慢吞吞回想。 按理不会啊,她现在难得无事一身轻,江无涯好好的,空间裂缝也找到了,桃花剑也还回去……等等! 糟糕!她今天没去桃花林,没跟奚辛报备啊! 林然“噌”地站起来,江无涯抬头:“怎么了?” “…没、没什么,突然想起来个事儿。” 林然瞅了瞅他,咬牙放下包子走到船尾,背对着他坐,掏出传讯符,匆匆在上面写几个字。 写的时候,林然感觉江无涯盯着自己后背看了一会儿。 林然大汗。 她把传讯符扔出去,硬着头皮走回饭桌。 江无涯什么也没问,似乎对她要做什么并不好奇,只说:“还要不要加糖?” 林然看着他,总感觉他的态度淡定得出奇。 “前辈…” 她哼哼唧唧着试探:“您是不是知道点啥啊?” 江无涯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他收回视线,轻描淡写:“你不要那么宠他,会给他惯坏。” 果然是知道。 林然松口气,她也不想瞒江无涯,但奚辛不让她说,她也不想答应的事落在那家伙儿手里成了个把柄。 她赶紧小声说:“这不是我说的,是您自己猜到的。” 江无涯好脾气:“好。” 林然放心了,继续搅自己的甜粥,又悄咪嘟囔:“您还说我,您不是也宠他吗?要不然您总带着那么多甜食是怎么留下的习惯?还不是从小哄他哄的。” 江无涯听她嘟囔,不由叹气:“我们不一样。” 他再宠奚辛也是有限度的,该揍的时候从不会留手;可她天生情根缺了弦,脾气又好得不像话,奚辛瞎胡闹越了分寸她也意识不到,只会傻乎乎纵容。 “我是他兄长,我比你了解他,记得我的话,以后他有哪里出格了你立刻制止,平时也不许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还不服气,江无涯有点头疼:“吃饭,不听你顶嘴。” 林然扁嘴。 奚辛坐在房顶。 街巷在早出的热闹之后,又渐渐归于平静,他仰起头,看见高照的太阳。 往常这时候,她已经哒哒跑过来,满脸灿烂笑容喊他:“奚前辈!” 而今天连个影子也没有。 传讯符从天边飞过来,落入他手中。 奚辛拆开,看见上面写着秀气的字体写着“这两天有事,先不过来啦,等再来给你带桃花糕,比心心。” 奚辛盯着上面的字,抬起头,望着空荡荡的巷口,表情渐渐阴郁晦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宝贝儿你的订阅值不够哦, 补足订阅就可以看到新章啦\(≧▽≦  天一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贱男渣女看太多了,觉得竟然这样都能达成HE结局真是太神奇了。” 林然:“…我们看的是同一部剧?如果我没记错,男主女配不都死了吗?” 天一理所当然:“就是渣男贱女都死了, 才是喜闻乐见合家欢啊。” 林然被噎住了。 “你别说, 我觉得艾莉这个恶毒女配真的很有意思的。” 天一:“父母双亡、寄人篱下,靠自己努力出国熬出头回来,那么聪明狡诈的女人,在职场上都混得风生水起, 本可以好好走上自己的人生巅峰, 结果走错了路,在泥潭里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越陷越绝望,却已经永远回不了头,连死都是在看客们喜闻乐见的掌声死掉的;到头来想要的没得到、本是自己的也都丢掉, 连安生日子都没过一天,这是不是很戏剧?” 林然点点头。 “是, 经历这么多世界, 我算是总结出经验了。” 天一感慨:“人千万不要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旦开始, 这就是一条不归路, 那些以为能凭借自己的聪明和手段呼风唤雨的人, 最后只会死得比谁都更惨。” 林然听着也莫名感慨, 不由鼓起掌来,自愧弗如:“说得太有道理了, 天一, 你果然是与众不同的系统, 竟然能从一部剧里看出这么多人生哲理, 不像我,只记得品如的衣柜....唉,真的太浅薄了。” 她感慨得很认真。 “…”天一:“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不是,当然不是,我是真心夸奖你。” 林然四指朝天,发誓状:“如果我有一个字假话,就惩罚我听一百遍回家的诱惑!” 天一可能是信了,也可能是没信,反正林然是在高昂女歌唱声中单曲循环着《无法原谅》走出石洞的。 这旋律太过跌宕起伏,六D音效太过恢弘壮烈,给林然听得两耳嗡嗡,步伐沉重,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江无涯正要去找人,就惊讶看着自家的小徒弟踉跄着回来。 “这是怎么了?” 江无涯扶住她,打量她白里透红的脸蛋,已经筑基后期的灵力沉稳地浮动着,看着也不像走火入魔。 他略微放下了心,老父亲一般柔声关怀着:“阿然,出什么事了,与师父说说。” 林然怔怔看着他,未语泪先流:“...血和眼泪一起滑落,我的心破碎风化...” 江无涯:“..?” 林然抹着眼睛:“师父,虐恋太苦了,您真的太苦了。” “...”江无涯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阿然,师父真的不是为情所困,没有魔道妖女也没有私生子啊。” 天可怜见的,他千八百年连姑娘都没认得几个,怎么平白就被扣上一口虐恋情深的大黑锅。 林然充耳不闻,只觉突然涌来排山倒海般的悲伤,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边流眼泪一边喃喃:“所以我才不谈恋爱,干活朝九晚五还不够闹心吗,谈什么恋爱,劳心劳力又伤心伤肺,一把年纪了吃吃喝喝悠然种白菜多香啊,等我退休了我就要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可不用再伺候那些乱七八糟的天选奇葩们...” 江无涯:“...” 江无涯有点看明白了,这是“突破后遗症”又犯了。 这孩子打小就有这毛病,每每刚突破一个境界时就有点神神叨叨,练气时还好,没想到了筑基期,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好好,我们阿然想怎样就怎样。” 江无涯扶着小徒弟的肩膀揽到怀里,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往屋里走,微扬起声音:“小辛。” 奚辛脚步轻盈地走出来,脸上灿烂的笑容在看见江无涯怀里眼睛红红的林然瞬间消失,下一瞬,他身上骤然爆出恐怖的骇意。 “她没事儿,怕是刚突破情绪有波动。” 江无涯皱着眉把林然往身边带了带,拂袖挥去突兀暴|动的灵气:“你会吓到她,去把禅云香拿来给她嗅一嗅。” 奚辛盯着林然,她吸着鼻子,像是还没回过神来,难得有些茫然懵懂地倚在江无涯旁边,圆溜溜的杏眼呆呆看着他,水洗珠似的眸子剔透明亮,乖得不像话。 奚辛仿佛能听到自己胸口有什么灼热粘稠的东西在涌动,烫得他的心脏甚至微微发疼。 他指尖蜷了蜷,身上翻涌的戾气迅速平缓下来,他转身默不作声地离开。 江无涯把林然哄进屋里,她乖乖坐在椅子上,吸了吸鼻子,白皙脸颊上还挂着一滴半干涸的泪痕。 江无涯没带手帕,微微俯身,虚捧着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把那滴泪痕抿开。 她茫然看着他,小眼神莫名委屈兮兮,江无涯想笑,心又软得不像话,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哄她:“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奚辛拿着一个拇指高的小檀木瓶过来。 奚辛揭开塞子,晃了晃木瓶,一股隐隐的幽檀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他去握林然的手,她的指尖下意识蜷了一下,温温凉凉的触到他手心。 奚辛眸光幽幽流转。 他背对着江无涯,反手不动声色揉了揉她柔软的指骨,才把木瓶放进她手心,退开两步,垂着眸子,讳莫如深看着她茫然吸了吸鼻子。 林然鼻尖动了动,又本能把木瓶放到鼻下深深吸了几口,恍惚的神情明显渐渐灵动清醒过来。 江无涯舒了口气,又有点头疼:“也不知怎么闹出这样的毛病,看来以后这禅云香得常备着。” 奚辛幽然凝着从懵然中缓过来、渐渐流露出震惊和羞耻表情的林然,忽的唇角一勾:“这样也挺可爱的。” 江无涯:“...” 这是什么混账话,这俩小崽子,就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林然从修为升级后遗症的精神恍惚中回过劲儿来,回想起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简直又要落泪了。 丢人,老脸都要给丢尽了。 她就知道,从来没有白掉的馅饼,不用自己辛苦努力白赚升级的代价,就是要负担生命所不能承受的智障和沙雕。 修士们辛苦修炼,除了积攒灵力,还是为了磨砺心境以匹配修为;她的修为轻松地上升,但是心境还没来得及适应,虽然她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已经不怎么存在心境上的问题了,只需要很短时间就可以磨合上去,但即使是在这匹配适应的短短的磨合期,也不免会发生一些尴尬的事...比如说现在。 林然僵硬地抬起头,尴尬看着江无涯和奚辛,张了张嘴,机智地举起小 木瓶:“这个香还挺...挺管用的哈...” 奚辛若有所思看着她,也不吭声。 江无涯当然不会让小徒弟为难,毕竟姑娘大了,总是要面子的。 他笑了笑,轻巧地移开话题:“是啊,这是北辰法宗那个小姑娘送来的。” 林然愣了一下:“北辰法宗...是侯曼娥?” “是这个名字。” 江无涯点点头,说着也觉有趣:“你闭关了不知道,你楚师姐回了不知峰回禀事情经过,你掌门师叔大怒,盛怒下直接罚了那侯小姑娘三十剑鞭,本以为那小姑娘脾气娇纵跋扈,醒来还会闹,谁知道她一醒来,二话不说领了三十鞭,就去你楚师姐洞府外负荆请罪,后又亲自送了许多东西到咱们无情峰上叩首道谢。” 林然呆住了。 知道自己毁容之后,不仅没当场和楚如瑶同归于尽,还甘愿领三十剑鞭,又主动向楚如瑶负荆请罪,又亲自来无情峰送礼道谢,这...这是侯曼娥?这还是那个跋扈歹毒的恶毒女配?! “我知道的时候,也很是惊讶了一番。” 江无涯笑着摇摇头:“这小姑娘,我本看她处事跋扈狠辣,心性不佳、恐难成大器;只是看她年纪还小,多是父母管教有失之错,才不忍做绝,给她留条生路,没想她这一场生死,还真的改过自新了,你掌门师叔与我说时,欣慰溢于言表,也实在是一桩好事。” 林然听得恍恍惚惚。 侯曼娥改过自新了? 在原剧情里,她可是一苏醒就要陷害楚如瑶,要仗着北辰法宗的爹妈|逼楚如瑶向她下跪道歉——当然是被盛怒的掌门阙道子打回了,阙道子冷了心,甚至不再顾忌她年纪小,直接加罚她五十剑鞭,罚她心性狠毒、残害同门又不知悔改,吓得侯曼娥当晚就逃回了北辰法宗,让阙道子失望不已,从此再没允她来过万仞剑阁。 当时这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也让侯曼娥名声尽毁,以至于后来她把所有的错都按在楚如瑶脑袋上,对楚如瑶恨之入骨,之后更是干尽了坏事。 而现在呢,侯曼娥主动领罚,主动认错,让楚如瑶接受了她的道歉,让掌门欣慰于她的改变,连江无涯都惊讶说她改过自新...这得是什么神奇的洗白方式?她是洗涤灵成的精吗? “是不是好事还说不准呢。” 奚辛突然轻笑,语气漫不经心:“十六七岁的年纪,最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却狠得下心负荆请罪,左右逢源、面面俱到,一举扭转对自己不利的局势,这样深沉决断的心机,我看可比没脑子的蠢货要危险得多。” “生死一遭,有所感悟也是正常,能往好了改就是好的,你多大的人了,何必背地里置喙人家一个小孩子。” 江无涯不太赞同奚辛在林然面前说这些阴暗论,把桌边早热腾腾准备好的汤面和果盘往她手里一放,嘱咐着:“你出来的有些晚,一会儿就得去万剑林那边集合了,先凑合吃些汤面水果,再去歇一觉,等回来再让小辛给你做红烧排骨。” 林然回过神来,就听着那一句“多大的人了”,只觉头皮一麻,手里的瓜都不香了。 “说得跟小孩子就不能杀人似的。” 奚辛凉薄扯了扯唇角,对林然轻柔婉转地笑:“阿然姐姐,听我的,离那个姓侯的远些,她要是敢招惹你,你就回来告诉我们,知道吗?” 林然看着他笑得艳若桃花的样子,不是很敢想告诉他之后会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惨烈事件。 林然默默低头吃面,三下五除二把面条吃干净,又吃了两个小果子,一抹嘴站起来:“我去集合了。” 江无涯说:“去歇一觉。” 林然看一眼奚辛,打了个哆嗦:“不了,我怕迟到。” 奚辛施施然站起来:“也好,那我就送阿然姐姐。” 林然:“...”她可以拒绝吗? 江无涯看了看瑟瑟发抖的林然,眉头微皱:“小辛。” “你担心什么,我只是送送她而已。” 奚辛笑眯眯扯住林然的袖子,拉着她轻快往外走:“阿然姐姐,不要听这个老迂腐废话,我们快走啊。” 江无涯:“...”真的好想打熊孩子。 不等江无涯再说话,林然已经被奚辛拽走了。 “阿然姐姐,万剑林里都是罡气,空气不好,你要是不习惯,就早点出来哦。” “阿然姐姐,你不要有压力,随便拿把剑出来就可以了,没有人敢嫌弃你的。” “阿然姐姐,其实你不拿也可以,我和江无涯可以养你的,实在不行就让他隔壁宗门当保镖,元婴剑客什么的还是可以卖些钱的,或者咱们多卖几家,再不济,听说北辰法宗和玄天宗的宗库富得流油...” 林然:“...” “阿然姐姐...” 林然忍无可忍转过身,盯着矮了自己两个头的少年。 奚辛睁着水盈盈眸子,雪一样苍白纤弱的少年肤色,唇却艳红若血,顾盼流转间,万种风情悉数揉进眼尾的霞红中,像冬雪中盛放的血梅,在无暇的天真纯洁中,生生孕出道不尽的妖诡瑰色。 “阿辛啊。” 林然沉痛说:“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姐姐了。” 奚辛歪了歪头:“为什么?” 林然满脸一言难尽:“你说为什么,咱俩谁大谁小你心里真的没点数吗,我刚来的时候可是叫你小哥哥的。” “那又怎样,哥哥姐姐轮流做,现在你不就变成我的姐姐了。” 奚辛特意比了比两人的身高,无辜地强调:“阿然姐姐,小辛才十三岁。” 林然:“…你十三岁几年了?” “这个啊…”奚辛羞涩抚平袖口的褶皱,云淡风轻:“…有那么个千八百年了。” 林然:“…” 她还是太年轻,原来他根本不是她爸爸的爸爸——他是爸爸的列祖列宗! “噗嗤。” 奚辛倏然一笑:“开玩笑的啦,阿然姐姐竟然真的信了。” 林然勉强扯出一抹笑。 “江无涯才一千多岁,我怎么可能比他老。” 奚辛抿唇笑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放心啦,人家很年轻的,和阿然姐姐差不了几百岁的。” 林然:笑容逐渐消失JPG 奚辛咯咯笑,桃花瓣落在他肩膀上,像一只漂亮的花妖精。 林然不知道这有什么笑点他能笑这么开心,她心累地给他把花瓣拂开,无奈:“看我被噎就这么开心?” 奚辛的笑容微顿。 他看着她自然地拍了拍他肩膀,自然地为他拂开花瓣,又自然地收回手,从始至终,目光都是那么温和又无奈,像一个永远纵容调皮捣蛋弟弟捉弄的好脾气姐姐。 她从来不会明白,她这种温暖的、平和的、像是能包容抚平一切的目光,她存在的本身,对于有些人,到底是多么可怕又无法抗拒的蛊惑。 “别送了,我走了,你也回去。” 林然摆摆手,转身快步就顺着石径而下。 奚辛居高临下,望着她纤细的背影越走越远。 刚才被她拂开的桃花瓣倏然飘起,纷繁环舞在他身边。 他接住其中一片,捏着轻抵到唇边,尖牙缓缓地咬住、碾磨,像是隐忍着想将什么吞吃入腹。 桃花瓣被碾碎成苦涩又香腻的汁水,柔软缠绵在他舌尖;石径上,她回身遥遥向他挥手,笑得阳光般明媚。 霎那间,那薄薄的艶红的唇翘了起来。 “阿然…” 她是一个明星,当然,在观众和摄像机面前她会微笑着表示自己在努力成为一个优秀演员,以示自己和外面那些只靠脸吃饭的妖艳贱货不同,自己是个有追求有梦想的“实力派”爱豆,经纪公司说现在这种人设比较好吸|粉...鬼知道呢,反正现在想火就得艹人设,那她就跟着一起艹呗,只要能捞钱,还要什么自行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93、第九十三章 林然给奚辛这一系列操作看得目瞪口呆。 这气派,这娴熟,这自然? 蹬腿就往上一躺,不知道的还当是他回自己家上床睡觉了呢。” 林然看着抱住她玩偶在床上懒洋洋蹭的奚辛,头疼:“你到底干嘛?” “我说了,我困了。” 奚辛打了个哈欠儿,可理直气壮:“我要睡觉,你过来陪我睡。” 林然:陪你睡…个蛋蛋啊! 小屁孩你人不丑想得咋那么美呢。 林然扭头就走,奚辛立刻阴飕飕:“你敢走试试。” 林然步子都没停,掀开纱帘就要走。 奚辛猛地坐起来,凶狠一拍床:“林然!” 林然清晰听见床板裂开的声音。 她往后一看,好家伙,床头板当场裂了,被褥里柔软的鹅绒纷飞,活像下了场大雪。 林然心好痛,她的被子,可是这些?年她躺过最软最豪华的被子了。 林然捂心:“你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拆我家。” 奚辛跪坐在床上,身形纤细,乌黑柔软的长发披了满肩,显得一张雪白脸蛋更小,下巴尖尖的。 林然以为他会凶神恶煞和自己斗嘴。 闻言,他却抬起眼,像是烦躁又像是不高兴,凤眸恹恹地斜了她一眼,忽然冷笑:“你以为我想吗。” 你以为我想非缠着你不放吗,你以为我想忍想试图摆脱你的影响、却不过三天就再忍不下去、巴巴跑过来,来别的男人的船上找你吗?! 明明知道她是个滥情的小混蛋,一个木头、傻子,三棍子闷不出个屁的呆子,他还是来找她。 他就是犯贱! 林然听出他话里满满的自厌,有点不明所以,也不好走了,挠了挠头走到床边,小声问他:“怎么了?不开心了?” 奚辛看着她,从她秀气的眉眼、挺翘的鼻梁,到说话间轻轻翕合的红唇。 她嘴巴不大,天生弯弯的弧度,是很健康的粉,唇肉饱满又柔软。 奚辛盯着她一开一合的唇瓣,突然喉头干涩。 他冷不丁说:“你亲亲我。” “如果有不开心——”林然一卡:“…什么?” 奚辛抬视线对上她眼睛,声音不耐又凶:“亲我。” 林然:“…”这语气确定不是“打你”?! 林然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槽太多了,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吐起。 奚辛盯着她,身体像是应激的猫儿不知不觉绷紧:“你想说什么。” 林然看了看他,突然忧愁的叹口气 “这样。” 林然语重心长:“我给你普及一下正确的青春期姓观念教——” “林然!!” 林然扭头撒丫子就跑,但已经晚了,细长的桃花剑化为软练缠住她的腰,把?她生生拖回床上,一只小手阴森森抓住她衣领。 “!”林然哭天喊地捂住衣领:“玩归玩闹归闹别拿贞|操开玩笑,我能理解你年纪到了对这种事比较好奇,但你冷静一下啊!你还是个孩子啊!” 奚辛脸色骤冷:“你说谁是孩子?我早已经长大了!” 林然心说我管你长不长大,你那一张未成年的脸我多丧心病狂对你下手。 而且奚辛不知道,她知道,他还是她未来的小师叔啊!这可太刺激了,这已经不仅是法制节目了,这眼看是要上社会新闻头条啊! 林然想到日后自己会凭借“和师叔搞不正当关系”在九州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头皮都要炸了:“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奚辛膝行向她,林然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往后仰,奚辛眼神一戾:“你不喜欢我?” 林然疯狂摇头。 奚辛阴森森:“那你还敢勾引我。” “…?”林然直呼冤枉:“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 奚辛冷笑:“你平白无故对我好,我欺负你你都不走,这么上赶着,一定非奸即盗,故意勾引我,不是别有所图,就是馋我的身子。” 林然:“…” 人话否?只问你人话否? “你不喜欢我,那就是另有所图。” 奚辛居高临下,揪着她衣领的手缓缓握向她脖子,语气森凉凉:“要么是贪我剑骨,要么想借我接近奚柏远或者剑阁的秘宝,要么是邪魔鬼道妄图蛊惑我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然:“…”妈耶,竟然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林然还在心里吐槽呢,就听见奚辛骤冷的声音:“不管是哪种,都该死!” “!” 林然一头黑线拉住他的手:“别闹了行吗。” 奚辛样子唬人,却根本没有用力,手很轻易被她扯了下来,他只盯着她:“那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喜欢。” 林然无奈:“但我和你理解的喜欢肯定不一样。” 她对奚辛,有怜惜,有宠爱,很难说那是疼弟弟、还是初上无情?峰那年就对这最初认识的阴骘孤寂少年生出的偏爱。 但是林然知道,这些?绝对跟男女之情?没有关系。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九州那么大,未来还会有数不胜数的风景,也会有很多人爱你。” 林然看着他,眼神慢慢流露出笑意,柔和,又澈亮:“江前辈是,我也是,我们都知道你的好,你值得很多人喜欢。” 她的语气那么真诚,目光那么温柔,奚辛甚至能想象到,她说话时,心也一定是软的。 但这并不妨碍她拒绝的断然与无情?。 最多情?、最无情?,是最温柔的漠然。 奚辛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甚至连失望和愤怒都很少。 他早知道会这样。 奚辛泠泠看了她一会儿,把?手抵住她心口,看着她茫然的表情,冷笑:“林然,你心里有病。” 林然正一头雾水,被骂得顿时黑线:“干嘛骂我,不带恼羞成怒的。” 她就是有病。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也许她意识到一点,但并不往深处想、也没打算改变。 奚辛懒得理她,直接把?她推倒在床上。 林然被陷进柔软被褥间很是懵了一下,差点以为奚辛这混小子都学会霸王硬上弓了,刚要跳起来兜头就是一把?剑甩过来:“抱好了。” 林然下意识抱住桃花剑。奚辛轻轻哼了一声,在她旁边抱着玩偶躺下。 原来不是啊吓一跳…所以,这是能过去了? 林然正抱着剑松口气,他又转过身,侧躺着面朝她,玩偶遮住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狭靡凤眸意味不明盯着她。 林然被他看得无语:“又干嘛?” 奚辛看着她,不知怎的,眼角渐渐有点湿润,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半撑起身子,揪住她一缕散乱垂下的头发,有点粗暴地捏着,轻喘:“你没吃饭吗,用力点。” 林然才发现他脸颊又泛出胭脂色,嘴唇很红,微微翕张,望着她的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林然有点慌:“嗳嗳,别哭啊。” “我没哭。” 奚辛粗暴打断她,红润润的眼睛瞪着她:“我今天不高兴,你得用力让我痛快。” “…”林然几百年循环式九年义务教育,愣是没听明白这前后句有任何因?果关系。 但是奚辛都快哭了、艾玛这给孩子委屈的。 林然想着今天已经拒绝了人家一次,当然不好再对着人家的病句挑刺。 她只好用力抱了抱剑表达自己的态度:“成成成,我好好抱,这样行了,你永远是我心肝大宝贝。” 奚辛脸颊滚烫,他从牙缝里挤出来:“再用力。” 林然麻爪:“不是,你这是软剑,再用力别掰坏…” “——用力!!” “…成成。” 江无涯远远就看见小舟已经变了模样。 在原来的大床上已经新搭了帷帐,新披了层纱帘,那串挂在纱帐外的风铃叮叮响个不停。 江无涯看着小舟那快要与湖面贴平的吃水线,无奈揉了揉额角。 太上忘川的朔光漾开水波,化成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瑶水的沉力,江无涯踏着清波落在船头:“阿然…” “不是,咱不是说好了吗,不哭了好不好。” “我没哭,闭嘴。” 江无涯一怔,小辛也来了?还哭了? “…好好,那你转过身来给我看——” “别和我说话!” 隔着帷帐能听见他又低低地哼了一声,声音掩在被子里闷闷的听不真切,明明是不耐烦,可更像是撒娇:“我都要睡了,我现在不想…不想和你…嗯说话。”说着尾音突然扬了一下,像蛇信在皮肤舐过,片刻慎人的凉后,溢出裹着热焰的软烫,腻得人头皮发麻。 江无涯脸色骤变。 他也是男人,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江无涯猛一把?扯开帘子,就看见折断的床垣、凌乱的被铺,林然缩手缩脚坐在床头,怀里抱着桃花剑,一脸犹豫担忧望着床那边—— 床中是一个大兔子玩偶,奚辛就躺在玩偶旁边,背对着她蜷起身子盖在被子里,露出半个雪白的肩头和纤瘦的背脊,整个人都在轻颤。 这一看像是在哭。 可从江无涯这个角度望去,分明看见奚辛露出的脸庞绯红,眼神混乱迷离,不敢出声地喘怕招来怀疑,他就死死咬着被角,咬得嘴唇泛白,俨然愈发压抑得嘶哑力竭。 他哪里是在哭。 他分明是痛快得不得了! 哄半天也没哄好,林然正麻爪呢,看见江无涯过来顿时大喜:“您快看看奚辛哭——” 林然声音戛然而止,转为震惊。 因?为她眼看着江无涯一把?扯出她怀里的桃花剑扔向奚辛,神色冰冷如霜,怒喝:“混账东西!给我滚下来!” 寒凛的剑气瞬如千刀万剐,奚辛睁开眼,眼中还带着湿意,却已经伸手准准握住桃花剑,剑柄在他掌心转了一圈,他猛一跃而起,剑锋直指江无涯,字字凶戾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江无涯!我忍你很久了!!” 太上忘川拔势而出,如木枯剑横挡住凶艳长锋。 江无涯紧拧浓眉,瞥一眼目瞪口呆的林然,立时长退而后架着奚辛离开小舟,几乎是刹那桃花剑弯折,剑身倒映着的桃花瓣化为无数尖锐的厉光向江无涯冲射,江无涯一挑剑锋,那些花瓣溅落瑶湖中,惊起道道骇涛无数。 “混账东西!” 江无涯怒极:“阿然待你真心疼爱,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仗着她不懂哄骗她做这种混账事?” “是,我卑鄙无耻我丧尽天良。” 奚辛眼角还泛着红,冷笑:“我当然比不了你江大圣人,满口正直仁义大道理,永远坐怀不乱,哪怕心里已经想入非非脸上却永远正得像个菩萨。” 江无涯隐忍地拧紧眉:“住口!你竟还不知悔改!” “悔改?我奚辛这辈子就没有这个词。” 奚辛冷笑:“色|食性也,我喜欢她,我只对她有欲念,我是叫她欺负我、又没去欺负她,我忠于我的心,我有什么要悔的?!” “呵,你听不得这些?浑话是不是?” 奚辛露出恶劣的笑:“可我就偏要说!江无涯,我真的好奇,你不会真的没有欲|望?你总也会硬?等你硬的时候还能不能这样义正辞严地指责我,能不能像你说的那样断然把她推开!” “奚辛!” 江无涯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缓缓说:“奚辛,够了。” 太上忘川感受到主人的怒意与警告,终于不再一味格挡,缓缓放出威压。 忘川之水,太上之渊,渡的是亡魂,灭的是生死。 太上忘川的威压,不是多尖锐的锋芒,也不是多恢弘的声势,只是冥冥中一种升起的无形力量,像从深海缓缓升起的看不尽全貌的庞然巨物,介于生与死、介于湮灭边界的莫测,那种未知与倾覆带来的源于命运最本|能的恐惧,才是它最无可名状的可怖。 “够了,你也只会说够了。” 奚辛露出讥讽的神色:“好啊,你心如止水、你静若佛陀,那你就滚远点啊!别杵在我们面前碍眼啊!” “我喜欢她,我要她,我要定她了。” 奚辛手腕猛地用力,桃花剑化为带着万千薄刃的软练死死缠住太上忘川,奚辛直逼到江无涯面前:“你不是不想争吗,正好啊!正好完完全全让给我,你放心,我会保护她,我会让她永远快活的…师兄。” 奚辛眼波闪着异光,忽然轻笑起来:“师兄啊,你这样大度,小辛会记你大恩大德一辈子的。” 江无涯闭了闭眼:“小辛,我不信你看不出,她没有情?根。” “那又怎样,现在没有,慢慢养着,总也会养出来的。” 奚辛咯咯笑:“即使一辈子没有也没关系,我在她身边,我就是她最在意的人,什么都是我的,断然便宜不了别人去,那我也不是不可以。” 拥抱,亲吻,欢|好,即使得不到她真正的爱,他还有她最偏心的宠爱,她摸一摸他的剑,摸一辈子,他也能勉强满意了。 江无涯一时无言。 林然虽然没有直接告诉他,但也从不刻意瞒他,之前那段日子每每早出晚归足以让江无涯发现她和奚辛认识。 江无涯那时就很惊讶,奚辛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比谁都了解奚辛的桀骜和孤僻,短短时日就接受了林然、甚至主动让林然去陪他,这太过反常了。 他那时心底已经隐隐有所担忧,但毕竟林然很高兴、奚辛也从没来与他正面说过这事,奚辛难得有个朋友、难得愿意和人交往,江无涯没有任何理由也不忍心阻止,只好特意与林然说让她注意分寸、注意保护自己。 但他还是晚了。 奚辛果然不甘于想交个朋友,他是想独占林然这个人。 江无涯立刻意识到,奚辛之前不声不响、也许就是在犹豫,而现在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公然和林然亲昵,就是想明白了,所以故意挑衅——为了宣示主|权。 他已经彻底定了心念,同时升腾起可怕的侵|略欲,跃跃欲试要除掉所有可能的敌人,把?林然强抢到自己的疆域里独占。 “她没有同意你的追求。” 江无涯沉声:“你是在擅自限制她。” “…江无涯,你是脑子有病吗?难道做这种事我还要先去找她要个许可吗?” 奚辛被生生逗笑了:“当然是立刻抓住一切机会排除异己了,趁着先机我就要给她编好一张网,我要牢牢抓住她,以后就谁也别想靠近她。” “不可以。” 江无涯说:“小辛,你是不可控的,贪|欲会膨胀,阿然是个自在性子、她有朋友有伙伴,她不是会被你限制的人,而你得不到满足的贪念会日渐生怨生恨;照你所说的这样下去,未来你会害了她、也害了你自己,我不能放任你。” 奚辛脸上漂亮的笑骤然消失,脸孔一瞬竟扭曲:“好说不听非要我翻脸,江无涯,是你自己不要的,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 江无涯无言,只是缓缓握住了太上忘川。 “小辛,你冷静下来,给自己划一条线,界限之内,我不拦你。” 江无涯平静说:“如果你不愿划,那就由我来给你划。”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是个超小型修罗场,但是…激不激动,刺不刺激?!\(≧▽≦)/ 感谢在2021-02-1406:02:25~2021-02-1506:1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寻洲、口十子、樢郃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049857、阿墨、畫風清奇2个;34451674、奈奈安?、39558684、芋圆糯米、口十子、46753706、小甜甜站不起来了、南琪琪琪酱、BIU、流水情渊、随心所阅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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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总嘱咐她要有远见,她深以为然——比如现在她就不应该只一味关注师兄弟俩打架,而应该站在战略的高度上着眼他们打架之后饿了?的问题,这样先一步充分布局,把还?新鲜的湖鲜捞上来闷一盆的铁锅炖,等他们饥肠辘辘的时候正好热乎乎的吃上,暧,这岂不是美滋滋。 一条两条三条……就在林然捞够鱼扔进锅里,要点火的时候,远处轰然一声巨响,震得?她险些没把自己手指烧着。 林然下意识望向那个方向,只看见那边天幕突然阴沉起来,脑子里已经响起天一的声音:“这是化神?劫。” “天一!” 林然顿时高兴:“你能回来了。” “勉强。” 天一声音有点没精神,望一眼天空,就看见江无?涯和奚辛:“我有件好消息要告诉你,元景——他俩怎么打起来了?” 林然挠了?挠头:“其实我也没太搞明白,但我有一个小胆的猜测——是不是师父觉得?我被欺负了?很生气,小辛觉得?他没欺负我又觉得?师父多管闲事也很生气,所以他们交涉不均打起来了。” 天一:“…” 天一看了?看身后半塌的床、褶皱混乱的床褥,又看了?看上面尚且衣衫不整的奚辛和面色沉凝的江无?涯,不是很明白林然是怎么用这么朴素老实的口吻说出这么骚的故事。 尤其她还?提着鱼。 人家为她在上面打得?热火朝天,她在这里炖鱼。 天一看了?看盛满瞪眼死鱼的大锅,幽幽:“铁锅炖啊?” 林然恍然,赶紧继续点火:“哎呀你提醒我了?!我得?趁着鱼死透之前给闷熟,要不都不新鲜了?。” 天一:“…” 天一真想把那俩人拽下来,让他们瞪大眼珠子瞅瞅这看上的是个什?么完犊子东西,为她打架何必呢,是,干脆一起合伙打死她最?省心! 林然打着火,突然回过神?来:“等等,你说什么化神??” 天一没有回答,因为天上已经有了?动静。 “天地之力…是化神?!” 粉焰与白光相撞,传来奚辛骤然惊怒的声音:“——江无?涯,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白光肃然震荡,太上忘川重新握回江无?涯手中,江无?涯没有时间回答奚辛,只低头对林然沉声说一句‘你留在这儿’,身影已如流影消失。 “江无?涯!” 奚辛怒火中烧,脸色极其难看,反手给她甩了道?结界‘老实待着!’,也紧追而去。 手里的火石掉在脚边,这一次却分不来她一个眼神。 林然望着他们的背影,好半响,哑声:“…是奚长老吗?” “是。” 天一声音冷静得?近乎漠然:“没事,他这次成不了?化神?。” 林然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想去看看。” 天一看了?看她:“你确定?” 林然点头。 天一慎重打量她,见她眉眼安静,虽然沉静得?异常,但好在不是失去理智的样子。 天一见状就不再多说,让林然冲着结界节点灌入元气,终于撕开结界。 林然直接向着那阴沉雷云笼罩下的地方飞去。 穹顶上阴云愈重,整个青水镇不知何时被一重重厚重的结界保护住,唯有镇中心的一大片区域被空出来,各色妖力爆出灵光从地表熠熠投射到天空,密密交织成一种繁复的阵法,雷光在云层中翻涌,倏然劈下,一道?道?砸在那阵法上,溅起火花般璀璨四射的亮光。 江无?涯读过百年剑阁的藏书阁,又曾在九州四方行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阵法。 明明覆盖的范围并不大,威力却强悍到骇人,那些劫雷暴戾劈在阵法上,却像是小孩子挥舞的烟花,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什么威力。 但是当他靠近,他才真正感受到劫雷的威力——每一道?雷,都足以将这座城碾为平地。 那是元婴巅峰强者的雷劫,那是通往化神?之境的渡神劫。 江无?涯抬起头,望见阵法之外半空中遥遥浮立着的十几道?人影:阙道?子带着几个师兄弟、斩戒院的十六禁卫,中间是两个中年男人簇拥着一个着道?袍面目和蔼的白髯老者。 此时老者怔怔凝望着那阵法,眼神满是震怒与失望,更带着深深的悲戚与苍凉。 “叶师叔,石师叔。” 江无?涯走上去,拱手问礼,嗓子沙哑得?厉害:“掌门师叔。” 苍通之像是回过神?,转头看他,才露出一点笑来:“无?涯,你来了。” 江无?涯点点头,望向阵法。 那瑰丽磅礴的大阵闪烁着灼目的光,在大阵的中央,一对男女双手相抵、偎依而坐,姿态安然而静好。 江无?涯望着他们,像是望着一对陌生人。 苍通之看了?看他,突然抬起苍老的手按住他肩膀:“无?涯,振作起来。” 江无?涯对上他怜爱温和的目光,才发现自己眼睛不知何时红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已经重新恢复清明:“是。” 苍通之看着这年轻孩子迅速冷静下来的目光,心中升起更深的悲痛与不忍,张了?张口,却只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以妖丹为眼,夺取妖丹妖骸中残存的力量,再以天雷之力化为己用,试图逆天改命。” 旁边石长老沉声说:“这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一种阵法…这是奚柏远自创推演的祭阵。” “他不是想化神?。”叶长老长叹:“我们都猜错了?,他是想借由化神?的天地之力,为那凡女改命。” 没有人说话,好半响,石长老才苦笑一声:“以为当年他为了苏氏甘愿封城自守在这里已经是极致,没想到,他竟是动了这个念头…可苏氏是凡人啊!他为整座城的凡人添寿数百年也就算了?,如今竟还?试图逆天而行?他简直是疯了魔!”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叶长老无?奈:“重要的是事情该如何解决。” 石长老哑然,是啊,重要的是如何解决。 其实这件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往简单来说,奚柏远犯的这些事归于三种:擅自潜入妖域杀妖族王君、盗取妖丹;违背宗禁擅自推演祭阵;为一己私欲扰乱修界默认的规则试图为凡人改命。 这三桩,后两桩违背的是三山九门为正道定下的戒律,还?属于自己家的事儿;而第一桩却是违背了?当年人族与妖族的契约,是险些酿出大乱的外|交事件。 “先给妖族一个交代。” 苍通之掌门终于开口:“妖已经杀了?,妖丹也已经用了,如今我们只能想法子赔上,再把这混账押回去…先打个二百打魂鞭,再押入深牢囚上百年。” 石长老叶长老悄悄松口气。 苍通之是掌门、也是奚柏远的师兄,他自然有资格代表宗门说出对奚柏远的处置。 打魂鞭一鞭足以抽得一个元婴灰飞烟灭,二百打魂鞭下去,即使是奚柏远也别想落一点好,更别提囚禁百年了?…但他们还是松口气 ——因为还用得上打魂鞭,证明还有回旋的余地,奚柏远不是必死不可。 奚柏远一连违背几条禁令,还?险些酿成大乱,严重点说甚至当斩以正视听,但那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弟,这么多年的情分,他们再生气,但要亲手杀了?奚柏远,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江无?涯绷紧的背脊微不可察松了松。 苍通之看得?分明,唯有又叹一声。 他有他的考量,剑阁无?情剑主从来担负着特殊的使命,江无?涯还没有长到该接下责任的时候,哪怕不论私情,于公来说、即使奚柏远犯下大错,他现在也不能死。 好在奚柏远也没有疯到底,还?记得自己是剑阁人,没有把他们逼到不得?不动手的地步,一切都有周旋的余地。 人不会死,气氛顿时松缓下来,阙道?子左右望了?望,故意脆亮说:“师父!万一奚师叔今日一朝成了?化神?,比您厉害得多了?,您还能罚他不?” 阙道?子本想开个玩笑,可此言一出,苍通之与石长老叶长老却露出复杂的神?色。 石长老苦笑:“傻孩子,他成不了?化神?。” “…为什?么?” 阙道?子一愣:“不是说化神?劫有九十九道?雷,如今都过大半这阵法还?能撑住,照这样下去,奚师叔足有半数的可能渡得?过,到时候不就能…” “你以为化神?的劫只是天雷吗?” 苍通之缓缓说,说不上是自嘲还是苍凉:“如今天地灵气衰竭,天道不许化神?,是天道?不许啊!” 天道不许化神?,所以任你是天之骄子、任你是九州第一人,任你做足了千般万般准备,眼看成功近在眼前,你也别想化神?。 所以这雷劫在所有人眼中骇然生威,在所有人眼中奚柏远离化神?只一步之遥,苍通之也不动如山,因为他知道,这一步奚柏远永远跨不过去。 苍通之不拦奚柏远,并非完全没有办法拦,更是想让他死心。 苍通之太了解自己这个师弟的偏执,为了认定的目标能不顾一切,偏执到不择手段,今日就算能拦下他,来日他找到机会更会变本加厉地去尝试,倒不如今日让他彻彻底底去撞南墙,撞得?头皮血流了?,自然就死心了?,日后也不至于再酿出乱子。 而事实也正如苍通之所预料的那样。 惊雷一道?比一道?恢弘凶烈,狠狠砸在大阵上,妖丹从外围往中央一颗颗炸裂为湮粉,阵法渐渐摇晃龟裂,当中央四颗镇住阵法四方的妖丹中西边那颗玄龟妖丹轰然碎裂时,阵法穹光忽然裂开道?巨大的缝隙,一道?惊雷趁势砸下,直直劈向苏慧兰。 “慧兰!” 奚柏远猛地睁开眼,毫不犹豫扑过去,把苏慧兰抱在怀里,用自己后背挡住那道巨雷。 “柏远!” “别怕别怕,还?有三道?,还?有三道?!” 奚柏远死死搂住她,把她的脸按在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刹那裸出森森白骨的后背:“三道?——” “轰!” “…咳…两道?!” “柏远!!” “没事,我真没事,咳咳…马上了?,劫雷之后天地之力…” 奚柏远吞下嗓子里涌出的内脏碎片,淌满血的手不动声色从破败的身体中掏出自己龟裂面露痛苦的小小元婴,用力地笑着:“…咳,天地之力就会降临,到时候我就能…就能带你重塑身体了?——” 苏慧兰全身涌动着妖气,她被强按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凄婉地望着他,眼睛里流出血泪来。 “轰!” 四方阵眼毁了?三个,只剩下最?后一个阵眼、最?后一道?雷。 “别怕,慧兰,别怕。” 奚柏远用手背轻轻擦过她的血泪,缓缓露出个虚弱而欢喜的笑来:“慧兰,要来了,我们一起,准备好了吗。” 苏慧兰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点头,又哭又笑望着他。 奚柏远露出个大大的笑来,他颤抖着低下头,在她唇落下轻轻一个带血的吻。 最?后一方阵眼的鸾凤头骨被最?后一道?雷湮没为尘埃,那一瞬,一种无?法形容的可怖力量从穹顶缓缓降下。 苏慧兰突然感觉身体很轻,有缥缈的风从头顶笼罩,罩住她、和紧紧把她搂在怀里的人。 苏慧兰脑子一片空白,又好像瞬间被灌入很多很多光怪陆离的扭曲的画面。 她不知道那些画面是什么,她感到茫然、甚至恐惧,头很痛,像是一枚小小的樱桃被强行塞进西瓜那么多东西,整个人快要裂开的疼。 有什?么液体从唇边涌出,她感受不到味道、她甚至没什?么确切的感觉,但是她却又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像个破烂的纸娃娃,千疮百孔。 果然还是…失败了。 苏慧兰在心里叹一声,并不如何失望,只是很难过,难过得?她想哭。 她要死了,柏远怎么办啊。 她的柏远得?多难过,他得?多伤心?以后谁能照顾他,以后谁能陪着他,以后谁能让他开心、让他能轻松快活地做他自己?! “柏远…” 她从嗓子里挤出很低微的嘶哑的声音,她握住他的手,轻颤着想攥紧,想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交互能支撑彼此的温柔与力量。 可是那只手抽开了?。 苏慧兰愣了愣,好半响,脑子才转过这个意识——他抽开了?他的手。 他从她手里,抽开了?他的手。 苏慧兰的心停跳了两拍。 那一瞬,没有任何缘由的,她心底突然升起无穷的恐慌,像是有什?么被突然夺走。 苏慧兰猛地抬起头,用尽所有的力量,死死望向他:“柏远…” 她对上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熟悉是因为,还?是那个人,还?是她的丈夫、她的爱人。 陌生是因为,那双眼睛望着她,眼神充斥着前所未有震惊、陌生、复杂,甚至有一瞬的…厌恶与怨恨。 苏慧兰怔怔看着他,四肢百骸的血一瞬间凉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506:13:16~2021-02-1607:1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西赢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黎格、樢郃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简酒5个;樱兰蔻、黎格、wssyxtc、xiaoxiaojun2个;30140720、口十子、无与伦比的逆天乌鸦!、恪初、南絮吖、35304117、snow、满拾、久久捺、月隐梅、慵懒哒喵、berrnhild、顾朝朝朝朝、堂克就是堂克堂克走、惜糯、47249236、桃小妖、随心所阅、尤卿禹、暴力老奶奶、芒果雪糕、我家美洋洋世界第一可、焚柒灵、小耶毛绒绒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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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安慰她,应该紧紧握住她的手、吻她的?额角、让她别这么不?安。 奚柏远却看着她,眼神沉沉,漠然得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他… “你疯够了?!” 苍通之苍老威严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苏慧兰再忍不?住,一口血涌上来,从唇角滑落,却不及她眼角的?眼泪鲜红。 奚柏远! 他?怎么突然变成…变成这样啊?! 苏慧兰怀着无解的绝望,痛苦地闭上眼,昏了过去。 奚柏远看着苏慧兰昏过去,瞳孔微微一震,脸上漠然的表情不?受控制地龟裂,但下一瞬,他?已经被狠狠按住肩膀强行压跪在地上。 “那他带过来。” 苍通之冷冷望一眼被禁卫按在地上、了无动静的?奚柏远,缓和了口吻对江无涯说:“你找人安置了你师娘,也过来。” 奚柏远被押着踉跄站起来,散乱的?头发遮住脸,衣衫破碎狼狈不?堪。 他?没有看江无涯、没有看苍通之,也没有看任何人。 江无涯沉默着抱起师娘,转过身,就对上奚辛泠泠的?目光。 他?不?知何时来的,衣袍华丽宽大,衬得纤瘦的身子,伶仃站在门边,像一株艳丽而枯败的?桃枝。 苍通之一众人看见他?,都是一愣,随即眼神化为怜悯、无奈。 苍通之缓声道:“孩子,这与你无关,去照顾你娘。” 奚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奚柏远,没什么表情地错开?两步,让苍通之他?们离开?。 自始至终,即使擦肩而过时,奚柏远没有看他?一眼。 奚辛也没有看他?第二眼。 奚辛走进屋子,与江无涯面对面。 “这就是你们想瞒我的?事?” “不?是想瞒你。” 江无涯嗓音沙哑:“只是不知该如何与你说。” 奚辛露出一个很奇怪的表情,像是讥讽,又像是嗤笑。 林然赶过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 奚辛接过母亲,转身进了里屋。 江无涯在那里站了小会儿,才抬头看向林然。 林然走过去,轻声说:“您去,我在这里。” 江无涯望着她,低低嗯一声,揉了揉她头发,转身离开。 林然望着他?的?背影。 他?还是一个年轻人,还是一个应该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可他的?背影,已经染上了比日暮更落寞的?苍寥。 有些事不?能想,不?能想。 林然转身走进里屋,奚夫人已经被安置在床上,奚辛站在旁边,抬头望来,冷笑:“让你在船上等?着,你就是不会安分。” 林然不理他?,只挽起袖子:“有水吗,我给?夫人擦擦身。” 奚辛抿了抿唇,绕过她走出去,片刻后端着盆热水进来、又留了一瓶丹药,就走到屏风后,隐约可见那边有个圆桌、他?背对着她们坐下。 林然先喂了奚夫人一颗丹药,她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缓缓愈合,但是速度很慢。 林然又喂了一颗,就不敢再多喂,奚夫人只是凡人,林然怕她承受不了药力。 林然拧了帕子,轻轻给?奚夫人擦拭,瞬间帕子吸满了血,浸在水里染红了大片。 她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深处可见骨,浅处也是一道道狭长的撕痕,那些妖气无孔不?入地往她伤口里钻,宛若虫子蠕动,狰狞吓人,吸食着她的生气、更是阻碍着伤口愈合。 林然擦拭奚夫人脸颊的?血痂,摸到灰白的发丝。 林然愣住。 她迟疑一下,握住她手腕,渡入的元气在她经脉里游走,女人瘦弱的?身体里血流粘稠滞涩、经脉跳动薄弱,连五脏六腑都渐渐萎缩。 元气可以疗伤,但救不?了命。 她的面貌在苍老,哪怕曾经吃过无数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哪怕有一位至强者不?择手段想留住她,她的身体却终于抵抗不?住岁月的?侵蚀,渐渐走向衰老和死亡。 奚夫人,她的寿元快到了。 这大概就是奚长老不?顾一切想执行那个计划的?原因。 林然等着她身体伤势愈合,才松开手,翻了一身自己的?干净衣服给?她换号,又掀开?被子给?她盖好,等?一切收拾好了,才站起来,轻手轻脚走出里屋。 梅竹屏风后,是一张精巧的?雕花圆桌,奚辛坐最里面的小圆凳,低头捏着一只茶杯不停地转。 他?手边是一扇小窗、细细的?支竿撑起窗户,漏进几?许光,映在他冶丽的?侧脸,有种说不出的安静。 林然走到他旁边,轻声说:“已经收拾好了,你要去看看她吗?” 奚辛自顾自地转茶杯,像是没听见。 一会儿,林然听见他?说:“你觉得她快活吗?” 林然看向他?。 “我觉得她快活。” 奚辛不?看她,只垂眼盯着茶杯:“她爱奚柏远,能为她的爱情赴汤蹈火,不?管结局怎么样,她是快活的。” “所以别觉得她可怜,我不?觉得,你也别觉得。” 奚辛对她说:“她不可怜,也不?需要怜悯。” 林然对上他?黑凉的?眸子,看着里面某些冷粹而执拗的?东西,喉头像是哽着什?么。 她用力点头:“好。” 林然突然觉得,江无涯小看奚辛了。 江无涯、奚夫妇、剑阁众人、包括她,她们所有人都小看奚辛了。 这个阴沉孤僻的少年,这个桀骜、偏执、疯戾骄纵的少年,也许一直比谁都清醒、都看得分明,也比谁都更坚强。 林然对他?张开?手臂:“要抱抱吗?” 奚辛斜眼睨她:“你哄小孩子吗?” “不?是。” 林然说:“是我心里难受,你能抱抱我吗。” 她从来没有这样主动对他?要抱,简直是撒娇,奚辛表情肉眼可见地呆了呆,一时整个人都有点无措,眼神飘忽不敢看她。 “你多大了,当自己是小孩儿吗还要…” 奚辛凶巴巴说,林然当没听见,走过去抱住他?、 奚辛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比她矮两个头,骨架都是纤细的?,她抱着他?,甚至能清晰摸到他后背凸|起的瘦弱背脊。 他?还是个孩子。 他?只是个无辜的?、已经受了太多太多委屈的?孩子啊。 可即使这样,老天也不?放过他?,他?没有苦尽甘来的未来,他?没有明媚光辉的?未来——他?的?未来只有更惨烈更彻底的?绝望! “小辛!” 林然突然觉得无法忍受,她张嘴想告诉他?真相、想让他?立刻走,可是这些话到嘴边,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塞住,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林然!”天一惊怒:“别冲动!你他?妈别冲动!” 喉咙升起窒息感,伴随着火烧火燎的剧痛,林然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胸中有一股意气,比那痛苦烧得她更窒息,她拽住奚辛的?手,想把他?拉出去、让他离得远远的?。 奚辛被她拽起来一言不?合就往外拉着走,皱起眉:“干什么?” 身体周围的挤压越来越明显,林然咬牙往外走,走到门前,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她面前,让她再不?能往前一步。 林然伸出手,触手是一瞬扭曲的空间,瞬间将她的手割得皮开肉绽。 “你会死的,我们都会死。” 天一声音突然冷静下来,冷静到残酷:“我再告诉你一次,没有用,他?只是假的?,你死也救不?了他?——死得没有一点意义。” 林然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身体就被拽回去。 奚辛皱眉看着她鲜血淋漓的?手,又去看那个门,他?快步走过去,轻而易举穿过那扇门,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他?站在院子里,回头抿着嘴巴看她,又走回来,语气不?好:“你到底怎么回事!” 林然看着他?,突然蹲下来,咬住自己的?手掌。 奚辛呆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 她没有哭,甚至眼眶都没有红,她只是蹲在那里,垂着头,直直盯着那门槛,用力咬住自己的?血肉模糊的?手掌。 奚辛低头望着她,望着她纤瘦的背脊,柔软的青丝披散,她眼眸垂着,秀美的面庞淡然平静如初。 她像是一座美玉雕塑,一尊金身的菩萨,她普渡众生、她代表无私与正理,她永远温柔克制、不?会犯错,也完美无瑕。 可是奚辛看着她,却好像第一次透过她那层柔软而淡漠的?壳,看见那颗鲜红流血的?心。 他?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江无涯那么肆无忌惮地宠她、纵容她,看向她的目光温柔总带着哀伤的爱怜。 因为她多可怜。 奚辛想,她连哭都不会了。 我们有爱、有恨,有嫉有怨有占有欲,有渴望的?东西有追逐的?梦想,我们鲜活地活着。 可是她连哭都不会了。 奚辛也蹲下去,抱住她。 原来到头来,最可怜的?其实是你。 “林然。” 奚辛下巴搭在她颈窝,低声说:“你真是个傻子。” …… “看看你的?样子!” 禁卫松开手,奚柏远跌坐在书房。 他?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根骨寸断,元婴还被握在手掌,已经龟裂出无数碎痕,有如婴儿般低微地蜷缩成一团,灵光黯淡。 苍通之指着他?,声线颤抖:“奚柏远,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膝盖磕在木地板的声音很沉,奚柏远踉跄一下,缓了好会儿,才慢慢扶着墙站起来,走到书桌后面的椅子。 堂堂九州第一人变成这么个落魄样子,让人看得心里难受,石长老和叶长老对视一眼,默默和禁卫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奚柏远和苍通之,万仞剑阁的?无情剑主和掌门。 “当年你说你爱上凡女,我们没拦你;你为她离开剑阁久居这里,我们没拦你;你为她擅动无数人的?命线,生生为这一座城的凡人添寿百年,前无古人后不会有来者,煌煌闹得满城风雨,我们也没有强拦你,我们甚至将这座城从青州疆域图中抹去,只为不?让世人非议,给?足你要的?清净。” 苍通之字字含怒:“你是无情剑主,你是剑阁的?肱骨之柱,我们需要你!我们亏欠你!所以我们给了你超过所有人的特权和自由!可是你是怎么做的??擅闯妖域杀妖族君侯、偷盗妖丹妖骨,违背禁令推演祭阵、还试图逆天改命——” “奚柏远,我只问你。” 苍通之震怒一拍桌子:“你在做这些混事的?时候,还记不记得你是剑阁长老,是万仞剑阁的?无情剑主!!” 奚柏远终于走到椅子边,他?握着扶手缓缓坐下。 血淌过椅背,滴滴答答坠在地板,奚柏远仰起头,望着屋顶,木然地发神。 苍通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没兴趣知道。 奚柏远化神失败、身负重伤,未来百年怕是都修复不?了元气。 妖域损失不小,剑阁要想方设法补偿妖域的?损失堵住它?们的嘴,更要严密封闭消息、震慑可能的动荡… 这一场闹剧,闹到最后,没有谁占到半点好处。 罢了,罢了,苍通之想,就当让奚柏远死心,以后安安生生待在剑阁,也算是寥寥一点慰藉了。 “一会儿你就跟我回去。” 苍通之深吸口气,平复下怒意:“你妻子可以一起带走,但是你必须走!以后必须在剑阁眼皮子底下!无情峰一直给你们留着,你好好养伤,二百打魂鞭我给?你记着,等?你伤势稍好,立刻——” “师兄。” 苍通之听见奚柏远喃喃的?声音:“你说我这一辈子,像不像一场笑话。” “你说什么?”苍通之皱眉,终于注意到奚柏远身上隐隐的?异样感:“你到底怎么了?” 奚柏远又不?说话。 “掌门师叔。” 江无涯低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苍通之听见他?的?声音就忍不?住叹气,又更生怒意,指着奚柏远怒喝:“但凡你在那个女人之外,能有半分顾念剑阁、顾念你儿子顾念你这个嫡亲的弟子,你都不会无所顾忌干出这样的事!” 奚柏远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慢抬起头,望向门外的?方向,忽然道:“师兄,我有话想与他?说。” 苍通之冷冷:“你想与他?说什么?你还有脸与他?说什么?” 奚柏远却笑了,那笑容有道不?清的?古怪。 “师兄,他?是我的?弟子,你说我想与他?说什么。” 奚柏远哂笑:“即使你要抓我回去,总不能让我们师徒说一场话都不行。” 苍通之看着他?,站起来往外走,顿住脚:“柏远,我不?能不让你说话,但是我要你记住,你沦落至此,是你自己造的?孽、是你自己选的?,不?是他的?错! “即使真要掰开了论,也是你这个做师父的先抛弃他?在先!” 苍通之说:“他?站在剑阁这边是为公正、是为大义,是对的?事!他?自己也有满腹苦楚,他?憋着不?说,是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是他要自己扛,却不代表他?不?苦。” “师兄,我明白你的?意思。” 奚柏远说:“我真的?没怪他,也不?会迁怒他?,我只是想和他?说说话。” “如此最好。” 苍通之看了看他?,忽而叹气:“柏远,无涯是个好孩子,他?无比的?出色、他?比你更出色,剑阁的?未来要由他来撑!我不?怕告诉你,他?现在比你更重要,该怎么做该说什?么…你好自为之。” 奚柏远看着苍通之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听见院落里低低的?短暂交谈声,片刻后,门再次被推开。 袍角跨过门槛,清癯挺拔的?青年缓缓走进来,白衣胜雪,风姿卓绝,那柄枯木般的太上忘川静静悬在他腰侧,有着它?的?主人一样清朗沉渊的?风华。 奚柏远怔怔望着他?,有那么一瞬,恍惚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冷峻的?面庞,那双眼眸漆黑,有着剑芒无匹的锋利与明亮、又有着大地般沉毅的?厚重。 江无涯静静望着奚柏远,慢慢屈膝,正对着桌案的?方向,跪下。 “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607:12:26~2021-02-1706:2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姜周、喵大人、樢郃、非洲市民董、王祁、寻洲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洛琛、一幅画先天下3个;反正最爱然然啦、芒果雪糕2个;锦墨、a孙一心、随心所阅、48276875、春日宴‖宋清鸣.、小甜甜站不起来了、巻巻、无与伦比的逆天乌鸦!、酥酥、姜茶嘿;-)、腐质、顾朝朝朝朝、41124744、38601495、猴吹、樱兰蔻、46801875、红糖是甜的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rystiii80瓶;反正最爱然然啦68瓶;4183449858瓶;一页书54瓶;波力海苔44瓶;啦蹦、陆于归40瓶;南逸39瓶;念珈33瓶;红糖是甜的、小乔要变强30瓶;咯吱脆29瓶;木窈、知锦、花非花、酥酥桃、48512124、凌肖的小迷妹、言倾20瓶;山中明月17瓶;诶呀妈呀~、阿斯、司马娇娇爱雁雁、一只弱小的胖子、余、mochi、姜周、一幅画先天下、song、狮子星_?、东方影幽悠、喵喵爱你、雅轩、日抛型id、EasyR、3123920110瓶;香蕉不呐呐、非鱼8瓶;嘿嘿嘿6瓶;花生米、李子园不圆、半碟醉墨、faye、烟熏猪崽肉、大爱动漫(*^ω^*)、年华调朽、独酌君莫笑、秃头球、良辰向美景、迷鹿的森林、姜一白、吃一对大白兔、木子、ChristineLin、星星的小可爱、一只碧眼三花喵、462745845瓶;沉舟侧畔4瓶;星辞、写论文小分队0013瓶;喻、陌上花开花落、橘巨橘、⊙?⊙!、nara2瓶;ic橙子的猫、死宅、却二、啾咪爱丽酱、喵大人、星河、草莓冰淇淋?、云弈枭、六郎、随意、润如玉行无双、回眸浅风过、婠婠、菡萏、香菜不是菜、又忘了给清光买指甲油、青山、流云晚月、筱皖呐、义父在我怀中坐、择瑾、凶唧唧的毛球、你脸红什么阿、古月、肥杳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c/read/32582/22328140.html .c。m.c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96、第九十六章 奚柏远像是第?&amp;—zwnj;次见到江无涯&amp;—zwnj;样,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你起来?。” 江无涯站起来?,看向他?。 奚柏远才恍惚突然意识到,他?已经长这么高了。 他?身姿挺拔,肩膀宽厚,腰悬着?那柄赫赫盛名的神剑,望来?的目光清明而平静。 当年那个备受排挤、命在旦夕的凡人?少年,已经长成&amp;—zwnj;个高大的、成熟的,足以肩负起责任的青年了 ——长成个让连他?的师兄、剑阁掌门都寄予昭昭厚望、不惜为此指着?他?鼻子警告的天之骄子、剑阁肱骨了。 “无涯。” 奚柏远笑:“我们师徒俩,是不是许久好&amp;—zwnj;起正经说过话了?” 江无涯看着?他?,哑声:“是。” “我记得也是…来?。” 奚柏远拿出&amp;—zwnj;壶酒,对他?招招手,笑得竟然有几分轻松:“今天,我们师徒俩好好说说话,只?有我们俩。” 江无涯顿了顿,向他?走去。 奚柏远摆出两个小瓷杯,慢悠悠往两个杯子里倒上酒。 “来?。” 江无涯什?么也没说,只?在他?倒完酒后,又提起旁边的水壶,默不作声往两个半满的杯子里倒满水。 奚柏远手&amp;—zwnj;僵,心里突然酸得发疼。 江无涯很会喝酒,可他?却不能?喝。 但是他?好脸面,他?想让自己?什?么都厉害、都完美无瑕,他?宁愿悄悄往酒里掺水也要做出千杯不倒的风流做派,全他?风雅清绝的剑仙名声。 江无涯是他?的弟子,当然都知道;江无涯不说什?么,却每次都默默往酒里添水,两杯都添水,和?他?&amp;—zwnj;起喝掺水的清酒,不叫他?丢&amp;—zwnj;点脸面。 所以他?怎么能?不疼他?。 奚柏远想。 他?的心凉薄,比石头还?冷硬,可有的时候,也是肉长的。 他?内心深处藏着?许多不可说的阴暗,他?羡慕、甚至嫉妒这个孩子,可他?的疼爱也不是假的——这是他?的弟子,他?这么多年唯&amp;—zwnj;的、倾心培养的弟子,是他?心里比亲儿子还?亲的半个儿子。 “我还?记得,当年初见你的时候。” 奚柏远端起酒杯轻抿&amp;—zwnj;口,回忆着?:“那还?是在凡人?界,乱糟糟的军营里,你站在校场练剑,&amp;—zwnj;把?沉重粗糙的铁剑,你&amp;—zwnj;招&amp;—zwnj;式地?练…我那时就在想,好好&amp;—zwnj;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amp;—zwnj;身昭昭的势,怎么剑舞得这样刻板,活像个糟老头子。” 江无涯道:“在师尊面前耍剑,是弟子献丑了。” “不。” 奚柏远笑:“如果你是献丑,我又怎么会看中你。” “你的剑法,不风流、不花哨,却是&amp;—zwnj;把?杀人?的剑。” 奚柏远望着?他?那柄太上忘川之剑,轻声说:“当你抬起头来?,我看着?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江无涯看着?他?。 “无涯,你记得,那时我问你既然志不在名利,何不早日抽身而退。” 奚柏远慢慢地?回忆:“你回答我,说那是你的责任,你应下了、就会竭尽全力去做,不成事不退却、不至死不终结。” 江无涯:“师尊还?记得。” ”当然记得。” 奚柏远轻轻合掌,眼神感慨:“说得多好啊…” “我收下你为弟子,就为这&amp;—zwnj;句。” “那时我只?觉得,你的剑法、你的心性,都是无情剑最好的继承人?,你可以传承我的衣钵,接过我手中的责任。” 奚柏远复杂看着?他?,喃喃:“就像,当年我的师尊收我为徒。” 江无涯望着?他?。 奚柏远咳嗽,慢慢从宽袖拿出&amp;—zwnj;个东西。 那是&amp;—zwnj;颗灰色的小石头,小巧、莹润,是很寻常的好看,就像路边&amp;—zwnj;块随意捡的鹅卵石。 奚柏远:“你知道它是什?么?” 江无涯看了看那颗灰石头,低声:“是剑阁烽火台下的狼烟石。” “不。”奚柏远:“它不是。” 江无涯皱眉,听?见奚柏远轻轻道:“它是栓着?我们的枷锁,是我们的归宿,是我们&amp;—zwnj;代代无情剑主用自己?鲜活的人?生和?性命去填的无底洞。” “从小,我的师尊就告诉我,我要继承他?的衣钵、成为新的‘无情剑主’,住在无情峰上,守着?那座烽火台、守着?那座高悬祁山之上的穹顶天牢,守着?剑阁、守着?正道九州…” 江无涯瞳孔微微&amp;—zwnj;缩。 “…然后,等我老了,等我守不住了,我也要收&amp;—zwnj;个弟子,我要接着?从小告诉他?,他?要学无情剑,他?要成为新的‘无情剑主’,住在无情峰上,握着?这块石头,像我、像你的师祖师□□,像守着?陵墓的守陵人?,&amp;—zwnj;辈子守在那里。” 奚柏远笑:“多可悲的轮回,是不是?” 江无涯很久没有说话。 “…所以您才想离开剑阁。” 江无涯哑声:“您是不甘,您不想被束缚,是吗?” 奚柏远笑得越来?越大声。 可是他?摇了头。 “如果我想摆脱这种束缚,我就不会收你为徒。” 奚柏远望着?门外,那里阴云渐渐散去,晴空明媚。 “我愤怒过,我怀疑过,我不甘过,我甚至深深地?恨过,无数次想&amp;—zwnj;走了之,我想,我刀山火海闯过大半辈子走到今日!我成了九州第?&amp;—zwnj;人?,为什?么还?要坐牢似被活活困在那座无情峰?耗尽我整个下辈子去守&amp;—zwnj;个破天牢、守里面的妖魔鬼怪和?&amp;—zwnj;个连传说中都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 “可是到最后,我也没有走;不是我不想走,是我走不掉。” “即使我已经是登封绝顶,即使我有了妻子,即使我住在这凡人?城镇与它万里之遥看似自由?逍遥,但我也知道,我走不掉。” 奚柏远自嘲地?笑:“我生于剑阁、长于剑阁,我的师长我的师兄弟我的弟子师侄们,我的过往与未来?,都在剑阁,它是我的根,它早已栓进我的骨头里,我割舍不下,所以哪怕要我用血和?肉去供养,让我亲手把?自己?变成囚笼永世镇守,我也只?能?认下。” “苍通之说我没有丝毫顾忌剑阁。” 奚柏远慢慢给自己?倒杯酒:“可我知道我不是,我已经与她说好,等此事终了,我们就回去,回无情峰去,要惩要罚要关,我统统受着?,她陪着?我,百年千年,我们就留在剑阁,不走了。” “我本?已经认了。” 奚柏远握着?酒杯的手在轻颤:“这命我认了,无涯你信吗,我认了!” “我信。” 奚柏远听?见江无涯坚定?的声音:“我信。” “您是我的师尊。” 江无涯哑声:“我知道,您始终是个剑阁人?。” 那个教他?诗书礼义、那个为他?讲九州风闻,那个悉心引领他?悟道、为他?解惑、执着?木棍耐心&amp;—zwnj;招&amp;—zwnj;式陪他?对练到天明,他?的师尊,守了剑阁多少年的无情剑主,怎么会不是&amp;—zwnj;个剑阁人?。 那是刻在骨头里的烙印。 “掌门只?是生气。” 江无涯声音渐渐轻松起来?:“他?们应该生气,是您教我的,做了错事,就该受罚…好在&amp;—zwnj;切都有重新改正的机会。” “您该受罚,我是您的弟子却也没能?尽劝导之责,我也该罚。” 江无涯清亮望着?他?:“我与您&amp;—zwnj;起受罚,让师娘在无情峰住着?,正好也带着?小辛回去,我们…” “无涯。” 奚柏远突然打断他?:“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们修的剑,为什?么叫无情剑吗?” 江无涯怔了下,才答:“是弟子入山那日,您站在无情峰前与弟子讲过:大道无情,无爱无恨无激无惧,是以无拘无束、无畏无惧,握剑时当太上忘情,人?剑于&amp;—zwnj;,方?得以至臻至强。” 奚柏远听?得笑起来?,望着?他?,唇角噙着?的笑意讽刺而阴郁。 江无涯看着?他?的笑脸,却恍惚在他?眼角看见晶莹的泪光。 “不是,无涯,不是的。” 奚柏远笑看着?他?,&amp;—zwnj;字&amp;—zwnj;句:“无涯,我才终于明白,无情剑,就是真的无情;太上忘情,就是彻底忘情。” 江无涯浑身&amp;—zwnj;震。 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但是他?下意识地?不愿意去相信。 “您说什?么?” 江无涯:“如果是我想的意思,那您太武断了,怎么会突然——” “我曾经不懂,无涯,我曾经也不懂啊,我只?当无情剑是&amp;—zwnj;种剑法的名称,只?当大道无情是&amp;—zwnj;句熟言空话,可是我错了。” 奚柏远轻轻地?笑,笑得古怪:“这是真的,真的。” 江无涯哑然。 江无涯摇了摇头,语气清沉而断然:“师尊,我不觉得。” 奚柏远看着?他?,像看着?&amp;—zwnj;个不愿意相信悲惨真相的孩子,怜悯又悲哀。 他?说:“无涯,师尊给你讲&amp;—zwnj;讲师尊的故事。” “我曾经也有师尊,也有知己?好友,也曾经满腔热血、朝气蓬勃。” “直到我的师尊陨落,年少时的知己?好友死得死、散得散,故人?生死离散,我从无忧无虑的剑阁弟子,成了新的无情剑主,被剥夺了自由?和?快活,成了&amp;—zwnj;柄尊崇而威重的镇宗之剑。 “然后我收了你有了弟子,我遇到了我的妻子、她怀上我们的孩子,我灰白乏味的生活终于又有了色彩。” “我的妻子喜欢她的家乡,所以我终于有理由?摆脱剑阁,兴冲冲离开剑阁清清静静住在这里,在爱与幸福中沉浸,逃离开责任和?负担,也由?此放弃了剑阁、放弃了我原本?的路,走上另&amp;—zwnj;条看着?那么灿烂美好的路。” “可我的妻子是个凡人?,而我又本?是这么个偏执肆意的人?,所以我对她的爱会让我不愿意放手,我拼命抓住她、我不择手段想让她留在身边。” “我的儿子天生剑骨,所以我控制不住地?迁怒他?、甚至恨他?,让他?与我父子陌路。” “我的弟子眼看着?我的偏狂、却拦不了,只?能?沉默着?离开,与我师徒渐行渐远。” “我的师门也看不惯我,但他?们拦不下我,只?好&amp;—zwnj;次&amp;—zwnj;次为我扫尾,睁&amp;—zwnj;眼闭&amp;—zwnj;眼让我在外面逍遥,只?求我还?能?记得&amp;—zwnj;点该承担的责任,就这么积年累月的,生出不满又生出隐忍,生出隔阂,更生出疏离与陌生。” “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我几乎渐渐成了个孤家寡人?。” “我知道,我其实都知道,我眼睁睁看着?事情走到今天,我曾经慌乱、曾经难过,可是我也告诉自己?,这没关系,我毕竟还?有我的妻子。” “我是真的爱她,爱着?她带给我的幸福。” 奚柏远喃喃:“我想留下她,我就愿意为她抛却&amp;—zwnj;切、就愿意付出这些代价,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我认了。” “我以为这&amp;—zwnj;切都是我的选择,我以为都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我为了自己?的私心和?爱|欲疯狂过、我也终是愿意认下我的那份责任、若是有&amp;—zwnj;日需要我可以欣然赴死,我问心无愧,所以无论结局、无论别人?怎么想,我无悔、无怨,我心甘情愿。” “我以为,这是我用尽半生给自己?&amp;—zwnj;笔&amp;—zwnj;划写下最好的答卷,是我自己?为自己?书写的结局。” “可是我突然发现,不是的。” 奚柏远笑:“我所做的这&amp;—zwnj;切,原来?都是冥冥天定?,都是上苍摆布。” “连我的妻子,连我这唯&amp;—zwnj;的最想留住的女人?,都不过是命运为了推我坠入深渊的最后&amp;—zwnj;击。” “让我爱过、恨过,挣扎过解脱过,&amp;—zwnj;切都酣畅淋漓地?体验过,然后再?&amp;—zwnj;点点,把?我所有珍贵的东西不动声色又轻描淡写夺走。” “师尊,师兄弟,故交友人?,我的儿子,我的弟子…还?有我的妻子,把?我生命中重要的人?,&amp;—zwnj;&amp;—zwnj;从我的未来?中夺走。” “让我孑然&amp;—zwnj;身,让我失去&amp;—zwnj;切,让我心如死灰、古井无波,从此才能?真正的,太上忘情。” 奚柏远笑得越来?越厉害,几乎是拍着?案桌哈哈大笑:“忘了情、不在乎未来?,也就像&amp;—zwnj;座不需要感情的石像,能?永远伫立在无情峰,安安稳稳守着?那座天牢,守到我死的那&amp;—zwnj;天!” 那才是,真正的无情剑。 我们的命,甚至连那仅有的能?选择的权利都是假的,是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我师尊的昨日,是我的今日;而我的今日,就会是你的明日。” “无涯!无涯!” 奚柏远看着?被呆呆震在那里的江无涯,笑得猖狂,笑得泪流满面,拍着?桌子&amp;—zwnj;声声喊,似绝望又似嚎啕:“我们不是人?!我们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天道的提线木偶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706:29:25~2021-02-1807:3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樢郃、锦墨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星的小可爱5个;293138513个;随心所阅、猫薄荷的秋刀鱼、更新更新更新啊、非洲鼓神经、禾日夕夕、50354261、49793446、顾朝朝朝朝、hi、A酱a、49191213、你脸红什么阿、苓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奈奈酱50瓶;余年寄然然32瓶;咸蛋小超人29瓶;一只洛儿26瓶;(^_^)☆21瓶;无事三宝、鱼丸、46864516、知北、雨源、岁岁有今朝、樨、游荡着、抱朴20瓶;芝?+年糕19瓶;清叶二15瓶;薄簪、谢三、惜糯、喝露水的小仙女、阿缲、狐厌、随心所阅、yanyang、亲亲啵啵虎、谁家猫猫、*浮生若梦*、hi、钱、啊嘞噗哩、Anty、leilaaa、半盏烟、苏小白、sear、大大更新了吗、41761054、再睡一夏、云舒10瓶;承太郎夫人9瓶;lanlingzi22、拢龙的胖胖8瓶;阿然是humanideal.、酱酱、綦旦、wssyxtc、不知道叫什么好的鸣鸣、王药药5瓶;青小、喜欢看快穿的妹纸、星星的小可爱4瓶;矢志不渝、写论文小分队001、阿深的小宝贝3瓶;青梨尚青、球球、曾月、西蔁2瓶;润如玉行无双、观月、青衣乐工、尛、樱月、粥粥的糖、48535089、忒弥丝事务所保洁员、义父在我怀中坐、香菜不是菜、云弈枭、49223746、团子大王、49752555、(???)、HH、。。、回、许哟哟、一条咸鱼、死宅、纱织酉、不想秃头的柠檬酱、顾汉、凶唧唧的毛球、古月、他折春相赠、青山、笑笑不说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c/read/32582/22328142.html .c。m.c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97、第九十七章 林然被奚辛拽了起来。 “蹲在门边像个傻子,给你扔出去。”奚辛很嫌弃。 林然木木看着他,仍然没有回神。 奚辛垂眼看了看她,把她按坐回椅子上,弯腰在她脸颊亲了一下,然后又要去亲她嘴巴。 林然被脸颊凉凉软软的触感惊过?神来,反应过?来奚辛放大的艳丽面庞已经逼到眼前,她赶紧捂住嘴,手背就?被亲住。 林然:“…” “呵。”没有亲到,奚辛不高?兴地压低唇角,冷哼:“这时候倒是反应快了。” 林然:“…” 林然有一下都被带歪了,恍恍惚惚想这难道还?是她里?亏了? 但她转念回过?神来不是啊,明明是他一言不合想占她便宜啊! 想占便宜被拆穿,她还?没生气他倒是先不高?兴,他咋这么彪,啊,咋这么彪?他干脆上天去! 林然木木看着奚辛,试图用眼神激起他一点的良知。 奚辛脸色变都没变一下;“亲就?亲了,干嘛,大不了让你亲回去。” 林然:“…”输了,输了。 她有气无力摆摆手。 奚辛冷哼,里?直气壮坐到她旁边。 林然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奚辛嫌弃瞅她,林然已经累到没有感觉,提过?水壶,她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就?想喝水灌得肚子不再叫唤。 “什么可怜样子。” 奚辛夺过?水壶,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一个食盒。 林然认出来就?是上次奚夫人给他的那个食盒:“你还?没吃完。” 奚辛打开食盒,里面果然是一块块精巧的桃花糕,只少了几块的样子,他把食盒推给她,懒洋洋“嗯”了声。 几块点心这么久都没吃完,恐怕不是没吃完,而是没有舍得吃。 林然看着那桃花糕,没有推拒,捏起一块,轻声说“谢谢”。 奚辛不里?她,自己也捏了块点心咬着吃,吃了几口,又拿出来两个圆圆的奶球放在杯子里,一倒水,泡成一杯闻着就?很甜的牛奶。 林然发?现了,这时候的奚辛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时候都爱吃甜的。 真的噬糖兽。 但在千年后,林然和奚辛同吃同住在无情峰的八年里,再没有见过?他吃糖。 “奚柏远已经是半个废人,掌门江无涯会把他押回剑阁。” 林然听见奚辛冷冷淡淡的声音,他盯着她:“你还?在担心什么?” 林然想说的太多了,可她什么都说不出。 她摇了摇头。 奚辛扯一下唇角,林然知道他很生气,生气她有心事瞒着他、不老实告诉他。 但他也没有逼她说,凶凶瞪她一眼,就?冷哼着低头继续喝自己的甜奶,把瓷杯捏得咔嚓咔嚓作响,故意给她看。 霸道又娇气。 林然笑了一下。 奚辛看她一眼:“笑得真难看。” 林然揉了揉脸,放弃撑出来的表情,轻声问他:“江前辈过?去了,你觉得他们会说什么?” “我又听不见,我怎么知道。” 奚辛懒洋洋:“左不过?说说怎么处置奚柏远,杀不了他,就?让他死心带回剑阁关着。” 林然沉默了下:“为什么不能杀了他?” 奚辛看她一眼,有点奇异:“你想他死?” 他还?是第一次从林然语气里听出这样不掩饰的杀意。 “当着我的面,想让我生身的爹死。” 奚辛意味不明地翘起唇角,倒没有生气的样子:“你胆子真大。” 林然不说话?。 “剑阁不会叫他死。” 奚辛把一块点心吃完,漫不经心舔了舔指腹的残渣:“他是无情剑主,就?算残了重伤了,只要不死,就?还?是剑阁的顶梁柱…在江无涯接过?新一任剑主身份之前,剑阁怎么都不会让他死。” 林然问:“剑主的身份很特?殊吗?” “应该特?殊。” 奚辛含住拇指,忽然嗤笑:“要不奚柏远也不会被逼成个疯子。” 林然看着他。 “奚柏远心太大,什么都想要,随心所欲、想事事称心如意,又不想要束缚不想受委屈,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奚辛有些漠然:“他早晚会有今日,只有他自己不信邪。” 林然哑然,低声说:“你恨他吗?” 奚辛看了看她,才?答:“很早时候恨过?,现在早无所谓了。” “其?实这样挺好。” 他沉默了一下,说:“奚柏远是个爱欲其?生恨欲其?死的人,他从小?就?没有掩饰过?对我的厌恶,早早让我看明白,所以没有过?期望,也就?无谓在意,就?这点讲,我也许还?该谢谢他。” 林然无言。 那是他的爹,那是他本该得的父爱。 她去握他的手。 奚辛盯着她安抚握着自己的手那一脸不忍的表情,肉麻得不行,嫌弃得想甩开,但转念又一想,都送到手头的便宜干嘛要甩开,于?是不客气地反手握住,握了个严严实实。 “许多人觉得我孤僻,觉得我可怜,可我不觉得。” 奚辛懒懒摩挲着她手背,嗤笑:“我只是懒得和他们打交道,也不需要和他们要好,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要人,我自然会自己动手去争…” 林然头皮一麻,因为这兔崽子说这话?时,就?抬眼直勾勾盯着她。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这简直是怼着她脸问你丫听见了没有。 她恨不得砍断自己那只因为心疼而伸过?去的手——让你欠让你欠,还?心疼大魔王,自己才?是最弱小?无助又可怜的那个好! 林然尬笑着试图悄悄收回自己的手,但显然已经晚了,奚辛直接攥紧,往他那边一拽,要不是林然死死抠着桌子,她能被生生扯进?他怀里。 奚辛奸计没有得逞,不高?兴:“哼。” 林然:“…” 奚辛勉强退而求其?次,有一搭没一搭掰着她的手玩,林然紧张盯着他,很怕他一个开心就?给她骨头拆了。 她就?听他冷不丁说:“但他活着总是好事。” “他活着,占着那个位置,有些东西就?是由他扛着。” 奚辛垂着眼,长而翘的睫毛,显出几分?难言的冷漠:“若是他死了,或者撂挑子不扛了,那扛的就?是江无涯了。” 林然手下意识攥紧。 奚辛垂眸看着她攥成拳的手,第一次没有因为她对江无涯的在意而吃醋。 “奚柏远是个疯子,江无涯就?是个傻子。” 奚辛抬起头,望着窗外,侧脸冰冷:“疯子还?知道为自己打算,想要什么就?去争去抢,自己不如意还?会想发?泄让别?人和自己一起不痛快;可傻子不会,傻子满脑子都是苍生、都是正里?,越沉重越隐忍,越绝境越往前,他会心甘情愿把自己困死,把自己逼到死为止。” 林然的手轻轻地颤。 她想到千年后无情峰上那总是笑得无奈又好脾气的师父,想到原定故事线里一人一剑在祁山上灰飞烟灭的无情剑主。 奚辛收回目光,一点点掰开她紧握的手,揉了揉。 “你和我们一起回剑阁。” 奚辛用一点征询意思?都没有的陈述问句对她说:“江无涯肯定会要求和奚柏远一起受罚,随便他,反正剑阁总不舍得打死他,我娘会去照顾奚柏远,正好让江无涯先留无情峰养伤,等?他养好伤了,我们就?离开剑阁,反正不能让他总待在奚柏远身边,他会越待越傻——大不了等?奚柏远死了再回去。” 林然瓮声瓮气:“我还?没答应啊…” 奚辛冷笑:“不许你不答应,不跟我们走你还?想跟谁走。” 林然:“怎么就?必须和你走…你怎么这么霸道。” “我就?是这么霸道。” 奚辛斜斜挑她一眼,眼波流转,媚态横生,他轻轻一哼:“你又不是才?知道。” 林然却突然心里难受极了。 不是因为这霸道的逼迫,而是即使这样的霸道里都掩不住的娇气和骄傲。 属于?少年人的快活,生机勃勃的娇纵。 “能和我们走,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机会,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揉她手指,凶巴巴说:“跟着我们,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也不会让你再像这次似的一个人流落在这儿,山珍海味珍馐佳肴仍你挑选,什么奇珍异宝但凡你看上都一定送到你手边,你想去哪儿想做什么,我们都可以陪你去。” 奚辛微微垂下眼,秀美的面庞终于?染上浅浅的红霞。 “我和江无涯都去过?许多地方,也比你大,日后他肯定都愿意让着你,我不一定会,但我也绝不会欺负你。” 长长的眼睫颤了下,他低低说:“你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待我们好一点…你,别?欺负我们。” …… 书房里,很久都回荡着奚柏远的笑声。 江无涯站在那里,浑身慢慢变凉,眼睁睁看着他曾经最敬重的师尊、风流倜傥的剑仙尊者,疯子似的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横流,笑得狼狈又绝望。 “咳咳——” 奚柏远笑了好半响,笑得没有了气力,才?止住笑,开始咳嗽。 他一声声咳着,唇角溢出血。 奚柏远笑望着江无涯:“无涯,我说的,你信吗?” 江无涯看着他,很久,哑声:“…信。” 九州第一人有多强大,什么能蒙蔽奚柏远的眼睛。 奚柏远没有必要骗他,这样的绝望也装不出来。 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 奚柏远又笑起来,笑得却更像哭:“我便知道你会信,所以这些话?,我也只想与你说…” “…我恨啊,无涯,你知道师尊有多恨。” 奚柏远喉咙滚出细碎的声音,酒气上涌,他撑着额头半伏在桌上,哽咽:“我骄傲了一辈子,我挣扎了一辈子,我孜孜以求的一切,到头来不过?是场笑话?,是场笑话?啊。” 江无涯头脑一片空白,他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轻颤,有一种轰然山塌般的窒息感。 可他望着奚柏远痛苦的模样,还?是逼着自己挤出声音,哑着嗓子低声:“您莫要妄自菲薄…” “你不要安慰我,我知道,我就?是。” 奚柏远似哭似笑:“我是个笑话?,我师尊是个笑话?,一代代无情剑主都是笑话?…而你,无涯。” 他怔怔盯着江无涯,幽幽说:“无涯啊,你将?来也会变成我这样的笑话?。” 江无涯心口被狠狠撞一下。 五脏六腑被骤然暴动的灵气冲撞,一口腥甜的气从喉咙上涌,撞得他眼眶发?热。 所有人都知道,问道是条登天路。 所有人都知道,这条路难、又慢、更险,要历尽千难万险、踏过?血骨成山,一万个人里,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会在半途死去。 但是没有人放弃,他们孜孜以求道、求长生、都相信沿着那登天梯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终会靠着自己的努力心想事成、达成所愿。 江无涯也是所有人中的之一。 他也坚信着,信人定胜天,信脚踏实地的努力总会有回报,走在这条路上,哪怕他的师尊都已经半途转道,他也从不曾动摇,沉稳而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可他的师尊告诉他,他只是个笑话?。 原来他走的这条路,连对错、连他想不想走都无关痛痒,只是天道需要他走,就?推着他走、压着他停,时不时给他一件东西再夺走,像用火焰铁水烧制的兵器,慢慢把他淬成需要的形状,安安顺顺地摆在那里。 凭什么? 江无涯想,这凭什么啊? “我年轻的时候,没有人告诉我,也没有人给我另一种选择。” 他听见奚柏远说:“但是无涯,你比我幸运,你还?年轻,而我窥探到了天机,我就?可以给你另一种选择。” 江无涯嘶哑:“师尊指的选择,是什么?” 奚柏远定定看着他,突然说:“无涯,你知道你身上有怎样的潜力吗。” “你握着的剑,是太上忘川,是从未认过?主人的太上忘川。” 奚柏远看向他手中形如枯木的剑,眼底有一丝艳羡甚至嫉妒,追忆着喃喃:“你拔|出这把剑时我就?与你说过?,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来,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忘川之渊,是传说中万灵的归宿与起源,那是来自比上古更久远的天地混沌初开最本源的力量。” “那只是传说。” 江无涯:“弟子不可能发?挥出那种力量。” “不是不可能。” 奚柏远打断他:“万事皆有可能!” 江无涯看着他。 “如果只是按部就?班地当然不可能,但是只要敢想、敢做,就?能挖出别?的路,就?像我能用妖丹的力量凝聚化神之力,虽然我失败了,但我不也因此探知到一线天机。” 奚柏远眼神中有一种奇异的亢奋:“无涯!我可以,你更可以!” 江无涯隐隐觉得他状态有些异样:“师尊…” “你可知九州有多少传奇隐秘的绝地?” 奚柏远自言自语:“太多了,我告诉你,数不胜数,比如妖域,妖域是万妖之所,疆土万丈之下葬着自洪荒上古而今数不清的大妖;比如黑渊,当今世亡者魂魄归于?黑渊,再比如幽冥绝地,亡魂记忆与执念归入的幽冥,还?有北冥东海,皑雪北地,陕川之西…我选了妖域的妖丹妖骨,是因为妖族的力量足够强大,而妖域的东西也得来的更轻松,那些人族的地界动一点手脚就?容易被发?现,北冥东海和北地太远……其?实黑渊与幽冥才?是更好的选择,但它们太过?晦涩不可测,我一时没有能力将?黑渊与幽冥化为己用,慧兰等?不得了,我只得退而求其?次。” “但我这次失败了,就?证明仅仅是妖域的力量还?不够,要想突破天道,也许我们该从黑渊幽冥下手,我们要探索它们的本源,将?它们融合成我们的力量,这样我们就?能——” “师尊。” 奚柏远越说越亢奋,可江无涯却听得心渐渐冷下来:“师尊,黑渊由重晏氏掌管万年,收拢九州魂魄,隐没人间与世隔绝;幽冥绝地是天地造物?,缥缈踪迹难寻,更是天下修士历练之地,那不是一个洞天福地,那是两州疆域!是属于?全天下人的,怎可化为一人所有?” “你说什么?” 奚柏远表情一凝,啼笑皆非看着他:“你与我说天下?” “可这确实是天下人的。” 江无涯沉声:“师尊,您若还?有什么可取的法子,无论怎样的至宝、功法,还?是去什么绝境险地寻问天机,弟子不怕赴刀山火海陪您走,但黑渊与幽冥,正一如妖域,那是浩浩疆域,哪怕真是藏着什么秘密,必然也是动辄牵涉九州太平的绝秘,宗门禁令不允窥探、不允擅动——” “禁令!禁令!” 奚柏远猛地拍案而起,气急反笑:“都这个时候,你还?满脑子的禁令!禁令不让你探你就?不去探,禁令让你去死你也老实去死吗?!” 江无涯垂眸不语。 “无涯,你已经被宗门洗|脑了。” 奚柏远指着他,声音半是痛苦半是怨恨,叹息着:“天道就?想让你这样,它就?想我们这样,让我们被剑阁的种种规矩束手束脚、成为一条被剑阁圈养的狗,好受它的摆布,好安安分?分?一辈子做它的傀儡。” “所以怎么才?能挣脱?怎么才?能挣脱我们被既定的命运,打天道个措手不及?” 奚柏远眼神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我们就?得敢于?挣脱枷锁,我们不能听它的,我们也就?不能听剑阁的——我们得做自己,无涯,我们得找回我们自己!” “天道不许化神,我们就?必须化神!” 奚柏远绕过?桌子大步走到江无涯面前,重重按住他肩膀,大声说:“当我们以化神之躯,打破它的法则,超出它的掌控,也就?夺回了主动权,才?能真正掌握我们自己的命运!” “而要想化神,寻常的方法当然不行,我们就?得脱离天道给我们定下的路,自己闯出一条独一无二的、带来绝对颠覆性力量的登天路!” “你知道该怎么办吗?无涯,你知道吗?” 奚柏远急促说:“我在想,我一直在想啊,我渐渐想出一个绝妙的念头。” “如果天道规则之下,人族成不了化神,妖也成不了化神,那么半妖能不能成?不是那些普通的低劣半妖,以非常的手段创造出来的半妖能不能成?” “如果仅仅凭借那些妖丹和妖骨、仅仅凭借阵法还?不能把人变成半妖,那么如果加入别?的东西呢?比如黑渊的魂魄,比如幽冥的魂念?再比如北冥的精怪,或者东海的海魅?或者某些更特?殊更珍贵的生命?把它们炼化在一起,会产生怎样的力量?这些世人从未想过?的东西,把许多许多的它们揉杂在一起,由此产生的力量,是不是都能超越化神?是不是甚至都能达成传说中的‘合道’?甚至…” 奚柏远呼吸一紧:“…甚至,会不会能炼化出一种连天道都始料未及的再也无力操控的力量?” 一种让天道都掌握不了的力量。 一种让天道都会产生恐惧的力量。 奚柏远越说越兴奋,他手舞足蹈着重重拍着江无涯的肩膀:“无涯!你想一想,你想想这是不是——” 奚柏远亢奋地低下头,正对上一双怔怔的黑眸。 江无涯不知何时抬起头,像是第一次认识他,怔忪地看着他。 “…师尊。” 江无涯缓缓握紧太上忘川,哑声:“您,疯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一眼营养液好像过17万了,今天给大家日个六,当成半个双更,这两天尽量多更一点\(≧▽≦)/ 感谢在2021-02-1807:38:45~2021-02-1908:0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5960542、酥皮奶油汤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口十子、45960542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9078633个;48308220、45960542、50002913、静静仙女呀、防沉迷系统、随心所阅、星月记、芒果雪糕、抢饭小能手、一枝、余年寄然然、喜欢可乐、呜呜呜、……、山鬼草木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10709240瓶;敢36瓶;资深美女萌哒哒30瓶;非锦衣28瓶;楚云深27瓶;影、旺仔QQ糖、阳光的执念、素染倾城、羽瑂20瓶;言倾17瓶;余年寄然然12瓶;酥酉禾°、未晞、智慧爱吃肉、妧胥、n1687、超喜欢你呀、39547428、41907863、吹梦、安生、寻川、我真的没有钱、橙鱼儿、大大更新了吗、菲菲、gu.na、九歌、随心所阅、旧痕弥、栀白、阿拉蕾会飞、lee&amp;、等更、晋江所有美男的娘子、∞﹎爱咳嗽萌小鹿づ10瓶;晨曦、Ther9瓶;笙歌6瓶;42431724、蓝兔子与七彩阳光、无言的风、youri、yl2473、餍旧、悠、阿涉、于归、一幅画先天下、东孤篱木、A酱a、498185345瓶;琼璵、小唯4瓶;碗筷君、山忌.3瓶;糖糖昧、逸朗、闻笛、37858864、喜欢可乐、奥利奥泡小烊、长白山风雪、却二2瓶;尛、明河、云弈枭、如来佛祖为你点赞、月亮、墨璃、不想秃头的柠檬酱、小幽是阿飘、47395821、死宅、45960542、49223746、满目山河、凌代代、藍、肥杳一、南唐、江江、99、49132074、猫猫喵、壮壮、他折春相赠、吃青苹果的蛇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c/read/32582/22329273.html .c。m.c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98、第九十八章(一更) 你?疯了。 奚柏远盯着江无?涯,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无?涯,你??么意思?” 江无?涯无惧无畏,只静静回望着他:“师尊,是弟子该问您什么意思?” 他们是师徒,亦师亦友,更亦如父子。 奚柏远了?解江无?涯,就像江无?涯了解他。 管中窥豹,奚柏远只泄出一线口风,却已经让江无?涯察觉某种端倪。 奚柏远沉默了?。 好半响,他缓缓道?:“无?涯,师尊想换一种活法。” 江无?涯的心重重一沉。 江无?涯哑声:“您想换成怎样一种活法?” “九州四海,天高海阔。” 奚柏远遥望着窗外,眼神中说不上是破釜沉舟还是绝地重生的野望,泛出奇异的光彩:“我想通了?,既为至强者,何必顾忌种种自缚囚|徒姿态?天道玩弄我、作践我,我就要逆了?这天,夺回我自己的道?!执掌我自己的命!我要——” “咔——” 门突然被推开,奚柏远震惊转过头,对上苍通之沉重的目光。 “我以为你?心境受损,怕出事,特意等在门外。” 苍通之声音沉痛:“没想…竟然听见这些。” 奚柏远脸色变了变,又归于平静:“听见便听见,我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 苍通之心绪复杂,因为他的态度更是心头一沉,声音嘶哑:“你?是想…离开剑阁?” “我不想,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奚柏远漠然:“只要我一日是无情剑主,我就永远不能摆脱这种宿命,唯有…不破不立。” 苍通之哑然,他想问那剑阁怎么办?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一直知道无?情剑主的苦,知道奚柏远的苦,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天道竟然做得?这样绝、这样狠。 苍通之只能颓然:“柏远,剑阁是你的师门。” “我知道!所以我甚至曾愿意为剑阁而死!” 奚柏远被这句话激起了情绪,怒吼:“可是我换来了?么,我的真心实意反而中了天道的圈套,我所有的努力和挣扎都不过是它摆弄下的一场儿戏,这是对我最大的轻贱!轻贱你?懂吗!” 苍通之张了?张嘴,却无力反驳。 很久,他才说:“即使离开剑阁,你?所说的那些邪法,化人为妖也好、炼化黑渊幽冥也罢,仍然是禁术!你?想都别想!” 奚柏远冷笑:“既然已经不是剑阁子弟,剑阁的规矩又怎么能束缚我,那就不再是禁术。” “那就是禁术。” 苍通之厉声:“那是祖宗先辈为九州定下的规矩,禁的是伤天害理!禁的是生灵涂炭!” “是禁术又怎样?!” 奚柏远仿若瞬间被撕开了?最光鲜的皮囊,他怒喝:“我不怕!我不在乎!弱肉强食本就是世间法则,我曾经给了?多少庇佑,如今我不想再做圣人了?、我想为自己活了,难道就反而成了?我的错吗?难道就成了?我的罪吗?!” 苍通之望着奚柏远,眼神震惊又悲痛:“你?简直疯了魔。” “是!我疯魔了?,我被逼疯了!” 奚柏远大笑,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师兄,我想解脱,我只想解脱啊。” 苍通之心头大恸:“那你也不能想这样的法子,炼化生灵增强自己的实力,这和那些魔头邪修有?么差别?这是伤天害理,这终会害人害己!我不能看着你?走上一条不归路。” “不归路?笑话,留在剑阁才是我的不归路!” “师兄,你?不会懂。” 奚柏远不再与苍通之说话,他冷冷转过头,盯着江无?涯:“无?涯,跟师尊走!” 江无?涯没有说话。 他脑子里一瞬划过很多很多。 他想起无?情峰上清冷的罡风,想起问道阁里每一个午后他们悄悄打哈欠听着长老盘坐讲的课,想起祁山大殿正中竖着的剑碑,想起山涧飞溅水花下师兄弟们一起比剑喂招的那块山崖平地。 “你?不想与我走。” 奚柏远见他不答,声音压抑不住失望与怒火:“即使已经知道了?真相,你?还是不打算和我一起反抗,你?还是甘愿做剑阁的狗,做天道的提线木偶。” 江无?涯沉默,好半响,他哑声说:“师尊,我们的宗门是万仞剑阁。” 奚柏远大怒:“可你的师尊是我!” “够了?!” 苍通之再也听不下去:“你?别再逼他了?。” “万仞剑阁万年来从未有如此之事,你?是剑阁的无?情剑主,拿着剑阁的神剑,受着剑阁的教养长大,早已与剑阁息息相连,你?想离开谈何容易?便是我同意,便是我们都同意,剑阁祖训也不同意!” “剑阁祖训,无?情剑主当世代镇守穹顶天牢,否若就是叛宗大罪!这是你继任剑主那年,亲口背诵立过心魔誓的!” 苍通之重重拍着桌子:“你?这是要叛宗!叛宗你?明白吗!” 奚柏远看着他,却笑一下:“那也没办法。” 苍通之瞳孔骤缩。 “那我也不想再做无?情剑主。”奚柏远眼神有些失神,喃喃:“我恨极了?,你?们都不知道,都不明白,这都是没有意义…我只想摆脱这一切,我得?寻一条生路。” 苍通之不知他在自喃?么,只听明白了一件事,这让他手都在发颤:“…你当真要叛宗?!” 奚柏远:“那就叛。” 苍通之一口血闷在胸口,他指着奚柏远:“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恨,你?如今气昏了头,我不与你计较,我带你回剑阁,等你?冷静了?再与我说话!”说着他一把伸向奚柏远。 奚柏远直接拔了?剑,一柄一尘不染的月白长剑,铮鸣有如琴瑟风雅。 那是他的剑,名宿孤剑,天下最风流的剑。 苍通之愣住,不敢置信:“你?与我拔剑?” 奚柏远神色隐隐有一丝疯狂:“师兄,别逼我,你?别逼我!” “好!好!”苍通之怒极反笑,心中升起无法言喻的失望甚至绝望,转头厉喝:“禁卫来!押剑阁罪徒奚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江无?涯缓缓跪了下去。 “师尊。” 他说:“如果您不想扛,我来扛。” 霎时剑拔弩张的气氛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奚柏远和苍通之都僵住,怔怔望着他。 “穹顶天牢我来镇,烽火台我来守,我来永驻无情峰,我来当无?情剑主,这剑阁、这天下,我来扛。” 江无?涯望着奚柏远、又望他手中那柄冰冷的剑,没有人看见他眼底泛起的湿红,只嘶哑:“只求您…求您别这么做。” 别弄得?众叛亲离,别孤注一掷到与天下为敌。 苍通之错愕又惊痛:“无?涯!” “哐当。” 奚柏远手中的孤剑坠在地上。 “无?涯…”奚柏远看着他,不敢置信:“你?知道你?在说?么?” “知道。” 江无?涯笑了?笑:“师尊,弟子本就是个惫懒贪闲的人,大好山河都走过,也已经扬名立万过,就算日后常住无情峰,也是悠闲自在。” “那不是悠闲。”奚柏远怒吼:“是要你?太上忘情!是要你?心如死灰!日后再多情肠也终只能孑然一身!” 江无?涯还是笑,却冲着苍通之说:“掌门师叔,若我成了?无?情剑主,可否请您高抬一手,放我师尊留在这里,安然做个自在闲人。” 苍通之神色复杂,看着江无?涯,却终是闭眼点头:“虽不能让他脱离剑阁,但我可以着人尽量抹去他的痕迹,只要他安分留在这里,以后我们便当没他这个人,也不再扰他。” 江无?涯拱手:“谢掌门。” 苍通之不忍地偏过头去。 江无?涯转回,望着奚柏远:“师尊,这样您就不是无情剑主了,摆脱了既定的命运,您就不必再想那些歪门邪道了?。” 奚柏远死死盯着他:“你?想好了??” 江无?涯:“是。” “我不忍我自己,又如何忍心你?步我后尘。” 奚柏远猛地压住他肩膀:“无?涯,和师尊走,唯有殊死一搏才是我们真正的生路,我们师徒齐心,天道有何惧?!” “跟我走!我们一起掀了?这天!” 苍通之心中悲痛又生出几许仓皇,怕江无?涯被说动改了主意,可又知道这样的决定对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有多残酷,他张不了?口,唯有忐忑看着江无?涯。 江无?涯神色不动,只是笑:“师尊,弟子安稳惯了,逆天之行太远太险,弟子不敢走。” 奚柏远缓缓放下手。 他盯着江无?涯,露出个短促的笑:“你?不是不敢走,你?只是舍不得?师门,伤不得?无?辜、也负不下苍生。” 以至于明知命运玩弄,也甘愿背负下责任,连带着吞下一切苦果。 江无?涯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双手,掌心平开:“请师尊成全。” 奚柏远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了,他取出那颗狼烟火,放在江无?涯手中。 狼烟火转手,日后这烽火台召唤的,便是新一任的无?情剑主。 苍通之沉沉叹了口气,先一步转身走出去,留作他们师徒道?别。 书房里又只剩下他们师徒两人。 “无?涯,你?始终是个好孩子。” 奚柏远哂笑:“我总觉得?你?像我,但我更知道你?其实远胜过我,你?比我坚毅,比我有担当,心性更比我通透清明…” “其实师尊一直羡慕你?,甚至有些嫉妒你?。” 江无?涯抬起头。 “如今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奚柏远笑:“但师尊更为你?骄傲。” “可是师尊仍要告诉你?,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奚柏远说:“该消失的总会消失,该毁灭的总会毁灭,那是大势所趋,你?的妇人之仁,救不了?苍生,只会让你自己白白牺牲。” 江无?涯握住狼烟火:“我不知您到底看见了??么天机、?么又是大势,我只想尽我所能完成我的责任,有一时守一时,有一世守一世,不负我的良心。” 奚柏远古怪地笑一声。 江无?涯眸色清清,望着他,缓缓俯身叩首。 奚柏远僵住。 无?情峰上一招一式的剑光,东湖泛舟瑶池对弈到天明,扬州十里画舫一剑一成诗激起满堂喝彩,战场裹着腥风的校场风雅如仙的白衣剑主翩然含笑,到那日,已经成他师父的长者领着他穿过云端一步步踏进万仞剑阁的山门,告诉他,从此这里就是他的家。 “师尊。” 额头叩在地面,冰凉刺骨,江无?涯闭眼:“此后,您多保重。” 为师徒二百八十三载,自今日,各别两路、分道?扬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晚上发,大家不用等\(≧▽≦)/感谢在2021-02-1908:07:42~2021-02-2006:5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xiaoyang、锦墨、顾朝朝朝朝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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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道子神色有些复杂,看了?看她,又看着面无表情的奚辛,哑声:“奚长老自请闭关,将狼烟火传给了?大师兄,以后大师兄就是新一?任…无情剑主?。” 林然奚辛同时?僵住。 “奚长老伤势严重,会先留在这里,事发突然,我师父要先带大师兄回剑阁祁山典证身份、之后还要亲赴三山九门拜访,现在就走。” 阙道子低低道:“这一?去事务繁杂,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了?,你们也去和大师兄告个别。” 林然脑子有一?瞬空白,奚辛脸色很难看,抿了?抿嘴巴,拉着她快步往外走。 已经是傍晚,天色昏暗,斜阳打在巷口?,给青年素朴的白衣披上一?层余霞,他背对着他们,正和几个剑阁弟子说话。 剑阁弟子还有点懵懵懂懂,有人问:“那?奚长老就不回去了??”“大师兄不能和我们去北冥了?吗?”还有人傻乎乎:“哇!那?大师兄以后岂不成了?我们前?辈了?,我们要不要改口?叫小师叔?” 江无涯只是笑,听他们叽叽喳喳瞎扯淡,对他们说:“你们在外面老实点,别挑事儿,别瞎凑热闹,打不过就跑。” 师弟们发出萌萌哒的声音:“没问题师兄,我们最?老实了?!” “江无涯!” 阴骘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弟子们瞬间像见了?猫的老鼠齐齐萎掉,看着大魔神似裹着一?身黑气走过来的奚辛,一?个个缩着脖子撒丫子溜了?。 江无涯看着他们挤眉弄眼?地跑走,摇摇头,转过身,看着走来的奚辛和林然,眉眼?更加柔和:“小辛,阿然。” 奚辛看着他脸上的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刺眼?。 “你怎么就成了?无情剑主?。” 奚辛冷冷说:“奚柏远还活着,能再活蹦乱跳个几百年,怎么就轮到你了??!” 江无涯神色如常:“师尊重伤难愈,又触犯了?宗禁,已经不适合接着担任剑主?一?职,就由我顺势接任。” 奚辛:“你还在骗我,分明是他不想干的烂摊子,你上赶着去接。” “剑主?是剑阁长老,身份尊崇,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烂摊子。” 江无涯有点无奈地笑:“师尊闭关,我接任,这都是很寻常的事…小辛,你想太多了?。” 他表现得?无比自然,轻描淡写得?好像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奚辛阴怒的表情渐渐消失了?。 “你永远这么固执。” 奚辛盯着他的脸,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江无涯,你蠢得?让我恶心。” 他再也不想和江无涯一?个字废话,转身就走,衣袍猎猎作响,红袍上繁复的蟒纹都似因主?人的怒意而狰狞起伏。 江无涯静静看着奚辛几下飞身离开。 “他是心疼你。” 旁边低低的声音:“他舍不得?你受苦。” 江无涯转过目光,她站在巷角,背光打下一?点阴影,干净的目光望着他。 江无涯心很软,他对她招招手,林然慢慢过来,他揉了?揉她头发,轻声说:“我知道。” 她不吭声,低着头任他揉头发,却?像一?只全身长毛都低落软搭下来的小动物,像是马上就嗒嗒掉下眼?泪来。 “为什么难过。” 江无涯很轻声和她说话,像哄小孩子:“看看我能帮你解决好不好?” 林然瓮声瓮气:“你能不做剑主?吗?” 江无涯无奈:“换一?个好不好。” “你能把奚柏远带走关押起来吗?”她的声音被自动消音。 林然转而道:“你能杀了?他——”声音消失,身体被警告般地狠狠挤压。 江无涯:“嗯?” 林然退而求其次:“能把奚辛带走吗?”挤压越来越严重。 江无涯愣了?下,有些不明白,但?还是说:“小辛不会和我走的,他还想留在这儿照顾师娘。”而且奚柏远情况特殊,奚辛应该是想在这里盯着他。 林然:“那?把师娘一?起带走。” “…你在担心什么?” 林然垂着眼?不说话。 江无涯捧起她一?点脸,看见她低落的眼?睛,他想了?想:“你是在担心我师尊吗?” 林然浑身猛地一?震,全身骨骼经脉都像是被碾碎,喉口?泛上浓浓的血腥气。 她不敢开口?,怕一?张嘴血就涌出来,就满眼?期待望着他。 “是之前?那?阵仗吓到你了?。” 江无涯觉得?她这模样有点可爱:“不会再有了?,他化神已经失败,他伤得?很重,需要立刻闭关养伤,以后什么事都没有了?。” 奚柏远伤得?确实很重,险些连元婴修为都维持不住,无情剑主?已经是他,奚柏远自由了?,之后百年都得?闭关养伤,几百年里都没什么再化神的可能,实在已经没有警惕的必要。 不过看林然这么紧张,又想起刚才?奚柏远那?些的狂言,虽然江无涯只觉得?是奚柏远自以为走投无路之下一?些异想天开的念头,但?他想了?想,还是说:“我会与掌门说再留下两位禁卫。” 林然问:“是斩戒院的禁卫吗?” 江无涯笑看了?看她,并没有问她为什么知道即使?剑阁内部?也少有人提的斩戒院,只点点头:“是。” 林然心里松一?口?气。 斩戒院她知道,江无涯与她偶尔提起过一?点,是剑阁很隐秘的审判机构,专门押解抓捕和看守一?些特殊罪犯,禁卫的身份都很特殊,修为相当不俗。 连江无涯都说不俗,那?应该真的不俗,对付现在虚弱的奚柏远应该没问题。 脑子里突然开始六D警报音回响,林然知道是天一?放的,它对她在作死边缘一?再横跳的行为很生气,气得?话都懒得?和她说,一?言不合就放警报。 空间挤压很疼,警报很响,林然脑子嗡嗡作响,知道再哔哔两句她真的要挂了?,只好闭上嘴,大眼?睛却?亮起来,扑闪扑闪看着江无涯。 她有点开心,仿佛自己能改变什么。 警报声停了?,天一?看着她重新亮晶晶的眼?睛,挺不是滋味的。 它无声叹一?声气,到底没有说话。 江无涯看着她重新活分起来的神情,莞尔:“这么开心?” 他笑起来很好看,甚至说,越来越好看。 林然想起她进入这片魂念世界的时?候,在街角初见他,冷峻清俊的青年,有着剑一?样英姿卓绝的锋利。 而现在,不过半年,就像剑芒被渐渐裹上一?层玉润的包浆,青年人锐利慑人的棱角融化为某种沉渊而成熟的气度。 他越来越像她记忆中的江无涯,那?个雍容静肃的无情剑主?,她的师父。 林然看着他,心里酸酸的,低低说:“其实我也舍不得?您这样。” 江无涯静静望着她,目光很温和,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知道她有一?身的古怪和秘密,但?他不问、不探究、也不强求。 他总是让她特别安心。 “但?是我知道,您就是这样的人。” 林然轻声说:“有的人觉得?利益得?到满足是快乐,有的人觉得?帮助别人是快乐,那?有的人就是觉得?不辜负责任、心中无愧,才?是快乐。” 也许有的人觉得?傻,觉得?不可理?喻。 但?是奚夫人为爱孤注一?掷是快活。 江无涯做他的无情剑主?,又怎么不是另一?种快活? 江无涯仰了?仰头。 他想起幼年眼?睁睁看着一?重重干裂荒芜的田垄,疯狂的灾民如蝗虫闯进村落和城池,瘦如骷髅的父亲睁眼?死在床头,弟妹在娘怀里哭,他们脚下是遍地的白骨。 满目苍夷的王朝,狼烟烽火的战场,繁花的古都在震天哭嚎声中燃烧成废墟,马踏着尸骨被烈矢击中凄鸣着跌倒,山的尽头,是一?群群直到死都没辨清方向的所谓兵伍士卒。 何?必呢,那?样的世界,何?必呢。 江无涯慢慢低眉,凝着她,目光柔软仿佛夜晚瑶湖漾起的细波。 “阿然…” 他原想说什么,话到舌尖,又被他止住。 林然仰起头:“怎么了??” 江无涯看着她,像看一?株鲜活的花,俏生生地舒展枝叶,迎着阳光生机勃勃地生长。 他想她无忧无虑,想她不会再得?到又失去,不必再做那?莹润美好的珍珠,用无坚不摧又明亮的软壳裹住最?深处也许连自己都忘了?的累累伤痕。 他想她永远明快地生长。 林然看见他忽而笑了?笑,却?抬手遮住她的眼?睛。 天像是黑了?,温热宽厚的手掌遮住她所有的视线。 有一?瞬,隔着那?张手掌,她仿佛感?觉眼?睫被什么温软的东西轻压了?压,蜻蜓点水一?下,快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听见他温柔地说:“我也希望你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是年轻时候无负无累的师父,会好喜欢阿然的! 明天要来熟人啦,这个世界快结尾了,呜呜呜赶快回去,这一卷一天天的写得我好虐。(╯°□°)╯︵┻━┻ 感谢在2021-02-2006:53:52~2021-02-2023:2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ka泥叶叶、49917702、一尾鱼、随心所阅、snow、更新更新更新啊、时笙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修爸爸是修妈妈89瓶;l62瓶;Chihaya60瓶;飞雪海棠、wssyxtc50瓶;巻巻40瓶;永远的狗子34瓶;丁旺旺、希尔30瓶;菌菌子、舒书20瓶;云间12瓶;纪安晓、月下酌、敏、妧胥、song、核桃木乐园、*浮生若梦*、一尾鱼、月疏、石头啊呜呜、北慕南声、默语笙歌、云卷云舒10瓶;小唯8瓶;随心所阅、焱焱7瓶;归俞岱、杀死玛丽苏、婉婉、狐狸、寻川、咻咻嗝5瓶;嗷嗷嗷4瓶;写论文小分队001、487202863瓶;辞负2瓶;流薰儿、筱皖呐、花花、樱月、掰掰掰哒、筱晨、41907863、32903068、49284064、胖胖观察家、原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c/read/32582/22465852.html .c。m.c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00、第一百章 最近镇子好像人多起来了。 外面有点吵,林然走到窗边,拉开?点窗户往外望,望见远街?溜大大小小的商铺热闹叫卖着,街上人很多,修士凡人都有,脸上满是一种?喜洋洋的期待,再往远处望,瑶湖边不断有人把什?么东西挂到一棵棵树上,林然定睛?看,是各种?各样的花灯。 “又是上元节了。” 温婉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然回过头,看见奚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温柔地望来。 奚夫人是前天醒来的,那时江无涯他们已经走几天了。 “您醒啦。” 林然要关上窗,奚夫人笑着阻止:“没事,我不冷,开着,看看外面的风景。” 奚夫人起不来床,她很虚弱,或者说是,油尽灯枯。 林然走过去,奚夫人想坐起来,林然扶着她靠在床头,她咳了咳,苍白的脸颊没有?丝血色。 自那天起,奚柏远?次都没有来看过奚夫人,?次都没有。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那个曾爱她如命、为了给她增寿不惜逆天改命的男人,却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林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觉得奚夫人知道?些。 奚夫人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静,她醒来后只问了几句情况,得知江无涯承袭剑主身份离开了、奚柏远被软|禁在别处,就不再多问,甚至不怎么再提起奚柏远。 林然看着奚夫人,她虚弱地咳着,没有?点力气。 改命的计划失败了,她缠绵病榻、寿元将近,曾深深相爱的丈夫更是倏然翻脸变心。 ?夜之间,不亚于天崩地裂。 林然不知道换一个女人面对这种?情况,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也许是不敢置信?也许心生怨恨?也许强作坚强?至少也该哭一场 ——但林然觉得怎么都不会?像面前的奚夫人,神色平和,眉宇含着?如既往的、浅浅的笑,甚至比以前更舒展清闲。 林然望着她脸上的浅笑,突然有些明白,她与奚柏远、?个凡女与强大的修士,这所有人眼中天差地别的?对,是怎么相爱长久的。 这个看似温婉、平凡的女人,有着无比坚韧强大的内心。 “原来是上元节。” 林然恍然:“怪不得挂了那么多漂亮花灯。” “镇上的上元节很有名气。” 奚夫人笑:“青水镇平日里人少清寂,你奚叔叔说一年里总要有个热闹时候,于是每年上元节都会降场甘霖灵泽,福泽整座城池,于是每年这个时候来的人特别多。” 奚夫人说话时眼神很温柔,她提起奚柏远的口吻自然又平常,丝毫没有因为如今奚柏远的冷遇而?生出怨恨疏离的样子。 林然并不想听见任何跟奚柏远有关的事,如果可以,她只想当场杀了奚柏远。 但她已经试验过,她对于这片魂念世界只是个虚幻的影子,虽然有温度有呼吸,甚至能被触摸也能触摸别人,但她始终攻击不了别人而?别人也伤不到她——这就是天道给她的限制,明明白白告诉她,她只是个过客,?个看戏的,别妄想能伸手进去改剧本。 但林然也不会?迁怒这个已经虚弱至极的女人,笑了笑:“那很好。” 奚夫人望着她,温柔说:“阿然有没有过喜欢的人?” 林然愣了?下,不知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摇了摇头。 “我猜也是。” 奚夫人牵住她的手,忽然莞尔:“还是个小姑娘呢。” 林然很不好意思,小声说:“也不小了。”都累计能当奶奶的太奶奶了。 奚夫人却笑:“这样撒娇,就是小呢。” 门被推开,奚辛卷着?身冷气走进来,脸色很臭。 自从那天见过江无涯后他天天都这个要杀人的样儿,这几天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小辛。” 奚夫人看见奚辛,笑眯眯说:“今天回来得早啊,到娘这里来,快让娘瞧一瞧。” 林然发现奚夫人对奚辛的态度比之前自然很多,终于不再是那种小心翼翼的模样。 奚辛表情不耐烦。 他仍然是甩脸子爱答不理,但又有了些变化,林然形容不出,但是她能看见,奚辛在门边站了会?儿,等屋子里的暖气把身体熏暖了,才脱下裹着寒气的披风,走到床边坐下。 奚夫人问:“吃没吃晚饭?” 奚辛:“吃了。” 奚夫人:“吃了什?么?” 奚辛:“没记。” 奚夫人:“才刚刚吃的都没记,你是不是在敷衍娘亲啊?” 奚辛:“随便。” 奚夫人:“小辛凶巴巴,娘好伤心哦。” “…”奚辛脸更黑了,不耐地踢了踢腿,满脸写着“好烦”“啰嗦”,奚夫人?脸受伤、眼中却泛着笑意。 林然看着她们,觉得这?刻,她们才像是真正的母子。 奚辛被逗烦了,站起来去给自己倒水。 奚夫人还在逗他:“小辛知不知道刚才我和阿然说什?么?” “没兴趣。” “居然没兴趣。” 奚夫人叹口气,林然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就听见奚夫人慢悠悠说:“也好,就是刚才我问阿然有没有过喜欢的人,阿然说没有呢。” 林然:“……” 下?秒雷霆目光凶残射|向她后脑,噼里啪啦,林然觉得自己都能当场裂开。 万万没想到啊没想到,奚伯母你长得这么温婉和善竟然还是个厚黑系? 林然终于知道奚辛的凶残遗传谁了,这尼玛才是最高?段位,杀人不见血啊! 奚辛水也不喝了,把水杯狠狠往桌上摔,震得林然瑟瑟抖了?下。 “你凶有什?么用。” 奚夫人嗔怪:“难道要逼阿然硬说喜欢你吗?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林然“啪嗒”给她跪下了,哭着喊:“伯母求您了!少说两句!” 再说奚爸爸真要搞死她了,当场恁死! 奚夫人笑得好开心哦。 她笑眯眯,?点都不小声地小声嘀咕:“没办法啊,作为一个母亲看着自己两个孩子都被拐跑了,却还连个名分都捞不着,心里总是酸酸的,当然要欺负你?下解解气。” 林然呆了呆,奚辛已经脸一黑,老不高?兴打断她:“你在胡扯什么!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哎呀呀,这才说几句就不让说。” 奚夫人又叹口气,可是眼中笑意分明更灿烂,她握住还有点懵的林然,又握住奚辛的手。 奚辛不高?兴要挣脱,奚夫人把林然的手按在他手上, 奚辛像被叼住后脖颈的幼猫,?下子安分了。 奚夫人叹气:“老话说的真好,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林然不行了,放飞自我的奚夫人真的战斗力太可怕了。 正好天一说:“时空裂缝那边有动静,你快过去看看。” “啊啊我想起了还有事出去?趟。” 林然如蒙大赦,抽出手撒丫子就飞奔出去。 奚夫人笑吟吟看着她被狗撵似的跑走,偏过头,就看见自家还在直勾勾望着人家的傻小子,莞尔:“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小辛要努力哦,娘亲支持你!” 奚辛收回目光,听奚夫人这么说,耳尖难得有点红,却哼一声:“她肯定是我的!” 哎呦你这小自信鬼。 奚夫人笑得不行。 奚辛没有追上来,林然松口气。 她现在基本已经没有范围限制,整个青水镇都可以去,她一口气冲到桃花林的时空裂缝边,发?现那最开始不过巴掌大的空间裂缝已经被撑到一人高了,她往里探了探手,还是被?层薄膜挡着,不让她穿过去。 “这有什?么动静?” 天一说:“有人刚才穿进来了。” 林然眼前?亮:“是景烁和云师兄吗?” “应该是。” 哇,小伙伴们来找她啦! 林然开心地原地转?圈,想了想,元景烁他们突然出现在青水镇,必然是先去客栈酒楼什么的打听打听情况的,所以她直接往镇上的酒楼茶馆跑,又去客栈找,结果找一圈都没找见他们人影。 倒是一家茶馆老板说半天前进了这么两位客人,样貌气质形容得相近,不过就略坐了会?儿,?首评弹没听完就走了。 林然心里?咯噔,出了茶馆问天?:“他们不会?走了?出城了?” 天可怜见她离开不了这座城啊,那不是就错开了。 天一冷笑:“那也活该!谁叫你天天就知道和男人鬼混,该!” 林然:“…” 最近天一可能来大姨夫了,脾气格外暴躁,林然宽容地原谅它。 林然垂头丧气往回走,走到院子门口感觉前面有阴影,?抬头,看见了两个人。 月白长袍的俊秀青年,遥遥对她招手,莞尔浅笑:“林师妹。” 而?在他前面,劲瘦挺拔的少年、或者该说是青年,从巷口转过身,棕褐色的劲装,衬得肩膀宽阔腰窄腿长,长发随意束着,他拎着那柄短刀,刀芒孤勇、冷酷,碎光如金泼洒下来,他整个人都像一柄刀。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眼,眉峰一点点扬起,那双冷漠的桃花眼里,流露出惯常轻狂又散漫、却很真实的笑意。 “呦。” 他把刀换了只手,斜背在身后,懒洋洋说:“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啊,总算是找到了。” “元景烁!!” 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叫蓦然回首灯火阑珊?林然开心成了个球,颠颠跑过去,大声说:“云师兄!景烁!” 林然是想跑过去大家近点说话。 但元景烁把刀背好,空出手来,可自然地抱住她。 林然呆了呆,随即开心地拍了拍他后背:“景烁景烁!” 熟悉的人,熟悉的气息,她灿烂的笑脸乍?下让他以为还在做梦。 元景烁深吸了口气,却根本压不下胸口躁动的心跳。 他抱住她,她还在拍他后背,兴高采烈叫他名字。 可天知道他有多想叩住她下巴,含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唇死死咬得她喘不过气。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子里翻涌,元景烁闭上眼,勒紧手臂抱住她,几乎想把她揉碎进身体里。 好在他很快回过神来,现在远不是时候。 默念着时间倒数,在她升起怀疑之前,元景烁重新把那些情绪压下去,痛快松开手,低头对她说:“你是不是吃胖了?” 林然猝不及防迎来暴击,久别重逢的泪水被震惊取代。 她摇头:“怎么会?,我每天都很忧愁。” 元景烁挑眉:“忧愁得吃胖了。” 林然:“…” 元景烁:“不信你自己掐掐脸蛋子,看圆了几圈?” 林然拒绝和他说话,高?高?兴兴看向云长清:“云师兄。” “林师妹。” 云长清笑着过来抱了抱她,动作柔和又谦逊,胜过元景烁那种勒死人的直男抱法几条街。 元景烁冷眼打量她。 她在这儿日子过得不错,脸蛋肉眼可见地圆了两圈,唇红齿白容光焕发?,笑起来更活泼更灿烂,连说话的语气都隐约变得更…该怎么形容,安心,柔软…还是一点娇? 元景烁愣住了,他没想过有?天这个字能与林然形容到一起,简直难以想象。 但她就是。 是被人宠娇的?被谁?是哪个男人? 想到茶馆里听见的那些传闻,元景烁眸色一暗,走过去掐她腮帮子:“你小日子舒心得很。” 林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来的,但肯定不轻松,因为元景烁眼下都是青黑,眼底分明泛着血丝,?看就是很久没睡过?个好觉。 相比起来,她在这里每天无所事事闲到长毛,日常不是吃就是睡,还是被江无涯和奚辛投喂,真可以算是神仙日子了。 元景烁掐得不疼,就是泻泻气,林然也不挣扎,讪讪说:“我是被困在这里,连这座城都出不去,也没法去找你们。” 云长清解释:“我们最开始也被困在一片混沌里,后来混沌消失,出现各种?各样支离破碎的小幻境,我们在小幻境中穿梭,最后才来到这儿。” “我们都认为那些小幻境应该是魂念主人残留的记忆。” 云长清往周围看了看:“这里应该是魂念中最后一块记忆碎片,等它碎裂,我们就可以离开魂念回到现实世?界。” 林然:“碎裂?” “是的。” 云长清笑着解释:“这些记忆碎片是靠主人残存的力量运转,随着碎片中时间逻辑发?展这种?力量逐渐也逐渐凝聚,到某?个特殊节点力量突然爆发?超出了它的阙值,它就会自己坍塌,那时候时空裂缝才允许穿行,我们就能抓住时机离开。” 特殊节点。 林然想,什?么样的节点,是能让这个世界坍塌的节点啊。 她还在笑,笑着点点头,像是听得很认真。 可元景烁却冷不丁说:“你在想什么?” “啊?” 林然一愣,笑着说:“没什么啊。” 脸被强硬抬起来,元景烁盯着她。 这么凑近了看,林然才发?现他眼眸的颜色变了,从原来纯粹的漆黑变成了棕色,渐渐向着金色过度,专注看着人时,有?种?仿佛被狮王或者巨龙凝视的、尊贵又霸烈的奇特质感。 “你在难过。” 他直直打量她,语气瞬间冷下来:“谁欺负你了?” 林然眨了下眼睛,摇头:“没人欺负我。” “那为什?么难过?” 元景烁并不好糊弄:“说实话。” 林然垂着眼睛,突然问:“你们之前去的那些记忆碎片,有能被改变的吗?” 云长清愣住,下意识看元景烁,元景烁看着她,薄唇抿了抿,去拉她:“先走,找个地方慢慢说。” 林然脑子有点乱,被拽着下意识走两步,等回过神来要叫住他时,旁边门突然被推开。 准确的说不是推开,是踹开。 元景烁低头看看碎了满地的门板,才看过去。 金蟒纹有如活物游走,斓袍绛红的色泽将折射过的阳光都化为华丽的阴骘,纤细的少年慢条斯理跨过门槛,露出一张雪白的面庞,脸廓稚气柔和,偏偏五官艶丽到不可思议,漂亮像神仙座下的小童子。 没有人说话。 他抬起眼,那双凤眸漫不经心扫过?圈,扫到元景烁拉着林然手腕的手时,凝住了。 然后他笑了。 “呵。” 林然:“…” 林然打量了奚辛的表情,斟酌着问天?:“你觉得我这个时候是应该硬杠到底,还是麻溜跪下?” 天一不紧不慢点完?支烟,给她放了?首《凉凉》 “别挣扎了。”天一催促:“快,老少爷们等上菜呢。” 林然:“…”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023:29:36~2021-02-2122:0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凝裳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浮浮2个;框框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卡、不爱吃糖的妞妞4个;小小水蜜桃、幻、458311713个;45485873、锦墨2个;饮者独留名、口十子、慕少、芒果雪糕、别骂了在练了、穷的叮当响、玖兰枢、berrnhild、浮浮、边宴、西荣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间110瓶;康小哐哐、凝裳、渺层云100瓶;不爱吃糖的妞妞72瓶;andyee67瓶;大王叫我来巡山60瓶;可甜可咸、幺幺40瓶;浮浮、水墨。、莫得理智的刀刀30瓶;我磕的cp超甜29瓶;Y.K25瓶;梵鸳21瓶;会肥的橘子、酒醉花眠、锦萱哎哟哎哟、唔叽里、我爱五花肉、小丸子、ドラ、4905849420瓶;soft亲妈19瓶;夷则十六16瓶;初日子、南北=、罔顾15瓶;翊白14瓶;history11瓶;穷的叮当响、愚者眷属薇薇安、47719678、是汐汐吖、炸弹超人、taoyao、楚云深、旒卿、又又又倒了、喵大猫、巴啦啦能量、阿执、15567304、朵儿是小可爱、爱吃肉的小可爱、酹叶叶、47042682、妧胥、Miracle、时笙、柠檬跳跳糖、4827687510瓶;安然8瓶;苷湖、清泉石、兵长一米六7瓶;七月小猴、是47y6瓶;媕怡、领导、素墨、小小水蜜桃、甜卡、杀死玛丽苏、再看就要瞎了、40765631、温冕5瓶;小深、写论文小分队001、夏天、哒挞、西荣3瓶;鉠鉠、诗琳、。。、简酒、我陪先生走花路、嘻嘻、紫菜包饭女士2瓶;给我个橘子、小幽是阿飘、古月、尛、框框、然然看看大师兄、成西微云、幻、45485873、喜欢高数的M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c/read/32582/22503587.html .c。m.c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01、第一百零一章 上菜是不可能上菜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上菜的?。 因为奚辛已经拔剑把元景烁捅了。 是的,捅了。 林然只是一错眼,元景烁腹部就被穿了个洞。 林然:“…” 啊啊啊—— “果然死不了。” 奚辛的?声音阴冷了八个度:“你是个什么鬼东西?!” 林然脑中尖叫声一停,才看见元景烁腹部没有一点血,恍惚想起来他们这些?外来者,是不会被魂念里的?人物杀死的。 哦,哦那就没事——个鬼啊! “你怎么上来就捅人?!” 林然赶紧冲过去拔桃花剑,奚辛脸色阴沉至极,但林然手攥着剑刃,他要是不让步必然割伤她的手。 他只好眼看着她拔出剑。 林然好不容易把剑拔|出来,奚辛一挪剑又指向元景烁眉心,桃花般细嫩的唇瓣扯开,笑得艳丽又血腥:“小子,你想带她去哪儿?” …呃…小子? 林然看着六头身小孩子脸的奚辛,和他对面八头身傲天脸的元景烁,微妙沉默了一下,果断略过这茬儿,又去拨他的?剑:“你好好说话,不是你想的那样。” 元景烁看着捅进自己腹部的剑被拔|走。 他低头看着自己如同?光影缓缓重聚的?腹部,转瞬已经没了任何痕迹。 他没有受伤是真的?,但他避不开也是真的?。 元婴,元婴。 “我是问他没问你!” 奚辛凶狠瞪林然:“给我闭嘴!你也没完,一会儿我再?找你算账。” 元景烁眼底燃着不明的火,他抬头,正对上那直指眉心的?剑锋,艶丽少年倨傲高抬着尖尖下巴,拨开林然望来时,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威胁,宛若俯瞰一只蝼蚁。 元景烁忽然咧咧嘴,笑了。 元景烁自若地打量奚辛两眼,问林然:“他是谁?” 奚辛眼神一冷:“我在问你话。” “你这里的?日子确实逍遥。” 元景烁像是没听见一样,偏了偏头,下巴点了点奚辛,戏谑她:“这又是哪来的小孩子,让你陪着玩过家家吗?” 林然豆大的冷汗滴下来。 “冷静冷静!” 奚辛二话不说要劈了元景烁的?脑袋,林然想都没想一把攥住桃花剑,先喊冷静,又满头黑线朝元景烁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球球乐当看我面子上。” 奚辛被攥着剑动不了手,气得眼睛都红了,怒吼:“放手!你还敢护着他!” “她可不是护着我,小朋友。” 元景烁反手抱胸,笑得散漫又恶劣:“你又杀不了我,她是怕你气坏了。” 云长清在旁边默默听着,都觉得元景烁有点过于气人了。 我的?妈! “别别别——”林然一把薅住奚辛,奚辛气得身子都在哆嗦,从牙缝里挤出:“他必须死!他今天非死不可!” 林然一个头两个大,怕奚辛冲过去真有什么法子伤到元景烁,只好抱住他,自己当屏障隔开两人。 奚辛吼她:“放手!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林然其实觉得奚辛有点欠揍,毕竟二话不说上来先挑事捅人的是他,元景烁可不是什么软柿子捏的好脾气,你看这不三言两语给他气成这样。 但是奚辛都气得打哆嗦了,林然估计奚辛这辈子都没受过这委屈,也怕他气出个好歹……没办法,自家的?祖宗还得自己哄。 她无奈举手:“打打,那你就打我,我小伙伴们好不容易找到我,我总不能让你无缘无故把他打了。” 听起来是他们被护着了。 元景烁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淡了。 他看着那在女人怀里奋力挣扎、又朝她凶巴巴吼叫的少年;又看着林然死死抱住少年,不管少年怎么发飙她都不生气,好声好气地哄,耐心得像给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猫顺毛,脸上分明是无奈的?神色。 那是无奈。 可又怎么不是宠爱。 就像两个朋友吵架的时候,人总会下意识去劝更亲熟的?一个,这是本|能,本|能让你更信任他、更觉得有把握劝服他、也认为他会更愿意听你的?话。 这是另一种?的?偏心。 而现在,这少年就是她那个偏心。 元景烁盯着林然,半响,不怒,反竟扯唇笑了下,笑得有几分嘲弄和凉薄。 云长清左看了看林然和奚辛,右看了看元景烁,觉得这场面有点不好收场:“这…” 然后他就看见元景烁突然走出来,轻慢地笑一声:“行?了,不逗你们了,我和云兄先去客栈住着,等时候到了再?聚。” 说罢,也不等林然反应,他随意摆了摆手就转身走了,云长清摸摸鼻子,赶紧也跟上。 “嗳景烁云师…” 他们听见林然的挽留声,云长清有些?想回头,但元景烁就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步子都没停一下、仍然面无表情往前走,云长清当然不能拉兄弟的?脸,也只好当没听见。 等出了巷子,云长清往后望了望,隐约还能看见林然和那少年拉扯说话,忍不住问:“就这么走了?” “当然。” 元景烁懒洋洋:“难道还杵那里当木桩子?或者跟傻子似的的?争风吃醋?开什么玩笑。” 云长清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看了看他:“我有时候真?是看不明白你,之前没见着你时不时就会担心,现在见着了一言不合走的也是痛快——你到底是还喜不喜欢她?” 元景烁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极是英俊,细看又竟有几分冷漠。 “喜欢当然是喜欢的。” 元景烁懒懒打了个哈欠儿:“但她已经拒绝过我,我就没有扒着不放的道理,更不必低三下四去做那成全她魅力的?工具之一。”喜欢是喜欢,但他还没那么下贱。 云长清更看不明白了:“那你还故意气他。” “我是图个痛快。” 元景烁咧嘴一笑,慢条斯理的?声音透着股血气:“没有谁捅我一剑还能完好无损,总是得还的?。” 云长清忍不住笑:“你啊…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说实话,我刚还真?怕你与那少年打起来呢。”毕竟林然对那少年的亲昵显而易见,恐怕不只是这魂念中认识的?这么简单,应该还有别的缘分,真?打起来有的?麻烦了。 元景烁笑:“怎么会。” 他拔一千次刀,也不至于是为一个对自己无意的女人争风吃醋打架。 云长清舒口气:“那就好…走,咱们先找间客栈休息,打听打听情况。” 元景烁懒懒“嗯”一声,回头望一眼,眼神没什么情绪。 吃醋有什么劲。 喜欢就喜欢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喜欢了。 而如果真?的?一直喜欢,又何必争这朝夕意气,等他有一日足够强大了,自然能堂堂正正抢过来。 日子长得很,他不急。 奚辛见元景烁没有纠缠,反而干脆利落地走人了,当即眼神就闪烁了一下,然后果然感觉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松了。 林然下意识要挽留,没有叫住人,神色就变得愧疚起来,小声嘀咕着:“这太不合适了…”小伙伴高高兴兴来找她,结果连口热水都没喝上,莫名其妙就被当情敌砸一脸威胁警告轰走了。 关键要是元景烁真?对她有意思奚辛吃醋也就算了,可明明他们早说开了,纯粹的?朋友,奚辛还瞎吃飞醋这么针对人家,这搞得就很尴尬啊。 林然越想越愧疚,但现在追上去也已经没意义了,她叹口气,忍不住对奚辛说:“你下次别这样了,他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同甘共苦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家费尽辛苦找到我,你一剑就给人轰跑了,我…唉,反正这太过分了。” 奚辛脸色立刻变了。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他明确表达不满。 这一刻,他几乎想生撕了那小子。 什么朋友,什么狗屁朋友故意离那么近,还敢用那种眼神望着她,当他奚辛是死得吗?! 原本优势在他这里,林然明明是更偏心他的?,那混蛋主动离开、以退为进,反倒显出风度来让她生愧了! 奚辛气炸了,他现在比刚才还更生气一百倍,但是他却甚至不能像刚才那样发脾气。 刚才他故意发火,是趁机把林然留下来;但现在他已经被衬得理亏了,再?发火就更显得他跋扈任性欺负人,林然已经有点生气了,会真?的?和他发火的。 奚辛左右都不是,被气到心梗,脸上青白交加,看林然还越说越愧疚越说越来劲,猛地把剑扔到她怀里:“好好好是我的?错!那你不如捅我一剑还他!” 林然顿时一卡,抱着桃花剑看他睁圆了眼睛瞪自己,像只打翻了醋坛子被主人训反而更用力炸毛喵喵叫回去的猫,又凶又委屈又不服气,藏着一点虚张声势的心虚。 林然有点无奈,心又有点软了:“…你这话说的,我难道还真?能刺你一剑。” 奚辛敏锐听出她口风软了点,冷哼:“谁知道呢,毕竟我没有和你同?甘共苦过,也没和你有生死考验过,你向着他也无可厚非。” “…”林然黑线:“哎你这就——” “我就是这样,你又不是早知道。” 奚辛斜挑了她一眼,昂着下巴扭头就往屋里走,只留下冷冷一句:“你想找他们就去找,我是管不了你,江无涯走了,你也走去,干脆就留我和娘孤零零在这儿,你们爱去哪儿逍遥去哪儿逍遥,一气儿走了才好!” 林然:“…” 林然目瞪口呆看着奚辛气冲冲走进院子,她回头,元景烁和云长清也已经走个没影儿。 合着最后就她被撂这儿,两头不落好? 林然陷入诡异的?沉默:“天一,我怎么觉得这个事儿有点不对?” 天一不以为然:“哪儿不对,这就是海王翻船的普通姿势呗。” 林然:“…”你要这么说那她可就明白哪儿不对了。 林然:“我真?不是海王。” 天一:“呵。” 林然:“我连一条正经的船都没有,又哪来的翻船?” 天一:“呵呵。” 林然:“…算了我还是回去躺尸。” 天一赞同?:“嗳,你终于找准适合自己的?路线。” 林然想打爆它?的?狗头。 …… 金都,血红结界笼住整座城都,将天幕都裹上一层猩红的?阴影。 金都正中,一座黑塔拔地而起,尖耸入云的?塔顶浮动着一团浮波般的幻影,而幻影中隐隐照射出一道金光,正贯穿黑塔,仿佛某种?无声的平衡与角力。 黑塔对岸,红河蜿蜒的?堤边,重建的华丽小楼静静伫立着,雕梁画柱、水榭曼回,只是不再?有宾客如云穿行,美人莺莺的?欢声笑语。 慕夏清云几度秋,金都烟柳小西楼。 而今慕容夏侯家举族皆灭,云家仓惶撤退、云家老祖重伤死活不知,金都成了血海,烟柳化为了飞灰,只剩下这小楼西,仍然慵懒而诡谲地静卧在堤畔。 小楼西里一片死寂,侍女们噤若寒蝉,放轻步子力求无声地穿行?。 整个金都已经化为血海,那一战小楼西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她们这些?寥寥侥幸活下来却反而要更加小心谨慎。 几个侍女走上高层,脱离了管事冰冷的监|视,才悄悄松一口气,小声瑟瑟:“管事又抓人了。” “夫人在地下闭关,需要大量的进补。” “现在金都里修为天赋高的?修士都被抓起来送下去了,还不够吗?” “不够啊!突破元婴巅峰这怎么够啊!所以管事都开始在楼里抓人了,说是咱们半妖的?血肉更丰沛。” “这…这怎么办啊。” 有人忍不住泣一声:“我不想死啊。” “谁想呢。” “太可怕…” 有一个人哭,顿时许多?人心态都不稳了,低泣声不绝,突然有人说:“呀,给楼上的?汤药是不是还没送?” “是我,我还没送。” 一个年纪小小的侍女顿时呆住,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擦干眼泪匆匆往楼上跑,跑到楼梯步子不稳竟还摔了一跤,手中托盘飞出去眼看就要摔碎,被一只手险之又险地接住。 “谢谢…”侍女忙抬头,看见一张柔弱姣好的面容。 小侍女愣了一愣,才嗫嚅说:“小月姐姐。” “什么姐姐,不过是个不男不女的贱人。” 旁边一个侍女毫不客气地冷哼,小侍女听她这么说有点慌,毕竟以前小月是楼里最受宠的?姑娘,高高在上,路过她们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 小月垂下头,什么也没说,像一株盛放又枯萎了的?白花,脆弱又可怜,却更让人想恶毒地狠狠碾碎。 另个侍女狠狠推她一下:“你去,小丫摔伤了,你去把汤药送上去。” 小侍女刚出了声“不…”,小月已经默默端着汤药上去了。 “这不太好,毕竟是小月姐姐…” 小侍女有点不安,旁边人扶起她,嗤笑:“你还当它?是夫人身边的红人啊,早不是了,它?早被夫人厌弃了,留她一条命苟活不过是让她再长长肉,我都听管事的?说了,等接下来再抓人就把她抓过去,它?活不了多?久了。” “可不是,正好让它去,顶层关着的?那位毕竟是夫人的情郎,你忘了之前那个小红死得多?惨,咱们还是能离远就离远些?,这种?活儿就叫它干去,也叫它死得有价值点 小侍女本有些?犹豫,但想到之前小红多看一眼幽冥公子就被夫人活活抽筋扒皮的场面,不由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什么,侍女们见状齐齐笑起来。 小月听着身后恶毒的?冷嘲热讽声,垂着眼,一步步走上楼梯,直走到顶层。 顶层被设了层结界,宛若一道禁闭的大门,与走廊间只留着一重小窗。 小月把托盘放到小窗,轻轻叩窗,声音怯软:“公子,奴婢来送汤药。” 很久没有动静,好半响小窗才被拉开,伸出一只半透明的男人手臂,端进去汤药,只听见咕嘟嘟的?声音,碗被甩出来,男人阴戾含怒的?声音:“滚!” 外面有一瞬安静,没有取碗声和脚步声。 幽冥转身要往回走,就看见窗边竟被推进来一叠点心,伴随着怯怯含羞的?声线:“公子,这药闻着实在苦,吃块糕点解解苦。” 幽冥顿住。 之前他有心拉个女人纾|解,不过刚看了一眼,罗三娘就活扒了那人的?皮,现在他被囚|禁,竟然还有女人敢主动勾|引他? 幽冥心思流转,眯了眯眼,重新往外望。 女人怯生生立着,微微垂首,容貌不算绝美,却也是柔弱娇羞,脸颊泛着一点红晕,柔软绒毛的?兔耳弯折,身段纤细,胸口若有一点弧度又似没有,雌雄莫辨,有一种?乍似清纯圣洁实则糜|烂至极的?美。 幽冥看了看它?,倒升起几分兴味。 “你叫什么?” “奴婢小月。” 幽冥伸出手,摸了摸它的?手,触手细腻如脂,小月脸上羞意更浓,柔顺地垂首,含唇不语。 幽冥把玩着它?小手,有些?满意:“以后多来伺候。” 小月眼底浮动过幽光,怯怯说:“…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122:09:23~2021-02-2207:5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樢郃、喵大人、锦墨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3个;丽格海棠、meow(kneel)、锦墨2个;洛城无白、随心所阅、老于Vin、star皆空、明心、橡皮糖怪物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呜呜呜70瓶;月、旧梦50瓶;不同?32瓶;hata、无牙仔30瓶;包包白29瓶;青蛙28瓶;晕晕漫步25瓶;凝溪夜、烧麦麦、31824772、九除三、橡皮糖怪物、areakclock20瓶;二三17瓶;黛山、和平鸽15瓶;47042682、好大一株向日葵、橘子、taoyao、鱼鱼鱼蛋蛋、小杨不熬夜、一纸白砚墨无色、猫秋、长歌怀采薇、锦墨、为了猫咪10瓶;越鸟、419078639瓶;446156538瓶;柠檬工坊7瓶;苏黎、伊昱、Yan.、猫雅唉、海蓝星、大大快更、江边禾木、喵大人、晚霜、shadow、瑞恩5瓶;泣血的花、49132074、谭催催3瓶;颖桑、你管我是谁、死宅2瓶;闲月、。。、幸幸、58658bkplqsb、star皆空、尛、欧洲少女李宁、流沙、xi、程程不吃橙、婠婠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c/read/32582/22505006.html .c。m.c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02、第一百零二章 天渐渐黑了,外面反而更热闹起来,嘈杂的欢笑叫卖声隔着窗户都透进?来。 林然往外望了望,街上已经走满了人,树上挂满的花灯逐次点亮,火树银花,沿着瑶湖岸畔蜿蜒成一条绚烂的彩龙。 “今天是上元节。” 奚夫人心情很?好:“好热闹啊。” 奚夫人今天气色格外的好,今早甚至自己起来去院子晒太阳,还与隔壁来看望的婶子一起聊天摘了菜。 现在她又对林然和?奚辛说:“晚饭吃过了,你们快也出去玩,今晚的花灯很?好看。” 林然不想动:“在这儿也能看。” 奚夫人:“上元节都是年轻人定情的日子,你们要在我?这个娘亲面前定情吗?” 林然:“…” “那就是拜高堂了。”奚夫人可自然说:“阿然已经想好要给我?做儿媳妇了?” “…不不——”林然“噌”站起来,满脸惊恐下意识摆手,然后?就在奚辛越来越阴森的目光中僵住了后?背。 “唉,我?就知道。”奚夫人叹口气:“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姑娘,那就出去吧。” “哦”林然呆呆站起来要往外走,走到门边才终于回?过味儿来,不是,上元节不是元宵节吗?哪儿就跟拜高堂扯上关系了?! “不是…” 林然扭头想走回?来,奚辛已经站起来,奚夫人笑眯眯合掌:“去玩吧,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和?小伙子,精力这么?旺盛,不玩到天亮不许回?来哦。” 林然:“…” 林然怀疑奚夫人在开车,但是她不敢说。 奚辛嫌奚夫人废话太多,不耐烦个脸走到林然旁边握住她的手;“烦死了,快走了。” 林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理所当然握住的手,一时斟酌他到底是不是在借机占自己便宜? 她挣扎着想抽出手,奚辛一下子特别紧地?攥住,竖着漂亮眉毛凶她:“磨磨唧唧什么??快走啊!再烦我?让你知道厉害!” 林然一口老?血堵在胸口,能给她噎死。 成成成,走走走。 “伯母有什么?东西需要带吗?” “不用,家?里什么?都不缺。” “那我?们出去啦。” “去吧去吧,要多猜几盏花灯放。” 林然牵着奚牌猫大爷往外走,没走几步,手臂传来一点拉力。 林然回?头,看见奚辛定在那里,回?头朝屋里说:“我?给你带盏花灯。” 奚夫人愣了愣。 “你得等着我?的灯。” 奚夫人看着那俊秀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看着他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黑葡萄般的眼睛,沉默一下,开心又温柔地?笑起来:“好啊!小辛送给娘的花灯,娘一定等着!” 奚辛像审视犯人有没有撒谎的法官一样仔细巡视她表情,见奚夫人满脸期待和?认真,没有敷衍的样子,他才矜傲地?点点头,才抿着嘴巴,眼角眉梢忍不住露出欢快的表情,转身快步牵着林然走了。 奚夫人还能听见她们说话声,一个习惯性的温软老?实好脾气,一个尖尖漂亮的趾高气昂。 “…那个小辛啊,手能不能松开…” “不许叫我?小辛!” “好好,那奚前辈——” “也不许叫我?前辈。” “…那叫什么??” “叫奚大哥。” “……” 趾高气昂的声音一下子扬起来:“说话!你敢突然不说话?!” “…我?收回?开头的话。”老?实的少女沉默了一下,义正辞严说:“我?想了想,这样攥着手也挺好的。” “…哼!” 奚夫人听得可太好玩了,她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就嗓子发痒咳起来。 摸出手帕捂着嘴咳,等那一劲儿痒劲儿过了,她拿下帕子,帕子已经被血染红。 她把血帕子扔到床边的火炉里,又摸出张新帕子擦嘴边的血,还低头瞧了瞧衣领有没有染脏——她今天换了身新衣服,可不能弄脏了。 衣服好好的,奚夫人放心地?枕回?后?面的软靠,翘首望着窗边,像个期盼着情郎悄悄□□来相会的小娘子。 天彻底黑了。 终于,奚夫人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忍不住笑,眉眼欢快地?舒展,流露出少女般明媚甜蜜的欢喜。 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走进?院子,屋门突然被推开,男人的身影伴随繁华的喧闹声,合着清新柔和?的晚风一起涌进?来。 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微微佝偻,那张清俊无?瑕的面庞也因为重伤变得苍白,眉宇间?的意气风流被晦暗的阴霾取代,但他仍坚持高雅得体的装扮,头发梳得黑如墨绸,宽大白袍一尘不染,腰间?还别着纸扇和?玉笛。 可他脚踝分?明还栓着陨铸的玄色镣铐。 这就是奚柏远,一辈子都在用力地?一丝不苟地?风华绝代着,不许任何人比他强大、比他有能力、比他好看,一个连对自己弟子和?亲儿子都会忍不住嫉妒、受了欺负就会怨天尤人、像任性的小孩子一生?气就恨得要迁怒所有人包括自己妻子的冷酷自私又虚伪的混蛋。 奚夫人又想笑了,要是往日她会忍住、等不会触动男人那针尖似的小心眼的时候才悄悄笑,但是今天她才不忍,她就要开开心心笑出来。 她也果然就笑出来。 奚柏远是不想再见苏慧兰的,因为恨。 曾经有多少爱有多少真心现在就有多少恨,就因为这个女人、就因为他爱上这个女人,他才无?声无?息落入天道的陷阱。 他知道她是无?辜的,但这没有意义,她的存在本身,对于他就是最大的羞辱,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自己被肆意践踏摆布的命运。 奚柏远是恨她的,他知道自己这种恨卑劣又自私,但这并不影响他做这个选择——一如当年的奚辛。 那个他亲生?的儿子、他也曾经慈爱地?盼着的孩子,生?而一身剑骨,将他所有的努力和?期望都付之一炬,于是那种不甘和?恨意让他断然把那份对儿女的殷切慈爱收回?,哪怕那是流着他血脉的小小无?辜的孩童,在他眼里也是仇敌,生?来带着原罪,他会一辈子冷眼相待。 他就是迁怒,他就是恨,他连对自己亲生?儿子都敢,又怎么?不敢对一个凡人女人? 他当然敢。 所以他不会来看她,他会和?她一刀两断,他从来最下得了狠心,哪怕是心爱的女人说舍弃也能干脆利落,既然下定决心摆脱宿命就该从摆脱她开始。 然后?就到了上元节。 上元节,月圆团圆、阖家?欢乐的日子,是向来青水镇最热闹的节日。 奚柏远不想来。 但是他的心跳得太厉害,他稳不下来。 他在房间?背着手急躁地?踱步,踱了一天,然后?天就黑了,月亮高高挂着。 奚柏远望着月亮,心里突然发空。 既然安不下来,就去见最后?一面,正好死了心。 他冷冷地?想着,猛地?撞开门,对两个看守他的剑阁禁卫说:“我?要出去。” 剑阁禁卫受命软|禁他,但他毕竟曾是无?情剑主,实力和?身份特殊,所以只是软|禁而不是彻底的关|押,他们照常给他戴上陨拷,奚柏远冷着脸出门。 长巷里没有人,街坊们都去街上看花灯了,柔润的月色踏在他脚下,映亮了青石板,渗出清凉的寒意。 奚柏远跨进?院子,小四院两边黑着,只有主屋亮着灯,映出隐约的人影。 奚柏远滞了滞,他站在门前,有一瞬间?,心中升起自己不敢承认的情绪,他不想进?去,他想掉头就走。 但是他的脚被什么?东西死死钉在那儿走。 你在犹豫什么??你有什么?不敢的? 有一个声音在脑子里怒吼; 进?去!坦坦荡荡地?进?去!和?她说会儿话,了断这场因果,断得干脆利落! 奚柏远深深吸一口气,克制着用冷静的力道推开门。 门被缓缓推开,奚柏远跨过门槛的同?时咽下喉间?那口气,抬起头正要说出自己早已精心打好的腹稿,就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眼睛。 她坐在床边,穿着漂亮的新衣服,手扶在膝盖,笑着,静静看着他,像个刚嫁的新娘子、坐在洞房喜床掀开盖头望着她心爱的情郎。 那一瞬间?,奚柏远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霎时天塌地?陷。 他心中生?出无?比的说不清楚的恨,在恐慌和?惶恐中生?出可怕的暴虐,有种东西在他胸口沸腾,他想咆哮,想怒吼想宣泄想把周围所有的东西砸了。 他真的好恨。 可是他的喉咙为什么?蔓延苦涩,他的眼眶发酸,他甚至想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一场。 苏慧兰!苏慧兰! 你怎么?这样啊?啊?你怎么?能这样啊!! “我?就说,你今晚怎么?也该来了,为了等你来,我?都把孩子们轰出去了。” 苏慧兰坐在床边,对他伸出手,像往常一样自然地?抱怨着:“你来得这么?晚,我?都坐麻了,快来扶我?一下,我?早想去院子里看月亮…” “对了。” 她轻快说:“把我?的摇椅也搬上。” …… 林然走上街,才发现比自己想象得还热闹。 整个一条东西向的大街摆满了卖灯的摊位,街边的树丛都挂满了各种花灯,造型颜色繁多,林然只认得出一种走马灯,烛火打在旋转的灯纸透出鲜活的光影,映在来来往往的游人笑脸上,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 街上挤满了人,奚辛更理直气壮拽着林然走,不过他不高兴别人碰他,人太多了挤到他,他走几步就不情愿走了。 林然无?语,但她看出奚辛挺喜欢这热闹的,她就在两人身边覆上一层薄薄的灵气结界,然后?自己牵着他的手往边上走。 这次奚大爷终于愿意走了,贴着她走。 林然感觉自己牵了只喵喵牌巨婴。 上元节当然是吃元宵了,她买了两碗彩色小元宵,她和?奚辛一人一碗边走边端着吃,奚辛很?嫌弃,说颜色太花哨他才不想吃,林然装没听见,自顾自叉一个塞嘴里。 味道果然没有样子好看,巨甜,林然吃了两个就吃不了,一扭头,奚辛已经一脸挑剔地?吃完了。 林然:“…” 奚辛察觉到,瞪她:“看什么??!” 林然摇摇头,拿着手里基本没动的元宵有点犹豫,处于想浪费又觉得不太好之间?,就被奚辛接过去,她惊讶看他,他偏过头去舀了一颗塞嘴里,腮帮子鼓起来地?哼:“我?不嫌弃你。” 林然被可爱暴击到了,一时脑子发热,竟然狗胆包天去揉他脑袋,被奚大爷当场炸毛凶了个彻底。 街上有舞龙舞狮,踩高跷,还有猜灯谜,各种彩灯磊成一个金字塔状,猜中哪个就可以把灯带走。 那些灯都是专门的商会准备的,或是彩绘或是书画题词,远比普通摊位上卖的漂亮,所以大家?参与热情很?高昂。 林然挤进?去凑了热闹,猜中了一个兔子的一个猫咪的,她把那个猫咪的递给奚辛。 奚辛嫌弃地?瞅一眼,勉强接过来,盯着那人潮汹涌的灯谜摊位半响,闷不吭声钻进?去。 林然惊讶望着他背影,奚大爷居然去猜灯谜? 脸边突然飘下来东西,林然眨一下眼,才看清是悬空符坠着的两盏花灯: 一盏是水墨画,画着一丛隽秀挺拔的青竹; 另一盏上面则干脆画着把青剑,笔锋疏狂凌厉,寥寥几笔透着股漫洋洋的劲儿。 林然抬起头,看见对面月下高楼飞檐坐着的元景烁和?云长青,云长清放下唇边的笛子向她莞尔挥手。 元景烁屈着长腿倚坐着青瓦斜脊,枕着刀拎着个酒壶仰头喝,感受到她的注视,对她懒洋洋举了举酒壶。 林然忍不住笑,用力挥挥手,比了个“比心”的手势,兴高采烈把两盏花灯和?自己的小兔子花灯并在一起。 人群突然传出一声哗然,随即是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林然好奇地?探头看,密密麻麻人头挤着看不清发生?什么?,没一会儿奚辛终于出来,手上除了那盏她送的猫咪灯,还拎着两盏新花灯,是两盏特别漂亮的桃花灯,他把其中一盏塞她手里。 林然认了认,惊了:“这不是塔尖的那个桃花灯吗。” 这可是把所有灯谜都猜对才能拿到,原来刚才那阵哗然是因为他啊。 林然好奇:“不过你怎么?有两盏?” “赢了两座塔,就有了两盏。”奚辛矜抬下巴,斜她一眼:“不像有些人,就只能猜个狸奴。” 林然摸了摸鼻子,猫咪怎么?了,猫咪才可爱,可爱得喵喵叫。 奚辛正洋洋得意,看见她手里多的两盏灯,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这哪来的?” 他要往四周张望,林然一看情况不好,赶紧把他拉走:“走了走了,不是还要去放烟花嘛!别耽误了时辰。” 林然真怕奚辛和?元景烁他们打起来,一气儿把他拉到城墙。 这是青水镇最高的地?方,往年奚柏远和?奚夫人这个时候都会站在这儿,等到零点的时辰,奚柏远会降下甘霖术,那时无?数灵光伴随着烟花划落,又壮观又漂亮。 奚辛还在生?气,阴着个脸架烟花,不像是放烟花,倒像是炸城墙。 林然有点担忧地?问他:“你会甘霖术吗?”她才想起来这可是佛修的高等法术,也不知道奚柏远从哪儿学的,但林然估计奚辛才不会去学这些东西。 奚辛果然说;“不会。” 林然:“那怎么?办?不是还要给伯母惊喜吗?” 奚辛直接掏了一把把灵光闪闪的东西塞进?炮仗里,然后?又注入剑气,然后?把炮仗一个个摆好,炮|筒对阵天空。 林然小尾巴似的跟他后?面,好奇:“你塞的什么??” 奚辛说:“极品元石。” “…哦,极品元石。”林然点点头,悚然惊声:“什么??!” “轰——” 炮仗冲向天空轰然炸|裂,被剑气瞬间?碾碎的极品灵石化为无?数富含灵气的液滴,如泼天大雨倏然漫天坠落,璀璨的烟花五光十?色照亮整座城池。 林然都看傻了。 江无?涯用灵髓晶钓鱼。奚辛用极品元石炸雨,兄弟,这妥妥的亲兄弟! 然后?她就被拽过去,奚辛问她:“好看吗?” 少年凤眸艳丽,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像是幼猫圆睁的瞳,倒映着漫天烟火,流转着道不出的纯粹又潋滟光彩。 林然被他看得心一下软了,竟有点明白昏君为美人烽火戏君侯的感受。 她点头:“好看。” 奚辛笑得更艳了,咬着嘴唇:“喜欢吗?” 林然小鸡点头:“喜欢。” 奚辛:“那亲亲我?。” 林然:“…??” “算了。”奚辛突然踮脚在她脸上亲一口:“还是我?来亲亲你吧。” 林然捂脸黑线:“你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占我?点便宜。” 奚辛就看着她笑,笑得像是花妖精。 你个小傻子。 还是我?来喜欢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我要发刀、刀了…(瑟瑟发抖jg) 感谢在2021-02-2207:54:58~2021-02-2309:1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樢郃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酥皮奶油汤2个;芝士葡萄多肉、41679564、尤卿禹、。。、权呓语、时笙、31083535、芒果雪糕、晓琛岚、小橘子猫、小江、锦墨、喵大人、随心所阅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天阑110瓶;kk100瓶;姜仔97瓶;懒活一世60瓶;赵晓静、秦岭秋风50瓶;喵喵dawn、梦屿千寻40瓶;糖果屋里没有糖34瓶;xiaoxiao417、白茶与鹿30瓶;小江25瓶;橙子呀、阿识、青花欲染、三千繁华20瓶;花凉17瓶;蹦呲的土地、晓笙15瓶;姜茶嘿-)14瓶;桃酥、饭团、澈、更新吧,啊西、魚崽、繁星春水、走开!我不吃鱼!、权呓语、顾烟、abc、西帆弄岸、不二之臣、nlgzi22、团团团子、云青山白、景行10瓶;我是毒唯8瓶;加油呀大大!!7瓶;于归6瓶;喵妙子、楚舒、芝士葡萄多肉、芋泥酸笋哈哈哈、初晴5瓶;写论文小分队001、nara、綦旦3瓶;柴柴祜、琊琊的芽芽、下雪不凉、陌雨2瓶;林中小屋、幸幸、雩、有三愿)、筱晨、40765631、31083535、树歪了、樱月、吃青苹果的蛇、古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target=”_bnk” xdd。xdd w ,请牢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奚夫人伸出手。 奚柏远僵硬站在那里, 离她很远,活似她是洪水猛兽。 奚夫人就叹气:“你来都来了,还犹豫什么。” 奚柏远咬牙, 他紧紧攥了下发颤的手, 等平静下来, 走过去扶住奚夫人的手, 把她抱起来。 奚夫人靠在他胸膛,不忘提醒:“我的摇椅。” 奚柏远一顿, 指尖一点,那摇椅猛地浮起来甩出屋子, 落到小院里。 奚夫人被奚柏远抱出去, 盈盈月华泼落一地, 高高挂在清透无垠的夜空,远处大街喧嚣的人声若隐若现, 反倒显得院子格外清寂。 奚夫人身子一沉,已经被放到摇椅上, 摇椅很大,她瘦弱的身子躺在里面, 只占了一小半。 因为这摇椅本就不是给她一个人躺的。 奚柏远眼神晦暗收回手, 奚夫人却他拍了拍旁边:“来一起躺。” 奚柏远有些冷漠又警告地说:“苏慧兰,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当然明白。” 奚夫人慢悠悠:“朋友分别都得一起吃个饭, 这么多年夫妻你就陪我看最后一场月亮怎么了。” 奚柏远脸色变了变。 “你想和我断得干干净净, 用你们修士的话说, 就是了断因果呗。” 奚夫人有点狡黠说:“你想断干净,是不是也得我主动支持才效果最好啊。” 奚柏远阴沉盯着她。 他就只敢这么阴飕飕瞪她,在别人面前怎么也得披层漂亮的皮,到她这儿连皮都披了, 坏得坦坦荡荡。 就是给他惯的。 奚夫人才不怕他,她又拍了拍旁边:“奚尊者,来吧。” 奚柏远脸色特别难看,突然深吸一口气说:“慧兰,其实这样没意思,我心意已决、如磐石不可逆转,但既然你想,那我成全你。” 奚夫人只听自己想听的,点头:“行,来成全我吧。” 奚柏远看她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就坐到摇椅上,奚夫人往边上让了让给他空出位置,一个人宽松的摇椅躺两个人就挤了,奚夫人突然往他怀里伏一伏,脸贴他胸口,这样就刚刚好。 奚柏远微不可察僵硬,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还主动伸臂过来半搂住她,像是一种刻意又居高临下的安慰,亲热的动作中带着凉薄鲜明的无情。 他最擅长这种手段。 奚夫人任由他做作,只枕着他胸口,又去握他的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背看着光滑,可摸上去,已经有浅浅的细纹。 奚夫人突然叹一声:“柏远,你也老了。” 奚柏远搂着她的手笔顿时一紧。 “本来就老了,还不许人说。” 奚夫人突发奇想:“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那时候你多年轻啊。” 奚柏远听她笑:“那时我在李家阿叔阿婆那里帮忙,你来镇上,正好来李家酒馆喝酒。” 奚柏远一时恍惚。 那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他还记得,那是个盛春的日子,他与万净禅刹伏稷佛尊促膝论道,他们对坐了十日十夜,对弈、品茶、对辩,十日之后,伏稷佛尊寿元终尽,坐化于普陀山巅,坐化之前,笑着他摇头:“奚施主心境未满,还差一场红尘,渡过,方得心平长久。” 奚柏远那时只觉好笑,他不足半百之龄就下山游历,四海九州千绝万险走过大半,如今更是已然元婴巅峰、九州之巅,如果这还不叫渡红尘,那什么才叫红尘? 他有些不以为然,只是论道十日穷极天地大理,又眼看与他同一境界的伏稷佛尊坐化,不免让他心境有所颤动,依照伏稷佛尊生前意思处理后事后,他望着天高地大,一时意兴阑珊。 弟子江无涯已经出去游历,他不想回剑阁又寂寥寥一个人,干脆四下随意走走。 穿过普陀山不远就是一座凡人城镇,民风宁静质朴,尤其镇上种了许多桃花,正是桃花纷飞的时候,桃花瓣此起彼伏拂在他肩膀,让他莫名烦闷,他沿着小桥慢慢走,正好路过一间小小的酒家门脸,忽然就想大醉一场。 他进去,点了一壶清酒。 酒家客人不多,除了酒家老夫妻俩招待,还有一个少女,秀眉清目,气质温婉安静,轻手轻脚做着擦桌清扫的活儿。 奚夫人像是知道他想什么,悠悠地说:“你一进去就给李叔吓得够呛,不知自家破落小摊怎么就招来了你这样的人物,亲自过去战战兢兢给你上酒。” 奚柏远脑中记忆浮动,恍惚真看见那时自己笑着摆摆手,提起酒壶倒了半杯,自酌自饮。 他其实喝不了酒,但他有一个极会喝酒又喝得极风流漂亮的弟子,他这个当师尊的当然不能落于人后。 “你那样子看着多潇洒啊,可我分明瞧着,一杯下去你脸就红了。” 【他喝酒,粗糙的酒液滚入喉头,火烧火燎的灼气上涌,他脑子立时就有些晕了。 他撑着额,恍惚面前人影晃动走过,然后他桌上多了一壶水,一碟花生米】 “我看你醉得厉害,好心给你送水送小菜,结果你还嫌弃。” 【他愣了一下,笑:“酒家上错了,我没点小菜。” 对面擦桌的少女回头,说:“是送给客人的。” 他失笑,自然看不上这凡人小馆的小菜,尝尝凡人的酒只当品个野趣就算了…事实上就连那酒他喝一口也不想再喝第二口。 但他也不会说出来叫人难堪就是了。 他笑道一声谢,起身想走,外面竟下起小雨,春天难得见雾蒙蒙的天气,雨水滴滴答答打落枝头桃花,比起常见的桃花烂漫的场面,竟别有一番意趣。 他生出些趣味,又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喝那口酒,想伏稷佛尊那一句“心境未满” 他已经半步化神,伏稷佛尊却说他仍心境未满。 那心境圆满,岂不是就能问鼎化神? 他心绪不免涌动。 大道三千,他已经走到能走的尽头,他不想像伏稷佛尊那样憾然坐化,若能有机会再进一步,展望更辽阔的风景,他当然愿意付诸努力,只是机缘难求,他不知破道的机遇在哪儿。 雨渐渐小了,他站起来准备走,那少女才过来收拾桌子,她垂着头,清秀的相貌素雅柔顺,像街边静静开放的小野花,平凡寡淡得招不来任何注目。 他见过修真界太多美人,到他这个境界,再绝代的美色都已经不足为意。 但这少女的淡然让他有些诧异,哪怕看见他,连掌柜都惶恐地亲自来招待,她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活似他只是天上一朵普通的云,没有多看他一眼】 “我给你收拾酒杯,你却瞧我一介凡女竟然对着你还头也不抬干活,故意促狭我。” 奚夫人笑:“我记得清楚,你指着那壶残酒,笑得特别神气,说:’酒家收好这壶酒,以后会有人愿意出高价来换’。” 奚柏远终于开口,声音不掩傲意:“我与伏稷佛尊论道天下皆知,等我走后自然有人会查到这儿,高价换这壶我喝过的酒。 奚夫人只是笑,继续说:“我问你为什么。” 奚柏远冷冷说:“因为这是我喝过的酒。” 奚夫人看了看他,忽而笑:“一位不会喝酒又偏要喝酒的奇怪客人的酒?” 奚柏远突然喉咙发涩,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睛,好半响才哑声:“…你这小丫头知不知道我是谁,敢这样戏谑我。” 奚夫人说:“小女不知客人是谁,但客人这般风姿,必是位绝代人物,想必不会和我一介无知凡女计较。” “好啊,你还与我戴高帽。”奚柏远重新代回那种轻巧而高的语气:“那我要是偏与你计较呢?” 奚夫人作福礼手势:“那小女只能再努力多给您戴几顶高帽,给您哄得高高兴兴不舍得与小女计较啦。” “…从没有人敢与我这么说话。” “小女惶恐。” 奚柏远哼笑:“我看你一点不惶恐。” “那大概是因为…” 奚夫人忍不住笑:“您实在太俊俏了。” 奚柏远一颤,骤然从回忆中惊醒,猛地握住她手臂,咬牙切齿:“那时你就是处心积虑魅惑我,我早该知道,是你胆大包天,你长得这样温婉,我信你柔弱无害,你却故意撩拨——” 奚夫人被攥疼了,反手拍他手,他手下意识松开,她没好气说:“叫我这一介凡女陪你渡红尘寻突破的不是你自己吗,现在倒一股脑推我头上,当初可是你先对我表白的思慕,要不然我早就清清静静嫁给东头乡绅家的王大哥了。” 奚柏远脸色青红交加,像是要杀人。 奚夫人突然“噗嗤”笑出来:“算了算了,不说那些了。” 奚柏远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他烦闷得恨不得现场拔剑杀人,但当她又枕回他胸口的时候,那口气突然散了。 她瘦弱的身体依偎在他怀里,甚至让他感受不到重量。 他心里没了气,却渐渐发空。 她清浅的呼吸在晚风中太轻了,像稀薄的云烟,几乎听不见 天上突然炸开了烟花,淅淅沥沥的细雨降下,落在身上,转瞬化为柔润的元气,笼罩整座青水镇。 奚柏远怔怔望着天空斑斓的烟火,听见奚夫人轻轻地笑:“是小辛送给我们的惊喜。”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轻得像一场呓语。 奚柏远的心更空了。 心脏像是漏了一个大洞,里面的东西流沙般坠走,这种失去的感觉让他恐慌。 他缓缓抱紧她,想把那些流走的东西捞回心里,想堵住那个洞。 奚夫人望着天空,灿烂瑰丽的烟花映在她眼中,她想到那两个孩子会站在城墙一起看烟花,小姑娘会提着漂亮的花灯,小辛会趁机踮脚去亲她,她无奈又崩溃地躲。 她莞尔,又偏过头看着她的丈夫,他望着她,眼神中的冷酷与坚硬却像蚌类的外壳,艰难地死死地笼住里面脆弱的蚌肉和咸涩空茫的液体。 奚夫人轻轻伸手,摸摸他的脸颊。 “我放过你了。” 奚夫人笑:“你自由去吧。” 奚柏远没有说话,他死死盯着她,不知何时发白嘴唇开始颤抖。 “我答应小辛会等着他的花灯,我想再等一等。” 奚夫人声音越来越低:“…但是如果我睡着了,你就替我接过来吧。” 奚柏远嗓音嘶哑:“别睡。” “其实我真想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但谁叫我爱的是一个混蛋呢,还是算了,这样他又得不高兴,还让我的孩子也不高兴。” “别睡。”他的声音渐渐上扬,压抑着濒临爆发的情绪:“苏慧兰,你不许睡!我不许你睡!” 奚夫人闭上眼,慢慢握住他的手,很温柔。 “其实你猜对了,当初是我先故意撩拨你的。” 她忽然笑了下,笑得特别狡黠。 她想起那一日黄昏,沿着小桥尽头缓缓走来的青年,他掀开门帘,白衣胜雪,悬着柄如玉长剑,像天上的神仙,又清俊又神气,还有一股说不清的清高劲儿,轻飘飘对她笑了下。 她就想,这世上怎么有这样俊俏的人呢。 “我悄悄告诉你啊…” 她唇角翘起来,声音渐渐湮没:“…当年是我先对你,一见钟情……” 她的手从他掌心滑下去。 她闭着眼,唇角轻轻翘着,恬静地像是睡入一场美梦。 奚柏远呆呆看着她,好半响,全身开始发颤。 那种感觉像坠海,先是没有感觉的,直到浪潮覆灭身体,窒息的绝望才后知后觉漫上来,他脑子嗡嗡作响,眼前发黑看不清东西,颤抖地抱住她。 她在他怀里。 可是她不在了。 她不在了。 当意识到这一刻,奚柏远心底那个洞突然漏空了。 他呆呆抱着她,觉得自己应该想很多事,可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觉得自己该说什么,可是喉咙只滚出奇怪的呜咽,像是血沫,粘粘腻腻糊住他嗓子。 到最后,他只能慢慢低下头,脸埋进她渐渐冰凉的颈窝。 …… 林然和奚辛放完烟花,就去放河灯。 她折了好几个纸托,把手上提着的花灯一个个放在纸托上。 她一边放,奚辛一边给排位置,把元景烁送她的青剑灯排在第一个、并且在纸上悄悄戳了好几个洞…然后是云长清送的竹子灯,然后是她自己的小兔灯,最后心满意足把他送给她的桃花灯排在最后面最重要的一个。 林然:“…”行、行吧。 林然接过来,眼疾手快给元景烁的花灯换了个新纸托,然后在奚辛反应过来之前把它们一溜串推出去,小心看着它们越飘越远而没有翻倒,才松了口气。 林然偏过头,对上奚辛凶残的目光。 林然汗了一下,避重就轻:“那个,你的花灯也放了呗?”她看向他手里的花灯,一共两个,一个是给奚夫人的桃花灯,一个是她送他的猫咪灯,她折个纸托给他让他把猫咪灯放了。 “不放了!”奚辛猛站起来气踢一块石头,直接把石头踢成粉末,凶神恶煞:“走了!” 林然其实想说不放怎么祈福啊,但是她看了看那坨石粉堆,觉得偶尔少说几句还是可以长寿的。 他们往回走,奚辛一手一个花灯,又不满意,她要帮他拿着他也不给,他把两个花灯都放一个手提着,空出只手握她的手。 林然已经佛了,爱握就握吧,青春期小孩,她是彻底没办法,只要别再垂涎她脸蛋子就行了。 两个人像放学的小学生手拉手往回走,烟花在头顶此起彼伏地盛放,元气化作的细细小雨淋在身上转瞬蒸发,有一点凉,但是又很舒服。 林然突然觉得很轻松。 林然看着月光在脚下打下的影子,被树枝隔成一段一段,她想起小时候玩过的踩格子,悄悄伸脚去踩。 她一踩一个准,步子渐渐加快,然后踩下一个的时候,另一只靴子却提前伸过来,被她一脚踩住。 林然僵了一僵,惴惴抬头看着奚辛表情。 奚大爷出乎意料没有生气,而是直直看着她,突然说:“我今天特别高兴。” 林然愣了愣,然后心一下软了。 她用力点点头;“我今天也特别高兴。” 奚辛看着她,她眼睛亮晶晶的,闪耀着特别快活的光彩。 她没有敷衍他,她真的很高兴,和他在一起特别高兴。 奚辛想要克制自己显得更成熟一点,就像江无涯,可他忍不住,他的唇角越翘越高,几乎要飞起来。 林然看着他笑,他笑得特别甜特别可爱,让她也忍不住跟着笑。 然后他笑着说:“你踩着我脚了。” 林然:“…” 林然想都没想扭头撒丫子就跑。 她听见奚辛又阴又娇的声音:“你站住,我还没有惩罚你~” 林然一头冷汗,满脑子瞬间各种奇怪的PLAY划过——站住是不能站住的,永远不可能站住的! “林然你给我站住!” “阿然~我逗你的,你停下来,我们好好说说话。” “阿然,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哦。” “……好啊你还不停,等我抓住你可不要哭着求我!!” 林然听得满头冷汗,简直跑出光速,一气儿跑进巷子就喊:“伯母救——” “慧兰!!” 滚烫的液滴坠下,渐渐溢开,院落突然传出谁凄厉绝望得不似人声::“你醒过来!苏慧兰你给我醒过来!!” 我真的恨,我真的不甘,我有很多欲|望,我想改变这方天道的宿命,我—— ——我还是想你醒过来。 可我还是想要你醒过来啊!! 林然的笑脸倏然僵硬。 她呆呆站在院门口,全身的血一点点凉了。 好半响,她猛转过头,无措看着奚辛。 奚辛怔怔站在巷口,全身一寸寸僵硬,肩膀脱力垂下,手里桃花灯“哒”坠在地上,在青石板滚动两下,无力地歪倒。 他倏然红了眼眶。 “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桃花灯和猫咪灯都掉在地上。 奚辛僵了好一会儿, 像个迟缓的傀儡木偶弯腰,慢慢把它们捡起来。 他走到门口,望向院子里。 院子里碎了一地的木茬, 奚柏远背对着他跪在地上, 死死抱着奚夫人, 能看见她在他怀里侧过来的半张脸,闭着眼, 睡容恬淡幸福。 “嘭!” 院门在他面前轰然关上, 坚硬的门板撞到奚辛的鼻子。 “小辛!” 大概是撞得太疼了。 奚辛眨了一下眼, 眼眶慢慢红了,泛出湿润。 好疼啊, 奚辛想。 他慢慢转过身,靠坐着门板坐在门槛上, 低着头不说话。 林然站在他旁边,弯下腰, 轻声问他:“如果你想进去,我为你推开这扇门。” 如果你想看看她,我们就进去。 奚辛没有说话,很久才瓮声说:“不要了。” “她更想他陪着。” 奚柏远不让他进,奚柏远想独占她。 她生命的最后一个晚上留给了她最心爱的丈夫,这个时候, 她也会更愿意她的丈夫抱着她。 他成全她, 他不去抢, 他成全他们。 林然心扎得疼。 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她也慢慢坐下,坐在他身边。 奚辛低着头,手里提着那两个花灯, 晚风吹过,花灯顺着细绳轻轻地转。 他一眨不眨看着它们。 林然突然听见他说:“坏了。” 她看去,才发现之前花灯摔在地上有了破损,狸奴花灯的白纸染脏了,那盏桃花灯是粉色的绸绢编折的,现在骨架也被撞歪了,花型歪歪斜斜。 林然说:“没关系,我们明天去买个新的。” “我不要新的。” 奚辛说:“我就要这个。” 他的声音发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林然很快说:“好,那我们就把它修好。” 奚辛说:“可是我们不会修。” “我们可以慢慢琢磨。” 林然故意用很轻快的语气:“这不难的,它们坏得也不严重,轻松就能修好的。” 奚辛慢慢转过头,看着她:“真的能修好吗?” 他眼眶红着,湿漉漉的眼睛专注望着她,像一只被遗弃的幼猫,被大雨淋得湿透睁着圆瞳趴在一家门口屋檐下轻轻地叫。 林然用力点头:“一定能修好。” 奚辛看着她,轻轻点一下头。 他从来没有这么安静,一身骄傲漂亮的毛都被压平了,柔顺得让人心疼。 林然突然伸手抱住他。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 要是之前,奚辛得高兴得不行,也许扒着她的腰就得寸进尺去亲她,但是现在,他停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抱住她。 他刚开始抱得很轻,小心得像试探,察觉她没有抗拒的意思,才越抱越紧,几乎恨不能钻进她怀里。 林然全然放任。 他下巴搭在她肩膀,脸贴着她颈窝,什么也没说。 林然感觉颈窝渐渐湿润,他这样高傲霸道的人,哭得无声无息,像只蜷缩在岩石里的小动物。 林然闭上眼,只是更紧地抱住他,手一下一下拍他后背。 大门关了七天,他们就在门外坐了七天。 奚辛突然很黏她,像个小孩子变本加厉地黏着她。 邻居们看见他们坐在门口,惊讶地过来问,奚辛垂着眼睛不说话,林然一一地答,当得知奚夫人过世,街坊们震惊又悲痛,纷纷提出想帮忙操持殡礼,都被林然婉拒了。 邻居们劝了劝,见他们确实没有这个意思也就作罢,她们看了看那紧闭的大门,再望向奚辛的目光变得怜惜无比,又陆续送来很多吃的用的。 哪怕对他们没用也毕竟是份心意,林然都收下了。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林然坐在门槛,奚辛依在她肩头,垂着眼睛安静看她认真摆弄那盏桃花灯。 她说到做到,虽然她是个手残,但这次为了哄人是下了血本的细致,她请教了一位做花灯的街坊后自己慢慢地修,把桃花灯弯折的骨架给一点点正回来。 “当当当。” 林然终于裹好最后一块娟布,开心地把花灯放在他手里:“你看看,是不是和之前一模一样。” 天可怜见,她给她家风竹剑做大保健都没这么细致过。 奚辛低头看着花灯,不敢用力,就捧着轻轻地转。 “还有这个。” 奚辛转过头,看见林然兴高采烈提起另一只狸奴花灯。 那原来是一只白猫,掉在地上被溅了泥水,而她用棕黄色的颜料在上面点上合适的斑点纹理,巧妙掩盖了泥点子,让它变成了一只漂亮又可爱的花斑猫。 她把两个花灯都放在他手里。 奚辛一左一右提着,轻轻晃了几下,又偎进林然怀里。 林然对他这样的撒娇完全没有脾气,像哄孩子似的拍他后背。 天渐渐黑了。 门终于缓缓打开。 奚辛回头望,望见空寂的院子,里屋门半掩,看不见里面的场景,只能看见一片阴影。 今天是奚夫人的头七。 奚辛从她怀里站起来,把那只狸奴花灯放到林然手里:“替我拿一会儿。” 林然有点不放心:“我陪你进去。” 奚辛摇头。 林然不好再说什么,她不放心奚辛和奚柏远出现在一起,她总觉得奚柏远会伤害他,但奚辛拒绝,她毕竟是个外人,没有理由强跟着进去。 不过林然又觉得自己多虑了,今天是奚夫人是头七,奚柏远总不可能当着刚刚离世的妻子的面伤害他们亲生的孩子。 林然就说;“好,我等着你,如果有事就立刻叫我。” 奚辛眼神湿软看着她,“嗯”一声,转身慢慢进去。 院落凄清死寂,只有他手里提着的桃花灯烛火映出微弱柔和的光,直到跨进门槛,一盏盏烛光照亮整个房间。 烛光映亮那具寒玉塑成的棺椁,梳洗素雅的女人穿着美丽的新衣躺在里面,双手交叠在腹前,原本长出白发的头发已经重新变为乌色,她唇角噙着浅笑,眉目恬静,静静躺在那里,像只是睡着了。 奚柏远坐在棺椁不远处,短短几日,他却像是老了半辈子,瘦得形销骨立,胜雪白衣披在他身上再没了风流清俊的仪态,只剩下白骨般的死寂,他嘴唇干裂,神色枯暗,周身再没有一丝鲜活…他甚至已经生了白发。 听见脚步声,奚柏远慢慢抬起头,看着奚辛。 奚辛也看着他。 他都已经忘了,他们这所谓的父子俩有多久没正眼彼此。 奚柏远像是第一次看见他,细致地、慢慢地打量他,最后把目光凝在他手上提着的花灯上。 奚柏远声音嘶哑,但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这是你要送给你母亲的花灯吗。” 奚辛看着奚柏远,这个是他血脉父亲的男人,看见他疲惫又温柔的目光。 是的,温柔。 奚辛觉得无比可笑,这个世上最厌恶他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看他的一天。 他该怎么做?该冷嘲热讽?该觉得出了口恶气?还是该觉得更恶心更恨之入骨? 奚辛升起过许多念头,这样的场景是他小时候无数次因为奚柏远的冷漠而生怨而梦寐以求的,但他这一刻,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没意思了。 他的母亲已经离世,他对这个家最后的一点牵绊已经消失。 但他已经有更重要的东西——他有师兄,还有阿然,他有天高海阔,这些东西足以填满他的心,他早已经不需要也不在意这来自所谓父亲的爱。 他的未来很大,但奚柏远已经老了。 在母亲的灵棺前,他懒得再与奚柏远发生任何争执,那没意思。 所以奚辛淡淡回答他:“嗯。” “给我吧。” 奚柏远说:“你母亲想等你,但是她累了,没有等到,她说过等你回来,由我替她接过你的花灯。” 奚辛看了看那棺椁里静静躺着的女人,没什么犹豫,直接把悉心修了好几天的桃花灯给了他。 奚柏远拿着花灯,有点惊讶地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地直接砸了。” “我不会。” 奚辛平静说:“那是孩子脾气,我早不是小孩子。” 奚柏远有些复杂地看他一会儿,又看了看花灯,轻轻把它放进玉棺里,就放在奚夫人枕边,桃花灯芯柔柔地亮着,映着她的脸,美丽又柔和。 她枕边还卧着一柄剑,长锋孤白,是奚柏远的孤剑。 “我只留下了她的一缕魂魄,融在剑里,可是更多的还是散了。” 奚柏远温柔望着她,缓缓说:“今天是头七,凡人界都说离世的魂魄放心不下在世的人,会回家来看看,我点了灵烛为她引路,她就不会走错了路吧?” 奚辛冷眼看着他。 他们都知道,凡人死去后魂魄自然消散,归于天道重归轮回。 纵使奚柏远用剑强行留下了一缕魂魄又怎样,他连她活着时都没法为她改命更别提死了,凡人的魂魄,永远不会有重生的机会,所谓的头七更不过是一场安慰。 她死了,她不会回来。 奚辛觉得奚柏远疯了。 奚柏远却转过头来,突然问起:“小辛,你恨我吗?” “无所谓。” 奚辛说:“你不把我当儿子,我也没把你当父亲,没必要说恨,只当是陌路人。” 奚柏远闻言,却笑了:“你错了,谁说我不把你当儿子。” “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怎么不是我的儿子。” 奚柏远摇头笑,静静望着他,眼神说不上是回忆还是感慨小辛,竟然莞尔笑了声:“…你刚出生的时候,就拽着你娘的衣角不撒手,如果别人敢把你抱走,你就敢张着牙都没长出来的小嘴巴凶巴巴咬人,那时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儿子,流着和我一样的血,偏执、固执、任性、霸道,抓住就永远不松手,选择一条路就走到头…” “哈。” 奚柏远哂笑,坦然说:“我不喜你,不仅因为你天生剑骨,还因为你太像我,小辛,你不必不承认,你是我的儿子,我看得清楚,看得清楚自己也看得清楚你,我知道我有许多的不好,我想把它们遮掩住、而不是一天天眼看着自己的不好,我实在喜欢不了另一个自己,也就不能喜欢你。” “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奚辛渐渐烦躁:“是我愿意被生下来的?那是我愿意生而剑骨?是我愿意流着你的血还是我愿意像你?!” “我懒得和你们辩驳这些,不代表我不懂不代表你可以肆意愚弄我。” 奚辛字字尖锐如剑芒:“当初是你们为了所谓的爱情选择生下我,后来又因为你们自己的私心厌弃我,那是你们卑劣!是你们不配做合格的父母,不是我的错!我偏执任性我固执霸道,那又怎样?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杀的每一个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问心无愧!” “你一句坦荡说得轻轻巧巧,抹杀不了你是个虚伪自私混蛋的事实,只让我觉得更恶心。” 奚柏远哑然,看着他眼中跳动的火焰,灼灼的愤怒冰冷,将少年燃烧出敢剑指苍穹的昂扬和高傲。 奚柏远终于意识到他长大了,已经不再是当年会因为被自己掰开扯着衣角的手而倔强红了眼眶的稚嫩孩童了。 奚柏远没有说话,奚辛也渐渐冷静下来。 “今天是母亲的头七,我不想和你闹得难看。” 奚辛冷冷说:“我今天就会离开青水镇,你日后有事与江无涯说,等你死了的那天,我会回来送你一程。” “奚柏远。” 奚辛转过身,狭凤眼尾冷冷瞥过他,留下漠然一句:“日后山高水长,我们少见为妙。” 奚柏远看着他离开,直到他走到门边,突然说:“小辛,你母亲的心愿,是我们一家三口吃一顿饭。” 奚辛一顿,颇觉可笑:“所以呢?!” “我说了,我是一个偏执的人,选定什么,就会一条路走到头。” 奚柏远忽然叹声气:“小辛,我想过很多,我想要做许多事,可到最后,我还是想叫她醒过来。” 奚辛浑身寒毛倒竖,刹那间一股可怖的威压无声蔓延过整个房间,这方空间被瞬间隔绝,奚辛想都没想拔剑转身搁在奚柏远脖颈,眼神惊疑不定:“你怎么还有力量?你隐瞒了什么?你又想做什么?!” 鲜血顺着脖颈流下来,奚柏远却似一无所觉,只望着神色惊疑震怒的奚辛,目光专注而温和。 “你性子像我,可眉眼却更像她。” 他抬起手,想摸奚辛的脸,被奚辛厌恶地避开,他也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而拍住奚辛的肩膀。 “小辛,她是你的母亲,你的命都是她给的。” 奚辛忽然感觉肩膀像被刺了下,他没有丝毫防备,于是瞬间肩膀连同整个手臂失去知觉,他握着的桃花剑瞬间坠在地上,他浑身发麻,脱力跪在地上。 那只拍在他肩膀的手,不知何时移到他后颈,按在他脊椎的顶端。 “天生剑骨,剑就是你的骨,你也就是剑。” “你不需要拿剑,因为你自己就该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剑,有着洞穿天地的力量。” “那种力量,就藏在你身体的最深处,需要有人把它引出来,它才可以发挥它应有的威力。” 奚辛全身僵硬,一种莫大的可怖与骇然填充他的心脏,他双目充血,他动不了、也出不了声,只能死死盯着奚柏远。 奚柏远对他笑了笑,然后从棺椁中握出那柄如玉的孤剑,对准少年纤瘦凸|起的脊椎,缓缓刺下。 奚辛瞳孔骤然收缩,赤红的血从眼眶涌出来,他全身颤如筛糠,可是他挣不开,他挣不开! 奚柏远!奚柏远!! 他要杀了他!他要杀了他!!! “你会恨我,可我没有办法了,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为了你的母亲,为了你的江师兄,甚至为了苍生,小辛,这辈子…是爹对不住你。” 孤剑被拔|出来,溅起的血花凄艳,奚辛猛地软倒在地上,控制不住哆嗦着蜷缩成一团。 他后脊涌出的血泊泊淌了满地,那模糊的血肉与森森白骨中,却是一个缓缓收缩扩张的黑洞,吞吐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一会儿就出去吧,孩子。” 奚柏远没有扶他,他知道奚辛不会想让他扶。 所以他只是站在那里,轻声说:“这只是个开始,你要每天都来,不要告诉人,也不要让他们怀疑。” “不要违逆我…” 他古怪地笑一笑:“毕竟那个小姑娘,即使不是此界中人,也不是没有斩杀的办法。” 奚辛猛地抬起头,淌满鲜血的脸死死盯着他,瞳孔凸|出,嗓音枯嘶骇然像是从刀锋挤出来:“…你敢——” “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动她。” 奚柏远说:“小辛,爹也爱过,所以爹明白你的心意,你乖乖的,爹会把她留下来,让她永远陪着你。” …… 林然正坐在门槛,冷不丁一个人从房顶落到面前。 林然惊讶站起来:“景烁?”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元景烁显然心情不错,背着手懒洋洋走到她旁边,看了看她,深浓剑眉一挑:“我们去看了,那个时空裂缝的结界在变薄,我们很快就能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我们很快能出去了。” 当听见这句话的时候, 林然只愣了一下,就笑:“是嘛,那真好。” 元景烁听见她的回应, 眉头反而挑得更高。 他慢慢走过来, 低头打量她。 她坐在门槛,衣角随意垂在地上,青丝披散在身后,鬓角卷着一点点绒软的碎发, 她怔怔望着手里的花灯,低垂的眉眼细致又安静,很柔软, 甚至惹人怜爱。 惹人怜爱。 元景烁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心底升起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一起五年,从人间界走进修真界, 跨雪山、杀城主、曾在成庄最广阔的平原一腔孤勇想送她上方舟, 也并肩掺和进金都一场绵延百年的浩大复杂阴谋里。 她是他的同伴、是他的知交,也是为他指明前路的灯塔,像大海中的暗潮在他可能走向岔路的前夕、用温和又浩大的力量无声把他的船头推回正规。 在魂念的这些日子,给了他充足的时间重新审视自己, 包括审视他的感情。 他从不曾说过,但其实心底, 他对她心存敬重、甚至依赖——她明明与他差不多的年纪,甚至在她之前身体没有恢复的时候他还是更担负着保护者的责任,但是他知道, 两个人中真正主导关系、提供情感支撑与鼓励的却是她。 她以看后辈的眼光来关爱他,他倾慕她,他确信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倾慕, 却也不可抗拒地糅杂进一些青涩后辈对于更成熟更包容更富有阅历的长者的依赖——毕竟她就是有这中奇异的魅力。 当她站在那里,哪怕不说话、哪怕仅仅是陪着他,都像一根挺拔的标杆,永远伫立在正确的角度和位置,让他不自觉地约束自己的行为想向她靠拢,想得到她的认可、得到她的笑容和明亮的目光。 元景烁不否认这一点,哪怕是现在他对她的喜欢里也不缺乏这些,因为这就是她的魅力本身,但与此同时,在这里,在这片进展安静的、缓慢的魂念世界里,他好像终于能从另一个角度看着她。 从前是她陪伴他,微笑看着他成长、看着他历练、看着他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朋友;但是在这里,他变成了那个旁观者,走进她的故事,看着她的悲欢与喜乐。 于是他才看见,她原来还可以这么软、那么乖,会脆弱会难过,当那个少年颐指气使又娇魅向她撒娇的时候,哪怕都亲在她唇角,她捂着嘴一脸崩溃,到头来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纵容,放任那样的宠爱。 元景烁冷眼看着,偶尔不可避免地不痛快之余,却又升起另一中奇妙感觉。 他很难形容,就是突然有那么一瞬的触动,他看见了另一面的她,好像触摸到了她更真实的灵魂。 那是一个不那么完美、但是更真实更复杂也更鲜活,好像在情感和理智中不断拉扯挣扎的林然。 明知道这里是魂念、这个世界的一切和这个少年都是虚假的,但她没有为了保护自己而本|能地抽离感情、而冷眼漠然,她仍然选择全心投入、她选择放任感情——甚至愿意费尽心思哄一个记忆中虚假的人影开心,为了他而真心实意地难过。 她像是一头明知前方是泥沼、明明可以轻而易举跳过去、还是义无反顾跃进黑暗甘愿承受淤泥没顶的圣鹿,用濒死的悲伤与痛苦只为了给那个注定沉在阴影中的少年一个温暖的拥抱。 多可笑,多幼稚,又多么不可理喻。 元景烁看着她,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却像清风包裹着熔岩、青竹在黑夜中生长,平静下压抑着某中生命涌动。 她太安静了,哪怕是现在她在他面前,咫尺的距离,他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是他知道,他的欲|望都快被她烧干了。 他低眼盯着她微微抿着的唇瓣,喉咙干涩,喉结滚动一下。 他真的很想亲她,想对她做更过分的事。 她越是这样低下头安静地隐忍着,越是这样在这样的扭曲中难过又默默地坚守,他越是受不了。 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有多可怕的吸引力,简直像黑夜中堂而皇之亮起的一盏明光,会吸引那些阴暗可怖的生命争先恐后扑过去,把身体贪婪地贴住她、揉进她,让她温柔明亮的光把自己一起燃烧;或者就这么铺天盖地把她的光扑灭、把她扯进自己的黑暗里,吸干她、弄坏她。 元景烁站在那里,仿佛能听见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顶开皮肤、细小的颗粒一粒粒炸开的声音。 她真的很能让他亢奋,他看着她,脑子里翻涌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变|态。 元景烁微不可察后退几步,侧过身深吸一口气,压抑一下过于汹涌的感觉。 他得离她远一点,不然该出丑了。 “你如果不快活,也不必强颜欢笑。” 元景烁说:“我们这样的关系,也不必你敷衍我。” 林然抬起头,看见挺拔的年轻人负刀疏懒站在那里。 她才注意到,他又长高了些,五官张得更开,懒洋洋投来一瞥,有中灼烈到逼人的英挺与孤绝。 当年桀骜又难掩青涩的少年,已经变成个英俊又充满魅力的青年了。 林然忍不住笑:“景烁,我突然发现你长…变俊了好多。”她本来想说他长大了,但是她又想想他肯定不爱听这话,说出来八成是要被他怼的。 唉,她这该死的求生欲。 虽然林然及时扭转了口风,但还是被元景烁听出来了,元景烁睨她:“所以你迷上我了吗?” 他还在记那时候她拒绝他的仇,动不动就要拿出来怼她,但越是这样林然越轻松,因为只有朋友才敢毫无芥蒂地提起这些,这代表他真的放下了。 他成长得很快,有些人真的是生而不凡。 于是林然也点点头:“迷上了,迷得可严重了。” 她真的特别适合睁眼说瞎话。 元景烁似笑非笑看着她,转身要走时,冷不丁说一句:“这团魂念的主人,是那个奚柏远吧。” 林然不说话了。 元景烁仰起头,舌尖顶了顶后牙。 他想起之前在其他记忆碎片看见的一幕幕,想起云长清与他提过的一些关于青州的旧事。 门被推开,少年缓缓走了出来。 他垂着头,头发披散开,脸色苍白,神情中有一中冷漠的倦怠,却反而衬得浓丽的眉目更靡艳得惊人。 元景烁看着他,这个骄傲的、任性的、霸道但又艳丽非凡的少年,会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杀死? 但他被杀了,又怎么活到千年后,怎么能与林然认识? 少年突然抬眼,当看见他时眼神骤然变了,像被激起凶性的狼,元景烁从那里面看见了前所未有的狠辣与杀意。 元景烁眉头挑高,回以漫不经心一笑。 他当然有很多疑问,但是这些都不重要,说到底不过是一段魂念中的记忆,现实才是最麻烦的。 元景烁想着,对林然摆了摆手,说一句“看开点”就痛快走了。 他愿意给林然空间让她在这场梦里再多沉浸一会儿,所以他决定来承担更多准备——他们一旦出去就将直面罗三娘那个疯女人,也不知如今金都什么状况,魂念中的时间流速又与外界是否有区别?希望云家老祖已经及时脱身并且求助到外援,否则他们就将独自承担元婴后期强者的怒火…啧,可真是一堆烂摊子。 林然匆匆看一眼离开的元景烁,就搀住奚辛,担心地问:“你怎么了?和他打起来了?” 他手里攥着桃花剑,嘴巴抿得很紧,林然甚至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血气,很像是刚与人打了一场架。 奚辛看着她,那一眼太快了,林然还没看清他眼底的情绪,他就已经垂下眼睑。 “没事。” 奚辛嗓音很哑,带着惯来阴骘的冰冷:“他发疯了,我们打了一架。” 林然没想到奚柏远真的这么疯,奚夫人去世没几天他就能和儿子打起来:“你伤得严重吗?我看看。” “都说了没事。” 奚辛不耐拨开她的手,斜眼看她:“你是故意想看我的身子嘛。” 林然麻溜收回手,讪讪:“我只是怕你伤得太重。” “说着担心我,可我分明看见你和那小子拉拉扯扯。” 奚辛冷笑一拂袖,凶狠剜了她一眼,转身飞身离开:“骗子,不想看见你。” 行了,这一如往常的醋劲儿看来是没事。 林然摸了摸鼻子,赶紧追:“不是,等等我——” 当他们离开时,一股无形的气息缓缓收回院内,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察觉,无论是林然,还是不过一条街外的剑阁禁卫。 林然一路追到好几条巷外,就是最开始奚辛自己住的那个宅子,正屋门紧闭,她过去轻轻拍门:“别不开心了…要不你离开去哪儿散散心?”她还是试图把奚辛赶走,离奚柏远越远越好。 里面却传来奚辛的声音:“你和我一起去?” 林然一卡,她是不能离开青水镇的,而且她也要离开了。 “我就知道。”林然听见奚辛一声冷笑,带着强烈的怒气:“我哪也不去,我就留在这儿盯着他!” “他疯了魔,不肯将我母亲下葬,还在想复活的法子。” 林然一听,这确实是奚柏远的风格:“他是不会成功的,其实…” “我知道他不会成功,那我也要盯着他,不能让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禁术用在我母亲身上。” “其实…” “我想一个人呆着,你走吧。” 林然哑然,她不知道奚柏远干了什么混账事给奚辛气成这样,但想想他母亲刚离世,奚柏远又发疯,他们父子俩甚至都打起来,他心里肯定不好受,他多骄傲的人,连哭都不愿意出声,估计现在是不想给她瞧见自己的失意。 林然想了想,小声说:“我也没地方去,你收留我住你隔壁住好不好。” 奚辛没有吭声。 林然当他默认了,就说:“那我就住你隔壁,你有事就叫我好吧。” 林然见里面没有反应,就往隔壁去。 一墙之隔,奚辛听见脚步声渐远,倏然顺着门跌落。 他全身发颤,大颗大颗冷汗滚出毛孔沾透了里衣,鲜血重新涌出来,短短时间又在地上淌开一滩。 他死死咬住不受控制痉|挛的手掌,咬得手掌血肉模糊露出森白的骨头,他终于冷静下来,拿出自己的剑,蘸着心头血在上面写下几个字,然后一寸寸把那些字碾碎。 桃花剑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泣鸣,他唇角涌出血来,原本莹润无瑕的剑身蜿蜒出细碎的裂痕,光芒渐渐黯淡。 他的剑要坏掉了。 奚辛看着剑,另只手却伸向后脊。 在难以想象的痛苦中,他摸到泊泊的鲜血,微凉的骨头,脊椎间却是一个有如活物般渐渐舒张吞吐的空洞。 奚辛眼神空白。 这是什么东西?他变成了一个什么鬼东西?! 他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听见隔壁轻微的推门声和她轻轻的叹息,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他死死咬着手,不敢出声、不敢让她怀疑,只靠着门板蜷缩成一团。 他完蛋了,他知道,他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奚辛缓缓转过头,望着那个方向,一片死寂的眼睛里渐渐升起恐怖的疯狂 他要杀了他,他一定要杀了他!! 青州与幽州的官道上,某个不知名的山隘间,苍通之突然步子一顿,恍惚间听见一声剑的铮鸣。 “掌门?” “这是出什么事了?” 叶、石长老奇怪看着掌门,一众禁卫跟在后面始终漠然不语,阙道子和其他几个弟子凑到江无涯旁边小声议论,江无涯抬头看过去,掌门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取出掌门令,掌心一抹,掌门令如波纹闪动,浮现出一幕幕光影。 是剑阁祁山大殿。 苍通之先看过前殿,又去看烽火台,都安然无恙,他松一口气,然后去看后殿,那里供奉着一众剑阁祖宗排位与众多长老亲传弟子的长明灯。 然后苍通之就清晰地看见,一盏长明灯上,桃花般的粉剑虚影渐渐蜿蜒开染着血的细纹。 所有人都看见了。 所有人都呆了呆。 碎剑?! 这是谁的剑要碎了?! 猛地一声戾鸣,有那么一瞬江无涯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他一字一句:“是奚辛。” “奚柏远!” 苍通之勃然大怒:“我们回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房间里男女暧|昧声音终于停止。 罗三娘抚着头发慵懒坐起来, 男人下意识伸出手臂想揽住她腰肢,却被她轻描淡写地推开。 她走下床,随意捡起一件外衣披上就坐到窗边, 毫无所谓自己露出丰腴雪白的身体,她给自己倒一杯香气馥郁的花茶, 从她这个方向, 能清晰望见那座尖耸的黑塔,以及黑塔上越来越磅礴浓郁的浮云幻影。 “你在看什么。” 幽冥嘶哑地开口,他撑着手臂坐起来,呈现半虚影的身体因为刚才交|合时被渡来的力量而变得更凝实了些许。 他的元婴和躯|体早在几百年前就毁了,严格来说那时候他就应该是个死人了, 但好在他修炼的半妖功法让他已经不再完全是个人类修士,让他得以将一小部分残魂抽离寄居黑塔,才能在如今有机会复苏——这还是从黑塔塔顶封着魂念的那位至强者身上得到的启发。 幽冥如今侥幸活了, 但也只是活着,他只剩下一具残魂,甚至连维持虚影的存在都需要依赖罗三娘渡来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他舒适, 让他感受到久违的生机和强大,但与此同时就像给瘾|君子喂毒|品, 让他在得到些许满足的同时只会激起更多的渴望。 “我还不够。” 幽冥仓促站起来,他甚至虚弱到踉跄了一下,但他随即快步走到窗前, 几乎是贪婪地扑到罗三娘身上要亲吻她脖颈:“我还要, 给我——” “啪!” 罗三娘一巴掌扇过去,直接把幽冥的脸扇到一边。 幽冥维持着侧脸的姿势,脸颊的血管一寸寸鼓起来。 他缓缓转过脸, 阴骘冰冷的眼睛盯着罗三娘:“你把我当什么?!” “啪啪!” 罗三娘毫不犹豫又是两巴掌扇过去,咯咯笑:“你说是什么,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一只玩物,一条狗,或者泄|欲的玩偶,你喜欢哪一个?我的小阿狗?” “你——” 幽冥神色骤变,他狠狠抓向罗三娘的手腕,罗三娘猛地抬腿把他踹翻在地,然后一脚踩住他的脖颈。 “是这些年关得你脑子也坏掉了吗?我的小阿狗,你怎么还没看清局势呢?” 罗三娘笑:“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年你呼风唤雨的时候了,你只是块残魂,附在黑塔的半个器灵,连个人都不是了,要不是我渡给你一点力量,你就只是一团脏兮兮的连人行都没有的影子——所以你算个什么东西啊,还敢在我面前颐指气使?” 幽冥被踩在地上,他的脖颈连带胸膛一起剧烈起伏,那双气到发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眼神骇戾阴沉,可是看在罗三娘眼里,只觉得心旷神怡。 这个男人,终于能顺服跪在她脚下了。 罗三娘心中升起无限的快|感,甚至比她突破元婴后期那天更快活。 她望着那双充满震惊不甘闪烁的眼睛,缓缓弯下腰,爱怜地摸了摸,尖尖的指甲抠在他眼珠的边缘。 “所以我劝你乖乖的,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取|悦我,趁我还对你有点兴趣,你就能有个人样,如果哪天我厌烦你了,你才是真的完蛋了,知道吗。” 幽冥的脸色变了变。 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伴随着侍女们恭敬轻柔的声音:“夫人。” “进来。” 侍女们排着队进来,却没想竟看见罗三娘踩着幽冥的画面,她们腿软地跪下,纷纷惊恐低下头,连呼吸都屏住。 罗三娘没有动,她就这么居高临下俯视着幽冥。 幽冥眼底划过清晰的愤怒,这种久违的羞辱让他整张面孔都在扭曲。 他眼神疯狂闪烁,但最后,他终究只能咬了咬牙,有些生疏地重新拾起自己曾经逢迎的姿态——他当然生疏,自从他成为威风凛凛的邪修霸主幽冥,他早忘了当年在那练气邪修洞窟里摇头摆尾做阿狗苟活的日子了。 但罗三娘会叫他想起来。 所以幽冥只能在脖颈越来越沉的压迫下,强撑起笑脸,捧住罗三娘的脚踝,在她脚背落下一吻:“是,您说得算,我的女主人。” 罗三娘畅快地笑出声来。 有那么一瞬间,罗三娘莫名想起那个叫林然的少女和她的小情郎,那个年轻雄狮一样桀骜英俊的元小公子。 那少年也是那么孤傲、强势又霸道,他是个侠客,但在她看来,他真正更像个人皇,有一副天生的冷酷心肠,他的一辈子本应该红颜无数又冷漠凉薄,应该谁也不放在眼里,甚至该是另一个翻版的幽冥。 可是少年被那个少女驯服了,在他还年幼,在他还没来成长为不可一世的皇者之前,他的身上已经被打上少女的烙印,被栓上了一条锁链。 罗三娘想,只要那少女愿意伸一伸手,她轻而易举能将那头漂亮的、健壮的小狮子牵成自己的狗。 可是她没有,她亲手斩断了锁链,放那头狮子自由。 多可惜啊。 罗三娘都忍不住惋惜。 她真的很羡慕那少女,她总忍不住想,如果她年幼时也能像那少女一样聪慧、成熟,她是不是也能早早驯养好这个男人,就不会被他一次次的背叛,不会有这么多波折? ——好在这些都过去了。 如今他到底变成了她的,他的生死都在她一念间,而他虚弱到永远不会有反抗的机会。 罗三娘用涂着红艳丹寇的脚趾碾了碾幽冥的嘴唇,笑:“真是我的乖狗狗。” 幽冥脸色不变,眼瞳不受控制地露出晦郁,却只让罗三娘笑得更欢。 她重新坐回软榻,侍女过来伺候她们梳洗,但没有罗三娘的命令她们谁也不敢靠近幽冥,罗三娘扫视一圈,直接说:“小月,你去伺候幽冥公子。” 侍女中的小月柔顺福身,捧着脸巾过去服侍幽冥。 罗三娘慵懒看了眼周围的侍女,也不知是对她们说还是警告谁:“我的东西,都得干干净净是我的,就算是一条狗,如果你们谁敢勾|引他,我也不介意多扒几张皮。” 侍女们悚然,纷纷跪地颤声:“奴婢不敢。” 幽冥脸上的笑容几乎可以说是狰狞,他什么也不敢说,很大力气从小月手里抽出脸巾,小月抬着被擦红的手瑟缩着低下了头。 罗三娘满意地笑出来。 他不是离不开女人吗,她就偏偏让他看清楚,他以后身边只会有她、或者这种连女人都不是的贱人。 “你就这么得意。” 幽冥终于看不过去,冷笑:“云家老祖跑了,很快云家就会带着外援回来!” “你竟然想献祭整个燕州,你简直疯了!这已经超过九州俗世界,这会惊动三山九门!” 幽冥讥讽:“还是你以为你是当年那位青州主?!况且连他都死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我是想献祭燕州,但我这不是到底也没有。” 罗三娘眼神一戾,又化为曼妙的妩媚:“三山九门哪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献祭燕州是大事,但屠一个金都又算得了什么?” 罗三娘望着对岸那座黑塔,黑塔上那团越来越膨胀虚无的光影,眼神流露出贪婪:“那团魂念很快就要破了,那几个小家伙终于躲不掉了,我要吃掉他们,再吃掉那团魂念,我就有机会突破元婴巅峰……” “只要我能突破到元婴巅峰,我就不是邪修,而是稳坐王位的新任燕州主!” 罗三娘眼中突然爆出无比的畅想与野心:“那时我就是九州俗世界的新话事人!除了燕州,幽州、珫州、雍州…他们都会向我靠拢,只要我再愿意之后向三山九门表态不再闹事,即使是三山九门也不会冒着引发动乱的风险对我下必杀令。” 谁叫这世道终究是强者为尊呢,别说什么正道邪道,也别管她曾经害死了多少人,死了的人是没有价值的,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只要她足够强大,当杀她的影响会比留下她更恶劣,即使是三山九门也会让步的。 幽冥沉默了,眼脸不受控制抽动一下。 “还有,你怎么又忘了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与我说话。” 罗三娘纤长的手指猛地挑过幽冥下巴,指甲狠狠划破男人的皮肤,流出来的却不是血,而是飘散的魂雾。 “你可真香啊…” 幽冥眼瞳收缩,他看着罗三娘陶醉贪婪的神色,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 他和罗三娘修炼的是同样的功法,而这部功法本就是同类相噬以进化自己,正如当年他能把自己的修为灌注给罗三娘,如今他的魂魄对于罗三娘也是最美味的补品。 “终于知道怕了。” 罗三娘被逗笑了,轻佻拍了拍他脸颊:“那就乖乖听话,你还可以活得更久一点。” 幽冥脸皮抽搐,半响,缓缓蹭了蹭她的手,像一条真的狗在讨主人的欢心。 罗三娘笑得开怀,手指在他脸颊又掐住几道伤痕,心满意足地站起来走了。 侍女们紧紧簇拥着她离开,只剩小月仍然瑟瑟留下——幽冥还没有把毛巾还给它。 人都走了,幽冥脸上强撑的笑脸瞬间化为可怖的狰狞,他一把推翻桌子,转头看见小月,想到自己哪天扯开她衣服看见的恶心东西,刹那间怒火冲头。 “贱人!” 小月只感觉一条毛巾像鞭子甩在脸上,然后一只灌满杀意的靴子狠狠踹在它肚子,小月不敢反抗,所以剧痛瞬间从腹部撕裂,它以狼狈的姿态趴倒在地,脸色惨白。 但它很快爬起来,捂着肚子跪爬到幽冥脚边,瑟瑟磕头:“公子息怒,公子息怒……” 幽冥看着它那张柔弱姣好的脸就觉得恶心,要是以前他早可以第一面就想都不想就碾死这个贱玩意儿,但是现在他却不能,他已经不再是当年呼风唤雨的燕州霸主了,他现在被圈|禁在罗三娘手里,满打满算竟然只能用这一个兔妖。 幽冥深吸口气,冷冷说:“起来。” 小月这才停止磕头,柔顺地跪在他脚边,抬头怯怯看他一眼,眼中是碎晶般明亮的仰慕。 幽冥冷冷看着它,心底满是讥讽。 女人就是这么愚蠢的东西,总会被感情冲昏头脑,这只不男不女的兔妖是,罗三娘也是。 面对罗三娘刻意的轻贱和侮辱,其实幽冥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他甚至觉得可笑,都到了这个时候,都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元婴后期强者,那女人的脑子里还是爱情、还是男人,甚至还敢留下他的命——如果是他,他会第一时间就把罗三娘的魂魄吞得一干二净,永绝后患! 不过就是这样才给了他机会。 幽冥冷声:“让你放的东西都放好了?” “放好了。” 小月怯生生说:“我在那些修士的辟谷丹里都放了您给的东西,看着他们吃下的,又看着夫人把他们都吸干的。” 幽冥终于露出个笑,忍着厌恶夸奖;“你做得很好,等我事成,定不会亏待你。”等他事成,他第一件事就是亲手碾碎这只兔妖。 小月眼中瞬间亮起光,羞涩地低下头,但又想起什么,犹豫说:“公子,那东西被夫人吃了,夫人会怎样啊…” 幽冥听见,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张开手。 他看见一双虚薄的、甚至连阳光都能打透的手。 他突然说:“她的修为,是我当年灌给她的。” “没有我,哪里有她今日张狂的余地,而她甚至还想操纵我,把我驯成她养的狗…呵。” 幽冥眼中闪烁可怖的残酷与野望:“我要,拿回我的东西!” 他要重新拥有力量,他要重新成为燕州甚至九州的霸主。 阻挡他的人,都该死! 小月看着他溢满野心和疯狂的眼睛,瑟瑟惊恐地地低下头,鬓角碎发垂下,遮住它的脸。 它甜蜜地笑了下。 …… 林然眼看着奚辛像着了魔天天去和奚柏远死磕。 奚辛不让她进去,她只好等在院子外,也听不见里面什么声音,只是每次奚辛出来,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但是神色一天比一天阴骘冰冷,他身上的血气越来越重,哪怕和她说话时,眼底也渐渐溢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可怖暴虐和戾气。 他让林然恍惚,那个在墙头初见的明丽骄傲的少年好像越来越模糊。 他不像奚辛了,可又像奚辛了 ——越来越像林然记忆里的奚辛了。 林然甚至去悄悄找了剑阁禁卫,他们当然不会听她的命令,奚柏远毕竟还是剑阁长老,他们的软|禁并不是连他和儿子说话打架的自由都剥夺,所以禁卫最多在奚辛进去时他们会站在院外等候,但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一次冲进去保护或者制止,这说明即使是他们也没发觉里面有任何状况。 但是奚辛的变化不是作假的。 直到那一天奚辛摇摇晃晃走出来,在林然去接他的时候一头栽进她怀里,林然终于忍不住扯开他的衣服。 林然以为她会看见很多可怖骇人的伤痕,但事实什么都没有,只有少年雪一样雪白细软的皮肤,没有一丝伤痕,也没有一点异样。 当林然想去握住他手腕探他经脉的时候,奚辛醒过来,猛地扯回他的手,冷冷看着她:“谁准你碰我!” 林然看着他,他面容越发旖丽,也愈发冷漠幽暗,但这丝毫没有损坏他的美貌,反而像一只艶丽的花盛放到极致,绽放出一种强|迫迅速催熟的惊人荼蘼。 林然凝视他,就静静看着他,奚辛看见她的眼睛,像一汪清泉,清晨薄薄的雾色透过水波中倒映出他的脸。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以为她能哭出来。 奚辛抿了抿唇,他鲜艳柔软的嘴唇因为失水而干涩,像是一片枯萎皲裂的桃花瓣。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对视,半响,他忽然笑了一下,伸出纤长雪白的手臂揽住她脖颈,他柔软地依过去,对着她耳朵吹一口气,声音又软又魅:“阿然,你想和我睡觉吗。” “我很好的。”他咬住她耳垂,声音粘腻腻的,又像是带着某种疯劲儿:“我们试一次好不好,就一次,你一定会喜欢的。” 林然不说话,她闭了闭眼,扯他的手臂。 奚辛缠得更紧,他恨不得变成蛇缠死她,林然叫他:“奚辛。” 奚辛的动作顿住了,然后他冷笑:“真没意思。” 他搂着她脖子,脑袋搭在她颈窝,一会儿林然听见他冷不丁出声:“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林然没办法回答。 她应该回答“是”,应该安抚他,可是她给不了承诺。 她只能沉默。 这种沉默已经足够表示态度。 她被推开,妖精似的美貌少年撑坐在床头,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冰冷。 “玩又玩不起,又给不了承诺。” 他讥讽说:“林然,你真没意思。” “我突然不想和你玩了,我们到底不是一路人。” 他像是厌倦了似的,偏过头:“你滚吧,趁早和那两个家伙一起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林然看着他,他直接翻过身盖好被子做出要睡觉的态度,她默然一会儿,站起来缓缓转身离开。 奚辛面朝着墙,听着身后轻缓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 他眼神空空盯着墙壁,卷起被角塞进嘴里,越塞越多,直到把口腔撑满,他死死咬住,牙齿撕烂被褥露出雪白的棉花。 他蜷缩起来,摸向后脊,只有当这个姿势时,才能感受到整条脊椎有异常的凸|起鼓出来。 奚辛垂下头,小狗一样把脸埋进被子里,流出来的眼泪和喉咙里滚出的呜咽都无声无息渗进棉花,把洁白的棉花凫湿成深色的阴影。 林然走出屋子,仰头看了看天。 很久,她从储物戒指里拿出风竹剑。 “林然!” 天一警告地叫她名字,林然置若罔闻,拔剑出鞘,雪亮的剑尖朝下。 “你想干什么?你不该掺合!林然!林然!!” 林然缓缓握住剑柄,转过身,平静向那座死寂的院子走去。 奚柏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奚柏远把最后一样东西放上去。 其实桌上的东西很简单, 只有三样,一团被黑色包裹的魂念,一块莹润剔透如瓷的碎片, 还有一本妖皮册。 这是他选择留下的东西,一个关于过往、一个关于天机,一个则是他试图探索的化神合道的另一种可能。 奚柏远的目光缓缓移动, 定格在最后那本妖皮典籍上, 他沉吟片刻, 拿起妖皮卷,逐页逐页撕成两半,拼凑成两本书。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也许他可以再划分成两种修炼的可能,看哪一种更好, 或者能做到殊途同归? “慧兰啊。” 奚柏远轻轻拍了拍旁边的玉棺, 望着里面安静躺着的女人,有点快活地说:“你瞧我准备得好不好。” “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稳, 也许这一次老天也不会叫我顺利。” 奚柏远喃喃:“但没关系, 我会留下这些种子,若我真的有什么波折,那它们也会寻到合适的土壤生根发芽, 等我来日, 千年百年后, 等我再一一把收获的果实收回。” 门突然被推开。 奚柏远抬起头, 看着那个少女走进来。 青衫, 墨发,长剑。 她像一帘风,一盏竹影, 在清冽如海的平静下敛着不可知的莫测与暗涌。 奚柏远的目光从她微微露出一点雪白的发根,看到她手中静默垂指的青剑。 这是林然从江无涯手里收过储物戒指后,第一次把风竹剑拿出来,所以也就是奚柏远第一次看见她的剑。 这说不上是一柄很漂亮的剑,比起剑,也许它更像一根纤长的竹子,连剑锋都是微微圆润的、平和的。 但作为剑阁上一代的无情剑主,奚柏远认得那把剑,那是风竹剑,是万仞剑阁的剑! 剑阁很久没有谁取出这把剑的纪录,这柄剑还应该沉睡在万剑林,但是现在,它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个无门无派的年轻女子手里。 奚柏远看了看她手指戴着的储物戒指,笑:“那孩子真是护着你。” “无涯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只有他知道,他到底对这个弟子寄予着怎样的期许。 “他心地温厚善良,但他的仁善是大道、是公道,我却没见他为哪一个人这般悉心筹谋。” 奚柏远打量着她,目中渐渐流露出温情与感慨:“这世上确实有缘分,就像我与你伯母,就像无涯与你。” 这很好。 因为有情才可以忘情,有道才可以破道。 林然的目光从椅边的玉棺、棺中静静躺着的奚夫人,移到手扶棺沿微笑的奚柏远。 这样的奚柏远和之前林然见过的不一样。 他不再焦躁、痛苦、疯狂得像是撞得头破血流的野兽,他的态度从容、平和,带着长者的和蔼与风度,重新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的九州剑仙。 但是林然却知道,不一样了。 她仿佛能看见这个男人清俊、高雅的皮囊下,绝望疯狂的灵魂像漆黑的泥潭在沸腾尖叫。 她见过这样的人,他们都疯了。 他也确实疯了,无比冷静地疯狂着。 “你是从哪儿来?从过去,还是将来?” 奚柏远兴致勃勃地问她:“你是域外之人,你们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你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 可不等林然说话,奚柏远又自顾自摇头:“算了,算了,天道不会让你告诉我。” “它惯会这样。” 奚柏远哂笑:“堵住知道真相的人的嘴,就能让一切继续按照它想要的秩序发展,所以你知道的秘密不能告诉我,我知道的秘密也不能告诉别人。” 林然看着他不言,只是缓缓握紧剑。 奚柏远看着她的动作,笑了。 “我知道你是为小辛出气,想来杀我,可我还是高兴。” “我知道太多东西,它们沉甸甸地压着我,我却谁也说不得——我的妻子,我的弟子我的儿子,他们都不能说。” 奚柏远笑:“好歹终于有一个人能听我说。” 林然:“那一天你化神失败,到底看见了什么?” 奚柏远并无意瞒她。 所以他说:“我看见了沧澜界的未来。” 林然皱眉。 “那是铺天盖地的怨魂与鬼冥,狼烟的火,倒灌的黑渊和纵横大地的血海—” 奚柏远的声音有微不可查的颤抖:“…然后是倾覆的穹顶天牢,然后万仞剑阁没了!三山九门没了!九州都覆灭,化为一片混沌,扭曲成无数碎片——整个沧澜界都毁了,都毁了!” 林然瞳孔骤缩。 不是的,明明该是楚如瑶最后剑道大成,破格成就化神之尊,自封魂魄永远驻守剑阁旧址,永世守护穹顶天牢。 天下是有大乱,万仞剑阁为重新封印穹顶天牢而覆灭,玄天宗被黑渊吞噬,但北辰法宗还在!九门也存在大半!纵使九州生灵涂炭最后到底也重新恢复太平,怎么可能整个沧澜界都毁了?! “不。” 林然摇头:“不是这样的。” “可就是这样。” 奚柏远打量着她,笑容有一瞬近乎残忍:“这和你知道的不一样,对吗?” “林然,是吧,小姑娘,我知道你来历不俗,你也许来自某一个更神秘强大的地方,你也许知道一些关于我们的事,你也许还以为你超脱于我们、高高在上…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所知道的那些真相,也不过是一场假象。” “你也在这一场局里。” 奚柏远笑得有点古怪,甚至可以说扭曲:“你也只是这局里的一枚棋子,这个世界终将毁灭,而你也将随之一起覆灭。” 林然沉默。 好半响,她问天一:“天一?” 回应她的是死一样的沉寂。 林然闭了闭眼,缓缓压下心口那一瞬的躁动。 两个人相对沉默,然后她抬起了剑。 “…你还要与我动手?” 她的反应让奚柏远脸上的笑容僵硬,他终于露出惊容,甚至不可思议:“知道了这些,你不想想怎么破局,不想想怎么活命,你还只是为了一时意气与我动手?” “你说的这些是真是假、因缘结果,我不知道,我会去查。” 林然平静地看着他:“你说我看到的只是假象,你又怎么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定是真相?” 奚柏远一直从容的神情骤然一变,他猛地站起来:“放肆!你懂什么?这是我穷尽心血才窥探的一线天机,你什么都不懂张嘴就敢怀疑我!” “也许是有我不知道的,但也不代表你知道的就是正确的。” 林然抬手,纤亮的剑锋直指奚柏远脖颈:“至少我现在知道,你伤害的儿子,他是无辜的,是我珍贵的家人。” “有千种万种不该。” 她轻声说:“这口气,我咽不下。” 奚柏远看着她,忽然摇了摇头,叹一声:“小姑娘,重情重义是好,可有时候,情义只会限制你、毁了你。” “所以至高境界才是太上忘情,那无情自然有无情的道理。” 然后他猛地抬起手。 “小姑娘,你发了痴,你不该多管闲事。” 奚柏远笑:“不过这样也正好,我答应过小辛会留下你为他做伴。” 刹那,门倏然被撞开。 奚柏远和林然都是一顿,转过头,阴骘艶丽的少年只披着外裳跨门而入,身后跟着剑阁禁卫。 “你们想做什么?大晚上闲的没事,打架?!” 奚辛冷冷扫视过一圈,定在那玉棺上,脸色骤然难看:“奚柏远,你在这里动手是要毁了我母亲的肉|身?!” 奚柏远有些探究地望着少年,奚辛一脸的阴戾怨恨模样与往日无异,他略微放下了心,目光在奚辛身后始终面无表情的禁卫身上转了转。 他当然不惧禁卫,但禁卫是剑阁压轴的重器,他们死了,必然会惊动剑阁,他的计划还没完成,不能现在就把剑阁招过来。 奚柏远略作沉吟,决定先放过林然,他摆摆手好脾气说:“怎么可能伤到你娘亲,爹会护得好好的,只是林小姑娘担心你,来找爹说说话。”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们有什么可说的。” 奚辛冷笑,又看向林然,冷冷说:“我说了不用你多管闲事,你是犯贱吗非要上赶着来?!” 林然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嗓子发涩:“小辛,我可以…” “别叫我小辛!” 奚辛皱眉,上前拽着她衣服把她扯到院外,劲瘦挺拔的青年正抱臂站在巷口,转头就看见林然被奚辛粗暴扯出来,元景烁眉头拧起:“喂——” “你来得正好。” 奚辛看见元景烁讥笑更甚,猛地一用力,直接把林然推到元景烁怀里:“她对我纠缠不休,我烦得很,你带着她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 他用的力气是真重,元景烁立刻扶住林然她还是踉跄了几下,但她只是直直望着奚辛:“小辛…” “别做出这样的表情,让我恶心。” 奚辛打断她,他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我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保护,这是我的路,这是我的命,什么样的结局也是我自己乐意,别□□的手,也别叫我不痛快!” “我做我想做的事,你也去做你该做的事。” 林然看见他赤红的眼睛,娇艳的桃粉被焚成灰烬,只剩下最后一簇火一样熊熊燃烧的疯狂。 林然看着他,又慢慢看着他腰侧的剑。 那柄桃花剑不知何时被配了剑鞘,封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真容。 林然轻声:“我想再看看你的剑。” 奚辛没有回答,却收敛了那些暴虐冰冷的表情,只是静静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印在心里。 他忽然笑了下,笑得娇气又美丽。 “林然。”他说:“你走吧。” 元景烁深深看一眼奚辛,抓住林然的手拽着她往外跑。 林然没有挣扎,但她始终转着头,定定望着奚辛。 他站在院外,纤瘦的身姿越来越远,像一幅渐渐褪色的水墨画。 她想起那天阳光正好,狭长交错的巷子里,他俏生生地坐在墙头,踢着纤细的长腿,依在斜逸而出的桃枝边,像是漂亮的小花妖,歪头朝她笑。 “等等!拦住她们!” 沉沉的男声从身后响起,奚辛关上门。 禁卫们倏然转身,傀儡般无机质的眼睛盯着走出来的奚柏远,拔|出了剑。 奚辛转过身,直视着从门里快步走出的男人,他望着这一幕眉头骤然皱紧,脸上的怒意中渐渐带出怀疑:“小辛,我可没有同意她们走。” 奚辛置若罔闻,也慢慢拔|出腰间的剑。 奚柏远一愣,只觉好笑:“你还想与我动手,是什么给你的自信以为有资格和我动手?” 他目光掠过露出杀意的禁卫:“…还是你以为加上他们俩个就可以?小辛,之前的教训还没够吗,你未免太小看爹了。” 奚辛拔|出了剑,奚柏远随意一瞥,笑容瞬间僵硬。 那柄纤长无瑕的桃花剑,剑身蜿蜒着一块块斑驳的裂痕。 “怎么会这样?!” 奚柏远震惊:“我算好的,就算成了剑灵你也不该碎剑的,你——” “是我自己碎的剑。” 奚辛露出个奇异的笑容,眼神却闪烁出癫狂的色彩。 “我觉得你说得也有道理,我就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剑,还需要什么剑?!” 奚辛脸上笑容越咧越大,他的手伸向后脊,五指插|进皮肉里,在喷薄的鲜血中,从脊椎里生生抽出一把剑。 那不再是洁白如玉的孤剑。 它殷红,嗜血,溅着桃花一样潋滟的粉痕。 “奚柏远!尔敢为祸苍生?!” 天边传来苍通之震天动地的怒吼,奚辛看着奚柏远猛然收缩的瞳孔,笑得无比欢畅。 “这才是我的剑。” 奚辛手中的桃花剑倏然碎裂成灵光,暴戾疯狂的剑气从他后脊冲天而起,那耀眼的明光照着他眼角的湿润瞬间干涸,奚辛大笑着攥住剑柄,毫不犹豫朝着奚柏远杀去:“奚柏远,你今日必死无疑!” “好啊!你敢算计我!你不惜碎剑把他们招来围剿我——” 奚柏远回神,怒意滔天,怒极反笑,身上骤然爆出可怖的灵光:“好啊!来的正好!我就让你们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我看这里的空间不稳定了打算叫你走,正好那少年找过来,云兄在时空裂缝那里等我们…” 元景烁对林然解释着,脸色骤然一变:“不好!魂念要塌了!” 他们来时的方向骤然爆出骇人的明光,元景烁想都没想拽着林然就跑,在他们身后整片街巷瞬间坍塌成废墟,可怖的余波冲击所过之处,鲜活的人群如同老照片里定格、昏黄,随着一切景物湮没为尘埃。 “快快!” 云长清对他们着急大喊,他两只手撑着时空裂缝,焦急地张望着,直到看见他们才松一口气:“我还想你们在哪儿——快点!这里要塌了!” 云长清转身钻进去,林然一下把元景烁推进去,转过身,看见漫天的灰尘和焚天的烈火,一道道剑势冲天而起,咆哮的灵光冲撞余波撕裂天幕。 热闹的长街,瑶湖的水,沿着河岸满挂的花灯,巷道狭窄交错的红墙绿瓦和一张张朴实的笑脸… 在这翻天地覆的威势下,整个青水镇彻底定格、扭曲成斑驳的色彩,随后如同被一只巨掌一寸寸无声无息抹去。 林然有一瞬的茫然。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人。 白衣的青年,他站在桃林的那头,站在斑驳的光影和扭曲的时空中,静静望着她。 他的眼神很温柔,含着浅浅的笑,就像那天她蹲在街边用木棍画画,仰头就看见他挟着一身晚霞站在面前,高大清瘦的影子笼住她。 林然嘴唇蠕动:“师父…” 他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只是又笑了一下,转过身的同时拔|出了剑,步子缓却毫无犹疑,却一步步沉定走进那诡谲晦暗的光影里。 一只坚实的手臂拽住她手腕,将她狠狠拉进裂缝里。 下一瞬,时空裂缝湮没,整个世界天塌地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江无涯又头痛了。 他放眼望去, 连绵的皑皑雪山逐渐被黄褐色的大地取代,能遥望见天边一座座恢弘的城池。 把雪山翻了个遍, 他已经重新回到了修真界,接下来该做的就是找孩子。 问题是,他不知道他家孩子往哪儿跑了。 江无涯看了看,现在他前面直走是燕州,左手边转道是珫州,右后边是幽州和北冥海,再往东就是东海。 江无涯已经知道林然当年是和一个少年结伴横跨雪山, 算算时间他们应该早就到修真界了, 问题是他们回来之后会往哪边走? 江无涯估摸着从这里回万仞剑阁的路程, 林然应该不至于傻乎乎自己走回去,很有可能先去最近的燕州乘坐方舟到禹州那边, 再慢慢转道回剑阁……要是这么算,他应该直接去禹州。 但万一她没这么走, 万一她有事耽误先往别处去了?或者万一她跟着那少年跑了——江无涯没忘了凡人界茶馆里说的那些关于少年的事迹,小小年纪就能武道登顶、还敢跨雪山寻仙, 怎么想也不是个寻常的孩子。 江无涯见过不少这样的年轻人, 资质和成就当然毋庸置疑, 但往往有多少本事就有多少仇家,林然和他搭伴这些年,江无涯都不知道这俩孩子得招惹多少麻烦。 不行,光想想他头又要疼了。 江无涯按着额角,最后还是决定先往燕州去, 碰一碰运气。 他先在附近的城池落脚,想看看打听些消息。 这一听不要紧,江无涯才知道燕州最近出了这么多事, 先是大妖作乱,又有慕容三氏在金都撕破脸决战。 “听说是有位元婴后期的大能横空出世,把整座金都都封了,慕容家夏侯家两族嫡系都死在里面,云家老祖也受了重伤,勉强带着一部分云家人逃出来,云家正在想法子向三山九门求援呢。” “三族都败了?那燕州是不是要变主了?” “不一定,听说那位大能不是正道修士,而是个邪修!甚至和当年的邪修幽冥有些关系,手腕极是狠辣,现在封了金都,可是想血祭金都的!” “血祭?!” “要不是呢,否则要只是燕州自己的事儿云家怎么会向世外求援,世俗界和世外向来隔着条线,云家这一向三山九门求援,可就是名正言顺把那些大宗门招进来,这是坏了规矩,不说要出多大的代价,其他州府就得先不满,以后燕州可就是众矢之的了。” “那为什么不向其他州府求援?” “笑话,三山九门要再大报酬好歹不会割九州的地——那可是一位元婴后期强者,越是强者越惜命不想动手,谁想以死相搏?即使其他州府勉强出手了,请神容易送神难,事后算下报酬,整个燕州都得被切块分了。” “唉,看来云家实在是走投无路。” “可不是。” “那三山九门会出手吗?” “应该会的,毕竟是个邪修,作出这等恶事若真成了燕州主怎么都不好听,就不知道云家是求到哪一门。” “八成是圣贤学宫,毕竟云家少主就是学宫亲传弟子…” 江无涯听着这些议论声,倒是隐约想起之前阙道子与他说过,剑阁的孩子们去梵天之前在燕州停留过一阵,似乎是参加什么斩妖大典。 只是那时他得盯着奚辛的情况、又匆匆去凡人界找林然的下落,没放在心上,却不想没多少日子,燕州已经乱成了这样。 就像那人所说的,世外与俗世虽有交集、到底泾渭分明,各地州府统管各州,享有权力,自然也负责维护州府的安定,而如果不是州府主动请求,三山九门绝不会插手——这都是早定下的默认的规矩,一个元婴后期的邪修,事儿不小,但也不至于动摇规矩,算是燕州自家的事,该怎么处置自有人自有章法,还不必他去管。 但那人的话让江无涯停下了筷子。 血祭。 他听不得这两个字。 江无涯顿了顿,在桌上留了几块灵石,站起来走出门,往金都的方向去。 …… 妖域,妖都。 大火已经烧了三天三夜,几乎烧干了整座恢弘的王都。 天幕幽暗阴冷,黑压压透不下一丝光亮,俯瞰大地到处是可怖龟裂的深坑和废墟,一道道或壮硕庞大或小巧纤细的影子不断在废墟间穿梭,都是大战之后活下来的妖。 突然,谁在坍塌的石墙下发现一具半具妖尸残骸,瞬间气氛一变,周围所有的妖眼中爆出贪婪的凶光,争先恐后扑上去撕咬着妖尸。 血肉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喷溅成血雾,最强大的妖咆哮出声,其他大快朵颐的妖不得不停下嘴,遗憾地望着被大妖踩踏在脚下的妖尸,舔着鲜血淋漓的嘴角垂着尾巴或耳朵慢慢往后退,以示恭顺和臣服。 这就是妖域。 黑暗森冷,弱肉强食,到处是鲜血、厮杀和死亡,弱者只配为人鱼肉,而强者愈强理所当然雄踞一切 ——这就是妖域最血腥最直白,却又能一代代贯彻的铁血法则。 凶冽的妖风鬼啸悚戾,如千刀拂面,轻而易举能把一个修士刮得皮开肉绽、剔成森森的白骨骷髅,然而只有在这样的世界里,才能磨砺出九州最强大的妖族。 “该死!都该死!快放开本王!本王要杀了你们!!” 狂暴的咆哮声声震耳,被数百条重链强缚的巨鹏疯狂挣扎,锁链勒在他身上灼烧起滚滚白烟,腐蚀般地烧化皮肉露出森森白骨,他已经伤痕累累,但遮天蔽日般的巨翼每一次展翅仍能呼啸出飓风,巨大的钢爪将大地凿出深坑,震得大妖们耳鼻出血。 喜弥勒砸了砸舌。 不愧是烈鹏王,承自上古大鹏的纯正神兽血脉,元婴后期的强悍修为,就算是在妖域也是寥寥能称王的大妖,怪不得敢策划谋反强闯王都。 事实上烈鹏王的计划很成功,喜弥勒跟着妖主赶回妖都的时候,整座王都几乎都落入烈鹏王和他的族群党羽手中,这混蛋甚至嚣张到坐在妖皇宫的王座上准备宣召四方君侯来朝。 朝拜?就他?啊呸! 大鹏怎么了,大鹏现在不也还是被重链锁成粽子变烤鸟吗。 “快点快点!把它捆好了!” 喜弥勒心下得意,挺着大肚子背着手走两圈,余光无意瞥见身后废墟中唯一一座完好的尖耸宫殿。 他心头那点得意立刻被忐忑取代,心肝颤了一颤,他忙压低声音催促:“堵住他的嘴!若是扰到陛下安寝不扒了你们的皮?!” 众妖纷纷打了个寒颤,使了吃奶的劲儿去拉锁链,但烈鹏王也是看死到临头发了疯,哪怕被锁链勒得皮消骨融也疯狂挣扎,眼看一条条锁链崩断,烈鹏王越飞越高,他眼中爆发出对生的渴望亮光,只要飞出去,飞出去他就能—— “嘭!” 巨大的鹏鸟狠狠坠地,整个大地被震得一震,烈鹏王被生生卡在石堆里,重链再次一层层栓上来时,他眼中的狂喜甚至都没来得及消散。 烈鹏王目眦欲裂抬起头,眼看着对面宫殿的大门无风而开,在喜弥勒和周围所有的大妖匍匐的跪影中,瘦长如鬼魅的黑影缓缓走出来。 黑袍,白发,血赤的妖瞳,漫天阴灰和血雾都激不起他眼底一丝的波动。 他目不斜视,冰冷的眼神甚至不是倨傲,是真正放眼四海皆蝼蚁的冷漠。 烈鹏王嘴唇颤抖,吐出带着滔天恨意的两个字:“…成纣!” “放肆!” 喜弥勒怒斥:“胆敢直呼陛下名姓!” 烈鹏王一口唾沫喷过去:“滚!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本王说话!小人得志猖狂,换以前本王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你!” 喜弥勒被喷了一脸血沫,心下羞愤大怒,可等他想反唇相讥时烈鹏王已经转过脸去,死死瞪着妖主,咬牙切齿:“成纣,你不只是元婴后期,你竟然骗我们,你竟然——” “笑话陛下什么修为难道还与你交代?你一个阶下囚,竟再三敢对陛下不敬。” 喜弥勒立刻对妖主叩头,义正辞严道:“陛下!烈鹏王趁您不在妄图谋逆,又毫无悔改之意,实在罪该万死!不死难平众愤,请陛下裁决,将它斩首刨丹以示四方!” “不行!你不能杀我!” 烈鹏王突然大吼:“我知道你的秘密!我知道你最大的秘密!” 喜弥勒一卡,看着烈鹏王胸有成竹的表情,渐渐惊疑不定:“…你、你知道什么?” 妖主始终面无表情,这时才终于低下眼脸,那双浓红的妖眸居高临下俯瞰烈鹏王。 烈鹏王看着他这个目中无人的样子,心中发恨,又忍不住生出更多的恐惧。 他是妖族的大王之一,即使是在先一任妖皇身边也是数得上号的干将,所以他也就亲眼见证着当年这个男人横空出世,是如何把妖皇宫甚至妖都屠戮一空,是怎么生生杀得整个妖域俯首称臣、尊奉他为主。 烈鹏王颇有成算,那时因为见势不好,第一时间投诚,甘为妖主马前卒才留得一命,那时候给他八个胆子也不敢想谋逆的事。 但这之后数百年了,妖主常年在妖皇宫闭关,除了极偶尔杀几个不安分的镇镇场面,再很少出手过;但烈鹏王这些年却有些机遇,突破了元婴后期,血脉之力进一步返祖,实力大增,他心里才升起些小算盘…不过虽然一直暗自扩张势力,但也没有真敢动手,直到他查到了那个惊人的秘密—— 想到这儿,烈鹏王的那些恐惧突然消失了,他近乎得意地说:“成纣,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妖主看着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说。” “真的要我说?” 烈鹏王余光掠过周围露出惊疑神色的众妖,嚣张得咧开嘴,眼中带着浓浓的恶意:“你根本不是纯正的上古妖祖血脉——你是半妖!你是先皇与人族女人生下的卑贱混血!” “!!” 喜弥勒悚然,整个人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喧嚣霎那安静,所有人都低下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连呼吸声都屏住。 “当年你以六尾之身横空出世,谁都当你是先妖皇与哪位大妖流落的亲子,必是纯正的祖妖血脉,所以固然你斩杀亲父、屠尽妖都,大家也都服你,尊你为主。” 烈鹏王嘶吼:“但你不是!你只是个卑贱的混血!是先妖皇去人界玩乐时与人族女人留下的一个贱种!你骗了我们,你骗了我们!!” 妖族残暴冷血,甚至连同类都可相食,但妖族也是最高傲、最排外的族群,从上古至今对血脉的尊崇是刻进骨子里,他们可以臣服于一个嗜血的、狠辣的、没有任何根基的纯血妖主,但绝不可能认一个混血为主,绝不可能! “你以为我没有准备就敢进攻妖都?哈哈!我早做了安排,我一死,我留下的人就会把你的身份揭穿,到那时你再强大又怎样,整个妖域都会齐心不择手段除掉你。” 烈鹏王止不住得意,桀笑:“所以你不能杀我,你再恨我也杀不了我!你得留着我!我死了你也得完蛋——” 全场一片死寂,只回荡着烈鹏王猖狂的笑声,他一直笑一直笑,直笑到他自己都觉出异样。 一种毛骨悚然如同蚂蚁顺着脊背攀升,烈鹏王忍不住抬头,下一瞬,他胸口一凉。 所有人跪在地上,只在余光看见一条突兀出现的赤红狐尾,它径自贯穿巨大的鹏鸟,在血肉被慢条斯理搅动的粘稠声中,那庞大的巨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融化……所有人伏得更深,在极致的恐惧之下甚至不受控地显出妖形。 鲜血从烈鹏王嘴角涌出来,他只觉得自己像一只被灯笼草揉碎吞噬的虫子,能清晰感觉到身体被一寸寸碾碎、融化,化为粘稠的力量源源顺着那条狐尾流走,被吞进永不饱和的深渊里。 “你的话,太多。” 嘶哑的声音这样说。 烈鹏王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看着妖主:“你…你敢…” 妖主看着他,似乎是觉得他扭曲的表情有趣,削薄的渐渐殷红的唇瓣轻扯了下,露出一种古怪的笑。 “知道的人都死了,就不再是秘密。” 烈鹏王最后的意识里,只听见妖主沙哑气音笑一声,是冰冷到森然的声音:“…或者没有人敢说的,也不是秘密。” 烈鹏王死了。 那遮天蔽日的巨鹏只化为一滩血水,一颗妖丹坠在地上,喜弥勒余光瞥见,迟疑了一瞬,见不再有动静,赶紧爬起来跑去捡起来。 他用身上最干净的布料把上面血水都擦得锃亮,才高高捧着膝行到妖主身边,谄媚:“罪臣烈鹏王已经伏诛,陛下威武!” 其他人才纷纷回神,他们都是效忠妖主的心腹,烈鹏王的话在心底转了两转,瞥一眼那滩血水,吞了吞唾沫,压下心头的惊骇紧跟着扬声:“烈鹏王伏诛,陛下威武!” 众人只觉得妖主的目光扫过,后脊泛出寒意。 妖主没有说什么,转身往大殿走。 众人这才松口气,浑身冷汗伏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纷纷化成人形。 喜弥勒见妖主没有接妖丹,赶紧爬起来要追又顿住,想了想,只挑着眼睛对众妖凉凉说一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自己心里有数,都散了吧”,扭头就变了张笑开花的脸,捧着妖丹才颠颠跟上去:“陛下…” 众妖这才松口气,浑身冷汗伏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纷纷化成人形,敬畏地望一眼那森然宫殿的方向,彼此对视一眼,悄声退下。 “陛下…哎呦!” 喜弥勒迈进殿门,迎头就是一根柱子砸过来,他战战兢兢躲开,眼看着宫殿瞬间坍了大半,赤红的狐尾一根根如巨蟒盘踞,所过之处血河倒灌流淌,挟着骇然的戾气缓缓挪移到大殿中央森冷的池水中。 妖主坐在池边,宽大的黑袍就那么渗进水里,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他瘦削苍白的下颌坠到手背,瞬间从皮肤激出一缕细微猩浓的血气。 喜弥勒心头咯噔,连忙去翻东西,那颗价值连城的妖丹坠到地上咕噜都顾不得,他手忙脚乱翻出烟杆,颤抖着手迅速填装好烟袋,强撑着谄媚笑脸递给妖主:“陛、陛下今儿累了,不妨歇、歇一歇…” 妖主坐在池边不言不语,在喜弥勒提着心快喘不过气的时候,才终于抬起手,嶙峋的手指捏住烟杆。 烟气袅袅飘散,一种让人舒缓的草木焦香浮满殿内,妖主耷下眼睑,嘴唇红得像是饱饮了血,微微翕张,吐出一口雪白的烟气。 喜弥勒暗暗松一口气。 妖主有一搭没一搭抽着,瘦长的身子慢慢泡进池水里,喜弥勒就听他说:“找人。” 喜弥勒一懵:“啊?找谁?” “那个女人。” 妖主吸完最后一口烟气,随手把烟杆一扔,滚烫的身体沉进森冷池水里,狭长的狐眼半敛,声音嘶哑:“…把她抓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元景烁抱胸往外望。 他们现在就站在黑塔的第九层, 他们运气相当不好,直到他们破出魂念世界,云家老祖也没有找来外援, 相反整个金都都快被罗三娘弄成人间炼狱了。 魂念世界当场崩塌,但没有消散,而是重新化为一团光影覆在元景烁的刀上。 他们一出来,小楼西守株待兔的人一拥而上。 元景烁二话没说把刀捅进淬心塔里,然后拉着林然和云长清躲进淬心塔顶层,看着那些人围在塔外气得头顶冒烟却进不来。 黑塔是邪修幽冥的本命法宝, 但黑塔的雏形和根基却是奚柏远的魂念,而现在这份魂念莫名其妙融进他的刀里, 可以说淬心塔现在是有两个主人, 他和幽冥各占一半的主|权, 所以他能操控淬心塔重新建立结界。 元景烁:“那个叫幽冥的,元婴都碎了,怎么还能活着?” 云长清沉吟:“他那样已经不能算活着,应该是修炼功法特殊, 即使肉身元婴碎裂他也还能借助淬心塔附住一些残魂和意识, 但他也不再是人了, 现在只能算是淬心塔的器灵。” 不过最多也就如此了,除了随时可能消散的残魂和意识,幽冥甚至不能像其他器灵那样修炼。 他也就这样了。 尤其是现在元景烁进过魂念世界,魂念里蕴藏的丰厚的灵力源源灌入他的身体, 让他的修为不断大涨, 他的实力壮大,越来越将作为原来正牌主人的幽冥往外排挤。 元景烁觉得再给他些时间,他甚至能彻底炼化了淬心塔, 把它完全变成自己的法宝。 可惜…… 元景烁轻啧一声,居高临下俯瞰黑塔下重重缠绕的血河,血河中大朵大朵紫色的紫晶花盛放,粘稠的河水像沸腾一样咕嘟嘟冒泡,那种腐蚀般的滚烫气流顺着黑塔攀升,让贯穿塔尖的刀都发出铮鸣。 元景烁皱起眉,他的刀被烧得很难受,这种不适也反噬到他自身。 “那女人是要干什么,为什么不攻上来。” 元景烁抹了把脸,汗液还是大颗大颗从体表渗出来,这对于身无尘垢的修士是很异常的情况,他转身坐到窗槛,连吹来的风都是滚烫的:“我还以为她会迫不及待来杀我们。” “也差不多,她是在炼化我们?” 云长清脸上也开始冒汗,他见识更丰富,此时就往外指:“你看,如果把这座黑塔看做炉鼎,这些血河当火焰,我们就是炉鼎里面的草药,这就可以看做一种另类的炼化方式…当然了,作为塔主人的你受影响最快最深。” 应激反应带来异常的烦躁和不耐,元景烁屈起长腿,扶着膝盖压住情绪:“她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手段?她一个元婴后期的强者,抬抬手就能碾碎我们。” “也许抬抬手就能碾碎我,但你可不是。” 这个时候云长清却也能笑得轻快,调侃说:“祖父说过你身上有大气运,是天命之人,罗夫人大概也不想亲手杀你,被天道记上仇。” 气运这东西玄之又玄,他们这些普通修士不当回事儿,但也许对那些冥冥中隐约触及天道的至强者来说就不一样了 云长清说:“再或者就是顾忌林师妹吧。”不过林然的伤还没有好全,也很难应付罗夫人。 元景烁却若有所思,放眼望了望四周,冷不丁说:“你说有没有可能,罗三娘是不想毁了淬心塔。” 把能一口生吞的草药非要大费周章炼成药汁,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样鼎不会一起坏,而是他们这药汁是融进鼎里。 “为什么…你的意思是,幽冥?” 云长清愣了:“你是说,罗夫人是想炼化我们来滋补淬心塔?来滋养作为器灵的幽冥。” “本意未必是想滋养他,也许只是给他留条命。” 元景烁耸肩:“但可能是看我太厉害,再这样下去他连器灵都做不成,她只好变了主意,先用我们贴补贴补他。” 云长清:“…” 虽然但是,这么坦荡自己吹自己真的好吗? 云长清哑了一下,才回神质疑:“罗夫人会这么看重幽冥?她之前都想放弃幽冥,看起来倒是很恨他。” “想放弃,到底也没放弃。” 元景烁只说:“之前也是她终究选择救幽冥,我们才有机会冲进魂念。” 云长清想想还真是。 “这是真爱。” 元景烁拍了拍手,浓眉挑高:“真好。” 云长清:“…你想干什么?” 元景烁想干的太多了,他哼笑一声,正要说什么,余光无意往旁边瞥,就瞥到某个蹲坐在角落自闭的小蘑菇。 元景烁:“…” 从出来她就蹲那儿,蹲好半天了。 是伤心得太厉害,连活都不想活了怎么着? 元景烁盯着她低垂的黑脑袋,半响舔了舔后牙,手臂一撑站起来向她走。 林然抱着膝盖,靠坐在墙角,低着头不吭声。 天一看着她这样,心里很复杂。 它至今不知道当时一念之差放任奚柏远对林然说那些话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连它在发现了端倪之后都心惊胆战,更何况是林然,一个比它更处于弱势的任务者。 他们一直以为这就是最后一战,渡过这个世界就是自由,但现在却突然被告诉、被一个任务世界里的角色堂而皇之嘲笑,说她也不过是局里的棋子,将她整个认知掀翻。 如果这是一个局,如果他们拿到的故事线是假的,如果根本没有“退休”,如果时空局根本无意放他们自由而是故意将他们引进这个注定毁灭的世界…… 这是要把天翻了! 而且之后她还眼看着奚辛和奚柏远同归于尽,眼看着青州陨落,眼看着悲剧按部就班的发生自己却丝毫无力改变。 这是要剜她的心! 天一知道这是多可怕的折磨,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历经无数世界的任务者经验丰富,看似永远闲庭信步游刃有余的皮子下,可其实没有一个不是被压抑到极限,无不是在刀尖悬之又悬地跳舞,也许只是一个很微小很微小的偏差、甚至一点刺激,就足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们彻底崩溃。 否则它也不会换那么多任宿主。 如果可以,天一绝不想再给林然增加压力。 但是它没办法,那些话它绝对没法说,只能通过奚柏远的嘴一针见血指出来,那是最好的机会。 但林然现在这种反应,让天一很忐忑。 “…嗳。” 天一终于忍不住说:“你在想什么?” 林然怔怔回过神,抬起头:“…我在想之前奚柏远说的话。” 天一心里就是一咯噔:“这个…” “我总结了一下他说的中心思想。” 林然说:“他觉得他被坑了,所以他疯了;他觉得我也被坑了,所以他嘲笑我。” 天一:“…” “他还觉得看透了我,觉得我飘了,把我一头从云端打进泥潭里,得受不了,崩溃了,当场疯掉?” “其实他根本啥都不懂。” 林然唏嘘:“比如我飘不了的,根本都没有飘的机会。” 开玩笑,虽然她很咸、又爱偷懒,但做起任务从来是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把每个世界当期末考试过,把每个角色当祖宗伺候。 “他根本不知道我们这一行压力有多大。” 林然低着头抠手指,嘀咕着:“主角配角一个都不好搞,故事线乱七八糟,动不动就被雷劈,上面严抓严打,还经常有奇奇怪怪东西乱入……在这个神奇的行业里,但凡想飘的,有一个算一个,全上天了,飞得可高可高,这辈子都不用下来了。 天一:“…” 天一满脑子只有六个大字: 完了,妈呀,疯了。 天一恍恍惚惚,前途还无亮,宿主先疯了——这不完犊子! “能不能在心里小点音量,你骂我听得到。” 林然不满:“而且过分啦,我好好的怎么就疯了。” 天一:“——你这样告诉我你没疯?你他妈画风都变了!” 林然默默流泪也好,就算她现在崩溃倒地撕心裂肺痛哭流涕天一都不害怕,看见她这样正常它反而止不住打激灵。 “要不你哭吧,好好发泄一下。” 天一捂着心口:“不用顾忌我,不用啊,你就趴那儿哭,打着滚哭,哭完了咱们再说话。” “我不哭,哭有什么用。” 林然抠指甲,怅然:“我的眼泪已经耗干,我的心脏已经冻结,留下来的只有一个坚强的躯壳。” 天一:“…??” 头顶打下来一片阴影。 元景烁撑着膝盖半蹲在她面前,看着她头顶乌黑的小发旋。 “是怎么都缓不过来了是吧。” 元景烁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微凉:“来,你在想什么,说来我听听。” 林然:“我在想这操蛋的世界,该狗日的怎么搞不死它。” 元景烁一个趔趄屁股蹲地上,微凉的表情在脸上僵硬,一双凤眸睁圆,呆呆看着她。 元景烁:“…你说什么?” “我说我好难过。” 林然叹气:“世界伤害了我,但我还要坚强,要用爱与宽恕洗涤它,还原它本来的模样。” 元景烁:“…” 元景烁深深看着她,扭头对云长清喊:“你会治脑子吗?!” 天一心说这不是治脑子的问题了,这他妈得换头啊! 云长清一听赶紧跑过来,就看见元景烁维持着僵硬的后仰姿势坐地上,而在他对面,林然抱着膝盖抬起头,小脸白里透粉,一双杏眼清清亮亮,精神十足,看着就又软又乖又可爱。 云长清脸上的焦虑渐渐变为迟疑,他看了看林然,又看了看元景烁那个标准屁股蹲,觉得元景烁才是更需要换脑子的那个。 云长清关切:“林师妹怎么了?” “没事儿,他开玩笑呢,我好得很。” 林然伸了伸手臂,把风竹剑拿出来横摆在面前,又摸出核桃,换了个盘腿的舒服姿势:“来吧,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在被炼化之前脱困出去——并打爆他们的狗头!!” “扑通。” 云长清一踉跄跌坐在元景烁旁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罗三娘快步推开房门, 就看见幽冥半跪在地上呕吐。 “咳咳…咳…” 他双眼暴凸,手掐着嗓子痛苦地呕吐,吐的不是血, 而是一滩滩粘稠的黑液, 它们腐蚀般的滋滋蒸出红雾, 每一股黑液涌出来, 幽冥的身体就稀薄一分。 眨眼间他跪在那里,身上黑影起起伏伏, 看着已经没了人形。 看着这一幕,罗三娘瞳孔骤然一缩, 涂满丹寇的尖长指甲深深扣进门沿。 “怎么, 你是要死了吗?!” 罗三娘大步走进去, 满脸怒火, 指着他恶毒地唾骂:“一个乳臭未干的金丹小子就能把你逼得如此狼狈!连你亲手炼的本命法宝都不认你!你还活着做什么?你个废物!废物!” “…咳…咳咳…” “咳…是啊。”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渐渐低哑,变成气息低弱的喘|气,幽冥抬起头望着她, 忽然低笑了声:“我是废物,我就要死了。” 罗三娘一脚踹在他肚子:“那你就去死啊!现在就死啊!” 幽冥被踹得在地翻滚, 从嘴里喷出的黑液流满他的脸和衣领, 让他看着狼狈不堪,可他仍是笑, 就那么深深望着罗三娘。 罗三娘姣好妩媚的面庞因为怒火而扭曲, 她这样冰冷狠毒, 但是幽冥仍然能看见, 看见她眼底蔓延开某种说不出的情绪。 那种情绪让她看起来异常恐慌,恐慌且脆弱。 幽冥突然觉得很可笑。 她恐慌什么?她脆弱什么?他死就死了又不是她去死,她怕什么?! 她已经是元婴后期的强者, 这百年费尽心机的筹谋,将整个燕州玩弄于鼓掌之中,问鼎之路近在眼前,到头来却还是放不下一个男人?! 原来她就蠢,这几百年过去没有一点长进,还是这么愚蠢又心慈手软。 不争气的东西,活该永远成不了大事! 幽冥心底一片冷漠,但不妨碍他露出笑起来,望着她,好像是望着心爱的情人,慢慢流露出一点说不清的柔情。 他低低唤她:“三娘。” 她表情冰冷,但他看见她微微放大的瞳孔。 蠢货。 “我要死了。” 他咳出黑色的液沫,喘一口气张开手臂,神色温柔:“趁我还没死,来,吃了我,我助你成半步化神。” 幽冥看见罗三娘骤变的脸色。 她的表情扭曲,说不上是震惊、怀疑、快意还是痛苦和绝望,他分不清,也许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但下一秒,他已经被掐着脖子拽起来,尖细的指甲扣进他脖颈,有着灼烧般的疼。 “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恶心的东西,吃你,我还嫌脏了嘴。” 罗三娘咬开自己的手腕,微微泛紫的鲜血大股大股喷在他脸上,幽冥尝到腥甜的气味,他眼睛亢奋地扩张像狗一样贪婪去舔她的手肘。 她居高临下嘲弄看着他,直到他一团黑雾的身形终于重新凝出形,她掐着他下巴把他扯开,盯着他混乱的眼睛,冷笑着用指甲在他脸上划开血道:“你是我的狗,打狗还要看主人,我还没有折磨够你,一天我不许你死,你就别想解脱。” 罗三娘像甩垃圾把他甩在地上,转身破窗就向淬心塔飞去。 幽冥被摔在地上,看着罗三娘毫不犹豫冲出去的背影,眼神晦暗。 门突然被推开,小月端着一个碗怯生生进来,小声说:“公子,暗宫里都收拾干净了,这是按您说的提炼出来最后的东西…” 那是一碗红黑色半凝固的粘稠液体,因为被提炼得太过精纯,甚至呈现近乎剔透的晶莹色泽,还散发着热气。 幽冥因为小月的声音回过神,皱着眉夺过那碗液体,只随意看了一眼就仰头喝干净。 他心不在焉,没有仔细检查药液,甚至都没有心思审问一句它这一头连金丹都没到的弱小半妖,是怎么解决掉暗宫里那么多俘虏和侍卫还把东西送上来的。 小月始终柔顺看着他,看着他一饮而尽,眼神依恋而甜蜜。 蠢货。 …… 整个金都已经化为血海,罗三娘踩着血海来到淬心塔前。 小楼西仅剩的侍卫都等在淬心塔外,他们当时第一时间就奉命抓捕林然他们,但元景烁强制黑塔升起结界封|锁整座黑塔,这结界他们打不破,只好在塔外徘徊。 罗三娘眼皮子都没抬就把他们都吸干。 她培养那么多下属除了干活、就是为了到最后时刻做储备粮,这群蠢货杀不了元景烁,逼得她决定亲自动手,那他们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仅剩下的意义就是成为她的养分。 罗三娘手按在黑塔上,漆黑稳固的结界如同黑色琉璃破碎,露出黑黝黝的大门。 罗三娘冷笑一声,大步踏进黑塔,红河随着她步伐涌进黑塔,几乎是瞬间灌满了一重塔层。 淬心塔只能承载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当罗三娘踏进淬心塔时,那些迎面而来的光怪陆离的心魔幻影刹那化为飞灰,整个淬心塔剧烈地晃了晃。 光影消散,罗三娘转眼已经走到第六重,这时她抬起头,一道纤细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 青衫的少女静静站在阶梯口,秀美的容貌,平和的姿态,那柄竹似长剑被握在她手中,在光暗的交界反射出一线清冽流光。 罗三娘打量着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晃眼间觉得少女似乎有了些变化,又似乎没有。 罗三娘很快把那一点怪异抛之脑后,笑起来:“林姑娘,看来你的伤势好了许多,真是恭喜你。” “谢谢。” 林然抬起头,看着她的目光一如往昔。 在罗三娘愈发妩媚的笑中,她点点头:“但你都杀了快一个金都的人,修为还是没什么精进,并不知道你干什么吃的。” 罗三娘表情僵住,她怪异地看着林然:“…你说什么?” 林然好脾气说:“我说你真够没用的。” 罗三娘:“…” 罗三娘不敢置信:“你疯了?!” “没有啊。” 林然摇头,还对她笑了笑:“我挺好的。” 罗三娘:“…” 这样还叫好就他妈离谱!! 罗三娘闹不清楚林然怎么回事儿,却下意识警惕地后退两步,红河攀着黑塔往上,她稳了稳心神,冷笑:“我不管你怎么装神弄鬼,今天你们必死无疑…或者你识相就让开,我会先杀了那两个小子,若是他们足以让我突破元婴巅峰,看在万仞剑阁的份上,我也许可以放过你。” 林然很淡定地听着,摇头:“如果只是你自己,也许血祭金都和他们可以突破,但是你为了留住那个男人把太多力量灌给他,现在别说杀了元景烁和云长清,即使再杀了我,你也突破不了元婴巅峰。” 罗三娘表情一瞬扭曲:“你说什么?!” “你突破不了元婴巅峰的。” 林然冷静看着她:“九州也许可以对一个半步化神的邪修燕州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不会允许一个血祭金都的元婴后期修士活着,你说强者为尊,可你到底成不了那个能主宰自己命运的至强者,你赌输了,就必死无疑。” “…可笑!” 心底最害怕的事被说中,罗三娘涌上窒息般的惶恐,转瞬又被怒意和杀意取代,她猛地冲上去,红河溅起滔天巨浪向林然泼去:“几句妄言就想乱我心智,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我就偏让你眼睁睁看我问鼎半步化神!” 林然一跃而起,风竹剑上挑开青色剑风,在海啸般的赤浪中生生划开一道口子,她不退反进,顺着破口直冲而过,迎面就是一朵盛放的紫晶花,摇曳的花瓣泛着腥甜的异香,让人一瞬目眩神迷,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地。 林然闭了下眼,手碗一折剑锋直接将惑人的紫晶花劈裂,乘势的剑风正劈向罗三娘,罗三娘不闪不避,却在剑风触及时化为一朵紫花虚影。 几乎是同时,赤浪狠狠撞在黑塔内壁,刹那间爆出可怖的巨响,整座黑塔都在震荡,嘈杂的声音震得人脑子嗡嗡作响。 林然摸着渗血的耳朵,随意把手上的血甩干。 “即使能短时拥有强大的实力,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吧。” 罗三娘飘忽的声音玩味地笑:“林姑娘,我怎么觉得你的实力越来越孱弱了?你是不敢再那么肆无忌惮使用力量了吗?是你受到了什么限制,还是你的身体要撑不住了?” “是的呢。” 林然又抹了下眼鼻冒出来的血:“被你发现了,你好棒棒哦。” 罗三娘:“…” 林然:“我是在夸你,你真的厉害,又敏锐又毒辣,虽然是个坏蛋,但特别有枭雄气质。” “…”罗三娘皮笑肉不笑:“谢谢。” “你真的很厉害,可惜是个恋爱脑。” 林然叹气:“我遇见的碰到男人就降智的女枭雄,都死了。” 罗三娘:“…” “哦,我没有特指你哦。” 林然补充:“这还是在夸你,夸你人性未泯,还有充沛饱满的人类情感,特别好。” 罗三娘二话没说把林然往红河里踹。 林然不打算再超极限地使用力量,她不能再让天罚劈了,上次天罚还能苟过,现在她知道得太多了,天罚百分之百借机弄死她。 她不能再任性作死了,她得惜命,得前所未有的惜命。 林然只好维持着元婴中期左右的实力,被罗三娘按着头打,被一条大长腿踹进红河里,比鲜血还粘稠的红色液体瞬间攀住她脚踝,庞大的吸力开始无孔不入地吸收她的力量,林然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这红河真是和妖主的血河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她见过妖主的血河,可没有罗三娘这么荤素不忌,什么活的死的烂的臭的都往里扔,粘粘腻腻得满飘着人和半妖的残骸。 红河水刹那就滚过她小腿,顺着膝盖攀到大腿,像是沼泽死死把她吸在水里,林然勉强抽了抽腿换个位置,扬剑横拦正挡住罗三娘要掏向她丹田的手。 林然看着她活像十年没剪的尖长指甲,轻微倒吸了口气。 这面目表情太丰富了,丰富到冷血如罗三娘都忍不住黑了脸,骂她:“你是疯了吗?去一个魂念世界脑子都坏了?!” 林然摇头:“没有哦。” 罗三娘冷笑:“你——” “我没疯。” 林然笑了下:“但要不是这样,怎么抓住你呢。” 罗三娘瞳孔骤缩,下一瞬林然猛地挥剑往上一捅,那剑锋以骇人的凛冽气势贯穿她的丹田,罗三娘窈窕姣好的上半身刹那裂开成一朵巨大的紫晶花,那剑锋正捅过花心撕裂开红到发黑的血。 罗三娘呆了一呆,一息之后,整张脸都扭曲: “啊啊啊林然——” 脚下的红河翻起万丈波涛狠狠拍向林然,林然嘴角渗出血来,她侧脸避开罗三娘掏向心脏的利爪,按着她的肩膀把剑抽出,反手把罗三娘往塔顶推,同时放任自己顺着红河狠戾的拍击滚到黑塔边缘,黑塔内壁一瞬间虚无,林然毫不犹豫转身用尽全部的力量往外冲! 罗三娘猝不及防被推到顶层,眼看着林然跑出黑塔,一瞬的震惊后,眼神被嘲笑和杀意取代,她笑得欢:“你以为你逃得过,你——” 她被什么刺了一下眼睛。 她转过头,看见塔顶插着一把刀,刀身缓缓亮起了光。 那是什么? 罗三娘还没升起疑问,璀璨的金光就占满了她所有的视野,暴烈骇然的力量被压抑到极致然后—— 罗三娘瞳孔收缩,像是被掐住脖子,片刻的哑声后撕裂开耸戾尖叫: “不啊——” “轰!!” …… 林然使了吃奶的劲儿往外跑。 她刚跑出去四个呼吸的时间,身后骤然爆出可怖的巨响,然后一股巨浪推着她往前冲—— 喷气式飞机上天的快乐也不过如此吧。 林然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血,发现擦了没用,就不擦了,看着小喷泉似一股股从嘴里喷出的血,在高强度的风速反作用下全糊自己脸上,眨眼给她糊得一脸血。 好极了,这是真的一脸血。 林然生无可恋被推着走,在天上飞了不知道多久,那股冲力终于减缓,林然被甩到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废墟里,她呸呸吐出嘴里的灰,摸出来疗伤的丹药一股脑扔嘴里,揉着肚子,感觉已经被挤成一坨的内脏和骨骼迅速修复,才呲牙咧嘴爬出来,辨识着方向朝约定的位置走。 她在河边见到了元景烁和云长清。 云长清还行,元景烁已经昏迷,浑身鲜血淋漓,气息奄奄,惨得比起她也不遑多让。 云长清表情很低落,看见林然立刻站起来:“林师妹你怎么样?” 林然虚得没力气说话,摆摆手坐到旁边,看一眼元景烁,指了指他。 “金丹有裂痕,万幸没有碎丹。” 云长清张了张嘴,声音低落至极:“但他的刀…刀碎了。” 林然没有说话。 刀客的刀,就跟剑修的剑一样,是唯一的、最珍贵的武器甚至伙伴。 刀碎了,反噬的严重伤势还不是最可怕的,林然更知道,元景烁的刀还是他从家中带回来的,一路从凡人界到修真界,可以说陪他从小到大,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 她来做引子吸引罗三娘的主意,元景烁趁机用自己的刀和封存的魂念引爆淬心塔,而云长清则负责把元景烁带到安全的位置,这就是她们商量的计划,唯一的那一线生机。 云长清很难过,林然知道他是个清正善良的年轻人,在他看来他是这里最大的,应该护着她们俩,却始终无能为力,元景烁这样他得很难受。 这种事也说不出什么安慰,林然拍拍他的肩膀,就在旁边坐下继续磕丹药。 一会儿闹不好还得打,她得赶紧多恢复些战斗力。 林然望着远方,淬心塔已经坍塌,滚滚灰尘漫天,看不清那边的情况。 太阳落到远山,余霞泼洒,元景烁才醒过来。 他睁开眼,说得第一句就是:“成功了?” 云长清用力点头。 元景烁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下意识摸向自己腰侧,摸了个空。 他的刀和淬心塔一起毁了。 元景烁顿了顿。 云长清满眼不忍:“景烁…” 元景烁闭了下眼,半响说:“我既然敢做决定,就不怕承担结果。” 不能把所有压力都让林然扛,能用一把刀换他们的命,也值了。 哪怕那刀再重要、再珍贵、再有象征,也得活着才有意义。 元景烁睁开眼,看见林然望着他。 他挑一下眉:“你怎么样?” 林然抹了把口鼻又往外渗的血,砸吧嘴点头:“还行吧。”反正是死不了吧。 元景烁望着她,忽然笑了下:“你这样真美。” 林然对着风竹剑反光看了看自己满脸糊血,怀疑元景烁现在比她疯得还严重。 唉,也能理解,毕竟碎了老婆的刀客,这可是情殇啊。 情殇的元景烁问:“罗三娘死了吗?” 林然摇头:“不知道,很大可能没死,不过一定伤得很重。”连地上嚣张的血河都渐渐枯竭了。 元景烁眯眼,看她一把一把往嘴里塞丹药,腮帮子鼓鼓,盘坐在那里认认真真梳理碎裂的经脉和灵气,披散头发掉了色,白发黑染料和鲜血灰尘乱七八糟糊在一起,遮住她的脸她也懒得整理一下。 从没见她这么认真修炼过。 美丽的,极致的,前所未有蓬勃到可怕的生命力。 元景烁伸手给她理了理头发,好歹把脸露出来,再多他也没力气了。 他顺着往后仰躺,重新枕着手臂,半阖上眼懒懒说:“歇半个时辰。” “然后结束这一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罗三娘恨不能将林然和那两个小崽子碎尸万段! 但那种暴怒的杀意, 在她吐着血踉跄冲出去,转身看着淬心塔化为尘埃的时候,骤然凉了个透。 淬心塔是幽冥的本命法宝。 现在淬心塔毁了, 那幽冥… 罗三娘呼吸一窒, 想都没想转身就往小楼西跑去。 她的身体被炸得没有了人形,那些盛大的金光蕴含着极为霸道纯粹的力量,就仿佛圣光对她体内的邪气造成前所未有的伤害,她的伤口不断被腐蚀,体内的妖气被大股吞灭。 一朵朵紫晶花在她裸|露的血肉中盛开又迅速枯萎, 借此抵抗金光的侵蚀为她修补身体,交错的血河滚滚收缩汇入她脚下, 化作紫晶花的养分,让她几乎变成一个被血液包裹的笨重丑陋的怪物。 罗三娘直接从外面撞进小楼西, 她过于庞大的身体甚至让她破窗的时候跌倒在地上。 “夫人…” 她听见细弱的哭声:“幽冥公子…公子他…” 罗三娘猛地抬头,看见幽冥背对她倒在地上的虚薄身影。 罗三娘只听脑子“嗡”的一声轰响。 她几乎是呆滞看着他。 她是恨他的, 她清晰地知道, 她一定是恨他。 她以前是爱过他,他是她从少女时期对爱情的启蒙,她那么认真地、纯粹地深爱着他,那是她肮脏的这辈子最最干净的感情了。 明明说好的相依为命, 明明说好的不离不弃, 可是他都忘了, 他骗她,他就那么践踏她的感情, 利用她、算计她,不断的背叛她,轻描淡写地伤害她。 他毁了她身上仅有的天真的东西, 他让她再也没办法好好的爱一个人,她怎么能不恨他,她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可是她也知道,无论爱还是恨,她都需要他。 她需要幽冥,需要留住她对这个男人的爱意和恨意,那些贯穿她半生的过往和情绪早已成为她的一部分,就像她的血和骨头无法剥离——幽冥死了,以后谁还能记得罗三娘的过去,谁还能知道罗三娘是个什么东西。 所以他不能死,她不能叫他死。 罗三娘嗓子里挤出怪异的悲泣,她像一头护崽的母兽疯狂扑过去:“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 幽冥虚薄的身影一寸寸消散,罗三娘割开自己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把手腕切下来,猩紫的血泼溅在他脸上,她颤抖着把手腕贴到幽冥嘴边,神经质地念叨:“你喝啊…你不是想喝吗,我给你喝——你快喝啊!!” 男人已经化为黑雾的嘴唇轻微地蠕动,罗三娘另只手死死掰开他的嘴,鲜血终于顺着他嘴角淌进去。 感受着怀里渐渐凝实的身体,罗三娘嗓子绷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来,她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多快。 罗三娘突然心里酸涩,甚至想哭。 她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罗三娘看着他虚弱地吸着自己的血,另只手轻轻摸着他的脸,把他更深地搂进怀里,下巴贴在他发顶,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欣喜地闭上眼,喃喃着:“算了,算了我认了,你别死,以后我不折腾你了,以后我——” “噗嗤。” 罗三娘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低下头,一只黑雾拳头洞穿她的腹部。 “…” 罗三娘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晦涩暗沉的眼睛。 他不知何时睁开眼,复杂地望着她。 鲜血后知后觉顺着伤口溢出来,庞大的力量顺着他手臂灌进他体内,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罗三娘嘴唇开始发颤。 “你太蠢了。” 她听见幽冥异常嘶哑的声音:“…我说过别心软,别相信任何人,以前你做不到,几百年了,你也没有一点长进。” “愚蠢。”他说:“你有今天,死在我手上,你活该。” 罗三娘眼神有一瞬空白。 她有些茫然看着幽冥,好半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盯着他,死死盯着他,空茫的表情一寸寸变得狰狞扭曲。 “幽冥,幽冥。” 她念着他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嘶哑,像是含着血,恨得能扑过来撕开他的喉管生嚼他的肉喝干他的血。 “哈哈哈——” 她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疯狂又可怖:“你说的太对了!我真蠢啊,我真是蠢啊!!” 她这样大笑,眼中却淌出血。 罗三娘猛地一把掐住幽冥的脑袋,尖锐的指甲生生扣进头骨,爆出脑浆般粘稠的黑雾:“那就去死!那你就去死吧!” 幽冥瞳孔骤缩,他没想到罗三娘已经重伤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实力。 他毫不犹豫抽出手,罗三娘腹部喷溅出血花,他狠狠攥着那朵紫晶花包裹的妖丹,那缕早潜伏在罗三娘身体中的残魂疯狂搅动着,勾连着当年他灌进她体内的力量,冲荡的力量几乎把罗三娘整个人撕裂成两半。 但是那只叩住他脑袋的手仍没有放松,反而带着不死不休的杀意攥得越来越紧,两个人的力量彻底纠缠在一起,他无法占得上风。 这样下去他只会反被罗三娘吞噬。 幽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时他余光瞥见旁边瑟瑟发抖的小月,眼前一亮。 “过来!” 他厉喝:“帮我杀了她!” 小月浑身一颤,惶恐摇头:“不行的公子,不行的…” “快点过来!” 幽冥一咬牙竟然生生脱离自己的半边臂膀,化成一把近似镰刀的怪物肢体掉在地上,他厉喝:“用这个砍掉她的头!快!” 罗三娘尖叫:“你敢——” “快!!” 小月浑身发抖,在幽冥怒吼和罗三娘尖叫中终于缓缓提起那柄镰刀,然后好似不忍般用力往前一捅。 罗三娘和幽冥的表情同时凝固。 因为那把镰刀同时贯穿他们两个人。 “——你这个蠢货!” 幽冥被气得眼睛冒血:“我让你砍她的脑袋!砍她!” “嘻嘻。” 回应他气急败坏的是细细的嬉笑声,小月仰起头,竟然露出一张笑得甜美灿烂的脸。 幽冥怒骂声一窒,不敢置信看着它:“你做什么?!” “…你才是蠢货。” 罗三娘喘着气,不怒反而疯了似大笑出来:“哈哈哈,你居然相信了这个贱人,你竟然这么蠢,你都没看出来它吗?它不忠于我,它也不忠于你! 它就是条养不熟的畜生只想咬死主人把自己变成人!” “您最懂我了,夫人。” 小月咯咯笑:“夫人,幽冥公子真是个混蛋呢,他剜掉自己的魂魄让我喂给暗宫那些修士来控制您,他还故意利用您为他去找元公子他们报仇来削弱您的力量…他早算计这一天,您一直保护他,可他只想杀了您,占有您的力量。” “别听它胡言乱语。”幽冥神色一冷,当机立断对罗三娘说:“我们同时松手,先杀了这个贱人。” 罗三娘看着他,眼神奇异。 那种眼神让幽冥头皮发麻。 “…不。” 罗三娘扭曲地笑起来:“我已经松不了手。” 幽冥瞳孔骤缩,罗三娘猛然用力,幽冥的脑壳如同摔碎的西瓜迸裂。 “贱人!!” 幽冥整个人化为一团粘稠的黑雾扑向罗三娘,而几乎在同时小月扔掉镰刀,双手化成利爪生生撕开罗三娘的胸腹,纤薄柔软的嘴唇突兀张成獠牙的血口,一口吞掉罗三娘丹田处那朵包裹着妖丹的紫晶花。 “贱人!你宁愿把力量给这只兔子也不给我!” “是的呢夫人,我也很惊讶。” 小月舔着嘴唇,它的面目和身体在迅速变化,一重重钢针般尖锐的绒毛从体表长出又迅速被下层更坚硬的绒毛推出去,它秀弱的眉目变得愈发奇异的美丽,胸口的起伏变得扁平,细细的腰肢和纤长的双腿,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果子熟透的清甜又糜|烂的味道。 它要成年了。 月兔是一种奇异的种族,它们卑弱、低贱,可以与任何生物交|媾,也可以诞下任何生物的子嗣,简直就像是自然专门为了欲|望和扩充繁|殖而诞生的种族,和野草、和花、和那些连脑子都没有的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这样的它,却在充斥着各种强大高贵血脉妖兽的暗宫里面,是活着爬出来的化形最好最稳定的半妖,唯一的成功品,才得以被罗三娘带在身边,当做心腹培养。 从那一刻起它就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 生来卑贱,却不会卑贱一生,它的身体里一定可以有力量,它一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它一直在等,等到现在,等到成年的这一刻,身体才能承受最大力量的冲击,才有彻底改变血脉的那一丝可能。 它成功了。 它抓住了这个可能! 血河停止向罗三娘汇聚,而是滚滚向它涌去,它的脑袋被猛地掐起来,小月看见罗三娘已经没了人形的脸,它丝毫不怕,对她甜甜地笑着:“夫人,虽然您的选择出乎意料,不过您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罗三娘受伤太重,又被接连喂了它和幽冥两个人的残魂,她的身体已经被搅得七零八碎,她活不下去了。 “不过您这样识相,我大方决定对您以前欺负我的事既往不咎,给您一个痛快。” 小月弯弯眼睛:“至于我嘛,我会继承您所有的教诲和馈赠,好好活下去。” 罗三娘看着它,古怪地笑了笑。 “你就得意吧。” 她温柔摸了摸它的脸,笑着说:“小月,你迟早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和我一样以这种可悲的方式死去,我看着那一天。” “您在开什么玩笑,我可不会像您被一个男人玩弄于股掌,苦心谋划了几百年,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小月咯咯笑,猛然一口咬下罗三娘的胳膊,雪白小巧的牙齿大口咀嚼着血肉,囫囵吞入肚子里。 它满嘴的血,却笑着软软对她说:“夫人,您放心好啦,我会好好地活着,活成人上人,想要就有什么,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以后谁也别想再瞧不起我、别想再欺负我。” 是吗? 她曾经也是这么想。 那就等着看吧,蠢货。 罗三娘笑着用仅剩的手臂推开它,一把抱住扑来的黑雾,任由他疯狂绝望地撕咬自己的身体,只是温柔地紧紧地抱住他。 “我终究还是抓不住你。” 她笑:“那我们就一起死吧,只有死了,你才能彻底老实,才愿意安分的永远属于我。” 幽冥简直不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你个蠢货!这个时候还——” “是啊,我当然是个蠢货。” 罗三娘笑:“否则,我怎么会一直爱你呢。” 从过去,到现在;从那个蝼蚁般的炉|鼎凡女,到现在怪物一样强大的元婴修士。 她就是没出息,就是忘不了他,没办法。 她就是爱他。 幽冥一滞,他疯了似地怒骂:“贱人!□□!蠢货!疯婆娘!你他妈简直有病,老子当年就该让你被他弄死,就该把你切碎了喂狗——” 罗三娘只是笑,笑着死死抱住他,身后巨力袭来,小月撕开她的喉管大口吞吃她的血肉,她踉跄着倒在地上,怀里的黑雾终于支撑不住,一寸寸湮没。 最后那一刻,罗三娘隐约感觉有什么反手抱住她,绝望地无可奈何。 他声音甚至带着哭腔的不甘怨恨:“我应该杀了你!我真后悔没早杀了你!” 罗三娘翘起唇角。 “…你赢了。” 她的脑袋被咬裂,在意识消散的那一刻,她终于听见他说:“就这样吧。” “我也爱你。” 罗三娘笑着闭上眼,收紧手臂,黑雾融于她身体,红河翻涌而来,倒灌着将整座小楼西淹没。 …… 林然他们修整一会儿,等战斗力恢复些了,就往小楼西去。 “他们真的会内讧吗?” 林然忍不住问元景烁:“那个幽冥,真的会对罗三娘动手吗?” 元景烁气色不好,碎刀的反噬让他受伤很重,他咳嗽着说会:“那男人心高气傲、权欲熏心,不会甘于屈居罗三娘之下。” 林然吐槽:“罗三娘对他没得说,他还想要人家的命,那也太渣了吧。” “你对男人有什么误解。” 元景烁哼笑:“成大事不拘小节,为了登天路,一个女人算什么,真当天底下有几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痴情种,别傻了,也就话本骗骗你们这些小姑娘。” 林然:“…” 这话说的,我看你也是个渣男的料。 “不过你说得对,不论情爱,罗三娘也对他仁至义尽,他恩将仇报,叫人不耻。” 元景烁神色冷漠:“等杀了罗三娘,再杀了幽冥给她陪葬。” 林然和云长清都觉得很有道理。 他们到了小楼西,就惊讶发现小楼西已经被红河淹了。 小楼西被淹在一片血海里,遍布金都的红河都往这里涌,看着气势磅礴。 “看来战况很激烈。” 云长清惊讶:“是他们同归于尽了?” 元景烁皱着眉,林然看了看,指向小楼西原址的位置:“那边有东西。” “去看看。” 林然拔|出风竹剑第一个冲过去,鞋底刚触到河面,红河却有意识般地自发散开一条路。 林然愣了愣,警惕地往前几步,就看见红河散开的位置,露出一抹亮眼的柔白。 那是一个人,一个背对着他们蜷缩着的…少年? 林然扬声:“你是谁?” 听见声音,少年动了动,像破壳的雏鸟,慢慢站起来。 林然才发现他很高,已经是成年人的身形,只是体态异常纤瘦,皮肤柔白,乍一看像个少年。 他转过身来,坦然舒展着纤瘦流畅的男性身体,一双琉璃般清纯漂亮的眼睛,慢慢扫视过元景烁和云长清,最后定格在林然身上。 “好久不见啊…” 他一眨不眨盯着她,忽而咬住指尖,甜甜笑起来:“然姐姐。” 无数红河匍匐在他脚边,贪婪地蠕动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就是强大的滋味吗。” “身体每一寸都充盈着力量。” 白皙修长的体态伸展, 轻轻的满足的叹息:“比我想象得还更美妙…” 林然看着面前高挑漂亮的少…青…青少年,打量着他略有些熟悉的面庞轮廓,半响迟疑:“…小月?” 青少年收回快活打量自己的目光, 望着她,弯弯眼睛, 软软应一句:“然姐姐。” 林然:“…” 林然睁圆了眼睛看他,从他的脸、喉结, 平坦的胸腹到底下……呔! 林然猛地重新抬起视线, 保持只看他脖子以上可描写的位置, 满脸呆滞:“你…你不是,女孩子吗?” “以前是过。” 小月捻着自己一缕头发,轻描淡写说:“但我长大了, 就可以变成男人了。” 林然:“…” 林然仿佛被一拳迎头爆击,眼前发黑。 这女的男的还可以变的?! “我不早告诉你这兔子不简单。” 天一沧桑点烟:“之前眼瞅着他胸一天天变小,我就觉得不对。” “我怎么知道是变性!我还以为她是为了勾搭男人特意给自己整成大胸萌妹,后来不装了就变回平胸了呢!” 林然窒息:“你发现了你怎么不早说?” 天一坦然:“我不也不确定,而且我不是怕告诉你你受刺激吗。” “你现在告诉我更受刺激。” 林然一口老血堵在嗓子, 心想她是傻, 真的,她单知道胸可以变小,万万没想到还可以变出鸟——还带这么玩的吗?这正经世界也可以这么骚的吗?严打的时候都不带多审核一遍的吗?! 林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张嘴:“那确实是…确实是变得挺多哈。” 小月就看着她笑:“然姐姐惊不惊喜?” 元景烁一直沉默地冷眼旁观, 听见小月的话,眼神微微波动。 他敏锐察觉到小月态度的变化。 以前小月是不会这么明晃晃反问,它没有力量,就像任何弱小的生物,它更习惯于躲藏在阴暗处, 隐藏、观察、示弱、潜伏,刺探着时机不动声色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现在… 元景烁看着堂而皇之一眨不眨盯着林然的小月,又看了看那些像柔软的蛇匍匐缠绕在小月脚边的红河,眼神微暗。 林然心想惊喜是没有,惊吓倒是很多,但这不是重点,她咳了咳,往四周望:“你怎么在这儿,小楼西罗三娘…” “都死了。” 小月笑着说:“他们都死干净了。” 林然闻言一顿,看向他。 罗三娘幽冥死了不足为奇,但特殊的是罗三娘死了,整个小楼西都没了,小月却完好无缺站在面前,笑盈盈地,轻描淡写宣告他们的死讯——以胜利者的姿态。 林然想到曾在那所谓暗宫里看见的画面,罗三娘她们修炼的半妖功法通过彼此吞噬提高修为;小月也是半妖,罗三娘和幽冥死了,他活着,显然是他不知怎么渔翁得利,趁机把罗三娘他们吞噬了。 林然打量着小月,试图评估他的实力,但是她摸不准,他身上的气息不断浮动,像是一个刚成型的不稳定黑洞不断吞吐着周围的灵气,那些红河在他脚下起伏,压抑着某种暴虐躁动的波动。 “应该是他把罗三娘他们给吃了。” 天一说:“保守估计,他现在也至少已经有元婴修为。” 元婴。 如果林然没有记错,在她们进魂念世界之前,小月甚至还没有结丹。 从筑基到元婴,一次横跳,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林然感到后脊微微发凉,因为这种完全不符合规则的升级速度。 她突然意识到这种半妖功法的可怕程度超乎想象。 之前她只以为这种邪功虽然修炼速度快,但也必须需要一步步修炼,但现在看来,如果好好谋划,它竟然可以让一个筑基修士一跃成元婴修士! 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大部分人不会对仅是修炼速度快的邪功感兴趣,因为谁都知道邪功这玩意儿之所以是邪功就是又危险又后患无穷,除了别无选择的谁也不会沾这玩意儿。 但如果这种功法骇人到这种程度,那就另当别论,它传出去立刻会被所有人趋之若鹜——谁不想走捷径一跃成为强者?不必百年修炼也不需要到处历险寻找修炼丹药法宝,只要吞噬合适的强者就可以成为金丹、甚至元婴,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但其实哪里有馅饼可掉,罗三娘和幽冥几百年明里暗里来不知道杀过多少人,光是她见到的元婴强者就有慕容夏侯两族的族长长老,现在更是把罗三娘和幽冥自己甚至整个金都填进去,可以说吸干了燕州明面上几乎所有的顶尖强者,才成了一个笑盈盈站在她面前的小月。 而甚至这个小月,又是真的成功了吗?如果成功了,他身上力量的波动怎么会这么不安定,仿佛个一戳就要爆|炸的气球。 林然不觉得,但她知道,即使是这样,即使明知这种种隐患,但只要这种事例流传出去,九成九的人都会抵抗不住诱惑修炼它,不择手段渴望成为那成功的万万分之一的幸运儿。 林然沉默了下,看向元景烁云长清。 “然姐姐,你看他们做什么。” 小月却软声:“想说什么,你直接来与我说嘛。” 这下连接触不多的云长清都感觉隐隐异样,他下意识看向元景烁,看见元景烁眯了眯眼。 林然没想太多,她现在脑子乱得很,她揉了揉头,决定先把疑惑什么的都放放:“既然罗三娘已经死了,那金都之围也就解了…对了,你现在能控制这层结界吗?” 林然指了指天上的血红结界,这是之前罗三娘设下的结界,现在小月吞并她的力量控制这些红河,按理也该能解除结界。 小月看了一眼,说:“可以啊。” “那就好,得麻烦你把结界解除。” 林然望着四周一片血海狼藉,不由叹气:“也不知道金都现在还剩下多少人,这么大的烂摊子怎么收拾…” “可是我不想。”小月慢吞吞地接着。 空气一凝。 云长清看了看小月,背过手,手中不动声色运转灵气。 林然重新看向他,小月朝着她笑:“然姐姐,求人办事,光是这样可不行。” 林然:“你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忘了,你以前可不少欺负我。” 小月叹口气,眯着眼睛,用撒娇抱怨一样的语气怅然说:“我还记得,那是在华阳城的时候吧,我不过处置了一个负心汉,你就凶我,你吓唬我,用剑指着我,说你比我强,我得听你的,否则就要杀了我。” 林然:“…” 好家伙,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竟然还记得,这是多小的心眼?! 林然哑口无言:“所以你是翻旧账,要报复我?” 小月:“你说呢。” “行吧。” 林然无言,破罐子破摔:“那你想怎么报复?我让你打回来。” 罗三娘已经死了,金都事情可以太平地解决,林然不想再节外生枝和小月起冲突,如果小月想报复,大不了她忍一忍让他打回来。 小月却弯着眼睛笑:“我怎么舍得打你。” 林然心想,你和我打架的时候瞧你挺舍得的,那爪子挠的,哗哗的。 林然只好说:“…那你想怎样?” 小月咯咯笑,突然冒出一句:“然姐姐,我成年了。” 元景烁云长清脸色同时一变。 林然一脸懵逼。 “我成年了。” 小月摊开手臂,就那么明晃晃展露着纤瘦而姣好的身段,他一眨不眨盯着她,浅粉色的嘴唇翘起来,慢慢地吐出气音:“然姐姐,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小月!” 元景烁冷冷说:“你别得寸进…” “所以呢。”林然莫名其妙看着他:“这是你裸|奔的理由吗?” “——咳咳。”元景烁被生生噎咳嗽。 小月却沉下脸:“然姐姐,你不要和我装傻。” 红河突然涌动着向她围去,小月大步走来,那张对于男人而言显得过于柔美的五官浮现出奇异的笑容,直勾勾望着她。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解除结界可以…” 小月咬住唇,轻轻喘了一下:“但是,你得做我的女人。” “滞!” “分开跑!” 一道符文在小月脚下骤亮,云长清默契扯住元景烁飞上天空,林然喊完转身撒丫子就跑。 小月挥手一条红河翻起吞了符文,无数红河咆哮着朝元景烁云长清追去,他自己则轻身一跃,一步踏出鬼魅般追到林然身后。 “我的妈!”林然迎风崩溃:“他追上来了。” 天一:“干|他丫的!” 林然:“我可能干不过他。” 天一:“那你就给他丫干。” 林然想当场扔核桃。 “不要挣扎了,然姐姐,我迟早会抓到你。” 后面传来小月娇笑的声音,他像是猫抓老鼠一样慢悠悠戏弄,声线却藏着阴森:“乖乖顺从我不好吗,否则要吃苦头的。” “你是不是有病!”林然简直悲愤,回头喊:“我是吓唬过你,三十年河西你现在逆袭了厉害了行吧我认了,我不是都说让你打回来了?!” “我不会打你。” 小月舔一下嘴唇:“我只想肏得你哭出来。” 天一:“!??” “!!”林然:就尼玛离谱! 林然当场被震惊全家,步子一个踉跄,后面锋利的爪子瞬间划破她衣衫后背,森冷的阴气透骨,纤长却有力的手臂瞬间勒住她的腰。 “我每天都想,每天都在想。” 她听见他控制不住地喘,语调亢奋地发飘:“你威胁我、吓唬我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把你碾碎,有一天一定让你跪在我脚边,亲我舔我,我要让你哭,你往前爬,我要把你抓回来,让你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地求我。” 天一终于回过神来,倒抽口凉气:“好快的话——不是啊好黄的车。” “…”林然终于忍不住悲愤:“神经病吧你!!” 以前再疯也没成这样啊,再阴狠再病态到底是个软妹子,这变个性人都给整变态了! “不过我现在瞧你,又不舍得了。” 小月垂着眼睛看着她秀美的脸,白皙的脸颊有伤,渗着血,像温润的古瓷被划出裂痕,让人心怜,却更让人兴奋。 他像是被蛊惑,屈起手指去碰她脸颊渗出的血丝。 “你乖一点,我就不这么欺负你,等以后,你让我高兴了,我…” 他咬着唇,竟有几分羞怯:“…我给你生一个孩子。” 林然:“!!!” “卧槽!” 天一震惊:“竟然真的能生!” 林然更震惊:“这是能生的问题吗?” “这可太是个问题了。” 天一迅速转变立场:“要不你从了他吧,不仅立刻解决问题还能白赚个崽,这你占大便宜了!” 林然转身一把把核桃甩小月脸上,拔|出剑就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奶奶也忍不了! “林然我|日你大爷——” 核桃惨叫着砸在小月脸上,瞬间给小月那张柔美的脸庞砸出一个坑,是真的坑,鼻子都砸歪了。 没错,核桃才是第一战斗力。 小月被砸得呆住了,捂着鼻子愣在那儿,林然反手把核桃捞回来,一剑捅向小月心口。 小月回过神来躲闪,风竹剑锋还是刮过他胸口,在细腻的皮肤划出一道血痕。 小月低头看着胸口的血痕,神色立时扭曲:“你伤我!你现在还敢伤我!” 林然老实说:“我打死你的心都有了。” “啊啊啊——” “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月勃然大怒,他的脸和体表瞬间冒出无数尖锐的绒毛,指甲长为利爪,整个人的身形开始移位,向兽类变化。 林然一凛,果然没猜错,小月现在的修为甚至身体根本不稳定,想想也是,那么庞大的力量他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就吸收为己用,只是撑出个架子,稍微受点刺激内体能量一混乱就可能崩溃。 小月形同疯兽向她抓来,那些血河也狂暴向她抽来,林然轻巧地避开,剑身不断格挡小月的利爪,她看着小月渐渐扭曲成兽型的面部轮廓有点无语:“都这样了你还打什么。” 小月赤红双眼,一双泛出兽性的凶瞳死死瞪着她:“你过来!” 天一先摇头:“这不中,生孩子中,人|兽可不中。” 林然想,她早晚被核桃气出脑溢血。 林然仰头给自己按人中,指剑对小月说:“你老实点,我不和你打了。” “你还敢命令我?!” 小月却不知被戳了哪根肺管子,红着眼睛又要发狂:“谁也别想命令我!我已经不是弱小的我,我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都得听我的,都得听我的!” 林然额角青筋一根根地跳,忍无可忍一脚踹过去,直接把小月踹到地上。 那些红河翻涌,突然放弃和林然纠缠,而是以小月为中心疯狂涌过去,瞬时包成一团血红的漩涡。 林然看得惊异,眼看着那些红河源源涌过去,一会儿遍布整座城的红河都被收归到这里,涌动着包成一个血色的茧。 林然看了一会儿,见动静安静了才下去。 下去的时候正好云长清拉着元景烁回来,云长清立刻问:“林师妹你怎么样?” “没事儿。” 林然无所谓,见云长清没受什么伤松口气,转头看见元景烁顿时皱眉:“你怎么样,你脸色不好。” 岂止是不好,元景烁脸色苍白得像雪,下来的时候甚至踉跄了一下,林然都怕他摔倒。 元景烁咳嗽几声,瞥过她神色熠熠不像受欺负了的样子,摆摆手,才看着那血茧:“他怎么回事?” “这像个茧。” 云长清打量着:“这些红河正在把力量往里面输送。” “破茧成蝶。” 元景烁冷笑:“等这茧破,不知道会孵出什么鬼东西。”声音隐有肃杀之意。 云长清有点无奈:“那怎么办,他好歹有点功劳,总不至于现在杀了他,况且我们也杀不了他。” 林然也没想好。 说实话,虽然小月说的那些疯话让她想打死他,但本身他们是没什么仇怨,甚至之前还有些交情,这次罗三娘幽冥死得这么干脆也是有小月的功劳,否则他们与罗三娘鱼死网破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犯神经病毕竟不是伤天害理,但云长清元景烁的忌惮也有道理,林然也有点顾忌小月那种诡异的功法… 林然想了想,走过去,用剑柄敲了敲血茧。 表面缠绕的稠血立刻缠上剑柄,不过缠上薄薄一层血,林然却很用了些力气才抽出一点,这样看来,即使是她也很难破开血茧。 而且强力破开又会怎样,如果孕育的力量半途中断,会不会反而造成可怕反噬? 林然往外抽剑,血茧里猛地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她手肘,里面传出咕嘟嘟冒泡的声音。 “等我!” 粘稠的嘶吼模糊不清:“…等我、等我出——” 林然无语,不等他说完另只手过去一根根掰开爪子,然后把那只长满绒毛的手塞回茧里:“行了,老实吧你。” 手被不甘地塞回去,血茧瞬间被封严实。 “这血茧应该没有危害。” 林然吸口气,转头说:“这东西我们不好处置,云师兄,您家老祖宗不是出去搬救兵了吗,不如等他们那些主事人回来让他们看着办。” 云长清点头。 然后三个人面面相觑。 元景烁说:“…所以,现在没事了?” 云长清和林然沉默了下,终于露出笑来。 “没事啦!” 林然望着天顶缓缓退散的结界,喜气洋洋:“我们只等着大人们回来收拾残局啦!” 元景烁点点头 ——然后眼一闭“扑通”往地上倒。 “景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被罗三娘祸害过一阵的金都, 可以直接拉去片场拍无人生还。 金都但凡叫得上名号的修士都被抓去填罗三娘的坑,侥幸生还的小修士们死的死伤的伤像老鼠一样苟且躲藏着,偌大个燕州主都竟然找不出一个主事的人。 元景烁重伤晕倒, 林然也不是管事的料,好在还有云长清,他是云家少主又兼九门亲传, 无论是身份还是手腕都最适合这时候拿出来震场子。 金都的建筑基本都成废墟,好在云家府邸离得小楼西比较远, 云长清和林然勉强清出一块儿, 林然来照顾元景烁,云长清气都没喘匀就匆匆忙忙出去召集人马收拾金都烂摊子了。 元景烁躺在床上, 身上不停地渗血, 脸色苍白, 其他倒看着还好,林然摸着他手腕往他体内探,才发现他身体里坏得很厉害:全身的经脉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裂痕,如果形容的话,整个人就像个被刮裂漏风的米布袋子,外面看着好, 里面都快漏光了。 丹药不多了,她把最后两颗回春丹喂给他, 用元气顺着他经脉给他梳理灵气, 但前脚梳理完的灵气后脚就被冲散, 无数浮动着金光的尖锐灵气在他体内霸道地横冲直撞, 所过之处破的破裂的裂。 林然:“…”好啊,知道是怎么成的破布袋了。 “他身体里缺东西。” 天一冷不丁说:“不只是那把刀碎了的反噬,那刀和他有更深的牵连, 刀碎了,他身体就缺了东西。” “什么东西,是这个吗?” 林然说着拿出一个小玉盒,打开看里面浮动的绚烂光影。 林然后来又特意去淬心塔翻过,淬心塔被炸成尘埃,元景烁的刀碎得干干净净,但这团覆在刀上的魂念愣是顽强地没消失:“只剩下这个了,奚柏远的魂念碎片,但不应该和元景烁有关系啊。” “这魂念和之前不一样了。” 天一看了看,说:“我怀疑它里面融入了元神碎片。” 林然一愣,再定睛去看,果然是不一样,原来的魂念呈现斑驳的色彩,乍一看绚烂,但颜色乱得让人莫名不舒服,但现在这团魂念却呈现明亮的金色,是那种流淌的黄金般纯正的金。 “元神?” 林然诧异:“你是说元景烁有元神,元神碎片还被封在刀里?” 元神是个有点陌生的字眼。 人族修士有肉身、有三魂六魄,而到金丹期会结金丹、元婴期会化出元婴,这三种东西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修士,一般来说当然以金丹和元婴最重,肉身可以重塑、魂魄残了缺了一时也死不了,但金丹元婴毁了,修士就得挂掉,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但事实上,当修士修炼到某种境界,或者寻到什么天大机遇,他们是可以有极小极小的机会,将三魂六魄融为一体,这融成的东西,就叫元神。 元神不能增强修为,甚至对修士的修为和寿元会造成巨大的反噬,但元神有一样好,元神可以夺|舍。 说到夺|舍,林然就不由想起当初云天秘境时,东海雾都之主瀛舟就曾经夺|舍温家公子的身体,意图杀晏凌逆天命,但现在想想那也不算正经的夺|舍,瀛舟是海雾生成的精怪,它当时自己的肉|身还在,只是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暂时占有了温绪的身体,与其说是夺|舍不如说是弄了个暂时的傀儡。 真正的夺|舍,是可以完全取代另一个人活下去的。 “我觉得不是。” 林然摇头:“夺|舍有太多限制,如果是夺|舍,哪怕再匹配的身体,必然出现新魂魄与原主肉|身有隔阂、学识经验远超经历等等古怪现象,但元景烁都没有,从孩童到少年到如今,他就是作为一个完整的人长大的,这些是装不出来的…总不会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夺|舍过,也没听说过夺|舍还能失忆。” “我没说他是夺|舍。” 天一:“连元神都有了,万一能转世。” “转世?” 林然惊讶:“这比夺|舍还不靠谱。” 夺|舍好歹能看见,成功了失败了当场就能知道,但转世这东西可说不清——事实上这世上是不是真存在转世都不知道呢。 修士死了,少数生前作死到魂飞魄散,少数因为强烈的执念堕入幽冥黑渊,极极少数至尊大能或者像邪修幽冥那样通过特殊功法侥幸残留一缕残魂,至于剩下九成九的修士普普通通地陨落按说是要转世,但到哪儿转世,转世到什么时候成什么样子,全都没有人知道,甚至到底有没有转世都没人确定。 所以说转世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儿,也就比魂飞魄散听着强点,要不是死到不能死了谁乐意去?但凡能留下一缕残魂的修士都不惜日后魂飞魄散也是要留下残魂图现世苟命的,更别说能修成侥幸元神,那就是多半条命!肯定要在死前用掉,好说歹说得找具身体强行夺舍一波试试再说,没听说谁还特意留着等转世,擎等着下辈子投个好胎是怎么着。 “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 天一说:“如果他真的是大能费尽心思用元神转世,那他身上的大气运,握住核桃时发出的主角白光,还有他那把刀和种种怪异…啧,你就琢磨吧。” 林然沉默了一会儿。 “你说的有道理。” 林然下定决心:“你等我问问他。” 林然给云长清发了条传讯符,然后上手就啪啪拍元景烁的脸:“嗳嗳,景烁醒醒,醒醒了嗳。” 天一:“…” 林然拍得贼使劲,还催魂儿似的叫,元景烁是个死人都得给折腾醒,等他浑浑噩噩半醒,勉力睁开眼,林然已经摸出他的小匕|首挽袖子在他身上比划。 元景烁:“…你想干嘛?” “你终于醒了。” 林然看他终于睁眼,大松口气:“我招呼你半天没醒,我琢磨着是不是捅你一刀给你疼醒。” “…” 元景烁又闭上眼,林然嗳爱叫着“别睡”,把匕|首插到他脸边,刀身就擦着他耳朵,寒气森森。 “…”但凡元景烁有一点力气,他能当场和她表演四分五裂。 “我知道你很虚弱,我不是故意折腾你,但是你现在一直在流血,都流一床了,止不住。” 林然委婉说:“我怕你睡着睡着,就没了。” 元景烁皮笑肉不笑:“我谢谢你。” “别客气,你打起精神就好。” 林然以东北坐炕的娴熟姿势坐到床边,和他唠嗑:“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你这个伤势得尽快处理,但我们搞不了,所以咱们现在得启程去济慈堂找医修给你治,还有这个东西…”林然抬起玉盒:“这是你的刀留下的东西,你看对你有用吗。” 元景烁对于九门之一的济慈堂没什么反应,看见那里面金色的光影,眸色微沉。 林然看着他,觉得他对自己的情况应该是知道什么。 元景烁伸出手,林然提醒说:“这里面还有奚柏远残存的魂念,虽然早已经失去了主人的意识,但我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元景烁说:“我知道,没关系。” 林然不再多说,把玉盒递给他。 元景烁直接伸手握住那团金色元神,薄唇张开,竟然一口吞了下去。 “…嗯!” 他身上爆出金光,浓眉死死拧着,像是强忍着剧痛。 林然摸出来帕子团吧团吧给他咬着,他偏头避开,却反握住她手腕,沙哑对她说:“医修对我无用,我得回家。” 林然听他提起过他似乎出生在什么村族里,赶紧说:“你家在哪儿?哪个凡人界,还是雪山那边吗?我这就送你去。” 元景烁摇摇头,顿了顿,突然低头在她手上重重咬了一口。 林然感觉手背一疼,等元景烁抬起头时,手背已经显出半圈清晰的金色牙印。 “你往外走,随便进附近哪个凡人界的结界入口,然后一直往前走,别告诉别人。” 元景烁脸色苍白,长发披散,衬得人很是消瘦,声音越来越低哑:“…我撑不住了,辛苦你。” “客气啥。” 林然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放心吧。” 元景烁看了看她,勾唇笑了笑,然后一头栽倒。 林然扶着他坐起来,看着元景烁昏沉的眉目,叹一口气。 天一也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然后天一就看着林然轻轻松松把他甩到身后,手臂反向架住他的腿,往起一站行云流水就往外走。 “…不是。” 天一看着随着林然一路走元景烁那双一路在地上划拉的膝盖:“你不觉得阻力有点大吗?” 林然茫然:“不觉得啊。” “不觉得个屁!” 天一怒声:“什么鬼样子,抱着!好好抱着!” 林然只觉得天一莫名其妙,到底换了个公主抱:“那这样行了吧。” 天一不说话了。 林然只当它满意,抱着元景烁往外走,走到城门边,正遇上云长清。 云长清收到传讯匆匆赶来,一抬头,先看见个横漂的元景烁,低垂的脑袋搭在林然肩膀,林然打横抱着比她长两个头的男人,像抱着个大玩偶,被元景烁的头发挡住视线,她胡乱把他头发往后一撩,歪着头认认真真看路往前走。 云长清有一瞬失语,然后才反应过来:“现在就走?” “对,他伤得太重了。” 林然望向远处的血茧:“你这里一个人撑得住吗?要不等我送他去回来帮你?” 云长清说:“没关系,我已经和老祖联系上了,老祖与圣贤学宫的长老正在赶来,这两日就能到。” “那就好。” 林然想了想:“云师兄,我想麻烦你件事,若是哪天我师门的师兄弟找来,你帮我带一声好,我送完景烁就不回来了。” 云长清一愣:“你不等他们?要去哪儿?” 林然说:“去哪儿还没想好,但我暂时不回剑阁,我要四处走走…我挺好的,你与他们说他们该干嘛干嘛,不用担心我。” 云长清看着她,她目光清亮,神色却沉静,看不透在想什么。 明明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平日里鲜活又明媚,像照在手心的阳光触手的真实,但有的时候,他又会觉得她其实很远。 她静静站在遥远的尽头,望向的目光,像透过幽静的夜雨重雾,朦胧又辽远,让人永远看不真切。 “在成庄斩妖大典时,妖主曾突然出现,无缘无故要杀我们所有人。” 云长清突然说起不相干的事,林然看他,他笑着说:“我们自然是奋力反抗,多亏剑阁北辰法宗与各门联手,才保得我们性命,妖主有事离开,只留一句“让我们别后悔”,那时我们只觉得可笑,他一言不合就要杀人,我们难道就乖乖任由他杀吗?” “可如今,我看着这金都满地疮痍,生灵涂炭,又不免再想。”云长清说:“若是那时真能斩杀了慕容夏侯两族主力,又把罗夫人逼出原型,那金都就不会被血祭,祸患被消弭于襁褓,固然当时多死了些人,可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惨状了?” 林然不知道还有这一出,有些惊讶,半响轻轻摇头:“谁也不是先知,能料到今日事,当时的罗三娘也未必没有后手;反倒是妖主真要无缘无故杀那么多燕州修士,人族与妖域闹起来才是大祸呢。” 云长清便笑了:“我也这样想,谁也不能看见未来,谁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举动,会改变未来的什么,又是好是坏。” 云长清说:“既然如此,又何必压在心上时时自扰,倒不如放轻松,该做什么做什么——至少现在罗三娘总是死了,金都也会重建,事情不会更糟,就总是会变好。” 林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安慰她。 事情不会更遭,就总会变好。 她看着云长清,好一会儿,笑起来:“我明白,谢谢云师兄。” 云长清也笑了,退后几步让出城门:“一路顺风,口信我会给剑阁带到,我这里还忙,就不多客气送你,等来日我们好好再聚。” “好!” 林然走出城门,回头看,云长清遥遥与她挥手,宽袖云襟,世族的兰芝风范中,又一派温润如玉的干净。 天一赞叹:“果然天下英雄不可小觑,这年轻人资质不算拔尖,但这样通透的心性,将来前途无量。” 林然笑:“我也觉得。” 在离开金都城的刹那,林然突然感觉元景烁一震,金光再次闪烁,她手指一烫。 林然垂眼,看着自己从魂念世界中带出来的储物戒指化为飞灰。 能搭成小木屋的弥须法宝,钓文鳐鱼的灵髓晶,煮鱼的大炉|鼎,漂亮的发带、簪钗、食盒,还有两盏花灯。 一盏奚辛送给她的桃花灯,一盏她送给奚辛的猫咪灯,都在她这儿。 奚辛让她替他拿着的猫咪灯,就再没来得及收回去。 林然握住元景烁的手给他梳理体内又崩溃的灵气,余光瞥见小木屋和花灯碎为灵光,所有来自魂念世界的痕迹都湮没无形。 林然收回目光,一心一意给元景烁梳理灵气,然后继续往前走。 世界不会变得更糟,就总得变好。 过去的已经过去,没工夫也没必要顾影自怜、悲天悯人,真正的未来在脚下,她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要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林然抱着元景烁, 离开金都之后就往最近的凡人界结界走。 九州大陆各个州域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漩涡结界,穿过去就会进入凡人界, 林然一直听说过,但自从回到修真界要么在被追杀的路上要么被卷进各种破事儿里一直没机会去看看。 林然在一处山涧边找见了一片漩涡,漩涡有的大有的小,像夜空星河中无数闪耀的星星,据说越大的漩涡通往的凡人界越高等广阔,对修为的限制也越小, 格外大的漩涡规则甚至可以承载金丹期的修士。 林然挑了其中最大的一个,按照元景烁的嘱咐,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踏进去。 空间一片扭曲, 林然看见了两伙身着不同军装制服的士兵, 他们正拿着枪躲在战壕里相互激|战射击。 原来是碰上打仗的了, 小意思…等等! ——军装?战壕?枪? 林然震惊得险些没把元景烁摔地上,她下意识往前迈两步,手背忽然一烫,面前光影再一次扭曲, 从脚下蔓延出一条长长的小径,一直伸进尽头看不见的混沌中。 林然停在那儿,犹自惊魂未定问天一:“我刚才是不是看错了,我看见他们在打|枪。” “是不是枪?” 她表情风中凌乱,语无伦次:“那种原始的火铳?我没认错吧?” “我也怀疑我瞎了。” 天一也满脸被震撼全家:“妈的, 我还看见了大|炮!填□□的那种火|炮!” 修□□出现火|枪大|炮?就他妈离谱!! “这里怎么会有大|炮呢?” 林然三观受到了猛烈的冲击,一时间再次回想起被高中历史支配的恐惧,恍恍惚惚:“炼丹造出□□,□□是四大发明,科学技术的发展, 是西方工业革命还是南方资本|主义萌芽的诞生…” 天一:“…” 天一一个系统都听不下去了——这都什么什么玩意儿瞎鸡儿扯淡,这老多年翻来覆去上的初中高中历史都上给狗吃了?! “行了别琢磨了。” 天一对林然的脑子没指望了:“先往前走,救元景烁的命要紧。” 林然回过神来,看看怀里仍然昏昏沉沉的元景烁,赶紧继续往前走,越想越不对,忍不住问天一:“你记得楚如瑶的原故事线里有提凡人界孕育出近现代社会雏形吗?” “没有!” 天一断然说:“我记得的剧情里完全没提过这茬儿,《问剑》就是本古典修真,纯正的古典修真!” 什么叫古典修真,简单说就是纯粹古代背景下的的探险打怪修炼升级,没听说哪家古代修仙故事里还有热武|器乱入的,更何况刚才天一惊鸿一瞥看见的东西就远远不只是一点热武|器的问题——粗制的火铳和炮不算什么,但它背后隐含的是科技!从修真到科技,也相当于人将对“注重自身实力的强大”转向“通过探索外物的发展来反哺强大实力”,这之中反衬出的潜在社会体制和意识状态,在根本上是与“修真”这个世界基础法理背道而驰的。 天一这么多个世界的经验来看,不同的世界,别管是正经成熟的大世界还是粗陋不成熟的残缺小世界,每个小世界都有个核心重点,那是构成世界的基石,就比如楚如瑶来自的古典修真体系于之沧澜界;甚至是那种臭不要脸的海棠市小世界,一开始也得是基于女主角的啪啪之旅这么个核心世界观构建的,只不过是看未来能不能扩展壮大成真正的成熟大世界的问题。 每个世界有不同的核心,但一个世界发展得再大、再壮阔,根本核心只能、或者至少一个阶段只能有一个,就像水果拼盘和红烧肉,单吃都好吃,先吃哪个后吃哪个也好吃,但把红烧肉同时强拌进水果里就是黑暗料理!那不仅仅是扰乱了世界背景,往深了想这种设定根本是违背了世界存在的初衷,动摇的是世界的根基! 管中窥豹,那个凡人界已经让天一有种不祥的预感,它面上淡定,心里却想好等送完元景烁必须让林然再去好好看一眼,看看这个凡人界怎么会变成那样,是特例还是许多凡人界都出现这种问题。 “我看这个世界天道是疯了。” 最近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没一件让人痛快的,天一越想越火大,忍不住冷笑:“一而再再而三地瞎折腾,这对它有什么好处?啊?损人不利己倒霉的只是它自己!” 林然想,可不一定是这个世界天道自己乐意的,没有谁会傻到自残,天道这么做,只能是被某种外力逼迫迫不得已。 那谁是那个外力呢。 林然心中有一个猜测,但不能宣之于口,她需要更多的线索。 越走越远,周围混沌愈重,林然莫名有些不安,她把元景烁放下来让他搭着她肩膀,空出一只手握住风竹剑,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 这时,她感觉扶着的元景烁全身突然颤了颤。 “景烁。” 林然:“你醒了吗?我们正在去你家的路上,你看我走得对嘛?” 元景烁没有说话,他垂着头,披散的头发遮住脸,林然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却能清晰感觉他不住地轻颤。 “怎么了?是伤势又重了?” 林然停下来转头要去看他:“来我看看——” “林然。” 元景烁突然沙哑开口:“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没有家了。” 林然呆了呆。 她脑中一瞬间闪过很多很多的可能,震惊望着元景烁,慢慢的,眼神转为无言的哑然。 元景烁没有看她,像是自言自语地低低:“那只是个梦,对吗?” 是梦吗? 如果他真觉得只是个梦,还会特意说出来想要她的认同吗。 林然心头沉重,不知道说什么,只沉默扶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走到小径的尽头,他们身上亮出金光,穿过一重金色的结界。 林然看见了一个僻静质朴的村落,还有血。 很多很多的血,晕染开冰冷的暗红,许多张面孔,男人女人,老人抱着孙孙,丈夫抱着妻女,他们的尸体仿佛一瞬被时间凝固静静倒在地上。 他们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狰狞的伤口,还维持着生前逃跑的姿势,可以想见他们是怎么在摧枯拉朽的追杀中接二连三倒下… 这应该是一场残酷又普通的屠杀。 但林然看着他们的面孔,却发现他们脸上没有死前该有的绝望、怨恨和恐惧,有悲伤、痛苦,但更有种近乎释然的安详。 那种安详,就像早早就准备好了,等待着这一天。 林然看向元景烁,元景烁凝望着前方,眼底空空落落,没有焦距。 他的手臂从她肩膀放下来,林然没有强求,看着他慢慢地往前走。 他身体虚弱,步子踉跄,每一步的脚印都渗着血,走得慢,却从未停。 元景烁走过的地方,凝固的时间重新流淌,尸体和鲜血仿佛被风吹散的黄沙,一寸寸湮为尘埃。 元景烁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转头去看,他就慢慢地走,那些飞沙吹在他身上,林然跟在后面,恍惚看着那黄沙把他塑成一座金色的雕像。 她看着他推开尽头的一座朴素的木门,迎着光,一个苍老的老者拄着拐杖跪坐在中间的垫子,他一身肃穆的正袍,双目睁大,松弛苍老的眼皮尤自撑起,至死仍炯炯期待凝望着门口,余霞照亮他身后满屋的牌位。 元景烁怔怔看着他,半响,累极了似的慢慢坐在他前面,捂着脸低笑。 “我也许早该知道有这一天。” 元景烁说:“我该知道,他们从很久很久,就在等待这一天。” 林然站在门边,扶着门沿抿唇望着他。 元景烁仰起头,不知道在和她倾诉,还是单纯地喃喃自语。 “虚山穆苍氏,代代隐世,代代传天谕,总有人垂涎他们预知天机的能力,羡慕他们是受天道厚爱的一族,觉得他们手里藏着多少至宝和秘密,可那些人都猜错了、他们费尽心机杀了人、却不过是一场空,谁又知道,穆苍氏既没有至宝、也没有化神的天机,他们唯一的最大的秘密,却是让他们全族一代代守候,直至今日,以全族性命,送我上青云。” 他们代代静候等来了他,教养他、赠他宝刀,把他放飞出去展翅,等他回来,又以这一场心甘的赴死,彻底抹去他所有的后顾和留恋。 元景烁想笑,他也真的笑了。 他笑得咳嗽起来,唇角又涌出血,染红了衣衫,元景烁摇摇晃晃站起来,拿起祠堂那盏从未熄灭过的蜡烛,用烛火慢慢点燃了周围的牌位和祭台。 林然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劝阻。 祭台燃烧起来,明亮的火光将幽暗的祠堂找得恍若白日,元景烁转过身,最后走到至死仍跪着不愿闭眼的老族长面前。 他小时候懵懂向老族长下跪,老族长从来拦下他,绝不许他跪,他不解、甚至仓惶。 他也想像那些同龄的小辈一样乖乖给老族长下跪、磕头,说吉祥话,被老族长笑眯眯拍拍头,发一块羊乳做的甜甜奶糖,而不是永远站在众人的中间,抱着那把比他还高的刀,被老族长被所有人,被他们弯下腰用那种看着希望和神明的目光殷切又疏离地仰望着,却甚至没有人敢牵一牵他的手。 他不想当希望,不想当神,想当个能被拍头能吃得满嘴糖渍的小孩子。 但今天,他终于能认命,能静静站在老族长面前,垂眸俯视他脸上殷殷期待的表情,伸出手,用手掌轻轻阖上他强撑的眼睑。 “我会去寻找真相。” “如果照您说的,苍生需要我,到那一天,我会担下我的使命。” 老族长的眼睛终于闭上,干扁的嘴唇都似流露欣慰的笑弧。 熊熊大火中,元景烁慢慢倒转蜡烛,蜡油滴在老族长的尸身上,让他燃烧。 “你们辛苦太久了。” “谢谢。” 元景烁笑了下:“穆苍氏,从今天起,你们终于解脱了。” 接下来的路,他会一个人,无惧无畏地走下去。 林然往后退,看着整座祠堂化为火海,那火势顺着街巷蔓延将整片小世界燃烧,燃烧的空气中飞出千千万万细碎的黄金火焰的金沙,它们化成星河般璀璨的金带涌向那火焰中劲瘦挺立的背影,他衣衫猎猎作响,金色符文透过后背勾勒闪耀,有那么一瞬,林然恍惚看见他整个人化成了一把能裂天的刀,霸裂欲劈开整片苍穹。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金都。 云长清匆忙抽身回来, 拾级而上,沿着长廊走几步,就见前面站着几人, 为首两位两人正说话, 其中老者慈眉善目,正是云家老祖, 另一人却是容貌温婉端正的青年人, 身形俊拔, 着一身素雅长袍,衬得君子如玉, 唯有那雄浑的气势, 显出非一般的威重。 云长清拱手:“见过太颜师叔,老祖。” 太颜长老与云家老祖正说着话,两个人神色都有些滞涩, 见云长清过来, 才露出些笑容。 “金都之难, 长清当立首功。” 太颜长老看着云长清袖手而立,神色疲惫,但眉宇间比之前离宫时更添几分成熟、目光清澈愈通透, 欣慰点点头,对云家老祖说:“你养出了个好孙儿。” 云家老祖笑:“老朽着实惭愧,长清虽生在云家,却长在学宫, 要说能有今日造化, 离不开学宫诸位师长的教诲。” “这是应该的,凡是我学宫弟子,无论出身, 都会一视同仁、悉心培养。” 太颜长老知道云家老祖的隐忧,笑道:“更何况长清是个好孩子,宗门上下都对他寄予厚望,这次我出来前,掌门还特意叮嘱我务要将他的弟子全须全尾带回去,万幸长清没事,可叫我放下心来。” 云家老祖听了,也暗暗松口气。 慕容夏侯家族灭,他又受了重伤,这时来自九门的圣贤学宫的支持对于他云家甚至燕州都极为重要,太颜长老的亲近足以代表学宫的态度,他总算能松口气。 云长清却道:“弟子无能,此次侥幸生全是种种机缘巧合,尤其多亏了元弟与万仞剑阁的林师妹,若没有他们,此时云清怕是已经死过千百次了,万万不敢居功。” 太颜长老惊讶:“那个元姓小子我倒是听说过,是受金雷的大气运者,只那林姓丫头,来自剑阁…莫不是江剑主的弟子?” 云长清:“是,林师妹师从万仞剑阁江长老。” “原来是她…” 太颜长老恍然,想想前些年云天秘境发生意外,给江无涯的弟子弄丢了,江无涯竟亲自出山找人,随意点了点头,不免感慨:“你们这些小家伙是运气好,能在元婴后期的邪修手上逃得一命,便是机缘巧合,也是气运深厚,是老天都在帮你们。” 太颜长老只当元景烁用本命刀炸了淬心塔从而挫伤罗三娘,而罗三娘又被幽冥和小月黄雀在后携手算计,落得个魂飞魄散,小月体力不支自缚成血茧,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这当然也不算错,只是被微妙地隐没了一些东西。 云长清嘴唇轻微动了动,到底没有把林然有元婴修为的事说出来。 他知道林然拜在江无涯座下满打满算不过二十来年,一个不足三十岁的年轻弟子,再惊才绝艳也只可能有金丹修为,他不知道林然的元婴修为是怎么冒出来,她能一跃达到元婴中期甚至后期的修为,简直超脱常理,云长清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种事,要么是她有秘法,要么是她的体质特殊,但无论是哪一种秘密,只要暴露出来,一定会带给她天大的麻烦。 怀璧其罪,云长清深知人心险恶,他不知道万仞剑阁和林然的师长知不知道她的情况,但保险起见他这边先为她遮掩,好在当时没什么人看见,八分真两分假,春秋笔法就糊弄过去了。 “不管怎么说,你没事就是万幸。” 太颜长老望着四周死气沉沉的景象,叹口气,看向云家老祖:“与你说老实话,金都成了这样,你们云家与燕州元气大伤,其他州府恐怕会起波澜,我镇得了一时也镇不了一世,你且做好准备。” 云家老祖神色一黯:“长老有何指点?” 太颜长老说:“若按我的意思,你可以割些城池让与相临几州,我再代表圣贤学宫为燕州撑一撑场面,这一进一退,或可保燕州百年太平。” 云家老祖眼神有些沉痛,却也知道太颜长老说的是当下最合适的办法。 原来燕州三族并立,两位元婴中期、加上他这个离突破元婴后期一步之遥,才能坐稳燕州,但如今只剩下他一个,还受了伤,百年恐怕突破无望。 一州之主,既是权力,更是震慑,说到底最根本的是实力,就如罗三娘若是再足够狠心问鼎元婴巅峰,就算屠了金都声名狼藉都可以继任燕州主,现在的云家老祖却没有实力守下这么大片的燕州,圣贤学宫作为九门的世外势力也不可能长久帮云家守燕州,那么为了平息可能的觊觎和纷争,在风波发生之前分割出较小的利益喂饱那些豺狼虎豹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各州的疆域本也不是固定的,要往万年前还有过成百州府的裂土割据,那时候才是真的乱世,也就是这几千年才在三山九门的鼎力支持下十州…九州的格局才渐渐稳固下来,今天燕州的疆域也不乏之前盛时从其他州抢过来的,风水轮流转,也没什么好说的。 “其实这也是好事。” 太颜长老提醒:“咱们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你也不是没瞧见,之后局势怕是要乱,你把烫手的山芋多扔些出去,反倒能落个清净。” 云家老祖本满脸忧虑,听了反而神色一凛,说:“是我着相了,多谢长老提点。” 云长清看太颜长老与老祖语气别有意味,想到他们来时远比预估晚得多的时间,只能是什么耽误了他们的行程。 但问题是,还有什么能比金都事乱更紧急的事? “师叔,是外面出了什么乱子?” 太颜长老神色复杂:“我们来的路上,幽冥绝地现世了。” 云长清愣了一下,也没想太多,毕竟幽冥绝地虽然神秘缥缈但隔个那么几百年的也会冒个泡:“又显世了吗?算算时间似乎比上一次出现的间隔短不少,这次是在哪儿?” “这次是在北冥海外。” 太颜长老却叹气,神色格外沉重:“长清,这次幽冥现世的方式不一样,它沉进了北冥海,北冥海水倒灌,淹没了幽州和禹州大片的疆域,蒸腾出的海气一路扩散,已经不知蔓延过多少地方。” 云长清有点茫然,他还年轻,和世上九成九的年轻人一样,对幽冥的印象只来自书中的记载和各种真假传说,并不真切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太颜长老压下心头的隐忧,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感受到什么,猛地往一个方向望去。 云长清没有感觉到什么,但云家老祖也有所感应,颇为惊讶,征询太颜长老:“这气息…不知是哪位阁下?” 太颜长老有些猜测却不敢断言,道:“是友非敌,我们去迎一迎。”言罢大步往外走,步子有些急。 云长清跟在太颜长老和老祖身后往那个方向去,云长清看见了那颗高耸巨大的血茧,吞吐着猩红的血河像无数长蛇扭曲缠绕在一起,而在那血茧前面,站着一个男人。 从这个方向只能望见他的背影,那该是个青年男人,身量颀长,负手微微仰头望着血茧子,脚边打下的侧影格外清癯。 就像刚才一样,云长清感觉不到他的威压,他站在那儿,气息甚至还没有一个练气更给人威胁,不像个修士,而仿佛就是个普通的凡人。 云长清正有些疑虑,就见太颜长老神色微变,竟拱起手,颇为敬重说:“江剑主。” 江剑主? 云长清怔住。 江无涯?! 那人转过身来,云长清看见一张极清俊的面庞,男人脸廓深刻,五官刀削斧刻般冷峻,可目光却温和,深黑的眼眸,眉目远山辽阔,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气度。 这一眼,云长清就认出他是魂念碎片中曾惊鸿见过几面的男人,昔年奚柏远的弟子,是万仞剑阁无情剑主,江无涯。 江无涯看了看他们,笑着也拱起手,太颜长老赶紧介绍:“某圣贤学宫太颜,这位是燕州云家老祖。” “太颜长老、云老祖。” 江无涯笑:“说来不好意思,江某久不下山,有些认不清人了,此次是正巧路过听说金都事乱,不请自来,就见金都事已了,实在唐突了。” “江长老说哪里话。” 云家老祖万万没想会在这里见到江无涯,颇为激动:“如今人人视我燕州如洪水猛兽,只冷眼袖手旁观,江剑主却愿雪中送炭,何等大义,云某谢过江长老美意,请受老夫一拜。”说着深深一拜,江无涯扶起他,笑着说:“什么忙也没帮上,属实受不得这一拜,云老祖不必客气。” “心意才难得。” 云家老祖被扶起,顺势邀请说:“江长老车马劳顿,请往府上歇息,容我云家尽尽地主之谊。” “不必操劳,我还有事,过会儿便走。” 江无涯摇头,然后指着血茧说:“走之前我倒是想问问,这妖茧,燕州是如何打算?” 太颜长老和云家老祖都看向那血茧,不由有些头痛。 这血茧已经在这儿立了许多日子,它周身都被那粘稠的血河包裹,元婴以下的修士碰到就会像被蛛网黏住的虫子,被卷进去无情吞噬,可谓触之即死,连太颜长老之前大意探手一摸都险些被黏掉一层皮肉;而若是不碰它,它也就安安静静待在这儿,也没有兴风作浪的意思。 碰不得,也不敢硬劈,更不好挪,就很让人没办法。 “不瞒您说,我们也拿它没办法。” 太颜长老苦笑:“里面正搅动着磅礴的力量漩涡,若是生劈血茧打破平衡反倒反噬伤人,而若是挪走,里面毕竟封着个邪修,实在奇诡,总得放个有人能看着的地方免得它生出乱子……我想着,实在不行就先把它带回宗门去,与掌门商量找个合适地方给他封起来。” 江无涯略作沉吟。 若是原来这种东西,封进穹顶天牢是最安稳的,但如今穹顶天牢已经负重很大,为免动摇封印,阙道子早与他商量过不再往里面送东西。 圣贤学宫是儒门,对邪物也有天然的压制,封印妖茧也不错。 江无涯便点头:“也好,你们寻好封印之地也请传讯一趟剑阁。” 太颜长老惊讶得睁大眼睛,江无涯笑了笑:“这妖茧有些不同寻常,届时我会叨扰一趟学宫,也出把力看它彻底封印才安心。” 太颜长老自无不应,说:“应该的,到时定传讯剑阁。” 江无涯留在金都主要就是为了这血茧,见事情解决,点点头转身就打算走,云长清赶紧说:“江剑主留步,林然林师妹有几句话让我代传。” 江无涯一顿,云长清一瞬间只觉得空气都像是凝固,某种无法形容的厚重威压覆顶,又顷刻消失湮没所有峥嵘,云长清微微恍惚,温和的长者慢慢转过头,看着自己:“你见过阿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金光所过之处空间坍塌成齑粉, 林然只好退到村子外,将将在结界边缘找个地方等着。 她生了火堆,还很幸运地抓到一只慌不择路的兔子, 她一下子快乐起来,把兔子洗洗涮涮扒了皮架到火上烤。 天幕黝黑, 远处金光湛湛,仿佛巨大的太阳爆裂,看不过一瞬就刺得眼睛疼, 林然不得不背对着那边, 面前只有篝火照亮一小片光亮, 林然呆呆盯着跳跃的火星,眼皮子渐渐耷拉下来。 她梦见自己去过的很多世界, 很多张脸, 那些斑斓的画面扑面而来。 带她入门的前辈,在某些世界打个招呼就擦肩而过的同事,到后来还会有刚加入组织的小姑娘,兴奋过来抱她手臂满眼小星星叫她大佬求带飞。 她没有去过真正的位面局, 谁也没去过,但她见过组织里的许多人,英俊的男人,美丽的女人, 稚嫩天真的小女孩,神神叨叨的神棍,宅系拯救世界的科技怪,学识渊博的老者,满脑子烂漫爱情的年轻姑娘… 没有人知道位面局是怎么选人的,也不知道世上到底有多少她们这样的任务者, 她们被选中,脱离最初的身份和世界,穿梭在纷叠杂乱的世界,像蛛网上一条条的线,偶尔会遇见产生交集。但更多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沿着一个方向延伸、拉长,在这条漫长的路上,绝大多数人都会倒在半路,要么浑浑噩噩纵情迷失,要么绝望自尽死去,要么朝着尽头太用力不敢懈怠地绷长自己以至生生崩断…只有很少很少的一点人能有幸窥一眼那无尽时空的尽头。 其实想想,林然都忘了她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比起那些天赋奇绝的任务者,她实在是过于普通,能力普通,性格普通,平凡得像大海里的一滴水,这种情况下,有野心的人会努力想把自己变成与众不同的一滴,但林然不同,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俗人,是一条凑够满减免运费都能高兴一天的真咸鱼,所以她安分守己从来不搞什么幺蛾子:不谈轰天动地的恋爱,也不搞星球大战当女王,甚至连制霸娱乐圈碾压宫斗界这种任务者人手一套的成就板也和她莫得关系,她真的是一心一意养角色,兢兢业业搞任务,是打怪拯救世界之后换地铁跑着去便利店兼职打工到半夜的真社畜。 大概她唯一特殊点的地方就在于,她从不觉得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好。 光怪陆离的酒吧,女人穿着华贵的晚礼服懒懒倚坐在吧台,斑驳的光影打在她戴着黄金臂环的手臂,丰腴的骨肉,肌肤白腻如同流淌的牛乳。 林然当时在兼职侍应生,她当然也一眼看见了风情万种的大美人:那是一个前辈,连她都听说过名字,是个很厉害的前辈,据说已经渡过无数个世界,很快就可以退休了。 昏暗的灯光遮不住四面八方望向她的火热目光,但没有一个登徒浪子能过来,因为不知何时出现的保镖不动声色远远为她圈出一片空地,门外不断有被重重守卫遮着车牌的豪车停下,被簇拥着走进来一个个风姿各异却都俊美非凡的男人,这些各自称霸一方的王侯盘踞在她身边,彼此冷笑着唇枪舌战,而大美人前辈就端着酒杯,摇曳的酒杯映着她鲜红的嘴唇,像高高在上的女王漫不经心看着英俊高贵的骑士们为她争风吃醋。 这是什么小说都不敢写的修罗场,酒吧的侍应生们都兴奋了,漂亮的姑娘们争先恐后去给那些男人送酒,到头来只剩下个她,老板叫她去给大美人送酒,还特意往托盘里放上了八二年的假拉菲,嘱咐她十倍价卖出去。 林然:“…”这过分了。 林然觉得这不合适,于是她顺便又拿上了八二年的真可乐,然后颠颠去给一看就特别豪奢撒钱不眨眼的大美人前辈送温暖。 她给大美人前辈倒温暖,大美人前辈说:“你在这儿干嘛?” 林然举着摆满酒的托盘,老实说:“做兼职。” 大美人前辈:“你很缺钱?” 林然摇头:“没有很缺钱,就是一般的没钱。”她只是平平无奇的穷罢辽。 大美人前辈斜睨她,她真的很美,流转的眼波像一池春水,是林然一辈子都学不来的曼妙风情,衬得林然更像个给女王倒酒的小侍女。 小侍女林然到底良心地没有倒假酒,而是认认真真给她满上可乐,调成一杯五彩斑斓的致死量酒水,然后打算去别的客人倒酒。 但大美人前辈还要和她说话:“我从来没见过缺钱的任务者。” 林然一囧,小声解释:“没有缺钱,我只是很单纯的穷。” “你怎么混得这么惨啊,小姑娘。” 大美人前辈打量她,摸摸她的脸蛋:“多秀气的脸蛋,眼睛水亮亮的,你这么可爱,干点什么不能过得很好。” 林然被夸得不好意思:“我现在过得就挺好的。” “这叫什么好啊,苦行僧一样的日子,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大美人前辈咯咯笑,慵懒说:“至少也该谈个几十场的恋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快快活活的过日子…虽然这样的日子偶尔会有点麻烦,被他们跟屁虫似的缠着,不过看看他们吵架逗闷子,也能解解无聊吧,怎么样,要不要姐姐教教你,你肯定是个比姐姐还有出息的好姑娘。” 林然只余光瞥见那些已经掏出手|枪眼看要火|拼的男人们,额角冒出豆大的冷汗,疯狂摆手:“不、不用了,那个他们快要打起来你看看——” “没事的,不用管他们。” 大美人轻描淡写地说着,揉着她的脸蛋,定定看着她,忽然笑起来。 “千万不要委屈自己,傻姑娘,想做什么就去做,及时行乐。” 她越笑越厉害,笑得花枝乱颤:“毕竟将来,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林然一直记得她笑起来的模样。 但后来她再也没见过那位前辈。 只偶尔在哪个位面遇见的同事都羡慕说: “她啊,早就圆满完成最后的任务,开开心心地退休了。” 林然悚然睁开眼,周围一片安静。 她喘着气,恍惚从梦里醒来,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往村落的方向看,那边刺眼的金光已经消散,在一片黑暗中显得幽森冷漠。 元景烁呢? 林然一惊,赶紧要站起来,谁知浑身酸痛,她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就被一只劲实的手扶住。 “景烁?” “嗯。” 黑暗中的男声低哑,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漠,但确实是元景烁的声音。 林然松口气,重新坐下,看不知何时坐在不远处的元景烁,有些抱歉说:“我睡糊涂了,没看见…” “是后遗症。” 元景烁打断她:“少用不属于你的力量,动辄超额透支力量就不只是后遗症,会要了你的命。” 作为身体里也封印着特殊力量的元景烁,有资格说这话。 林然点点头:“我知道,我一直都在注意,以后会更谨慎的。” 好在她一贯也没有贷款超额力量的坏习惯,除非像之前不得不玩命的时候,否则平时她做个普通人都能活得溜溜的。 这话说完,两个人陷入沉默。 林然借着篝火打量元景烁,他坐在那里,赤着上半身只穿着条长裤,劲瘦漂亮的肌理线条被火光映得发亮,日渐成熟的面庞显露出逼人的英俊,那种与生俱来的孤傲和冷漠让他看着充满着奇异的魅力,像一头年轻矫健的雄狮,或者黄金铸成的龙。 他已经突破了金丹中期。 她还注意到,他腰间悬上了一把新刀,是一把金色的短刀。 “这片结界很快会塌。” 元景烁先开了口,他从篝火上把已经熟了的兔子拿下来,摸出匕|首几下把兔子切成两半。 林然终于有话说了,她高兴说:“这兔子烤这么久还没焦啊。” “这是我新抓的兔子。” 元景烁瞥她一眼,匕|首点了点篝火柴里的一坨灰:“你的兔子,在这儿。” 林然:“…” 林然:“我闭麦,谢谢。” 元景烁眼皮子都懒得抬,捞了根木棍插|进兔子柔韧的大腿里扔给她,自己拿着剩下的一半用匕|首削着吃。 林然快乐接过兔子一嘴啃上吃,听他说:“这一顿算散伙饭。” 林然一顿,并不太惊讶。 元景烁有秘密,她也有秘密,且无意把对方牵累进其中,他们并肩走过一程,走到今天也是时候分开去做自己的事。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林然最早明白的就是这句谚语。 林然问:“你有什么打算?” “修炼,解密,报仇。” 元景烁扯了扯唇角,神色淡漠甚至是漫不经心:“就这么些事,一个一个来吧。” 他太平静了,从回到这里到看见族人的尸体,再到如今突破重塑本命刀,连说起灭族之仇都是平静的。 和她最初凡人界雪山遇见的那个桀骜少年,仿若天壤之别。 他真的成熟了,甚至是成熟得太快了。 林然知道这是最好的,这是个远超想象的无比混乱的世界,她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不可能保护他的青涩和天真,只有他自己被磨砺催出得来的强大才能保护他自己。 但她还是很难过。 元景烁变成这个样子。 她看着奚辛一日日死去,却甚至没法掉一滴眼泪。 她难过,为那位大美人前辈,为她自己,为天一,为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 元景烁没有听见声音,他偏过头,看见她呆呆望着篝火,火光在她白皙的脸颊跳跃,她眼角细微的伤口还没愈合,嘴唇还浸着食物的油光。 并不是多么美,但很真实,又鲜活。 “来一个拥抱,行吗。” 元景烁听见她瓮声瓮气的声音。 他顿了顿,对上她水亮亮的眼睛,她吸了下鼻子,张开手臂:“就当散伙抱,看在我也抱了你一路的份儿上,给点安慰行不行。” 元景烁不知道,世上有谁可以拒绝这样一双眼睛。 他站起来,走过去抱住她。 她的手臂环住他背脊,像雌鸟温柔张开的翅膀,在泼天暴风雨努力想护住悬崖巢中的幼鸟,哪怕他并不需要,哪怕她会被溅得湿透了赖以为生的羽毛。 “景烁啊,谢谢你哦。” 她嘘出一口气,重重拍了两下她后背,还在自顾自地说:“我想了想,虽然我挺倒霉的吧,但日子还是要过的,相比于外面那些吃不饱饭的病重快死了的人,我还有心思在这里顾影自怜已经是幸福得不得了,我这么想想我就觉得我又可以了,人生还是充满希望的,你说是不是?” 说是安慰自己,可她分明是想安慰他。 元景烁忽然有点明白了魂念世界中那个少年,明白他望着她的眼神为什么总在爱意之余,带着那么些近乎恨意的不甘。 因为她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悲悯,殉道者的悲悯,像濒死的绝望中生生开出的花,在穷尽生机的土壤中,还要努力开得那么明媚。 多可笑,自己都没什么了,还要榨干血肉去怜悯温柔其他人。 她傻得让人生气。 可也只有这样的傻气,这样的纯粹,让元景烁觉得他那颗已经没什么波动的心变得柔软。 她站在这里,陪着他,和他说话,就好像拉着他重新回到了人间。 他低下头,嘴唇贴着她鬓角亲了亲,不带任何情|欲。 “不是。” 元景烁冷酷说:“你就是命惨,倒霉,说什么都是扯淡。” 林然:“…” 林然悲愤:“能不能说点人话?!” “不能。” 元景烁手压在她后腰,放肆张开手掌顺着她纤细的脊背往上按压,一下又一下,力度十足,带着薄茧的指腹几乎深深陷进她骨骼间的软肉里,但是这种堪称凶猛霸道的悍劲儿,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疼痛,却在此时带来无比的安稳和真实感。 “林然,你命惨,我也命惨,我们都没什么好命。” 元景烁掐过她后颈的颈骨,然后抬起另一只手,双手左右扣住她的脑袋。 那双黄金般冰冷又溢满强烈情绪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四目相对,他抵着她的额头,皮肤热烫,粝石般冷酷低沉的声音:“但没关系,我们只管往前走,命运也好、天道也好,我们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胜者是谁,鹿死谁手。” “打起精神来,林然。” 他咧嘴笑:“我们的路,还远远没到最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结界坍塌之前, 林然被元景烁拎出结界。 他们的分别没有一点?仪式感,元景烁那点?少得可怜的柔情随着烤兔子的骨头一起成渣了?,他把林然扔出来, 随便摆了?摆手, 背着刀转过身, 背影凭空虚薄。 林然望着他的背影尔康手:“景烁——” 元景烁头也不回:“滚, 再见!” 林然:OVO 林然眼看着元景烁转瞬消失, 被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冷酷男人惊呆了?。 “你看他的样子像不像渣男甩了?你奔向第二春。” 天?一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看着吧,出不了?十公里?下一个女?主角就能上线,完美挤占你这?个不识好歹女?炮灰在男主角身边的地位, 等你再遇见他就变成昨日黄花了?。” 林然对天?一无时无刻不搞事儿的精神无语了?, 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转身慢慢走。 每走几步,她发现自己迈出的步伐凝滞, 周身像是有层无形桎梏束缚着,全身灵气都流转不畅, 更?无法吸收周围的灵气…或者说周围根本没有灵气。 林然愣住, 她从来没在修真?界有过这?种感觉, 修真?界到处都是有灵气的, 哪怕是曾经去过的雪山那头的凡人界,空气中都是有稀薄灵气存在的。 林然放眼望去,看见周围场景很?奇怪——到处都是有着尖耸棱角的石头房屋,远方伫立着一片恢弘华丽的西方宫廷建筑,遥遥河岸对面?能看见一座极气派的尖顶教?堂。 空气中压抑着风雨欲来的气息,路上的行人神色匆匆,男人穿着白?色吊裤带蹬着黑色高靴,女?人穿着彩色棉布的细腰衬裙披着披帛, 他们脸部轮廓比起东方面?孔更?深邃,高鼻深目… 林然一瞬间都怀疑自己又穿越了?,又穿到西方文明位面?搞领土扩张农奴解放,或者是巫师魔法大乱炖,看着女?主角和吸血鬼狼人搞轰轰烈烈的旷世奇恋。 林然二话没说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喃喃:“天?一,这?个梦怎么还不醒?” 天?一说:“扇得不够用力,把脑袋扇掉你就能醒了?。” 林然决定无视这?个黑心肠的恶毒系统,捂着脸蛋站在街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1/9) &amp;lt;/h1&amp;gt;上发呆。 世界变化太大了?,她得搞清楚情况,再想想从哪儿出去。 她正?琢磨着,半边天?空忽然燃烧起来,从远处响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叛军闯进?来了?!该死的克不勒斯野蛮人!” 那恐惧的尖叫仿佛一把尖刀撕开压抑的阴云,恐怖的雷霆瞬间劈下,强作镇定的城民瞬间哗然,所有人尖叫着疯狂逃窜,林然一脸懵逼被冲进?慌不择路的人潮里?,她只能勉强用出一点?灵气包裹住体?表防护,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滚筒洗衣机上线啦! 等人群跑散,林然孤零零站在街上,披头散发、衣衫褴褛。 林然: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她目光呆滞,嘴唇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气,身体?就要后倒—— “军队来了?。” 天?一:“万马奔腾了?解一下。” 林然垂死病中惊站起,果然看见一排黑线出现在街头,那是一匹匹披着黑色甲胄的高头骏马,同样披着铠甲骑在马上的士兵狂呼啸着挥舞长剑,一排两排,十列百列,林然都能感觉大地在马蹄踏下震动,古老的军队仿佛黑色的兽潮滚滚奔涌过来,所过之处雪亮的刀锋被太阳映射出寒光,鲜血喷溅,倒塌的尸体?纷叠被卷进?马蹄下踏成肉泥。 林然看着那黑潮般的军队向自己涌来,倏然泪流满面?。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一定死死抱住元景烁的大腿求他给她换个地方扔。 这?是什么鬼地方,没有龙傲天?的主角光环带飞,她就只剩下女?炮灰的命了?是呗,就只配被滚筒洗衣和万马奔腾了?是呗。 林然抹一把心酸的泪水,扭头撒丫子就往后跑。 蚁多咬死象,她现在连灵气都使不出来,可一点?不想被踏马底下去,死不了?也丢人啊。 街上的人都疯狂逃窜,林然被挟挤着往后,看见两边的房屋各个门窗紧闭,眼看后面?的兵潮已经追到后面?了?,林然心里?也急了?,这?是真?要去马蹄底下和肉泥肩并肩了?? “喂!你上来!” 亮亮脆脆的少女?声音响起,林然面?前突然垂下根绳子,林然愕然抬头,才看见这?是路边一座餐馆似的三楼建筑,有人在窗边朝她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2/9) &amp;lt;/h1&amp;gt;招手:“快上来!他们要打仗啦!” 身后士兵的剑锋已经扫过来了?,林然来不及多想,抓住绳子就往上爬,她旁边身后的人眼前一亮也想抓绳子,但是手掌却从绳子穿透过去,根本抓不到。 林然好歹是个金丹修士,体?质在那儿,三下两下就爬上去,一个少女?探出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进?去。 “你是找死吗,你没看见那些凡人和我们不一样吗你就和他们跑,傻子都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和他们搅在一起啊。” 少女?没好气说:“要不是你运气好遇见我们,你就被卷马蹄底下了?,别以为修士就不会?死,照样死得很?惨!” 林然双脚踏上实地,余光瞥见下面?乌泱泱的骑兵队已经跑过她原来的位置,黑压压一片,明明只是凡人,但气势却彪炳凶悍异常,看得她们这?些修士都不免心头打鼓。 林然知道,这?是世界的力量。 “别这?么说,珠珠。” 旁边男声无奈地说:“这?位道友一看就是刚进?来不知道情况,你脾气好一点?。” 林然转过头,才看见面?前站了?好几个人,他们穿着林然熟悉的道袍,手里?各自拿着法宝,一看就是修士,还是同一个队伍的修士,为首的是一个相?貌端正?的方脸青年,看着年纪不大,最多不超过百岁,却已经有金丹后期修为,姿容气质不俗,更?难得一身正?气,应该是出身名门的大家?子弟。 最开始说话的也是拉她上来的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容貌娇俏,穿着一身粉裙,说话时还叉腰瞪圆了?眼睛,灵气十足,连那点?娇纵天?真?的娇气劲儿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林然看着她,乍一下恍惚看见了?侯曼娥。 傻娥子… 不过林然很?快反应过来,侯曼娥才不会?这?样,她会?嫌弃粉色太怯,不够衬托她的御姐王霸之气;而且侯曼娥贼精贼精的可不是看见谁就救谁的好心人,不是她认识的人她才懒得多管闲事呢,都得是旁边人做好事逼得她一起做,不做不行,跟鞭抽骡子屁股撵着她发善心她才跳着脚骂娘不得不捏着鼻子装好人。 不行,想想居然还有点?好笑。 娇俏少女?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3/9) &amp;lt;/h1&amp;gt;正?被说得不乐意,嘟起嘴巴,一看见林然竟然笑出来,顿时拱起火,大声质问:“你笑什么?” 林然老实说:“你真?可爱。” 娇俏少女?:“…” 娇俏少年怒火被生生卡主,眼睛瞪得更?圆:“你说什么?!” “我死里?逃生,好高兴啊,哈哈哈,太高兴了?。” 林然眼皮都不眨一下,拱手:“在下姓林单字一个然,谢谢几位道友,尤其是这?位珠珠道友,无比感谢!” 娇俏少女?:“…” 娇俏少女?一下子拉住旁边方脸青年的袖子,小声说:“裴哥哥,她别不是个傻子吧。” 方脸青年也有点?无语,但还是说:“珠珠不能没礼貌。”然后打量了?林然,见她容貌清丽气质清朗,周身气息才不过二十来岁,已经有金丹修为,露出惊讶的神色,然后笑着拱手:“举手之劳,林道友客气了?,在下裴周,这?是我妹妹白?珠珠,这?是我的几位同伴…” 白?珠珠插嘴说:“不是妹妹,我姓白?你姓裴,算哪门子妹妹?!” 裴周表情有点?无奈,却不掩对白?珠珠的疼爱:“好好,世妹可以吧。” 白?珠珠嘴唇动了?动,像是还想说什么,可裴周已经说起别的,白?珠珠愤愤一跺脚,甩开裴周的袖子自己跑到窗边去。 老可爱的小姑娘了?。 裴周像是很?习惯白?珠珠的任性,自然地继续对林然说:“林道友是不是刚进?这?个凡人界?” 林然点?头,不好意思说:“确实是,我一直在凡人界游历,不知怎么的就出现在这?里?的街头,却发现自己连灵气都用不出来,只好转身跑。” “这?都是最近出现的异常。” 裴周叹口气:“幽冥绝地显世,却恰巧沉进?了?北冥海,北冥海水倒灌淹没了?好几个州大片的城池疆域,蒸腾出的海雾汇成的大雨下了?几日几夜,当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但我们通过漩涡结界进?入凡人界之后才发现,这?些凡人界不知受了?什么影响,都渐渐变得很?奇怪,就比如这?里?的凡人,长相?穿着说着的话建的房子都变得稀奇古怪,整个世界大变样,灵气也愈渐枯竭,我们也渐渐使用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4/9) &amp;lt;/h1&amp;gt;不了?灵气,甚至有时候我们都碰不到这?里?的人和东西……” 很?像是世界在被改造。 林然默默想。 修士比起凡人无疑强大太多,这?是种无可争议的压倒性的优势,凡人界主动或被动地只能向修真?界靠拢,所以所有的凡人界无论是什么样的国?家?、君王或者时期,归根结底都是近似修真?界体?制的东方古典社会?,但现在,这?些发生的种种改变在无形削弱修士对凡人和凡人界的影响,更?是削弱修真?界对凡人界的压制和掌握,给予凡人界更?多的独立权和自主权,催化它?们往不同的方向发展…… “不过他们总是忌惮我们的,我们不掺和他们的国?事,他们也不敢招惹我们。” 裴周说:“这?里?是这?个凡人界的王都,现在正?值他们政变,这?一方叫克不勒斯的军队打进?王都推翻国?王,所以会?乱一些,等他们打完仗,咱们就可以找出界口离开了?。” 他们言语中对出入凡人界的事很?娴熟,对这?个世界很?熟悉,不像是误入,而像是特意了?解过一番,林然估计他们不是单纯的进?来游历或者看热闹,而是有正?事要做。 林然谢过裴周,又走到窗边,眼看着窗外黑水般肃杀铁血的庞大骑兵队伍,中间是一列列身着黄金盔甲的圣骑士,他们昂首挺胸高举着金色长矛,护持着两方繁复的军旗,军容肃整,簇拥着一个骑在马上格外高大的男人。 他也穿着黄金和宝石熔铸的盔甲,猩红的披风猎猎作响,高大强壮的身材像古希腊雕塑的神明,冰冷头盔下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张扬着无与伦比粗犷又豪烈的王者风范。 白?珠珠正?愤愤抠着窗帘,此时也有一点?好奇地遥遥望他。 突然,男人猛地抬起头,鹰隼般锋利的目光直望着她们的方向。 白?珠珠被吓了?一下,脑袋都往后一仰,是人体?面?对威胁时本|能的防备。 林然平静看着他,与男人冷烈的眼神对视片刻,他眯了?眯,收回目光,大军穿过街道往对面?恢弘的宫殿群而去,没一会?儿那边宫殿华丽的穹顶燃烧起熊熊大火。 是这?个世界意识新选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5/9) &amp;lt;/h1&amp;gt;中的主角? 林然回忆着刚才那道毫无对修士该有敬畏的目光,充满着野心和侵|略性,默默想,这?样的人确实适合开疆破土,作为先驱者为世界扫清独立的障碍。 “那男人是这?里?反叛军的首领,他们叫他安东尼大君,说他等占领了?王都,就要封自己为大帝。” 林然回过神,看向白?珠珠,笑道:“原来是这?样,谢谢白?道友。” 白?珠珠刚才被凡人唬了?一跳,反应过来只觉脸火辣辣的,小心翼翼往旁边瞅了?瞅见没人看见自己丢人的样子才松口气,但又一看那边和同伴低声商量说话而毫没有注意自己的裴周,更?加生气。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她都被吓到了?他都不知道,他一点?都不关心她! 哼,她一定要叫他后悔! 白?珠珠心里?委屈死了?,她看着呆呆站在窗边凝神的林然,眼珠子转了?转,主动过去抱住她手臂,做出好姐妹说悄悄话的样子,用看似很?小实际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林道友,你看他好不好看,虽然只是个凡人,但是他好有男人味啊,我好喜欢,真?想和他交个朋友。” 那边几人听见,话音一滞,挤眉弄眼看着裴周,裴周无奈摇了?摇头,脸上却只有宠溺,没有一点?白?珠珠想看见的醋意。 悄咪窥着那边的白?珠珠心一下沉了?,嘴角扁下去,有那么一瞬,难过得要哭出来。 手臂突然被软软抱住,林然回过神,看着白?珠珠水洗似的眼睛,迟疑说:“他们这?个制度看起来还处于蓄奴制阶段,男尊女?卑,虽然是一夫一妻但有可公开的情|妇制度,宗教?信仰下还不容易离婚,大环境不适合正?经谈恋爱,比起甜宠,更?适合出悲剧和虐恋情深,你要认真?了?,很?难幸福的。” 白?珠珠表情僵住;“…??” “你要实在想交朋友,可以只搞搞短期的朋友交易。” 林然自觉作为一个看过大风大浪经验丰富的任务者,自觉应该教?给这?个又天?真?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保护自己,当即委婉暗示:“提上裙子就走,不用走心的那种,你懂我意思吧。” 白?珠珠:“……” 白?珠珠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6/9) &amp;lt;/h1&amp;gt;呆滞看着她,半响,脸颊瞬间爆红 “臭流氓!” 白?珠珠大声说,羞愤欲绝踩她一脚,扭头“砰”一脑门撞在柱子上,林然听着都疼,嗳了?一声,她头也不回捂着脑门捂着脸慌里?慌张就跑了?。 林然砸吧一下嘴,转头看向不知何时一片安静的几人,对裴周不好意思笑了?笑:“裴道友,白?道友不知道怎么就跑了?,你快把她追回来吧。” 几人:“…” 裴周:“…” 怎么跑的,你心里?就没点?逼数吗?! …… 元景烁缓缓走在街上。 一个劲装打扮的少年,背着一把古刀,在这?个人人都穿起短马褂剪掉短头发的地方格外显眼,路上的行人不断看向他,元景烁径自往前走,神色冷淡,对周围一切的窥视和议论视若无睹。 议论声太吵了?,元景烁反手握住刀柄,刀柄纯正?无比的金色在阳光下有种冷漠又锋利的威严,周围的声嚣终于小了?,路人纷纷低头散开。 这?些凡人界变得很?异常,他听说还有专注另类武学发展的世界,他打算去看看。 元景烁漫不经心摩挲着刀柄的纹路,隔着兵|器特有的冰凉,一线特殊而隐秘的联系从刀身牵连他的魂魄。 “你光有刀不行,你得把刀法捡回来。” 那个叫“撼天?”的古怪意识还在他脑子里?絮絮叨叨:“你现在啥都记不起来,刀耍得糙死了?,你得多看看典籍,海纳百川,最好走捷径拜个好老师…” 元景烁不置可否, “小姐你看,那个能动的大方盒子真?有意思,长成这?样还能载人,还能动嘞,就是速度太慢,还没有兽车一呼吸跑得快。” “这?是碳车,他们用碳烧推着它?跑,速度当然不能和修真?界的兽车,但是比这?里?的马车驴车跑得快,装东西还多,已经很?够用了?。” 元景烁听见一道柔和的女?声,清水般潺潺动人,抬起头,见不远处高楼木栏边立着一道纤弱身影,遮着面?纱,迎风而立衣袂翩跹,仿似神仙妃子。 她穿着修真?界的服饰,却是个凡人。 “小姐懂得真?多。” “没有的,我也就看看杂书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毕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7/9) &amp;lt;/h1&amp;gt;竟我这?样的身子骨,也干不了?别的。” “小姐快别这?么说!” “好啦好啦,我不说便是了?,父亲呢,他出去有……” “小姐怎么了??是又不舒服吗?” “…没、没事,我倚着歇、歇一歇…” 元景烁正?要收回目光,余光瞥见那纤弱身影晃了?晃,忽然一阵大风呼啸而过,少女?竟似折翅的蝴蝶从高楼木栏跌落。 “小姐!!” “啊!有人掉下来了?!” 元景烁皱眉,眼见着周围路人惊恐避让生生空出一大片坚硬空白?的路面?,若是少女?就这?么跌地上,不死也重伤无疑。 他一跃而起,有如惊鸿踏空,在少女?坠地之前一把接住她。 少女?神色恍惚,眼中残留着痛苦与突然坠落的茫然,她下意识环住他脖颈,覆面?的轻纱被风卷走,露出一张清殊绝代的面?庞,纤细的柳叶眉间带着常年病弱的纤弱,却更?衬她美到出尘。 元景烁只看了?一眼,就礼貌地抬起头,少女?却仍在恍惚,怔怔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能站稳吗。” 少女?听见他淡淡的声音,她一下子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手臂还环着他,脸颊微微泛红,点?一点?头。 元景烁把她放下来,手虚虚扶在她肩膀,确定她站稳才收回来,然后转身就要走。 少女?见状,下意识叫一声:“这?位道友请留…” 元景烁确实停住,因为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 那是个中年男人,留着短髯,面?目风霜而沉默,朴素布衣包裹的身体?高大而强健。 他也背着一把刀。 元景烁能感觉到他很?强,无比的强大。 少女?也看见中年男人,露出欢喜的神色,屈膝一拜:“父亲。” 他是少女?的父亲,有这?个男人在,看来少女?本就不会?受伤。 中年男人说:“你救了?我的女?儿。” 元景烁淡淡:“不算救,没有我你也来得及出手。”他一拱手,绕过男人想走。 中年男人看着元景烁,目光定在他背着的金刀,眼中第一次露出惊讶,再仔仔细细打量元景烁,沧桑淡漠的神色渐渐显出鲜活的色彩。 元景烁绕过他,忽然听见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8/9) &amp;lt;/h1&amp;gt;身后声音:“你可愿拜我为师。” 元景烁一顿,转身看他,挑起眉,显出几分懒散的嘲弄:“凭什么?” “凭我是仲光启。” 仲光启平静说:“玄天?宗第一人,九州第一刀客。” ——青州旧事·卷四·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3 04:14:28~2021-03-14 23:5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7505408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锦墨 4个;xi 3个;喵大人、m瑞、snow、喵喵、无言、霈楹、清炖的咸鱼、48803469、顾朝朝朝朝、48308220、喵喵喵喵喵喵喵、2291140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与生 122瓶;取名字会死星人 58瓶;47053405 44瓶;卷卷 32瓶;捡到一只沙雕、99、淑 30瓶;阿漓 22瓶;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梨诺、丝瓜藤、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复、emmm 20瓶;小丸子 17瓶;123456、许字 15瓶;好大一株向日葵 13瓶;西小殿、下梵历劫、小小喷菇、娜娜、dtunnooggesx、阮敏、无言、略略略、bubaiii、小小瑶、绸缪、44615653、3/7、15567304、归屿、少年不知名咋取、戈多、草莓姜饼人、77?、锦墨、打工人打工魂、雪雨纷飞、立心景行、紫幽梦竹、犹有所待、黎胖胖。、裟南、一室流光 10瓶;野原新之助、喵呜不可爱 8瓶;随风47、白梨、佳佳姐姐 6瓶;平平无奇的快乐二狗、打烊、@163.、36806969、言倾、lx牌可乐鸡翅、云却、三十九度七、叶霁昡、橘子 5瓶;煎饼果子不好吃不要钱、古月 4瓶;七月山猫 3瓶;芝?+年糕、49853260、48803469、世末某某、奥利奥泡小烊、周周周 2瓶;你管我是谁、47802565、骞舟中流、沐筱sc、青衣乐工、微光、樱月、菡萏、小阿倦丷、喵星人、云弈枭、胖头鱼丸、44542088、是彩虹的虹啊、京葭、青蛙叶子、日和、白天的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9/9) &amp;lt;/h1&am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北冥, 海水环绕着?陆地的边界,绘成一条蜿蜒广袤的深色长龙。 普通的海水是无色透明的,被阳光照耀会?呈现广泛认知中属于海的蔚蓝色, 但这片海域不同;它的海水无比的清澈、干净, 没有一丝杂质, 但当阳光照下时, 人眼却只会看见一片深邃的漆黑, 无边无垠、无深无底,折射不出一丝光亮的黑。 这就是北冥海,九州四大海域之?一, 上古传说中连阳光都无法照耀的大海。 北冥海畔, 连绵了半个海岸的码头被迅速改建, 改得更大吃水更深,一艘艘巨大的雕出翅膀形如飞鸟的航船停泊, 随着号角声逐次起航,载着一批批翘首以待的修士开往北冥海的最深处。 狭长码头上下人来人往, 嘈杂喧天, 隔了不远处商人们在旁边建了几十?条交错长街的酒楼茶馆, 还有新建的游乐厅、棋牌室、斗兽场、虚拟角斗室…当然更不可少最火的歌舞厅——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凡人建的。 修士们自小灌输的理?念就是兢兢业业修炼、求长生, 一心?都扑在这上面,这方面来说,思想竟然算得上单纯朴素,没几个有心?思搞这些花样;但凡人就不一样了,现在各地凡人界里百花齐放,吃的玩的能让人挑花了眼,修士们财大气粗,随便扔一颗灵石在凡人界都是好东西, 在许多凡人界眼里那都是待宰的大肥羊,北冥海如今成了修士们蜂拥而来的香饽饽,凡人界的商会?们心里就痒痒了,猫走猫道鼠有鼠道,很快各自投奔了个修真界的靠山就在码头边建楼,逮着什么建什么,建什么都赚钱,于是商会?们更是蜂拥而至,就这么硬生生的建起来一座海滨城,更是热闹无比,一时风头无量。 “大哥大哥,劳烦填个表呗,还有小礼物送。” “小姐姐这么好看来填个表呗,我们有超可爱的小礼物送哦。” 包乐乐在人群中穿梭,不时眼疾手快发出去一张单子,还不等人家反应过来就送出一朵虚拟成像的粉色小花,附赠一张笑成太阳花的脸。 这一通行云流水,一般人也就没脾气了。 当然,包乐乐可不是随便挑人,她有心?眼,从一开始挑的都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1/8) &amp;lt;/h1&amp;gt;是眉目清正看着?就脾气和善的人,对于这些修士,一个清秀凡人小妹嘴巴抹了蜜似热情看着?你,他们怎么也不至于一脚把?她踹出去不是。 “您听说过苍穹联邦吗?” “您对联邦如今的党争有了解吗?您知道斯德尼元帅的政治主张吗?如果不知道请打叉,知道请在这里打勾,如果任何想法可以填写在这里…” “……” 包乐乐絮絮叨叨,凭借自己热情的笑脸成功收回许多张表单,她粗略地看过,看见十?张有八张里都画着鲜红的叉号,很难排解心里的气馁和失落。 她的国家、她认为无比强大又先进的世界,但在这些修真主界的修士却都不值得知道个名字。 她被晒得口干舌燥,又不甘心?就这么走,兜兜转转一圈,她决定去旁边茶棚喝口水,然后打起精神再?战。 包乐乐跑到茶棚,张嘴:“老板来杯茶——” 包乐乐声音一顿,因为她又看见茶棚里一个合适的受访者。 她穿着?素色轻便的衣袍,年纪不大的样子,一个人坐在茶棚靠近边缘的位置,桌上摆着?一壶花茶,面容白皙秀美,神色怡然,一看就是个很好说话的修士。 包乐乐眼前一亮,连茶水都不要了,赶紧跑过去:“这位漂亮的小姐姐,可以帮人家填一份问卷调查吗?” 青衫姑娘抬起头,包乐乐发现她近处比远处看还好看,眼睛清亮亮的,宁和又清浅,有种说不出的特殊气质。 包乐乐看着?她的眼睛,连声音都不由放小了:“…可以吗?” 青衫姑娘看着?她,眨了一下眼,又看了眼她身上与修真界格格不入的高?纤维防尘衬衫长裤,点点头伸出手。 包乐乐很高?兴,虽然说她挑的修士都是好脾气的人,但也难得见这么配合。 她把虚拟表格放在她手里:“直接手指就可以写了。” 青衫姑娘又点点头,手指在表单问题上慢慢勾画,问包乐乐:“你是学生吗?出来做社会调研?” 包乐乐一愣,没想到这个女修士竟然能这么自然地说起“学生”“社会调研”这几个很现代的词汇,像是很明白怎么回事一样。 要知道据包乐乐的观察,这些修士们对于她们这些凡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2/8) &amp;lt;/h1&amp;gt;人界的事是没什么了解的,整个修真界的基础社会水平还仅处于她们公元世纪的封建社会?时期,而?且只看她表单上的那些红叉就知道,修士们对凡人界了解不多、也根本不屑于多去了解,这个时候听见一个修士用这么娴熟自然的口吻问起自己的事,包乐乐很是惊讶。 惊讶之后,就是无比的激动。 “是啊,这是我们大学的毕设论文…就是我们那里学堂结业要写一篇文章,我们小组的课题就是研究修真主界对我们世界未来发展的可能影响,我是负责出来做初始社会调研的。” 包乐乐眼尖的看见青衫姑娘连着?打了好几个勾,瞬间兴奋起来,她意识到她很有可能收获一张格外详实有效的反馈表单,整个人当即热情了千百倍:“哇小姐姐你学识好丰富啊,我问了许多人都根本不知道我们的世界。” 毕竟修真界一直有凡人如蝼蚁的概念,虽然这些年天地大变,因为修士在凡人界日渐受到的种种限制加上各个凡人世界吃了催生剂似的迅速发展,凡人的地位大大提高?,甚至已经更多反渗入修真界的疆域,但对于绝大部分动辄可以翻云覆雨的强大修士们,哪怕渐渐享受上凡人的便利、对凡人态度逐渐和气,甚至有些州府已经专门设定一些限制不允许修士轻易动手伤人,但修士们打心?眼里也始终是瞧不上凡人界。 “苍穹联邦嘛,我知道,是发展最迅速的凡人界之?一。” 青衫姑娘笑了笑,一边填一边问:“之?前听说你们发现了外空大陆的踪迹,怎么样,现在正式发现了吗?” 包乐乐更惊喜,她竟然连这些都知道!难道自己遇上个难得的联邦迷?! “还没有,我们的航空器飞出陆地圈,就被一层薄膜限制着无法驶离,科学院说我们的地表之?外都被混沌物质覆盖,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只能探测出最近一片大陆,它好小好小,在观测中就只是一个点,专家分析至多有一个虚拟环球场大,外空的大陆都是这样的吗,这么小的话我们很难往外拓展,很多研究都缺少样本要叫停了呢。” 包乐乐有点闷丧,一时没注意说出许多自己专业的术语,却听青衫姑娘慢慢说:“也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3/8) &amp;lt;/h1&amp;gt;许它可以很大,只是现在还小,就像一个人,刚出生时只是个婴儿,所以小小的,等它慢慢长大了,也许就不一样了。” 包乐乐愣了一下,觉得这个想法很新奇,但是听着特别让人振奋,她用力点头:“太有道理?啦!” 包乐乐意识到自己真的遇见了个与众不同的修士,她无比高?兴,重新打起精神来,看见青衫女子已经填写到倒数几个问题,她立刻兴致勃勃解释:“这是我们苍穹联邦如今的三位当权负责人,分别代表军方、贵族和传统人民政|权三方势力,今年正逢我们联邦体制进一步改革,这三位正在竞争联邦第一任邦最高?领|袖身份,我们想调查一下对于修真主界的修士来说会?更支持哪一种政治主张,这关乎各派将寻找的外交政治支持巴拉巴拉——” “船要开了,你还在这里喝什么茶!” 包乐乐突然听见一道脆生生的女声,眨眼间一道粉色娇俏倩影跑进来,凶巴巴对青衫姑娘说。 她的态度并不客气,却亲昵又自然,带一点不让人讨厌的天真娇憨气,像气鼓鼓的粉色大毛团子。 青衫姑娘一本正经说:“我在填表。” 包乐乐反应过来她们是熟人,连忙说:“是的是的,这位小姐姐好心帮我填个表。” 白珠珠才瞅见对面的包乐乐,嘀咕说:“姐姐就姐姐,还小姐姐,腻腻歪歪的。” 不过包乐乐对她笑得像朵花,她脸皮薄,就不好意思说啥了,哼唧哼唧转头看向林然:“你填什么,快点填,裴哥哥他们都在码头边等着?呢。” 林然加快速度,哗啦哗啦往后填,白珠珠还是心急,围着她团团转催促:“你快点啊”“你好墨迹”“这个词有那么难嘛你要看这么长时间”最后她大手一挥抢过来:“磨蹭死了我来填!” 包乐乐:“…”其实她这里还有新的… 林然好脾气地让给她。 包乐乐有点惴惴白珠珠会图省事胡填,难得遇见一个真正了解她们世界的修士,她是很看重林然这份调查问卷,但这本来就是平白拜托人家,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万一人家直接甩了问卷走都是没办法。 但让包乐乐出乎意料,白珠珠虽然一脸不高?兴,拿过问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4/8) &amp;lt;/h1&amp;gt;卷后却没有胡填一气,而?是一笔一划填得挺认真。 林然她们这些年游历过许多凡人界,主要是裴周他们调查记录,白珠珠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但凡人界太多了,各式各样的体制科技、各式各样的风俗文化语言和专有名词,白珠珠当年不可能像林然这种回锅老油条经验丰富,所以此时看得很吃力,好多都不明白,填得比林然还慢。 林然却仿佛没察觉,自然地站在她后面给她指导:“照着直觉填就行,他们就需要直觉。” 包乐乐:…不,其实我们更想要过过脑子的东西。 白珠珠本来填得苦手,就有点后悔,碍着?面子又不好推还给林然,听见林然这么说,有点心虚瞅了瞅白珠珠,强作镇定清了清嗓子:“那行吧,本来我还想再多想想呢。” 包乐乐看着?白珠珠立刻挥舞着?手指填了起来,旁边青衫姑娘笑眯眯看着?她,像猫妈妈看着?窝里娇横娇横喵叫的奶猫崽子。 白珠珠填到最后一道题,选择更支持哪位候选人的主张,白珠珠不傻,知道这才是这份问卷真正想问的问题,看着?上面半懂不懂的主张,有点踌躇,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就不愿意随便瞎填。 她是个顶善良又有责任心?的好姑娘。 林然在她身后看了看,指着?第一个:“选他吧。” 白珠珠问:“为什么?你支持他什么主张?” 林然老实说:“他长得最像大人物。” 白珠珠:“…” 包乐乐:“…” 白珠珠看了看虚拟图像上一身华丽军礼服冷峻成熟的男人,又看了看旁边一个大肚肥肠一个中年秃顶,顿时怒了:“你胡扯,明明你是看他长得帅!” “是有这个原因。” 林然诚实点头:“我看他长得好,你看他长得就不好吗,别人当然也会?看他长得好,这样的当家人拿出去就是脸面,是有天然好感度加持,增加国民自信心?,是有长期效益的。” 这一套套的,白珠珠听得一愣一愣的,林然直接在第一张图片打勾,给也呆住的包乐乐,笑了下:“别不开心?,别人都不了解、也不愿意去了解,才能给你们世界最好的发展时机。” “这里毕竟不安全,早点回去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5/8) &amp;lt;/h1&amp;gt;吧。” 她拉起白珠珠:“走了,我们还得去赶船。” 包乐乐愣愣看着?林然牵着的也呆呆的白珠珠往外走,走到门口,那粉衣少女突然一声怒叫:“你又唬我!你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 “没有我…” “臭流氓!我就知道你满肚花花肠子!以前就是现在还是,一张嘴就口花花,就不是个正经人!” “我不是…” “你就是!哼我早看穿你了!” “…行吧,咱们先走要晚点了。” 林然被恼羞成怒的白珠珠大小姐一路追到码头,将将在起航之前跑上船。 上甲板的时候,林然脖颈突然像烫了一下,很疼,她下意识摸住脖子往四周张望,周围人来人往,什么异常也没有。 裴周一直焦急在船沿等着?,想要下去找又怕找丢,看见她们跑上来才松口气,看见被追得头发凌乱的林然和气势汹汹的白珠珠,习惯性的眉头一皱就对白珠珠说:“珠珠你不许欺负林——” “裴大哥,是我耽误时间了,珠珠去找我,我们闹着玩呢。” 林然回过神,立刻打断,白珠珠扁到一半的嘴扁不下去,瞪她一眼,裴周也不舍得说珠珠,听林然这么说顿时松口气,摸了摸白珠珠的头,笑着?说:“那就好,我就怕珠珠任性起来欺负人。” 林然笑:“珠珠是好姑娘,不会?欺负人。” 白珠珠听见裴周说自己任性,被自己追着打的林然反而护着自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委屈对裴周说:“你上来就凶我,你不讲理。” “是我误会了。” 裴周立刻道歉,很真诚说:“对不起珠珠,我向你道歉。” 白珠珠看着?裴周清正认真的眼睛,心?里又酸又甜,最后还是蜜糖似的甜溢出来,她撅起嘴巴勉强说:“那好吧,我原谅你了。” 裴周笑:“谢谢珠珠。” 白珠珠撅起的嘴巴忍不住往两边咧,最后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她抱住裴周的手臂,脆生生撒娇和他说话。 林然看着?小黄鹂似的白珠珠,笑了笑,和旁边几个同伴打个招呼,一个同伴带她去找房间,跟她解释:“本来裴大哥想订个顶层的包间,正好咱们一行人住,但咱们来晚了,顶层被一气儿包下来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6/8) &amp;lt;/h1&amp;gt;了,我们只好在下面分开住。” 北冥海海水特殊,修士不可以御空,只能通过这种大船航行,又因为如今幽冥绝地的事,人人都往北冥涌,北冥海的船位很紧张,一票千金都不止,更何况是顶层一整层的位置,真正的有市无价,也不知是什么豪客能包下来。 同伴把她送到房间,她们这些人也是好几年的交情很熟了,不用那些客套,摆摆手让她自己收拾就忙别的去了,林然推开门,房间不大摆设也简单,就是一张横宽两米说不上是床的木榻,上面摆着?一个蒲团,再?一套桌椅,就没了。 什么沙发什么床头柜什么衣架茶桌,没有,通通没有,一群五谷轮回都没有的修士,凑合凑合活着得了哪那么多屁事。 林然深刻明白凡人界的游戏厅歌舞厅是怎么一经推出就火爆九州的了。 毕竟大家确实饥|渴很久了。 林然身无长物,连个行李箱都没有,根本没有“收拾东西”的基础条件。 她把风竹剑和储物袋放在桌上,然后就无所事事了,在巴掌大的地方转了两圈,只好坐在木榻边,发呆。 林然以前光发呆都能呆一天,但这些年她不是勤奋了吗,不是改头换面积极做人了吗,林然呆了一会?儿,只好遗憾放弃呆着?呆着?就自然睡着的快乐,爬起来继续修炼。 她这些年收集了一些富含元气的珍贵宝物,她摸出来一块矿石握在掌心?,闭上眼凝心?静气。 氤氲的白色气流从矿石中缓缓挤出,浮动在她周身,顺着缓缓渗进她体内,林然吞吐着?元气,渐入佳境的时候,脖颈突然又是一烫,烫得刺痛。 林然猛地睁开眼,一手捂住脖颈,皮肤烧得生疼,她抄起风竹剑,借着?剑身的余光看见自己颈侧仿佛从血肉中生生浮出的繁复而?诡异的血纹。 林然恍惚了一下,才渐渐回想起来。 这是妖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4 23:55:09~2021-03-16 23:3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341396 3个;谁家猫猫、喵大人、温、蓝酱、不知道叫什么好的鸣鸣、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波是只猫 349瓶;Wt1-A 66瓶;非鱼 50瓶;元爱 46瓶;小小宸、天辻233、挥手遇你甚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7/8) &amp;lt;/h1&amp;gt;幸、喵喵爱你、石头啊呜呜、磕糖第一线、零、腌不知道、29354258、oro、元殊、小杨不熬夜、42518967 20瓶;清微、昭昭 15瓶;顾烟 14瓶;念珈 12瓶;呼基满、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吃土少女、小鸡出逃、荔枝、不急不躁平常心、魚崽、夕夕不是嘻嘻、×、49227187、安然然然、35731889、青黛 10瓶;玉振 8瓶;46352453、梨涡、泡面、倾雨黎明、奶味苏打、阿米、阿妟、17737382 5瓶;北栀、锦瑟、森屿海巷、牧屿 3瓶;惜畫、唐云玖、哦哦哦 2瓶;樱月、我有一个道长朋友、团子大王、小碗防摔、sqtl、阿瑾、江江、45296521、小兔宰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amp;lt;h1 id=&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 class=&amp;quot;chaptername&amp;quot;&amp;gt;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8/8) &amp;lt;/h1&am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妖纹。 林然在记忆里努力翻腾, 才终于想起来许多年前,在燕州金都的时候,她曾经遇见过的妖主成纣。 那位妖主因为妖卷被她看见, 想弄死她, 恰好闻到她的血味,馋她的血, 又想把她抓回去当私人血库,但当时他家妖域好像出了什么叛乱, 在她机智的反抗之下,妖主懒得和她掰扯就先回去了,走之前在她脖颈啃了一口, 留下了这个印记。 时间挺久了, 这些年这个印记也安安分分一点动静没有, 妖主也没有找过来, 林然都忘了还有这一茬儿, 结果今天这破印记开始发烫发疼,什么意思? 妖主也在这艘船上? 林然不敢相信自己能这么倒霉, 随便找艘船就正好撞上妖主?有这几率她早去买彩票发家致富了。 林然摸着脖子, 觉得虽然很疼, 但也不是不可忍受, 她就决定先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妖族甚少离开妖域, 尤其是妖主, 出现在外面是会引起大风波的,林然不知道他在这船上想干什么, 但他出来肯定需要隐蔽身份的话,也许没工夫管她一个小角色。 这么想着,林然就不管颈侧火烧火燎的血印, 闭上眼修炼。 她修炼了几天,印记越烧越烫,但正如她猜测妖主确实没来找她,林然松口气,于是在同伴叫她出去松快松快的时候,她已经把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好奇在船上转悠。 这艘海船很大,甚至不比能跨空远航的方舟小,林然原本看着自己那房间的格局,觉得这艘船就是这么朴素务实的风格,结果大错特错,从饭店到游戏厅,从购物一条街到歌舞酒吧,林然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像是在哪一世上过的豪华游轮。 “这么多人?” 林然看着人来人往,隐约能看见一群年轻修士坐在全景游戏厅里大呼小叫,呆呆说:“他们都不修炼的吗?” “修炼当然是要修炼,但磨刀不误砍柴功,不吃饱喝好打足精神怎么修炼。” 同伴指着橱窗里的汉堡:“要薯条吗?” 林然:“…要。” 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咸某林竟然成了人群中最勤奋的那一波儿,这哪儿说理去? 林然严正拒绝陆知州(对,就是同伴之一,决定给他冠个真名,毕竟她们平常最熟,得给个排面)去酒吧蹦迪的邀请,她走进最正常朴素的自助餐厅,绕着餐吧大拿特拿,远远也望见了白珠珠和裴周,他们俩在边角的餐桌吃饭,就他们俩。 白珠珠再也没她面前气鼓鼓的样子,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看着对面的裴周,笑得像朵花。 活生生的见色忘友,真实,非常真实。 “所以我说去酒吧,你不去,之前白大小姐把我们都轰出来了。” 陆知州耸耸肩,有几分看好戏的调侃:“她要和裴兄过二人世界,嫌我们碍事,都给我们轰出来。” 林然早知道白珠珠和裴周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白珠珠一直喜欢裴周,陆知州他们几乎都是雍州一起玩大的小伙伴,这不是秘密。 林然想了想,说:“我听说过在你们雍州,白裴都是世族大姓,两家这么安排,也该是乐于把他们凑成一对吧。” “你说得没错,他们家族都乐意的,事实上,白家裴家早早就有给他们订婚的打算。” 陆知舟说:“珠珠喜欢裴兄,从小就喜欢,谁都看得出来,我们也都乐意看他们凑对,但你也看出来了,裴兄把珠珠当妹妹,连当时的订婚都被他推了,正好我们几个家族联和决定派人出来调查凡人界的异变、完善家族史料,裴兄借此脱身,珠珠之后就跟着跑出来,裴兄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一起。” 林然沉默了一下,看着捧脸眼睛亮晶晶的白珠珠:“珠珠知道吗?” 陆知州说:“应该知道,白家不会不告诉她,但她还是跟着出来。” “珠珠就是这样嘛,她倔强得很。”林然却笑:“其实这样也挺好,不到黄河心不死,让她去试一试,说不定就成了呢,就算不成她也努力过,心底总是没有遗憾了。” 陆知州看了看她,眼神有点奇异:“我还想叫你劝劝她,她难得挺听你的话。” 白珠珠出身高、天资好,性格自然被养得骄纵,想奉承的小姐妹一堆,但真正的天之骄女们当然是不乐意捧着她玩,她不和那些大小姐玩,却也不和那些小姐妹混,就一心追着裴周跑。 林然大概是唯一一个意外。 虽然白珠珠总是对林然横挑鼻子竖挑眼,和她凑一起就吵架,但陆知州可是头一次见白珠珠追着除了裴周之外的第二个人跑。 “我不管。” 林然断然:“珠珠这么可爱,追个人怎么了,初恋多重要,得有始有终将来才好谈新的,要不然留下创伤将来再喜欢人有阴影怎么办。” 陆知州:“…??” “拆人姻缘天打雷劈,你也不要老偏心你们裴兄,他一个男人还是被追的总比珠珠一个女孩子更占便宜,他有什么好计较的。” 林然语重心长:“有这工夫你多操心点正事,多收集点情报多搞点章程,要不然一头黑进了幽冥你勤等着后悔吧。” 然后林然三下两下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把饮料一饮而尽,拿起打包好的明天早餐走了。 陆知州对着盘子琢磨,好半响捋过来,好家伙,你图珠珠得谈个圆满的初恋将来再谈新欢,那你怎么不说裴周被追出心理阴影来将来娶不上新媳妇?! 陆知州反应过来,差点掀了盘子——林然你丫个道貌岸然的,还说他偏心,你才是双标狗到了极致! 林然拎着新打包的汉堡套餐美滋滋回到自己的屋前,手抵在门板正要推开,忽然顿住。 太静了。 远处主船舱的喧嚣、甲板的鸣笛声,甚至连不远处船舷外连绵的海浪声,都一瞬消失了,整片空间安静的只剩下她的呼吸。 颈侧忽然剧痛,那种她已经熟悉了的热度像是浇了油的火爆着油星沸腾,林然毫不怀疑这种温度可以在几分钟内将她熔成一滩血水。 林然果断收回手,毫不犹豫转过身,看见不知何时浮现,已经在脚边蜿蜒的血河。 天一:“找上门了,你咋办?” 林然捂着脖子,快步沿着血河往楼梯走:“还能咋办,亲自上门送菜去呗。” 北冥海昼短夜长,这个时辰天已经黑透,船板不知怎的没有人,只有高悬挂灯的光照在连绵血河上,倒映出猩浓幽冷的暗光,血色浓得像化不开,让人很难不与粘腻的血、尸体和死亡这些字眼联系在一起,不免心头发寒。 林然发不了寒,她已经快被烫死了。 上短短几个台阶,她浑身已经大汗淋漓,深红粘稠的血顺着捂住脖子的指缝渗出来,渗得很慢,因为血管里血液的水分都快被烤干了。 这可真是,有必要吗?这样喝起来那血还能好喝吗? 林然心头咯噔,她当初从妖主手上苟一条命就是因为血,她有理由相信如果她的血不再足以满足妖主,他能立刻活撕了她。 想到这儿,林然也管不了会不会被看见,撩开袍角撒丫子就往上跑,一口气连过几道结界冲到顶层。 顶层非常空旷,只有一座宫殿似的大船舱,能遥遥望见船头扬起的海旗。 林然粗略望一眼,顾不得多看,直接冲到往最中间的船舱冲。 大门无风自开,林然跑进去,迎面就是一个气派的正厅,门边摆着几支收口高颈大花瓶,瓶子里花枝新鲜得分明还沾着水,却已经枯萎成干花,上阶并摆着两把太师椅,但没有坐人,她往旁边挑高的门帘往侧室走,沿着绵延的血河走到尽头,才终于在一个房间看见人影。 林然看见那个胖小弟站在门边,朝着一个方向卑躬屈膝,那瘦高的人影,背对着他们,站在巨大的阳台上,这个方向能俯瞰遥远无垠的北冥海,海水深黑得像大片浓墨,又被远处船头那根尖耸的船杆尖利地切割成两半,构成诡谲而惊心动魄的风景。 林然突然撞门而入,那个胖小弟吓了一跳,正嘴就要说什么,林然直接把门板扔他脸上,直直朝着那道高瘦高瘦活像骷髅架子的黑袍人影扑去。 妖主转过身,面无表情看着扑来的林然,伸出手,尖长的手指正好能洞穿她的心口。 林然紧急刹车,松开手露出血糊糊的脖子,热情邀请道:“陛下,您要来点血吗?刚流出来的,超级新鲜嗳。” 快喝吧祖宗,再不喝她他喵的要烤成|人干了。 妖主看着她,连嘲弄的神情都是冷冷的,林然表情都没变一下,一脸真诚厚道地看着他,仿佛自己真是一听说妖主立刻颠颠上赶着来送血,当代女雷锋送温暖不求回报。 妖主看了看她,林然感觉有什么顺着腿攀上来,殷红的血河像绳索缠住她的腰和手腕,将她缠成一只傀儡娃娃,然后用力一拽,把她拽到妖主面前。 那血河勒得生疼,林然也不敢挣扎,怕妖主烦了直接给她甩出去,保命要紧,她现在要以苟为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想和妖主硬着杠。 她老实得出奇,妖主耷着眼皮瞥了瞥她,纡尊降贵般的低下头,在她颈边轻轻嗅了下,是熟悉的清冽又甘甜的味道。 这些年她没有吃脏东西、没有修炼不干净的功法、甚至还没有破瓜,味道一如既往的干净。 妖主低下头,冰冷的嘴唇在自己留下的妖纹蹭了蹭,含住细白柔软黏着薄汗的皮肉,咬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喜弥勒把门板从脸上扯下来, 只想活撕了那个胆大包天的人族小丫头,但他一抬头,就看见已经交颈抱到一起的两人。 喜弥勒当时就懵了。 他只记得陛下动了妖咒, 这小丫头不老实, 一直不乖乖过来献血,他当时就心头冷笑,已经暗搓搓准备了百八十种搓磨的方法能叫她生不如死悔不当初,可谁知道她狡猾如斯,他还一招没使出来,她见事不好变了张脸就先一步颠颠扑到陛下怀里讨宠。 喜弥勒暗暗咬牙, 再一看, 险些没气昏过去:哎呦我的陛下,您怎么就这样上嘴了,这小丫头一身血糊糊都快成个血人了, 这脏兮兮的哪配您下尊口,脏了您的嘴啊! 喜弥勒赶紧说:“陛下,这女人脏得很让小的把她洗涮干净——” “滚。” “嗳小的这就滚!” 喜弥勒扭头踮着脚尖往后退出门, 轻手轻脚把门带上。 林然听见后面喜弥勒的声音, 但她无所谓, 她就是故意的,哪有上门送血还自己洗干净的,她还希望能恶心得妖主吃不下饭呢。 但人妖主胃口比她想得好, 生冷不忌, 她邋遢成这样自己都下不去嘴,他这咕嘟咕一口口喝的,跟逮着奶茶店免费似的,可着劲儿往肚子里灌。 不过也是, 他还在乎什么呀,林然随手一摸,摸到他胸腹,皮肉紧紧贴着骨骼,肉都快凹进去,清晰摸到骨头的轮廓,这得瘦成什么样?人家是行走的衣架子,他是行走的骷髅架子,高级修士哪个不是被淬炼得容貌体态修长完美,就他这样还能有好? 林然没摸两下,手腕就被血绳拴住反缚在身后,尖长的手指冰冷掐了掐她脖子,林然悄悄翻了个白眼,然后脑子就渐渐混沌过去。 失血太多啦,她得晕一会儿…… 林然是被生生冻醒的。 偌大的温泉池里灌满了冰水,林然给冻得一个激灵,不知道温泉泡冰水是个什么极限操作,她阿切阿切打着喷嚏从池边爬起来,才看见坐在池边的妖主。 他那身黑袍微微敞着,露出死白的皮肤,和她想象中一样瘦削嶙峋的身体,透出一种可怖的枯败,仿佛雪山压顶逼到眼前,那种一触即轰然覆灭的惊悚感,看得人莫名心头发跳。 他看向她,唯一有点色泽的就是那张嘴唇,不知道是被血染的,还是因为吸了血气色变好,泛着薄薄的红,幸亏这一点鲜色,衬得他冷漠的眼睛和枯瘦死寂的脸终于不那么像个死人了。 赤红的东西从他身后延伸进水里,林然乍一下以为是血河,然后才发现是他的狐尾。 那狐尾游过来,蛇一样缠在她腰上,绒长的细毛隔着衣服搔过她痒肉,林然痒得咧嘴,下意识想去抓尾巴,还没摸到根毛,就被拽到池边。 林然抬起头,对上妖主面无表情的脸。 林然:“…” 面对这样一张脸,她也很有压力啊。 妖主冷冷的目光在她脸上梭巡,突然一根手指压在她脸颊。 “…”林然木着脸看他。 妖主手指慢慢用力,正压出一个酒窝。 他说:“你是快活。” 他那个语气,林然乍一下都听成“你不想活”。 自己生活不幸福,看别人快活都不行。 而且她哪快活,她压力大着呢,每天一把把掉头发。 林然肚子里吐槽,但懒得和他解释,和蛇精病讲道理是讲不清的。 如果她以前时间多,也许还愿意和这种大爷讲讲道理,传递一些正能量让他们多造福一下社会,但现在世界都快毁灭了,她哪有心思和他磨叽,于是只敷衍地摇了摇头。 妖主自然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冷眼看着她,半响指腹掐住她下巴,抬起她的头,低头重新咬住她脖子。 “…”林然心说妖主这真是吃自助呢,没完没了。 她一时没有说话,估量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心里默念倒计时在自己容忍底线之前叫停,那估摸着就得翻脸了,好在妖主没有今天就那她吸干的意思,还没等她叫停,妖主已经重新抬起头。 他嘴唇都是血,眼睛是猩红,显然并不好克制,仰着头低|喘了几声,林然隐约听见他嗓子滚出兽类那种尖而低的咕哝声,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按着她的脖子,指甲微微伸长,像野兽捕猎时本|能按着猎物喉管。 林然老老实实没有动,做一条又木又硬的老咸鱼。 妖主缓了一会儿,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低下头,漫不经心舔干残留的血迹,一直溢个不停的伤口这才很快愈合。 然后林然感觉自己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妖主半阖上眼抱着她,不是抱情|人,是树袋熊抱树的那种抱法,尾巴也不客气地搭上来。 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头妖,一头原型遮天蔽日的大妖。 林然一个能扛千斤的体魄,直接给他压趴进池底。 “…” 林然艰难爬起来,重新呼吸着新鲜空气,颤着手扶住池边:“我得走了,要不然我同伴该找不到我了。”再不走就他喵的要撂在这儿了! 妖主掀起一点眼皮看她,林然恍若无觉,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是一起来的,都安排好了,不能分开的,而且我在这儿也耽误您的事,反正离得也不远,您有需要我再来就行了,一会儿就能上来。” 妖主懒得听她扯淡:“你留下。” 让她留就留,他不觉得她敢反驳。 但林然说:“我要回去住。” 妖主眉宇还带着几分慵懒,却慢慢睁开眼,那双冰冷赤浓的兽瞳盯着她。 林然感觉周围的水更冷了。 但她肯定是不会和妖主住一块儿的,妖主已经变成这个鬼样子,身上不定多少麻烦,她现在不想掺和。 “您看我这么多年都很老实,更何况在您眼皮底下,我回去住,保证随叫随到。” 林然偏过头看他,嘴唇无意碰过他尖白的下巴,她愣了一下,顿时心虚,怕他一巴掌拍死她,脖子往后伸了伸,强作若无其事说:“还是那句话,您有需要就叫我,至于其他的任何秘密。我嘴巴严得很。” 妖主盯着她,林然有充分理由怀疑他在估量到底是不是一了百了恁死她,一而再再而三被她拒绝,她脸上大写的不知死活。他得烦死她了。 好半响,林然感觉自己被狐尾推开。 这都忍了,果然她的血对他还是很重要,啧,看来他的情况真的不咋地。 当然再不咋地也是妖域乃至九州的最大的BOSS之一,林然不想和他对着干,她一点没有再挑衅的意思,乖乖轻声爬出池子,想用灵气把衣服烘干,但这池水不知是什么做的,灵气竟然不起作用。 但她也不能这么湿哒哒的出去,连小衣带子都透出来了,林然左右看了看,屏风挂着一件新黑袍,肯定是妖主的这她不敢动,但旁边有一张大床,还是一张那种中世纪的大宫廷床,上面满满铺着柔软的羽绒枕头丝绒绸缎,那种奢靡堕落男女关系混乱的画风一下子就起来了。 林然心想行啊,妖主陛下您都一把骨头架子了,还玩得这么开,老当益壮啊。 她走过去,把里层的一张床单抽出来团吧团吧披在身上,和妖主打招呼:“陛下我走了。” 妖主根本不搭理她。 林然一摇一晃地走出门,看似虚弱无力,实则神清气爽。 虽然流了好多血,但是她修为噌噌长啊。 自从她离开金都,她的修为越升越慢越升越慢,一直被刻意压制,但现在有了妖主的反哺,林然终于有信心尽快突破金丹后期,那样再去幽冥就多了几分把握。 不愧是顶级的小黄…顶级的双|修功法,这玩意儿确实是大外挂。 林然推开门,就看见那个圆润的胖小弟,对他点点头,转身就走。 喜弥勒在门外探头探脑等着,一直没听见什么动静,此时见林然裹着床单脚步虚浮地走出来,眼睛还水亮亮的,一副被雨露阳光滋润过的模样。 喜弥勒大喜啊,这是成事了!看来他精心准备的床铺陛下是满意啊! 喜弥勒心里酸溜溜,西娘皮,怎就叫这小丫头得了陛下青眼,这连床都爬上了,以后不仅不能得罪,反而还得好好捧着,否则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给陛下吹枕头风给他小鞋穿。 喜弥勒心里骂骂咧咧,腆着笑脸过去:“林姑…” 林然立刻说“我走了和你们陛下说好了以后叫我给我传讯就行,你有问题直接进去问他。”噼里啪啦说完不等喜弥勒反应,快步就走了。 喜弥勒愣了愣,一眨眼林然已经没影了。 既然陛下说让走,那他就没法拦了。 喜弥勒在走廊转了转,心里拿不定主意,轻手轻脚走回林然出来的房门旁,小心翼翼往里探了探脖子,就看见他家陛下阖眼坐在池子里,还披着袍子,露出来的侧脸瘦削冷漠,惨白的皮肤,只隐约有一点的血色, 喜弥勒想到刚才活蹦乱跳的林然,一时都闹不好到底是谁采|补谁。 喜弥勒心中打鼓,怯怯说:“陛下,那林姑…” “滚。” “是是!” 喜弥勒一把把门关上,抹一把头上的冷汗,勃然大怒:好你个奸诈人族小娘皮,怪不得走那么快——这他娘的是没把我们陛下伺候好,撒丫子就跑啊! …… 见妖主也是好说,说开了,妖主也就不会死盯着她不放,林然颈后的妖纹终于不疼了。 妖主没再找过她,林然放下心来,才终于恢复自己的日常,每天照抄修炼,偶尔出来打打牙祭,和小伙伴们聊聊天打打牌。 他们虽然是在凡人界半路相识的,但是大家脾性相合,都很投机,这许多年下来交情很好,所以才可以结伴来这北冥海去探幽冥,寻个机缘。 这天林然收到陆知州消息,说叫她出来看热闹,顺便散散心。 林然不是爱看热闹的人,主要是想散散心,所以她立刻结束闭关,兜上昨天剩下的一篮水果颠颠就往外跑。 她在甲板找到陆知州,甲板上围了很多人,乌泱泱的人头中,陆知州正倚着栏杆和几个女修士说话,没错,几个女修士,笑得风流倜傥,是最货真价实的风流世家子的模样。 林然见过许多人,不乏出身名门的世家公子,像当年燕州的云长清、现在的裴周是一种风格,陆知州又是另一种风格。 林然有点犹豫要不要走过去,当电灯泡可不好,陆知州先一眼看见她,对她招招手,林然就走过去,等走到栏杆边,那几个女修已经走了。 林然:“…” 林然点评:“你这个时间管理真不错。” 陆知州:“你还想不想看热闹?” 林然立刻说:“知州你可太棒了,到处都能交到好朋友,我好羡慕你呢。” 陆知州想把她踹下海去。 陆知州指着前面:“那边,你看。” 林然放眼很仔细地看,才看见前方天边的位置有一片阴影,仔细看才发现是好几艘大船聚在一起,有三艘相撞,其中一艘已经折成两半,海水倒灌慢慢淹没着船舱,另外两艘船和其余一完好的船都并过去搭起□□救人。 海难对于凡人来说很恐怖,但船上的都是修士,而且至少也是筑基修为,照这个海水淹没的速度,多达三艘船在救援,只要不是实在倒霉催被一下卷进海涡陷入深海,基本是没什么危险的,所以大家都在这里看稀奇,时不时还津津点评几句。 不过船为什么会相撞? 林然问:“我记得航路都是规定的,海船之间的距离一早算好的,怎么会相撞?” 陆知州懒懒说:“不知道,咱们离得太远,等发现时它们已经撞上了,不过救援及时,顶多是商会损失条大船…” “卧槽!!” “那是什么?!” “好大一片,是海底下的是海藻群吗?!” 突然爆发的惊呼尖叫打断陆知州的话,陆知州和林然愣了愣,再次望去,就看见那些大船海面底下不知何时浮起一大片阴影。 那真是很大一片,光是阴影就覆盖了四条并在一起的海船。 陆知州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这显然不是海藻群,这么大一片分明是海兽,是一群海兽还是—— “轰——” 海面倏然爆出惊涛巨浪,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一头冰山般庞大的巨兽跃空而出,如同鸟翼的翅膀遮蔽半个天幕,一瞬天空都暗了,它张开深海漩涡般的巨嘴,一口吞掉半艘折断的海船。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海鲲,是海鲲!” “是深海的至尊妖兽!” 所有人面色惶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1章 第 一百二十一章 “是海鲲!怎么偏偏撞见海鲲?!” 众人一片哗然。 北冥有鱼, 其名为鲲,传说北冥曾是上古凶兽鲲鹏的诞生地,如今的深海妖兽海鲲正是得名于此, 海鲲继承了一丝鲲鹏的血脉,是至尊级别的妖兽,累年盘踞于北冥深海沉睡,一旦苏醒就浮出浅海大肆猎杀妖兽为事, 是往来海船最恐惧的阴影。 “快去救人!快往那边开!” “开个屁!那是海鲲,一口就吞掉半艘船, 那几艘船一个都跑不了, 趁着咱们离得远快跑!” “对趁着它没注意咱们掉头快跑。” “掉头!” 惊恐慌乱的嘈杂声中,掉头的声音很快占了上风, 这当然无可厚非, 大家非亲非故谁也没义务救谁, 来幽冥求机缘本就是把脑袋栓裤腰带上,遇上海鲲也只能自认倒霉。 陆知州皱着眉,从怀里取出一副特制的望远镜望去。 “情况怎么样?” 裴周疾步走来, 陆知州仔细观察后, 不客气地说:“不好,这海鲲起码是元婴中期, 我们这些人里没一个是对手,闹不好全搭进去。” 妖兽本就比人族修士强横, 如果是元婴初期的妖兽他们这许多人或许还可以搏一搏, 但元婴中期,放在九州哪里都是一方巨擎,这样的修士正巧乘坐这几艘海船的概率比明天世界就毁灭大不了多少,陆知州根本不作考虑。 裴周脸色发沉, 如果可以他是想过去救人的,但他也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点点头:“我来时船长已经属意转道,很快就能走。” 果然他话音未落,船已经迅速调转过方向朝着正相反的海域冲去。 所有人都聚在船头,紧张望着天边翻涌的海浪,海鲲庞大的身影在海天间如同擎天之柱,无数斑驳的灵光攻击在它身上,却如隔靴搔痒不痛不痒,它自海底跃空而起,张开血盆大口,滚滚海水伴随着另半艘海船残骸被呼啸着吞入,剩下的几艘海船渺小如小儿手中的玩具,在惊涛海浪间起起伏伏,好似一个浪头过来就要被打碎。 所有人神色惶惶,升起兔死狐悲之感,裴周紧握住栏杆,不忍地移开眼,陆知州脸色难看,半响低声说:“…我们已经偏了航道,航行的海域都是陌生的,没有经过任何探测清扫,前路很危险——” 这时,他们突然听见惊呼声,抬眼看去,发现那边情况有了转变。 杂乱慌张的攻击变得有了条理,一波又一波向海鲲攻去,三艘船数不清的金丹修士甚至元婴修士这么齐心殊死反击还是有效果,海鲲被迫左右游动,本能循着攻击最少的方向游去,悄然被夹击在三船之间,但即使这样它庞大的体表迅速多了零零散散许多伤痕,有的已经深可见骨,鲜血滚滚涌出来染红了海面,海鲲勃然大怒,不顾两边朝着正中那艘海船扑去。 两侧的海船不退反进,船身周围亮起璀璨的灵光,护船结界倾尽能源扭曲成一张光网,两张光网同时向内夹击,刹那海鲲遍体鳞伤,全身甚至被烫出黑色的焦伤。 “吼——” 沉闷狂暴的兽吼咆哮,海鲲赤红了眼睛发疯似的往前冲,掉转身体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侧面的海船吞没。 所有人瞳孔骤缩。 恰在这时,一道惊鸿自正中船头爆出,挟着冰冷凛冽的杀意向海鲲劈去。 那寒光肃杀、冰凛,横空一劈,像是能把整片天空撕裂。 所有人震惊,林然却恍惚了下,露出些许困惑。 这势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她曾哪里见过? 陆知州喃喃:“好冽的剑光。” “这不是剑光,这是戟芒。” 旁边有人倒吸口凉气:“无名戟,这是寒君客。” “寒君客。” 陆知州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林然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不妨碍她看见那戟芒的威力有多强。 冷铁色的长戟破空而出,倒映出的寒光横切过海面,然后,喷溅的鲜血染红半个天空。 “吼——”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骇然惊痛的兽吼中,海鲲半边巨翅被生生斩断。 之前连那一位元婴修士奋力一击也不过在海鲲体表开出一道裂骨的伤,但这一戟,竟然生生断了海鲲半边鳍翅。 众人说不出话,怔怔望着,有人喃喃:“…难道寒君客已经有元婴中期的修士?!” “不是。” 裴周说:“他的修为尚不足元婴,只是势太强。” 刀剑有刀剑之势,这一戟,便蕴藏着某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威势。 海鲲发出暴怒骇然的痛吼,那声音让人恐惧,所有人捏了把汗紧张望着它,怕它被激怒下一秒就扑上来将海船撕得粉碎,但海鲲不知道忌惮什么,不断围绕着海船游动,却始终没有扑过去。 好半响,不知感觉到什么,海鲲发出一声不甘的低闷兽吼,嗜血的巨瞳冷冷望着几艘船只,庞大的身体缓缓沉入海底,不见了踪迹。 一时没有人说话,无数灯光紧张照向海底,生怕海鲲来个回马枪。 一刻钟后,海面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所有人终于松一口气,几息的死寂后,天边爆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欢呼,传递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边船上,众人也大松一口气。 兔死狐悲,在幽冥绝地里历险而死是个人命数,这么眼看着一船船人命蚂蚁似的被活吞却叫人不好受;他们调头逃船,先不说能不能逃掉,就算避开了海鲲,此遭也不得不背离了航道,北冥海诡谲神秘、海中危险无数,只有这一条航道每一寸海域都被费心清理经营,才能保海船安全航行,若是从别的未知海域转道,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如果能击退海鲲无疑是最好的! 众人激动不已,眼看那边几艘海船损毁严重,纷纷呼吁过去救人,船长调转船头,在船头竖起救援的旗帜,然后把船迅速靠过去。 裴周对陆知州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难得在这里遇上这位英侠,我想去结交拜访一下。” “我和你一起。” 陆知州懒洋洋地笑:“神龙难见寒君客,今天遇上了,当然得去见识一番。” “嗳。”陆知州偏头问林然:“和我们一起瞧瞧去?” 林然歪头想了想,是有点想去看热闹的,毕竟她身边还没有过玩戟的朋友,但她觉得妖主八成不会允许她离开船,如果她走出船沿范围,脚下突然冒出个血河乱舞,那场面可就尴尬了。 林然摇头:“我不去了。” “我也不去了。” 林然惊悚扭头看着不知何时俏生生站自己身后的白珠珠:“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来了!我和裴大哥一起来的。” 白珠珠哼一声:“你直勾勾盯着那边,魂儿都飘了,别人砍你一刀都不知道。” 裴周皱眉:“珠珠不许没礼…” “行了行了。” 陆知州拉住还想絮叨的裴周,把怀里一直没来得及嗑的瓜子扔她手上:“我们走了,你们吃吃喝喝看会儿风景。” 林然拿着陆知州友情赞助的瓜子,看着陆知州裴周勾肩搭背沿着相靠的甲板去了那边的船上,那三艘船虽然合力逼退了海鲲,但也都各自倾尽能源,估计连航行的能源都用光了,她们这艘船靠过去支援,对于他们可算是雪中送炭,早早就扬起旗帜热情欢迎。 几艘船缓缓并在一起,以铁索和长板连接,一些受伤的修士被陆续送到她们这边,甲板上人来人往。 林然掏出两个瓜子给白珠珠,白珠珠扭头不要,她就自己磕,海面风很大,瓜子仁和瓜子皮一起噼里啪啦砸她脸上,林然吐出瓜子皮,若无其事把瓜子收回去,问白珠珠:“你听说过那位寒君客?” “当然了,谁像你一问三不知。” 白珠珠嫌弃看她一脸的瓜子屑,拿出小粉花帕子给她擦了擦,林然投桃报李,用手指扒出一颗瓜子仁喂给她。 白珠珠愣住了,嘴巴呆呆地嚼了嚼,反应过来耳尖都红了,也不好意思再挤兑她,清了清嗓子说:“…他是近十年冒出来的,修为很高,擅长使戟,是个很厉害的散修,他一直独来独往很少出现,但每次出现都会戴一张银色面具、手执长戟…有人说他是个年轻人,被一种奇毒毁过容,所以养成这样冷漠古怪的作风,少言寡语,出手冰冷肃杀,在冀州燕州那边很有些名气。” “…我还听过人说,寒君客明面修为不高,但真实实力深不可测。” 白珠珠小声说:“他们都传,他是元婴之下第一人。” 元婴之下第一人,这是个很有象征的名号。 虽说流言不可信,但看今日那一戟的威力,连元婴中期的海鲲都忌惮要暂避锋芒,就知道他确实不是一般的人物。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天才越级能形容的了,林然若有所思,这样的底牌,整个九州她也没见过几个,算来算去也就一个元景烁能媲美,而比起元景烁身上的大气运和大秘密,这位寒君客能只是个普通的散修? 一刻钟后,船上响起悠长的鸣笛声,白珠珠:“呀!裴大哥和陆二哥还没回来。” 她跑到围栏高处用力招手,又过一会儿,裴周陆知州才姗姗回来。 “裴大哥!” 白珠珠高兴围着裴周转,像只轻灵天真的小鹿:“你们见到人了吗?他是什么样子?是特别不好打交道吗?” “见到了。” 裴周摸摸她的头,露出笑容:“没有,传言不可信,是个很不俗的人。” “真的吗?你们说了什…” 林然也往船头走了走,去迎陆知州,刚掏出瓜子要友善回赠给他,就看见一缕寒光如泄,刺破海雾划过船头往对岸甲板而去。 林然转头看去,看见一柄玄戟重新落入修长的手掌,那人站在对岸船头,玄衣猎猎,黑发如墨,只以一支木簪横束,覆面的银白面具,倒映着凛而淡的海光。 鸣笛声起,两船交错起航,他似有察觉,抬头瞥来淡淡一眼,林然对上一双漆黑清漠的眸子,比北冥最深的海水更黑、更静,像积年的沉渊,黝黝映不出任何瑰丽色彩。 林然愣了一下,恰好阳光折射的光遮蔽视野,她不自觉眯了眯眼,等再看去时,他已经消失在那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象征到岸的悠长鸣笛声响起的时候, 林然正在突破。 这已经是她在船上第三次见妖主了。 三次和谐友好又愉快的双|修互助活动之后,妖主怎么样她不知道,反正她是高高兴兴突破金丹后期了。 林然盘着腿, 感受着磅礴呼啸的气流徐徐淌入自己经脉, 绕着丹田小小的金丹吞吐雾色的元气, 等一切恢复平静之后, 她吐出一口气, 整个人眉目都舒展开, 睁开眼,眼底流转着异常明亮的光。 突破之后她全身相当于被重新淬炼,五官更秀致,皮肤更光泽莹润, 那头被染黑的长发又变回白, 那种泠泠的雪色, 当她垂着眼眸, 秀美的侧脸沉静如海, 从某些看去, 便显出极陌生的清冷与遥远。 像一尊玉雕的神佛。 妖主歪倚在床头, 冷眼看着, 伸手去摸那白色发尾,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拦住。 林然压住他手腕,侧眼看他, 一本正经说:“不要拽我头发,我不喜欢。” 角落里正要走过来的喜弥勒捂着嘴小声倒吸口凉气, 觉得她是疯了,咋了突破个金丹突然这么嚣张?几个菜啊给飘成这样?! 妖主盯着她,林然打了个嗝:“你瞪我也没用, 船已经到站了,咱俩马上就分道扬镳,我可不用再伺候你。” 喜弥勒瑟瑟发抖着跪地上,连天一都觉得她今天这个突破后遗症过分严重了,前几年病情不都控制得挺好的,今天受啥刺激了飘成这样?! 天一心里暗骂她不省心,闹不好得给作死在这儿,正打算给她来点电|击警告让她清醒清醒,妖主突然掰开林然的手,把核桃拿到自己手里。 天一:“卧槽!” 林然:“!!” 林然瞪圆了眼睛,伸手去抢,妖主捏着核桃避开;林然急了,扑过来再抢结果脑门撞到妖主下巴,那看着尖尖瘦瘦的下巴硬得像石头,林然疼得眼前发黑,手却还是执着地去抠核桃。 不抠不行啊,没有核桃护体,天雷正愁没机会劈不死她呢。 妖主冷眼看她对这核桃在意,细瘦指骨漫不经心拨动核桃的纹棱,在她又一次扑过来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另只手掐住她细白的颈子,指尖隔着纤薄皮肉抵住她喉管,缓缓地、没有任何迟疑地用力。 他低下头,高挺鼻尖刮过她耳鬓,就用这种亲昵得漫不经心的姿势淡淡说:“我想杀了你。” 林然相信他是说真的,而且根本不是‘想’,是他喵的已经付诸行动。 她不知道妖主要做什么,但他显然最终目的是幽冥,现在已经到了船港,她对他就没有用了,反而是现在唯一可能泄露他身份和踪迹的人。 依照当年妖主只因为她看过一眼妖卷就一言不合要将她人道毁灭的作风,林然觉得妖主能放过她,除非他突然被下了降智光环发现她是真爱。 但林然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妖主有降智的意思。 至于真爱那就更别提的,别看每次妖主吸她血的时候都和她搂搂抱抱好像多不正当男女关系,但其实除了吸血他别的一点反应都没有,是真的一点反应没有——要不然林然早撂挑子不干了。 天一怀疑他是个性冷淡,林然深以为然。 所以指望一个性冷淡对她真爱?林然做梦都不敢这么编。 林然用力掰他的手,勉强呼吸一口气,第一句话就是:“先把我核桃还给我!” 妖主眼皮都不抬一下。 “卧槽!”天一惊恐:“快啊!快把我抢回来,天道要降雷了!” 林然迅速说:“我曾经在燕州见过和你修炼类似功法的人,她们原来是人,修炼成了半妖,能彼此吞噬强大自身,最后只活下来一个半妖,他化为一个血茧,我离开时那个血茧还在金都,如果你现在去金都,也许还能问到他的下落。”如果妖主和小月打起来,两个祸害内部消化,那岂不是美滋滋。 妖主盯着她,神色冷漠,不为所动。 林然运了运气,又继续提示:“你看,他们从人修炼成了半妖,你也是半妖,也许你们的功法有关系呢?说不定本来就是一本功法呢?” 喜弥勒震惊抬头:她怎么知道陛下是半妖?! 林然一脸无辜回视着妖主,她觉得这一点不难发现,妖主根本不屑于掩饰,几条狐狸尾巴就那么坦荡荡露着,纯血的妖族谁会在人形时露出耳朵尾巴? 只不过妖主太强大了,强大到谁也不敢想他不是尊贵的上古纯血,而只是半妖。 他是真的把强者为尊践行到极致。 林然以眼神示意妖主把核桃还她,妖主淡淡睨着她,却冷笑一声,说出林然见过他以来说得最长一段话:“身体千疮百孔再无力维持才不得不借助外力化茧苟活,可见那半部妖卷也不过如此,两部妖卷合一,也不过苟延多活几日,倒不如死个痛快。” 林然哑然。 她知道这两部妖卷是奚柏远留下的,他最开始创造这妖卷是想让奚夫人修炼,让奚夫人能化为半妖长生,但失败了;之后奚柏远洞晓了天机,再改编妖卷流传下来的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试验品,其中半部妖卷被邪修幽冥、罗三娘偶然所得,他们还欣喜当作是什么逆天改命的好东西,但显然妖主看得明白,他当年修炼另半部妖卷很可能是没有选择,但一直很清醒,所以现在实力强大有了选择,就对妖卷再不屑一顾,根本不上奚柏远的当。 林然觉得妖主真是深不可测,都说妖光动手不动脑子,但妖主显然不是,虽然他爱答不理瞧谁都像瞧空气,说话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看着很符合一言不合就是杀的暴君人设,但他心里确实是门儿清。 就像那年云长清说的,妖主也许早在金都斩妖大典时就发现了罗三娘的异样,但他懒得说,也懒得去掰开揉碎细查和解释,他就直接杀,为除后患把金都在场的人都一气儿杀干净,省时省力,就是有点废人头。 林然不太认同这种方式,但只看曾经祸乱百出的妖域如今数百年安稳如山,一窝子妖魔鬼怪被镇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她就得承认,妖主是一位了不得的雄主。 也是,暴君不等同于昏君,没脑子的国君早一气儿亡国了哪还有国民能给他折腾。 忽然一道雷声把林然从呆神中惊醒,她连忙侧头眼看着窗外天阴下来,当场冷汗都要下来。 妈呀,雷可逮着机会来搞死她了。 “你到底怎样才把核桃还给我。” 林然悲愤:“你一个大佬了,和我一个小金丹计较有什么意——” 妖主说:“这对核桃是天外之物。” “——嗝。”林然被噎得生生打了个嗝。 好吧,那确实是有点意思。 妖主掐着她脖子:“你来自天外?” 林然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你还知道什么?” 妖主置若罔闻,像是摆弄玩偶一样拨弄她脸蛋:“你能预知未来?” 林然心说,我要能预知未来我能混成这个鬼样?别闹了,她现在不过一个因为卖|身合同和公司闹翻被赶到街上喝西北风等死的打工人罢辽。 “我不知道。” 林然补充:“我知道也说不了,有法则限制的。” 妖主不置可否,尖细的指甲在她脖颈划了划,妖纹亮起,殷红的血渗出来。 林然被刮得疼,侧过脸,问:“你下幽冥,是为了治病吗?”或者说救命? 妖主不说话,慢条斯理在她侧颈勾勾画画,像是根本没听见。 “这挺难的。” 林然诚恳说:“你在幽冥活着找到你想要东西的可能不过亿万分之一,还不如回去安稳再活个百十来年。”按照他的修为,即使现在病入膏肓,再活个百年也不是问题,还可以美滋滋当一百年的老大呢,等一百年后说不定世界都毁灭了。 妖主终于抬起眸光,冷冷看着她。 林然不看他,望着窗外。 “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不想你死的。” 她叹一声气:“我想叫你们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她喜欢的,讨厌的,熟悉或者陌生的,半生不熟的,她都不想再看任何一个人死。 妖主居高临下的目光睃巡在她脸上,她怔怔望着窗外,被余霞洒满阳光的侧脸怅然又柔和,像朵散了半边的花,已经显出荏苒落寞的宁静,却还在穷尽心力地开。 妖主看向她散落的白发,卷起一缕,柔韧发丝卷住细长的手指,发尾微微翘起。 妖主盯着那绒绒翘翘的发尾,半响,手上用力,细碎的发丝一缕缕从指缝落下。 “嘶。” 林然只觉得头皮一痛,眼睁睁看着自己宝贵的头发纷扬落下,气得她没厥过去,迎面个东西扔过来,林然下意识接住,才发现是她的核桃。 妖主真的还给她了?这么轻易就还给她了? 林然坐在床边,懵懵看着妖主站起来。 他赤着脚,脚踝骨比女人还细,瘦高瘦高的身形,连黑袍下肩胛骨嶙峋的起伏都清晰可见,却愣有种让人瑟瑟发抖的气势。 林然眼看着妖主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下床,袍角微微翻动,眨眼人已经如鬼魅消失。 喜弥勒呆了呆,赶紧爬起来追上:“陛下等等小的——” 偌大房间瞬间只剩下她一个。 “…所以他这是放过你了?” 天一又有些不敢置信:“妖主脾气这么好?” 林然:“…你看起来还有点遗憾。” “那倒不是。” 天一砸吧下嘴:“我还以为你们会打起来。” …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其实林然也没想到会这样轻易被放过,她也以为怎么都会打一场,毕竟妖主看起来真的烦死她的样子。 不过谁知道呢,她是从来搞不明白妖主在想什么,反正不可能是突然良心发现,说不定还没完、还有阴谋…… “等等。” 林然胡思乱想着,突然有点困惑,挠了挠头:“我怎么总觉得还有事没做?” “是啊。” 天一幽幽说:“你再不下船,就可以跟着船一起返航了。” 林然:“…!”糟糕,忘记下船了! “林然——” 白珠珠中气十足的声音:“你死哪儿去了?!” 林然脚底燎火般一跃而起:“来啦来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林然急匆匆跑到甲板:“我在这儿!” 叉着腰气鼓鼓的白珠珠转过身, 一看见她正要发火,却瞬间红了脸,瞪圆了眼睛指着她:“你你——” 林然一头雾水, 那边裴周和陆知州几个人也露出奇怪的表情, 裴周几人礼貌地移开眼,陆知州却饶有兴致瞅着她,指了指自己脖子:“行啊, 够激烈啊。” 林然下意识往脖子摸了摸, 摸到一点凸|起, 她心头一跳,拔出风竹剑对着剑身反光一看, 就看见侧颈鲜红一片, 都是被指甲刮出来的痕迹, 看着特别像不可描述时候激烈挠出来的。 林然眼前一黑。 “我说你怎么时不时就没影儿。” 陆知州啧啧两声,阴阳怪气:“合着是在船上遇到了'好朋友'啊, 你早说, 藏着掖着, 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白珠珠气得脸都红了, 大声呸她:“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们就搅在一起,都要下船了,大白天的你们还这样, 不要脸!” 林然:“…” 林然无言以对,索性摸出一件披风披上,把领子遮住,坦然坐实了自己饥不择食色|魔的形象:“走吧。” 白珠珠气得扭头就走,陆知州似笑非笑,老好人裴周咳嗽着打圆场:“走啦走啦, 珠珠,你慢点走…” 林然走下甲板,入目就是繁忙的船港码头,这是一大片半弧形礁状的广阔平台,广得看不见对面边际,只能看见无数黑压压的人头,满船的修士如潮水慢慢涌出海船,汇入海水般的人潮中,而在后方,无数海船缓缓从远方驶来,在长鸣的笛声中有序停泊靠岸。 林然有点惊讶:“这么多人?”这黑密密的人头,说是人山人海一点不夸张,而且全是修士,全是至少筑基修为的中高级修士。 林然从没见过这么多修士,她怀疑是不是大半个九州的修士都在这里了。 陆知州瞥她一眼:“你以为呢,幽冥绝地出世,还正沉进北冥海,是多大的盛事,但凡听说消息的,只要还能喘一口气就没有不往这边赶的。” 林然砸了砸嘴巴。 她们顺着人潮往前走,林然嗅到浓郁的海气,每呼吸一下都像有层薄薄水雾潮乎乎贴在喉管,让习惯了陆地的人很有一些不适应。 他们穿过漫长的码头,道路逐渐变宽,出现一座极有气势的城门,人潮自发划分几道,顺着城门甬道走进去,瞬间嘈杂沸腾的人声有如浪潮扑面,面前光芒大盛,豁然开朗。 林然眯了眯眼,看见鳞次栉比的高楼,宽广交错的街巷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仰起头能望见几座浮空的岛屿,整片天空仿佛覆盖着一层蛋壳似的透明薄膜,在阳光中折射出斑驳的光彩。 人群中传出不少倒吸凉气的声音,伴随着惊叹。 “这是北冥海城。” 裴周望着四周,向来沉稳的神色难得有一些高兴:“这是雍州牵头特意在北冥海建造的海上城池,是九州最美的新城。” “可不是。” 陆知州也露出笑来:“当年建这座城耗资可不小,雍州数得上号的家族都狠出了把血,现在看来这钱没有白砸。” “大老爷们第一次来吗?需要人带路吗?吃饭住宿一条街直达不走弯路。” “最畅销的北冥海城一览图大甩卖,只要五十块灵石!只要五十块灵石!” “幽冥绝地最新消息!各宗各派最齐全热乎的新鲜情报只要八百块灵石打包价——” 陆知州话还没说完,他们就被一群腰高的凡人小孩儿围住,小孩们高高举着各种玉简推攘着争先恐后热情向他们推销,林然一行被吓了一跳,但看周围人都习以为常的样子,便知道是这里的常态。 裴周扫了几眼,抬起手点了个看着最机灵的小男孩儿留下,其他孩子面露遗憾,但也不多做纠缠,很快乌泱泱朝着下一波人群冲去,只剩下那个小男孩摘下帽子似模似样对他们行了个绅士礼:“大老爷大小姐们,很荣幸为你们服务。” 林然他们都被逗笑了,裴周说:“我们第一次到这里,你给我们说说情况。” 小男孩脆亮说:“好的!那我带着大老爷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裴周点点头,直接给了他两块中品灵石,小男孩眼睛瞬间亮了,知道他们不差钱,接过灵石直接把他们带到最大的客栈,是一栋横穿进云层中的磅礴高楼,推开琉璃的窗棱,能俯瞰整片一望无际的北冥海。 客栈有好几层的空中大堂,能一边吃东西一边眺望风景,他们初来乍到懒得再去外面选地方,干脆就订了一间,裴周结完钱回来说:“这里物价格外贵,一间屋子足要外面百倍的价格。” 几人深以为然,看出来了,这里小孩子们卖张地图都五十块灵石起步,简直是抢钱。 小男孩笑:“我们这里交易都用神魂石,换算成灵石当然就贵了。” 白珠珠好奇:“神魂石?那是什么?” “神魂石是我们海城的特产,是幽冥绝地里的一种能量结晶,就相当于幽冥里的灵石。” 小男孩细细解释:“客人们远道而来,应该也是为了下幽冥绝地淬炼道心,但其实幽冥里每个小世界都包含着一种特殊物质,它可以滋养人的魂魄和神识,帮助人迅速突破修为壁垒,还能给人带来好气运…总之有种种的好处,我们称之为神气,而这种物质稍加提炼就可以变成神魂石,神魂石比灵石珍贵,又就近取材源源不断,我们这边就习惯用神魂石做交易…当然,用灵石也可以,就是兑换比例特别高。” 几人面面相觑,神魂石他们是第一次听说,但幽冥小世界有特殊物质极有助于修炼的消息他们却是听说过。 裴周问:“那种神气,真的对修炼有用?” 小男孩儿用力点头:“有用!特别有用!这十年我见过活着走出幽冥绝地的,每一个都是连续升了好几个级别,突破金丹突破元婴的许多许多,还有更厉害的大修士那都没数了。” 几人都惊了,陆知州咂舌:“怪不得所有人趋之若鹜往这里扑,之前的幽冥绝地也这样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神?” “没听说过。”裴周皱眉:“至少这种神气我是第一次听说。” 裴周与陆知州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狐疑,裴周又拿出两块中品灵石,对小男孩说:“你继续说,关于幽冥绝地你还知道什么?” “那可就多了。” 小男孩儿喜滋滋抱过灵石,尽心尽力地说:“出了海城就是幽冥,就在北冥海底,你们从海城专门的边沿下海,到海底之后,会看见无数的星光泡泡,那每一个星光都是通往幽冥的通道,有的大有的小,据说越小的漩涡越碎片化越简单,所以最开始一定要从小漩涡进,等进入幽冥小世界后,要悉心寻找其中的突破口,突破口有的是人、有的是信物,还有的是特殊的事件和时间节点,都各不相同,但总之都是得找到突破口,只要穿过突破口,小世界就会崩塌,化为神气灌入破界人体内,这就是老天爷给破界人的奖励。” 陆知州问:“那怎么出来?” 小男孩说:“突破足够多的小世界,会自然浮现出通道出来。” 陆知州:“那要突破多少小世界?” 小男孩摇头:“这个没有定数的,每个人都不一样,运气好走两三个就能出来,如果运气坏极了,走上百个都出来。”当然,那时候修士也基本已经神智混沌,化为幽冥的养料再走不出来了。 陆知州听得神色古怪,他看了看裴周,低声说:“这不就是翻版的凡人界吗。” 裴周皱着眉,白珠珠捧着脸不以为然:“幻境嘛,都大同小异喽。” 可不止是幻境,林然想,最开始也许只是一个碎片的幻影,但如果它被证明有潜力,它会不断破碎、成长、融合新的东西,演变为一个基础的简单世界;而当这个世界被证明还有拓展的潜能,它又会进一步进化、成长,直到演变为一个完整成熟的世界,甚至产生世界本源的意识。 “不是这么简单。” 裴周紧紧皱着眉,一针见血:“别忘了,凡人界的异变就是从幽冥现世、北冥海水倒灌开始的。” 几人哑然,他们在凡人界一待十年,走过许多许多凡人界,亲眼见证了凡人界的巨大变化,也因此才升起种种疑虑,共同商议来幽冥绝地一探究竟。 裴周深吸口气:“事不宜迟,我们今天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前往幽冥绝地,到底什么情况,总得亲眼看看才知道。” 大家点头,刚来海城的兴奋和好奇消失殆尽,道别就各自回去睡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几人集合,往海城外专门的入海口去。 出城门的时候,他们发现今天入城的人潮远比昨天少,再一望去,似乎就连排队等着入港的海船都少了很多,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码头海域竟然空了大片的位置,但港口还是人山人海,甚至比昨天人还多,被穿着制服的镇守军队们拦在一条界外,嘈杂挤着往外探脑袋。 几人对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道友劳驾,这是怎么个情况?” 陆知州拍向旁边人的肩膀,那人不耐烦地说:“这都不知道,今天雍州主的仪仗要来——” 陆知州愣住,雍州主? “来了来了!” “是沉龙方舟,是雍州主的仪仗!” 人群突然一阵哗然,林然好奇转过头,看见天边海雾散开,缓缓驶来一艘恢弘巨大的紫龙方舟,高阔龙首高昂,龙身整雕成的方舟上生生造出亭台楼阁,龙尾扩扫过海面,在海域垂俯下大片阴影。 那高大龙舟船头,隐约可见几人站立,为首的是个无比高大的人影,他负手而立,身影有如穹苍顶天立地,雍容威严的气势让人震撼。 那应该是雍州主。 这时,林然突然注意到裴周顿住,他像是愣了愣,有些急迫地扭头,望向那龙舟。 林然乍一下以为他是在望雍州主。 但很快她才发现不是,裴周望的是雍州主身后,那里站着一道纤细弱风的倩影。 “是圣灵仙子!” 白珠珠倏然咬住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是圣灵仙子!” “圣灵仙子真的来了!” “快快让我看看——” “美啊…世上怎有这样美丽的女子。” “那当然, 圣灵仙子可是我们雍州第一美人,含莲而生,祥瑞加身, 是上天赐予我雍州的福泽庇佑!” “仙子!仙子!看我一眼吧。” 码头人潮哗动起来,疯了似的往前挤,嘈杂激烈的声浪惊醒了有些恍惚的裴周,他站在那里, 又望着那渐渐靠岸的龙舟半响, 才慢慢收敛起眼底的仰慕和怅惘, 眼神重新恢复清明,对林然她们笑了笑:“走吧。” 林然看着白珠珠,以为她会说点什么, 哪怕像平时一样生气, 刁蛮地发脾气,不管三七二十一气势汹汹和裴周吵架。 但白珠珠只是咬着唇, 她没有对裴周刚才异常的反应说一个字,只是高高昂着脑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第一个大步往前走。 匆匆擦肩的时候,只有林然看见她眼眶红了。 裴周并无所觉, 和陆知州带着其他人往前走,边走边商量一会儿入海的安排,林然也要跟着走, 天一冷不丁说:“那个女人不对劲。” 林然一愣:“哪个女人?” “就是方舟上那个女人,叫什么灵仙子的。” 天一说:“我在她身上感应到系统的波动。” 林然瞬间站定:“她也是和我一样的人?!” 她不能直接说出“位面局”的名称, 用“和我一样”含糊指代。 “不是,就她那小破系统也配和我比,一个伪劣产品,而且她身上位面的气息也很弱。” 天一断然:“她是穿越的, 也有系统,但不是来自那儿。” 林然明白了。 能穿越有系统的不只是来自至高位面局的任务者,还有可能是来自其他位面。 这并不是不可想象,一些位面成长到巅峰,突破了时空理论的桎梏,位面世界的子民也不是没有机会穿越——世界意识选择一些气运深厚或者命运特殊的角色,让他们或是重生或是穿越,通过牵动他们的命运线拓展自己的世界成熟度,比如侯曼娥,林然觉得她就是这种情况。 不过林然也听说过一种极其少见的情况,当某一个世界发展到极致,普通的角色重生穿越已经不足以再丰富世界线的时候,一些世界意识甚至敢选择角色送进别的位面,通过吸收掠夺别的位面世界的气运和本源来推动自己的世界进一步进化。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来自世界的任务者就相当于低配版的林然她们,只不过林然她们是维护和帮助各个世界发展,而这些任务者的目的是掠夺和破坏。 林然:“她是来自其他位面?” 天一:“八成是。” 林然有点牙疼。 别人不清楚,但是林然知道,这片北冥海底、那幽冥绝地之中,很可能是出现了沧澜界的世界本源碎片。 林然不确定这位圣灵仙子是不是为此而来。 这世道已经乱成这样了,还又冒出来个其他位面任务者,而且…林然的目光从四周狂热的不太正常的人潮中划过,觉得头更痛了。 这姑娘…不会还有真·玛丽苏万人迷光环吧? …… 蔚绣莹站在龙舟甲板,她纤美双手交叠在腹前,身上的云织素纱在风中轻柔浮动,乌黑云鬓只别着两根玉钗,掩面的薄纱却遮不住倾城绝美的面庞与温柔含笑的目光,她微微垂首站在那里,就美成了一幅圣洁的仙画。 听见那些狂热喜爱的呼号声,看着无数星星点点的信仰光点从码头飘出,源源涌入自己体内,她心中连得意都懒得有,只一派淡然。 自从她被世界意识选中成了任务者,拥有了天然好感度光环,遇到的九成九的男人很轻易就会对她升起很高好感,痴迷她为她疯狂,对于这种吹捧她从最开始的惶恐早习惯成了现在的坦然,甚至熟视无睹。 所有男人都该爱她,为她奉献生命和能量,这是理所当然的。 脑中突然听见“嘀”的一声,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来:“检测到周围不明外域意识源…” 蔚绣莹愣住了,不明所以:“什么?” 系统:“外域不明意识源。” “外域…是系统?” 蔚绣莹反应过来,瞳孔骤缩:“你是说你发现了其他系统?这里还有任务者?还有我之外的任务者?!” “是。” “怎么可能?”蔚绣莹不敢置信:“怎么还会有别的任务者?” 系统分析过一串数据流,漠然回答:“非常合理,寰宇位面无数,不乏其他高等位面诞生世界意识选择任务者的可能性。” 蔚绣莹神色瞬间难看。 她做过不少任务,也遇见过穿越的重生的主角,但还是第一次遇见和自己同样拥有系统的任务者。 “那个任务者是谁?是男是女?在哪儿?” 蔚绣莹尽力恢复冷静,目光往下面人海中扫视:“它是什么目的,是不是要和我抢人抢东西?!” 系统搜索了一会儿:“对方已屏蔽,暂时无法搜索。” 蔚绣莹震惊:“它怎么能屏蔽你,难道那个系统等级比你高?” 系统断然承认:“是。” 蔚绣莹咬住唇,心中有瞬息慌乱。 突然遇到任务者,尤其对方系统的等级还比自己高,这让她一时很难接受。 自从被选中做任务,蔚绣莹一直为自己的独一无二而有优越感,哪怕是面对不同世界里那些各有金手指的主角她也都不放在眼里,因为她知道自己是站在更高的维度俯瞰她们,但现在又来个任务者,还很可能是个比她更厉害的任务者,一瞬间她的优势都没有了,这让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蔚绣莹非常不痛快。 “本世界暂时评估成熟度为【SS】,风险评估值【极高】,主角信仰之力度量阙值及分布为【不可估算】,综合评定潜力【&gt;=SS】,已有突发情况:发现【未知异域高等级任务者】……根据已更新最新数据,给出建议:最优建议一,主动联系异域任务者并尝试建立合作关系,合理分割世界信仰之力与世界本源。” 蔚绣莹眼底闪过戾气,已经很久没人敢抢她的东西,但她也知道系统给出的建议是当下最优解,至少得先查清楚对方底细。 “莹儿。” 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蔚绣莹眼神一闪,迅速收敛起思绪,再抬起头时,露出和往日一样柔和美好的浅笑,看着面前高大俊美的男人。 男人正值鼎盛之年,身材高大强壮,容貌俊美,身上有成熟男人特有的风度和久居高位的冷凝威严,正是当今的雍州主,崇宗明。 当年蔚绣莹降临这个世界的时机是精挑细选过的,雍州富庶强大,在九州中是数一数二的大州,雍州自古受佛门影响很重,雍州子民无论修士还是凡人大多重佛,因此爱重莲花,她因此特意把降临地点选在雍州最富盛名的万莲湖,从深冬的万莲湖水作沉睡状缓缓浮出,口含莲花,同时砸下大笔积分向系统兑换了金手指【异象】,让天空布满梵音祥云、满湖莲花随自己盛放,就这样,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满意地发现已经躺在雍州牧府里,成了一夜盛名传遍雍州的“圣灵仙子”。 蔚绣莹就在那里见到了雍州主崇宗明,崇宗明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要NPC,但好歹是一州之主,容貌身材都不错,能提供的信仰值不低,也是蔚绣莹挺喜欢的款儿,所以蔚绣莹也略施了些心思勾搭他。 攻略男人对她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在她的好感度光环加持下,崇宗明很快就迷恋上她,做主让她成了他夫人的义妹,然后顺理成章把她带在身边,她也顺势借助系统的金手指扩展自己的影响从而收集信仰之力。 当年她本打算把雍州做跳板,收集够一定信仰之力能兑换自保的金手指,就立刻前往万仞剑阁或者玄天宗攻略重要男配,这个世界可攻略角色太多了,光是目前比较好接近的三山九门中——作为未来黑渊之主的晏凌、无情剑主江无涯,或者从未来转世而来的人皇元景烁……但不知哪里出了岔子,晏凌和元景烁都不在宗门中,而作为当代至强者的无情剑主更是行踪神秘让她摸不着一点思路。 蔚绣莹正烦着,恰好北冥海一再爆发异象,系统说检测到世界本源的强烈波动,强制要求她先来找世界本源碎片。 世界本源顾名思义就是世界构成的核心物质,是世界成型、发展的基础,蔚绣莹被选为任务者正是因为她的本土世界已经发展到极致,本源物质不足以再支撑世界继续进化,而盛极必衰,如果不能再进化那么下一步世界就会渐渐走向衰亡,为了改变这个局面,所以她被选中到各个世界掠夺本源供给系统反哺给自己的世界。 正常情况下世界本源是没有实物形态,它蕴含在空气中、环境里、在世界每个生物体内,所以蔚绣莹向来只能通过得到“爱意”而收集大量信仰之力,这种信仰之力就相当于世界本源星星点点的挥发,积少成多反哺给系统。 但收集的信仰再多也比不上哪怕一片世界本源碎片,发现这个世界竟然存在世界本源碎片显形的可能,系统异常激动,一连给蔚绣莹下了几条死命令,许诺了超乎想象的积分和回报,蔚绣莹只好先放下攻略其他角色,借助崇宗明的力量修建北冥海城,来这里搜寻世界本源碎片。 “心不在焉的,是怎么了?” 崇宗明见她不说话,低沉问:“可是身体哪里不适?” 蔚绣莹压下其他思绪,对崇宗明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我们要找的东西到底在哪儿,越来越人关注这里,来历练的强者越来越多,尤其马上好些万仞剑阁和九门的人也来了,如果恰好被她们中的谁先找到,那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蔚绣莹金手指再大一个人也是不可能找到世界本源碎片的,所以当年她早早选择了手边的崇宗明做打手,她告诉了崇宗明,当然她不会说世界本源的事,她只说幽冥绝地存在某种天地至宝有助于修行,因为她含莲而生的传奇身世和曾显露的种种“神迹”,崇宗明很相信她,立刻着手修建北冥海城,这些年她们也确实通过海城得到了许多好处,崇宗明的修为和威望突飞猛进,蔚绣莹也收集了大量的信仰之力,但她要找的世界本源碎片始终不见踪影。 “别担心。”崇宗明并不以为然,握着她的手柔声宽慰:“来的人再多也不过是些年轻弟子,一群毛孩子,不打紧的,你放心,我已经加派了人手,定不会叫那宝物落到别人手里。” 蔚绣莹怎么放心,这一批来的人里面可是有楚如瑶,那可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以楚如瑶作为女主角的气运加成,世界意识碎片很可能就被她“恰好”找见了! 蔚绣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这些崇宗明是不会明白的,蔚绣莹心底有些烦躁,又有些嫌弃他不中用——到底是个小角色,找个东西这么久都没找到,如果她能得到晏凌那种BOSS级别的助力,说不定现在世界意识碎片已经是她囊中之物了。 “那就好。” 反正已经是攻略过的角色,蔚绣莹也不耐特别细致地应付他,把手抽出来,有些敷衍地笑了笑:“崇大哥,我有点累了。” 崇宗明果然露出怜惜的神色,立刻说:“那快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他爱怜地顺了顺她鬓角的碎发,温柔说:“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停泊,入了海城,我陪你好好游玩一番。” 蔚绣莹心不在焉地点下头,转身快步走了,她得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是先摸清那个任务者,还是先想个法子把女主踩下去。 蔚绣莹一心琢磨着世界本源意识的事,头也不回地走了,于是并未看见身后崇宗明渐渐收敛了脸上的深情,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深沉而晦暗。 侍从无声无息出现:“大人。” “继续盯着她。” “是。” 崇宗明转过身,负手望着渐渐靠拢的庞大海上城池,眼底渐渐闪烁奇异的光彩。 …… 林然想了想,到底还是先放下那边的异世界任务者,现在最重要的是世界意识碎片。 她能感觉到冥冥中某种时机在往成熟发展,数不清的经验带来的直觉告诉她现在最好的就是顺其自然,只要那个任务者不惹事,她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计划。 她们一行人顺着通道来到海城最外沿的某个海岸,也是之前小男孩建议的“最佳入海地点”之一,这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修士,都陆陆续续往嘴里塞避水珠,然后扑通扑通跳进海里。 裴周也给大家发了避水珠,又重复了一遍进入幽冥绝地后的注意事项,最后把一串串散发着绿意的项链发给大家。 这项链是小男孩极力推荐的,据说是某种海中藻类植物的种子,因为进入幽冥绝地所有人都会被分散到不同的小世界,但这种种子项链可能提高在小世界里遇见的几率,虽然提高后的几率也不是很大,但能提高一点是一点,在那种险地能遇上自己人闹不好就能救自己一命,所以组团的人都爱买一串,当然,价格也巨贵、巨贵,贵到连出身大族超有钱的裴周陆知州都肉疼的地步。 “一定收好了,等出来了还可以转卖回去呢。”陆知州叮嘱,尤其指着一脸尤其无辜的林然说:“尤其是你,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完蛋,你给我好好保护它知道吗,我娶媳妇的本儿都拿出来买这鬼东西,弄丢了你就去卖身给我还钱。” 林然一下子压力山大,郑重把项链戴在脖子上,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下子好沉重。 白珠珠一直背着身自顾自收拾东西,听见陆知州欺负林然,扭过头凶巴巴:“穷疯了你!才多少钱就娶媳妇,你娶的来媳妇吗,天天和乱七八糟的女人勾搭不清,大傻子一个,迟早被坏女人骗钱骗色,我看看谁愿意嫁给你个大傻子!” 陆知州被她凶得噎住,他就是开个玩笑,平时也都这么说笑的,多大仇多大怨要被这么指桑骂槐。 白珠珠算他半个妹妹,就算被迁怒陆知州也不能凶回去,陆知州摸了摸鼻子,看向林然想让她解围,就见这女人方法啥也没听见,笑眯眯看着白珠珠,活像老母鸡看叽叽喳小鸡崽子,他不由翻了个白眼。 裴周没听出来白珠珠的怨气,但他并不满意白珠珠无缘无故蛮横凶人的态度,皱眉说:“珠珠你…” 林然立刻不装死了,重重咳嗽两声打断:“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丫的双标狗,陆知州真想一脚把她踹海里。 “你就会说我!” 白珠珠狠狠瞪了裴周一眼,一扭头就跳海里,林然紧跟着往海里跳,陆知州见状勾住裴周肩膀:“走了走了。” 林然跳进海里,瞬间满眼都是漆黑的海水,避水珠在身体表面覆上一层水波似的薄膜,海水中仿佛有种特殊的力量拉扯她自然而迅速地往下沉,林然含着避水珠,眼看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只有避水珠微弱的光晕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林然都快昏昏睡着的时候,视线突然出现绚烂耀眼的光晕。 那是一个个巴掌大的气泡,就仿佛幼童从肥皂水中吹出来的,折射着太阳七彩的光芒,只是这些气泡飘散在漆黑的海水中,在这幽暗的世界散发出莹莹缤纷的光晕。 林然看见不远处白珠珠摸向一个气泡,下一秒那个气泡裂开,白珠珠整个人瞬间消失。 林然眨了下眼,往后张望了一下,隐约看见陆知州他们的身影,她向他们摆了摆手,没有犹豫摸向身边最近的气泡。 气泡裂开,绚烂的光芒遮住林然的视野,林然闭上眼,清晰感觉肉身和魂魄被某种力量拉扯,异样的悬空飘忽感后,脑袋猛地一震,双脚仿佛塌到实地。 应该是进入幽冥了。 她已经在幽冥绝地了,在这个世界最接近本源也是最接近真相的地方。 它会是什么样呢?她会遇到什么呢?会是她猜测的那样吗? 林然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准备,慢慢睁开眼 ——对上一张狰狞倒垂的鬼脸。 林然:“…” 迎头暴击。 好家伙,还是个鬼片世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林然在沧澜界也待了好几十年了, 日子过得不能说是安逸,但确实是有点忘了做任务的手感,这一下幽冥, 好家伙, 立刻把她久违的记忆给唤醒了。 前一脚女鬼索命十宗罪杀人, 后一脚就是职场相爱相杀校园小甜饼, 林然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以至于在操场角落恍惚看见久别重逢穿着不良校服的小男主把小女主按在墙角亲的时候, 差点没挥着羽毛球拍照男主脑袋砸上去。 然后林然悚然惊醒这不算流氓罪, 这充其量也就是早恋的水平,怎么也不至于被凶手抽筋扒皮悬在国会大厅前当人皮灯笼。 林然使劲握着手腕硬生生在羽毛球拍把小男主脑袋拍下来之前止住, 球拍正好贴着小男主发际线擦过,凌厉的劲风成功给不良校霸那尖锐的鸡冠头削成了平整规矩的板寸。 小男女主:“…?” 林然慢吞吞收回手, 在小男女主惊悚的注视中强作镇定挥了挥扭曲变形的球拍,嘟囔着“哎呀球飞哪儿去了”若无其事转身走了… 林然觉得她其实也做了好事,因为以后她再也没见过小男主在哪个墙角按着女主亲, 显然在她无心插柳的帮助下, 年轻的小男主和小女主更专注于学业,没有一味沉溺于早恋的甜蜜而是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习和自我发展中。 林然非常感动, 没想到任务完成得这样顺利, 她可以走人了。 所以当小男主和小女主结伴路过的时候,她正背上自己的小书包,结束了已经不知道轮回多少次的短暂又充实的中学生生活,站在黑板边对他们投去激励的目光和大大的微笑,让他们接收到她澎湃的心情。 小男主小女主看着她,好半响,他们往后退两步让出门, 小男主颤着手扶住小女朋友的肩,小女生颤着踮脚举高手捂住小男朋友新剃的光头。 哎呀,不愧是校园小甜饼,真甜啊,祝你们将来百年好合。 林然和他们摆摆手,兴高采烈地走了。 正如那个小男孩儿说的,随着走过的世界变多,世界的等级也在逐渐提高。 林然刚开始经历的世界都是最简单的单人世界,整个世界范围很小,比如最开始的女鬼惊魂,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卫生间,她只能在卫生间里和女鬼斗智斗勇,那么小个破地儿林然连翻个身都难死了她能怎么办,最后只好抄起马桶搋子把女鬼怼进马桶里结束战斗。 但等到了校园小甜饼世界,世界已经扩展为一个校园的范围,除了小男女主外世界也多了很多NPC似的学生和老师,虽然他们只被赋予了最基础的推动剧情发展的逻辑——俗称工具人,但也意味着出现了基础的社会世界雏形。 又经过了六七个世界,林然终于渐渐遇上同样进入幽冥绝地的修士,开始一个世界里只能遇上一两个,随着世界难度渐大,人也渐多,有时候能有四五个、六七个。 林然做任务早就驾轻就熟,并不觉得怎么难,不过幽冥绝地里的小世界都只是雏形,就像小孩子画的涂鸦,各种乱七八糟元素混在一起,还没来得及融合好,所以这些世界都有点奇奇怪怪,有时候搞得林然很麻爪。 林然睁开眼,一眼望见的就是无数拥挤的人头,嘈杂粗嘎的方言嗡嗡灌入耳膜。 林然眨了下眼,扶额缓过穿进新世界初始的眩晕感,往四周巡视,望见连绵的远山,灰扑扑的土路村落,周围一片土砖黑瓦平房,村民们穿着臃肿破旧的棉服,无论男女都是黑色蓝色黄色这种灰扑扑的颜色,款式单一,大多打着补丁。 林然心头一咯噔。 她见过这样的世界。 那是一种小说里俗称“年代文”的世界体系,东方计划经济背景下的世界观,林然印象还挺深刻,因为那是她第一次去个世界发现买东西不止要钱,还要票。 买菜要菜票,买肉要肉票,吃喝拉撒都要票,按人头一个月只发规定的票,用完就没,还不能换,换票要被抓起来劳动改造,罪名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直到林然当时完成任务走了,她都没想明白换票和墙角有什么逻辑关系,但她体验过了人的另一种穷法——在穷得没钱之外,原来还可以穷得既没钱又没票。 当年靠上山吃烤蚂蚱苟命的苦逼日子印象太深刻了,林然心里不由打鼓,很怕自己又穷出新高度,她低下头一看,发现情况可能比自己想象得好一些,因为她身上穿的不是村民那样的破棉服,而是一身学生装,虽然款式颜色也很朴素,但布料都是完好的,基本没有补丁。 她又摸了摸头发,自己头发还被自动梳成两条长辫子,顺着肩膀垂到胸口,头发黑亮亮的,显然营养不错。 林然若有所思,这副打扮,在那时候很像那个…叫什么来着,什么青? 天一翻个白眼:“知|青。” 哦哦,对,下乡知|青。 林然努力回想着自己之前做过的任务里关于知|青下乡的情节,帮助村落农业种田改造?搞服装设计建造服装神话?从路边摊经济的崛起到美食商业帝国,还是给替婚女主找兵大哥? 林然脑子琢磨着,眼睛继续往四边看,却见人群前面立着的一座台子,竟然是用全石头砌成,而且被涂成红色,是那种极为鲜艳的大红色,上面还立着两根大木桩子。 周围房子都是破败灰暗的砖瓦房,只有这一座浓艳气派的红台子,醒目得都有点怪异。 林然乍一下还以为这红台子是村里的活动中心,大家闲时候凑过来听人读读报唱个戏,一起热闹热闹。 也确实是热闹。 林然眼看着两个人被推搡上红台子,他们穿着和林然身上类似的学生服,只不过是男款,手脚被捆,嘴被堵住破布,一脸茫然又愤怒的样子。 林然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也是穿进来的修士。 显然这两个修士不知道做了什么得罪了这里的村民。 被凡人捆束推搡,他们的表情充满愤怒,不断试图挣扎,但受限于世界的法则,哪怕他们是强大的修士,在这时也甚至挣脱不开那一根麻绳。 两个修士被强制推上红台子,林然感觉周围人瞬间亢奋起来,几个强壮的村民三两下把那两个修士捆在木桩上,一个村长模样的佝偻老头对他们呸了一口,指着他们面朝人群说:“这两个二流子在村里打人,给西村头王家的媳妇吓得肚里娃娃没了,咱老少爷们不能忍,今天替□□道、报仇雪恨,把他们献给地神老爷!也祈求我们来年风调雨顺。” “替□□道!报仇雪恨!” “献给地神老爷!” 老村长抬了抬手,立刻有个壮汉扔了把火过去。 “啊啊——” “烧得好!” “好!” “弄死他!” 林然不过一眨眼,两个修士已经被烧成火人。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尖锐刺耳,却反激得人群更加激动,红着眼睛大力挥舞着手臂,发出亢奋的呼号。 …林然恍恍惚惚,她怎么也不记得哪个世界的知|青下乡,是能被村民一言不合架起来火烧死的。 这个世界可真是…狂野啊。 “他们就…死了?” “他们为什么不挣扎?” “他们反抗了,没挣开罢了……没发现这世界法则限制极大,咱们用不出修为,又能比凡人强多少?” “那也不能…两个金丹修士,就这么被凡人烧了?!” 林然听见惊骇的低呼声,她转过头,看见人群中还分散着几个同样穿着学生装的修士,都是面色难看、隐有几分惶恐,她再往远处看,看见人群外不远处的玉米田边还站着几个神色漠然的修士冷眼旁观。 林然明白了,人群中这几个吃惊的修士应该是和自己一样刚穿过来还没摸清情况的,而麦田边的那几个修士是之前就穿进来。 这不奇怪。一个世界的修士穿进来的时间地点可能不尽相同。 几个修士混在人群中眼看着火苗从燃烧旺盛到熄灭,捆束的修士和高大的木桩一起被烧成灰烬,只剩下两滩灰黑色的灰烬落在地上。 给金丹修士烧成灰烬,这凡火比天火都厉害。 一群眼高于顶的修士萎了大半。 等兴奋的村民津津议论着散去,剩下的几个修士零零散散聚拢,林然打量过,不算她一共是四个人,两男两女,其中两个女子是筑基修士,另外一个短髯老者是金丹后期,还有个年轻男人是金丹初期。 这时,玉米田边冷眼旁观的修士们也走过来,他们一共是三个人,一女两男,两个年轻男女是金丹初期,面相宽厚的中年男人是金丹中期。 两伙人聚在一起,那金丹后期的老者先发制人:“这世界是怎么回事?” 三人中那个中年男人站出来,好脾气地解释说:“这是个凡人世界,这村子叫地神村,我们是城里的学生,来这村里破四旧,破四旧就是…” 林然很快听明白了,就像她猜测的,她们的身份设定的确是知|青,但不是被迫下乡,而是主动来村里破四旧的。 这片地域叫老山西,顾名思义,多山,连绵险峻的十万大山,让这周围的许多村镇自古与外界隔绝,一代代只在自己圈子生活,当地盛传鬼神之说,与城市里到处轰轰烈烈的“新时代新科学”风尚背道而驰,林然她们这些城里大学生正是年少热血的时候,听说地神村这边还在搞这些封建迷信,当即反响激烈,一群学生自发组织红红火火热热闹闹过来破四旧。 这一破,先破进去自家俩,确实是红红火火,那大火烧的,现在骨灰都散没了。 几人对视,那中年男人主动说:“我叫李立,这是我的同伴冯兴和朱玉婷,我们比你们先来几日,多知道一些信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先随我们去住的地方落脚,我们再详细解释。” 这话一出,他们一行人顿时占据主动,这叫李立的男人更是有当领头人的势头。 但没有人出声反对,林然没有,那个修为比李立更高的金丹后期老者也没有,显然这个世界格外古怪,金丹修士被凡人活活烧死,说明单纯的武力也许不是那么重要,反而是及时的信息情报更重要。 这些方面,显然李立他们有绝对优势。 能活到现在的都是人精,没有人反驳,大家都选择跟着李立他们走。 林然也跟在后面打量周围的景象,到处是灰扑扑的破瓦房,时不时看见扛着锄头的村民和挎着菜篮挑着水桶的村妇,几个老头坐在屋檐下抽水烟操着方言侃大山,路过一条小河流时,三三两两老婆子蹲在河边搓衣服边大声谈论家长里短,光着屁股的小孩子一边唱童谣一边追跑打闹从她们身边跑过,乍一看就是质朴闲适又其乐融融的田野景象,林然几乎快忘了刚才就是他们赤红着眼睛激动盎然烧死了两个人。 然后林然就听清了小孩子唱的童谣: 地神爷呀地神爷,地里躺了几千年。 不怕水来不怕火,金银财宝缠铜身。 不怕神佛镇万鬼,只等睁眼做阎罗。 做了阎罗怎么办—— 林然忽然听见小孩子咯咯的笑声,他们拍着手大声唱道:“吃人!吃人!” 林然:“…” 林然一言难尽转过头,就对上一双双凉凉的眼睛。 那些跑闹的小孩子不知何时停在巷尾,排成整整齐齐一行,黑黢黢的眼珠一眨不眨盯着她们背影。 林然:“…” 察觉到林然的注视,他们缓缓扭过头,脑袋扭成同一个角度,空洞洞的眼珠盯着林然,然后嘴巴咧大,露出红森森的牙床。 林然:“…” 林然幽幽看着这些笑得比鬼还像鬼的熊孩子,手捂住胸口,缓缓吐出口气,转身默默走了。 让你瞎看,让你瞎看,该! 这之后无论经过什么人林然都目不斜视,直到李立推门迎她们走进一间屋子,这已经是村外了,屋子倒是宽敞,但是很荒僻,院子石板上都长满了野草,显然之前是废弃的。 “村民不让我们留宿,当然我们也不想住在村子里,谁知道会有什么怪事。” 李立解释:“我们暂时住在这里,虽然破了点,但胜在安全,这个世界的人应该齐了,等我们同伴回来,我们就可以进山去找陵墓。” “陵墓?” 林然几人愣住,叫向蝶的筑基女修忍不住问:“这跟陵墓有什么关系,照你所说,我们不是来破除鬼神之说的吗?” “你以为这鬼神之说哪来的,就是从地神墓传出来的。” 不等李立说话,他旁边那个眉宇含戾的金丹女修就嗤笑:“听着就算了,问什么问,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向蝶立时涨红了脸,却也不敢再问。 林然看了朱玉婷一眼,叫郭老的短髯老者视若无睹,问李立:“地神墓是什么?” 这次朱玉婷没说话,李立细细解释,林然听了,大致总结为他们发现这片地神村信仰地神,是一种邪神,那地神被埋在深山一处巨大的陵墓中,他们认为地神墓是这个世界的关键,离开的出口就在地神墓中。 林然恍恍惚惚,合着这不是个鬼片,是个盗|墓片。 “那陵墓不好找、里面明摆着有危险,我们不能赤手空拳进去,我那个同伴就是去找下墓的装备了,大概今天就能回来。” 李立说:“等他回来,我们再商议其他。” 也只好这样了。 林然几人本来想各自回去打坐修炼,但很快发现这里的灵气晦杂也无法吸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肚子饿了,吃辟谷丹都没用。 李立早有准备,送了棒子面粥过来,说:“我们在这里身体就相当于凡人,除了力气大了些,不能使用灵气,还需要五谷轮回,大家尽快适应。” 几个修士脸色都不好看,他们在之前的小世界再多限制,也没有像这样,不过也没办法,大家只好各自端起稀粥喝起来,棒子面口感粗粝不说,一群呼风唤雨的修士竟然只能喝个半饱,但没办法,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村子都穷,李立他们也没有多少粮食,只能这么省着吃。 大家喝着粥说着话,彼此不动声色打探消息,天也渐渐黑了,李立嘴里那个同伴还没有回来。 李立三人有些坐立不安,朱玉婷焦急说:“天要黑了,怎么还没回来,天黑外面可不能走人。” 李立也紧皱着眉,林然看他脸色不像担忧,倒更像是惶恐,好像是不敢相信那个人都没回来,进而生出恐慌似的。 这时,院外隐约传来轻微的“嘎吱——” 李立几人猛地站起来,面露兴奋:“回来了回来了!” 朱玉婷一马当先往外跑,李立冯兴紧随其后,其他人见了,也不由站起来跟着往外走。 林然慢了两步,也不急,走到门边扶着门沿往外看,看见天幕昏沉只剩天边一线余辉,一道修长的身影正推开破旧院门走进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学生装,戴着同色的粗毛呢水兵帽,帽边露出一截短短的黑色发茬,他右手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蛇皮口袋,左手握着一把与装扮格格不入的古朴长戟,戟锋朝下斜指地面,上面还氤氲着一团未散的黑气。 “隐大哥!” 朱玉婷的声音再不复之前的傲慢,前所未有的甜美,带着女儿家特有的一点羞涩:“你可算回来了,我们正担心你…隐大哥,你戟上是——” 李立难掩惊惧的声音:“阁下遇见那些邪物了?” 青年抬起头,薄薄帽檐下是一张银色面具,严严实实覆住五官,只露出一双点漆般黑邃清冷的眸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所有人轻吸一口凉气。 无名戟, 隐君客。 当然,还有更响亮的一个名字,是元婴之下第一人! 青年抬起头, 那双格外漆黑的眼睛淡淡掠过李立朱玉婷他们, 扫过后面新来的几人。 林然看着他,他的目光掠过紧张的郭老、向蝶,移到她身上时。 四目相对,他平静地移开眼。 林然没有在他眼底看见一丝波澜, 他眼神始终淡漠,像是在看陌生人。 当然, 也确实该是陌生人。 李立几人迎上去,李立殷勤想接过青年手上的蛇皮袋子, 靠近了才发现蛇皮袋子上宛若毒蛇狰狞的黑气, 他僵住, 不敢碰, 青年径自绕过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往前走。 他目光沉淡、不言不语, 却自有种极慑人的气质, 走过之处所有人不由自主让开路, 林然也往后退让出门, 青年擦肩过她, 登山靴的橡胶厚底跨过门槛, 青年走进屋里, 把蛇皮口袋放在屋中央,“嘭”的沉沉一声响。 所有人轻微震了一下, 紧紧盯着他。 青年站在老旧的堂屋里, 掌中握着的长戟眨眼间缩小到巴掌大小, 然后顺手被挂向脖颈,林然才注意到他一直戴着条细细的黑色颈绳,已经变得小巧的长戟被绳子坠着,悬在他颈间,像个漂亮的装饰品。 在所有人灼灼的注视中,青年半弯下腰,修长的手撕开还泛着黑气的蛇皮口袋,哗啦啦泄洪般散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工具。 洛阳铲,飞虎爪,大悬梯,旋风铲,桃木剑……林然甚至还看见了黑驴蹄子。 …林然都不知道他从哪儿找的这些东西,这村子穷得连只鸡都没有,他竟然还整来了黑驴蹄子? 显然众人也很震惊,但到底是震惊他从哪里找来这么齐全的东西,还是震惊这些都是什么鬼玩意,那就不一定了。 李立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凑过来:“这些都是?” 隐君客颔首,李立还想问什么,他自顾自把东西倒出来,捏着蛇皮口袋站起来走到一边,那蛇皮口袋发出被腐蚀般的滋滋响声,没一会儿就从他手中消失。 隐君客张开手,些微黑色的碎屑从他修长的手心散落。。 众人哑然,不是很敢想他到底是从哪儿找出来这些东西,能沾染上这么浓烈的邪气。 郭老试探问:“这些东西阁下是从哪里找到的?” 隐君客看向他,所有人以为他不会回答,但他淡淡说:“地神村的祖坟里埋的。” 所有人一瞬齿冷。 离开这个世界需要下墓,下墓需要工具,这些东西明摆着是他们通关的必要条件,地神村的人却把它们埋在祖坟里,这诡异的破地方,之前那两个修士不过和村里人打了一架就被活活烧死,现在谁还敢得罪村里人,埋祖坟这操作得多歹毒,别说常人根本想不到,想到了也未必敢去挖,不用想都知道村子得在祖坟里设下多少险恶的陷阱,也不知道隐君客是怎么提着东西安然回来。 众人看着面色沉静的青年,倾佩又忌惮,但总归是多了几分庆幸和安心,这个世界目前看来还是注重让他们协作,那么能有隐君客这样的强者做助力,显然让他们更多了活下去的机会。 “多谢阁下,受老朽一拜。” 郭老郑重拱手,李立也赶紧说:“没错,阁下辛苦了,请受我等一拜。”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跟着道谢,朱玉婷毫不掩饰自己的仰慕:“如果没有隐大哥我们现在麻烦就大了,隐大哥又救了我们一次。” 对于众人近乎殷勤的感激,隐君客的反应冷淡如初,他说:“东西已经拿到,应该尽快启程上山。” “没错。” 李立应和:“我们今晚开始清点物资,把所有吃的用的收拾好,等这两日再在村里探查些消息就准备上山。” 隐君客点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郭老抚着胡子说:“能去的都去,大家分散开,尽可能多打听消息。” 其实没有谁想和那些古怪的村民接触,谁知道哪句话触了他们的霉头又被烧死了,但在这种时候每个人都得展现自己的价值,想浑水摸鱼显然是不行的,众人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没有异议,这么大致定下了章程,李立对隐君客说:“这些杂事就交给我们,阁下今天辛苦了先去休息。” 隐君客没有拒绝,他淡淡说一句“有事叫我”,转身去了东边空着的屋子。 众人看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破旧的门帘后,林然听见旁边向蝶轻轻吐出一口气,小声说:“这就是隐君客…好可怕…” 可怕吗? 林然想到刚才隐君客淡漠的目光,他现在也使用不了灵气了、也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但那团黑色的邪气在他手中还是像薄纸般被轻而易举地撕碎,他碾手指的样子和掸灰尘没什么差别。 不是只有杀气四溢或者凶神恶煞才是可怕,那种轻描淡写的沉淡,才是更深得让人看不透的。 “林道友,向道友,你们来一下。” 林然深吸一口气,走向李立。 因为无法按照修为划分武力值,李立干脆按照男女分配任务,让朱玉婷林然她们几个姑娘连夜把厨房剩下的所有棒子面糙面乱七八糟的都搞成可以随身携带的粮食,而他则带着剩下的男人们研究那些工具,并且分配明天往哪边打听消息,再尽可能去附近山上探一探。 林然这边有点艰难,毕竟你很难指望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修士会蒸窝窝头,于是林然这个厨房杀手硬着头皮挑大梁,在无数次加水加多了把高粱面搅成水糊糊之后,她终于尝试出大概的比例,能把那团糊糊定型成固体。 厨房里还剩下一点调味品,主要是盐,还有一丢丢的花椒和不太纯的糖,林然考虑到人体需要微量元素,干脆把这些调料都搅进去,吃起来也方便嘛。 朱玉婷她们隐约觉得这个干粮有点不对,虽然说是干粮,但干到崩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而且味道还又甜又辣又咸……不过她们连面团都揉不出来,所以在林然一本正经说这样的干粮能保存更久更有营养之后,大家只好勉为其难地相信了。 一群没有灵气的女修很不熟练地揉着面团,光用灶台生火就生了半天,折腾到后半夜大家都累了。 凡人的身体需要睡眠,李立让她们分成两班轮流倒,朱玉婷理直气壮撂挑子先睡觉去了,向蝶和另个筑基女修怯怯让林然也先休息,虽然林然向来气息内敛,没释放过什么威压,但那属于金丹期的气息还是让她们不想得罪的。 林然没同意,这俩姑娘活干得比她这个手残还糙,她一睡今晚她俩自己八成干不了什么,林然让她俩一个去睡,最后那个姑娘先去休息,向蝶留下和她一起干活,她们干了几个小时,一锅锅硬得可以抄起来砸人的高粱饼子被烤出来,等约莫天快亮的时候,活已经干完了大半,林然和向蝶也困得不行,那个姑娘已经醒过来麻溜过来帮忙,朱玉婷还在自顾自地睡,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向蝶心里一咯噔,她立刻明白过来朱玉婷是故意算好的,朱玉婷实力强,还有李立几个同伴做后盾,自己肯定不想得罪她,她不醒自己也不敢主动叫醒她,八成只能憋屈地自己干,最后让她睡一整宿。 向蝶心里憋屈,可也没有办法,正想说什么,就见旁边的林然自顾自走过来,“啪”一巴掌拍在朱玉婷肩膀:“醒了醒了,干活了。” 那一巴掌,别说朱玉婷,猪都能给糊醒! 朱玉婷睡得正香被一巴掌拍得魂险些没飞出去,她噌地睁开眼,眼中带着怒意,毫不犹豫一巴掌向林然的脸扇去。 “别——” 林然表情不变,拽着朱玉婷手腕一把反折过来,清晰的骨骼脱臼声,“啊!”朱玉婷发出尖锐的惨叫。 “现在醒了。” 林然镇定听着她的惨叫,脸上还带着那种困得发飘的表情,打了个哈欠儿,眼角困得甚至渗出泪花:“那就去干活。” 朱玉婷怨恨瞪着她:“你——” “怎么了怎么了?” 听见惨叫声李立几人匆忙冲出来,朱玉婷立刻尖锐大喊:“李哥,她扭断了我手臂!” “没有断,只是脱臼。” 林然又忍不住打个哈欠儿,强撑着精神解释:“是你先要扇我巴掌的,我懒得和你计较,你去干活,胳膊我这就给你接上。” 向蝶攥紧手表情有点紧张,郭老和另个年轻修士摆明看好戏,李立表情渐渐难看,比起公道他显然更偏向自己的同伴,而且他大概觉得林然长了张温和好脾气的脸,所以他张嘴就说:“林道友你这样未免过——” “可以走了吗。” 冷淡的男声打断紧绷的氛围,众人愕然抬头,隐君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简易的布包,漠然望着他们。 众人不由一僵,林然感觉手里朱玉婷想要反抗的强硬姿态立刻软了,林然就知道这是打不起来了,她松开朱玉婷的手腕,干脆利落给她接上脱臼的胳膊,然后说:“我们用了大半夜烤完了大半的高粱面,剩下的小半交给你们做完,你们已经占了便宜,不要再过分了。” 朱玉婷脸色阴晴不定,她显然不觉得占多大便宜、只觉得被林然下了面子,但隐君客站在那儿她不敢闹事,暗自怨恨瞪林然一眼,愤愤走向厨房。 林然才不管她生气,转头看向一直望着这边的隐君客,他错过她的目光面无表情转身走了,李立几个人昨晚已经休息过的的也自觉跟上。 林然走到窗边,看见外面下起了小雨,隐君客几个人披上老式雨衣往院外走,绵绵细雨中,青年挺括的背影格外醒目。 大家都穿学生服的时候,李立像猥琐大叔,郭老像变态,就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蓝学生服都一身利落,活像被坏蛋陷害的军校落难有为青年,赶明就能回去换上漂亮的军制服统帅一方去——就连现在披着肥大破旧的雨衣都比别人帅几个维度,实打实的鹤立鸡群。 林然盯着他的背影,她的目光灼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见青年沉稳的步子微不可察滞了一下,又很快消失在院外。 “干啥呀干啥呀,你直勾勾盯着人家。” 天一质疑:“你别告诉我你对那小白脸一见钟情,垂死病中惊坐起打算先快活一把谈个恋爱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关了窗户转过身揉眼睛:“不行我困死了,我先睡一觉…你看时间叫我啊…” 林然这一觉没睡多久,睡了三四个小时大概能保持清醒她就爬了起来,因为今天天气不好,出去打听消息的几个人很快陆陆续续回来,最后回来的是李立和隐君客。 他们快步走进屋,手里各提着两个大口袋,里面装着一些军制厚靴、皮大衣、防毒面具和很多枪|弹,甚至还有地|雷。 所有人都惊讶站起来,郭老疑惑:“这都是什么?你们从哪儿找来的?” “快!每人拿一部分,立刻分了。” 李立神色有几分仓惶:“村里人开始围剿我们了,带上所有的食物和水,我们立刻上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林然一脚蹬上厚军靴, 披上厚实的皮大衣,把水壶干粮防毒面具乱七八糟东西一股脑塞进背包里,竖着耳朵听见李立说他们的经历 李立解释这两麻袋东西是他和隐君客从地神村祠堂梁上抢出来的。 林然心道好家伙, 先挖人家祖坟,又扒人家祠堂, 人家不弄死他们简直天理难容。 向蝶手忙脚乱系鞋带,惊慌问:“我们往哪儿跑?” “看见西边的山了, 我们找到了地图,陵墓标记的就在那边。” 李立望了望窗外宛若幽魂渐渐汇聚的村民,脸色难看, 咬牙说:“一会儿我们分散跑,东西都分了,能不能活命各凭本事,包里有对讲机,咱们西山再聚。”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不能使灵气他们就相当于凡人, 什么本事能从这吃人的村子逃出来。 隐君客冷不丁说:“不能等了, 走!” 所有人悚然一惊,就听一声轰响, 院门竟然被生生撞开。 “他们偷了祠堂的祭品。” “惩罚他们!” “让他们向地神赔罪!” 天空不知道何时阴沉下来,森森阴雨中一张张鬼魅般的面孔明明该是暴怒, 可嘴巴却分明已经咧到眼角,一双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像饿死人看见人肉, 露出贪婪诡异的笑脸。 他们异口同声发出古怪尖耸的笑声:“向地神赔罪!” 这悚人的场景看得所有人头皮都麻了。 “走!” 低冷的喝声猝然响起,如鹰隼矫健的身影冲出屋门,长戟化出的寒光照亮天空, 林然眼都不眨如箭矢紧随冲出,风竹剑在手,破空声隐约含着竹声清冽的瑟铮。 李立郭老等人愣了一瞬,争先恐后冲出去:“走!!” 隐君客在前开路,一戟就挑平了最前面两排的村民,林然紧随其后,趁势把空地往前拉长,不求一片,但求一线空隙,反应过来的众人也纷纷摸出法器助力。 众人法器各不相同,像李立拿的短杵,郭老拿的是一面幡旗,向蝶用的音道的玉笛,这在平时也许各有所能可以呼风唤雨,但现在也只能回归最本质的械|斗,抄起来砸人脑袋用。 这对一群法修音修可太难了,就他们的肉|搏水平还没有街头小混混能打,好在手里个个拿的到底是法宝,不能用出法光也比村民的破锄头结实耐|操,一波波仿佛没了神智的村民潮水般扑上来,大家也杀红了眼,照着村民脑袋和脖子狠捶重砍,鲜血四溅中众人嘶吼着往前冲,终于,漫长的人潮被撕开了几道口子,李立郭老几人眼前一亮,毫不犹豫冲上去,宛若游鱼甩尾就消失个没影儿。 跟在林然旁边的向蝶看见李立郭老几个人鸡贼地先跑了,失去了几人助力防线立刻崩塌,包围圈往里缩小,向蝶急了:“林前辈!” “你们走。” 冷淡的声音响起来,向蝶猛看向前面隐君客,青年背脊挺拔宽阔,修长的手臂挥使着长戟,那沉重的重戟在他手心旋转,锋芒所过的寒光伴着血花竟有种冷冽的飘逸。 “前辈…” 林然也看了看隐君客,他根本没有看她们,只能看见半张冷漠的银色面具,林然没有多说,扯住犹豫的向蝶往前跑。 前面是蜂拥的人潮,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张开大嘴露出满是鲜血的牙齿,林然只握着剑毫不畏惧往前冲,只觉一道森寒的冷气从身边擦过,面前人潮突然破开了一道缝隙,林然趁势一剑劈去,生生劈出一道小路,林然一鼓作气冲出去。 冲出包围的时候,林然回了下头,眨眼村民拥挤的身体已经把那道缝隙重新堵住,隔着重重人头她看不见隐君客的身影。 “嗷——” 外围的村民脱离包围向她们扑来,林然没工夫多看,撒丫子继续往前跑。 想当年林然也是个八百米不及格的货色,如今生死关头恨不能跑出时速三千,向蝶后来跑着跑着人都软了,林然心想这人都捞出来了,就干脆捞上岸呗,愣是拖着她跑上了山。 吊着身后一串村民顺着土坡往西山上跑,林然一气儿跑到半山坡,恍惚间好像穿过了一层什么,身后村民的嘶吼声倏然小了。 林然顿住脚,转过身,看着刚才几乎抓到她们后背的村民们像是被一重无形的结界拦住,拥挤着不能前进,隔着几步之遥对她们咆哮。 林然跑得肺火烧火燎的疼,她谨慎地又往后退了几步,把已经累成死狗的向蝶放到地面,边蹲下来喘气,边抄起石头朝他们扔。 天一提醒她:“剧烈运动后就蹲下容易大腿变粗。” 林然站起来,颤颤巍巍扶着树,孜孜朝村民扔石头。 天一:“…”三岁吧,不能再多了。 村民朝她边吼边流口水,吼一声林然扔一块石头,还是对着他们嘴巴扔,村民们估计本|能里只有往里吃没有往外吐,所以个个吃了满嘴石头,非常积极。 向蝶醒过来的时候,林然方圆五米的石头已经被她扔光了,她正在专心致志薅树皮。 向蝶:“…??” 村民们终于是吃撑…啊不是,是觉得吃林然无望了,所以吼了几嗓子,不甘不愿退下山去了。 向蝶看着村民们一个个大肚腩腩摇晃着往山下走,一时竟不知谁更凶残,她打了个寒颤,才响起之前发生什么,白着脸说:“林前辈,隐君客前辈不会…” “不会。” 林然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他敢掩护我们先走,自然是有把握的,不会有事的。” 向蝶听她口吻自然又信赖,不像是敷衍,而是真心这么想,忍不住问:“林前辈与隐君客前辈有旧吗?” 林然笑:“没有啊,你看我俩像认识的吗,我们连句话都没说过。” 向蝶:“那你怎么确定他没事。” 林然歪头,信口胡来:“因为他好看,故事好看的人一般不会早死,要死也得最后再死。” 向蝶呆了呆,小声说:“可是隐君客前辈从来戴着面具。”所以一直有人传隐君客是毁容了,或者容颜粗陋到难以见人。 林然摇头:“那不重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你看他身高体型,他眼睛,还有他的气质,那指定好看,还是特别的好看,相信我,这方面我特别有经验。”想她看过多少世界的优秀男主男配,是好是嚢就是一眼的事儿。 向蝶:“…” 这得是见过多少男人,才能有这样的自信。 向蝶看着林然的眼光顿时变得诡异,有一点艳羡和钦佩。 “走了走了。” 林然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幕:“我看这天色不好,我们得在天黑前集合。” 包里有对讲机,是那种很古老的款式,比大哥大还大,林然举着比手掌还大的黑色对讲机,沿着半山的那条界限走了十几公里才听见别人的声音,一边努力屏蔽嘈杂的噪音听清对方说什么,一边还得看顾着对讲机高高的线别给树枝折了。 费尽辛苦,林然终于找到了李立他们,李立朱玉婷和冯兴三人小分队都活着,还有那个叫陈薇的筑基女修也在,小跟班似的跟在朱玉婷身后,按照她的身体素质很难独自逃生,应该是之前抓住时机紧跟着李立他们一起跑的才活到现在。 向蝶一看见李立他们,就露出义愤填膺的神色,之前隐君客林然他们好心开路,结果李立几人占了便宜撂下隐君客他们撒丫子就跑,实在是不道义。 李立几人是老油条了,什么道义不道义的活命才是要紧事,但他们还是有些谨慎盯着林然,之前林然给朱玉婷手臂扭脱臼的事儿还历历在目,他们不知道林然是不是记恨上他们,打算和他们秋后算账。 气氛不知不觉紧绷起来,林然却只看了李立几人一眼,神色平静,转身坐到旁边的树桩上,根本没有质问他们的意思。 质问个啥,一群暂时搭伙的修士还指望兄弟情深那也太甜了,隐君客愿意救他们也只是顺手的事儿,从一开始没指望过回报,还浪费那口舌干嘛。 李立见状,松一口气。 这青衫女修颇为古怪,虽然自己这边人多,但她也不像好惹的,能不撕破脸最好。 李立转头去给坐在旁边的冯兴看伤,倒是朱玉婷见林然没死在人潮里,盯着她悠闲的背影,眼神有点不甘。 双方人各干各的,又过了两个小时,郭老和另个叫董英的年轻修士也赶过来,他们显然也已经结成了同盟,三方人马汇聚,现在除了隐君客,人都齐了,只除了董英和冯兴被村民咬伤,竟然一个没死。 这下就差隐君客了。 郭老之前撒丫子不比李立跑得慢,却比李立还坦然,还笑呵呵问林然:“林道友,不知道隐君客阁下怎么样了。” 林然坦然回答:“不知道啊。” 郭老问:“…他跑出来了吗?” “我出来时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林然知道他们心里什么打算,笑道:“我劝你们等一等他,他一个顶我们一群人,这次有他殿后我们能逃出来,若是之后再有险境,没有了他,你们要觉得自己能全须全尾脱身,尽可以走。” 众人脸色一下尴尬起来,夹杂着不悦,李立几人对视,朱玉婷给陈薇使了个眼色,陈薇嘴唇动了动,嗫嚅说:“可是天快黑了,天黑不能在外面过夜…” 林然看过来,李立解释:“这是真的,这里的夜晚有古怪,之前我们这里一共有七个修士,除了我们三,隐君客和那两个被村民烧死的修士,还有一个修士,就是晚上出屋去如厕就失踪了,我们只在茅厕外找到他的衣物和一滩血水…我们后来问村里人,这里整片山都有禁忌,晚上不能出门,这片山里八成也一样。” 林然:“但我们已经出来了。” 李立说:“我们可以搭帐篷,我们包里装了帐篷,但是这里不行,这里太黑了,我们得找个地形开阔能照见月光的地方搭,不能陷入黑暗中。” 林然想起来地上是散落着几顶帐篷,当时她也不知道啥用,就看李立拿得积极也拿了一顶。 但她不确定隐君客拿没拿帐篷,应该是没拿,他背的都是洛阳铲之类的挖掘工具。 林然‘哦’了声,平淡说:“那也没关系,天不是没黑呢,还是那句话,你们想先走就自己走,反正我是要等隐君客保险。” 走个鬼啊,李立他们本来就比较动摇,看林然这么坚定,顿时偏向了一边,觉得放弃隐君客太不划算。 朱玉婷说:“李哥,我们等等隐大哥!” 林然看着她,其实特别想跟她说隐君客是雅号,是别人给起的雅号,不代表人家就真的姓隐啊喂还隐大哥个鬼头隐大哥。 李立生怕林然独占这个大便宜,连忙说:“那我们就再等一等,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还来得及。” 林然一脸无所谓,李立郭老看她这样,更是坚定了等人的决心。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愈发阴沉,李立拿出块怀表,上面一长一短两个指针都指向六。 李立开始焦躁,他特意算过这里的时间,按照这里的日长再只有半个多时辰就要天黑了,而现在他们甚至还没找到宿营地。 冯兴问:“我们还不走?” 郭老老神在在:“急什么。” 冯兴捂着包扎后仍然流血不止的手臂,脸色苍白又阴郁,猛然怒吼:“你没受伤你当然不急,老子血都他妈要流干了!老子要休息!要休息!” 几人被吓了一跳,同样被村民咬伤的董英也白着脸说:“我也想找个地方料理伤口。” 朱玉婷翘首等着隐君客,不耐烦:“吵什么吵,这是吵的时候吗。” 冯兴又疼又慌,不给她面子吼:“不吵那他妈走啊!走啊!” 朱玉亭惊怒:“疯了吧你!” 李立不吭声,向蝶紧张地攥紧手, 众人情绪渐渐不对,一直坐在木桩不吭声的林然突然站起来。 她的反应让众人下意识举起武|器,而几乎是同时茂密的灌木丛被拨开,露出一道挺拔沉俊的身影,银色面具被余霞衬得格外清冷。 众人大喜,纷纷簇拥过去:“阁下!”“前辈你终于来了。”“隐大哥你没受伤吧。” 隐君客身上溅了不少血,但衣服没见什么破损,长戟还在手中,背着鼓囊囊的包,冷冷淡淡站在那儿, 郭老乍一下还有些踌躇,他不大把林然和向蝶两个小丫头放在眼里,但怕隐君客记他之前独自先跑的仇。 不过郭老就见李立几人亲亲热热靠过去,自然地略过了之前一茬儿。 然后郭老就发现,隐君客态度冷淡依旧,却没有和他们翻旧账的意思,他心思不由转了转,怪不得李立三个人能安然活到现在,这位隐君客看着冷,脾气却出乎意料的不错,只要不惹到他,能拉一把的时候他是愿意拉一把,也不介意回不回报。 虽然这样占便宜有些无耻,但有这样性情的强者同行,他们的生存率将大大提高。 郭老决定以后要死死跟着隐君客。 “我们人终于齐了。”看着隐君客安然无恙,李立松一口气:“这样我们就尽快找个有月光的地方搭帐篷,熬过天黑。”说着又有点忧虑。 隐君客淡淡说:“我上山时候望见过一处合适的地方。” 李立一愣:“在哪儿?远吗?” 隐君客:“天黑前足够到。” 李立并不怀疑他,之前已经许多次靠着隐君客才活下来,他大喜:“那我们赶快走!” 隐君客并不多说,转身就要走,转身的时候余光瞥见林然,她站在不远处的木桩旁,两条黑亮的长辫子搭在肩头,背着简易的大双肩包,亮盈盈的目光看着他,像是在笑又像是没有,让人看不明白。 隐君客垂下眼眸,只留给他们一个冷漠修长的背影。 隐君客在前带路,山路崎岖不平,有时候都不能说是路,根本是踩着坡石在走,李立摸出来破旧的羊皮地图看,发现隐君客确实是照着地图标注的陵墓方向走,也不知道他走都没走过的地方是怎么找出路来的,简直邪了门。 过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隐君客终于停下,众人发现他们已经穿过茂密的深林来到一片开阔的缓坡草地,就在山崖边缘,能看见余辉快要落尽,照这个角度等月亮升起来,月辉正好能将他们的帐篷笼罩在其中。 这简直是绝妙的宿营地。 “太好了!我们今天就住在这儿。” 李立赞不绝口,满意地拉出帐篷开始搭,催促林然她们:“快快,还有不到两炷香天就要黑了,我们得在天彻底黑前躺进帐篷里。” 众人赶紧搭帐篷,他们一共九个人,五个帐篷,一个帐篷能睡俩人,李立和冯兴朱玉婷一人拿了个帐篷当然用不了,李立便能顺水推舟卖个好把其中一个给隐君客。 隐君客对他们的小心思不置可否,接过帐篷利落地搭起来,于是在其他两个人都搭得生无可恋的时候,一扭头,他自己一个人没几下就搭好了。 其他人:“…” 林然还算行的,这么多年任务经验那确实不白给,朱玉婷陈薇和郭老那两组搭得才叫不忍直视。 不过朱玉婷好歹有相对有点经验的李立帮忙,李立搭完他的就去帮朱玉婷,但郭老那组可就麻爪了,他年纪大了有心无力,旁边董英血流不止也是个半废,最后大家都搭得差不多了,郭老那组才刚整出个架子。 郭老董英脸都绿了,郭老最后没办法,求助隐君客:“阁下,求您帮个忙,我愿以一颗菩提子作为报酬。” 董英忍着痛也说:“我也出一件法宝请您帮忙。” 东西贵不贵重,至少态度摆出来了。 隐君客站起来,走到他们旁边拿起垂落的绳索,利落往架子上缠。 郭老董英大松口气。 他俩折腾半天没整出来的帐篷,隐君客不过半刻钟就弄好了,这时候太阳基本已经下山,月光隐约从天边洒下盈盈的光,距离“天黑”的标准也不过几分钟。 郭老董英对隐君客诚挚地道谢,如约把东西奉上,隐君客淡淡收下,却没有立刻回自己帐篷,而是在其他几个帐篷周围转了转,先到朱玉婷那组的帐篷旁边看了看,扯过绳子把帐篷侧面露出的一道缝隙扯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这是帮人查一遍帐篷? 大家非亲非故,之前甚至刚各自逃生留他一个在后面垫底,他现在却愿意过去给他们检查帐篷。 就算是老谋狠辣如郭老都不由心生复杂,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朱玉婷陈薇呆住,隐君客把系好的绳子扔到她们脚边,淡淡说:“仔细些。”就转身向林然那边帐篷走去。 朱玉婷反应过来,脸颊瞬间红了,连忙喊:“隐大哥!” 隐君客头也不回。 朱玉婷咬着唇,一眨不眨痴迷望着他的背影。 向蝶回过神来,双目亮晶晶望着隐君客,拉着林然小声说:“前辈太好了。” 林然点点头,确实是好。 隐君客走到她们帐篷旁绕着走半圈,乍一看像模像样,但他手指扯了扯布料上的褶皱,露出底部一条缝隙。 显然是接的时候不够细致。 向蝶有点羞愧地低下头,林然却凑过去轻快说:“辛苦前辈了。” 她叫他前辈。 隐君客不看她,冷淡“嗯”了声,垂眼单膝蹲下去系带子,修长的手指穿插,随着绳子系紧,布料立刻变得饱满挺拔,和刚才软趴趴的天差地别。 然后他感觉身边人也蹲下来:“我也帮忙吧。” 修长手指微不可察顿了下,又很快继续,冷冷的声音:“不用。” 被拒绝了林然也不失落,就抱臂看着他,好似随时要搭把手的意思。 林然瞅着他,隐君客不理会她、却也不说叫她不许看,只低眼自顾自干活,那边朱玉婷连叫了他几声,请他过去帮忙,俩人都当做没听见。 向蝶望着他俩,不知道为什么,默默吞了口唾沫。 等天边最后一丝光线要隐没,隐君客松开系好的绳子站起来,转身要走。 林然脆亮说:“谢谢前辈!” 隐君客背对着她,微微侧眼,视线只一瞥又很快收回去,沉沉“嗯”了声,快步走了。 林然笑眯眯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对着一脸木然的向蝶笑了笑,轻快走进帐篷里。 今晚估计不好过。 ——不过还是超开心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 28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林然睁开眼。 已经是深夜, 帐篷里一片漆黑,只有帐篷顶交沿的缝隙,露进一线冰凉的月光, 氤开一小片雾似的幽光。 “悉…” “呲啦…” 睡梦中, 向蝶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像老鼠啃噬着阴暗角落的碎渣, 又像爬虫拖着粘液蠕动着爬过。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还睡意朦胧的视线往四周游移, 帐篷里一片死寂,只有隐隐约约的月光照亮打在侧壁的树影,旁逸斜出、枝杈茂密。 没什么异常的。 向蝶眼角渗出困乏的泪水,张开嘴想打个哈欠儿, 却突然呆住。 她们住的是片空旷的草地啊,哪儿来的树影? 想到了这一点, 向蝶瞬间如一盆冷水浇下从头寒到了脚底,她不受控制地睁大眼死死盯着那团黑影, 篷布上那团狭长的黑影轻微蠕动着,仿佛风吹动树梢轻轻摇曳,然后—— “嘭!” 向蝶差点尖叫出声。 一只手冷不丁捂住她的嘴, 险之又险堵住她的尖叫,向蝶惊恐地扭过头,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 林然的眼睛在黑夜中映着光,她平躺着,没有动、甚至没有看她。 可向蝶看着她沉静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股几乎冲上脑子的恐惧突然消失了一点。 她吞了吞唾沫, 感受到嘴唇抵着的温凉手心,憋着呼吸,强行把砰砰跳得飞快的心率压下来。 林然没有动,连手都没有收回来,身体维持着平躺的姿势,呼吸放缓,仿佛一具尸体。 那突然撞在篷布的黑影静止,“它”的身体狭长,身体凭借细长的两条支撑,上面又延伸出细长的两条压住篷布,其实比起树影,这个姿势更像…一个趴在篷布窥视的人! “它”在窥视她们。 林然毫不怀疑、如果她们出了一点动静,这鬼东西能直接撕破帐篷冲进来。 帐篷里没有动静。 黑影静静趴了一会儿,在林然以为“它”会转身离开的时候,“它”开始往帐篷上爬。 “悉悉…” 篷布有一定倾斜的角度,那黑影巨大细长的身体慢吞吞往上爬,悉悉索索的声音中,诡谲的阴影笼罩住林然和向蝶的面孔,终于,那黑影爬到帐篷最上面。 透过帐篷顶透气的缝隙,滴滴答答坠下黑色粘稠的液体,先掠过一只黑色枝条般的柔软手臂,然后是蜈蚣般细长的身体,一节一节,翻涌的黑液中腹部嵌着一张张狰狞的人脸,那些人脸五官鲜活、面孔扭曲、还保持着死前最后一瞬的恐惧与绝望,随着怪物往前蠕动如同母虫揣着的虫卵不停摇晃,发出无声的尖叫,一双双怨毒凸|出的红眼死死瞪着下面帐篷里的人。 林然按紧手,把所有尖叫都堵回向蝶嘴里,她呼吸都没有变一下,神色不变,身体不动,双目平视那一张张诡戾的鬼脸,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睁着眼睡觉的人罢辽。 “……” 怪物像是不甘心走,它就爬在帐篷上面不动,一个劲儿想望帐篷里望,长长的四肢笼罩住整个帐篷,好在它体重不是那么沉,虽然把帐篷压弯,但没有塌的意思。 一个想吃人,一个不想被人吃,双方一时就这么耗上了。 耗就耗,林然想,当她这么多年高三是白上的吗,睁眼睡觉那是基本技能,这是瞧不起个谁。 林然决定给这没文化的不明丑逼生物好好涨涨见识,感觉旁边向蝶有点憋不过来了,正琢磨着悄悄松开手给她漏口气的时候,东边帐篷突然爆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那凄怖声音如同夜枭悚然刺破夜空,趴在帐篷上的怪物立刻爬起来,发出一声兴奋的叫声,迅速从帐篷爬下去消失。 林然和向蝶都知道“它”是去做什么。 向蝶颤抖着偏头看向林然,眼中满是惊恐,林然闭了闭眼,用口型无声说:“睡吧”。 惨叫声响了大半个夜。 天刚亮,一群人站在血染的帐篷残骸边,望着那一滩粘稠的血水,撕碎的衣服碎片被浸红到发黑,都陷入了沉默。 “…他是被直接抓出去的。” 李立裹着长长的帐篷碎片爬起来,望着冯兴化成的血水,牙齿还在止不住地打颤:“…那些怪物撕开帐篷就把他抓出去,我扯了一截布把自己裹起来,倒在旁边不敢动,我看着冯兴被抓起来,那怪物张开好大的嘴,直接把他从头生吞下去,肚子蠕动,再吐出来的就剩下血水了…” 所有人听得汗毛倒竖。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修士,谁手上没几条人命,十条百条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但他们也怕死,更怕这样比恶鬼还残忍可怖的死法。 “你们同住一个帐篷,为什么只有他死了?” 郭老立刻提出质疑,明摆着怀疑李立把冯兴甩出去喂怪物让自己活命。 所有人都看向李立,就连朱玉婷脸色都变了变,惊痛之余也有些怀疑,毕竟他们这个小团伙也是上个世界机缘巧合组的,说是肝胆相照,但真到了玩命的份上,谁也说不清会做什么。 李立眼神有一瞬闪烁,却断然说:“姓郭的你别在这儿挑拨离间!冯兴是我兄弟,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害他,那怪物抓的他,对准了就抓的他,我一眨眼他半边身子都被抓烂了,我能怎么办,我救不了他,我心里也痛苦啊,我是眼睁睁看着我兄弟被吃成一滩血水啊…”说着,他一个大汉子也红了眼眶。 向蝶看着那一滩血水无比后怕,她昨天晚上也险些尖叫了,如果不是林然捂住她的嘴,如果她发出动静被那些怪物发现,闹不好现在变成血水的就是她自己了! 向蝶不由往林然身边贴了贴,红着眼圈小声说:“林前辈,谢谢您又救了我。” 林然看了看她,小姑娘声音终于忍不住带上哭腔,眼中残存着被一再惊吓的不安和惊恐,更是满满的感激。 这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虽然在努力跟上节奏,但脸上掩不住青涩的天真,所以之前被朱玉婷被李立他们坑了还会真切地义愤填膺,也不知道怎么来了这吃人的地方。 也许一开始天真地以为进来历练历练,能升个级,能赚一笔小钱,但走进来,一切就身不由己了。 林然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事儿。” 郭老还在怀疑:“你胡说,我们帐篷外也有那怪物,只能在外面游移,根本不能直接往帐篷里抓人。” 李立大声说:“它就是抓的冯兴!撕开帐篷准准抓的冯兴!” 郭老冷笑:“你可以问问其他人是不是这样。” 其他人面面相觑,陈薇嗫嚅说:“我们帐篷没事…” 李立立刻看向朱玉婷,朱玉婷咬着牙:“李哥,我们昨晚帐篷外也有怪物徘徊,只要不出动静,它一直没进来。” 向蝶小声说:“我们也是。” 李立脸色一变:“你们还是在怀疑我?!我没说谎!我说真的!” 林然看出他没说谎,李立的话里肯定有保留,比如也许冯兴刚开始没死、他有机会能拉一把冯兴,但是他没敢,自己躲到旁边苟命去了…但他那句怪物上来直接抓的冯兴,应该是说真的。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怪物对冯兴特殊呢? 郭老也问:“你怎么证明?” 李立额头冒汗,急得说不出话。 “血。” 众人一愣,扭过头看着一直默然的隐君客。 他望着那滩血,抬起头,漆黑的眸子清淡:“他被咬伤过。” 所有人瞬间想起来,之前突围的时候冯兴被疯狂的村民咬伤肩膀,一直血流不止。 当时就有人觉得古怪,但时间太赶了,大伙儿着急搭帐篷也没工夫操心别人,那如果真的是血腥味吸引的—— “那董英也被咬伤了!” 朱玉婷突然指着董英尖锐问:“为什么他就没事?!” 董英捂着手背慌得说不出话,林然说:“也许他伤的只是手背,血腥味没有冯兴大,所以昨天晚上那些怪物先被冯兴吸引走了。” 这是有道理的。 没有啥的,众人心思迅速转了转,那岂不是说明那些怪物吃人受限制,比如一晚上只能杀一个什么的… 董英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但很快脸色又唰白:“那今晚…今晚…” 众人沉默,心里却都清楚,今晚那些怪物还会来,那吃的必然是董英了。 董英露出绝望的神色,众人怜悯看着他,心底却不约而同升起一丝窃喜。 ——今晚会死董英,那么至少今晚他们就安全了。 林然冷眼看着,幽幽:“我建议大家尽快出发吧,早点下墓早点好,昨晚死一个,万一今晚就死两个,明晚就死四个,毕竟数字怎么算的可是鬼说了算。” “…”众人怒目而视。 不过确实一盆凉水泼下,郭老说:“我们确实该尽快下墓。” “你也莫要灰心,说不定墓中还有一线生机。” 郭老安慰面如土色的董英,又对李立说:“李道友惊魂未定,不如把地图拿出来让老朽带路?”言下之意是让他交出半个领头人的位置。 李立面色难看,把篷布扔下强打起精神:“无妨,带个路我还是行的。”说着转身就走,朱玉婷连忙扯着陈薇跟上:“李哥。” 郭老拉着踉跄的董英跟上,隐君客也迈步,林然慢吞吞跟在后面,时不时地瞅一下青年的背影。 向蝶跟在她旁边,突然拽了拽她衣角,没憋住终于小声说:“…前辈,您克制一点。” 老瞅老瞅,瞅得人家背脊都僵了,向蝶真怕隐君客一怒之下扭头把她俩拍死。 林然大手一挥:“没事儿,隐君客前辈是个好人,瞅瞅又不会少块肉不会生气的。” 向蝶:“…” 隐君客:“…” 谁给你的自信,梁静茹吗? 向蝶连忙去看隐君客,他没有说话,只是步子迈得更快,直接越过郭老他们走去前面,高挺背脊硬邦邦,气质泠泠的,像是有些生气又像是没有。 “…”向蝶崩溃:“前辈,您这样会得罪他的!” 林然一本正经:“你不懂,我这是故意留给他深刻的印象,吸引他的注意。” 向蝶瞠目结舌:“…为、为什么?” 林然不知打哪儿摸出核桃握在手心盘,笑眯眯说:“因为开心。” 向蝶:“…” 向蝶差点扭头就跑。 这个小世界看起来并没有用路程拖他们时间的意思,李立按照地图所指,等下午就把他们带到了大概的位置。 这是一大片山坡,土地荒芜,灌木丛生,李立指着:“地图就标志的这一片,具体的位置就得靠洛阳铲挖出来土质分析。” 众人看着这大片荒地,心中一沉,用小小的洛阳铲一块一块探,再到挖开打洞得找到什么时候。 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众人纷纷找出洛阳铲各自找了个方向开始挖土,事关自己的性命,倒没有人偷懒。 洛阳铲深深往地里一杵,再提上来,向蝶看着铲子里厚厚的土层,一脸茫然:“有墓的土质怎么看出来?” 这个题她会,林然捻了一点碎土轻嗅,侃侃而谈:“有墓埋下去,地里的土层被翻搅回填,原本规则的土层结构就会被打乱,土的颜色就变得乱七八糟,而且据说墓地的土有种发霉的味道,像捂烂的水果…不过这些说得容易实际可不好辨别,非得经验丰富的盗|墓贼才能看出来。” 向蝶听得似懂非懂,着急道:“那我们都没经验,万一找不到墓怎么办?” 林然正想说话,对面远远突然传来惊呼,是陈薇:“啊!是这里!” 林然与向蝶对视一眼,赶紧转身跑过去,所有人也扔下手里的活儿跑过去。 陈薇站在一片略微凹陷洼地,手里的洛阳铲已经扔到旁边,慌忙指着前面:“就是那儿!” 林然正纳闷她一个毫无经验的小姑娘是怎么如此肯定有墓的,顺着她指的位置看去,就看见地里小喷泉似泊泊涌出的血。 林然:“…” 好家伙,她直呼好家伙。 刚才绞尽脑汁回忆盗|墓知识的她宛若一个智障。 是她输了,她早该想到这就不是个正经的盗|墓片,这是个不需要逻辑的奇幻恐怖历险片! 林然怒把洛阳铲扔到一边,抄起旋风土豆同款的旋风铲:“来吧,我们抓紧吧。” 惊疑不定看着那血水喷泉的众人扭头看她,林然神色淡定:“看也没用,再诡异也是要挖的,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向蝶嘴唇咬得发白,却还是鼓起勇气拿起旁边的工兵铲,其他人见状,也只好装模作样拿起工具。 血喷泉涌了十来分钟才终于停止,血水漫开渗进泥土里,林然戴着防毒面具第一个跳进洼坑里,直接一铲深深插|进地面,然后旋转着松土,黑红色的泥土被翻出来,向蝶也跑过去,把那些土往外铲。 李立几人其实不太想靠近那诡异的血土,尤其在林然和向蝶俩傻子已经主动过去的时候,但隐君客已经走过来,用听不出情绪但不容置疑的语气:“都下去。” 李立几人心头一凛,旁边董英突然咬咬牙,先一步抄着把鹤嘴锄跳下去,李立郭老朱玉婷几人只好也提着锄头铲子下去挖土,隐君客把所有试图偷懒占便宜的人都轰下去,才拎着最后一柄工兵铲跳下洼地。 洼地土质粘稠濡湿,泛着说不出的腥气,隐君客跳下去,踏地的时候靴底碾了碾,一缕小蛇般悄然涌出的细细黑气无声湮灭。 他眉目冷淡,面无表情往前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129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林然他们这一挖就挖到了天黑。 地面被挖得坑坑洼洼, 脚下挖出来一片倒锥形足有三四人高的深坑,但仍然没有挖到陵墓地道的入口。 郭老表情难看:“用地|雷炸?” 李立犹豫:“万一把地宫炸塌了。” 林然解释说:“炸塌不一定,但有些地宫表层为了防|盗都会铺流沙甚至水银, 水银你们不知道,是一种可以扩散的巨毒, 如果火药量超额了,不小心炸开…” 众人脸都绿了。 李立看了看天色,说:“天马上要黑了,我们得回帐篷去。” 昨晚亲眼看见了那些怪物,谁也不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今天都早早就搭好了帐篷,就离得不远, 现在一回去拉上帘子就可以睡觉了。 几人目光若有若无掠过旁边脸色惨白的董英, 当然,他们是可以安心睡觉了,因为今天已经有替死鬼了。 “…唉。” 郭老叹了口气:“走, 万一它们今天不来了呢。” 怎么可能不来, 有自助餐那不得美颠颠地来。 董英身形摇摇欲坠, 他绝望地望着郭老,郭老避开他的视线,他又仓惶望向其他人,回应他的只有冷漠又隐含着庆幸的冷眼。 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有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明明他还活生生站在这儿,可他们望着他的目光分明已经像在看一个死人。 董英的心凉到底,空洞的目光眼看着众人绕过他, 一道挺拔的身影停下。 林然感觉少了个人, 扭过头, 看见隐君客站在董英面前。 他背对着她们,董英满脸仓惶望着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哀求地拉他手臂,隐君客岿然不动,只像是说了什么,董英颓然放下手,隐君客漠然转过身走了。 林然看了看董英,他失魂落魄站在坑里,并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当隐君客路过她时,林然主动问:“他不过来了吗?” 向蝶轻吸一口气,忍不住拉她手臂——祖宗嗳,您怎么问得这么自然?!没看大佬寒飕飕的眼神根本不想和你说话的吗?! 隐君客看起来很不想理林然,但林然就巧妙地挡在他前面,冷冷淡淡但明显道德水准极高的青年显然干不出来推人还是推个姑娘的事儿,所以他不得不站定,一双黑眸冷冷看着林然。 林然一脸真诚好奇,萌萌哒看着他。 隐君客眼边细致的皮肤被拉扯一下,林然猜他是抿了抿嘴唇,侧过脸冷声说:“不知道。” “是你劝他的吗?”林然又望了望那边孤零零站在深坑里的董英:“你觉得他留在那儿能躲过今晚吗?” 隐君客沉默了一下,语气漠然:“或许。” 林然看着他,忽然笑了下。 人不可貌相,都会骗人不眨眼了。 隐君客被她笑得蹙眉,林然却已经主动让开路。 隐君客顿住,看了看她,垂眸越过她走了。 林然回了自己的帐篷,睡前向蝶忐忑问她:“董英留在那里真的能活吗?” 林然说:“我也不知道,但总比在帐篷里必死无疑强。” 那一夜鬼哭枭啸,挠帐篷的声音就没停过。 第二天众人掀开帐篷,彼此轻点,一个人也没死。 他们走回坑边,就看见在坑底瑟瑟发抖的董英。 他赤着双脚踩在血泥里,全身被冻僵,露出来的皮肤因为失血和冻伤变成青白色,但他确实还活着。 “我活了!我活了!” 董英又哭又笑,语无伦次给大家解释:“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是从山里出来…往这边爬…它们看见我了,它们想吃我,但它们没进…没敢进这儿,我我、我就活了…” 他说得颠三倒四,但大家都听明白了,昨晚那些怪物从山上爬下来果然是来找董英,还和董英打了个照面,但因为董英站在血坑里,不知为什么那些怪物没法进来,所以它们只能围了一夜,天亮时就不甘心地散去了。 听了这些,众人面面相觑,郭老感慨:“你倒是运气好。” 董英呆呆傻笑,突然想起什么看向一个方向,像是想说什么又生生止住,只露出感激的表情。 林然偏头就看见孑然站在那里的隐君客,他背着旧布缝成的黄绿色军用书包,洗得发白的学生服和宽大的军大衣,深蓝色的帽檐压低,明明和大家一样土里土气的打扮,人家站在那里,就是有卓尔不群的风采。 向蝶小声说:“昨晚是隐…” 林然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向蝶会意地点点头。 “好了好了,既然没事,我们就继续挖。” 李立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虽然现在证明血坑可以阻挡怪物,我们多了条退路,但我们还是要尽快进入地宫找到入口,只有离开这个小世界才有真正的安全。” 众人点头,不过神色比之前轻松,连挖起土来都更轻快。 林然默默心想,如果当他们今晚齐刷刷站在血坑里,却发现怪物还是可以过来啃人的时候,得是个什么表情。 不过今天她们终于运气好了一次,在太阳落山之前,陈薇的铲子挖到“咣”的一声沉闷的金属响声。 众人一愣,随即狂喜,纷纷涌过去,又用了一刻钟,齐心协力终于挖出它的全貌。 那是个有一人高的青铜小门,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整个被嵌在坑里正朝天空,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个天窗。 “就是这个?” “应该是能直接下到地宫。” “我们就从这里下去?” “连条缝都没有,这怎么打开?逗我们玩呢?!” 青铜窗严严实实镶嵌在地里,像是整个熔铸在一起,连条缝隙都看不见,朱玉婷烦躁地拿洛阳铲凿了凿,发出咣咣的金属声,震得人头疼。 几人忍不住皱眉。 “玉婷别急脾气。” 李立安慰了一句,从怀里掏出地图,翻过面来看,同时观察着青铜窗的花纹解释:“我之前就发现地图背面有些图案像是对照的文字翻译,我看看是不是能借此找到机关打开它。” 见状朱玉婷闭上嘴,其他人灼灼盯着李立,郭老更是直接走到李立身旁笑呵呵说:“老夫助你一起。” 李立脸皮抽了一下,明知道郭老是在和他争话语权也没理由拒绝,只好和郭老一起看。 郭老看那羊皮纸上用暗红色的血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两列两列对照,一种是他们沧澜界的文字,另一种是各式各样形似花纹的文字,他不认得,应该就是这地宫主人所在时代用的文字。 李立突然指向青铜窗上几个小凹槽:“这里,写着用人血一一按序填满这几个血槽,每个人都要放学。” 郭老连忙看羊皮卷,细细对照后确实有那一片花纹,翻译过来的文字也大概是那么个意思,郭老便点点头,李立不等他多说就顺势收起地图:“大家放血。” 见李立和郭老都说要放血,众人才划开手腕,一一按照李立的指示在每个血槽各放出一节拇指高的血,等八个人都放完,血槽正好被填满。 “咔嚓嚓。” 众人往后退几步,紧紧盯着青铜窗,只听沉闷连绵的机关声,那与地面没有一丝缝隙的青铜窗竟然缓缓下沉,森冷夹杂着些许腐腥的阴气伴随着厚重的烟尘一气儿从黑黝黝的洞口涌出来,呛得众人咳嗽着往后退不断捂住鼻子挥手。 又等了二十来分钟,等森重的阴气散得差不多了,李立小心移到洞边往里面看,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李立点了支火柴,往洞里面扔,火柴翻着跌进去,细小光晕短暂地照亮了洞里的景象,应该是一条长廊,长廊两边还铸立着一座座青铜兵甲甬。 “火柴能点燃,证明里面的氧气足有呼吸了。” 林然说:“天快黑了,我们下去。” 李立似是踌躇:“…下面情况如何还不知,不如再等一等…” 等个啥啊等,还不是自己不敢先下去,等着谁来做第一个冤大头,不是刚才和郭老争地图争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了。 林然对他们这无时无刻不想着争权夺利占便宜的作风有点无语了,老话是说遗害祸千年、小人活得更长久,但这里是幽冥绝地啊!是玩弄人心搞心魔的祖宗啊,天天怕这怕那不想着怎么求生而尽想着怎么占便宜,简直就是当众扯着脖子大喊:“搞死我可简单了!快来坑我利用我玩死我别客气尽管朝我开炮——” 不过这些他们肯定是不会明白的,就像羔羊不会明白越是自以为是的猎物才越好坑越容易掉进陷阱里被抽筋扒皮啃得骨头不剩,林然也懒得和他们废话,直接说:“拿绳子,我第一个下。” 李立露出喜色,假惺惺劝了句“万一有危险”“别冲动。”见林然态度坚决,就赶紧拿出钩爪粗绳递给她。 林然颠了颠这个叫飞虎爪的大钩爪,把它牢牢抓在不远处一块深入地底的大石头上,然后戴上安全帽似的铁皮头盔,拎起一盏煤油灯和风竹剑并在右手,左手缠着麻绳背对着轻巧顺着洞口跳下去。 众人连忙聚到洞边。 不远处,隐君客眼睫动了动,也迈步过来。 一下地宫,阴森的寒气瞬间包裹全身,几乎是一瞬间头顶还算明媚的晚霞就被一层黑暗阴影罩住,林然眯起眼适应着突变的光线,手中煤油灯晕开雾似的薄光,照亮狭长的甬道和一座座死寂伫立的人甬。 林然始终精神戒备,手紧紧握着风竹剑,就怕煤油灯照亮哪个角度的时候冒出来一张鬼脸,结果直到双脚落地她也没遇见什么诡异事件。 甬道地面积着很厚的灰,她落地的时候震开一小撮灰尘,几只细小的黑虫子从脚边迅速跑过,钻进两边墙底不见了。 听见声音,上面李立问:“林道友,你到了吗?” “到了。” 林然左右看了看:“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可以下来了。” 听见她中气十足的声音,上面传来骚动声,片刻后向蝶也拽着绳子下来,然后是陈薇、董英、朱玉婷…… 大家都是老|江湖了,下来之后行事相当谨慎,没有人乱摸乱动的,郭老第一时间走到青铜甬面前隔着几步的距离细致打量,半响松口气:“这确实是青铜甬,不是活人祭。” 用活人生祭的听着就不是好东西,但这种冷冰冰的青铜物件显然就没那么容易闹鬼。 隐君客最后一个下来,背包又变得鼓鼓囊囊,林然怀疑他把挖掘工具都给收拢好背下来了。 人齐了,李立拎着煤油灯,有点为难:“我之前翻了没有地宫的地图,接下来该怎么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130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众人站在甬道里, 茫然地往左右看。 甬道漆黑、幽长,手中的煤油灯只能晕开身边一小团光亮,他们就站在中间,无论往左看往右看, 看见的都只是黑黢黢看不见尽头的洞口。 地道里幽森森的, 看久了, 让人恍惚那是某种怪物张开的血口, 渐渐逼近要将他们一口吞没。 不知打哪儿来的一股阴风吹过,所有人后颈都凉了凉,不由打个寒颤。 “司南呢, 一般墓穴不都是坐北朝南的。” “这边不用司南, 用的是这个叫指南针的指向仪…但刚才就失灵了,一下来就乱转。” “…往左边走。” “你有什么依据?万一走错了掉进陷阱焉知还有命活?” “那你说往哪边走?” “这老朽可说不好。”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做决定——开玩笑, 这可是玩命的事儿。 正僵持不下时,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众人愕然抬头, 眼看着隐君客绕过他们往左边走。 李立赶紧问:“阁下!您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 隐君客淡淡说:“我只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所以你就随便选个方向就走是吗。 众人有一瞬无言, 可看着隐君客大步走得头也不回,又着急了。 “既然如此, 多想无益, 我们也与隐君客阁下一道。” 李立宽慰说:“咱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 无论遇到什么总有回击之力。” 众人都心知肚明这话是狗屁,真遇到危险的时候大家根本是拼“跑得快”, 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深深点头, 像小鸡仔追着老母鸡一样争先恐后追了上去。 “咔嚓嚓——” 众人离开, 半响, 地宫大敞的青铜窗忽然再次发出机关扭曲的声音。 殷红的鲜血顺着青铜窗的花纹凹槽淌下来,所过之处,被蒙上厚厚灰尘的墙壁如腐蚀般发出“滋滋”声。 这声音仿佛一个讯号。 下一瞬,空气中传来粘稠的拖拽声,一只黑色长蜈蚣状的怪物缓缓出现在青铜窗顶,然后是两只、三只… “悉悉…” “嘶…” 怪物蛇一样爬下来,腹部鼓囊囊虫卵般拥挤的一张张人面无声狰狞尖叫,森冷怨气溢散开将甬道蒙上一层黑色雾影,它们彼此威胁地低低嘶吼几声,接二连三循着林然他们离开的方向爬去,拖出一道道粘腻泛臭的水痕。 甬道墙壁还在滋滋作响,但在那种蚀声中,又似有更多翕动密集的细小声音在苏醒,在地宫深处沉闷的咔嚓咔嚓机关声中,一颗颗芝麻粒大的草黑色小虫从墙壁底部翕张着翅膀爬出来…… 甬道天顶,青铜窗慢条斯理重新合拢,最后一缕霞光被隔绝,地宫重归无尽黑暗死寂。 这本就是一条,有去无归的绝路。 那边,一无所知的众人还在甬道中谨慎地前进。 隐君客在前面开路,众人举着煤油灯往四周看,昏暗的光影从一具具描摹彩绘的青铜甬掠过,那些鲜艳的色彩反而给人怪诞诡谲的不适感。 这时,隐君客顿住脚:“前面有门。” 众人提灯看去,果然正前面又是一道青铜门。 隐君客大步过去,提着灯照亮上面的花纹,李立赶紧掏出地图对照:“这好像是…陪葬室?” 众人精神一震,到了陪葬室,离主墓室还远吗? “看来我们是走对了!” 朱玉婷高兴说:“隐大哥!可多亏了你!” 郭老笑呵呵说:“你这小丫头,明明是老朽先提出往左走,你倒是只看得见阁下的功劳。” 这几乎是指着她鼻子骂她谄媚,朱玉婷沉了脸,冷笑:“你不过是随口一说,若不是隐大哥先走你会往这边走吗?现在也好意思舔着脸往自己身上揽功劳。” 郭老脸色不变,只是眼神冷了冷,皮笑肉不笑:“小丫头还是不要太伶牙俐齿的好。” 朱玉婷毫不客气:“有些老东西,也不要倚老卖老的好。” 气氛一下尖锐起来。 向蝶左看了看朱玉婷,右看了看郭老,神色有些惊异,小声说:“他们怎么突然吵起来?” 林然小声说:“陪葬室里可能有“神气”。” 刚到北冥海城时那个做向导的小男孩就跟她们说过,幽冥绝地除了淬炼道心,最大的好处就是存在着“神气”,能淬炼体魄、迅速提升修为,简直是万能神丹。 林然进入幽冥绝地后,也在几个世界里感受到了“神气”,其实就是世界本源碎片逸散出来的元气,一般危险度越大、任务者越多的小世界里,这种元气越丰盈,目前这个世界是林然经历过任务者最多的小世界,算上已经挂掉的任务者足有十几个人,显然这陵墓里必然有“神气”,还是相当充盈的“神气”。 朱玉婷是李立那边的,和郭老一直明争暗斗,现在找见陪葬室,陪葬的地方,里面都是奇珍异宝,很有可能也蕴含着“神气”,显然李立和郭老都坐不住了,已经开始撕逼预演了。 林然拉着向蝶往旁边挪了挪,看着隐君客站在青铜门前,对后面渐起硝|烟的争执头也不回,抬起手,修长手掌虚虚抚过那些繁复的青铜纹路,半响,按在侧面一块凸|起的普通花纹上。 在按住的那一霎那,林然看见有一缕很细微的黑气从门里渗出来。 他垂着眼,睫毛长而密,眼型不是桃花眼丹凤眼那样神采飞扬,而是天生微微下垂,所以哪怕是这样冷漠的神情,哪怕眼睛黑漆漆得透不过任何情绪,他这样安静地站着,她也总觉他的清冷里有种说不出的柔软与清寞。 唉,心疼了。 “人家一个打你十个,用得着你心疼,心疼个屁!吃饱了撑的瞎矫情。”天一鄙视她:“你是几百层滤镜,快去配眼镜去,看你迟早得瞎。” 林然一脸冷漠把傻叉核桃塞回胸口。 “轰轰——” 正剑拔弩张的李立郭老几人猛地扭头,就看见青铜门被推开,隐君客自顾自迈着长腿走进去,他们一愣,顾不得争执也争先恐后冲进去,等他们都进了,林然才拉着向蝶溜溜达达进去。 刚跨过门槛,刹那间璀璨的珠光宝气几乎闪瞎林然的眼,林然眯着眼看,这个陪葬室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地上堆砌着一座座小丘高的金银古董,顺着散落一地的珍珠宝石,大殿中央高高伫立着一座华丽威严的棺椁,被一重雾一样浮动的瑰丽流华气体包裹。 众人被这俗世奢华的景象惊了一下,但很快所有的目光都直勾勾定在中央的棺椁上,准确的说,是棺椁周围包裹的彩色气体。 那就是“神气”!那么多“神气”! 众人眼中瞬间爆出贪婪的色彩。 李立心砰砰跳,吸收了这些“神气”,等他出去至少可以晋升到金丹后期,足以抵他百年苦修,这是大机缘啊!不枉费他九死一生来这幽冥绝地走一场。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独吞这些“神气”,只要把其他人干掉…但其他人也不是好干掉的,除了老辣的郭老,还有那个摸不清底细的林姓女修,尤其还有个隐君客…… 李立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能一举把这些人全干掉的可能,不得不遗憾放弃了这个选项。 那就只能合作了。 李立强自把自己的目光从棺椁上拔|下来,正撞上郭老闪烁的目光,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清楚彼此那些小心思,冷哼一声。 都是千年的狐狸,也没必要玩什么聊斋,两人转眼间达成共识——这里最有资格独吞的可不是他们,而是隐君客!别到最后他们被踢出去才好。 李立清了清嗓子,试探说:“阁下,这里的神气…您打算如何分配?” 林然第一个高举手手:“隐君客前辈救过我们一命,我提议都给前辈。” 李立几人:“…” 夺笋啊,多他妈笋啊。 还特别强调“我们”,谁和你是“们”啊,你他妈才是舔狗的最高境界! 李立他们一下子尴尬死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吐也不是吞也不是,仿佛活吃了只苍蝇。 隐君客偏过头,那双像含着金波的眸子,泠泠看了装无辜的林然一眼,直接问李立:“你们要?” 李立几人有点尴尬,但还是点头,说话倒也颇有技巧:“我们不敢多要,阁下分我们多少是多少。” 隐君客伸手,一把“神气”被捞在他掌心,他盯着这流光溢彩的一团,淡淡说:“这东西不好。” 李立郭老没说话,但眼神明摆着是觉得他可笑。 “神气”能有什么不好?又能强身健体提高寿命又能提高修为,天底下最好的神药都比不过——况且这东西如果真的不好,隐君客他自己怎么还拿?! 想独吞就独吞,何必说这种可笑的话。 隐君客看着他们不以为然的神色,也不再说什么,缓缓握住手,大半的“神气”被他攥住,他转身离开棺椁。 李立郭老几人对视,蜂拥冲过去: “我来!” “我先来。” “抢什么抢,能吸收多少各凭本事。” 向蝶看着围着棺椁争夺“神气”的众人,小心看了看林然,发现林然没有去抢的意思,她咬唇迟疑一下,到底也没有去抢。 林然提起煤油灯,在大殿内转悠起来。 这座大殿建得极为华丽,除了堆积成山的珍宝古董、白玉铺成的地面,大殿四壁、穹顶也都刻满壁画,大殿周围也立着一座座执戟的青铜兵甲甬,四角分别设有四个巨大的陪葬坑,林然望进去,里面是堆积成山的白骨,骨头间缠满了草黑色的不知名枯藤…这场景莫名诡异,从这高台边望下去,看得人头发发麻。 林然揉了揉胳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转身去看壁画。 她从门边的壁画往里走,第一幅画是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他穿着肃穆高贵的汉服,低头站在一个房间里,一个戴着冠冕的…皇帝(?)从椅子站起来,双手紧紧扶住他手臂,像是恳切地请求他什么。 第二幅画,这个华服男人换上了甲胄,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精壮的古代骑兵在沙漠中奔驰。 第三幅画,在沙漠的最深处,出现了一座满是浓浓异域风情的繁华城邦,街上的男人女人们都穿着华丽的服饰戴满宝石首饰,云一样多的牛羊,地上流淌着鲜奶和蜜水,粮食堆积成山,因为太占地方而不得不被倒进河水里,将河水都堆成麦穗的金色。 第四幅画,身着甲胄的华服男人缓缓走进一座无比华美广阔的大殿,而大殿的高台上,高坐着一位身着彩色轻纱、头戴装饰满宝石王冠的美丽女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