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写同人称霸世界》 林家傻子 林家傻子突然不傻了。&lt;/p&gt; 这个消息比风更迅捷地传遍金光县。&lt;/p&gt; 金光县不算多大,而县里随手扯人问,都能如数家珍道出林大善人为金光县捐赠多少钱财,以及独子幼年聪慧异常,可惜玩耍时不慎摔下树,砸破脑袋,一傻十载的事迹。&lt;/p&gt; 十年过去,没人觉得那孩子有希望恢复。蓦的得知对方变回正常人,惊叹之余,大家也忍不住打听,到底怎么回事。&lt;/p&gt; “嗐,还不是姓周这屠狗的,欺负林大善人家里兄妹俩相依为命,逼人家女娃娃去跟王员外儿子行冥婚。我呸!”目睹事情发展的人扭头往地面吐唾沫,“当初没有林大善人,他早饿死街头了!”&lt;/p&gt; 围观群众哗然:“恩将仇报啊!女娃儿能答应?”&lt;/p&gt; “答应了。”那人口吐飞沫,激动得面红耳赤:“姓周的问她:这世道你有本事养你的傻子哥哥?又赌咒发誓,保证她哥哥一辈子衣食无忧。小女娃才几岁,哪经得住他这么软硬兼施?”&lt;/p&gt; 人们摇头叹息:“小孩子好骗,周屠户的话能信吗?”&lt;/p&gt; “毕竟小啊!”叙述的人一拍大腿,“如果她嫡亲的兄长没及时清醒过来,可怜的娃子就被骗去签字画押,自愿和死人结冥婚!”&lt;/p&gt; 这人手舞足蹈,比划当时的场景。&lt;/p&gt; 小女孩未必不清楚周屠户的黑心肠,她没办法,哪怕拒绝了,说不准对方用什么阴招,半夜使麻袋将她套去,倒不如正正经经签文书,给官府过目,本地县官并非尸位素餐之人,由他监督,周屠户至少缺不了兄长一口饭。&lt;/p&gt; 如此翻来覆去思索一夜,第二日,她带着她不放心一个人在家的傻子哥哥,上了周屠户家的门。&lt;/p&gt; 正当小女孩工工整整往契约末尾签字,盖好手印,屠户喜笑颜开地捧起纸契时,旁边从头到尾端坐不动的林家傻子,腾地站起来,抓住桌子边缘,用力掀翻,“哎呦。”屠户跌坐,被笔墨纸砚劈头盖脸地砸。&lt;/p&gt; 原本傻里傻气的少年抢过纸契,三下五除二撕成碎片。“孙子!”浅浅洒进窗户的霞光,印得少年郎唇红齿白。他单脚踏在桌沿上,一手揪屠户领子,另一只手把碎纸全塞屠户嘴里,飞挑起眼角,“滚你爷爷的,少糟蹋别人家妹妹!怎么不把你自己的女儿送过去?”&lt;/p&gt; 屠户猛咳不止,不断挣扎,少年随手摸起墨砚,往他脑门砸,砸一下,喊一句——&lt;/p&gt; “敢踢你爷爷?”&lt;/p&gt; “敢卖你爷爷的妹妹?”&lt;/p&gt; “欺负我们家里没大人?”&lt;/p&gt; 屠户的哀嚎声冲破门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受阉刑,彼时围观的人却没一个出来帮他。屠户只好求饶,求少年别再打了。&lt;/p&gt; 描述的人语气和动作皆惟妙惟肖,引得林家的某位街坊抹眼泪:“是他,是那混小子,和没傻前一个样。别看他模样俊俏,自小就是领一群娃儿,招猫逗狗,山里爬树河里摸鱼的混世魔王,谁惹他,非指人鼻子骂一通出气不可。”&lt;/p&gt; “那孩子,受不得气!”&lt;/p&gt; *&lt;/p&gt; 提问:一觉醒来,爹娘出事,还有个面黄枯瘦的妹妹要养,怎么办?&lt;/p&gt; 林稚水回到家里后,掂量手里没几两肉的妹妹,心说这哪像十三岁,对外称七八岁也有人信。&lt;/p&gt; 妹妹抬眼,怯怯望他:“哥哥?”&lt;/p&gt; 林稚水“哎”声,揉揉小女孩枯黄的头发,“这几年,辛苦你了。”爹娘死了,她小小年纪,既要照顾对外界没反应的哥哥,又要赚钱养家,“别怕,以后有哥哥在。”&lt;/p&gt; “哥哥……”女孩呢喃着,那双墨水般浓稠的眼眸一点点亮起微小的光,“哥哥!”&lt;/p&gt; 林稚水垂眼凝视她,满心怜爱。&lt;/p&gt; 十年里,他没法控制身体,却能够感知外界,自然知晓小妹是如何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尤其三年前,父母去世得猝不及防,她小小的一团,就得学会拖着斧头砍柴,踩着凳子做饭……&lt;/p&gt; “咕——”&lt;/p&gt; 林稚水下意识看向妹妹扁平的肚子,抬头后,小女孩嘴唇抿直,视线漂移,仿佛很不好意思。&lt;/p&gt; ——她这两天纠结冥婚的事,都没怎么吃东西。&lt;/p&gt; “走,哥带你吃大餐!吃东坡肉!”&lt;/p&gt; 肥而不腻的东坡肉!&lt;/p&gt; 小女孩已经许久没吃肉了,回想久远记忆里于舌尖化开的油脂香气,非常不争气地吞咽口水,但……&lt;/p&gt; 她低头,不自然地挪动双脚。“家里没钱……”&lt;/p&gt; 林稚水笑着拉起妹妹的手,“不用担心钱,我来解决,你安心吃肉。”&lt;/p&gt; 林稚水直接把妹妹带进最好的酒楼,点两道菜,一份鲜汤。菜是肉菜,肥香四溢的东坡肉和酸甜可口的杭州熏鱼,汤是素汤,珍珠翡翠白玉汤,用新出窑的玉色碗去盛。&lt;/p&gt; 汤、菜上桌后,妹妹仍不能放开吃,林稚水心念转动,就晓得了缘由。“等我回来。”&lt;/p&gt; 林稚水径直走到柜台前,唤人:“掌柜的。”&lt;/p&gt; 王仁抬头,四目相对后,心里登时大赞:眼前少年眉目如画,更生就一双带笑桃花眼,俊俏风流。纵然不认识他,王仁亦先升起三分好感,“小公子,可是有事?”&lt;/p&gt; “掌柜的,生钱吗?”&lt;/p&gt; “生钱?”&lt;/p&gt; “钱换钱,生利子,便叫生钱。”&lt;/p&gt; 王仁好笑不已:非亲非故的,竟找他借钱来了。“想我借你钱,你能还上吗?”&lt;/p&gt; 小少年灿然一笑,显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掌柜的,我很好看对吧?”&lt;/p&gt; 王仁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少年的确好看得紧,眼角宛若桃花盛开,笑的时候,是十足的风流绮丽。&lt;/p&gt; 随后,他看到对方弯弯眼睛:“如果没办法还钱,我就自卖南风馆去!”&lt;/p&gt; “噗——”旁边的食客直接喷出嘴里两吊钱的酒水。&lt;/p&gt; 王仁没忍住笑出声,拾起桌面纸团儿轻轻砸过去,“也不用你付利息,不然官府该来说我逼良为娼了——混不吝的小子,你要借多少?”&lt;/p&gt; 林稚水报个数,再自报姓名家门,允诺一个月内还清,签好字据,王仁从桌下摸出一吊线给他。&lt;/p&gt; 小少年快走几步,忽地回身拱手,“掌柜的,恭喜发财,万事如意。”唇角陷出甜甜的酒窝,可爱又讨喜。&lt;/p&gt; 把钱吊子摆在妹妹面前后,她才放心,眼睛闪亮亮地注视林稚水:“哥哥好厉害!”刚睡醒就能够赚钱——并没想过林稚水去借钱的女孩儿,夸赞人的语气真诚而热切。&lt;/p&gt; 林稚水:“以后哥哥会更厉害的。来,吃肉。”&lt;/p&gt; “嗯!”&lt;/p&gt; 吃饱喝足的林稚水带妹妹满大街溜达,小女孩摸摸圆鼓鼓的肚子:“哥哥,我们去哪?”&lt;/p&gt; “找东西。”&lt;/p&gt; “东西?什么东西?”&lt;/p&gt; 林稚水驻步,抬眼瞧向不远处弥漫墨香的建筑,笑:“能长久赚钱的东西。”&lt;/p&gt; ——朝廷有令,考入外舍者,每月可领850文。升成内舍学子,每月可领1100文。&lt;/p&gt; 灯火阑珊中,远方建筑的牌匾赫然篆刻“图南书院”四字。&lt;/p&gt; 图南者,志向远大也。&lt;/p&gt; 旁边路过明显学子打扮的人,听到这话,嗤笑:“你以为书院是你想进就进的地方吗?学试你都不一定可以考进去,先记挂着钱了。做人不应该好高骛远,请个先生,扎扎实实学几年再考虑吧。”&lt;/p&gt; “唔。”林稚水慢吞吞地眨眼睛,“学试考学子写故事的本事,千百年没变过,总不至于最近几年改掉?”&lt;/p&gt; 学子:“确实没改,不过你也别以为它简单……”&lt;/p&gt; 林稚水打断他的话:“哦,那我觉得我没问题。”&lt;/p&gt; 陌生学子被他盲目自信的语气气笑了:“林稚水,你浑浑噩噩十年,哪来的信心赢过十年里不停练笔的其他学子?”&lt;/p&gt; “你认识我?”林稚水上下打量他,没见着比较明显的私人特征,“不好意思,你谁?”&lt;/p&gt; 学子一愣:“我们不认识……”他只听说过林家傻子的事情,之前意外撞见林稚水,认得他相貌而已。&lt;/p&gt; “那挺好。”林稚水笑眯眯:“我送你句词: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lt;/p&gt; 学子惊恐后退:“你好龙阳?!”&lt;/p&gt; 此句出自著名词人冯延巳的《谒金门》,整首词的含义是女子思念心上人,被林稚水拿来送给他……学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偏林稚水还逗他:“或许?”学子连滚带爬地逃离,生怕晚半步,“好龙阳”的林稚水扯住他,将他就地正法。&lt;/p&gt; 妹妹侧头,“哥哥,你笑什么?”&lt;/p&gt; 少年坏笑:“希望他家里有知识渊博的长辈。”&lt;/p&gt; 学子撒腿跑回家,正撞到自己爷爷——图南书院的院长。老爷子皱眉:“慌慌张张,成何体统!”&lt;/p&gt; 学子哭丧着脸复述刚才的事,末了,补充:“幸好他后天肯定没法考中,等明年我升入京城内舍,正好和他错开。”&lt;/p&gt; 未曾想,老爷子听完后哈哈大笑:“这后生,有意思。”&lt;/p&gt; “爷爷?”&lt;/p&gt; “南唐元宗李璟戏弄过冯延巳,问他——”老爷子露出看好戏的神色,“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lt;/p&gt; 学子瞬间脸色涨红。半是出于学识被比过去羞的,半是被这样说,气的。&lt;/p&gt; 老爷子半点不管孙子内心的波涛汹涌,脸上满满的感兴趣:“那后生叫什么名儿?林稚水?”他停顿两三息,“林……稚……水……这名字我好像听过。”&lt;/p&gt; “嗐,林家傻子的大名,有几个人没听过?”&lt;/p&gt; “不,不是因为这个。”老爷子苦思冥想,直想到第二天傍晚,在全家吃饭时,忽然一放筷子,“想起来了。”&lt;/p&gt; 学子茫然:“什么?”&lt;/p&gt; “林稚水。”图南书院这位院长神色肃穆,“十年前,他参加过学考。”&lt;/p&gt; “十年前?他才五岁!那他肯定没过吧!”&lt;/p&gt; 老爷子摇摇头,“学考第一。”&lt;/p&gt; “可惜他考完没几天,便……而学考名额只保留一年。”&lt;/p&gt; 听完,学子更是羞愤欲死。&lt;/p&gt; 人家十年前就考过了,自己却自以为是地教训人,简直……简直不知所谓!&lt;/p&gt; 老爷子看孙孙:“我给你们先生明天放个假。”&lt;/p&gt; “放假?他不是要监考?学考推迟了?”&lt;/p&gt; “不,我亲自去。”&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他赢定了 尽管林稚水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但考试前的复习,还是必要的。&lt;/p&gt; 今天有整整一天的复习时间,他正好练练字,把手感找回来。&lt;/p&gt; 两三个时辰后,林稚水停下笔,揉着手腕瞄向妹妹——她团起拳头在膝盖上,僵直坐着,生怕发出声响。林稚水练了多长时间字,妹妹就坐了多长时间。&lt;/p&gt; 林稚水无奈地按按眉心:“你怎么比我还紧张?”&lt;/p&gt; 小女孩把身体绷直成一根弦,几乎是立刻:“不紧张!我不紧张,哥哥也不紧张!”&lt;/p&gt; “嗯,我不紧张。”林稚水想到之前意外窥到的几次妹妹揉腿的场景,从椅子上站起来,“差点忘了,家里没有合适的笔墨——有时间陪我去买那些东西吗?”顺便舒展舒展筋骨,&lt;/p&gt; “有时间,”妹妹翻出钱袋子,数了数,“哥哥,我们还有六百三十四枚大钱。”&lt;/p&gt; 六百三十四钱,林稚水买不起那些动辄成千上万的名笔名墨,但中等的却正好合适。&lt;/p&gt; “店家,这管笔多少钱?”&lt;/p&gt; “一百钱。”&lt;/p&gt; “帮我……”&lt;/p&gt; 一道声音横插|进林稚水和店家的谈话里:“店家,这管笔帮我装起来,多谢。”&lt;/p&gt; 林稚水望过去。嚯,不是昨天晚上被他用诗词小小刺了一下的大兄弟吗?这明显找茬的样子,看来是已经知道“赠词”的个中深意了。&lt;/p&gt; 林稚水懒得和他计较,去看另外的笔,“店家,这管……”&lt;/p&gt; 那大兄弟再次打断他的话:“店家,这笔我也要了。”&lt;/p&gt; 林稚水抬眼看他,他温和地笑:“我们真有缘分,总是看上同一支笔。”&lt;/p&gt; “是挺有缘分的。”林稚水说。似乎并不在意这事,又去看另外的笔和墨。&lt;/p&gt; “店家,这笔……”&lt;/p&gt; 大兄弟再次抢先:“帮我装起来。”见到林稚水和他对视,一言不发,顿时感觉自己扳回一城,仿佛昨晚受到的气都消散了不少。&lt;/p&gt; 他甚至能平和地做足胜利者的姿态:“林稚水,你想买什么笔?我送一管给你,敬你鲁莽的‘勇气’。”&lt;/p&gt; “送我?”林稚水尾音高高扬起,“这位……”&lt;/p&gt; “寇渔。”他扬眉吐气地说出自己的名姓。&lt;/p&gt; 林稚水:“想不到寇渔兄如此富有,刚挥霍完大笔钱财,就要赠我良笔。”&lt;/p&gt; 寇渔几乎笑出声,睨向林稚水的眼神犹带几分怜悯:“一点小钱,哪里称得上挥霍呢。”&lt;/p&gt; 店家把笔装好,面上兴高采烈的过来:“客人,统共十金二百钱。”&lt;/p&gt; 寇渔脑子嗡一声炸了:“多、多少?”&lt;/p&gt; “十金二百钱。”&lt;/p&gt; “怎么会那么多!我买的笔不是百钱一管吗?”&lt;/p&gt; 店家:“客人,你买的笔,前两管是百钱一管,最后那管,名为‘诸葛笔’,价值十金。”&lt;/p&gt; 寇渔当然听说过诸葛笔,它又被称翘轩宝帚。有“笔工诸葛高,海内称第一”的美名,又好又贵,可他怎么会去花钱买……寇渔顿住,猛然想起第三次截胡林稚水时,对方暧昧的反应。&lt;/p&gt; 他被算计了!&lt;/p&gt; 寇渔脱口而出:“你没有钱,看什么十金的笔!”&lt;/p&gt; 林稚水投过来的眼神仿佛在诧异他为什么会那么说。“我就看看,只看不买。”&lt;/p&gt; 寇渔:“……”&lt;/p&gt; 想到那十金的高昂价格,再想想自己日渐消薄的小金库,寇渔牙一咬,心一横:“店家,我……”&lt;/p&gt; 林稚水故作惊讶:“寇兄是想要把笔退了吗?”又点点头,自问自答:“是该退了,毕竟十金呢。”&lt;/p&gt; 寇渔感觉脸上有火在烧,“你胡说什么,谁说我要退了,我是想说,我出来没带那么多钱,想请店家帮我留着,我找家仆将十金送来。”&lt;/p&gt; 林稚水:“寇兄果真财大气粗。”转头,对店家:“这管笔,这锭墨,帮我装起来,多谢。”&lt;/p&gt; 寇渔一看,依然是一两百的价位——他果然是故意的!&lt;/p&gt; 林稚水拿好笔墨,和妹妹走到门口时,并不意外地,身后传来怒火冲天的:“林稚水!”&lt;/p&gt; 林稚水平静地回头:“嗯?”&lt;/p&gt; 寇渔脑子一热:“打赌吗!我也下场参加学试,我要是名次比你差,我自愿退学!你要是名次比我差,哪怕考上了,也退学。”&lt;/p&gt; 林稚水:“你不是已经成为外舍生了?”&lt;/p&gt; “那也能参加,只不过,如果考不进名次,就会被退学。考上了,有多少人参加,就往后顺延多少名。”&lt;/p&gt; 林稚水:“既然退学是本来就有的代价,我为什么要答应你。”&lt;/p&gt; 寇渔:什么叫本来就有的代价?说得好像他一定考不中一样!&lt;/p&gt; 寇渔气极,非要和林稚水一较高下:“那我再添个彩头,我输了,送你一锭月团墨。”&lt;/p&gt; 价值三百金的月团墨。&lt;/p&gt; 寇渔说出口后,当时就有些后悔了。这东西可稀罕了,研开后,书写文章有清心静气,助人不骄不躁的功效,他自己都不舍得用,偶尔才取下一点点研磨成墨。&lt;/p&gt; 他强撑着瞪林稚水:“答不答应!”&lt;/p&gt; 林稚水当然答应。&lt;/p&gt; 寇渔:“好,明天的学试,我一定去!”&lt;/p&gt; *&lt;/p&gt; 庚子年丁亥月辛酉日&lt;/p&gt; 宜:祭祀 祈福求嗣斋醮沐浴&lt;/p&gt; 妹妹打好清水,认真梳洗完毕,往案桌陈列三四时令瓜果,清茶。&lt;/p&gt; 随后,点香,肃然参拜。&lt;/p&gt; “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后土娘娘,文曲星君……”女孩儿闭眼,把自己认识的神仙名号全念一遍,“保佑我哥哥考试顺利,名列榜首。”&lt;/p&gt; 林稚水此时已坐到考场中,借由研墨慢慢宁静心神,并不担心考砸。被困在身体里十年,他没别的事情可干,便不停脑内模拟文章,推敲字句,因着爹娘找来的温养身体的宝物,连吃饭喝水睡觉的时间都不需要。&lt;/p&gt; 考卷发下,和十年前没有差别,一卷白纸,一列题目。&lt;/p&gt; *&lt;/p&gt; 题:凤凰。&lt;/p&gt; 规范文体:无。&lt;/p&gt; 时辰:巳时一刻至午时三刻。&lt;/p&gt; *&lt;/p&gt; 凤凰!&lt;/p&gt; 发现题目居然是书写凤凰,寇渔一扫之前的担忧,满心欢喜。&lt;/p&gt; 写文章这种事情,并不是只要坚持写就会进步的。有的人原地踏步好几年,有的人进步不明显,有的人不进反退,更有人机缘巧合天时地利之下写出绝妙好文,却在一飞冲天后没办法将其化为己用,反而心态崩塌,才气如沙塔倒倾般退步……&lt;/p&gt; 寇渔可不敢保证,自己这次就不会马失前蹄。&lt;/p&gt; 好在,他押中题目了。&lt;/p&gt; 寇渔磨好墨,执笔,将自己早已做好,精心雕琢的和凤凰有关的叙事诗誊写到白纸上。&lt;/p&gt; 随着他的抄写,灵光隐隐浮现其上,源源不断,到后半篇,已是犹如实质。&lt;/p&gt; 寇渔:我,稳了。&lt;/p&gt; 考官们多次将目光停留在寇渔的位置上。院长抚了抚胡须,含笑点头。&lt;/p&gt; 考官在的地方有着特殊设置,里面的声音传达不到外面,副考官放心说了:“依我看,寇老的孙子是这次板上钉钉的第一名了。”&lt;/p&gt; 其他考官附和:“别的考生文章虽也有灵光浮现,确实不如寇老孙子所引动的精纯。”&lt;/p&gt; 寇院长:“他都第二次考了,比其他考生成绩好,实属正常。”&lt;/p&gt; 副考官摆摆手:“寇老,不是我说你,对子孙也别太严厉,该夸的就得夸。我看寇渔这回灵光升到三尺三,比他上回参考时,涨了一尺一,看来这一年的学习,他十分用功啊。”&lt;/p&gt; 感谢才气,让他们不用看到内容,也可以提前预估出谁才是本次考试的冠军。&lt;/p&gt; 寇院长十分端的住:“夸早了。文章的灵气浓郁程度和影响范围,除去作者本身的笔力因素,还要看有多少读者喜欢,是否广为流传,令人交口称赞。不到最后,也不知道胜利者会是谁。”&lt;/p&gt; “反正不会是七号桌的考生。”某位考官断定,“他的文章到现在都没有灵光出现。”&lt;/p&gt; 寇院长看过去,看到那人时,着实愣了一下:“是他啊,林稚水,十年前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书院,真是可惜,怎么文章没有灵气了?”&lt;/p&gt; 当年的神童,现在要泯然众人了吗?&lt;/p&gt; 或者说,到底还是太急于求成了。寇院长叹气:“他应当耐心学习两三年,将以往写文章的感觉找回来,再来参加学试。”&lt;/p&gt; 如今遭受打击,也不知是否会一蹶不振。&lt;/p&gt; *&lt;/p&gt; 寇渔将脑海里的叙事诗转移到纸上,才转移了一半,抬头想看看林稚水的现况。他们的位置隔得并不远,寇渔轻而易举就能看到在周围灵光的映衬下,没有任何灵气波动的文章,比黑夜里的星星还要显眼。&lt;/p&gt; 就这?&lt;/p&gt; 寇渔差点惊掉了笔。&lt;/p&gt; 就这水平,还狂妄地说自己要来考书院?!&lt;/p&gt; 还有信心和他打赌??&lt;/p&gt; 只要文章有一定的可读性,就会出现灵光,连灵光都没有的文章,可想而知,是多么无能了。&lt;/p&gt;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不出现灵光的原因,那就是天生异象,所有灵气都跑去堆异象了,文章表面就显得平平无奇。&lt;/p&gt; 寇渔摇摇头,感觉自己思维发散得有些可笑。&lt;/p&gt; 如同文王写周易,化生白虎异象,那可是顶顶厉害的人才能做到的。林稚水,一个十五岁的普通少年,撞坏脑袋十年,当了十年傻子的人,哪来的本事写出天生异象的文章。&lt;/p&gt; ——这场赌约,他赢定了!&lt;/p&gt; ※※※※※※※※※※※※※※※※※※※※&lt;/p&gt;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裴镜 1个;&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染、企鹅桑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treaevans 20瓶;0岁刚出生 10瓶;其生也无涯 3瓶;清染 2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凤凰涅槃 凤凰?&lt;/p&gt; 林稚水双手交叠在颔下,唇角抿直。脑子疯狂运转:凤凰可以写的东西……性情高洁?被写烂了。仁义礼智信?被写烂了。见则天下大安宁?被写烂了。凤凰涅槃?被写烂……等等!&lt;/p&gt; 林稚水猛然坐直。&lt;/p&gt; 凤凰涅槃!这个绝对没有人写过!&lt;/p&gt; 严格来说,是这个世界,没人写过。&lt;/p&gt; 作为一名胎穿的穿越者,他清清楚楚记得,华夏的凤凰并不会涅槃,“凤凰涅槃”一词始于现代诗人郭沫若的捏造,之后因着传播影响力,成为某种“伪常识”。&lt;/p&gt; 既然那边的华夏对此接受良好,就证明“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所象征的意向,适合华夏民众的理解与吸收。&lt;/p&gt; 能写。&lt;/p&gt; 林稚水执笔,在白纸上工工整整写下题目——&lt;/p&gt; 凤凰涅槃。&lt;/p&gt; 锵——&lt;/p&gt; 落笔刹那,遥远天边传出碎玉般清悦鸣叫,火红虚影大张羽翼,如同彤色柔纱,斜斜甩向云霄。&lt;/p&gt; 万里白云晕染金红。&lt;/p&gt; 院子的家禽抬首望向一处,山间的飞鸟不约而同朝一个方向,迎着云中碎出的日光飞去。闪烁金芒的翅膀于天迹织出千百条金色轨道。&lt;/p&gt; 人族皇城,当代帝王目视天空异象,颤动的手拿不稳手里玉玺,这枚皇权象征重重砸在地板,发出的一声闷响只换来他隐忍激动的嗓音:“百鸟……百鸟朝凤啊!我人族的守护图腾,竟有复活的一天!”&lt;/p&gt; “来人,传朕口谕——立开朝会!”&lt;/p&gt; 家中吃早饭的左相迅速放下筷子入宫,中气十足训斥儿孙的右相急忙出门,差点绊倒门槛,有入朝资格的大儒们不论正做着什么事情,都立刻停止,前往朝会。&lt;/p&gt; 文武百官到位后,帝王第一句话就是:“找到他!保护他!决不可让妖族发现他的存在!”&lt;/p&gt; 左相出列:“陛下,不知他是?”&lt;/p&gt; “朕不清楚他是男是女,只猜出他今日必写了与凤凰相关的文章,沟通天道,使凤凰神兽凭空多出浴火重生的威能。”&lt;/p&gt; “什么!”左相失声。&lt;/p&gt; 帝王不计较左相的御前失仪,毕竟他自己也很惊诧。要知道,尽管人族写出的文字有灵,但数千年历史,能引动天道的,仅寥寥数人,孔圣人的“子不语怪力乱神”便为其一——短短七个字,镇压妖族数百年,直至孔圣去世,方再次出现能化形的妖兽。&lt;/p&gt; 可纵然是孔夫子,那也是被尊上圣位之后,万人皆知之时,才做到以文字沟通天道。而“凤凰涅槃”一说,在它应验之前,竟然没人听说过?&lt;/p&gt; 左相:“非万人真心认可,甘愿传播他人的理念,怎会传达进上苍耳目!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简直……”仅存的理智让左相将最后的“荒谬”吞回口中。&lt;/p&gt; 太颠覆人族几千年摸索出来的规律了!&lt;/p&gt; *&lt;/p&gt; 林稚水写完文章,检查几遍,确定没有错别字之后,放下笔,提前走出考场。一抬头,被无数双黑亮眼睛盯着,条件反射停住脚步。&lt;/p&gt; 考生的亲朋把院门围得水泄不通,见到林稚水提前离场,眼睛瞪得像铜铃。&lt;/p&gt; “怎么提前出来了?”&lt;/p&gt; “弃考?”&lt;/p&gt; “我认得他,林大善人的儿子,刚从傻子清醒没两天,居然敢参加考试!怪不得没等结束就离开。”&lt;/p&gt; 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林稚水无奈地走向人群前方的妹妹,心知自己的行为大概和高考提前出考场差不多,怪不得别人惊讶。&lt;/p&gt; 妹妹踮脚,举起水壶:“哥哥,水。”她没问成绩,也没问为什么提前出来,眼里满满的对林稚水的信任。&lt;/p&gt; 林稚水咕噜咕噜大喝几口白水,一抹嘴巴,“走,回家。”&lt;/p&gt; ——他当然也不担心成绩。十年前他可以考第一,十年后照样行。&lt;/p&gt; 考场在县南,林家在县北,从南到北,容易碰到人。周屠户刚从首饰店里走出,大拇指套的玛瑙扳指潋滟流光,他高兴地用牙齿去咬,笑得见牙不见眼,配上林稚水打出来的满脸青紫,极其滑稽可笑。&lt;/p&gt; 另外那只手的大拇指也有一枚扳指,相对来说比较旧。&lt;/p&gt; 妹妹的目光往旧扳指上停留,突然浑身绷直,用尽全身力气去瞪他,喉咙里含糊出几声呼噜,仿佛小猫叽里咕噜地骂人。&lt;/p&gt; 林稚水低头:“怎么了?”&lt;/p&gt; “阿娘买给阿爹的扳指!”小女孩眼眶发红,倏地撒开林稚水的手,如小炮弹般撞过去。&lt;/p&gt; 肚子遭到猛烈撞击,周屠户“哎呦”一声,踉跄后退,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两颗小尖牙狠狠咬进手腕肉里。随后响起小女孩嘶哑的声音:“还我阿爹的扳指!”&lt;/p&gt; “嘶——”周屠户抽疼,看清是谁后,用力将人从手腕上撕下,抬脚踢过去:“小畜生!”&lt;/p&gt; 旁边恰巧有小贩摆馄饨摊子,十分别出心裁地用红桌布铺木桌子,林稚水飞快拽住桌布角,挥手甩向周屠户。&lt;/p&gt; 大红桌布从天而降,兜头盖脸,周屠户动作一顿,把遮挡视线的桌布扔开,再瞧向小女孩,她面前已经挡着眼熟的少年。&lt;/p&gt; “林稚水?你们兄妹俩发什么疯!”周屠户眼角环视周围,发现不少人注意到这边后,表情登时改变,气愤填膺中饱含委屈:“是,我曾经对不起你们,可你也将我打得特别狠啊,我脑门现在还有血痂没掉呢!一报还一报。那天后,我没冒犯过你们了吧?可不可以放过我?”&lt;/p&gt; 说着,他的嗓门慢慢加大:“而且,再愤怒也不能犯罪啊!你们家缺钱,难道就应该抢我的扳指吗!”&lt;/p&gt; 路人不明真相,只看到小女孩扑过去咬人,遂点头附和:“抢东西确实不对。”&lt;/p&gt; “挺干净的小姑娘,怎么做的事情那么不干不净呢。”&lt;/p&gt; 妹妹仰坐地上,试图争辩:“明明是他……”&lt;/p&gt; 周屠户:“哎呦,小姑娘牙齿还挺利,我的手啊!是不是出血了!”装模作样喊完,再装模作样检查手腕,龇牙咧嘴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咬掉一块肉。&lt;/p&gt; 周围人看小女孩的眼神都不对劲了。&lt;/p&gt; 妹妹大声:“他先偷的我家东西!”&lt;/p&gt; 周屠户:“小姑娘别乱说话,我有正经的营生,每天杀猪卖肉,多多少少能赚好几吊钱,偷你家东西干什么?你和你哥哥身上还穿的粗布衣服,我偷你家东西?偷麻布吗?”&lt;/p&gt; 周围人冒出几声窃笑。&lt;/p&gt; 他们旁若无人地议论:“小小年纪就会撒谎,长大后肯定要不学好。”&lt;/p&gt; “周大官人脾气太好了,还摆事实讲道理,如果是我,早帮他们爹娘教训他们了。”&lt;/p&gt; 妹妹:“我不是……我没……”到底岁数小,遇见这种情况,根本不知如何是好,文文气气的小姑娘,快被气哭了。&lt;/p&gt; 林稚水将人拉起,从口袋里拿出帕子,拍去她身上沾的尘土。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个世界对于男女大防方面没有太多严苛戒律,亲兄妹间偶有亲密举动,并不算出格。&lt;/p&gt; 妹妹抱住林稚水的胳膊,好像抱住自己的支柱,委委屈屈地申诉:“哥哥,我没骗人,他带的真的是阿爹的扳指!他经常来我们家抢东西,我、我抢不过他!”&lt;/p&gt; 如果没有周屠户经常过来搬他们家的古书古画,抢他们家的值钱东西,他们家哪里会缺钱到需要妹妹自己卖自己。&lt;/p&gt; “我相信你。”林稚水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安抚她,“看哥哥的。”&lt;/p&gt; 然后走到周屠户面前。&lt;/p&gt; 周屠户脑袋伤口一疼,下意识后退半步。&lt;/p&gt; 林稚水嗤笑——他受不得气,又不代表是傻子,现在动手,不是平白无故留下话柄,将舆论优势推到周屠户那边吗。&lt;/p&gt; 发现自己反应过于激动,周屠户有一百个不爽——简直像他怕眼前的小兔崽子一样,“光天化日的,你敢打人?”&lt;/p&gt; “我不打人。”少年的笑容万分平和,语气同样的平和,“五天。”&lt;/p&gt; 周屠户皱眉:“什么?”&lt;/p&gt; 林稚水:“五天时间,足够你把从我家拿走的东西全送回来了。”&lt;/p&gt;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读圣贤书就是让你随便冤枉人的?”&lt;/p&gt; 林稚水再次冲周屠户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拉着妹妹从他身侧走过。&lt;/p&gt; 周屠户脑海里不停显现那个笑,心惊肉颤地回忆过往行动是不是哪里有纰漏,留下证据在林家?&lt;/p&gt; 一通苦思冥想,周屠户确定没有任何事物能证明自己强抢过林家东西,除非他撞到脑子,主动去承认罪行。&lt;/p&gt; ——那小兔崽子,肯定是想吓唬他。&lt;/p&gt; 身心放松的周屠户继续每日出摊卖肉。某天。听见不远处的锣鼓喧天,笑问从那边过来的人:“谁家办喜事?”&lt;/p&gt; 那人高声回他:“你还不知道咧,那林稚水以甲上的成绩,拿到了学试第一!百年来,第一个甲上啊!”&lt;/p&gt; 哪怕周屠户没上过学,也清楚甲上意味着什么——本地县官肯定已经亲自到林稚水家祝贺了。而如果林稚水想要收拾他,不过分的情况下,县官必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lt;/p&gt; 咚——&lt;/p&gt; 周屠户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lt;/p&gt; 算算时间,离他从首饰店买新扳指那天,不多不少,正好五天。&lt;/p&gt; ※※※※※※※※※※※※※※※※※※※※&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仪 10瓶;寒潇 8瓶;哒宰家的小可爱 7瓶;墨岩 3瓶;长安不再 2瓶;月照泉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金粉提名 从考试结束到出榜,只需要五天。榜单贴在府衙门口,用黄色宣纸书写名次,仿若金榜。&lt;/p&gt; “人还不少。”林稚水扫了一眼前边涌动的人头,感慨。&lt;/p&gt; “林稚水?”&lt;/p&gt; 林稚水打眼看过去,眉毛挑起:“寇兄?”&lt;/p&gt; 少年明明很有礼貌,寇渔却无端觉得那声寇兄十分刺耳,仿佛是在调侃他。&lt;/p&gt; 寇渔:“勇气可嘉,弃考了也敢来看名次。”&lt;/p&gt; 林稚水弯弯眼睛:“来看人死个痛快。”&lt;/p&gt; 寇渔双手抱肩:“是该看看,痛快点,比钝刀子割肉舒坦。”&lt;/p&gt; 寇渔感觉自己被林稚水从头看到脚,看得他头皮发麻,“你看什么?”&lt;/p&gt; 林稚水:“我好奇,你为什么那么针对我,就为了我随便一句‘自大’的话?”&lt;/p&gt; 寇渔:“……”当然不是。天底下自大的人比海水还多,他一个个针对过去,岂不要累死?&lt;/p&gt; 或许是觉得很快就会有结果,象征胜利的金榜就贴在九十尺外,寇渔姿态放松,“告诉你也没关系了。我从三岁开始,就学习文章。”&lt;/p&gt; 噢,就像现代的部分小孩,三岁开始上兴趣班那样。&lt;/p&gt; 寇渔:“我学得很好,身边人都在夸。但是,我爷爷曾经在皇城任过职,作为人族皇都,资源汇聚之地,他见识过的天才犹如过江之鲫,在他眼里,我不过尔尔。”&lt;/p&gt; 林稚水视线下移,放在了寇渔腰间的玉佩上,那里有几根手指正摩挲着蜿蜒的纹路,而其主人并未发现自己无意识的举动,完全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lt;/p&gt; “我不太高兴,但是没关系,我依然是金光县的同龄人中最好的,我以后会变得更好,爷爷总有为我骄傲的一天。”&lt;/p&gt; “然后,你出现了!”寇渔拔高了声音,手重重攥紧玉佩,“爷爷经常在家里提你的名字,凭什么,我才是他孙子!”&lt;/p&gt; 林稚水眨了眨眼睛,默默咽下“凭我比你学得好”这种刺激人的话。&lt;/p&gt; 他有骄傲的资本,他的每一步都付出了努力,并非是以成年人的灵魂和三岁孩子做不公平的斗争。&lt;/p&gt; 他三岁那时候,同样学的四书五经,学的诗词歌赋,学习怎么在押韵的情况下,用叙事诗描述一个有“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的故事。全是从头学起,甚至因为习惯简体字,习惯大白话,比白纸一般的小孩学得更困难。&lt;/p&gt; 寇渔漠然地注视林稚水:“你摔坏脑子后,我高兴得一晚上都睡不着,爷爷慢慢把你忘了,再也不会跟我说‘你看看林家的小公子学得如何’时,我上台阶都改成两步两步跨上去。”&lt;/p&gt; 林稚水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所以,因为我醒过来了,你心里不舒坦,才来故意找茬。”&lt;/p&gt; 寇渔:“没错。”他盯着林稚水,“你为什么要醒过来呢?不过,没关系,从今天之后,你就永远比不过我了。”&lt;/p&gt; 整整十年的差距,以后他只会把他甩得越来越远!&lt;/p&gt; 林稚水还没说话,妹妹突然冲上去,用力踩了一脚寇渔的鞋子,“才不会!”寇渔倒抽一口冷气。&lt;/p&gt; 她仗着身量小,往人群里钻,小黑不溜秋,眨眼间没了踪影。&lt;/p&gt; “哎!”林稚水抬腿想去追,被人群挟裹着,没能进去,反而往后退了一段距离。&lt;/p&gt; 寇渔同样在人群中往前挤,在一群黑黝黝的人头中,一下子没了辨别性。&lt;/p&gt; 等林稚水成功挤到最前面时,需要裹厚衣服的冷天,生生给他挤出汗来。&lt;/p&gt; 妹妹眼睛尖,一把抓住林稚水的手腕,眼眸仿佛弥漫着水气:“哥哥,你做到了!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从小,阿爹就说你聪明机灵,脑子和别人不一样!”&lt;/p&gt; 林稚水心脏猛地跳了一下。&lt;/p&gt; “甲上!第一名!”妹妹几乎是欢呼出声。&lt;/p&gt; “让一让。借过一下。谢谢。”寇渔终于挤出来了,他从最后往前浏览,到第二名时,终于看到自己的名字——&lt;/p&gt; 寇渔 乙中&lt;/p&gt; 寇渔抹去脸上的汗,紧绷的嘴唇舒展出笑容。他向着林稚水矜持地点点头:“承让,我赢了。”&lt;/p&gt; 之前怒踩他脚的小女孩偏头看他,“你肯定没看第一名。”&lt;/p&gt; 寇渔听出那话的意思,猛地抬头。&lt;/p&gt; 金榜首位特意用含金粉的墨题了名字和成绩——&lt;/p&gt; 林稚水甲上&lt;/p&gt; 金光闪闪,天大的荣耀。&lt;/p&gt; 寇渔木头似地呆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突然失去了自己的脑子。&lt;/p&gt; 偏偏林稚水还在那里疑惑地自言自语:“居然是甲上?”他说,“我还以为最多乙上。”&lt;/p&gt; 咔——&lt;/p&gt; 寇渔恍惚间听到器物碎裂声,似乎,是他的心境崩了。&lt;/p&gt; 林稚水不知道的是,他的成绩本来的确是乙上。&lt;/p&gt; 当时,几位考官为“凤凰涅槃”争论不休。&lt;/p&gt; 有的考官说没听过凤凰可以和佛教的涅槃扯上关系,佛教可是外来教派,怒斥此篇文章荒诞无稽,怀疑作者的知识层面,“虽遣词造句无有缺陷,文笔才气亦上佳,然,肆意编排神物图腾,又无灵气浮现,至多评乙等,中下。”&lt;/p&gt; 有的考官认为因作者编造知识而否定他的才华,并不可取,“虽不知此文为何不见灵气,它的文采摆在那儿,有目共睹,何必拘泥于灵气?评:甲等。”&lt;/p&gt; 双方各执一词,但也最高只敢评甲等,再往上,谁都不敢想,也不敢提。&lt;/p&gt; 书院院长兼主考官打断了他们的争论,“既然你们没办法统一意见,那就请天道判定吧。”&lt;/p&gt; 考官们纷纷大惊:“何至于此!”&lt;/p&gt; 天道如此尊贵的地位,一名准外舍学子,哪里配惊动祂!&lt;/p&gt; 双方迅速达成共识:折中,评乙上。&lt;/p&gt; 将所有的文章批改完毕后,考官们按照惯例,焚香顶礼,告知天道。谁也没想过天道会有反应,毕竟就是拜一拜,图个仪式感和吉利。&lt;/p&gt; 仪式完毕,院长抬手去拿改完卷子后,装订成册的文章。&lt;/p&gt; 忽地,微风翻起了书页。&lt;/p&gt; 院长下意识看了眼门窗,全是紧闭的,回过头后,望着缓慢翻动的书页,他双眼慢慢睁大,两手颤动,“难道……”&lt;/p&gt; 身后已经跪了一片。&lt;/p&gt; 读书人地位尊崇,他们哪怕是见了帝王,也仅仅是作揖,唯一能让他们行跪拜礼的,只有天地。&lt;/p&gt; 院长反应过来后,神色肃穆,恭恭敬敬俯身下拜,衣袍一撩,跪在蒲团上。&lt;/p&gt; 清风不紧不慢地翻书,属于林稚水那张文章从中飞出,悬浮于空。旁边批改文章的朱笔飞了起来,沾涂朱砂,在“乙上”的评级字面重重用红线勾掉,笔尖再在旁边龙飞凤舞。&lt;/p&gt; 烛光有些晃眼,没等院长看清,笔和纸已经重新回归原位。静待片刻,没出现其他动静,院长站起来,又是恭敬地一礼,方才捧起林稚水的文章。&lt;/p&gt; “甲上?!”&lt;/p&gt; 其他人面面相觑,皆从相互间的脸上看到了不敢置信。&lt;/p&gt; 寇院长突然想起什么,视线移到文章题目上,“凤凰……”涅槃!&lt;/p&gt; 想到考试那天,千里之外的凤凰异象,那里名为吊鸟山,俗传是凤凰埋骨之地,寇院长立刻明白过来,表情从迷茫转成严肃:“谁也不许将林稚水写的文章传出去,连题目也不行。”&lt;/p&gt; 副考官:“可……往年都会将前三名学子的文章贴出去,供其余人学习。”&lt;/p&gt; 寇院长:“那就只贴第二第三名的!”&lt;/p&gt; *&lt;/p&gt; “林公子可千万不要拒绝我,这些米面绸缎不值几个钱,你们俩孩子,没有大人撑着家,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和令尊令堂做了一二十年的邻居了。”&lt;/p&gt; 妹妹悄悄撇嘴。什么邻居,什么交情,她最困难那三年,连个人影都没有,现在倒来攀关系了。&lt;/p&gt; 等人起身要离开时,妹妹做出要送他出门的姿态,对方连连拒绝,“不用辛苦,不用辛苦,咱就住隔壁。”&lt;/p&gt; 人走后,妹妹小声:“已经是今天第七个了,前头还有个同样姓林的,硬扯着我们说是本家。”&lt;/p&gt; 林稚水笑了笑,“你要是不耐烦应付他们,去外面玩吧。”&lt;/p&gt; 妹妹摇摇头,“我把那些礼物放起来。顺便记个账。”&lt;/p&gt; 她脚步轻快,这时候可比之前更显孩子气了。&lt;/p&gt; 第八个访客很快就出现了。&lt;/p&gt; 金光县最好的媒婆走进来,“林公子,大喜事!”&lt;/p&gt; 林稚水差点当场翻脸:“我妹妹不嫁!”&lt;/p&gt; 这档口,他妹妹还没养回之前玉雪可爱的模样,黑黑瘦瘦的样子,会来提亲的,全是冲着他的成就,想玩投资。&lt;/p&gt; 不是真心对他妹妹的,不嫁!不是她妹妹真心喜欢的,不嫁!&lt;/p&gt; 媒婆笑了,“不是林姑娘,不是林姑娘,是林公子你的大喜事啊!”&lt;/p&gt; “我?”&lt;/p&gt; “陆县令请我来问,林公子愿不愿意和他家姑娘喜结连理?那陆姑娘可是我们金光县的第一美人,温婉贤淑,神清骨秀,也念过书,学过字,平日里我帮人上门提亲,就差把他们家门槛踩破,陆公从未松过口。”&lt;/p&gt; 林稚水这才记起来,哦,对,他十五了,在外人眼里,该是可以成亲的大小伙了。&lt;/p&gt; 林稚水婉言谢绝了媒婆。&lt;/p&gt; 对方并不气馁,“宋乡绅也有一女,托我来问问,林公子可有意愿?”然后又是一通描述样貌,人品,性格的赞美词汇。“宋乡绅他父亲可是翰林出身。”&lt;/p&gt; 林稚水继续拒绝。&lt;/p&gt; 媒婆:“还有游员外……”&lt;/p&gt; 林稚水眼看对方还能说出十个八个,连忙打断:“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我还未曾立业,绝不成家。”&lt;/p&gt; 好说歹说送媒婆到门口,并且请她帮忙散布自己还不想成家的消息,还没离开,就碰到了一辆马车,由四匹毫无杂色的白马拉的车,车上先走下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的枣红马褂,脚下一双镶金鞋,袜子雪白。&lt;/p&gt; 一名有钱的中年男人。有闲钱才舍得时常换新袜子。&lt;/p&gt; 他看到林稚水,点头哈腰,姿态放得比之前几位都低,“林公子,我是来赔礼道歉的。”&lt;/p&gt; 身后下人搬过来小轿箱,有金涂布铺盖,没上锁,掀开后,金光昭烂,连曜五六尺。&lt;/p&gt; 中年男人:“黄金千两,请林公子笑纳。”&lt;/p&gt; 媒婆腿一软,扶着门柱子坐倒,“一两黄金值白银五十两,黄金千两,便是五万两白银,够人终身吃喝不尽。”&lt;/p&gt; 乖乖,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lt;/p&gt; ※※※※※※※※※※※※※※※※※※※※&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412804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封尘、灰羽 20瓶;默默 9瓶;23097414 2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侠之大者 中年男人眉毛都不动一下,又叫下人抬来大箱子,“明珠一箱,送小公子打鸟雀玩。”&lt;/p&gt; “林公子这屋子离书院远了些,我另有空屋一所,三楼三底,于南门大街上,几里路外,就是图南书院。并有田契一包,含良田三十亩,公子好心,切莫嫌弃。”&lt;/p&gt; 林稚水打量着对方,脑子转动起来:这又是哪位,赔礼道歉?谁需要给我赔礼道歉?&lt;/p&gt; 媒婆眼睛都瞪直了,看稀罕东西那般去看中年男人:“你真的是王员外?那个王百万,王扒皮?”&lt;/p&gt; 林稚水想起来了,眉头一竖:“就是你儿子想结冥婚?”&lt;/p&gt; “是我,是我。”王员外用汗巾子拭了拭额头冷汗,“林公子莫生气,我……”&lt;/p&gt; 林稚水抱胸倚着墙壁,“你是不是想说你不知情,都是周屠户自作主张,你只想请回去死人的尸骨,没想到他去给你找活人?”&lt;/p&gt; “不是,我……我……”王员外“我”了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来,抬手稳了稳发冠,手心发汗。&lt;/p&gt; 林稚水的话字字句句都戳中他来之前找好的理由,他原以为乳臭未干的少年很好打发,做足姿态道歉,奉上厚礼,再把责任全推到周屠户身上,这事就能揭过去,以后逢年过节还可以有所来往,&lt;/p&gt; 王员外忍不住怀疑:这、这人真的从五岁开始变傻子,直到十五岁才清醒吗?这心智,无论如何也不像五岁啊!&lt;/p&gt; 林稚水露出个微笑,抬手指着不远处:“你要不要先跟他对个口供,再放他来见我?”&lt;/p&gt; 王员外扭头,视野里,周屠户叫了辆牛车,火烧眉毛般赶来,车上堆着好几个箱子。&lt;/p&gt; “林公子。”周屠户扯开一个特别难看的笑容,“东西我都收拾来了。没有缺漏。”&lt;/p&gt; 察觉到森冷的目光徘徊在自己身上,周屠户心头肉颤动,抽着眼角往那个方向看去:“王、王员外?!”隔着丈远,都能感觉到对方眼神阴森,似乎要将他剥皮抽筋。&lt;/p&gt; 王员外皮笑肉不笑:“周大官人,午好啊。”&lt;/p&gt; 周屠户心下凉了半截。&lt;/p&gt; ——这王扒皮,怨怼他挡了他跟林稚水攀交情的青云路,以后必定要搅得他家宅不宁。&lt;/p&gt; 林稚水也不去清点牛车载来的东西,只意味深长:“周大官人事务繁忙,这点东西居然需要整理五六天。”&lt;/p&gt; 周屠户赔笑:“我的错,我的错,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误了小公子的事。我任打任罚。”&lt;/p&gt; 街坊邻居们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将这事儿当出热闹看。&lt;/p&gt; 三五步路的墙角外,两个头戴斗笠的男人更是听得津津有味,几乎要喝彩了。&lt;/p&gt; 王员外不比周屠户市井出身,要面子,被指指点点当猴戏的主角,脸皮涨红,袖袍里手也攥成拳头,看周屠户的目光愈发冷了。&lt;/p&gt; 周屠户身体抖了抖,硬着头皮不去看王员外。&lt;/p&gt; 林稚水:“所以,你是承认你抢了我家的东西?”&lt;/p&gt; 周屠户用力点头:“我该死,我有罪!”&lt;/p&gt; “那就好办了。”林稚水拍拍手,对墙角的斗笠男,“辛苦二位在这种天气守了一大早上,不如进我家里喝口热水?”&lt;/p&gt; 斗笠男摘下斗笠,脸上露出笑意:“多谢林公子,不用了,我们还要尽快把人带回去交差。”他们转向周屠户,将人围起来,拿出腰牌:“县令大人接到报案,林公子状告你夺他家钱财,如今人赃俱获,周大官人可有异议?有异议,当面向县令大人申述吧。”&lt;/p&gt; 周屠户听闻要见县令,一个天旋地转,两眼一闭,先晕了过去。&lt;/p&gt; 斗笠男一前一后把周屠户抬走,正好放到他带过来的牛车上,“林公子,这些钱财物件,需先带到县衙清点,才能计出该判他多少年……”&lt;/p&gt; 林稚水点头,“辛苦二位了。”&lt;/p&gt; 林稚水再转头瞅向王员外时,对方表情十分僵硬,隔空对视须臾,王员外垂头,有些卸了力道,“找冥婚找到你头上,放任周屠户欺压令妹是我不对,我把半数家财赠你,此事揭过不提,如何?”&lt;/p&gt; 少年眯起眼:“你找到新的活人进行冥婚了吗?”&lt;/p&gt; 王员外愣了愣,觑着林稚水脸色,支支吾吾:“找……没找……”&lt;/p&gt; 那就是找了。三五天……估计新娘子都入土了。&lt;/p&gt; 林稚水合上眼,两三息后又睁开,“东西你拿回去,我不收。带我到你家门口,我送你一句话。你收下,我们这事就算完。”&lt;/p&gt; 王员外眼皮子跳了跳。心中宽慰自己:没事,顶天这小子往他墙上泼粪,换面墙便是。&lt;/p&gt; *&lt;/p&gt; 好大一所宅子,红墙黑瓦,三面门户。前面靠大街,后面大花园。&lt;/p&gt; 林稚水和王员外身后吊着一大串人,就差捧着瓜子看热闹了。&lt;/p&gt; 王员外的打手小声问:“需要驱赶吗?”&lt;/p&gt; 王员外额头跳青筋:“不用。”&lt;/p&gt; 林稚水:“笔。”&lt;/p&gt; 打手看向王员外,王员外面无表情:“给他备最好的笔墨。”&lt;/p&gt; 麟角笔,古松墨。林稚水下笔如飞,顷刻间,两句话写成。&lt;/p&gt; 远处的人伸直脖子,戳了戳更前面人:“认字吗?写的什么?”&lt;/p&gt; 对方一眼扫完,哄堂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我给你们念念。”他也不怕得罪王员外,大声道:“安可为人父?”&lt;/p&gt;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lt;/p&gt; 林稚水转身,把饱墨的笔狠狠摔向地面,墨水迸溅,濡湿那双镶金鞋。&lt;/p&gt; 少年眉眼冷意似刀锋:“这话,送你了!”&lt;/p&gt;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话当然不是咒人断子绝孙,而是反问“第一个做偶人送葬的人,难道没有后代吗?”,但当林稚水在此情此景里运用这句话时,到底是哪种“无后”,就耐人寻味了。&lt;/p&gt; 找活人冥婚,和让活人殉葬,有什么两样吗?&lt;/p&gt; “你!”如同被墨笔扎心口,王员外脸色惨白。&lt;/p&gt; “哈哈哈。”比王员外更快的,是另一个人的朗笑,“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好一个林稚水,原是名狂生。”&lt;/p&gt; 看到那人的脸后,王员外的表情几经变幻,袖中拳头缓慢松开,“县令大人。”&lt;/p&gt; 陆县令瞥了他一眼,淡淡:“孔圣人亦谓为俑者不仁,王员外若有心,冥婚之事,日后切莫再犯。”&lt;/p&gt; 王员外弯下腰,极尽谦卑:“大人教训的是。”&lt;/p&gt; “嗯。”陆县令目不斜视从他身边经过,注视林稚水的眼中,掠过浅淡笑意:“小孩儿年纪不大,气性倒不小。”&lt;/p&gt; “我父母生我,定然不是为了让我受气的。”林稚水一扬下巴,带着少年惯有的年轻气盛:“我不想受气,当然只有别人受气的份儿。”&lt;/p&gt; 陆县令觉得自己年纪是真的大了,不然怎么会越看林稚水越欢喜。“听说,你拒了我的提亲?”&lt;/p&gt; 林稚水眼也不眨地说着套话:“陆姑娘是天人之资,小生不敢高攀。何况事业未成,何谈成家。”&lt;/p&gt; 陆县令:“当真不娶?”&lt;/p&gt; “当真!”&lt;/p&gt; “不怕本官给你穿小鞋?”&lt;/p&gt; “不怕。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林稚水指了指自己,笑吟吟:“一枝花。”&lt;/p&gt; 陆县令虎着脸:“随意篡改先人的诗……”&lt;/p&gt; 林稚水拿眼瞅他,不见半点惧色。&lt;/p&gt; “东坡居士要被你气活了。”陆县令说着说着,自己却笑了起来。&lt;/p&gt; 王员外暗暗松了口气——赌对了。县令惜才,只要林稚水品德没多大瑕疵,县令必然会欣赏他,站在他那边。&lt;/p&gt; 不就是被骂以后断子绝孙吗!林稚水将这事揭过去,不影响县令对他的看法,比什么都强!&lt;/p&gt; 王员外磨着牙根如此安慰自己。&lt;/p&gt; 陆县令:“听说,王员外送你一座大宅子,你不肯接受?”&lt;/p&gt; 林稚水:“三楼三底的大宅子,我和妹妹两人住,太大了。”&lt;/p&gt; 陆县令:“哦?本官这里恰好有所空置的宅院,三间堂房,一间厨屋,一间小房,整合你们兄妹。”&lt;/p&gt; 林稚水大大方方道谢,将房契接了过来。&lt;/p&gt; 反而是陆县令怔住:“你不推辞?”&lt;/p&gt; “为何推迟?”投资而已。“我又不是还不起。”&lt;/p&gt; 少年仰着头,意气风发地说:“我又不是还不起。”陆县令禁不住笑了,抚掌大笑:“好!”&lt;/p&gt; 他就欣赏这样自信满满的少年郎。&lt;/p&gt; 至于王员外的房子……他们都心知肚明,不接受的原因绝不是林稚水所说的“房子大太”。&lt;/p&gt; “日后我们便是邻居了,我也曾于皇城内舍读过书,你有不解的地方,尽可来问我。”&lt;/p&gt; 陆县令还请林稚水吃了一顿饭席,引他见了书院院长与几位老师,宾主尽欢。&lt;/p&gt; 回家后,林稚水不急着搬家,拿出白纸,研墨,开始为自己的战文做准备。&lt;/p&gt; 在这个世界,文章有灵,作者可书写故事,以文笔塑造文中天地,召唤风景与人物,其中,文章又分为“战文”“辅文”二类。林稚水要练习的,就是战文。&lt;/p&gt; 战文,指文章里的人物能够被召唤出来,为作者而战。据传过往名著里的人物被召唤出来后,有自己的智慧,可以自行战斗。&lt;/p&gt; 如今,人族已有三千年未曾得名著现世,普通文章只能召唤出人物的影子,由作者来编造打斗场景,操控影子对敌。&lt;/p&gt; 当然,鉴于现场写太慢了,大多数作者会选择提前写好一些文段,比如“xx提剑攻击,去若游蛇出洞,神鬼莫测,步步杀机”,在战斗时使用。&lt;/p&gt; 陆县令告诉他,学院每个月末都会有一次私试,如果能连续三次战文夺得第一,就可以拿到直升内舍的资格。&lt;/p&gt; 换而言之,就是保送,不需要再参加三百天一次的升舍考试。&lt;/p&gt; 妹妹从窗外走过,望着林稚水锁眉的模样,走路更加小心翼翼,以手捂住口鼻,唯恐呼吸稍重些,就影响到兄长的发挥。&lt;/p&gt; 林稚水将毛笔的每一根白毫都沾满了墨,瞧着它从干瘪到饱满,却迟迟不落笔。&lt;/p&gt; 倒不是不知道写什么,说到“战”,他第一反应就是上辈子的武侠,而他脑子里塞了太多武侠,没想好要先写哪位大侠。&lt;/p&gt; 并非抄袭,他只是想写同人,上辈子他就是一名同人作者,同人是初心。如果可以,他更想把同人在这个世界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认识和喜欢他心爱的角色。&lt;/p&gt; 既然是第一本同人,那就写他第一个认识的武侠人物好了。&lt;/p&gt; 沾饱墨的毛笔在纸上移动,竖写四个黑字:侠之大者。&lt;/p&gt;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lt;/p&gt; ——郭靖。&lt;/p&gt; ※※※※※※※※※※※※※※※※※※※※&lt;/p&gt;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爱面面 1个;&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爱面面、不是晴天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一君 110瓶;兔子姬 10瓶;23097414 2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以直报怨 虽说原句应当是“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林稚水还是选择了更广为流传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后者比之前者,更加铿锵有力些。&lt;/p&gt; 然而,写完近万字的中篇同人,林稚水连郭靖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看到。按照书院院长所说,书写完文章后,会有灵气涌现,将书中人物的影子凝聚——难道因为是同人,所以没办法聚现?&lt;/p&gt; 怪不得历史上有《水浒传》,有《西游记》,有《红楼梦》,却没有《三国演义》这本著名的三国历史同人,兴许是先贤们早已摸索出写同人行不通的规则。&lt;/p&gt; 林稚水遗憾地放下笔,等墨迹干后,将这篇文章折起来藏到怀里。&lt;/p&gt; ——多攒攒,以后攒出一本书的厚度,当成杂文印刷发表,也算是圆梦了。&lt;/p&gt; “哥哥。”门外,小女孩的声音传来,“有一位夫人说来拜访你。”&lt;/p&gt; 打扰到林稚水学习的,是一位很有气质的夫人,她站在大门口,将黄昏造成的灰暗天色都点亮了。&lt;/p&gt; “我是寇渔的母亲。”她说话的速度都是那种慢条斯理的样子,“我为小渔对你的无礼感到万分抱歉。”&lt;/p&gt; 骤不及防地,她将腰弯下去,鞠了个大礼。&lt;/p&gt; 林稚水拧起眉心,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寇渔自己不来,让你一个长辈来,是什么意思?”&lt;/p&gt; 听到“长辈”二字是重重念出,这位夫人不慌不忙:“林公子误会了,他并未想让我借着长辈的辈分施压,我是瞒着小渔过来的,他……”&lt;/p&gt; “娘?”&lt;/p&gt; 寇母垂了垂眼,再抬起眼时,就跟亲儿子的目光撞上了。“小渔。”她先一步把话题引开,“你不是跟你爷爷说,要去和同窗聚会吗?”&lt;/p&gt; “我来履行赌约。”寇渔将一个布包抛到林稚水手里,“月团墨。”&lt;/p&gt; 他又紧紧盯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娘,你为什么会来见林稚水。”&lt;/p&gt; 寇母的视线描绘着儿子眉眼间抑不住的烦躁和郁沉,叹了一口气,望向林稚水:“林公子,我儿已经向我公公说明缘由,不再是图南书院的学子。”&lt;/p&gt; 寇渔眼皮跳了跳,“娘,你说这个干什么!”&lt;/p&gt; 寇母无视了他,专注和林稚水说话:“他是我儿子,我知道他为了考进书院,为了得到他爷爷的重视,投入了多少时间,多少辛苦……”&lt;/p&gt; “娘,你别说了,求你了!”&lt;/p&gt; 寇母恍若未闻,“他绝对说不出口那样的话,我这个当娘的,却可以不要我的老脸——林公子,你菩萨心肠,能原谅他吗?他十年的寒窗苦读,他的前程,不能毁了啊!”&lt;/p&gt; 寇渔的脸,刷一下白了。白里透着点惨红,只觉得被架在火炉子上烤,街上每一个声响都像在嘲笑他,每一种颜色,都变得刺目,每一寸时光,都是辣得难熬。&lt;/p&gt; 林稚水沉默着,其他两人也沉默着。寇母希翼的目光直视,其中蕴含的两三点火星,几乎要将人点燃。&lt;/p&gt; 林稚水:“寇兄,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吧。”&lt;/p&gt; 寇渔:“什么?”&lt;/p&gt; 林稚水:“假如,输的人是我,你会把赌约轻轻放过吗?”&lt;/p&gt; 寇渔盯着他的眼睛,脸上泛起了笑容。寇母脸上同样泛起了笑容,感谢林稚水的话已在舌尖准备。&lt;/p&gt; “我不会。”寇渔不去看他母亲忽然僵住的模样,固执地如同一块岩石,“我讨厌你,我不会。”&lt;/p&gt; 哪怕他知道如果那样,同样会毁了林稚水的努力,他还是不会。&lt;/p&gt; 林稚水瞧向寇母:“这就是我的回答。”&lt;/p&gt;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lt;/p&gt; *&lt;/p&gt; 十一月,砚冰冻,学子入学。&lt;/p&gt; 踏进学院大门,林稚水难得有些局促。晚了十年,他终于走入这座学府。&lt;/p&gt; 林稚水整了整新买的衣服,往脸上挂起友善的笑容,冬季仍跑出来的雀儿在光秃秃的枝头上闹人。林稚水抬头,突地吹响短促的哨声,惊来雀鸟视线,他自个儿便乐不可支地笑开眉眼,火红的狐狸领子如太阳在朝霞中升起。&lt;/p&gt; 远处,学堂一角檐溶进日光中,迷迷蒙蒙,令人看得不真切。间或传来学子们的谈笑声,林稚水精神满满地走近,伴着寒风拉开木门,谈笑声戛然而止。&lt;/p&gt; 空桌可以随便坐。林稚水扫视一圈后,发现前面的位置基本被占得差不多了,第五排最右的窗户下,有一个空位,是相对来说靠前的。&lt;/p&gt; 原本那附近有四五个学生围成团,待林稚水走过去后,忽地如鸟兽散开。有人回头看几眼林稚水,却在林稚水礼貌回视时,移开视线。&lt;/p&gt; 林稚水一头雾水。发生了什么?他好像没有做过分的事啊。&lt;/p&gt; 很快,林稚水确定,自己被孤立了。但凡他想要加入的话题,没几句就结束了。但凡他想要搭话的人,没几句就托词有事,向他告别。如此两三次后,林稚水心里也有火,索性自己拿出书看,不再热脸贴冷屁股。&lt;/p&gt; 当然,林小爷从不白白受气。&lt;/p&gt; *&lt;/p&gt; 图南书院实行住宿制度,十日一假,不过,倘若学子们如果家里离得近,又有信心第二日不会上学不会迟到,便可向书院申请走读。&lt;/p&gt; 有走读的学子当晚回家后,被家长问起今日上学情况,憋了很久的学子当下开闸放水:“别提了,这次金榜第一,叫林稚水那家伙,不知道发的什么疯,先生问的问题,他都能在短短几息间得出答案,整整一天,再没有其他同窗有机会在先生面前展现自己。”&lt;/p&gt; 最气人的是,先生们全对林稚水赞不绝口。他们不管怎么努力追赶,永远是林稚水先一步起身答题,有几次,明明有人都要张口了,还是林稚水抢先站起来,偏偏答得毫无破绽。&lt;/p&gt; “这才上学第一天啊,我们已经感受到竞争的压力了!”那学子悲愤的道。可惜,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比如他爹娘就大喜过望:“这是好事啊!你感觉到压力,才会认真学习——明天我就摸几个鸡蛋给林公子送过去!”&lt;/p&gt; 学子:“……”气死了!气死了!&lt;/p&gt; 他偏不信了,明天是武课,姓林的还能次次独占第一!&lt;/p&gt; *&lt;/p&gt; 妹妹盛好饭,坐到林稚水对面,“哥哥。”她面露好奇之色,“上学的感觉怎么样?”&lt;/p&gt; “唔。”林稚水咬着筷子,声音含糊,“一般般吧,没什么感觉。”&lt;/p&gt; 妹妹抿了抿唇。可是,你去之前,明明非常高兴和期待的。&lt;/p&gt; 林稚水瞟眼过来,误会了妹妹沉默的原因,给她夹了块肉,“这一年我给你讲讲课,帮你把落下的三年补回来,明年十一月开学考,你肯定能考进学院,到时候我们就是同窗了。”&lt;/p&gt; 妹妹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满脑子都是明年学考绝对不能给哥哥丢脸。“吃完饭,哥哥就给我讲课吧!”&lt;/p&gt; “好。”&lt;/p&gt; “对了,书院是月尾才给学子们发钱,家里剩余的钱,你看着花。”等到书院发钱,他再去把钱还给那位好心的掌柜,就能轻轻松松过日子了。&lt;/p&gt; “好的,哥哥。”&lt;/p&gt; 今天一整天,林稚水在上学,闲在家里的妹妹则抽空将家具全搬到新府邸里。他们离书院仅有一条街的距离,林稚水远眺那个方向,开始思索明天的武课。&lt;/p&gt; 武课,比的当然不是学生们光膀子下场肉搏,而是如何以文为刃,用最快最短的故事,使召唤出来的“影子”拥有较强的机动性。而且不能提前写,必须现场思考。&lt;/p&gt; 用最直观的词汇来表达,就是“异世电子竞技”。&lt;/p&gt; 可惜他的同人没办法用,不然,能自行思考的影子,肯定比需要操控的影子战斗起来灵活。&lt;/p&gt; 第二天,林稚水早早到了武课的场地。&lt;/p&gt; 教武课的先生长相矮胖,丰润的脸上贴着亲热的笑意:“我姓丁,今日起,教你们武课。开始学习前,我们不如来个比赛,活跃活跃气氛?”&lt;/p&gt; 有胆大的学子高声:“先生,比赛无妨,可有彩头?”&lt;/p&gt; 丁先生乐呵呵地问:“你想要什么彩头?”思衬二三息,他又说:“赢家,我赠他一页战文。”&lt;/p&gt; 那学子腾地站起来:“战文?!先生你说的是真的?”&lt;/p&gt; 丁先生慢条斯理地从怀里取出一页纸,洁白细密,灵气飘逸,“君子一言。”&lt;/p&gt; 整个学堂的学子欢呼:“快马一鞭!”&lt;/p&gt; 林稚水扫过那张战文,和其余学子一样,舍不得移开眼。&lt;/p&gt; 这场比赛,他一定要拿第一!&lt;/p&gt; 战文是人族的战斗方式,写成文轻易,你可以让你笔下的人物担山赶日,移星换斗,可倘若作者没有足够的灵气,在将那角色召唤出来前,就会先一步被吸成人干。&lt;/p&gt; 幸好有一先人不断思索,制出了一种特殊的纸张,可储存灵气,正是丁先生手里滑如春冰密如茧的白纸。&lt;/p&gt; 由够格的作者书写战文,注入灵气,其他人拿到后撕开,便有影子出现对敌。可惜仅能使用一次。&lt;/p&gt; 此类战文,无法随意制作,据闻皇族就供有大儒吴承恩留下的一页战文,为“大闹天宫”手稿,那位大儒足足花了三十年,才把灵气注满,除非涉及人族生死存亡的大事,皇族绝不敢轻动。&lt;/p&gt; 当然,一般人写的战文相对来说就比较多了。拥有一页战文,在某些时候,很可能就是多了一条命。&lt;/p&gt; 丁先生拍了拍手:“大家看过来!”他指着结了晶莹剔透冰层的湖面,“湖中心立的一丈二高竹竿,顶端系有彩绣球,不许将竹竿弄倒,谁先抢到手里,谁就是赢家。”&lt;/p&gt; 手一扬,无数雪白的纸张飞向学子们,纷纷如雪下。&lt;/p&gt; ※※※※※※※※※※※※※※※※※※※※&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阳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染、枫林晚、无颜有色 5瓶;迟 3瓶;23097414 2瓶;其生也无涯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踏雪无痕 一丈二,折合过来就是三米七左右,那么高的竹竿,还不许弄倒,实在为难人。&lt;/p&gt; 有位学子抓耳挠腮,嘟嘟囔囔:“可恨我的灵气不够,纵然写出神鬼志怪,亦无法召唤。”&lt;/p&gt; 有学子眼神闪烁,似乎想到什么,抓过笔开始奋笔疾书。“今有舞人艳娘,纤腰若柳,体轻能掌上舞。”&lt;/p&gt; 渺渺黑影自纸面浮现,看不清脸面,单看罗衫微动,帽转金铃,就知是一佳人。&lt;/p&gt; “轻趺纤妙双足,扶摇倚竹。见郎君,娇眼横波,欲衔得竹尖玲珑,矜炫蹁跹。”&lt;/p&gt; 黑影袅袅婷婷到湖边,轻拈罗裙,踮脚在冰面行走,小心谨慎,行到竹竿边,回首遥遥一望学子,将脚背勾在竹竿上。&lt;/p&gt; “妙啊!舞女身轻如燕子,令她攀爬竹竿,自然能取到绣球!”&lt;/p&gt; 学子们受到启发,纷纷下笔,笔下主角,有玩杂耍的艺人,有执弹弓的孩童,有懂攀墙的游侠,真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lt;/p&gt; 舞女很快就被从竹竿上拉扯下来,和其他黑影混乱成一团。&lt;/p&gt; 昨晚回家后,抱怨了林稚水霸道的那位学子不疾不徐地书写他的故事,写完后,侧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动笔,似乎还在思考的林稚水,颇为自得地勾起嘴角。&lt;/p&gt; 他的人物影子诞生后,看外形瘦如灵猴,臂长脚短,手拿长刀。这影子冲进战场,用长刀砍倒了一个又一个黑影后。&lt;/p&gt; 同学们笑骂:“好凶狠的人。”&lt;/p&gt; 学子笑着回嘴:“把你们都弄没了,我自然有大把时间去想怎么把绣球给弄下来。此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lt;/p&gt; 没有竞争对手后,学子才慢悠悠开始写“……拍竿而上,直至竿顶,取得绣球。”&lt;/p&gt; 属于他的角色黑影动了,但比他动得更快的,是一颗影子石头。石头击中了竹竿顶端的绣球,直接将它击落。&lt;/p&gt; ——飞蝗石。&lt;/p&gt; 另外一道黑影迅如疾风,从冰面上快速掠过,脚好像离了地似的。&lt;/p&gt; 不,就是“离了地”。&lt;/p&gt; 在学子的黑影奔跑向绣球即将掉落地方的同时,另外那道黑影掠至学子黑影头顶,往那一蹬,便轻轻巧巧腾跃丈高,再落地时,绣球已接至掌心。&lt;/p&gt; 而学子的黑影,早被他借力那一下,脚底打滑,摔趴在地上了。&lt;/p&gt; “好!”有人忍不住喊。&lt;/p&gt; 那动作实在太行云流水,如泼墨画作,引人赞叹。&lt;/p&gt; 学子又惊又怒,眺着陌生黑影两三息后,脖子一节一节地往右方扭,僵硬得好像腐锈水车。学子看向了林稚水,这个之前唯一没有派出影子的人,他那张摆在面前的矮桌上,发亮的宣纸早已写了字,灵气三尺一。&lt;/p&gt; ——那道后来居上的黑影,的的确确是林稚水所书。&lt;/p&gt; “你——”学子脸色瞬息不停地变幻,“你能写神鬼了?”&lt;/p&gt; 林稚水:“这倒没有。”&lt;/p&gt; 学子:“有就是有!大家都看到了,你难道还打算藏拙?正常人谁能不借助工具,一跳丈高?”&lt;/p&gt; 林稚水弹了弹纸,神色颇有些无奈,“你来看看?”&lt;/p&gt; 丁先生乐呵呵地走过来:“不如我来念一念?我也有些好奇,非神非鬼,人是如何跃那么高的。”&lt;/p&gt; 战文到了丁先生手里,他直接开始念:“话说,峨眉山有一猴孩,常年与山猿为伍,练就一身轻巧筋骨……”&lt;/p&gt; 这是一篇小故事,三四百字,详细描写了穷苦猎户雪天上山,在山上碰见猴孩,被赠予瓜果,因着猴孩身轻足健,猎户回去后,告诉别人自己碰到了神仙。&lt;/p&gt; “……猴孩将身一纵,只听得风声雪声,不闻靴履响。猎户归家,逢人便说山上有神仙,踏雪……”&lt;/p&gt; 丁先生顿住。&lt;/p&gt; 听得津津有味的学子们心急,忍不住催:“后面呢,先生?踏雪什么?”&lt;/p&gt; “难道是踏雪寻梅?”&lt;/p&gt; “不妥不妥,意境虽阳春白雪,却和猴孩的野性合不到一块儿去。”&lt;/p&gt; 丁先生从回味中回过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是踏雪无痕。”风吹来夹着薄雾的凉意,也吹来了哑然无声。&lt;/p&gt; 半晌,书写带刀黑影的学子打破寂静:“好啊……”他轻声,“好一个踏雪无痕,在下心服口服!”&lt;/p&gt; 有人起了个先头后,正如羊群总跟着领头羊去吃草,后边人亦开始纷纷发表感言——&lt;/p&gt; “真不愧为学试第一名,一词道尽轻身,猴孩的轻灵之意跃然纸上。”&lt;/p&gt; “妙,实在是太妙了,人可冬日踏雪访月,鸟可飞渡白山无痕,过往数千年,从未有人想过将‘踏雪’与‘无痕’结合,林稚水大才!怪不得那影子能一跃丈高,体轻到可以踏雪无痕,当然可以跳得很高。”&lt;/p&gt; “踏雪无痕,踏雪无痕,太有画意了,四个字,猴孩身轻如燕的动作便映于眼前。无怪乎影子能做出相应举动。”&lt;/p&gt; “妙及!妙及!”&lt;/p&gt; “日后,我书写人物身体轻盈,动作轻快,再不用写长句,只需要短短四字‘踏雪无痕’就可以概括,省了不少时间,战斗时,少花一个字的时间,便能抢占先机!”&lt;/p&gt; “能和这四字相比的,仅有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了吧?”&lt;/p&gt; 丁先生抚掌:“不错不错,你们,你提醒了我!”&lt;/p&gt; 他哈哈一笑,将彩头平铺到桌面,取出朱砂笔,勾画去“那侠客轻轻如蛱蝶穿花,款款如蜻蜒点水,乍翱乍翔,跌宕生姿”,美则美矣,作为战文,恐怕才写完第一句,就要被斩落脑袋。划掉后,丁先生重新补上新字,就成了“那侠客踏雪无痕”,短促有力。&lt;/p&gt; 随后,丁先生倏然向林稚水深深弯腰,“一词之师,小老师,请受某一拜。”&lt;/p&gt; 林稚水有些茫然。踏雪无痕……竟然不是古时候就有的形容词吗?&lt;/p&gt; 所以,如果没有“踏雪无痕”,那是不是也没有“震耳欲聋”?没有“顺藤摸瓜”?没有“言出法随”?&lt;/p&gt; 林稚水心脏跳得极快。&lt;/p&gt; 一个好的,能让人一眼了解个中含义的成语,用在战文里的加成,把长句变为短句,可不止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在别人还在书写的时候,他就可以直接停笔,发挥战文的作用了。&lt;/p&gt; 这或许是他穿越者身份,带来的最大馈赠。&lt;/p&gt; 心情激荡之下,林稚水一时间没注意到丁先生的话,结结实实地受足他的大礼,整个人都不好了,“先生,不必……”&lt;/p&gt; 丁先生已经一礼行完,直起腰,难得严肃:“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既是老师,自当礼不可废。”说完,又笑眯眯道:“当然,未免你不自在,我只叫这么一次。”&lt;/p&gt; 林稚水松了一口气。&lt;/p&gt; “一时忘形,这份战文或许不能用了,我另外送你一篇。”丁先生:“你随我来,其余学子,院中自行活动。”&lt;/p&gt; 等他们离开后,有人冷不丁开口:“反正我是心服口服了。”&lt;/p&gt; 另外一人知道他在说什么,接话:“我……其实我也是,而且,这两天看着,林稚水好像没有那么难相处,虽然经常抢风头,可那也是人家本事。”&lt;/p&gt; “啊,你们也有这种感觉?我们是不是误会林稚水了?”&lt;/p&gt; “要不,等他回来,我们道个歉?”&lt;/p&gt; “该道歉,该道歉!”&lt;/p&gt; *&lt;/p&gt; 林稚水跟着丁先生到了无人的角落里,听对方说:“林稚水,我私底下和你说这个事情,是不希望你有被逼着贡献的压力。”&lt;/p&gt; “压力?”&lt;/p&gt; “对。你……你可愿意把‘踏雪无痕’这个词,教给天下人?”&lt;/p&gt; 林稚水回了个茫然的表情。&lt;/p&gt; 丁先生突然想起来,面前这人和外界断了十年的联系,很多学子知道的常理,对于他来说,还属于生辟知识。&lt;/p&gt; 丁先生:“文字有灵,可上达天听。”&lt;/p&gt; 林稚水点点头。这个他懂,这句话里面的“天”,不是指天子,而是天道。&lt;/p&gt; “每每有人自造新言,天道皆会让人自行选择,是留于己用,还是放给天下人任意使用。若是选择前者,其他人在文章中写出‘踏雪无痕’,将属于‘死句’,无法引动灵气。”&lt;/p&gt; 噢,一个是设定自己用,一个是开放设定给天下人自取。&lt;/p&gt; 难怪刚才丁先生会提出另外给他准备战文,假如他不开放授权,原来那卷战文,确实废了。&lt;/p&gt; 丁先生:“私心来说,我希望天下学子都能写用‘踏雪无痕’,它书写用时足够短,词意足够直白。不过,如果你不愿意,那也可以理解……”&lt;/p&gt; 林稚水掐着丁先生语句间的停顿,插话:“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选择后者。但在那之前,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踏雪无痕’不是我想出来的。”&lt;/p&gt; “那是谁?”&lt;/p&gt; 林稚水顿住了,这……这种脍炙人口的成语,他哪里知道是谁先创造出来的啊!&lt;/p&gt; 他含糊:“小时候,我意外发现一本古籍,在里面看到的。”&lt;/p&gt; 丁先生好奇:“那本古籍叫什么名字?”&lt;/p&gt; 林稚水:……不记得了,随便扯一个吧。“……新华字典。”&lt;/p&gt; 丁先生深深看了林稚水一眼,“其实,如果你不想暴露自己,怕木秀于林,祭拜天道时,可以请天道将署名改成‘佚名’,以往有些人正是这么做的。不必托词古籍——若真有一本这样的古籍,天道那边,不可能没有记载。”&lt;/p&gt; 林稚水:“……”&lt;/p&gt; 丁先生:“而且,倘若不是你所创,你怎么可以发挥出‘踏雪无痕’的威力?”&lt;/p&gt; 林稚水:“……”&lt;/p&gt; 林稚水抹了一把脸:“就佚名吧。”&lt;/p&gt; 拜祭天道花了些时间,等回到上武课的场地,林稚水老远就看到有两波人群面对面站着,似乎在对峙。&lt;/p&gt; 一波是他的那些同班同学,另外一波,年纪打量着和他们相仿,都是林稚水不认识的。&lt;/p&gt; 丁先生眉毛拧起,目光从左到右扫视一圈,定在林稚水不认识的那一方,“你们不去准备升舍考试,来这儿找你们师弟师妹们作甚?”&lt;/p&gt; 一位师兄站出来,文文雅雅地揖礼:“先生,我们听说新入书院的师弟师妹要上武课,特意来给他们作陪练。”&lt;/p&gt; 场地一片狼藉,某些学子袖角沿仍糊着墨,风中,纸笺哗啦啦地响,可以看出来,这里之前经历过打斗。&lt;/p&gt; 丁先生狐疑地瞥他:“当真是陪练?”&lt;/p&gt; 师兄神态自若:“师弟师妹们可以作证。”&lt;/p&gt; 一位新入院的学子平静地用手背擦擦面颊溅上的墨水,“嗯,我们是在友好切磋。”他旁边的人张了张嘴,又沉默地闭上。&lt;/p&gt; 丁先生没多想,欣慰地望向高年级学生:“关爱后辈,不错,”&lt;/p&gt; 白昼中,师兄温润地笑,垂敛宽袖,谁见了也要称一句翩翩公子。&lt;/p&gt; “丁先生。”新入院的学子说,“我们能求您一件事吗?”&lt;/p&gt; “什么?”&lt;/p&gt; 其余的新入院学子七嘴八舌地说,丁先生艰难地从杂乱的声音中拼出他们的请求,“所以,你们想要我宽限出一个上午,让你们和你们师兄切磋?”&lt;/p&gt; “是的,先生,求您了。”&lt;/p&gt; 被一双双渴望的眼眸注视,丁先生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恐怕所谓的陪练,不止是陪练那么简单。他有意拒绝,然而瞧着他们不服气的稚嫩脸庞,“堵不如疏,堵不如疏。”丁先生默念两遍后,点了点头,“切磋归切磋,注意同窗情谊,点到为止。”&lt;/p&gt; 学子们当然是一口应下,然而转头操控起影子来,一个赛一个打得狠。&lt;/p&gt; 看着看着,林稚水皱起眉。&lt;/p&gt; 这哪里算切磋,个个写战文描述的景象凶残暴力,这边一个“一抖腕子,双锤直奔后心窝”,那边一个“上下乱打,钢叉劈面刺去”,长|枪铁棍乱交,当啷咚哧杂响,钢斧一落,胳膊着地,尖匕一挑,破肚勾心。&lt;/p&gt; 这怕不是生死仇敌?&lt;/p&gt; 老生到底经验丰富,心念转动间就挑出最短的描写,往往比新生快上几个呼吸,将他们压着打。&lt;/p&gt; 某个影子一时不防,被勾着脚趾头倒吊起来,其主人迅速构思落笔,企图让影子自救。“啊!”一声响,这学子捂着脑袋,眉心紧紧挤在一起,仿佛受到极大的痛楚。他的笔从手心掉落,手臂不慎将墨砚打翻,黑水泼湿地皮残留的草渣。&lt;/p&gt; 写文章需全神贯注,控制者的精神浸透着他们召唤出来的影子,影子死亡时受到的对待越残忍,能反馈给作者的影响越大。&lt;/p&gt; 林稚水目光投向属于这学子的影子,只剩下完整的身体和一颗被铁锤砸烂的脑袋。约莫两息,影子碎成星点。&lt;/p&gt; 林稚水抬头望去对面,那位回答丁先生话的师兄也正好停笔抬首,和林稚水对望时,嘴角忽地勾起浅浅的笑。&lt;/p&gt; 他是故意的。&lt;/p&gt; 故意来找茬。&lt;/p&gt; 林稚水站起来,走到丁先生身侧,“先生。”&lt;/p&gt; 丁先生全部心神放在切磋的场地上,没注意耳边声响。&lt;/p&gt; “先生?”&lt;/p&gt; 他应该喝止他们。丁先生如此想着,又有些怕喊停后,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气不过,私底下约架,那还不如由他站在旁边控场。&lt;/p&gt; “先生!”&lt;/p&gt; “啊!”丁先生猛然回神,“有什么事情吗,林稚水?”&lt;/p&gt; “我想要离开片刻。”&lt;/p&gt; 丁先生摆摆手,应允了。&lt;/p&gt; 有几名同窗眼角瞥到林稚水离开,回想这两天对对方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实在没脸喊人下场帮忙。“他走也是正常的……”同窗小声嘟囔,“谁会愿意帮关系不好的人啊。”&lt;/p&gt; 新生一方渐渐显露败象,仅剩的几根苗苗变得左支右绌,操控他们的学子憋着一口气,谁也不肯先松口认输。既然是切磋,这时候就该胜利者那方展现风骨,彬彬有礼地给输家台阶下——历来都是如此,但是,这次,老生那边迟迟不见结束意向,反而愈发下手狠辣。&lt;/p&gt; “狗肏的。”有新生忍不住爆粗口,他虽然读了圣贤书,该骂人时,半点不含糊,“那几个老贼肯定是故意的!”&lt;/p&gt; “又倒了一个!快!扶他坐下缓缓!谁会揉穴,给他揉揉脑袋!”&lt;/p&gt; “喝口水,冷静,别怕,被爆头的不是你。”&lt;/p&gt; “可恶……”新生狠狠踢了一下椅子腿。&lt;/p&gt; 对方确实下手不轻,但也把握着一个度,会让他们疼,却不会留下后遗症。老师顶多口头教育几句,毕竟,切磋总会受伤,就像比摔跤总会把身体摔得青青紫紫一样。&lt;/p&gt; 师兄徐徐起身,腰间环佩相碰,玉声璆然。“诸位师弟妹,承……”&lt;/p&gt; 斜斜飞来皮毱,带着风声,从他鬓角疾擦而过。师兄瞳孔颤动,一颗汗珠从鬓边滑落,那皮毱击中身后又白又硬的墙壁,反弹地面。角门边,少年斜倚墙,火缎红裳,衣边飞扬,脚边还有另外一个皮毱。“欺凌弱小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和你爷爷我比啊,真人快打还是战文比斗?谁退缩谁是孙子!”&lt;/p&gt; 胸口折叠起来的郭靖同人,微不可查地闪过暗光,谁也没有发现。&lt;/p&gt; “你是谁?”&lt;/p&gt; “林稚水。”&lt;/p&gt; 师兄脱口而出:“原来你就是林稚水。”&lt;/p&gt; 林稚水挑眉,飞快地从这句话里判断出来:“你找我?不,应该是,你们找的就是我。”林稚水别过脑袋瞟了一眼同窗们,“至于对一整个同年入学的师弟妹们进行切磋,是不想暴露出来,你们为了私仇针对我。”&lt;/p&gt; 师兄的同窗,一个大冬天还摇折扇装逼的学子,慢条斯理说:“私仇谈不上,只是不喜欢你咄咄逼人,毁人学业的行为。”他“啪”地合起扇子,凤眸微凉,“要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师弟,不要太仗着天赋欺负人啊。”&lt;/p&gt; 林稚水:“我欺负……”恍然大悟:“寇渔的朋友?”&lt;/p&gt; 拿扇子的学子含笑:“我姓洪。”&lt;/p&gt; “你姓白姓红都不关我的事。”林稚水直视过去,“谁先来?”&lt;/p&gt; “什么?”&lt;/p&gt; “当然是……”他绷紧脚尖,挑起皮毱,革制的球腾地凌空。小皮靴重重踢中皮毱,如彗星飞袭,射踢入洪师兄写字的桌肚中,案面白纸震了震。&lt;/p&gt; 少年睨眼,尾部艳红高高挑起——&lt;/p&gt; “把场子找回来!”&lt;/p&gt; ※※※※※※※※※※※※※※※※※※※※&lt;/p&gt; 轻轻如蛱蝶穿花,款款如蜻蜒点水&lt;/p&gt; ——《九云记》作者:无名子(清)&lt;/p&gt; *&lt;/p&gt; 踏雪无痕:出处:近代不知道哪本。&lt;/p&gt; 震耳欲聋:出处:沙汀《呼嚎》1941年&lt;/p&gt; 顺藤摸瓜:出处:《人民日报》1982.6.30:“由此顺藤摸瓜,很快破获了这起盗窃案。”&lt;/p&gt; 言出法随:出处:林则徐的话,不过,他话里的“法”是法律。&lt;/p&gt; *&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暖逆光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玖洛 30瓶;默默 20瓶;封尘 10瓶;23097414 2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黑面青天 被当面挑衅,洪师兄脸上的笑容淡了,“小子无礼。”&lt;/p&gt; 林稚水眼皮抬也不抬:“孤儿缺仁。”&lt;/p&gt; “噗。”林稚水的同窗们纷纷忍笑,有几个还向着林稚水对口型:对得好!&lt;/p&gt; 真不愧是本届学试第一,瞧这对对子利索的。平仄相对,还骂了对面是“孤儿”。&lt;/p&gt; 师兄抬手拦住姓洪的,“怀中,莫气。”&lt;/p&gt; 洪怀中往手心敲了敲扇子,动作又急又快。“我不气。”他顿了顿,讥诮:“毕竟,我总不能指望学试作弊的人,口里留什么德。”&lt;/p&gt; 师兄微微睁大双眼:“怀中!你答应过我,这事没有定论,绝不往外传!”&lt;/p&gt; “吟想,你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明明那么多证据指向他作弊,你还非要等院长他们出一个判决。”&lt;/p&gt; “可是……”&lt;/p&gt;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的兄弟情深。”两位师兄齐齐向林稚水看过来,少年那双时时拖曳绮丽笑意的桃花眼,犹带冷意:“作弊的事情,麻烦你们拿一下证据。没有证据,我就不客气了。”&lt;/p&gt; 一个文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被打上作弊的名头,那真的是万人唾弃。&lt;/p&gt; 他们……不,是那位‘吟想师兄’,想要搞死他。&lt;/p&gt; 那就不需要手下留情了。&lt;/p&gt; 洪怀中:“证据?这次第二第三名的文章都贴出来,只有你的文章没有,还不算证据?”&lt;/p&gt; “你十年没学习,甫一醒来,就拿了第一,置其他苦读的学子于何地,还不算证据?”&lt;/p&gt; “寇兄说了,你的文章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还不算证据?”&lt;/p&gt; 那些师兄师姐们投注在林稚水身上的眼神,逐渐变得鄙夷不屑。&lt;/p&gt; 他们小声谈论:“十年前他才五岁吧,哪怕打娘胎开始学习,也就五年,凭什么比过别人。”&lt;/p&gt; “连文章都没有贴出来,该不会是院长他们也在怀疑,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又不忍心因为一点怀疑就剥夺他的文名,才容许他入学吧?”&lt;/p&gt; “定然如此!否则,他的文章怎会半丝灵气都不曾有!”&lt;/p&gt; 听上去真是证据确凿,就差个官方认证了。&lt;/p&gt; 林稚水半敛眼睑,懒得跟他们争口舌之快,开始思索,如果他要求开启“文斗”,等会儿写什么文章比较好。&lt;/p&gt; ——直接实力碾压,比任何争辩都有用。&lt;/p&gt; 然而,林稚水的沉默在其他人眼里,更像是少年被千夫所指后,不知所措,不懂为自己争辩,像一只小刺猬,团起柔软的肚皮,用尖利保护自己。&lt;/p&gt; 再回想起方才他踢皮毱,眉眼间尽是轻狂风流的率性模样,对比如今的“小可怜”,反差感直接激起了别人——特指林稚水的同窗们的同情。&lt;/p&gt; 一来就打压他们的师兄师姐,和帮他们出气的同学,算哪边还需要想吗!&lt;/p&gt; 林稚水的同窗们气笑了。&lt;/p&gt; 在场的谁不是文人?谁不会几句口诛笔伐?&lt;/p&gt; “哈!说了那么多,我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证据呢,原来都是你的臆想!”&lt;/p&gt; “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我吟诵先人妙句,瞪我作甚?还是我哪里背错了?”&lt;/p&gt; “污蔑他人文名,不仁;没有确切证明,支使同窗过来闹事,不义;明知家国渴求人才,不顾多年苦读,先生们的培养,国库用于学子们的花销,肆意拿前途作为赌注,不忠;空口质疑长辈们的判断,暗示他们舞弊,不孝。此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也值得你们替他出头?”&lt;/p&gt; 哇偶,这帽子扣得过大了。众人纷纷看向说话的这人,对方理直气壮地挨个看回去:“他们能分析,我也能分析,寇渔不满,直接让他来找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陆嘉吉!我爹是陆山!”&lt;/p&gt; 金光县县令的名字,就是陆山。&lt;/p&gt; 而他,就是之前骂脏话,张口一句“狗肏的”的那个。&lt;/p&gt; 其他人一阵无语:你都这么说了,谁敢来找你啊?金光县这样的地方,一个县令,足够只手遮天了。&lt;/p&gt; 陆嘉吉嘿嘿一笑,猴儿似地蹿上桌,踩着案板,俯视一圈:“我跟你们说,林稚水,还有这一年进学的学子,都是我陆嘉吉庇护的,找茬之前,劝告你们多想想,自己家里有没有偷税漏税,干过缺德事的!”&lt;/p&gt; “陆师弟。”师兄拱拱手,似乎才找到说话的机会,心平气和地提出想法:“各执一词终归不是事,不如问一问丁先生,相信先生能给出一份答案。如果是冤枉了林师弟,我愿意负荆请罪。”&lt;/p&gt; 林稚水撇撇嘴,心说:好浓的茶香。&lt;/p&gt; 如果真的是那么想的,早就拦着那个洪怀中了,而不是在一旁多次做出欲言又止的苦恼模样。&lt;/p&gt; 然而,缺乏社会经验的陆同学,并不能精准看破师兄的面具,反而神色缓和:“徐师兄,我们都知道你脾气好,他们肯定是硬把你拉过来的。你也不想给林稚水找麻烦,如果不是姓洪的嘴巴不留门,这没根没据的事儿,根本没法传出来。”&lt;/p&gt; 徐吟想又一次拱手,不说是,也不说不是。&lt;/p&gt; 陆嘉吉:“林稚水,我们请先生给你洗刷冤屈,怎么样?”&lt;/p&gt; 丁先生哼了一声,“现在倒是想起我了?之前吵成那样,怎么不想想还有个先生在呢?”他再好的脾气也不是用在这时候的。&lt;/p&gt; 学子们又是赔礼道歉,又是保证再没有下次,丁先生才用勉勉强强放过他们的语气:“林稚水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我那几天恰好有事,请了假。”&lt;/p&gt; 徐吟想半垂了眼,“啊……真是太可惜了。”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中心,扬声:“各位,请听在下一言——这事到底关乎个人名誉,没有定性结论前不要外传,须知流言猛于虎,万一查出来不是,林师弟的文名也被损了。”&lt;/p&gt; 洪怀中自言自语:“反正排名第一的文章没有灵气,我是不信的。”斜瞥林稚水,“当然,我见识短浅,或许是生了异象呢?”&lt;/p&gt; ——多少人一生都没见过生异象的文章,古书里亦没详细记载,理所当然的,以为异象肯定环绕作者周围诞生。&lt;/p&gt; 林稚水冷不丁开口:“你考进来时,排名第几?”&lt;/p&gt; 洪怀中“唰”地展开扇子,慢悠悠地摇晃,“不才,第三名,灵气二尺一。”&lt;/p&gt; “寇渔是多少?”&lt;/p&gt; “第二名,灵气二尺二。”&lt;/p&gt; “那谁是第一?”&lt;/p&gt; 徐吟想微微一笑,洪怀中用扇柄轻敲他肩头,“这位——灵气二尺八,前年的小状元,可是一骑绝尘啊。”&lt;/p&gt; 徐吟想:“小状元万万称不得,怀中,你可折煞我了。”&lt;/p&gt; 洪怀中不以为意:“有哪里称不到了?我看,你也只是比内舍那位斋主差一线,差他的原因,不过是皇城资源好,名师多,真站在同一地方,他比不比得过你还两说。”&lt;/p&gt; 徐吟想又是微微一笑,把想要谦虚,却又觉得多次推诿太打朋友脸的心情演绎得活灵活现。&lt;/p&gt; 林稚水随意地拿起桌上的笔,随意地说:“不需要等院长那边为我澄清了。”&lt;/p&gt; “我看,不如就他和我文斗,我要是赢了,选一个:要么我没作弊,要么他那次学试作弊了——”在指间旋圈的毛笔猝然而止,软白的笔尖遥指徐吟想,少年扬扬下巴:“怎么样?”&lt;/p&gt; 徐吟想带着笑意,平缓地述说:“这不公平,我比你多学了一年……”&lt;/p&gt; 陆嘉吉也急道:“林稚水,你冷静,徐师兄除了是学试第一,还拿了三次私试第一,只等时间一到,就能直升内舍。”&lt;/p&gt; 换而言之,就是成绩稳定的学霸。&lt;/p&gt; 林稚水听了,只是笑笑:“不敢?”&lt;/p&gt; 徐吟想叹气,摇头,仿佛在宽容闹脾气的小孩:“那就比比吧。”&lt;/p&gt; 寒冷的冬天,砚水都结冰了,丁先生作为裁判,亲自去买了新的墨水和纸笔过来,没好气道:“够公平了吗?”&lt;/p&gt; 林稚水偏偏头,笑盈盈:“谢啦,先生。”&lt;/p&gt; 师兄面庞半笼进阴影中,眼角弯弯:“很公平。”&lt;/p&gt; 巧合的是,徐吟想一身蓝衣,宛若天空溶成水滴,融落衣衫,和林稚水灼灼红裳相对,一左一右坐着,泾渭分明。&lt;/p&gt; 丁先生:“虽然你们都知道文斗是什么,我还是该按例说一遍。”&lt;/p&gt; “读书人以文相争,文斗止戈。请——”丁先生撮土为香,朝天一拜,“北斗为证。”&lt;/p&gt; 太阳黯淡了。&lt;/p&gt; 云雾之上,突然亮起一颗颗辰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曲折如斗,近紫薇宫。&lt;/p&gt; 又一颗颗褪去颜色,在薄绡似的雾中隐隐约约。&lt;/p&gt; 天下学子齐齐抬首。&lt;/p&gt; “居然有人开启文斗?是谁?”&lt;/p&gt; 丁先生的声音飘来,竟有三分冷漠:“点亮北斗七星多数者,胜。”&lt;/p&gt; 林稚水与徐吟想相互作揖,“请。”同一时间执笔,宽大的袖袍滑下,仿若流云低垂。&lt;/p&gt; *&lt;/p&gt; 林稚水略一沉吟,决定写包拯。&lt;/p&gt; 历史上,包拯的形象其实属于谏官,他的断案能力,更多的是民间传说。但是,林稚水要描写的就是被神化破案能力的包拯,那位“铁面无私辨忠奸”的开封包青天。&lt;/p&gt; ——还有比破案高手,细节分析才能绝顶的包青天,更能体现出作者的文笔吗?&lt;/p&gt; 众所周知,推理文费脑,而他总不能在华夏古代背景写一个福尔摩斯。&lt;/p&gt; “却说,开封有位包青天,日间审阳,夜间审阴……”&lt;/p&gt; 根据古代人民喜闻乐见的情节,林稚水先安排了个鬼魂喊冤,包青天为鬼升堂的开头,再玩个经典的倒叙推理——先从鬼处得知凶手是谁,然后由包青天在现场细节里找出证据,最后,将凶手送进牢房。&lt;/p&gt; 收尾时,林稚水想起徐吟想欲毁他文名的恶毒心思,牙尖咬了咬腮帮子。&lt;/p&gt; 他记仇!&lt;/p&gt; 笔尖沾了沾墨,继续往下述写。&lt;/p&gt; “展护卫道:‘你在想什么?’”&lt;/p&gt; “包公叹气,道:‘我自受皇恩以来,断过大大小小案件,或为情,或为名,或为利,杀父害母,伤友弑妻。今日方悟透一句话——’”&lt;/p&gt; “畜生变人一万年,人变畜生一念间!”&lt;/p&gt; 银钩铁画,墨迹入木三分。&lt;/p&gt; 随着最后一句话写上,原本三尺二的灵气,倏地暴涨到四尺一。&lt;/p&gt; 林稚水放下笔,侧头,直面徐吟想的双眼。&lt;/p&gt; 原来对方也刚好写完。一前一后,也不知道是谁前谁后。&lt;/p&gt; 随后,天道传音,念读文章。&lt;/p&gt; “余祖开基于魏国兮,派殷繁而四布……”&lt;/p&gt; 看来是徐吟想先停的笔。&lt;/p&gt; 写的一首叙事诗。&lt;/p&gt; 开头这句意思是:我祖先开创基业封魏国公,族人众多并且向四方散发。&lt;/p&gt; 随后介绍了一连串的族史,到他这一代,隐居于金光县。&lt;/p&gt; “……观诗书于童年兮,入外舍于弱冠。”&lt;/p&gt; “……荷孙阳之特识兮,奇其才而启佑。”&lt;/p&gt; 说自己从小念诗书,弱冠之年考入图南书院,得到伯乐赏识,对他的才华感到震惊,开导佑助他。&lt;/p&gt; 天道将此诗传于天下,徐吟想的文采的确不错,赢来了不少学子的赞誉。&lt;/p&gt; 智星天枢,亮。&lt;/p&gt; “……所内美而量之兮,戒皇天以秋毫。”&lt;/p&gt; 囚星玉衡,亮。&lt;/p&gt; 已经亮了三颗星了,这在文斗的历史上,也是少有的一幕。&lt;/p&gt; 陆嘉吉心神不定:“林稚水他……行吗?”&lt;/p&gt; 陆嘉吉强打精神转头,想要用眼神给予鼓励,待看清林稚水那边情况时,胳膊肘一滑,撑着脑袋的手险些往前扑摔。&lt;/p&gt; 林稚水身旁坐了个人,身材魁梧,面庞漆黑,额头生着一轮弯月。&lt;/p&gt; 不是影子!就是人!&lt;/p&gt; “包——”&lt;/p&gt; 此时,天道又往下念了一句。&lt;/p&gt; “背准绳以求名,非余心之所急。”&lt;/p&gt; 暗星天璇,亮。&lt;/p&gt; 额生弯月的人抬手一握,一道黑影从他身前的文章中翻滚出来,掠进他掌心。&lt;/p&gt; 那是一块惊堂木。&lt;/p&gt; 啪——&lt;/p&gt; 惊堂木一拍,无形的力量涌动,上镇宵小,下醒心神。听到这声惊堂木的人,顿时感觉神清气爽,眼明心亮,一切忧绪随风而逝。&lt;/p&gt; 包公道:“假的。”&lt;/p&gt; 徐吟想的唇角还保留着他惯有的微笑,但仔细看,似乎有些僵硬。&lt;/p&gt; 陆嘉吉不知不觉小声开口:“假的?什么假的?”&lt;/p&gt; 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假的”是什么意思。&lt;/p&gt; “背准绳以求名,非余心之所急。”意思是:违背是非标准去追求名利,不是我内心想要追求的。&lt;/p&gt; 常见的抒发自己内心情感的一句话。&lt;/p&gt; 然而,包公否定了他。否定了他“没有为名利而玩弄是非”的自叙。&lt;/p&gt; 可是,怎么可能!徐师兄他是所有人都敬佩,认可的君子!&lt;/p&gt; 陆嘉吉张口结舌,却又明白,包青天绝对不会妄言。&lt;/p&gt; 给这件事下定论的是北斗七星。&lt;/p&gt; 就在包公话音刚落,执掌“是非”的天璇星闪烁了几下,缓慢地,坚定地,熄灭了。&lt;/p&gt; “……”&lt;/p&gt; 无数目光窥视着徐吟想,他脸色如同死人般苍白。&lt;/p&gt; 天道还在毫无感情的吟诵。&lt;/p&gt; “世合羣而从俗兮,余独好凭心以得修正。”&lt;/p&gt; ——世人皆和世俗同流合污,唯独我凭依其心遵行正道。&lt;/p&gt; 啪——&lt;/p&gt; 惊堂木拍下。&lt;/p&gt; 包公:“假的。”&lt;/p&gt; 别名廉贞的玉衡星,灭了。&lt;/p&gt; “怀光华余独立岣嵝兮,孰与吾束修自好?”&lt;/p&gt; ——拥有才华的我独自站在山巅,谁能和我一样约束自己,不与坏人坏事同流合污?&lt;/p&gt; 啪——&lt;/p&gt; 惊堂木拍下。&lt;/p&gt; 包公:“假的。”&lt;/p&gt; “忽阖眼而心开明兮,何不为美政而踔厉!”&lt;/p&gt; ——闭上眼睛使我心神清醒,为何不为了我的政治措施而去奋发呢。&lt;/p&gt; 啪——&lt;/p&gt; 惊堂木拍下。&lt;/p&gt; 包公:“假的。”&lt;/p&gt; 最后一句念完,最后一颗星也熄灭了。&lt;/p&gt; 徐吟想面如薄金,当场气到吐出一口血来。&lt;/p&gt; 文人们之所以不轻易开文战,便是因为天道会将他们的文章传达天下,输家,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天下人面前去了。&lt;/p&gt; 现在,徐吟想比过往的输家更惨,他述说自己如何高洁,描述自己不想和世俗同流合污,表达自己会为理想而奋斗的诗词,被全盘否定。&lt;/p&gt; 就差指着鼻子用大白话嗤笑他是文不由心,一个心里好权势名声,对梦想不屑一顾的人,还好意思装出廉洁正派的模样。&lt;/p&gt; 偏偏,包青天绝不会看错人,判错事,又有北斗七星为证……&lt;/p&gt; 徐吟想胸口发闷,再一次喷出了血。&lt;/p&gt; ——他完了。&lt;/p&gt; 完得彻彻底底。&lt;/p&gt; 也是他倒霉,天道之下,众生平等,天道不分善恶,也不管写文章的人心里是如何想的,只认文采不认人。&lt;/p&gt; 但是,北斗星有“洁癖”。&lt;/p&gt; 以往文斗,从未有人能请出包青天来佐证,北斗七星又并非天道,能够知晓万物,谁都不知道北斗星不能接受“文不对人”。若非如此,徐吟想万万不可能选择写这首诗。&lt;/p&gt; 徐吟想踉跄起身,从众人诡异的目光中,转身往外走。&lt;/p&gt; 已经不需要知道林稚水的文章能点亮多少颗星了,从包青天出现的那一刻起,他输得彻彻底底,把文名,声誉,乃至所有人对他的好印象,全输了。&lt;/p&gt; 然而,不是他想不知道就不知道的。作为文斗的一方,哪怕他扯烂了耳朵,撞晕了脑袋,天道传音都会响彻他的意识深处。&lt;/p&gt; “却说,开封有位包青天,日间审阳,夜间审阴……”&lt;/p&gt; 随着故事娓娓道来,紧随作者思路,天下人沉浸在那奇诡的剧情中。&lt;/p&gt; 文章平铺直叙,没有用太多修辞,白话文,屠夫走卒亦能听懂,更是用了从未有人听说过的写作方式——现今类似的只有公案,然而公案只告诉你案件的起因经过结果,青天如何用聪明才智断案,皆是一笔带过。&lt;/p&gt; 原来还能这么写?&lt;/p&gt; 原来血迹干燥情况可以推断大体案发时间。&lt;/p&gt; 原来还能通过鞋印的大小,推断出身高体态和行走习惯。&lt;/p&gt; 原来尸斑深暗紫红色是受害人口鼻被塞的证据。&lt;/p&gt; 原来……&lt;/p&gt; 包青天根据种种迹象,如此推断出凶手是谁,更让民众信服。&lt;/p&gt; 徐吟想不希望自己承认,然而,自小写文章培养出来的鉴赏能力,他不得不承认,林稚水写了一篇好故事。&lt;/p&gt; 飘飘渺渺的天道之音传来。&lt;/p&gt; “此文有新意。”&lt;/p&gt; 摇光星,亮。&lt;/p&gt; “此文助人掌是非。”&lt;/p&gt; 天璇星,亮。&lt;/p&gt; “此文可通识痕检案之理,君子借之则维护秩序,小人用之则逃脱制裁。”&lt;/p&gt; 开阳星,亮。&lt;/p&gt; “此文倾于廉贞。”&lt;/p&gt; 玉衡星,亮。&lt;/p&gt; “此文行笔诡诈,谜题难解,却又细针密缝。”&lt;/p&gt; 天枢星,亮。&lt;/p&gt; “此文可收获财富。”&lt;/p&gt; 天玑星,亮。&lt;/p&gt; “此文言不冗赘,文体要约。从始至末,周圆如网在纲,构思奇巧,剧胜饥年之粟……”&lt;/p&gt; 众学子屏呼凝神,直比林稚水还紧张。最后一颗天权星,又名文曲星,司文思,辩才,文人若得它承认,史书之上,必有他一笔!&lt;/p&gt; 然而,文曲星最是孤傲,多少文人墨客求它一顾,千百年来能引动它的,少之又少。&lt;/p&gt; “亮、亮了!”&lt;/p&gt; “我就知道,这故事听得我如痴如醉,引人入胜,必然能引得文曲星青睐!”&lt;/p&gt; “林稚水……林稚水……文斗一场,天下闻名,文人当如是啊!”&lt;/p&gt; 天道离去,北斗七星隐去,归还白日。&lt;/p&gt; 冬风冷飕飕地吹,把一切光明与温暖带走,徐吟想听着耳边对林稚水的赞颂,喘不过气来。&lt;/p&gt; 然而当有学子将话题引向他,他却宁可其他人继续忽视他——&lt;/p&gt; “所以,徐……徐师兄,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他也会搬弄是非?”&lt;/p&gt; 随着徐吟想走过那条路,旁边的学子们连忙往后退。&lt;/p&gt; 如果只是表里不一还好,论迹不论心,哪怕一个人心里恨不得毁灭世界,做的却都是好事,他就是一个好人。但,面对伪君子,是谁都心里发毛的。&lt;/p&gt; 毕竟最近的那番是非……&lt;/p&gt; 想想吧,一个帮你说话,请求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要随便污蔑你的人,实际上,正是他在背后三言两语挑起异样眼神。&lt;/p&gt; 令人不寒而栗。&lt;/p&gt; 学子们偷偷看林稚水,这人神色平静,脸上既没有沉冤昭雪的舒心,也没有对徐吟想下场的快意。&lt;/p&gt; 如此得体,成为赢家后没有嘲笑和落井下石,让人不禁高看一等。&lt;/p&gt; 洪怀中突然抬脚,快步走到徐吟想身后,用力拉住他的手腕,叩在其上的手指,指骨发白,“别走!”他抿紧唇,黑黝黝的眼睛执拗地盯着好友,“我只有两个问题。”&lt;/p&gt; “昨天晚上,你真的是喝醉了酒,才意外向我倾吐对林稚水成绩的疑惑吗?”&lt;/p&gt; “前天,寇渔来向我们告别,仔细回想,他其实一句不满都没有说,只说愿赌服输。你当时说的‘他也太咄咄逼人了’,到底是为了寇渔打抱不平,还是有心挑起我们的不满。”&lt;/p&gt; 说是问题,然而,谁都知道,洪怀中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有些事情,一旦被点破那片障目的树叶,根本经不起推敲。&lt;/p&gt; 徐吟想回身,脸上再没有温柔的笑容,眼尾轻飘飘从洪怀中脸上刮过,冷冽如冰——或许这才是他真实的模样。“就是你想的那样。”&lt;/p&gt; “为……”&lt;/p&gt; 徐吟想用劲抽回手,袖袍在空中甩出破空声,“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讨厌天才,更讨厌比我天才的人。”&lt;/p&gt; “可是,你很快就要去皇城了。”&lt;/p&gt; “是啊,他明年到皇城的时候,我还在那边念书,他会踩着我的尸体,一步步走向更高处。百年来第一个甲上?呵,所有人都只会记得他,就像你,你记得他这届除了寇渔外,真正的第二名叫什么吗?”&lt;/p&gt; 当珍珠大放光华时,谁会去注意旁边的萤火?&lt;/p&gt; 他想趁着那颗珍珠彻底长成时,将它踩入淤泥里,可惜,失败了。&lt;/p&gt; 徐吟想转身,挺直背脊往门外去,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尊严。&lt;/p&gt; 啪——&lt;/p&gt; 惊堂木震响,“站住。”这位黑面青天冷声:“你还不能走,”月牙挂在他额头,就像灵魂在黑夜里璀璨。&lt;/p&gt; ※※※※※※※※※※※※※※※※※※※※&lt;/p&gt; 畜生变人一万年,人变畜生一念间&lt;/p&gt; ——找不到出处,似乎是微信句子&lt;/p&gt; *&lt;/p&gt; 余祖开基于魏国兮,派殷繁而四布——《沈闵》明代:韩上桂&lt;/p&gt; 文里徐吟想做的那几句诗有参考和修改自《沈闵》,《离骚》。&lt;/p&gt; *&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若言 100瓶;关键词已屏蔽 89瓶;九仪 30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鬼魂申冤 包青天,日审阳,夜审阴,传闻里,他能看到鬼魂,为鬼魂申冤。&lt;/p&gt; 徐吟想鬓角有些许湿润。&lt;/p&gt; 没事。他心里默念,那些都是民间虚构的传说,虽然不知道林稚水是怎么把包公弄出来的,但包公有阴阳眼实属无稽之谈。&lt;/p&gt; 徐吟想抬眼望了望天边阴影,又敛了过于阴冷的眼神,再次回身,“包……”想起包公那个年代,‘大人’是用来叫爹的,徐吟想到嘴的‘包大人’改成了:“包待制。”&lt;/p&gt; ——包拯曾官至天章阁待制。&lt;/p&gt; 蓝衣学子作了一揖:“敢问包待制有何事?”&lt;/p&gt; 包拯:“断案。”&lt;/p&gt; 属于包拯那页文章,灵气喷涌而出,同时,林稚水感觉自己仿佛被开阀放水,体内灵气泄洪那般往外涌。&lt;/p&gt; 众目睽睽下,血红轮廓自徐吟想身后浮现,似乎正渐渐地与这个世界融调。不一会儿,轮廓便清楚了——那是一个人。&lt;/p&gt; 一个紫檀色脸的孩子,年龄约莫七八岁,对自己的情况非常好奇,一忽儿向左飘,一忽儿向前飘。&lt;/p&gt; 包公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lt;/p&gt; 小孩子抬抬手,抬抬脚,突地往前扑跪,“大人!”时代称呼不同,包公都被他这个喊爹的操作惊到,握惊堂木的手微不可查地抽搐一瞬。&lt;/p&gt; 小孩拿手一指徐吟想:“他吃人!”&lt;/p&gt; 洪怀中:“不可能!”他神情激动:“哪怕吟想他没有表现出来那么待人至善,吃人绝不可能!”&lt;/p&gt; 小孩漆黑如夜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可是……”&lt;/p&gt; 小孩完好的皮肤,忽然间一片片剥落,顷刻变成孩童的白骨。骷髅头嘴巴部分,一张一合:“他吃的,是我呀。”&lt;/p&gt; ——活着的侦探或许会找错凶手,死了的苦主,难道还会认错仇人吗?&lt;/p&gt; “啊!”有学子叫出声后,立刻知道自己行为不妥,指甲死死掐着手心,将后面的惊呼强行咽了下去。&lt;/p&gt; 包公望向徐吟想,目光如电:“徐生,还有何话可说!”&lt;/p&gt; 徐吟想面色灰死,想要争辩,却又无从说起。&lt;/p&gt; 包公转向林稚水,口中称:“主家。”他由林稚水的灵气而存在,喊主人又过于羞耻,喊主君又过了,便当自己借助林稚水家中,“可否用一用狗头铡。”&lt;/p&gt; 林稚水感应了一下|体内灵气剩余,大笔一挥,往文章中添加了狗头铡刀,下一秒,铡刀从纸中飞出,“咚”地砸到地面,闪着寒光的锋刀令人望之胆寒,心脏窒息,便连呼吸都有片刻不顺,&lt;/p&gt; 四五条灵气锁链飞出,将徐吟想捆缚,拖向狗头铡。生命受到威胁,他终于没法维持那副人淡如菊的表皮了,手指抠着地面,“不!我不想死!”路面被拖出十道深痕。&lt;/p&gt; “怀中!救我!”&lt;/p&gt; 昔日好友只是面露失望之色,“我能接受你没有那么完美,也能容忍你的嫉妒心,但是,唯有害人,不可饶恕。”&lt;/p&gt; “先生!救我!”&lt;/p&gt; 丁先生掩面扭头,不想接受书院里竟有如此人面兽心的玩意。&lt;/p&gt; “我错了!包待制!包大人!我错了!我忏悔,我赎罪,我愿意一生青灯古佛,为那小孩积阴德!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吧!”&lt;/p&gt; 包拯还没有说话,林稚水先说了话:“好事啊。”&lt;/p&gt; 徐吟想一喜,正想要放下身段去讨好林稚水,便听他凉凉道:“不如你先去西方询问佛祖愿不愿意收你,再来考虑剃度出家的事情?”&lt;/p&gt; 大喜大悲就在刹那,当生死临头时,惊恐堆积胸口,反而让徐吟想崩了神经,一瞬间平静了。&lt;/p&gt; “吃人?”他眼角飞讽讥诮,“妖族能随便吃人,我为什么不能试试人肉滋味?总归都是被吃,那不如被我吃,好歹我还是个人。”&lt;/p&gt; 包公道:“你不算人。”&lt;/p&gt; “畜生变人一万年,人变畜生一念间。你如今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畜生。”&lt;/p&gt; 文人执笔为刀,徐吟想脸皮抽动,直被这辛辣讥讽刺得想找地缝钻进去。&lt;/p&gt; 陆嘉吉亦反驳他:“有陛下和百官守护,妖族哪里能随便吃人了,纵然偶尔出现几个胆大妄为的妖,被发现后,也是要上斩妖台的。”&lt;/p&gt; 徐吟想脸上露出了一种笑,一种说不上来,却让陆嘉吉看得浑身不舒服的笑。&lt;/p&gt; 狗头铡重重落下,瞬息间,徐吟想还是没有忍住恐惧,屎尿脏了蜀绵制的袍服,不像样子。&lt;/p&gt; 热血烫洒到刀身,到地面,头颅轱辘滚落,脸上还保持着那种笑。&lt;/p&gt; 孩童飘到狗头铡上方,微风拂来,白骨躯体开始复苏,血肉,筋膜,周身的血光也开始变淡,慢慢地,连血肉都往颜色透明方向转变。&lt;/p&gt; “谢谢你,包大人!”小孩笑得很畅快,明亮的眼瞳弯弯,又郑重地对林稚水:“也谢谢你,大哥哥,我知道,是因为你,包大人才会出现的。”&lt;/p&gt; 林稚水丹田处原本几近干涸的灵气眼,仿佛被注入了生机,一股新的灵气涌出,浸润四肢。内视时,隐约有金光闪现。&lt;/p&gt; 新的灵气很充沛,林稚水甚至觉得自己能再支持包公多来几次“夜审阴”。&lt;/p&gt; “坏人死了,我要去投胎啦!”小孩不舍地看了好几眼人间,他没有活多少年,就被迫离开花花世界,心有不甘,才凭着一股执念跟在徐吟想身边。&lt;/p&gt; 魂灵消散之际,林稚水眨眼的频率忽地一顿。&lt;/p&gt; 那小孩最后给他留言:“大哥哥,或许你可以去大坏蛋的书房看看,找到一个红盒子。”&lt;/p&gt; 林稚水去瞧其他人,没有一个人对这话有反应。&lt;/p&gt; 所以,是只他能听到?&lt;/p&gt; 这事结束了,包公亦回到文章中,学子们一个个精神疲惫,丁先生也无心上课了,索性给他们放一天假。&lt;/p&gt; 人群散去前,丁先生频频看向林稚水,有心想问他是如何做到把人物完完整整召请出来。&lt;/p&gt; 林稚水:“先生?”&lt;/p&gt; 丁先生:“不,没什么。”大庭广众下,问这个不合适,&lt;/p&gt; “林稚水。”丁先生不说,同窗们便喊人了。他们齐刷刷地深深下腰,“我们为我们昨天的孤立而道歉。”&lt;/p&gt; 林稚水终于清楚自己被排斥的原因了。&lt;/p&gt; “我们也有听说‘吹皱一池春水’的事,还有王员外墙上的字,就先入为主,认为你是一个不好相处的狂生,肆意妄为,傲慢自大。是我们狭隘了,你做事由着性子来没错,但是很有分寸……”&lt;/p&gt; 林稚水:“不,得罪了我的人,我不会对他们有分寸。”&lt;/p&gt; 同窗们愣住了。&lt;/p&gt; 林稚水抿唇而笑,“不过,你们又没有得罪我,不是吗?”&lt;/p&gt; 同窗们也笑了。&lt;/p&gt; 一笑泯恩仇。&lt;/p&gt; 师兄师姐们推推搡搡过来,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通红着脸向林稚水道歉。&lt;/p&gt; 林稚水非常平静:“道歉我收下了。”&lt;/p&gt; ——但也仅仅是收下而已。&lt;/p&gt; 头顶传来清鸣声,林稚水抬头,看到一只黑雀。&lt;/p&gt; 家里有钱的学子了然:“有人找你,看样子是急事,不然舍不得用龙雀传信。”&lt;/p&gt; 可是,他没认识什么会用龙雀的熟人啊。难道是陆县令?&lt;/p&gt; 林稚水迟疑地抬起手,龙雀落到他手里,风刮起,雀身碎成一个个墨字:平波楼下,等你一盏茶,爱来不来。&lt;/p&gt; 落款是寇渔。&lt;/p&gt; “平波楼?”那不就是他借了掌柜的一吊钱的酒楼吗?&lt;/p&gt; 金光县傍湖,酒楼建在湖心,掌柜的特意请了书院的某位学子,求得了“平波”这个名字。寇渔说是在楼下等他,实则是在楼旁的倚湖栏杆,半个身子靠在上边,厌厌地扔鱼食喂鱼。&lt;/p&gt; 面色苍白,清瘦了不止一点。看来输给他的打击,比想象的还要大。&lt;/p&gt; 林稚水走过去,开门见山:“什么事?”&lt;/p&gt; 寇渔抛出去最后一把鱼食,浓眉下的眼睛略有些沉阴:“愿赌服输,前天宴请过同窗们我就退学了。”&lt;/p&gt; 林稚水坐到栏杆上,长腿往外面垂,眯起眼睛凝视结冰的湖面,“这个我知道,所以?”&lt;/p&gt; “他们问我缘由,不管你信不信,我未曾添油加醋。但是,今天我收到消息,他们想要为我出头,找你的麻烦。”寇渔喉音嘶哑,“我只是跟你说一下这个事情,别指望我站出来阻止他们。”&lt;/p&gt; 寇渔:“还有,我和徐吟想关系不算好,你们文斗的事情,别找我评理。”&lt;/p&gt; 林稚水诧异地审视他——这人还不知道,徐吟想就是借着他的事情来找麻烦的?&lt;/p&gt; 寇渔浑身不自在:“你看什么!”&lt;/p&gt; 哦,他真的不知道。&lt;/p&gt; 林稚水手一撑,翻回内侧,软布缝的靴子很轻,落地的动作更轻。猫一样的少年懒洋洋地倦靠栏杆,答非所问:“寇渔,你的心态崩了。”&lt;/p&gt; 空气中流淌着沉默。&lt;/p&gt; “你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表现给谁看呢?”林稚水嗤笑,“一场考试失败而已——别让我看不起你。”&lt;/p&gt; 寇渔的手,猛然抓紧栏杆。&lt;/p&gt; “回去了!”林稚水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看在你好心过来提醒的份上,告诉你一件事,你说晚了,我和他们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lt;/p&gt; 寇渔遥望林稚水远去的背影。&lt;/p&gt; 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有时候能气死人,有时候讽刺别人绝不留口德,该盛气凌人的时候,从不懂见好就收。&lt;/p&gt; 活得潇洒,像凛凛朔风,天空欺了他,就把降下来的雪花扯成絮,扑碎到天边,江河欺了他,就把水面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lt;/p&gt; 可是,现在,这缕刺人的风,却在企图拉他一把。&lt;/p&gt; *&lt;/p&gt; 到家后,林稚水把郭靖同人从怀里拿出来,抚摸着光滑的纸页,有些疑惑:“为什么包待制可以出现,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lt;/p&gt; 难道是因为包拯属于历史人物,郭靖是全然虚构的?&lt;/p&gt; 林稚水本能觉得不对,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收叠文章时,忽然埋头嗅了嗅:“怎么感觉墨的味道重了好多?错觉吗?”&lt;/p&gt; ※※※※※※※※※※※※※※※※※※※※&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聆心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色&amp;天空 100瓶;聆心 52瓶;羽落春天 30瓶;寒 20瓶;歌尽桃花 5瓶;期月 3瓶;墨韵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账本信件 半夜,天空悄悄派下了洁白|精灵,一片片薄雪落下,亲吻少年的脸颊与绒狐领子。&lt;/p&gt; 林稚水惦记着白天小孩说的事,轻手轻脚往徐吟想的家里去。比皮靴子更保暖的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微弱的嘎吱声。&lt;/p&gt; 徐吟想是孤儿,家中亦无仆人,他死后,屋子被官府用布条封门,还没来得及把里面的东西搬空。&lt;/p&gt; 林稚水轻易就找到了书房,从腰间摸出尖刀,把封条一挑,推门走入,门外雪花飘飞,门内四季如春。&lt;/p&gt; 林稚水动动鼻子,从角落里找到了一盆白炭,上盖铜丝罩,“一斤十文的白炭?”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他们大多用一斤三文的黑炭。&lt;/p&gt; 打眼扫去,整间书房贵气十足。&lt;/p&gt; “那是……有价无市的《烟雨图》?古物?”&lt;/p&gt; “一寸紫檀一寸金,紫檀木做的一套桌椅?真敢用,幸好现在不是前朝,紫檀木也不是皇家木了。”&lt;/p&gt; “王羲之用过的风字砚?”&lt;/p&gt; 各个角落都翻了一遍,没有任何收获,林稚水取出包公同人,“包待制,麻烦你了。”&lt;/p&gt; 写了文章的纸笺在书房里穿梭,再窄的缝隙它也能划进去,游视一圈后,包公:“主家敲一敲地砖?”&lt;/p&gt; “多谢!”&lt;/p&gt; 徐吟想书桌上放着他的笔床,整块暖玉雕琢而成,林稚水握进手里掂了掂,手感不错,拿着它去一砖砖敲地板。&lt;/p&gt; 某块空心地砖被发现了。&lt;/p&gt; 林稚水用手指抠着砖缝,一施力,那块砖便被搬了起来。下面的小空间里果真放着漆红木盒,用黄铜小锁扣好,林稚水物尽其用,暖玉笔床往锁上砸,三下五除二打开了盒子。&lt;/p&gt; 放着几张记录,粗略一看,有些像账本。&lt;/p&gt; 庚寅年,冬。&lt;/p&gt; 余初试【捕获一下羹羊,送往【得赚不过千文,贱于犬豕。&lt;/p&gt; 辛卯年,夏。&lt;/p&gt; 捕获,饶把火,叁 。送往【】。&lt;/p&gt; 壬辰年,冬。&lt;/p&gt; 捕获,下羹羊,伍。送往【】。&lt;/p&gt; ……&lt;/p&gt; 乙未年,整年,大丰,唯手熟尔。&lt;/p&gt; 捕获,饶把火,壹拾贰。&lt;/p&gt; 捕获,下羹羊,壹拾捌。&lt;/p&gt; 捕获,和骨烂,叁拾壹。&lt;/p&gt; 送往【】。&lt;/p&gt; 奇肉味,私留一和骨烂,合牛羊肉煮而啖之,软烂入味,赛过羊肉。&lt;/p&gt; ……&lt;/p&gt;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林稚水的量都不少,尤其史料笔记,翻起来最有趣味。林稚水记得自己读过的书里,有一本名为《鸡肋编》,南宋文人所撰,其中,有这么一段——&lt;/p&gt; “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之下羹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lt;/p&gt; 账本下垫着的软巾,此刻却像殓尸布那般,渗透森冷。&lt;/p&gt; “畜生!”林稚水低骂,手指将纸页捏出褶皱。&lt;/p&gt; 下面几张纸不是账本了,而是徐吟想和不知道是谁的通信。林稚水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强逼自己逐字逐句看完。&lt;/p&gt; 是最近两天的信,徐吟想还没来得及处理。&lt;/p&gt; 从信里,林稚水知道了那个被特意留出空白的地址,是妖族皇城——万妖城。&lt;/p&gt; 徐吟想祖上的确辉煌过,然而,一代不如一代,到他爷爷那时,意外成了妖族豢养的宠物,被养了两代,养熟了,就把当年才十岁的他,放到人族的城镇中,负责去给妖族抓人吃。&lt;/p&gt; 谁会防备同族的小孩呢?只需要仰着头请人帮忙,将那好心人诱到偏僻角落里迷晕,可以呈给自家的妖族,也可以偷偷卖给别的妖族。&lt;/p&gt; 鼻翼间环绕着白炭的暖味,林稚水扭头,干呕了几声。&lt;/p&gt; 徐吟想的书房之所以能如此奢华,一厘一寸,皆是踩在同胞的骨血堆上起来的。&lt;/p&gt; 林稚水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lt;/p&gt; 五天前,徐吟想偷了十几个小孩,连夜关进囚车里,送去万妖城。&lt;/p&gt; 林稚水抓着信纸,按照信中时间排序,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看它个十来遍,松了口气,“太好了,看信里说的,那些孩子们正在路上,没到万妖城。还来得及。”&lt;/p&gt; 也不管现在是半夜,人或许已经安睡了,林稚水拿上信纸和账本,拔腿跑到陆县令家门口,哐哐哐砸门。&lt;/p&gt; *&lt;/p&gt; 陆县令随便披件外袍就出来见了林稚水,等看过账本和信件后,陆县令亲自将林稚水送到大门外,冷风中的声音十分坚定:“你放心,这事我会处理的,你只管安心念书。”&lt;/p&gt; “眼神飘忽,情绪平静,屋内和你交流时言辞闪烁,从未给过你肯定的处理方案。”林稚水耳边响起包公的声音,沉稳有力,“他在说谎。”&lt;/p&gt; 陆县令当然听不见包拯对他的判断,依然说着自己的话:“此事你切莫声张,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个人知晓,容易打草惊蛇。”&lt;/p&gt; 等了四五个呼吸,没等来回应,陆县令一扭头,被那双哪怕在灯笼下,也黑沉沉的眼睛惊到,“林稚水?”&lt;/p&gt; 林稚水眨了眨眼睛,扬起笑容:“我知道了,陆大人,我绝对不告诉别人。”&lt;/p&gt; 同时,他又在心里回应包公:陆山是位好县令,他在任时为金光县做了不少实事,我想,我可以试着相信他。&lt;/p&gt; “溟海城作为去往万妖城的中转,运送的妖族只停留在那里五天,算算时间,后天他们便可以到达溟海城。”也就是,他们有七天的拦截时间。&lt;/p&gt; 陆县令:“好,我会安排的,你别再挂念这事,认真学习,可不能浪费了图南书院里的名师教导。”&lt;/p&gt; 林稚水就当真不挂念了,每天准时上学,准时放学,顺便应付那些过来打听他是怎么请出包青天的同窗和老师们。&lt;/p&gt; “我是真的不清楚,写之前,我哪里想过这个,这不是异想天开嘛。”林稚水诚恳道,“写包大人的原因?我那时候被冤枉,满脑子想着,如果能有人帮我申冤那该有多好。所以才借着故事,编造了一个科举舞弊案,让包大人在故事里替那考生洗刷冤屈。”&lt;/p&gt; 见林稚水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其他人才慢慢放过他,不再纠缠。&lt;/p&gt; 今年的冬天实在有些冷,林稚水算了算家里剩余的钱财,决定给妹妹再添上两件冬衣。&lt;/p&gt; 妹妹裹紧了身上的棉袍,疯狂摇头,“我的衣服够了!哥哥拿去买纸笔吧。”&lt;/p&gt; 想来是那天买纸笔的价格吓到她了。&lt;/p&gt; 林稚水硬是把人拽到了成衣店里,“店家,你看看,我妹妹穿什么颜色的冬衣合适?”&lt;/p&gt; 店老板是位女郎,杏核眼将小女孩上下一打量,抬手慵整颊边发丝,“小姑娘适合穿得有朝气些。”拉着人往后面去挑衣服,林稚水则在店面中四处观赏。&lt;/p&gt; 新来的是一撩厚帘子,“店家!”&lt;/p&gt; 林稚水:“店家去后头了。”&lt;/p&gt; 那人看他,友善地点头:“林公子,是来买衣服的?”&lt;/p&gt; “陆大人,你也是?”&lt;/p&gt; “嗯。”他让开身,扎双丫髻的小女孩怯怯地抬眼看林稚水,“你、你好。”&lt;/p&gt; “这是我最小的女儿!当然,闺名不能对你说。”陆县令开玩笑:“除非你还愿意和我做一家人。”&lt;/p&gt; 和对方稍谈了一会儿,里面的试衣就结束了。妹妹不太适应地穿着新衣服走出来,林稚水眼睛一亮:“好看!店家,这套衣服我买了!”&lt;/p&gt; 妹妹走到林稚水跟前,嘴唇嚅动:“太贵了……”&lt;/p&gt; “贵吗?我还打算按季买衣服呢,每季换两三套新衣。”林稚水笑道:“我能赚到钱,别担心,我也不乱花钱,这些都是必要的。”&lt;/p&gt; 陆县令插话:“女娃儿,你兄长如今名声可大了,有的是人上赶着给他送钱。你不穿好一些,别人可就知道该如何讨好你兄长了。”&lt;/p&gt; 妹妹眼神一震,再不说推辞的话了。&lt;/p&gt; “诚惠!”店家笑容更灿烂了,转头招呼新客人,“陆大人!陆姑娘!”&lt;/p&gt; 陆县令矜持地点头:“你们店里新季的冬衣款式,都来一套。”&lt;/p&gt; 林稚水将钱付了,“县令大人,那我们就先走了。”&lt;/p&gt; 出门前,林稚水还听到身后陆县令隐隐约约的对店家说话:“之前送去我家的归送去我家的,现在我来这儿,就是想要亲自给小女挑一挑。”&lt;/p&gt; 按照华夏古代的环境,能亲自陪女儿到成衣店试衣服,这陆县令是个疼女儿的。&lt;/p&gt; 林稚水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见到陆嘉吉时,他是被家里家丁推着轮椅来上的学。&lt;/p&gt; 问他,他垂头丧气:“我妹妹失踪了,肯定是拍花子干的。我想请假,我爹不肯,我逃课出来找人,没想到那么巧被我爹碰到,他气我逃学,把我腿给打断了。”&lt;/p&gt; 尽管没伤筋动骨,养一段时间就又可以活蹦乱跳,陆嘉吉仍是闷闷不乐。&lt;/p&gt; 这事还只是开始,随着丢失孩子们人家越来越多,县衙的人巡街越来越频繁,陆县令更是重启了宵禁制度,晚上不许县民们出门。&lt;/p&gt; 忙来忙去,似乎妖族的事,也只能暂时搁置了。&lt;/p&gt; 某天深夜,林稚水又去找了陆县令,“大人,丢失的都是七岁往下的小女孩,你不觉得有些耳熟吗?”&lt;/p&gt; 陆县令似乎才发现不对:“你是说,也是为妖族做事的人干的?”&lt;/p&gt; 信上写了,妖族好人族稚儿,男女之间,尤其好女童,肉质更为细嫩。&lt;/p&gt; 林稚水幽幽盯着陆县令,“这两天,我一直在观察,比起搜寻,你更多的是把人手放在防护上。”&lt;/p&gt; 陆县令抚了抚胡子,“我只是在亡羊补牢,已经丢了不少孩子,不能再丢更多了。”&lt;/p&gt; 乍一听,仿佛的确是这么个理儿。&lt;/p&gt; “你的手指怎么断了一根?”&lt;/p&gt; 林稚水的突然发问打了陆县令一个措手不及,条件反射地将手缩进袖袍里,“没什么。”他含糊道,“心血来潮进厨房,不慎切断了手指。”&lt;/p&gt; “你断的是右手。”&lt;/p&gt; “我是左撇子。”&lt;/p&gt; “你左手没有茧。”&lt;/p&gt; 陆县令失了声。&lt;/p&gt; 林稚水:“我猜,大人的手指,是断在妖兽嘴里吧。”&lt;/p&gt; 陆县令沉默片刻,端起桌上茶杯,小抿一口。&lt;/p&gt; 林稚水:“你明明和妖兽|交手,清楚是妖族掳走你的爱女,带走金光县的女童,为何假托拍花子?并且故意误导所有人?”&lt;/p&gt; 陆县令放下茶杯的动作不小心大了些,断指磕了上去,手一抖,杯底重重落到桌面,发出沉闷重响。&lt;/p&gt; 林稚水直视他:“我要知道原因。”&lt;/p&gt; ※※※※※※※※※※※※※※※※※※※※&lt;/p&gt;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珺钺 1个;&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微微笑、短高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月消遥 50瓶;迷路的猪猪 30瓶;若水 20瓶;明夕玦 11瓶;珺钺、短高 10瓶;月舞残影、包子馒头有没有、吃云朵的叶子、糖醋汤圆 5瓶;胖吉、23097414 3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千里追击 片刻后,陆县令幽叹:“林稚水,你真的该学会什么叫‘难得糊涂’了。”&lt;/p&gt; 林稚水昂头:“我学不会这个,永远也学不会。”&lt;/p&gt; 少年就该是意气风发,一往无前的,所有的疑云都无法阻碍他的脚步。想不通就问!问不到就审!审不出就查!&lt;/p&gt; 陆县令爱极他这个性子,现在却也痛恨他这个性子。&lt;/p&gt; 没办法,倘若真放任他自己去查,恐怕一不小心就埋骨荒地了。&lt;/p&gt; “既然你想要知道,此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绝不能让别人知晓,否则只会徒增恐慌。”&lt;/p&gt; “好,我不说出去。”&lt;/p&gt; 陆县令告诉了林稚水一个秘辛。&lt;/p&gt; “这事,哪怕是朝廷官员,也了解的不多。我有机会知道它,来源于我少时一场奇遇,在此不多赘言。”&lt;/p&gt; 林稚水端正坐好,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认真。&lt;/p&gt; “你应该知道,世界上除了人,还有妖的存在。”&lt;/p&gt; 林稚水点点头。&lt;/p&gt; “自人族出现起,人和妖的命运就开始了纠缠不清。一开始的万妖之王女娇与人皇禹结亲,再到后来狐女九尾屠尽有苏部落,假冒遗孤妲己,蛊惑帝辛剖人心,敲骨验髓。从友邦到敌对,从交颈之欢到世代仇敌,至现在,已有五千余年。”&lt;/p&gt; 这些都是史书上能了解到的,林稚水并不陌生。&lt;/p&gt; “人有鼎盛之时,妖亦有登顶时候,自从近三千年来,人族不知何故,无人能写出名著,无法将战文发挥至最大威能。”&lt;/p&gt; 所谓最大威能,就是从里面出来的角色,不再需要人的操控,有自己的战斗意识,召唤师仅提供灵气便可。&lt;/p&gt; 因为包公,林稚水这几天都被明里暗里打探相关的情况,紧绷的神经立刻有所触动:“我真的不懂我是怎么将包大人请出来的。”&lt;/p&gt; 他现在还云里雾里着呢。&lt;/p&gt; 陆县令:“别紧张,我没有不信你。这事我已经上报朝廷了,或许会是个突破口,让人族的战文能重现辉煌。”&lt;/p&gt; 说是这么说,陆县令的表情却很不以为然。&lt;/p&gt; 包公的确不再是影子,可他也不是战斗人员,难道要一方府尹去上阵杀妖吗?在林稚水真正弄出有战力的角色前,朝廷都不会对他有过多的看重。&lt;/p&gt; ——是节约资源,也是保护。放任他野蛮生长,妖族不一定会在意,可重重保护起来,妖族必然手段百出,使他夭折。&lt;/p&gt; 陆县令道:“总之,人强妖则弱,人弱妖则强,如今,妖族如日中天,人族苟延残喘……”&lt;/p&gt; 林稚水惊讶:“县令大人,你是不是说的夸张了?尽管妖族更加强大,可也仅仅是压我们一头而已。”&lt;/p&gt; 陆县令轻轻摇头,“那是假象,是如今在位的天子,联合几位大儒及三公九卿,联手织出的弥天大谎。”&lt;/p&gt; 弥、天、大、谎!&lt;/p&gt; 每一个字都如同鼓点擂在林稚水心上,他情不自禁地摒住呼吸,直觉甚至在心里叫嚣:不要再听下去了!&lt;/p&gt; 快——跑——&lt;/p&gt; “溟海城,是妖族最大的奴隶市场,在里面,十两银子可以买回人族一家三代七口人,青壮做活,老幼做菜。”&lt;/p&gt; “陛下他们,默许了。”&lt;/p&gt; 陆县令的话语如同钳子,打开了林稚水的头盖骨,一个字一个字地塞进来,钉死在他的脑海里。&lt;/p&gt; 林稚水的手指抠着桌面,牙龈紧咬,整个身子陡然抖出冷汗。&lt;/p&gt; 耳边传来陆县令急迫的喊声:“快!吸气!呼气!”&lt;/p&gt; 浊气重重呼进空气里,胸膛复又起伏,林稚水后背往椅座一软,可他的眼睛竟然还是亮的,亮得吓人,“默许的原因?”&lt;/p&gt; “为了人族整体的未来。”陆县令说,“妖族和人族有约,人族不用至宝,也就是‘大闹天宫’的战文,妖族高层乐意陪人族维护虚假的和平。”&lt;/p&gt; 什么是虚假的和平呢?对妖族掳掠部分人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如果被非知情人撞见,人族大儒们可以将那妖族斩杀,但不做后续的追究。&lt;/p&gt; 陆县令:“战文用了便没了。人族的读书人固然可以手持战文和妖皇同归于尽,却无法覆灭整个妖族。骤时开战,我等并非妖族的对手,至宝又已使用,整个人族只会比现在更惨。”&lt;/p&gt; 林稚水能听懂这话里的意思,也就是牺牲小部分人,保全大整体的存活。&lt;/p&gt; “这就是你不下大力度追查失踪案,对徐吟想的信没有太大反应的原因?”&lt;/p&gt; 陆县令没有点头,观神态,却是默认。&lt;/p&gt; “我知道了。”林稚水站起来,脸上未见听到这些消息后,对朝廷的失望,也没有任何对未来的惶恐,“县令大人,谢谢你告诉我这些。”&lt;/p&gt; “但是,我还是打算去救人。”他说。&lt;/p&gt; “被掳走的人里,有你的亲人?”&lt;/p&gt; “没有。”&lt;/p&gt; “有你的恩人?”&lt;/p&gt; “没有。”&lt;/p&gt; “有你认识的人?”&lt;/p&gt; “我和他们,素昧平生。”&lt;/p&gt; “那么,我有。”陆县令说,“我最小的女儿,我最疼爱的女儿,今年才七岁的女儿,被妖族掳走了。”&lt;/p&gt; “……”&lt;/p&gt; “我没忍住拦了那只乌贼妖,手指就是那时候断掉的。我知道他往哪个方向逃,我听到了我女儿哭喊‘阿爹,救我’,但是,我停了下来。”&lt;/p&gt; 火光中,男人沉着痛苦的眼眸终于暴露,搭在扶手上的手掌,背部暴起青筋。&lt;/p&gt; “和徐吟想这种走私的不一样,乌贼是妖皇正经派出来,充盈奴隶市场的,为了协议,为了所有人族,我不能杀了他。他流了一路的血,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我亲自将血迹掩盖了。”&lt;/p&gt; 宛如棉花堵着喉咙,林稚水说不出哪怕一句话。此刻不管说什么,都显得太轻飘飘了。&lt;/p&gt; 陆县令拍拍林稚水的肩头,仿佛用尽浑身力气,“回家吧,你的以后还很长。”&lt;/p&gt; 林稚水深受触动——“我还是要去救人。”&lt;/p&gt; “你拿什么救!”陆县令脑子里的弦断了,几乎是用吼的:“你有战文吗!你会……”&lt;/p&gt; “有一页。”&lt;/p&gt; “……”被噎到的陆县令没好气地说:“一页有什么用?撕完后,跪地求好汉饶命吗?”&lt;/p&gt; “我知道。”林稚水只是说,“我要去救人。”&lt;/p&gt; 少年的眼眸照亮着一切混沌汹涌的未知,“我明白你们的顾虑,你们的思量,我也清楚,我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但是,我必须要去。”&lt;/p&gt; 他说:“你讲的大局观我都懂,但是,作为受益者,我没办法对他们的牺牲坐视不管。妖族会有不满,却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想试试‘大闹天宫’的威力,所以,到时候你们尽管把我交出去,继续维持表面和平,我绝无怨言。”&lt;/p&gt; 分明之前有过连串的交谈,然而直到现在,陆县令才终于开始平视面前少年,“你会死。”&lt;/p&gt; 林稚水笑了笑:“那就死了再说。”&lt;/p&gt; *&lt;/p&gt; 黄沙扬起的古道边上,由四根柱子歪歪斜斜支撑的草棚子,是方圆百里唯一的茶馆。&lt;/p&gt; 马嘶声随着滚滚黄沙而来,再近些,红枣马上,低伏一少年,看不清面容,仅能从夹紧马腹那双修长有力的大腿,窥出他或许面貌不凡。&lt;/p&gt; 马儿骤停在茶馆前,少年利索地跳下马,将它系在歪柱上,拢着一身风沙走进棚内,叫那茶博士:“要一盏清茶,温的。”&lt;/p&gt; 茶博士沏了一盏茶,水色有些浑,少年也不计较,急促地一灌到底,干裂的嘴唇终于得到滋润。&lt;/p&gt; 茶博士打量少年。&lt;/p&gt; 他灰扑扑的,可是那双眼睛却璀璨得过分。&lt;/p&gt; 茶博士好奇:“大冷天的,小公子怎么一个人出行?”&lt;/p&gt; “堵猎物。”少年扔下茶钱,又风风火火地上了马,疾驰而去。&lt;/p&gt; 这条路,是通往溟海城的必经之路,这个少年,名为林稚水。&lt;/p&gt; 大闹溟海城是不可能的,至少暂时不可能,林稚水是有必死的觉悟,但不代表他会去找死。&lt;/p&gt; 他选择尽自己所能,先救下陆县令女儿的这一波人族。&lt;/p&gt; 林稚水等了三天,就差把自己等成沙人时,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发现妖族的囚车。&lt;/p&gt; 这个世界的妖族只有长翅膀的才能飞,其余则可以飞沙走石,日行千里,囚车被他们用锁链拉着,差不多是一路往前滑,轮子都没使上劲。&lt;/p&gt; 车子被大黑布遮住,里面有东西在哐哐砸木栏。空气中传来了腐肉的味道。或许是轮子巅倒石头,车一歪,从布里斜斜撞出一个黑皮球。&lt;/p&gt; 皮球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住不动。林稚水定睛一看,那哪是皮球,分明是死不瞑目的人头。&lt;/p&gt; “晦气!”乌贼妖把长手臂一甩,将人头拍向路边。&lt;/p&gt; 小妖们啰叱:“洞主,可怜可怜小的,那人头也是点肉呢!”&lt;/p&gt; 林稚水忽然手脚冰凉。&lt;/p&gt; 如果有999尾虾,负责运送的乌贼路上偷偷吃掉一只,很容易蒙混过去。&lt;/p&gt; 乌贼妖呵斥:“快到溟海城了,谁都不许身上沾人肉的味儿,让交接的家伙起疑心,清点人头,老子就先把他的脑袋拧下来!”&lt;/p&gt; “是……”声音蔫巴巴,没有半点精神。&lt;/p&gt; 乌贼妖神态又缓了下来:“本洞主也知道你们饿着肚子,等到了溟海城,给你们买几家人,开开胃。”&lt;/p&gt; “我能吃下三个人!”&lt;/p&gt; “我能吃五个!”&lt;/p&gt; “如果都是小儿,我能吃他七八个!”&lt;/p&gt; 风里传来妖怪们的嚷声,林稚水恍若未闻,冷着脸开始整理已知信息。&lt;/p&gt; 陆县令给的情报——出于双方的心照不宣,妖族运送囚车的路线,发车时间和停止路段从未做出过改变,所以他才知道在哪里蹲守。&lt;/p&gt; 一如既往,这队妖族会选择在前方小树林歇脚,聊天解闷,他不能失去这次机会,否则囚车将直入溟海城,救人成功的几率下降至1%。&lt;/p&gt; 必须借着妖族们没想到会有人来破坏潜规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lt;/p&gt; 前方是小树林……&lt;/p&gt; 后方是一队队伍……&lt;/p&gt; 林稚水咀嚼着这套搭配,一股强烈的灵感突如其来迸发,促使他拿出纸笔,笔走龙蛇。&lt;/p&gt; ——《群怪押送两脚羊 吴用智鸠作孽妖》&lt;/p&gt; 小树林中,白雾渐起,一群斗笠压脸的汉子在雾中挑着酒桶,打头人半抬斗笠,露出一张长须白面。&lt;/p&gt; ※※※※※※※※※※※※※※※※※※※※&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鸿蒙潇湘、苍图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是黑色的猫小黑 10瓶;木兮 3瓶;迟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柑橘配虾 已知信息一:妖怪们肚子饿。&lt;/p&gt; 已知信息二:可以吃下三个人,粗略算,能有300斤的肉。&lt;/p&gt; 和玫瑰色黄昏争艳的,是林稚水幽深的眼睛里,那抹腾窜的火舌。&lt;/p&gt; 不是喜欢吃肉吗?他今天,就让他们吃个够!&lt;/p&gt; 明火蔓延,将眼底席卷成赤色火海。&lt;/p&gt; *&lt;/p&gt; 入了小树林,乌贼妖轻“咦”一声,“好重的虾味!”&lt;/p&gt; ——乌贼尤爱吃虾。&lt;/p&gt; 为了清理口腔里的人肉味儿,乌贼妖也着实好几顿没吃东西了,腹中饥饿,如今一闻到海鲜腥味,登时嗅着风里传来的味道,追了过去。&lt;/p&gt; 没走多远,就看到树林里或卧或躺,惬意着几个人。他们面前生着火堆,竹签子串虾在火里烤,虾子挺大,一只得有半斤。&lt;/p&gt; 虾壳子吐得满地都是。&lt;/p&gt; 身后是好几大个木桶子,缝里渗着凉凉寒意。&lt;/p&gt; 乌贼妖的视线在那几个人里一扫,用掂肉的目光打量。&lt;/p&gt; 细小干瘦,像只耗子,柴了。&lt;/p&gt; 白白净净,人族书生?肉松。&lt;/p&gt; 黑肉赤发,比妖还妖,丑了。&lt;/p&gt; 有俩留落腮胡子的,一个膀大腰圆,一个白肉脚,也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lt;/p&gt; 最后那三个光膀子,袒胸口,都是一身怪肉,看着就跟生铁似的,难嚼。&lt;/p&gt; 故意挑剔了个遍,乌贼妖才按耐下吃掉他们的冲动,“不能吃,不能吃,会被那狗鼻子闻到人肉味。”&lt;/p&gt; 乌贼妖看到他们,他们自然也看到了乌贼妖,惊叫着:“妖怪!”有的连滚带爬地跑,有的抱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lt;/p&gt; 乌贼妖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张出八条腕,将那几个人拖到跟前。&lt;/p&gt; 人族果然是软脚虾,一身腱子肉白练了,没一个敢冲过来和他打。&lt;/p&gt; 再伸出两条腕,垒了木桶带走。&lt;/p&gt; 小妖们见到老大带着人回来,欢呼鼓舞:“是给我们加餐吗!”&lt;/p&gt; “白肉脚”头一歪,似乎吓晕了过去。&lt;/p&gt; 乌贼妖将他们连着木桶全扔到地上,“说了没到溟海城,不许吃人!”又将木桶掀开,前三桶是冰镇着的虾,后三桶是酒水,闻着一鼻子果香。&lt;/p&gt; 乌贼妖卷了一尾虾,扔到“白面书生”脸上,“吃!”&lt;/p&gt; “白面书生”两股战战,“妖、妖老爷,这是生的。”&lt;/p&gt; 乌贼妖双目圆睁:“吃!不然我就吃了你!”&lt;/p&gt; “白面书生”慌忙拾起弹到地上,脊背佝偻着,点头哈腰:“老爷息怒,小的这就吃!”将带壳的生虾塞嘴里狼吞虎咽,生嚼了一会儿,扭头将虾壳吐出来。&lt;/p&gt; 乌贼妖:“把嘴张开。”仔细看过,确定嘴里没藏着虾肉后,问他:“那是什么酒?”&lt;/p&gt; “果酒,柑橘酿的。”&lt;/p&gt; “你也吃一瓢。”&lt;/p&gt; “白面书生”赶着吃下一瓢酒水,吃得太急,还呛了喉咙,咳嗽声接连不断,十几息才停。&lt;/p&gt; 剩下的几桶也是一样,都让“白面书生”尝第一口。乌贼妖谨慎地等了一炷香,发现对方没有半点不适反应,这才放心,自搂了两桶虾,两桶酒,“剩下的你们分。”吃虾饮酒,好不快活。&lt;/p&gt; 那八个人不敢留又不敢走,抱团蹲在一旁,喘喘不安。&lt;/p&gt; 乌贼妖也没搭理他们,却也没放他们走,毕竟快到溟海城了,到时候转手一卖,钱财到手,岂不快活。&lt;/p&gt; 两桶虾全入了乌贼妖的肚子里,果酒他也喝完了,仰卧在树林里,眺望火烧云,满足地打了个嗝:“吃得痛快。”&lt;/p&gt; “白面书生”战战兢兢问:“妖老爷,我们可以走了吗?”&lt;/p&gt; 果酒不醉人,也不醉妖,那些个小妖们依然神色清明,听到这话,哄堂大笑。&lt;/p&gt; “想走?他们居然想走?嘻嘻嘻,我们不吃了他们,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居然想走?”&lt;/p&gt; “走什么啊,留下来,看在你们带来虾和酒的份上,把你们当‘海仪’卖,比送去铺子里做肉酱!”&lt;/p&gt; “那红头发的,倒是有咱们妖族的样子,驯得好了,当个看门狗~”&lt;/p&gt; 乌贼妖的瞳孔里被光辉煊染成暗红色,他把眼睛眯成缝:“他们说得对,你们呢,也别想走了,跟本洞主一道去溟海城吧。”&lt;/p&gt; 枝桠间,林稚水也眯起了眼睛。一只半眯着,一只闭着。他手里握着一把弹弓,拽满的弓弦倏地一放,钢丸子爆射而出,那力道仿佛将凛风破开,冲入妖目里,红的,白的,都溅了出来。&lt;/p&gt; 被打中的小妖捂着眼睛惨叫。&lt;/p&gt; 乌贼妖惊起:“谁!”&lt;/p&gt; “泼贼!是你阮老爷!”骂话的人胸前刺着的青郁郁一个豹子,一个筋斗翻过来,拾起挑酒的长担儿就是当头打去。&lt;/p&gt; 正是方才光膀子三个人中,正中间那个。姓阮名小五,有个外号,“短命二郎”,不是自己短命,是让别人短命。&lt;/p&gt; 其余人也飞速扑向其他妖怪。&lt;/p&gt; 乌贼妖运起妖力,十条长臂伸出,正要把这不知死活的人族抽飞,突然腹中剧痛,口角涌出血沫,运转的妖力也被迫终止。&lt;/p&gt; 白面书生含笑:“倒也!倒也!”&lt;/p&gt; 乌贼妖踉跄一下,四肢痉挛,跌倒在地。阮小五抓紧机会,长担子连敲几十下,生生把那额头敲凹,乌贼妖死前,几乎将眼珠子瞪出眼眶,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那么谨慎到底是怎么中招的。&lt;/p&gt; 大妖倒了,剩下那几个小妖实力还未成形,八人很轻易地就合作着把他们弄去见阎王了。&lt;/p&gt; “幸好那大妖先被弄倒了,否则我们必有苦战。”白面书生感慨,“只是,我自认为通读百家书籍,不曾想,原来虾和柑橘不可同吃,吃则砒|霜中毒。”&lt;/p&gt; 阮小五:“军师说到我心里了,往后我吃虾,都不敢吃柑橘了。”&lt;/p&gt; “你可以随便吃。”林稚水从树上跳下,发梢随风而动。他笑着指了指那边的几个大桶,“假使一尾虾半斤,你要吃下三百斤,也就是六百尾的虾,同样三百斤的柑橘,才会中毒。”&lt;/p&gt; 如果不是乌贼妖贪吃,也不至于中招——那些分吃酒食的小妖,就没有事。&lt;/p&gt; 林稚水挨个拱手:“见过晁天王,加亮先生,一清先生……”&lt;/p&gt; 白面书生惊奇:“你知我道号?”他有些怀念,“自我上了梁山后,少有人如此称呼我了。”&lt;/p&gt; 他正是吴用,人号智多星,又有道号“加亮先生”,“加亮”,意为超越诸葛亮,作为一名军师能有这样的道号,还被众人所承认,是他平生极为自得的一点。可惜,他当了梁山泊的军师后,“智多星”的绰号反而更加响亮些。&lt;/p&gt; 林稚水:“我读过《水浒》。”&lt;/p&gt; ——这些从书里出来的角色,早知晓自己是书里人,不需要林稚水遮遮掩掩。&lt;/p&gt; 吴用笑道:“你这可不止是‘读过’啊。”&lt;/p&gt; 吴用心知肚明,他的道号,整本《水浒》出现次数可不超过五次,大多数读者哪怕看到了,也通常不会去记得——他们更多记的是“智多星吴用”。&lt;/p&gt; 阮家最小的兄弟,阮小七接了话,“军师你早说啊,早说,我天天叫你‘加亮先生’。”又看向林稚水,“好男子,弹弓玩得漂亮!有张清哥哥的风采!日后你有机会请他出来,他肯定很喜欢你。”&lt;/p&gt; 林稚水抛了抛弹弓,略有些得意:“我家屋头那块,从我开始摸弹弓起,就没有乌鸦敢靠近了。等我以后有了绰号……”&lt;/p&gt; 阮小七嘴快:“鸟见愁?”&lt;/p&gt; 林稚水:“不,稻草人。”&lt;/p&gt; 其他人哈哈大笑,阮小七拿拳头锤了锤林稚水胸口,直把少年锤得一趔趄,“不错,爽快,没有扭扭捏捏娘们儿似的谦虚——这小身板儿忒不经拍,该多吃几碗饭!”&lt;/p&gt; 林稚水揉了揉胸口,“您那不是拍,您那叫锤。”&lt;/p&gt; 林稚水走到囚车前,将一直盖着的黑布扯下,突如其来的光亮照进,惊了一车的女孩。&lt;/p&gt; 她们各个蓬头垢面,瑟缩在车子角落里,眉额口鼻皆有青紫,受了大罪。&lt;/p&gt; 都是和他一样的人。&lt;/p&gt; 都是和他妹妹外形一样的年纪。&lt;/p&gt; 林稚水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看到陆县令的女儿还好好的在车里,才冲她扯出来勉强的嘴角弧度,“嗨,还记得我吗?”&lt;/p&gt; 小姑娘捏着手指,软软地点头,“记得,爹爹经常在家里说到的小哥哥。”&lt;/p&gt; “啊?”林稚水没想到自己能听到这样的话,愣了愣,“总之,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先睡一觉,醒来就能到家了。”&lt;/p&gt; 林稚水又把黑布盖回去,他不是专业人士,实在不知道解救了受害者后该怎么安抚处理。&lt;/p&gt; 算了,带回去交给陆县令负责吧。林稚水自暴自弃地想。&lt;/p&gt; 想起来那个被踢走的头颅,林稚水跑去把她拾了回来。&lt;/p&gt; 阮小七好奇:“你捡这玩意儿作甚?”&lt;/p&gt; 林稚水叹气,“叶落归根。”抬手,轻轻合上小姑娘死不瞑目的双眼。&lt;/p&gt; 手臂抚落,垂到身侧时,猛然握紧。&lt;/p&gt; 林稚水承认,自己是不甘心的,那些该死的妖族,还有该被一把火烧了的溟海城就在前面,不过几百里地的距离,但是他必须打道回府。&lt;/p&gt; ——除了该护送那些孩子回家外,也是他实力不济。&lt;/p&gt; 阮小七瞅了林稚水一眼,突然问:“溟海城,是在海边?”&lt;/p&gt; 林稚水点头。&lt;/p&gt; 阮小二——阮小七的亲哥哥,笑了:“巧了,我们兄弟仨自小在水上讨生,这水里的活计熟得很。”&lt;/p&gt; 林稚水:“什么?”&lt;/p&gt; 阮小七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侧头往溟海城所在方向挑了挑眉,“大闹一场,敢不敢?”&lt;/p&gt; ※※※※※※※※※※※※※※※※※※※※&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港口Mafia大楼、相思、荨君综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nn 100瓶;附魔金绵羊 40瓶;青木 30瓶;0岁刚出生 20瓶;荼蘼 16瓶;乐景永远是我男神、尔雅、啾也 10瓶;甜包 3瓶;荨君综、请叫我不懂大人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我在高兴 林稚水眼睛一亮。&lt;/p&gt; 可他又很快地摇了头,“不行,我要送她们回家。”&lt;/p&gt; “嗐,这算什么难事。”阮小七努努嘴,示意林稚水去看“白肉脚”,“有公孙先生在,眨眼的功夫就能给你送回去。”&lt;/p&gt; 林稚水眨眨眼,脑海里过了一遍对方的资料——“入云龙”公孙胜,通道法,可以说,有他在直接拔高了水浒传世界的上限,本来是一群用拳脚功夫的好汉,中间居然出了个会使法术的。&lt;/p&gt; 林稚水当即:“敢!”少年的小尖牙磨着下唇,晕出鲜红血色,仿若野兽捕食,“我当然敢!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也没想过截杀乌贼妖后,能好好活着。”&lt;/p&gt; 妖族必然要追究,他也肯定会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不论如何都是个死,倒不如死的轰轰烈烈!&lt;/p&gt; “好!”纵然是阮小二这么个沉稳性格,也忍不住大喝:“好汉,你若是来我们梁山,该排你一座!”&lt;/p&gt; 吴用含笑:“你们去罢。”&lt;/p&gt; 还没等其他人表态,公孙胜也紧接着:“贫道就不去了。”&lt;/p&gt; 阮小七拿眼斜他,心里想什么,嘴上也直说了:“军师不去也就罢了,哥哥怎地也不去?”&lt;/p&gt; 公孙胜也不恼,只是笑了笑,将手中麈尾掷空,麈尾在空中打了个滚儿,变作鸿雁,盘旋在天地之中,愈远愈高。须臾,化成大鹏,犹如屏障,挡住九天吹来的悍烈之风。&lt;/p&gt; 这一变,林稚水的脸色也跟着变白了。好像被凿破那般,体内灵气直泄。&lt;/p&gt; 大鹏如利箭直下,抓取囚车,就连林稚水怀中人头都带走了,破云而去。蜿蜒的河流在它翼下如同银色缎带,险峻的山崖仿佛在地面流动着,转眼撇于身后。太阳隐落鹏背,天空暗蓝之时,囚车到了金光县,陆县令的府邸后院。&lt;/p&gt; 察觉动静的陆县令捏着战文出来看,只见到黑布披盖的大物件,好像是一件等待拆封的礼物。扫视一遍后院,再没有其他陌生东西,或者人。&lt;/p&gt; 陆县令蹑着脚,屏住呼吸躲在假山后,书写了小短文,影子飘忽轻渺地幻出,落地后,一个翻滚滚到囚车下,手拽住黑布一角,用力掀落。&lt;/p&gt; 如同滚滚泼墨倾下,早早挂起的灯笼暖光照着狭杆边缘,血迹斑驳后边,是一双双被泪水润湿的眼睛。&lt;/p&gt; 他的女儿分开其他人,扑到栏杆上,“爹爹——”冷硬的岩石都要被这一声的感情熔化。&lt;/p&gt;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陆县令腿一软,倚着假山支撑,才没让自己瘫倒在地。&lt;/p&gt; “是林小哥哥救了我们!他说睡醒就能回家了,他没骗我!”&lt;/p&gt; “林……”陆县令被惊喜充斥的脑海里终于分出一星半点的注意力,艰难地运转和理解完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后——&lt;/p&gt; 他居然做到了!!!&lt;/p&gt; 林稚水,他居然真的做到了!!!&lt;/p&gt; 陆县令颤抖着嘴唇。&lt;/p&gt; 他想说,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对于整个人族来说,不应该做出这样的选择。&lt;/p&gt; 他们应该谨慎,应该蛰伏,应该积攒力量,静水深流,只等着某日时机一到,人族再次有人能写出惊天巨作,方能掀起惊涛骇浪。&lt;/p&gt; 可……&lt;/p&gt; 陆县令私下里挨家挨户将那些小孩子都送了回去,只说是剿了拍花子的窝,并且嘱咐他们不要大肆宣扬,官府在暗地里行动,怕打草惊蛇。而那些孩子年岁小,哄一哄,也都认为自己是被拐卖,顶多加一个被会吃人的变态拐卖,这事勉强算敷衍过去了。&lt;/p&gt; 回家里后,陆县令走到院中挂着青铜大钟的亭子里,抱起撞针。&lt;/p&gt; 咚——&lt;/p&gt; 咚咚——&lt;/p&gt; 咚——&lt;/p&gt; 陆嘉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出来,“阿爹,你在做什么!”&lt;/p&gt; 钟还在震,湮没了陆县令的话。&lt;/p&gt; 陆嘉吉大声:“什——么——我——听——不——清——”&lt;/p&gt; 陆县令停了下来,靠在大钟上,胸腔震出笑声。陆嘉吉从来没见过他儒雅的父亲,笑得那么……放任自我,畅快得好像火光燎上木塔,沿塔而上,刺溜镶出长条火红花边。&lt;/p&gt; “我在高兴。”他说。&lt;/p&gt; “我在高兴。”他重复了一遍。&lt;/p&gt; 正如林稚水能理解朝廷的选择一样,他也懂他们的无奈,隐忍与迫不得已。&lt;/p&gt; 可以理解。&lt;/p&gt; 但当有人不管不顾去做,抛弃所有大局观,仅仅去做他认为对的事情的时候,哪怕只是听到这个举动,也克制不住冲动,想要抛弃压抑的一切,为他欢呼与高兴。&lt;/p&gt; 陆县令突然对未来有了些许期望。&lt;/p&gt; 或许,鲜衣怒马,敢想敢冲的少年,才能够做到令死水一般沉寂的局面,溅起不一样的水花。&lt;/p&gt; *&lt;/p&gt; 林稚水差点去了半条命。&lt;/p&gt; 准确来说,是公孙胜将麈尾化作大鹏,送小孩子们离开的这一举动,直接把林稚水体内灵气抽得只剩下薄薄一层,刚好够维持吴用等人活动。&lt;/p&gt; 林稚水索性往地上一躺,把自己真的当成一滩水,“我不行了……”&lt;/p&gt; 阮小七惊奇:“你这是怎么了?”&lt;/p&gt; 林稚水:“肾亏。”&lt;/p&gt; ——没蓝了。&lt;/p&gt; 其他人对视几眼,忍不住大笑出声。&lt;/p&gt; 阮小二:“你真有意思。”&lt;/p&gt; 阮小五忍俊不禁:“肾亏可不行,改天哥哥给你打头大老虎,保管你家婆娘对我千恩万谢。”&lt;/p&gt; 玩笑一通后,公孙胜才道:“贫道没法跟你们一起去,你现今还撑不住我对灵气的需求。”&lt;/p&gt; 要知道,公孙胜最大的本事就是他的五雷正法神通,受灵气所限,没办法用出来,不如不去。&lt;/p&gt; 林稚水从地上爬将起来,严肃点头:“我晓得的。”&lt;/p&gt; 公孙胜微微一笑,身形散去。林稚水想到水浒里描述公孙胜的各种道法,有些怅然。&lt;/p&gt; 阮小七双手抱胸:“没有公孙哥哥,兄弟几个,照样能护你周全。”&lt;/p&gt; 林稚水冲他笑了笑。&lt;/p&gt; 几人开始商议怎么混进溟海城。&lt;/p&gt; 林稚水:“据闻里面都是妖精,妖精能闻出人味……”&lt;/p&gt; “赤发鬼”刘唐:“什么人味不人味。”他把地上乌贼妖的尸体拎起来,晃了晃,“把这厮的皮剥了,披我身上,那就有妖精味了!”&lt;/p&gt; 最后,他们商定由赤发鬼披着妖精的皮,假装卖人的妖物,带着林稚水和阮三兄弟混入溟海城。&lt;/p&gt; 去之前,吴用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此前那乌贼妖顺着我等意愿,吃了虾、酒,也有被文章影响的原因,如今去了溟海城,可不再和‘智取生辰纲’共鸣了。”&lt;/p&gt; 林稚水笑道:“先生放心,我们定然谨慎行事。”&lt;/p&gt; 做戏做全套,刘唐找来绳索,将他们捆在一条绳上,就这么拉着他们去往溟海城,一路上风餐露宿,绝不给好对待,等到了溟海城,绝对没人怀疑他们俘虏的身份。&lt;/p&gt; 倒是守城的妖兵在刘唐经过他时,冷不丁开口:“你等等。”皱着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又嗅。&lt;/p&gt; 刘唐肌肉绷紧,林稚水从披散的发间偷看,冷静思考,这个距离投掷飞匕,戳进脑袋里的概率有多大。&lt;/p&gt; 妖兵站直了回去,意有所指:“生意挺好啊,这么舍得吃货品,满身的人肉味,齁死我了。”&lt;/p&gt; 刘唐眼神闪了闪,上道地往妖兵手里塞了些东西——从乌贼妖一伙身上搜出来的。“运气好,难得的大丰收。”&lt;/p&gt; 妖兵表情真诚了不少。&lt;/p&gt; 刘唐遵循着自己的人设,继续往对方手里塞贿赂,小声问:“兵爷爷,城里最近有没有来什么舍得花钱的?”想到乌贼妖对他们说过的话,又补了一句,“这几个人品相好,我想要卖去当‘海仪’。”&lt;/p&gt; 妖兵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打量了林稚水他们一通,点点头:“看着确实不错,瘦的那个脸好看,就是小姐们喜欢的模样。壮的那三个,看门、拉车、做活,倒也拿得出手。”&lt;/p&gt; “那……”&lt;/p&gt; “算你好运,太子殿下刚好来了溟海城,你去东区摆卖,说不定正好能被太子殿下看中呢。”&lt;/p&gt; 妖族太子!&lt;/p&gt; 林稚水他们交换了下眼神,当下做了决定:要搞就要搞大的!&lt;/p&gt; 大家都知道太子来巡视溟海城,东区肉眼可见的挤满了卖货妖,刘唐走了一圈,愣是没找着位置。&lt;/p&gt; 林稚水使了个眼色,刘唐顺着瞟过去,一个看上去不太能打的妖族正在低头整理货品,全是些骨头打磨成的饰品,人骨兽骨都有。&lt;/p&gt; 刘唐立刻懂了林稚水的意思:把那妖族赶走,抢了他的位置。&lt;/p&gt; 《水浒》设定里,这些天罡地煞星转世的梁山好汉,都含着一股凶性,绝大多数并不遵循道德伦理。得知林稚水的想法,反而对他更加满意。&lt;/p&gt; 是个不迂腐的好兄弟!刘唐暗地里点头。&lt;/p&gt; 他却没有动手,只是松了阮家兄弟的绑,唿哨一声,颇有默契的三兄弟扑上去,这个抱头,那个抱腰,合力将卖骨器的妖族摔出去,最后的阮小七把那妖腿一扯一压,咔嚓就废了他两条腿。&lt;/p&gt; 阮小五眼露杀意,将旁边磨得尖利的骨刃拿起来,干脆利落地当头捅下去,脑浆溅了一地。&lt;/p&gt; 杀人放火的事情,他们也没少做。同是人族下手都毫不留情,更别说对待妖了。&lt;/p&gt; 有妖族大声叫“好!”。血腥味使他们躁动。&lt;/p&gt; 刘唐又是一唿哨,三兄弟规规矩矩地站到他身后,低眉顺眼,仿佛被驯服的模样。&lt;/p&gt; 刘唐环视一圈,抬脚漫不经心地踩到脑浆上,高声:“上好的海仪,凶性上来能咬破喉咙,看家护院的好手,有谁要?”&lt;/p&gt; 妖族多是蛮物,哪怕看到同族被残忍杀害,也没多少同情心,反而当真顺着刘唐的话去打量三阮,目光往他们黑壮的肌肉上打转。&lt;/p&gt; 有妖族注意到林稚水,指他:“那这个呢?”&lt;/p&gt; 刘唐哼笑,扯着林稚水的领子,粗鲁擦去脸上灰,大手掐住他的下巴,将那张脸——那张用过手段,看不出来少年本来面目的脸展示给周围的妖族看,“这可是个读书人,脸蛋儿嫩,要给老爷们长脸面,玩那什么什么……哦,红袖添香的,你们可买不起。”&lt;/p&gt; 林稚水:“……”等等,这剧本不对!&lt;/p&gt; 林稚水相当豁得出去的,立刻半垂了眼,眸光潋滟,细碎着波光。&lt;/p&gt; 少年轻咬唇:“嗯,我会……会磨墨……”他轻轻抬起眼,泛红的眼角宛若胭脂,眼瞳中萦绕薄薄水雾,“请……请买了我吧。”&lt;/p&gt; 刘唐:“……”&lt;/p&gt; 三阮:“……”&lt;/p&gt; 很好,现在轮到他们心情复杂了。&lt;/p&gt; ※※※※※※※※※※※※※※※※※※※※&lt;/p&gt;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渝蓝 1个;&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097414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rey 138瓶;pendragon 50瓶;金榜题名墨尚新 35瓶;左右 30瓶;炎烨 20瓶;不知火 16瓶;钰晏 15瓶;荨君综、恒水云天 10瓶;蓝宝.波维诺、灵魂火花、蟹黄包 2瓶;荒木杀美人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何为海仪 妖族的审美和人族其实挺相近的,不然过去也不会有人和妖结亲的事了。周围顿时抽气声此起彼伏,再看人族少年那张漂亮白皙的脸,心便痒起来了。&lt;/p&gt; 众妖:其、其实买下来也不亏。&lt;/p&gt; 有妖族问:“多少钱?”&lt;/p&gt; 刘唐报了个特别高,就是冲着妖族太子去的价格,问价的妖族登时就退缩了。&lt;/p&gt; 美人虽好,奈何没钱。&lt;/p&gt; 却见一个钱袋子往刘唐方向抛,“孤要了。”说话的妖衣衫上缝制九条尾巴的白狐狸,是只有妖皇一脉才敢用的图案。&lt;/p&gt; 周围的妖族:“太子殿下!”&lt;/p&gt; 妖族太子这么快就上钩了?轻易得让他们心底不踏实。&lt;/p&gt; 刘唐扯了扯嘴角,实在扯不出谄媚的笑容,心里骂了一通应该让军师来,之前演无能书生时,那真是出神入化。不得已,半垂脑袋,“殿下,我们怎敢要你的钱……”作势要把钱袋子还回去。&lt;/p&gt; 妖族太子用眼神制止了他的上前,“给你就是给你了。”又看向林稚水,眼神淡漠:“跟上。”&lt;/p&gt; 林稚水微不可查地和刘唐及阮三兄弟对了眼神,低眉顺眼地跟在妖族太子后边,依旧被绑缚的双手垂在身前,长长久久绳索在地上拖曳。&lt;/p&gt; 妖族太子住的自然是行宫,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辉煌大气,令人目不暇接。&lt;/p&gt; “名字。”妖族太子坐在高了三四阶的太师椅上,声音没有任何起伏。&lt;/p&gt; ——他不是因为他的容貌买下他的。&lt;/p&gt; 林稚水在心里迅速过了这一点后,不假思索地:“麦当劳。”&lt;/p&gt; 其他名字他不一定能反应过来,但是,在这个世界,谁要是说出“麦当劳”,他绝对会下意识看过去。&lt;/p&gt; “你是读书人?”&lt;/p&gt; “是的,殿下。”&lt;/p&gt; 两名妖仆行入,放下纸笔砚台,恭恭敬敬行礼,复又退走。退走前,没忘记给林稚水解开捆手的绳。&lt;/p&gt; 太子殿下执起桌上的碧玉杯把玩,甚至没有抬眼去看林稚水,“写。”&lt;/p&gt; 林稚水垂首,磨墨的过程中,脑子运转。&lt;/p&gt; 人的文风是一种很独特的东西,足够灵敏的人,能够从文风看出作者。他是抱着必死决心来的没错,但也不是毫无求生欲。&lt;/p&gt; 磨好墨,提起笔,思衬着自己的文章是不能写了,林稚水心中对原作者说了声抱歉。&lt;/p&gt; ——我郑重发誓,绝不以它牟利,绝不用它获取荣耀,绝不写于救命之外。&lt;/p&gt; 一万五千零二十七个字。&lt;/p&gt; 仍活动着墨香的手稿到了妖族太子面前,他先看了标题,“海的女儿?”&lt;/p&gt; 他们此刻就正在海边城池里,倒也应景。&lt;/p&gt; 妖族太子对于海的印象,向来只看到它诡谲多变的一面,无边无际的海浪滔滔滚滚,浪头一个接一个,掩埋海岸,淹没沙礁,前一秒还是柔软美丽的蓝花楹,下一秒便展开了狰狞的面目。&lt;/p&gt; 然而这篇《海的女儿》,将一块幽静的蓝琉璃摆到了他眼前。&lt;/p&gt; 有如涟涟波漾,温柔安宁地包容明日蓝天,光彩亦变得柔和。没有狂浪,没有咆哮,哪怕最后属于悲剧,也是冬海流冰般,令人恍然如梦。&lt;/p&gt; 妖族太子心里肯定了对面的才华,嘴上却还十分轻蔑:“人族书生,总痴想着会有貌美妖女主动贴上来,呵。”&lt;/p&gt; 林稚水眼观鼻鼻观心,全然一副规规矩矩模样。&lt;/p&gt; 那《海的女儿》的确是安徒生童话里的《海的女儿》,只不过被他删去小美人鱼灵魂被接引到天堂的部分,略微改动,更符合华夏古代背景。&lt;/p&gt; 概括一下,就是:鲛人公主爱上人族太子,爱而不得,化为泡沫。&lt;/p&gt; 妖族太子:“不过,不是说你们人族的文章写出来会有灵气吗,我怎么没看到?”&lt;/p&gt; 这个林稚水可以回答。他刚开始写的时候,冥冥中的预感就在告诉他,这不是他的文章,不会有灵气涌现。&lt;/p&gt; 当然,这个不可能跟妖族太子说。&lt;/p&gt; 林稚水:“回殿下,这是旧稿。”只有初稿才会喷涌灵气。&lt;/p&gt; 妖族太子点了点头,道:“带他下去洗干净。”&lt;/p&gt; 妖仆推门走进,沉默地弯腰后,示意林稚水跟他离开,快出门时,妖族太子突然想到什么:“带他去斗蛊台看看。”&lt;/p&gt; “是。”&lt;/p&gt; 妖族太子拿起新的纸和笔,写了一封书信,又把《海的女儿》手稿放进信封里,命妖仆一同拿去寄飞——龙雀传信,是人族才有的本事。&lt;/p&gt; *&lt;/p&gt; 那不知道是什么场所的“斗蛊台”在行宫之外,溟海城的地下城中。地底通道歪歪扭扭,宛若蚯蚓钻地,道路也有好几条,也不知通往哪里的洞窟。&lt;/p&gt; “人族。”那妖仆沙哑着嗓音开口,“眼睛放好点,最好别想着趁道路杂乱,趁机逃跑。”&lt;/p&gt; 少年似乎被吓到,嗫嚅:“我……我不跑……”&lt;/p&gt; 跑了还怎么搞事!&lt;/p&gt; “最好是这样。”这话说完,妖仆就不再开口。&lt;/p&gt; 行了许久,林稚水听到前方浪潮般的欢呼声,中间夹杂着“杀”“撕碎他”“好狗”诸如此类的激情话语,脑海里转瞬间就有了猜测——&lt;/p&gt; 一个类似于古罗马斗兽场的地方。&lt;/p&gt; 又和斗兽场有轻微的不同。斗鸡,斗蛐蛐,斗狗,什么都斗,包括妖仆和人族——哦,他们称呼人族为“海仪”。&lt;/p&gt; 如同蛊虫,被放到同一个场所里,厮杀到最后的获胜者,才有活下来的资格。&lt;/p&gt; 到了现场时,正好是一个和林稚水差不多大的少年和一个妖族的拼杀。那少年明显落于下风,逃命的本能促使他转身逃跑,却被抓住脚踝,拖回去。&lt;/p&gt; 妖族低吼着,展现自己的勇猛,把人族高高举在头顶,从台这头走到台那头,脑壳两侧的尖牛角映照昏暗灯光,仿佛有一根血线自角峰蔓延而下。&lt;/p&gt; 听着他的嘶吼,群妖们兴奋起来。&lt;/p&gt; “撕碎他!!!”&lt;/p&gt; “蛮牛!蛮牛!蛮牛!”&lt;/p&gt; “把他的肚子顶破!肠子拖出来!”&lt;/p&gt; 峭壁影绰妖影,群魔乱舞,血红色的光芒隐约可见,这里就是一处魔窟。&lt;/p&gt; 人族少年被重重摔到擂台上,一支断烛的阴影投落在他面上,犹如断刃刺穿头颅。牛妖大笑,锋利的牛角“噗”地串穿少年的心口与肚子,滚烫的血液往外浸着热气,少年眼中尤带茫然,甚至连死亡都未曾意识到。&lt;/p&gt; 四通八达的通道里拂来的阵阵凉气,很快冷了他的血肉。&lt;/p&gt; 周围又是一阵欢呼雷动。&lt;/p&gt; “蛮牛!蛮牛!蛮牛!”&lt;/p&gt; 牛妖掏出那具身体的内脏,扔进嘴里,大口咀嚼,又揭开头盖骨,挖出脑浆,吃得津津有味。&lt;/p&gt; “看到了吗。”妖仆平静地诉说,“你如果敢有异心,我们也不杀你,只把你扔进斗蛊台,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本事了。”&lt;/p&gt; 林稚水垂眼,没回答,妖仆显然也不需要他回答,“看过后,就回去了。”&lt;/p&gt; 走之前,林稚水眼角瞥到有几个妖族身边有着人族,男男女女都有,粗略一扫,样貌大致好看。替妖族捶腿捏肩的有,温顺伏在妖族膝头,任由对方抚摸的有,甚至直接大庭广众下给妖族交|配的也有。&lt;/p&gt; 妖仆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依旧是用一种没有感情的声调:“我们妖族的富豪,会养一种宠物,名叫海仪,和猫狗一起养。假如给它喂桃子,汁水就挤出来给狗舔。哦,海仪在我们这里的意思,用你们人的话来说,就是母狗。”&lt;/p&gt; 林稚水用力攥紧手,指甲陷进肉里。&lt;/p&gt; 妖、族!&lt;/p&gt; 一滴液体落到林稚水脸上,林稚水鼻子动了动。&lt;/p&gt; 等等,这个味道是……&lt;/p&gt; 林稚水偷瞧了妖仆,见他没注意这边,手指摸了液体,举到眼前。&lt;/p&gt; 那是一滴黑色的“水”。&lt;/p&gt; *&lt;/p&gt; 妖仆领着他又回到行宫里,每一处角落都带他走了个遍,详细说明哪里是哪里,哪里是禁区,林稚水将布局记得烂熟于心,方便搞完事后,计划逃跑路线。&lt;/p&gt; 妖仆又带他到一间房里,“你以后就睡这儿,殿下招你过去,你才可以过去,平时只能在这间屋里活动。吃喝会给你送过来。”&lt;/p&gt; 和关猫狗,也不差多少了。&lt;/p&gt; 一圈下来,林稚水甚至有些诡异地心平气和。&lt;/p&gt; 妖仆离开,门关上了,却没有上锁,也不知道是陷阱还是真的忘了,林稚水没有出去的想法,坐在床边,继续心平气和。&lt;/p&gt; 心平气和地念起菜名——&lt;/p&gt; 尖椒炒乌贼,辣炒狐狸肉,水煮牛肉……&lt;/p&gt; 妖仆磨磨蹭蹭地带着热水和干净衣服回来后,看到林稚水还在房里,刹那间,没能控制住脸上的诧异。&lt;/p&gt; 两三个呼吸后,他表情重新变回木头,“可惜了,你居然没跑。”&lt;/p&gt; 妖仆:“既然没跑,就把自己洗干净吧。”&lt;/p&gt; 清洗干净后,林稚水再次被妖族太子叫去,对方淡淡看了他一眼,“品相确实不错。”&lt;/p&gt; 妖仆拿回寄给妖族太子的信件,太子低头去看时,脸上露出浅浅笑意。&lt;/p&gt; 看完后,对着林稚水:“圣女,我的妹妹,看中了你的文笔。”&lt;/p&gt; 林稚水压着声音:“小的荣幸。”&lt;/p&gt; “回宫后,你去圣女那边伺候她,为她书写文章,替她铺纸研墨。你也见过斗蛊台了,最好别动什么不该有的小心思。”&lt;/p&gt; “是,小的必当尽心尽力。”&lt;/p&gt; 妖族太子微微颔首,随即,轻描淡写地吩咐妖仆:“阉了。”&lt;/p&gt; ※※※※※※※※※※※※※※※※※※※※&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裴镜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353057 289瓶;石莉莉1994 140瓶;指间砂 50瓶;钢之炼金术师 45瓶;不存 40瓶;27344214 35瓶;裴镜 30瓶;小女子这厢有礼 9瓶;盖小七、抱朴守一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大闹一场 林稚水瞳孔地震。&lt;/p&gt; 等、等等?!&lt;/p&gt; 虽然他确实可以为了人族牺牲自己,但是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lt;/p&gt; 眼看着妖仆要把他带下去坐切割手术了,林稚水飞速开口:“殿下,阉人身上有尿骚味!”&lt;/p&gt; 妖族太子眸光一凝:“你说什么?”&lt;/p&gt; 妖仆们见状,又站回原来位置,静候吩咐。&lt;/p&gt; 林稚水:“回殿下,那处被切除后,无法控制,容易尿裆,自然就有骚味了。”&lt;/p&gt; 妖族太子:“……”他想了一下,竟不知道是放一个满身尿骚味的人在妹妹身边比较不能接受,还是放一个正常男人在妹妹身边比较不能接受。&lt;/p&gt; 考虑到如果放个有尿骚味的男人去给妹妹“蓝颜添香”,妹妹会把他这个当哥哥的打出尿骚味来……太子沉吟片刻,“可以携带香囊。”&lt;/p&gt; 他挥手,“阉……”&lt;/p&gt; 林稚水语速极快地打断了太子的话:“那不知道圣女殿下喜欢什么香?果香?花香?木香?胭脂香?”&lt;/p&gt; “茶香。”&lt;/p&gt; 林稚水低眉顺眼:“茶性淫,易于染着。区论腥秽有气之物。不得与之近。”&lt;/p&gt; “……”妖族太子,“她还喜欢吃柠檬。”&lt;/p&gt; 林稚水心知肚明柠檬完全可以充当除臭剂,但是仗着妖族太子不懂这部分知识,张嘴胡诌:“柠檬是酸的,尿味也……混合起来,岂不更酸?而且,倘若圣女殿下爱吃柠檬,嗅到小的身上的味道,岂不以后见着柠檬就犯恶心?”&lt;/p&gt; 太子:“……”&lt;/p&gt; 太子:“……此言有理。”&lt;/p&gt; 太子:“胭脂……”&lt;/p&gt; 林稚水:“胭脂多含水银,水银可堕胎。”&lt;/p&gt; 能堕胎的东西,说对身体无害不可能。&lt;/p&gt; 太子:“花……”&lt;/p&gt; “什么花?百合可利大小便,桂虽典雅却有毒,兰草无毒,且为‘王者之香’,不过,它杀蛊毒……”&lt;/p&gt; 太子想也不想:“不行。”&lt;/p&gt; 九尾狐,食之不蛊。正是因为他们本身便擅蛊惑人心,是最大的蛊虫,兰草不能说是克星,却也有所影响。&lt;/p&gt; “菊花倒是不错,遗世独立,高洁芬芳,有暗香盈袖。”林稚水抬眸,见到太子面有意动,老神在在添了一句:“只是别名颇为不雅。”&lt;/p&gt; “别名?”&lt;/p&gt; “女茎。”&lt;/p&gt; 妹控哥哥当场脸绿了。免不了阴阳怪气:“你懂的可真多。”&lt;/p&gt; 林稚水弯腰拱手:“小的是读书人。”&lt;/p&gt; “寻常读书人可没你懂得多。”&lt;/p&gt; 林稚水又是一拱手,看上去斯斯文文,“没办法,小的要写书,胡编乱造的同时,还得有些真东西。殿下不知,写人物会弹琴,就得先去了解指法,写人物建功立业,总不能闭着眼睛吹嘘,兵书也得看它个两三本,写人物通医理的,未免写出来的东西令人发笑,把人物写成庸医,医书再晦暗,也得啃下去……”&lt;/p&gt; 书里的人物又不能自动学习,那当然得作者去做。&lt;/p&gt; 久病成良医,久写……那也能学富五车了。&lt;/p&gt; 妖族太子若有所思地打量林稚水:“看来,买你送给孤的妹妹,是买对了。”&lt;/p&gt; 他让林稚水先回去,等查实林稚水说的那些都有书籍根据后,并且考虑到,尽管有其他花可以用,但是不清楚那些花有没有隐藏危害,以及和尿骚味混在一起会不会更难闻,便没有再提阉了林稚水这事了。&lt;/p&gt; *&lt;/p&gt; 回房后,林稚水取出怀里的水浒同人,在后边另起头添了一段剧情,溟海城里,阮小七略有些不解:“原计划取消了。”&lt;/p&gt; 刘唐:“怎么突然取消了?难道林兄弟出事了?”&lt;/p&gt; 阮小五:“似乎是叫我们去准备一些东西,要准备好几车。二哥,你觉得呢?”&lt;/p&gt; 阮小二:“听他的。他能和军师共鸣,军师可不太看得上没脑子的莽汉。”&lt;/p&gt; 刘唐感应了一下文章内容,口中复述:“石脂水,白糖,绿矾,银粉,还有瓶子。怎么突然要买这些东西,奇怪,忒奇怪。把石脂水、白糖、绿矾弄成膏状,用瓶子装起来,银粉涂在瓶身外面……”&lt;/p&gt; 阮小七抓抓头发:“能做几车算几车,然后,不要让瓶子碰到明火?做完后找个地方藏起来,待命?”&lt;/p&gt; 古古怪怪的指令,但是出于对军师的信任,几人还是依言去做了。&lt;/p&gt; 林稚水在行宫里安分了三天。除了每天上交一篇童话外,日子也不难过,没人敢越过妖族太子来找他麻烦,他也不需要去妖族太子面前伏低做小。&lt;/p&gt; 第四天,正在看书的妖族太子突然想起来关心一下要送出去的“礼物”,“麦当劳这几天在干什么?”&lt;/p&gt; “回殿下,他在玩冰。”&lt;/p&gt; “玩冰?”&lt;/p&gt; “是的,他天天在磨一块冰,似乎是想要磨成镜子,口里还总是说着什么‘折射率大于1’,什么‘凸透镜’,什么‘光学聚焦’……”&lt;/p&gt; 妖族太子皱皱眉,“没出过门?”&lt;/p&gt; “没有。”&lt;/p&gt; “那就随他折腾吧。”&lt;/p&gt; 一块冰而已,能出什么事。&lt;/p&gt; 第五天正午,林稚水日常去交稿的时候,拿上了磨好的冰镜。&lt;/p&gt; 妖族太子看完稿后,满意地点点头,照例将稿子送去给喜欢人族文学的妹妹。&lt;/p&gt; “殿下,小的先告退。”&lt;/p&gt; “等等。”妖族太子想起了冰的事情,随口问问:“听说你最近在玩冰?”&lt;/p&gt; “是的,殿下。”林稚水低眉顺眼地从怀里拿出冰镜,向前几步,正好走到阳光下,恭恭敬敬呈起,“就是此物。”在妖族太子眼里,面前人族还贴心地调换镜面角度,好让他观个真切。&lt;/p&gt; 突然间,窗外和这座三层阁楼齐高,四季长春的云杉,烧了起来。&lt;/p&gt; 焰光将树叶和树枝燃出一条火带,妖族太子脸色极为难看,甚至不等妖仆处理,亲自飞出窗外,蓬松的狐狸尾巴伸出,咔嚓——云杉树拦腰断成了两截。&lt;/p&gt; 要知道,这可是他亲手栽下,嘱咐了妖仆好好照看的树,如今,说断就断。&lt;/p&gt; “滚出来!”妖族太子寒声。&lt;/p&gt; 阳光明朗,灌木积雪,没有风,也没有风吹过后,树叶触擦的声音。&lt;/p&gt; 唯一的动静是树顶倒下后,砸到刷得雪白的墙,磕出来歪歪的一道疤。&lt;/p&gt; 仿佛云杉着火了,是一场意外。&lt;/p&gt; 妖仆们感知到太子发怒,仓皇而来,齐刷刷跪了一地。&lt;/p&gt; “殿下息怒。”其中一位妖仆颤动着身体,“或许是意外。”&lt;/p&gt; “意外?”&lt;/p&gt; “对,人族有句话叫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正是说秋冬天气干燥,许多东西容易自燃。”&lt;/p&gt; 太子神色和缓了些,“值班的卫士们可有注意到有小贼潜入?”一问,都说没有,太子才把尾巴收回去,态度重新恢复矜冷,“既然如此,是孤反应过激了。”&lt;/p&gt; 这么说的妖族太子,第六天,仿佛被隔空打了一巴掌——行宫里,又有一处地方燃起了火焰。太子几番查看,都没有查到问题,似乎也属于意外。&lt;/p&gt; 只是,林稚水放在室内的冰镜又少了一块,同时少了的,还有一条用来系挂东西的小绳子。&lt;/p&gt; 第七天,行宫又着了一处。&lt;/p&gt; 第八天,行宫又着了一处。&lt;/p&gt; 谁还相信这是意外?&lt;/p&gt;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妖族太子不堪其扰,行宫越来越戒严,城中也加大了搜索力度。&lt;/p&gt; 期间,也怀疑过林稚水,但是,贼人放火的时候,他不是在妖仆的眼皮子底下,就是在屋中玩他的冰镜,根本没时间再去放火。&lt;/p&gt; 是不知道哪个高人,或者妖族其他声音,在针对他。&lt;/p&gt; 意识到这一点后,妖族太子眼中几乎要被冰霜凝固。&lt;/p&gt; 他的尊严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最近几天那样,被踩了个彻彻底底。&lt;/p&gt; ——这也是云杉被烧时,他那么大反应的根本原因。&lt;/p&gt; 到了第九天时,妖仆们层层包围,几乎五步一哨,然后,那个神秘存在,没有再点火了。&lt;/p&gt; 林稚水默念秘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停了所有的小动作,真的老老实实在屋里磨冰了。&lt;/p&gt; 毕竟,没有火的同一天,也没有他磨冰,傻子都知道谁在背后捣鬼了。&lt;/p&gt; 到去交稿的路上,妖仆突然发问:“今天还磨你的冰镜吗?”&lt;/p&gt; 林稚水表情没有半点变化,谎话张口就来:“当然。慢慢把冰磨平,能让我心绪平静。”&lt;/p&gt; 妖仆点了点头,又问:“你今天写的是什么故事?”&lt;/p&gt; 林稚水笑眯眯:“打火匣。说的是一个士卒通过名为‘打火匣’的神物,娶到公主的故事。”&lt;/p&gt; 依旧是魔改版的。&lt;/p&gt; 妖族太子望着文中,几次三番偷走公主的狗,因为皇后机灵,提前在房中洒满面粉,从而暴露脚印的情节,陷入沉思。&lt;/p&gt; “麦当劳。”&lt;/p&gt; 这个名字果然能让林稚水第一时间看过去,“殿下?”&lt;/p&gt; “如果是你,想要引敌人进某个房间,你会怎么做?”&lt;/p&gt; 林稚水:好,我引我自己。&lt;/p&gt; 林稚水做出思考的模样,“为我自己举行葬礼吧,如果是敌人,应该会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死了?”&lt;/p&gt; 妖族太子:“……”他感觉不太靠谱,但是仔细想想,又微妙的有些正确。&lt;/p&gt; 如果他有个很重视的敌人,某一天猝然听到他下葬的消息,也会忍不住去一探真假。&lt;/p&gt; 刘唐:“所以这就是溟海城全城缟素的原因?”&lt;/p&gt; 阮小二赶过来四辆车,“来,一人一辆,里面都是‘燃|烧|弹’……”&lt;/p&gt; “燃|烧丨弹?这看起来也不像弹丸子啊。”&lt;/p&gt; “林兄弟起的名字,他坚持要叫这个,也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它能自行烧起来?”&lt;/p&gt; 刘唐和阮三兄弟一人驾走一车的玻璃瓶,分别往四个方向去,就等着最后的信号响起。&lt;/p&gt; 行宫里,为求逼真,好引出那个踩在他脸面上跳舞的贼子,妖族太子狠狠心,真的躺进了棺材里。放棺材的堂室,地面洒满了面粉。&lt;/p&gt; 不,不止地面,房梁上,窗沿上,棺材板上,整个行宫都涂满了面粉,白白一层,十分有葬礼的气势。&lt;/p&gt; “给孤盖棺。”&lt;/p&gt; 妖仆们抬起棺材板,就要盖上去。林稚水突然猛地冲到门口,拉开门,风呼啸而入,掀起面粉无数。&lt;/p&gt; 妖族太子腾坐而起,捂住口鼻:“咳咳,麦当劳,你……”&lt;/p&gt; 林稚水回头冲他一笑,太子心脏猛然跳动,便见一根点燃的蜡烛抛了过来。&lt;/p&gt; 轰——&lt;/p&gt; 明灿的火焰随着爆炸声爆裂开,燃了整个堂室。&lt;/p&gt; 林稚水往外一扑,就地打了个滚,身后灼热的冲击波几乎要将他溶化。爆炸声轰鸣,房子被震得粉碎,泥土飞溅,碎屑从他身边迸过。&lt;/p&gt; “啊——”&lt;/p&gt; 骇人的惨叫只响了一声,随后血雾淋漓。&lt;/p&gt; 林稚水头也不回就往既定的路线冲。&lt;/p&gt; ——刚才那声惨叫,绝不是妖族太子。&lt;/p&gt; “麦当劳!!!”&lt;/p&gt; 这才是妖族太子,声音里的怒意,让林稚水并不意外自己被抓到后会体验一下什么是“敲骨验髓”。&lt;/p&gt; “贼子!孤必要杀你!”&lt;/p&gt; 八条有部分烧秃的尾巴冲天而起,第九条尾巴被炸得只剩一点皮肉连着骨头,软在地面。&lt;/p&gt; 脑后风声袭来,林稚水就地一滚,避过钢鞭一样的长尾巴,尾巴拍裂地面,拍得粉尘飞舞。&lt;/p&gt; 林稚水往行宫里最高的阁楼上跑,身后,妖族太子紧追不放,可怖的八条巨尾如臂使指,袭向林稚水。一只麻雀恰巧挡了一下,被尾巴硬撞开,啪叽打到墙上,血肉模糊,&lt;/p&gt; 然而,林稚水敏捷度极高,每回都跟抽过来的尾巴险之又险地错身而过。那太子追得心烦气躁,眼里凶光闪过,八条尾巴倏然圈住阁楼,皮毛绷直如钢索。&lt;/p&gt; “给孤——”&lt;/p&gt; 阁楼震动,一点一点往上挪。&lt;/p&gt; “起——”&lt;/p&gt; “来——”&lt;/p&gt; 轰——&lt;/p&gt; 整栋阁楼拔地而起。&lt;/p&gt; 然而,林稚水已经来到了阁顶,半攀着孤型尖顶,少年垂眸远远望着地面的狐妖,咧嘴一笑:“殿下!”他手里,拿着被点燃的火折子。&lt;/p&gt; 他张开双臂,袖袍随风翻滚。火折子从掌中往下坠。&lt;/p&gt; ——因着狐尾的攻势,场地里满满飞扬着面粉。&lt;/p&gt; 狐妖的金色瞳仁竖成尖针,眼波里映着的火折子落下,都仿佛成了慢动作画面。&lt;/p&gt; 随后。&lt;/p&gt; 砰——&lt;/p&gt; 震天动地。&lt;/p&gt; 林稚水的身体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冲力给震飞。&lt;/p&gt; 由于呆的地方足够高,也仅仅是被震麻了半个身体,没受其他伤害。&lt;/p&gt; “谢——”&lt;/p&gt; 少年朗声,音中带笑。&lt;/p&gt; “殿下相送——”&lt;/p&gt; ※※※※※※※※※※※※※※※※※※※※&lt;/p&gt; 茶性淫,易于染着。区论腥秽有气之物。不得与之近。&lt;/p&gt; ——《茶解》明·罗廪&lt;/p&gt; *&lt;/p&gt; 水银,味辛,寒。主疥痂疡白秃,杀皮肤中虱,堕胎除热,杀金银铜锡毒。&lt;/p&gt; ——《神农本草经》起源于神农氏,代代口耳相传,于东汉时期集结整理成书,成书非一时,作者亦非一人&lt;/p&gt; *&lt;/p&gt; 一名日精,一名女节,一名女华,一名女茎,一名更生,一名周盈,一名傅延年,一名阴成。&lt;/p&gt; ——《名医别录》&lt;/p&gt; *&lt;/p&gt; 桂,味甘、辛,大热,有毒。&lt;/p&gt; ——《名医别录》&lt;/p&gt; *&lt;/p&gt; 兰草……能杀蛊毒是真的,九尾狐食之不蛊,也是真的。但是九尾狐不喜欢兰草,就是我编的了。&lt;/p&gt; *&lt;/p&gt;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lt;/p&gt; ——这个,应该不需要我说出处了吧?&lt;/p&gt; *&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意琦行 78瓶;微微的草 60瓶;猫九九九九九 40瓶;莫若缘司 33瓶;希尔芙 5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火烧妖城 远方,猴孩黑影待命,只等着用踏雪无痕的轻功,将被震飞的林稚水接住。&lt;/p&gt; 妖族太子用八条尾巴护住自己,于爆炸中层层叠叠护得密不透风,但听到林稚水的“道谢”时,怒极攻心,活生生喷出一口污黑的血。&lt;/p&gt; “孤!必!杀!你!”&lt;/p&gt; 行宫腾起火舌后,城中便开始四处响起爆炸声。&lt;/p&gt; 由梁山好汉投掷的“燃I烧I弹”,一个个发挥作用。&lt;/p&gt; 蛮牛正在人肉作坊里买肉。坊内,人腿挂在梁上风干,人皮绷在墙上晾干,蛮牛用拇指和食指揪了揪那皮子,“好紧致顺滑。”&lt;/p&gt; 坊主笑道:“你是个识货的,这可是人族里贵人的皮,听说天天用蜂蜜保养,牛乳洗澡,上等的好皮……”&lt;/p&gt; 话没说完,门外飞进来一个玻璃瓶子,然后,炸开。&lt;/p&gt; 火焰迸裂,喷溅到蛮牛身上,他慌忙拿手去拍,但那火焰越拍越大,顷刻间成了大火。&lt;/p&gt;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lt;/p&gt; 蛮牛全身抽搐,倒地上直滚,整个妖如同一丛燃烧的荆棘,又像是身上脂肪都被点燃,成了一团满地翻滚的火球。&lt;/p&gt; 燃烧的油块不慎飞到坊主身上,尖刻刺耳的叫声成了双重合奏。身上,腿上,脸上,无处不是炎火。&lt;/p&gt; 滋滋——&lt;/p&gt; 烤肉的声响和四溅的油花,随着白烟飘散。坊中火影重重,将人皮、人肉和里边妖物,通通烧了个干净。&lt;/p&gt; 妖族聚居的地方,一个个瓶子砸进窝里,转眼化为人间炼狱。一所所住房迅即被点燃,火焰碰到厨房的油液,炸飞无数瓦砾,熊熊大火包围了整片区域。&lt;/p&gt; 妖族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就如被他们剥皮下锅的人族,伴随着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lt;/p&gt; “水——”&lt;/p&gt; “啊啊啊啊啊啊——”&lt;/p&gt; “快快快,水来了!”&lt;/p&gt; 有妖族接了水,往逃出来的火焰妖怪身上一泼,水液“哗”地转成白烟,那被点燃的妖怪周身火焰猛地蹿高,依稀能看清血肉模糊的肩颈与脊背。&lt;/p&gt; “这火不怕水!”妖族惊恐地喊。&lt;/p&gt; “三昧真火!这一定是三昧真火!”&lt;/p&gt; 谣言袭卷后,惶恐不安弥漫了整个溟海城。&lt;/p&gt; 狼妖连辛苦攒钱买回来的人肉大餐都不顾了,扑进前几天挖出来的沟渠里,翻滚污泥,想把身上的大火熄灭。点亮天际的赤色旺了黑暗的沟渠,冒着火光的狼爪子颤抖地伸出来,扒着渠沿,用劲全身力气往外爬,然而一声惨叫过后,爪子无力松开,整头狼跌回了火里,火焰灭后,只能看到一团黑炭。&lt;/p&gt; 蚯蚓妖往地下钻,去他熟悉的斗蛊台,途中钻过冒黑水的石头,零星带进来的火星刮过,“嗤——”地一拉,蚯蚓妖眼睁睁地看着火线缠到自己身上。&lt;/p&gt;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炸开土块,“啪嗒——”几节肉块摔落,蚯蚓生命力顽强,还活着,可他的体壁被火焰烘烤,再无法分泌粘液进行呼吸。&lt;/p&gt; 鼠妖躲在家中地窖,浓白色的烟雾呛得他直掉眼泪,困难的呼吸令她忽然间想起被她咬破喉咙的人族,血液汩汩堵塞气管的时候,也是如此的绝望。&lt;/p&gt; 有幸逃离了燃|烧|弹范围的妖族顶着滚滚热浪,逃到城门口,然而梁山的人哪里不懂瓮中捉鳖的道理,东南西北四处大门,是最先沦陷的。&lt;/p&gt; 高温扭曲着大铁门,火光里,红得像地狱烙铁。&lt;/p&gt; 一部分妖族咬咬牙,顺着阶梯往城墙上跑,试图冲过火焰扑到城外。被烧了一些的毛发也挡不住他们的脚步。&lt;/p&gt; 但是,红焰焰的大火可以。&lt;/p&gt; 老天都在帮林稚水,忽然而起的大风助了火势,烈火飞腾,阻了群妖去路,甚至将他们退路也阻了,如锅里的鲶鱼,只能扑腾求生。&lt;/p&gt; 也有的整个身体冲进水里,以为得救了,却被活活烫死,变回动物本体后,就是一锅忘记加调味料的汤。&lt;/p&gt; 只有少数会飞的妖怪,成功逃离了溟海城。&lt;/p&gt; 刘唐与阮家三兄弟站在高处,听着城内忽高忽低的嚎叫,看着惨烈的场景,都忍不住心头一悸。&lt;/p&gt; 刘唐看看宛若炼狱的景象,再看自己的手,之前拿过那些燃烧弹的手,盯着指节翻来覆去看,差点不太敢认它。&lt;/p&gt; 刚才,就是这只手,拿着那些大杀器胡乱扔?!&lt;/p&gt; 就是这只手,还把那些大杀器放车厢里,堆在一起,没有太过谨慎的对待?!&lt;/p&gt; “乖乖,这不该叫燃I烧|弹,应该叫老天爷!”&lt;/p&gt; 除了大妖们,大部分妖怪都是普通妖怪,他们能被人族的弓箭射伤,也可以被凡火烤熟,当然,再普通的妖怪,也能碾压普通人,这是种族上的优势。&lt;/p&gt; 被猴孩背着过来的林稚水:“你们没事吧?”&lt;/p&gt; “没事,你如何?”&lt;/p&gt; “也没事。”&lt;/p&gt; 林稚水跳到地面上,原地蹦了几下,活动有些麻的身体。“其他人怎么样了?我特意诱导那太子举行了葬礼,斗蛊台应该暂时停止了吧?”&lt;/p&gt; “停了停了,人也没事,都被妖族关了起来,我们兄弟几个,提前将人救到城外去了,现在恐怕早走远了。”&lt;/p&gt; 为了真实性,行宫外的妖族会以为他们太子殿下真的出事了,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去娱乐场所,没看到连奴隶市场都不开放了吗。&lt;/p&gt; 同时,他们会把奴隶锁起来,就像不少人家里办丧礼,防止猫猫狗狗捣乱,先找笼子关起来,或者寄养几天那样。&lt;/p&gt; 刘唐他们,一救就能救一窝。&lt;/p&gt; 然而,他们到底不是神,没办法把所有人救全,也只是尽量能救多少算多少。&lt;/p&gt; 噼里啪啦,火焰炸裂血肉的声音中,林稚水皱了皱眉,带着没办法十全十美,对妖族的厌恶与对自己能力的遗憾,低声:“就到这里,我们回……”&lt;/p&gt; 血水的黏稠触感溅到了林稚水的脸上,滴到他眉心,顺着鼻翼流下,宛若血泪。&lt;/p&gt; 狐狸尾巴从阮小七的胸口破出,白毛浊上大片红血。&lt;/p&gt; “可惜了。”妖族太子的声音响起来,伴随着一声叹息,尾巴迅速收回。&lt;/p&gt; 阮小七的尸体没了尾巴支撑,轰然倒塌,在落地前化成墨光,飞入林稚水眉心之间。&lt;/p&gt; ——妖族太子原本的目标是林稚水,阮小七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直觉,令他毫不犹豫地救了林稚水一命。&lt;/p&gt; “七郎!”阮小五瞠目欲裂。&lt;/p&gt; 阮小五手执蓼叶枪,回身一点,整个人离弦的箭儿冲向妖族太子,同时喊道:“二哥,带林兄弟离开,不用管我,你知道,我们会再见的。”&lt;/p&gt; 阮家三兄弟,阮小七做事爽快,随性而为,他深爱林稚水的性格,又素来是个讲义气的,所以才毫不犹豫就替林稚水挡了攻击。&lt;/p&gt; 阮小五做事干脆,说留下来断后,就是留下来断后,没给其他人婆婆妈妈的机会。&lt;/p&gt; 阮小二是他们的长兄,相比较两个弟弟,性格更加沉稳,脑子清醒,二话不说就拖拽着林稚水跑:“走!”&lt;/p&gt; 刘唐紧随其后。&lt;/p&gt; 从道里出了,却听到后头传来阮小五的惨叫声。&lt;/p&gt; 他们虽是书里出来的,书不破,人就不灭,却也还是血肉之躯,死而复生依然会疼,被折磨是,也有知觉。&lt;/p&gt; 林稚水没有提回去,他只是十分郑重地凝视阮小二:“二哥,容我这么叫你一声。我保证,只要我不死,必然杀了那妖族太子。”&lt;/p&gt; 阮小二:“有你这句话,强好过你回头。”&lt;/p&gt; 城外藏有良马,一人一匹,林稚水和刘唐都上了马,阮小二却是往他们的马屁股上用力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疾驰而去,阮小二在后头扬声:“你们去吧,我兄弟等着我呢。”拿着武器就往回走。&lt;/p&gt; 妖族太子血淋淋的狐爪掏进阮小五的肉里,把那肋骨一根根掏出,阮小五汗淋淋地痉挛,呼吸声如同鼓风机般粗重。&lt;/p&gt; 左脚不自然地弯曲,几乎要挨着肚皮。&lt;/p&gt; 妖族太子掐着阮小五的脖子,“说,麦当劳是谁,他的真名是什么?”苍白阴柔的脸上溅了血液,显得格外暴戾。&lt;/p&gt; 阮小五笑了一声,眼睛如清水洗过,直面太子:“我们从不出卖兄弟。”&lt;/p&gt; “那你就去死吧。”咔嚓,扭了他脖子。&lt;/p&gt; 太子抬头,凝望远处的阮小二,眸子阴鸷:“没想到,你还敢回来。”&lt;/p&gt; 阮小二只叹道:“时隔太久了,竟没有妖族记得你太岁爷爷了。”&lt;/p&gt; 他从腰间解下飞鱼钩,一个筋斗倒翻,腕动钩出,锋利的钩子如银蛇獠牙,此时虽日光焦亮,却凭空生起寒意。&lt;/p&gt; 水潭中狡猾的金尾鲤鱼逃不过阮小二的夺命勾,山岩中灵敏的白狐亦不能。&lt;/p&gt; 飞鱼钩在他手中,宛若银龙飞舞,如喷白电,&lt;/p&gt; 可惜,此地终究不是湖水,阮家兄弟一身本事多半在水里,是梁山水寨的头领,昔日多少妖族在他们手中做了水底亡魂,如今少了地利,五十招之后,妖族太子仰头,抖直的长索从他面门上方冲过,狐爪将其拽住,紧紧扣住锋利无匹的鱼钩。&lt;/p&gt; 阮小二自知逃不过了,把手一松,从腰间拔|出雪亮的刀片,“休想让我受辱!”竟是反手抹了脖子,溅了满堂红。&lt;/p&gt; ※※※※※※※※※※※※※※※※※※※※&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棠华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微凉ぁ 166瓶;45353057 100瓶;温陵胖姑娘 50瓶;棠华 40瓶;怀瑾握瑜 31瓶;暮夏 28瓶;40632867 24瓶;清风有幸 10瓶;月舞残影 5瓶;葛蔓蔓 4瓶;中原大人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大侠郭靖 妖族太子都没来得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阮小二的尸身消散,连鞭尸泄愤都不行。&lt;/p&gt; 阮小五死的时候,马上疾驰的林稚水突然闷哼一声,胸腔与脖颈还有腿上传来的剧痛令他知道,阮小五死前受到了怎样的折磨。&lt;/p&gt; 幸好,虽然离得远,阮小五死后也回归了文章,日后若有机会,还能再见。&lt;/p&gt; 又过了一会儿,林稚水脸色一白,倏地喷出大口血,溅到笼头上。&lt;/p&gt; 刘唐:“林兄弟!”&lt;/p&gt; 林稚水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我没事,是阮二哥。”&lt;/p&gt; 刘唐摸了摸腰间朴刀。&lt;/p&gt; 两人都没有说话,压抑着沉默赶路,他们跑得足够远了,但是,妖族太子也追得足够快——他化作真身,是一头三层楼高的巨狐,风驰电掣地截住了林稚水与刘唐。&lt;/p&gt; 林稚水二人正好策马到一处峡谷,两边是峭壁,能容三四匹马齐头并进。地面是湿润的黑泥,半个马蹄子陷进泥里,延伸出一串蹄印。&lt;/p&gt; 碗口粗的圆木从崖上垂直砸下来,林稚水和刘唐急急勒了缰绳,才没把自己连人带马送到圆木底下。&lt;/p&gt; 马儿慢嗒嗒往后退了两步,鼻子里咈哧咈哧喷着粗气,空中又落下一“人”,鞋底稳稳踩在圆木上。身后,狐狸尾巴上的毛已经没有初见时的光滑,乱糟糟,似乎每一根都竖了起来。&lt;/p&gt; “跑得到挺快。”妖族太子狭长的眼眸微眯,“还跑吗?”&lt;/p&gt; 刘唐垂下眼。&lt;/p&gt; 所有人都以为赤发鬼刘唐莽撞无脑,是一个暴躁莽夫,却少有人注意到,提出劫取生辰纲这一胆大包天主意,并说动得了本来不想掺和的晁盖入伙的,也是他。&lt;/p&gt; 单纯的莽夫,可不会想到拉人入伙,该拉愿意藏匿私商——在江湖干劫财害命勾当——的晁保正。&lt;/p&gt; 所以,他在发现“燃I烧I弹”特别好用后,偷偷在腿边绑了一个,就是以防出现这种情况。&lt;/p&gt; 刘唐攥紧缰绳,另一只手也去摸朴刀。&lt;/p&gt; 他想的很好:林兄弟机灵,我纵马过去和那厮打斗,找时机引爆了瓶子,也能伤他几伤,林兄弟便可趁此机会跑了。&lt;/p&gt; 然而没等他摸到朴刀,就感觉身体一轻,低头看,全身上下都成了透明的。猛然转头,望向林稚水:“林!”&lt;/p&gt; 他收回了支撑刘唐行动的灵气。&lt;/p&gt; 下一秒,刘唐化作墨色光点,消散在一人一妖眼前。他偷藏的燃I烧I弹也失了支柱,陡然下坠,瓶底稳当地落到靴尖上。&lt;/p&gt; 那靴子尖往上一挑,瓶子亦往上飞,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将它纳入掌中。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和妖族太子遥遥相望,“不跑了。”&lt;/p&gt; 不可能跑掉了。&lt;/p&gt; 已经整整三千年没有出现过书中人,妖族太子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你倒是好心,提前把人送走。之前那三个人,是一母同胎的兄弟吧,可惜,没赶上你好心的时候,被舍弃了。”&lt;/p&gt; 林稚水笑了笑,瓶子在手中旋转,“你真狼狈,是两位哥哥弄的吧。”&lt;/p&gt; 妖族太子眼中有一瞬间的寒凉。&lt;/p&gt; 他现在着实不好看。&lt;/p&gt; 九条尾巴,有一条颓缩在圆木上,软软搭着树枝——那是林稚水炸的。&lt;/p&gt; 缝绣九尾狐的袍服,从狐狸耳朵斜斜划拉一大道口子到尾巴根,素白的里衣不见血——那是阮小五枪挑的痕迹。&lt;/p&gt; 墨丝散落下来,虽不见乱,可束发的珠冠的确不见了踪影——那是阮小二飞鱼钩钩走的。&lt;/p&gt; 他负手而立,冷笑:“两条臭虫罢了。”&lt;/p&gt; ——也确实没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lt;/p&gt; 暗金的妖目瞥过来,从林稚水握瓶子的手,一寸一寸往上挪,仿佛在用视线刨开皮肤肌理,窥到那一块块骨骼与血肉,“至于你。”他平静的,如同不过是被宝石不慎割伤了手那般,“臣服孤,自愿加入妖族,孤既往不咎。”&lt;/p&gt; 瞳孔里倒映林稚水的脸。&lt;/p&gt; 可惜,那是一张被动过手脚,不太看得出少年本来面目的假脸。&lt;/p&gt; “真是抱歉了,”林稚水从马镫里把脚脱出来,身子翻转,一个倒挂金钩,将瓶子踢过去,“我没办法既往不咎。”&lt;/p&gt; 阳光染红少年冠玉般的脸庞,也将灿烂的光彩镀进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分外明亮,“只要我一天不死,就绝不让你,让你们全体妖族,好好的活。”&lt;/p&gt; 眼见着让溟海城乱成一团的瓶子被飞替过来,妖族太子瞳孔一缩,尾巴飞速地团起自己,里面的几条还重点照顾了要害。&lt;/p&gt; 被特意留在最后才发动的攻势,必然是囊括所有的希望,有可能逆转局势的一击。任何人处在妖族太子此时的位置上,都会如此想,并且极为郑重的对待,以免翻船。&lt;/p&gt; 然而,那瓶子撞到狐狸尾巴后,却只是轻微地回弹,顺着光滑的皮毛慢悠悠滑下,“哐当”一声响,被地面磕破。&lt;/p&gt; 什么都没有发生。&lt;/p&gt; 妖族太子在自己的尾巴包围圈里,听到了外面少年畅快的大笑,嚣张又得意。&lt;/p&gt; 他没亲眼目睹过“燃1烧I弹”是怎么爆炸的,自然也不知道,林稚水手头没火,那瓶子就是个装了奇怪膏状物的普通瓶子。&lt;/p&gt; ——这家伙又一次戏弄了他!&lt;/p&gt; 方才那个突然看重对方才华,不忍心杀害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子!&lt;/p&gt; 一场荒诞的戏剧!&lt;/p&gt; 刹那寂静之后,无尽的屈辱感腾烈了金眸。一条又一条的尾巴竖起,白毛倒刺。长条的阴影映在山壁上,如同一把把勾骨尖刀。&lt;/p&gt; “你会后悔的。”狐妖身体化为一道闪电,柔软的尾巴散铺在身后,尖端滴血。&lt;/p&gt; 林稚水能感觉到,针对他的杀意骤然加重,也知晓自己刚才其实应该服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lt;/p&gt; 但是……&lt;/p&gt; 少年踢完瓶子,跃下马,立在泥面上,如同一条通天彻地的柱子,固守着自己的理念。&lt;/p&gt; “我不会后悔。”&lt;/p&gt; 做出千里奔袭救人决定的时候,他不会后悔。&lt;/p&gt; 在行宫里,妖族太子眼皮底下搞事的时候,他不会后悔。&lt;/p&gt; 大闹溟海城的时候,他不会后悔。&lt;/p&gt; 现在,当然也不会后悔。&lt;/p&gt; 巨大的狐尾阴影笼罩着林稚水,一人一妖的距离在心脏跳动之间无限接近,洇红的利爪刺穿金色光线,破空声嘶吼着,刺骨寒意在瞬间蔓延到林稚水全身。&lt;/p&gt; 砰——&lt;/p&gt; 砰——&lt;/p&gt; 砰——&lt;/p&gt; 林稚水似乎听到了心脏一声声地跳动,暖流沿着四肢延伸,血在沸腾,胸膛在滚烫,仿佛胸口处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苏醒。&lt;/p&gt; 一页纸从林稚水衣衫里飞出,阳光穿过云雾,像桔红色的火,跳动故事里的一行旁白——&lt;/p&gt; 侠,不是官衔,不是地位,亦不是腰间弯刀与掌中宝剑。而是为了心中道义,不论可为不可为,纵使千万人劝阻,吾亦往。&lt;/p&gt; 突有人飘身而下,伸来一双手,挡住了妖族太子的攻势,掌法极简,却是坚稳之极,纵然狐尾惊涛骇浪般连番拍下,那双手亦稳如泰山。&lt;/p&gt; 龙啸声起,在这个有妖物的世界,来人的掌法中竟游着金龙,他反守为攻,攻势大开大合,掌风掀开飞舞的狐尾,至刚至强的掌法排山倒海般拍在妖族太子的胸口。&lt;/p&gt; 太子闷哼,后退卸力,一步脚下一深坑。他连退九步,以二尾撑地,挺立身形。抬手抹去唇角血迹,“金龙?你是谁?”&lt;/p&gt; 那人微微一笑,手掌侧翻,缓缓回了个半圆,收到胸前拢成拳头,凶猛的掌力便由此收回消解。&lt;/p&gt; 他拱了拱手:“我姓郭。”&lt;/p&gt; “郭?”妖族太子回忆了一遍人族大儒和人族皇城有名的几大家族的姓,并没有姓“郭”的。&lt;/p&gt; 难道是旁支,入赘去别人家,或者随母姓?&lt;/p&gt; “你是哪家的?”&lt;/p&gt; 姓郭的这人一身素衣,没有任何配饰,然而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模样,却令人深觉他定然来历不凡,才养得这么侠义气派。&lt;/p&gt; 妖族太子想的更多。单看林稚水孤身便敢跟他入行宫,为人族不忿就敢火烧溟海城,少年快意恩仇的同时又不失凌然正气,和面前三四十岁的男人,本质上属于一种人。&lt;/p&gt; 于是,“这姓林的,假名麦当劳的家伙,是你徒弟?”&lt;/p&gt; “不是我徒弟。”&lt;/p&gt; “我也不是哪家的。”&lt;/p&gt; 男人一开口,就显出了自己的憨直本质,对方问什么,他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我就是郭家的。我今天才算认识这位小兄弟。”他笑了笑,“但是,我却愿意和他做一场旧相识。”&lt;/p&gt; 太子道:“什么相识不相识,既然你哪家都不是,那就留下命来吧。”&lt;/p&gt; 郭靖留意着太子头顶的尖狐耳,他如今也不是初出江湖的莽撞小子了,当下有了定论:狐妖,狐妖,虽是妖,也是狐。&lt;/p&gt; 是狐狸,那就有着大多数四足走兽有的耳朵灵敏的特点。&lt;/p&gt; 于是,郭靖张口长啸,雄浑的内力源源不绝,啸声便也一声高过一声,如千军万马奔驰,又似浪潮,一重重过一重。&lt;/p&gt; 妖族太子攻势一滞,两条尾巴尖堵着耳朵,却依然被影响得头昏脑胀。待回过神来,面前早已没了人。&lt;/p&gt; 他迟疑片刻,还是觉得姓郭的有所古怪——分明不是仙人,也并非道士,体内却有一股奇特力量。&lt;/p&gt; 回万妖城!先跟父皇禀告了这奇怪的人再做计较。&lt;/p&gt; 没走几步,妖族太子倏然单膝跪下,张嘴吐出血雾。&lt;/p&gt; “怎么会!他明明没有跳我肚子里,我的内脏怎么会受伤。”&lt;/p&gt; ※※※※※※※※※※※※※※※※※※※※&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重度精神病院的看门大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加三勺 20瓶;深(^ω^) 16瓶;47545393、清风有幸、高考加油、短高 10瓶;辛巳 5瓶;忍冬 4瓶;Faith 2瓶;白茶御日常生活、生而为人、女人类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文字世界 郭靖啸声一起,林稚水也受了影响,胸中激荡,只感觉有闷气淤积。捂着耳朵抵挡时,被郭靖伸手一捞,扛到肩头,踏着山壁远去。&lt;/p&gt; 走远后,郭靖才把林稚水放下,表情愧疚:“抱歉,小兄弟,郭某并非他对手。”&lt;/p&gt; 妖族太子再怎么也是个妖。&lt;/p&gt; 如果说人族的天赋点全点在了灵性上,以文为桥,连接天道,那么,妖族的天赋点就是点在了体质上。&lt;/p&gt; 当然,体质不代表防御力,他们的肉I体一样能被刀剑伤害,只是越往上修炼,受到的伤就越小。他们体质强悍在,只要不被打中命门,不被砍掉脑袋,戳穿心脏,就能扛下大部分伤害。&lt;/p&gt; 就像妖族太子刚才硬吃了一记降龙十八掌那样。别看他狼狈,实际上,根本没打掉多少血。哪怕伤到脏腑,对他来说,也是稍微修养就能好的伤势。&lt;/p&gt; 郭靖万分诚实:“我没办法解决他,而他如果和我打消耗战,我会被他拖死。”&lt;/p&gt; 林稚水望着郭靖,“郭大侠,你愿意出现帮我已经很好了,接下来,我可以自己想办法的。”&lt;/p&gt; 郭靖不行,他就继续写,哪天够资格写神话人物时,他就不信区区妖族,能挡得了三头六臂,挡得了七十二变!&lt;/p&gt; 郭靖笑道:“其实,我已经观察你许久了,在你写出我的那一刻。”&lt;/p&gt; 林稚水怔愣:“可……”&lt;/p&gt; “是的,我没有出现。”他坦诚,“我不确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宁可永远不能从文章里出来,也绝不会为贼人贡献自己的力量。”&lt;/p&gt; 林稚水懂了。&lt;/p&gt; 怪不得。&lt;/p&gt; 包公会出现,是因为当时他受了冤屈,包青天怎么会容许有人在他面前被污蔑。&lt;/p&gt; 吴用他们出现,是因为场景和“智取生辰纲”太过相似,产生了共鸣。&lt;/p&gt; 而郭靖,核心是“侠”。他很有耐心,直到此时此刻,才承认了林稚水的侠义精神。&lt;/p&gt; 原创的,随便他召请,然而同人,他光写的漂亮还不行,得不到原著人物认可,那就是废稿。&lt;/p&gt; 少年抹了脸上妆容露出本来面目,精致的眉眼含着骄傲,“我当然能够得到你,以及其他人的认可。我可以做到。”&lt;/p&gt; 沉稳的郭大侠连看了他好几眼,略有些惊讶。&lt;/p&gt; 他身边的人大多偏华夏风——也就是,自谦,内敛,不可骄傲,少数的,如他妻子黄蓉和岳父黄药师,前者是古灵精怪居多,后者比起骄傲,不如说是“孤傲”,如同林稚水这般自信到耀眼的程度,着实少见。&lt;/p&gt; 不过,并不让人讨厌。&lt;/p&gt; 哪位长辈不喜欢灿若骄阳的少年呢?&lt;/p&gt; 郭靖拍拍林稚水的肩膀,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嘉许:“这话不错,你确实可以做到。”&lt;/p&gt; 带着郭靖的认同,林稚水回到了金光县。&lt;/p&gt; 去时披星带月,回时鸡声侵曙。&lt;/p&gt; 等到午时休憩的点儿,林稚水才去见了陆县令。陆县令惊喜地拉着他,来来去去问了七八遍过程,详细到所有细节。&lt;/p&gt; 林稚水第九次保证:“除了知道我姓林以外,他们并不知道其他消息。我的全名没有暴露,脸的模样也化了妆容遮掩,和我现在完全判若两人。”&lt;/p&gt; 陆县令都觉得自己问得很惹人烦了,然而林稚水没有半点不耐烦,依旧认认真真说出当时情况。&lt;/p&gt; 陆县令没有再问第十次,他叮嘱林稚水:“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这段经历,连你妹妹都不可以说。”&lt;/p&gt; “我明白,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无论是我的,还是别人的。”&lt;/p&gt; 陆县令轻轻点头,“你回去休息吧,你的假期我给你告到了明天,后天又是十日一次的旬假,这两天时间好好休整放松。”&lt;/p&gt; “多谢大人。”&lt;/p&gt; “比起你做的事情,这不算什么。对了,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书院新进了一位学子。”&lt;/p&gt; “没有经过学试?”&lt;/p&gt; “他不需要——他是青莲剑仙的后人,李家嫡长子,本就拥有任意入学任何一所学院的资格。”&lt;/p&gt; “等等!”林稚水缓慢地眨了眨眼,“你是说,青莲‘剑’仙?不是青莲居士?”&lt;/p&gt; 陆县令哈哈一笑,“什么居士?历史上就是青莲剑仙。林小子,书看多了,记混了吧。”&lt;/p&gt; 林稚水含混:“可能吧。”&lt;/p&gt; 借了陆县令的书房,林稚水紧急翻了李白出没那段时间,才发现原来是两个世界的不同——这里只有青莲剑仙李白,却没有诗仙李白。&lt;/p&gt; 或许是因为世界的特殊性,李白实现了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潇洒快意,然而,历史上,却少了诗界一颗璀璨明珠。&lt;/p&gt; 林稚水心里记下两个世界的不同之处,告辞陆县令回家。突然独自离开了快一个月,妹妹却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给林稚水端来热饭,烧好热水。&lt;/p&gt; 问她,只是说:“哥哥如果能说,肯定会告诉我的。哥哥会突然离开,肯定是有大事。”&lt;/p&gt; 林稚水给小女孩夹了一块肉,兄妹俩温情脉脉地享受着家人的团聚。晚上,屋里小火炉暖旺旺地烧着白炭,林稚水躺在床上,垫着别人送的一整张动物皮毛,抱着棉被幸福地滚成蚕蛹。&lt;/p&gt; 出门后才知道家里好这话,至少此时十分适用。这段时间,他大半时候是在马背上过的,想要过得舒服,梦里都不一定有。&lt;/p&gt; 林稚水揉了揉有些酸肿的腿肉,闭起眼睛,沉沉进入梦乡。&lt;/p&gt; 他很快就“睁开”了眼。&lt;/p&gt; 眼前是一个灵气四溢的空间。&lt;/p&gt; 白昼当面,风吹过树叶,声音沙沙,鹿子伏在花香中,湿漉漉的眼眸好奇瞧他,却在林稚水靠近时,耳朵动了动,身躯灵敏跳起,箭也似地飞跃开。&lt;/p&gt; 两头白雕在高空翱翔,几根白净的羽毛飘落,极掠而下,往一望无际的水湖落爪,水花溅起,白雕拍翅冲天,爪钩中,银鱼鳞片涟涟。&lt;/p&gt; 木制回廊通往湖心,是四座小屋,白面书生掀开苇帘,见了林稚水,回身笑了一下,“瞧瞧,我说什么,林兄弟今晚必然能来。”&lt;/p&gt; 林稚水:“加亮先生?”有些惊讶地小跑过去,“这里……”&lt;/p&gt; 包公走出,“是你的文字世界。”&lt;/p&gt; 屋后突然传来震天响。&lt;/p&gt; 梦里都是爆炸声的林稚水倏然转头,吴用摇摇扇子,无奈地笑:“又开始了。”&lt;/p&gt; 没到屋后,林稚水就听到一道声音叫得很欢:“好!郭家哥哥如今可让我开了眼界了!这降龙十八掌,我们梁山大部分人都不及!”&lt;/p&gt; 郭靖的声音随后响起:“阮兄弟凫水的本事,才是出神入化。此前可让我吃了大亏。”&lt;/p&gt; 吴用偏头向林稚水解释:“七郎性快,才来这里,见了郭大侠,就缠着他比斗。水猴子似地钻来钻去,郭大侠初时吃了点小亏……”&lt;/p&gt; 阮小七大踏步过来,发须滴着水珠,“军师,你这可太偏帮外人了。哪里是吃了小亏。这五六里的水面,强似家里,我扯了他的腿,扑通拽他下水,反锁了脖子,若不是吃他有那鸟子内力,胜负可不一定呢。”&lt;/p&gt; 郭靖素来不和人争这个,闻言,也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阮兄弟说的是,倘若阮兄弟也学了内功,我在水里也胜不过。”&lt;/p&gt; 林稚水面色有一瞬间的古怪。&lt;/p&gt; 任谁也没想过,忠君爱国的郭靖居然能和梁山反贼在一起称兄道弟。也幸好来的是阮小七,而不是梁山里其他的,做过人肉包子,杀人如砍鸡的那些人,不然,哪怕是郭靖这等宽厚脾气,也要甩袖子走人。&lt;/p&gt; “阮……”&lt;/p&gt; 阮小七笑道:“你叫我二哥一声二哥,难道不该喊我一声七哥吗?”&lt;/p&gt; 林稚水从善如流:“七哥,你身上的伤还好吗?”&lt;/p&gt; 郭靖诧异地看过来。他出现得晚,又不是一直有精力注视林稚水,还真不知道阮小七受伤的事。&lt;/p&gt; 阮小七:“放心,我很好……”&lt;/p&gt; 吴用面无表情地拆穿他:“原本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好,他心里痒痒,想要和郭大侠比个高低,强行用灵气掩盖了伤势,你别看他现在活蹦乱跳,过两天,症状发了,有他好看的。”&lt;/p&gt; 然后,阮小七就收到了一、二、三、四对不赞同的目光。他讪笑:“这就休息,这就休息。”&lt;/p&gt; 林稚水:“七哥,外面还有妖族等着你的蓼叶枪,戳他们身上七八个窟窿呢,你可得好好养身体。我两个月后,还有场比武的私试,可要靠你了。”&lt;/p&gt; 阮小七眼睛一亮,“一定!一定!”&lt;/p&gt; 文字世界虽然随便他折腾,可哪里有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人。&lt;/p&gt; 林稚水突然感慨:“不过,我也是真没想到,七哥你会选择留下来。”&lt;/p&gt; 严格来说,这页“水浒同人”,和他共鸣的应该是吴用——吴学究承认了他的脑筋,其他几人都是依着场景才勉强出现的,算不上认可林稚水。&lt;/p&gt; 事情一结束,阮小二,阮小五,刘唐就回去《水浒传》里了,公孙胜、晁盖和白胜,更是和林稚水没多少交集。&lt;/p&gt; 阮小七扬起眉:“你是条好汉,我阮小七平生就爱结识英雄好汉,既然你敢肉I体凡胎去闯妖窟,我就是将这腔热血卖与你又何妨?”&lt;/p&gt; *&lt;/p&gt; 遥远的万妖城,妖族太子步入寝宫中,柠檬的清香一路伴随着他。“妹妹。”&lt;/p&gt; 栏杆上侧坐白绡少女,手持书卷,眉眼低垂。纯净的月色照彻她周身,却也被那安静的气质遮蔽了月的光辉。&lt;/p&gt; 一双赤足垂下,半掩在薄纱之后,莹白得好像蒙上一层雾。&lt;/p&gt; 少女抬眼,不说话,只静静地凝视太子,好哥哥就把事情一股脑倒出来了。&lt;/p&gt; 太子皱眉:“后面也就算了,前面我着实想不通,他是怎么当着我的面烧了云杉的?”&lt;/p&gt; 圣女略微思索之后,抿嘴笑了,“看来,他确实看了很多书。”&lt;/p&gt; “书?”&lt;/p&gt; “《淮南万毕术》有说:削冰令圆,举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则火生。”&lt;/p&gt; 太子讥诮:“脑子倒是好使,但是只有脑子,有什么用?下回见了,我必杀他。”&lt;/p&gt; “哥哥。”圣女目光柔和清澈,“我想要他。”&lt;/p&gt; 太子的声音几乎拉成线:“什——么?”&lt;/p&gt; “他的文章写得很好看,他的人也聪明,各处都合我的心意。我要他来当我的妖仆,或许可以和我交流各种典籍。”&lt;/p&gt; 太子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可爱护妹妹的心到底占了上风,眼中掠过凉光,“你放心,我一定让他当你的妖仆。”&lt;/p&gt; “何必哥哥亲自去,平白辛苦,让妖仆们去就好了。”圣女的嗓音轻轻的,柔柔的,好像铺排开来的曲调,“如果他要跑,就打断腿。如果舌灿莲花,就毒哑嗓子。留一双手写文章即可。只是,到底可惜,如此便有残缺了。”&lt;/p&gt; 太子深感妹妹体贴,“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离开寝宫后,好哥哥暗下决心,他一定亲自去把人抓回来,并且让他心甘情愿当仆从!&lt;/p&gt; ※※※※※※※※※※※※※※※※※※※※&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吊打米粉、酸辣白菜、木木青橙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兴趣,不成爱好 64瓶;温陵胖姑娘 56瓶;怀瑾握瑜 43瓶;巫说、我是一颗榕树、不想当非酋、楚辞、易烊千玺的迷妹!、戏终人易散 20瓶;四条眉毛陆小鸡 15瓶;九仪、卿若言 14瓶;一壶浊茶、萌即正义 10瓶;羽筠、林深鹿 5瓶;u采、深(^ω^) 3瓶;鹤球球、白茶御日常生活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李白后人 林稚水低头望着脚下直铺到书院内部的梅花瓣,抬了好几次脚,愣是踩不下去。&lt;/p&gt; 阮小七在他脑海里爆笑:“林兄弟,你们书院太有意思了,皇帝老儿都没那么精致。”&lt;/p&gt; 林稚水:“……”抹了一把脸,难以言喻地:“相信我,我走之前,它还是正常的。”&lt;/p&gt; 他总不能是又穿了一次,一下子来到十年后了吧?&lt;/p&gt; 尤其是,书院门口的青石板路,突然变成了花斑石路,纹如竹叶磨光烫蜡,不滑不涩,总而言之,就是比随处可见的青石板贵了一百倍不止。&lt;/p&gt; 林稚水做了好几十息的心理建设,才踩上贵贵的花斑石,和精挑细选的梅花瓣。&lt;/p&gt; 风一吹,幽香迷人,仿佛冬日的寒风也变得分外温柔。&lt;/p&gt; 令人心旷神怡。&lt;/p&gt; “其实也还不错,新的一天伴着花香入学。”林稚水在脑海里回醒阮小七,往书院门口走去。&lt;/p&gt; 从敞开的大门,能够一望门内的平铺的花瓣,似乎全是梅花。每一次呼吸,都将花香沁入肺腑,勾着一天的好心情。&lt;/p&gt; 林稚水猛然想起来:“希望不会有人恰好花香过敏。”转念一想,“院方应该会处理这事。”&lt;/p&gt; 走到院门,林稚水正要踏过门槛,四束令人不悦的目光肆意打量他,右边伸来一条手臂,“你还不能进去。”&lt;/p&gt; 林稚水扭头,对拦住他的陌生门卫道:“我是书院的学生。”又拿出身份木牌,“之前告了一段时间的假,二位大哥才不认识我。”&lt;/p&gt; “原来是告假了,怪不得……”门卫点点头,“如今规矩改了,每一个进书院的人都要佩戴香囊,衣着整洁。离先生上课还有很长的时间,你快去买个香囊吧。”&lt;/p&gt; 正说着,旁边有学子行过来站立,“二位大哥,你们看我这装扮可合格?”&lt;/p&gt; 略带谄媚的声音令林稚水皱眉。&lt;/p&gt; 门卫瞄他几下后,“进去。”那学子便如释重负,林稚水突然喊:“这位师兄——”对方回过头来,直将林稚水唬了一跳。&lt;/p&gt; 戴香囊,林稚水没什么意见,君子佩香在古代算是礼数了,哪怕是现代,都有不少男士香水卖得红红火火。&lt;/p&gt; 衣着整洁,这也是合理要求,书香圣地,总不能邋邋遢遢进来。&lt;/p&gt; 但是!&lt;/p&gt; 林稚水深深呼吸。&lt;/p&gt; 但是,脸上涂粉大可不必。&lt;/p&gt; 不是说男孩子就不能精致,可你是来念书的,每天花一个多时辰熏衣剃面,敷粉施朱,算怎么回事?&lt;/p&gt; 总不能皇帝选妃,选到书院来,白天上班,晚上上床,上完床后还能顺便聊聊工作,方便全天候压榨吧?&lt;/p&gt; 林稚水僵硬着微笑三两句将那位同窗糊弄走,再问门卫:“我也需要敷粉吗?”&lt;/p&gt; 门卫瞅他几眼:“不用,你脸上没什么瑕疵。”&lt;/p&gt; 这话又让林稚水眉心拧了拧。“如果脸上有瑕疵,就不让进了?”&lt;/p&gt; 门卫扯了扯嘴角,颇有些傲慢:“那是肯定的,规矩如此。”&lt;/p&gt; 那这里到底是读书的地方,还是选美大赛!&lt;/p&gt; 何况,以前书院门口,也没有门卫。&lt;/p&gt; “不知道这规矩……”是哪个憨批,“是哪位先生定的?”&lt;/p&gt; 门卫:“是我家少爷。”&lt;/p&gt; “少爷?”突如其来的灵光闪现,林稚水想起陆县令的随嘴一提,“你家少爷,是不是姓李?”&lt;/p&gt; 门卫坦然点头。&lt;/p&gt; “……”林稚水,“李白后人?”&lt;/p&gt; “不错。”&lt;/p&gt; 林稚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决定先转头去找陆县令问问情况,更加仔细地问情况。&lt;/p&gt; 转角碰到刚从家里出来陆嘉吉,陆县令亲儿子,看他行动便利,应该是腿已经好了。&lt;/p&gt; 林稚水:“陆嘉吉。”&lt;/p&gt; 陆嘉吉扭头,惊喜:“你的事情办完了?”&lt;/p&gt; “嗯。你的脸……”&lt;/p&gt; “没事,最近吃多了香脆的零嘴,身体起了火气,长了几颗痘,大夫说过段时间就能消了。先说说你的事,开学第三天就告假,可算是破天荒了。”&lt;/p&gt; “这事不太好说——书院这是怎么回事,突然间就需要‘特别’注重仪表了?”&lt;/p&gt; 听出来“特别”的重音,陆嘉吉苦笑:“山中无老虎,猴子……哦,也不算猴子,算头狼吧。山中无老虎,灰狼称霸王。”&lt;/p&gt; “详细说说?”&lt;/p&gt; 这个时间,勤奋一些的早点铺就会开门了,陆嘉吉索性拉了林稚水去书院对街的一家铺子里,点了热腾腾的汤包和一壶清茶,仔细地给林稚水说了最近发生的事。&lt;/p&gt; “我们多了一位新同窗,叫李路行,是皇城李家的嫡少爷,青莲剑仙李白的后人。”&lt;/p&gt; 这个世界历史人物出现的时间比较混乱,并不是严格按照华夏来,就连朝代也出现过好几个朝代混合在一起的情况。&lt;/p&gt; 青莲剑仙李白,生在本朝,是开国护国剑仙,地位崇高,因着如今再无名著出世,李白先是以剑斩妖,又广收门徒,为人族的存活提供了难以磨灭的贡献。他的子孙后代,便也受此福荫,得到皇室的尊敬。&lt;/p&gt; “这李路行,他也不能说傲慢吧,就是那种很……很……说不上来的性格,大概是从小被捧着,养成了一副世界都必须围他转的脾气。”&lt;/p&gt; 林稚水想了想,“你是说,他爱美,所以不能接受自己视野内出现不好看的东西?”&lt;/p&gt; 陆嘉吉一拍桌子,“对!就是这样!”店小二端上来汤包和茶水,陆嘉吉客气地笑了笑,再道谢,继续和林稚水说:“梅花瓣,他叫人撒的,门口地板,他出钱找人换的,古怪的院规,也是他要求的。”&lt;/p&gt; 陆嘉吉夹了个汤包,张嘴咬破,被汤汁一烫,直接把汤包扔到小餐碟里,捂着嘴巴小声哈气,“嘶——忘了吸汤了。”&lt;/p&gt; 林稚水喊人要了凉水,随后问陆嘉吉:“院长不管?”&lt;/p&gt; 给书院装修就算了,现代还动不动就有人捐教学楼呢,但是插手院规,还是如此可笑的规定,院长总不能容忍这个吧?&lt;/p&gt; 陆嘉吉含了一口凉水,几个呼吸后,转头吐小碗里,这才说:“院长不在,听我爹说,书院发完榜后,他就说有急事去皇城,书院交给副院长管。咱们这位副院长,做梦都想被调去皇城教书,哪里舍得违逆‘太子爷’的意愿。”&lt;/p&gt; 林稚水用筷子小小地敲了他的手背,“别乱称呼,被人听到了该怎么办?当今可还没孩子呢。”&lt;/p&gt; 陆嘉吉撇撇嘴:“视若亲子。”&lt;/p&gt; 这顿早餐并没有安心吃完,才到一半,就被门外的声音扰了清静。&lt;/p&gt; “没时间?”那人“哈”了一声,万分讽刺:“研碎米粉敷白皮肤,再抹点胭脂,需要多长时间?不过是懒汉,找什么借口。”&lt;/p&gt; “我!”另外那人似乎是被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气到了,提高了声音:“李路行,你有时间,我还要准备升舍考试,可没有闲工夫像你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lt;/p&gt; 先前那人仿佛抓到了对方的话柄,“啧,暴露了吧,你只是不愿意花时间在仪表上,而不是没有时间。”&lt;/p&gt; “我管你怎么想。让开!”&lt;/p&gt; “不让。你必须遵守书院规矩。”&lt;/p&gt; “规矩?什么规矩?谁的规矩?你的?”&lt;/p&gt; “对,我的规矩。”&lt;/p&gt; 陆嘉吉飞快付了钱,拉着林稚水蹲门柱子旁边,指给他看:“那个就是李路行。”&lt;/p&gt; 林稚水望过去。&lt;/p&gt; 那确实是个精致男孩,一身锦缎下,肤色白皙,宛如珠玉。面上涂着浅浅的胭脂,使肤色红润,嘴唇含了口脂,显得更有光泽。&lt;/p&gt; 可惜,娇衿之色破坏了他这份好相貌。&lt;/p&gt; 和李路行对峙的,是洪怀中,二十多天没见,他看上去和以往不太一样,最显眼的,就是扇子没了。&lt;/p&gt; 陆嘉吉冷不丁开口:“洪怀中过的不太好。”&lt;/p&gt; 林稚水:“什么?”&lt;/p&gt; “姓徐的那件事之后,他作为那人的至交好友,多少受了影响。你知道的,很多人都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父亲因此对他淡了,甚至纵容后母冷待他,所以,他说自己没时间打扮,也不是推辞,听说他现在在家里,许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他后母只说是锻炼他,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lt;/p&gt; 他们对话时,洪怀中想要硬闯,却被门卫一左一右挟住,扔了出去。李路行皱皱鼻头:“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半点风度也没有,糟糕透了。”&lt;/p&gt; 洪怀中低着头坐在地上,神色阴郁。&lt;/p&gt; 李小少爷仍在喋喋不休:“本少爷这么完美一个人,能允许你们和我同院学习,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们多多少少投桃报李,让自己变得更好看些,又不是什么吃亏的事情。”&lt;/p&gt; 洪怀中袖里的手慢慢捏起拳头。&lt;/p&gt; 李路行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看他:“我提的要求过分吗?只有懒人,没有不整洁的人,你就是懒,才没办法又俊又干净。每天不过是花一个时辰打理自己,又不碍你什么事。”&lt;/p&gt; “好一个‘何不食肉糜’。”林稚水低声说。&lt;/p&gt; 洪怀中突地暴起,冲李路行的面门就是一拳。&lt;/p&gt; “琤——”地一声响,宝剑出鞘,一抹银光闪过,剑尖已指着洪怀中脖颈。&lt;/p&gt; 遍地梅花被剑风扫出细长道路。&lt;/p&gt; 李路行手执剑柄,冷眼瞧他:“我五岁就开始练剑了,我的反应速度,可和你们这些只会写字的读书人不一样。”&lt;/p&gt; ※※※※※※※※※※※※※※※※※※※※&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羽尹、不定期兴趣更换者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定期兴趣更换者 55瓶;钱在飞 50瓶;漫望、懒洋洋 40瓶;哒宰家的小可爱 32瓶;不想当非酋、宿鲤伴 20瓶;微微的草、空明、画风、镜空羽寞、墨.客 10瓶;葛蔓蔓 5瓶;辛巳 4瓶;蓝宝.波维诺、云朵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顿毒打 “好嚣张的毛孩子。”阮小七在林稚水脑海里笑,“林兄弟,快放我出去,好让他知道,读书人也没那么好欺负。”&lt;/p&gt; “可别,阮七哥,你去那可真是欺负人了。”林稚水回他,“而且,你身上伤口还裂着呢,这小子不值当让好汉再流血。”&lt;/p&gt; 林稚水坚定拒绝掉想出来浪的阮小七,从地上站起来,就要往那边走去。&lt;/p&gt; 陆嘉吉拉他:“林稚水,你要去帮忙?”&lt;/p&gt; “算是吧。”&lt;/p&gt; “有什么好去的,洪怀中那家伙可是冤枉过你,现在有人治他,也是活该。”&lt;/p&gt; “如果我说我是看不惯姓李的那么嚣张呢?”&lt;/p&gt; 林稚水小臂一用力,直接把陆嘉吉整个人拉了起来,再向他展开手掌,“玉佩借我用用?”&lt;/p&gt; 陆嘉吉爽快地把玉佩扔林稚水手里,“这理由我喜欢,我也看不惯他那么嚣张。”&lt;/p&gt; 林稚水高举玉佩,松开手,玉佩快速跌落,蓄力完毕的脚就是一踢,“叮当——”飞射而出的玉佩砸偏了剑尖。&lt;/p&gt; “谁!”李路行神色一凝。&lt;/p&gt; 林稚水走过去,拾起玉佩的同时,慢悠悠地把剑尖再往外推推,“让一让,谢谢。”&lt;/p&gt; 李路行微微垂眸,一上一下和林稚水对视两三息,突然归剑入鞘。“这金光县,可算有个让本公子看得过眼的了。”他的目光充满赞许,又皱了皱眉,“可惜,身上没有佩戴香囊,美中不足。”&lt;/p&gt; “你应该舍得花钱。”李小少爷轻飘飘地说,“男人该舍得为自己花钱,别等入了朝廷,由陛下赐面脂口脂,那就太晚了。”&lt;/p&gt; 林稚水仍勾着笑:“我没钱。”&lt;/p&gt; “怎么会没钱?书院不是每个月都发钱?”&lt;/p&gt; “柴米油盐,都需要钱。”&lt;/p&gt; “那就去赚。”小少爷说的风轻云淡,“钱还不好赚。劈柴,打猎,给别人家帮工,哪样不能赚钱?”&lt;/p&gt; 他转头去看门卫——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侍卫,“你们月钱多少?”&lt;/p&gt; “回少爷,白银三百三十三两。”&lt;/p&gt; 李路行回头,和林稚水对视,“瞧,钱很好赚。”&lt;/p&gt; 文字世界里,郭靖摇摇头:“不修德行,如此习武,日后也要吃大亏。”&lt;/p&gt; 阮小七叫道:“哪里需要日后,爷爷我今天就能让他吃大亏!林兄弟,让我出去!”&lt;/p&gt; 有的事情可一可二,却不可再三。林稚水心知如果再拒绝阮小七,这位性子爽直的好汉可就要不高兴了。甚至会觉得林稚水婆婆妈妈,失了血性,被骑到头上也不反击。&lt;/p&gt; 但没等林稚水回应,李路行就把目光放到过来的陆嘉吉身上,视线一触即离,满脸不高兴:“这满脸尸斑的人是谁,还敢在人前出现?”&lt;/p&gt; 陆嘉吉被震住了,他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尸斑?我?”看到小少爷点头,直接气笑:“我打你个衣冠狗彘的,怎么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脸,白得跟死人上粉一个样,好意思嘲笑别人。”&lt;/p&gt; 李路行不生气,只是牙尖嘴利地讽回去:“心脏嘴脏,怪不得脸也脏。”&lt;/p&gt; 陆嘉吉:“你是在说你自己?”&lt;/p&gt; 李路行:“随你逞口舌,总归,你和他——”指了指洪怀中,“都不许进书院。”&lt;/p&gt; 陆嘉吉:“书院是你开的?”&lt;/p&gt; “是啊。”李路行瞥他一眼,“我皇伯伯开的,皇伯伯最疼我,改天我向他要来,就是我开的。”&lt;/p&gt; 陆嘉吉沉默了。&lt;/p&gt; 皇帝做后台,确实有嚣张的资本。&lt;/p&gt; 想到自己还做着县官的爹,陆嘉吉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万一连累了阿爹被罢官,那可太坑爹了。&lt;/p&gt; 陆嘉吉迟疑了,林稚水却不带怕的——他连溟海城都敢去闹一闹,妖族太子都敢耍一耍,哪里会怕一个连战场都没怎么上过的小少爷。&lt;/p&gt; “阮七哥!”&lt;/p&gt; 文字世界里,阮小七眼睛一亮:“就喜欢你这么爽快的!”一个筋斗翻出,李路行眼前一花,膝盖便被重重打了一下,没来得及防备就单膝跪了。&lt;/p&gt; 阮小七笑道:“好孙子,跪下就行,千万不必给你老爷磕头。”&lt;/p&gt; 李路行气红脸要拔剑,阮小七抢身而上,手里原本是摇船的橹飞也似地一拨,宝剑飞挑而出,打了几个旋,铿锵插|进地缝里。&lt;/p&gt; “好利的剑,是个好宝贝!”阮小七吹了声胡哨,“小子,教你个乖,保命的活,以后上了战场,可千万别在如此近的距离拔剑,岂不是提醒对面,先缴了你的武器。”&lt;/p&gt; “是吗?”李路行抬腿踢过去,竟隐隐见凌厉锋芒,像是一柄未出鞘的长剑,刺出破空声,“那再试试这个!”&lt;/p&gt; 年纪轻轻能凝出几分剑意,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可惜他碰上的是身经百战的阮小七。&lt;/p&gt; 李路行只感觉这一腿踢得着实憋屈,简直像是踢到了棉花上,无处着力。那陌生人比游鱼还滑溜,橹底往地上一拨点,身体便转旋着避过腿风,再一抬手,橹身就又连打了他的背、腿和臂三下。&lt;/p&gt; 如暴雨梨花。&lt;/p&gt; 李路行轻喝一声,侧身挥掌,直击阮小七小腹。阮小七嘲他:“还要先喊一声,你以为我是在给你喂招?”抬手就去擒他腕,再用力一按,李路行叫了声疼,把脸涨得更红了。想要抽出来,却仿佛遭了铁钳子,怎么也拔不动。&lt;/p&gt; 阮小七再抬脚,猛地松手,往他肚子一踢,李路行趔趄后退,没等站稳,阮小七便足底一蹬,空翻到他背后,跨坐压下。衣摆一撩,拔|出腰间尖刀,倏地往他脸上一划。小少爷眼睛睁的大大,似乎没有想到有人会敢这么做。&lt;/p&gt; “小少爷,现在,你也不完美了。”阮小七似笑非笑。&lt;/p&gt; 李路行破口大骂:“王八羔子,有本事杀了——”&lt;/p&gt; 绯红的刀尖转了个向,在他另外那边的脸蛋上划了个对称。&lt;/p&gt; 阮小七:“嗯?有本事什么?”&lt;/p&gt; 李路行简直像被掐了脖子的鸡,再说不出他那些“道理”来。&lt;/p&gt; “这才是乖乖。”阮小七拇指一扣,尖刀擦着小少爷鬓间过去,“你倒是好运,爷爷经历得多了,也没以前的年轻气盛,不然,你先留下一对耳朵,再来听爷爷说话。”&lt;/p&gt; 李路行被按趴在地上,眼睛吃灰,尽管听出来对方嗓音带着笑,却仍是背脊一阵发麻,脚底打凉。&lt;/p&gt; ——他说的是真的,他不会管他李白后人的身份,也不怕他的皇帝后台,惹他不高兴了,耳朵、鼻子、舌头,都能眼睛不眨一下的割掉。&lt;/p&gt; “不……”李路行嘴唇翕动,“不能……”&lt;/p&gt; 阮小七以为他要说“你不能这么做”,然而小少爷突然拔高声音:“不能!我不接受伤疤,那不完美!你杀了我!你不杀我,我以后就杀你!”&lt;/p&gt; 阮小七:“……”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人也确实算是心智坚定了。&lt;/p&gt; 阮小七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又往李路行脸上划了一道。甚至觉得自己脾气真的好多了,以前的对手真该嫉妒小少爷。&lt;/p&gt; 感受着脸上液体流动的触感,李路行咬牙:“你到底想要做什么!”&lt;/p&gt; “取消院规。”阮小七说,“不然,有一个学子不被允许进书院,我就在你脸上划一道伤疤。”&lt;/p&gt; “不可——啊!我的耳朵!”&lt;/p&gt; 尖刀从李路行的耳骨刺了进去,阮小七冷眼瞧他,“那我就先割你耳朵,再瞎你双眼,断你手筋,让你目不能视,耳不能闻,没法子再握剑,当一个彻头彻尾的瑕疵品。”&lt;/p&gt; 小少爷颤着牙根。他可以接受死亡,却绝不能接受自己变得不完美。“行,我答应你!”他咬牙切齿。&lt;/p&gt; 阮小七也不管他是不是撒谎,将他翻过来,望住他的双眼:“我会一直看着你,在背后看着你,小少爷。”&lt;/p&gt; 阮小七回归了文字世界,如同他来时的无影,去时,也无踪。李路行精神萎缩,便没有注意到一道墨光钻入林稚水眉心。&lt;/p&gt; 两名门卫围过来,“少爷……”&lt;/p&gt; 李路行摆摆手,心烦气躁:“放他们进去,通知一下那个副院长,新院规废了。”他哼一声,“本少爷素来说话算话。”&lt;/p&gt; 门卫低头:“是。”&lt;/p&gt; “刚才做的不错,没有插手我的战斗。”李路行随手解了钱袋子,也不数里面多少张银票,少说大几千的面额,全扔给了门卫,“赏你们的。”&lt;/p&gt; 他大踏步进了书院,不再搭理林稚水几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找药膏,迅速把脸上伤口去掉。&lt;/p&gt; 陆嘉吉:“这算不算,恶人自有恶人磨?”&lt;/p&gt; 林稚水笑道:“那可是天上来的星煞,可不会惯着他。走,我们也进去。”&lt;/p&gt; “林稚水。”身后,洪怀中突然喊了他。在林稚水回头后,洪怀中抿了抿唇,“……谢谢。”&lt;/p&gt; 李路行没有注意到,洪怀中的角度却刚好看到墨光遁进林稚水眉心的一幕,“我会保密的。”他郑重地说。&lt;/p&gt; 林稚水平静地说:“不用谢,论事不论人,不管是谁,都没有资格剥夺别人学习的机会。”&lt;/p&gt; 李路行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恶劣了。这就简直像学生千辛万苦考进top2,却被关系户刁难,以外貌为由拒绝学生入学一样恶劣。&lt;/p&gt; 洪怀中举袖掩面,“君以直报怨,又能以德救怨,真君子矣。吾,吾心愧之,无颜见君!”&lt;/p&gt; ※※※※※※※※※※※※※※※※※※※※&lt;/p&gt;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终焉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尔雅、糖果、是勾玉不是逗号、夏暖阳、沉方、封印之书 20瓶;无骞、哒宰 10瓶;衣锦夜行、终焉 6瓶;lijie、伏特加、不减15斤不改名、笑小言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章算术 李路行大概是真的去处理伤口了,整个上午根本没来学堂。他原本也不是多正式的学生,先生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也没说。&lt;/p&gt; 等到午时——此时的人们已经是一日三餐制了,林稚水正在吃书院准备的午餐,就听到一阵嘈杂声。&lt;/p&gt; 一群人围着李路行往这边来。&lt;/p&gt; 远远传来小少爷骄纵的声音:“听说林稚水回来了,在哪呢?他赢了文斗,天下闻名,在文道上也算是完美的一个人了,就该和我做朋友。”&lt;/p&gt;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林稚水,林稚水不紧不慢地咀嚼菜肴,顺带还喝了一口温水。&lt;/p&gt; “在这边……”李路行走过来,发现是早上在门口见到的人,脸色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原来是你。我就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个合我心意的人。”&lt;/p&gt; 他的仆从掏出帕子迅速地把板凳擦拭了一遍,小少爷这才很勉强地让自己绣着银线暗纹的袍子和板凳进行亲密接触。低头看了几眼林稚水的饭食,“什么杂汤,剩饭剩菜一锅煮的吗,看上去就好难吃,你就吃这玩意儿?狗都不吃,快倒掉,我请你吃好吃的。”&lt;/p&gt; 狗……都……不……吃……&lt;/p&gt; 陆嘉吉坐在林稚水旁边,夹菜的手顿了顿,神情复杂。&lt;/p&gt; 不远处的洪怀中一口热甜酒呛到了喉咙里。&lt;/p&gt; 李路行的声音不算小,周围的学子都听了个全,一时之间,全场静寂,就连满屋子的肉味都不香了。&lt;/p&gt; 林稚水眼皮不抬一下,平静平和地夹起一块重油重盐的红烧肉放进嘴里。&lt;/p&gt; 在这个年代,能餐餐有肉,可以见得朝廷对读书人的重视,就算“色香味”都不太行,但是,谁会对大锅饭抱希望呢。&lt;/p&gt; 李路行的声音重了些:“说话呀!”&lt;/p&gt; 林稚水把自己肩头落的头发拈起来,放到李路行面前。对方疑惑:“你给我头发做什么,交朋友的新方式?”&lt;/p&gt; “不,我只是想说——”林稚水扬起一抹假笑,“我这么一个会掉头发的俗人,一点都不完美,不配和天上来的小仙男交朋友。”&lt;/p&gt; 李路行当真有些惊讶了,“你不愿意?”&lt;/p&gt; “显而易见?”&lt;/p&gt; 李路行略带不解地望着他,“你知道你拒绝了谁的友谊吗?”&lt;/p&gt; 林稚水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温水,再慢悠悠地回他:“嗯,李白后人,李家嫡子,当今圣上最疼宠的小辈。”&lt;/p&gt; 李路行听着听着,感觉浑身都不太对劲。这些名头,平日里他也听,但从来没有一刻让他打心眼里不舒服。&lt;/p&gt; 林稚水笑了笑,杯子往桌面一磕,“而我,仅仅是林稚水,没有那么多前缀,别人提起我也只是林稚水而已,我们从被人称呼的方式到性格都不太合拍,同门曰朋,同志曰友,我们并非志同道合的人,当不起李小少爷一声朋友。”&lt;/p&gt; 李路行听懂了,却也没怎么听懂。“你看不起我!”他有些白的肤色涌上嫣红,猛地站起来时,椅子“吱啦”挪出刺耳的响声,“你最好别后悔!以后你求我,我也不会再和你缔结友谊了。”&lt;/p&gt; 陆嘉吉从自带来的琉璃杯的倒影里,窥到李路行离开时怒气冲冲的神色,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别过头去小声和林稚水嘀咕:“你说,他要是私底下给你使绊子怎么办?副院长可是我们的数课先生,一直想讨好他呢。”&lt;/p&gt; 林稚水笑了笑,“能使什么绊子?他还敢强逼我退学不成?”&lt;/p&gt; 陆嘉吉嘟囔:“这可不一定,陛下对他那么宠爱,我爹都得暂避锋芒呢。”&lt;/p&gt; 林稚水侧头,露出倾听的姿态,陆嘉吉就叭叭叭说了。&lt;/p&gt; “他瞎搞院规的时候,我就告诉我爹了,结果你猜我爹说了什么?他说他没法管!”&lt;/p&gt; 林稚水沉思:“县令大人不像会说这种话的人。”&lt;/p&gt; 陆嘉吉嘴一撇:“怪不得我爹那么喜欢你,你都可以当他知己了。”&lt;/p&gt; 少年笑着勾他肩膀,“但是,咱们现在才是坐一块儿啊。”&lt;/p&gt; 陆嘉吉顿时又高兴了。“我爹他说,那位小少爷性格骄纵,反而不好强行起冲突。据说,他是来找一样东西的,找到了就走,先忍他让他几天,等他走后,再把院规废了。可如果现在和他争,他脾气一上来,非要去请圣旨,让那几条院规坐实,可就无法挽回了。”&lt;/p&gt; 林稚水点点头,“长远来说,退让确实比强硬更值当。那,那些被退学的……”&lt;/p&gt; “我爹原本整理着名单,准备先接他们到家里私底下教学。”&lt;/p&gt; 陆嘉吉咧着嘴巴笑对林稚水,“不过,现在用不上了。”&lt;/p&gt; *&lt;/p&gt; 这个世界的学子们,除了文课和武课,还需要掌握君子六艺,分别为礼、乐、射、御、书、数,以其培养君子的人格和能力。&lt;/p&gt; 因着请假,林稚水是头一回上图南书院的数课。&lt;/p&gt; 副院长,也就是他们的数学老师,长得高高瘦瘦,山羊胡子,小眼睛,看着就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lt;/p&gt; 他拿着戒尺踱进来,站到最前排的位置,眼儿溜一圈学堂,拉长调子:“哪位——是林稚水,林生啊?”&lt;/p&gt; 林稚水站了起来,有礼有节:“先生,学生正是。”&lt;/p&gt; “噢,原来是你。”副院长顺着走道缓步下去,到了林稚水桌前,“手掌拿出来。”&lt;/p&gt; 林稚水隐约猜到了什么,低垂了眼,将掌心上翻。&lt;/p&gt; “啪——”&lt;/p&gt; 戒尺重重打在掌心上,白肉掌迅速透了红。&lt;/p&gt; 林稚水没吭一声,倒是陆嘉吉差点跳起来,仿佛被打的是他。&lt;/p&gt; “啪——”&lt;/p&gt; 副院长的戒尺再次用力地敲他手心。“知道你为什么受罚吗?”&lt;/p&gt; “不知道,先生。”&lt;/p&gt; “因为你对学业的不尊重!”副院长语气严厉,“才第三天,你就请假,心思根本没放在学习上。”&lt;/p&gt; 戒尺猛地往手掌击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故意找茬。&lt;/p&gt; 陆嘉吉腾地站了起来,“他告过假了!”&lt;/p&gt; “无礼!”副院长斥他,“怎么和先生说话的?尊师重道学到狗肚子去了?墙角站着!”&lt;/p&gt; 陆嘉吉愤愤不平:“明明是你先胡搅蛮缠,你根本就不是因为学业训他,你是想要讨好……”&lt;/p&gt; 副院长转身,又是一戒尺打在林稚水的掌心,“教唆同窗和先生顶嘴,罪加一等!”&lt;/p&gt; “啪——”&lt;/p&gt; 副院长:“暗示同窗污蔑先生品格,又犯一罪!”&lt;/p&gt; “你!”陆嘉吉气极,然而看到林稚水饱和到简直要代替红太阳的红肿手掌,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脚步声踢踏响,满脸不忿地站到墙角。&lt;/p&gt; 天地君亲师,这个年头,师恩深重,学生若是敢忤逆老师,能使万人唾弃。&lt;/p&gt; 副院长抖了抖他的山羊胡子,睨着林稚水:“可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lt;/p&gt; 少年似乎懂得了隐忍,敛着眼,“知道了,先生,学生定然认真对待学业,绝不荒废时间。”&lt;/p&gt; 副院长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点了点头,“知道就好,如此,你就先站着听讲,长长记性。”&lt;/p&gt; 这老学究心满意足地转了身,迈着八字步,打着背手,开始边走边讲课。&lt;/p&gt; “数为天数,起源于《周易》,自河图、洛书,因象立数,因数明卦,为造化之术。八卦、九畴错综精微,极而至于大衍、皇极之用,而人事之变无不该,鬼神之情莫能隐矣。”&lt;/p&gt; “当然,卦机、天衍之数这些东西,整个‘大礼’,仅有国师通晓一二,我在此只能教导你们数学九章。”&lt;/p&gt; 冷不丁地,副院长:“林稚水!”&lt;/p&gt; 林稚水站了起来,“先生?”&lt;/p&gt; 副院长:“今有卖牛二、羊五,以买十三豕,有馀钱一千。卖牛三、豕三,以买九羊,钱适足。卖羊六、豕八,以买五牛,钱不足六百。问牛、羊、豕价各几何?”&lt;/p&gt; 噢,方程题。&lt;/p&gt; 假设牛价格是X,羊价格是Y,豕价格是Z……&lt;/p&gt; 林稚水迅速心算,答:“牛价一千二百,羊价五百,豕价三百。”&lt;/p&gt; 副院长抚了抚胡子,“你提前过《九章算术》?”&lt;/p&gt; 林稚水摇摇头,“我现算的。”&lt;/p&gt; 副院长哼了声,“撒谎。”&lt;/p&gt; 林稚水眨了眨眼睛,然而没等他说什么,副院长就直接开始继续讲课,仿佛要把“撒谎”定死在他身上。&lt;/p&gt; 讲了小半个时辰的课,副院长现场出了几道课本上没有的题,让学子们计算。他简直像监控一样,死死盯着林稚水,“林生!怎么不动笔!你以为你都懂了吗?”&lt;/p&gt; 林稚水瞟了一眼自己被戒尺抽得红肿,拿笔就疼的手,弯弯眼睛,毫不客气地:“先生,我确实都懂了,上你的课是浪费时间,我能去自学吗?”&lt;/p&gt; 陆嘉吉诡异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是他们认识的林稚水,刚才那么乖顺,简直是鬼上身。&lt;/p&gt; 副院长冷笑:“狂妄!那你说说,第一题……”&lt;/p&gt; “21,16,13。”&lt;/p&gt; 副院长噎了一下,“第二题!”&lt;/p&gt; 林稚水再次飞快报出答案。&lt;/p&gt; “第三……”&lt;/p&gt; “第四……”&lt;/p&gt; “第五……”&lt;/p&gt; 五道方程题,在副院长看来,一道比一道难,还是《九章算术》里没有的变题,属于他精心准备的下马威,镇一镇这些心高气傲的学子们,可没想到,才一盏茶不到,全被同一个人破解了。&lt;/p&gt; 副院长脸色不大好看,“你的心算倒是快。”&lt;/p&gt; 林稚水微微笑:“熟能生巧罢了。”&lt;/p&gt; 那么多年数学题也不是白刷的。无法和外界联系的十年,除了用不上的英语,其他的课程全被他复习了一遍又一遍。&lt;/p&gt; 副院长黑着脸:“既然如此了得,从一加到五百,限你一百息,做不到就给我滚出我的课堂!”&lt;/p&gt; 有学子惊叫:“一百息,怎么可能!”&lt;/p&gt; 副院长古怪地笑了声,“怎么不可能?不是熟能生巧吗?林大才子那么厉害,想来区区算个数,也难不倒……”&lt;/p&gt; 林稚水:“先生。”&lt;/p&gt; 副院长:“怎么?要求饶了?林生,我今日可饶过你,往后你嘴上每个把门,得罪了大人物,别人可不会容忍你。”&lt;/p&gt; “不,我是说,我算出来了。”&lt;/p&gt; “撒谎!”&lt;/p&gt; 林稚水:“十二万五千二百五十,先生,我说的对吗?”&lt;/p&gt; “对。那么想来一到三千,对于林大才子也是轻轻松松吧。”&lt;/p&gt; 明显的刁难,然而,林稚水还是在所有人诧异的实现下,仅五息就把答案说了出来。“四百五十万一千五百。”&lt;/p&gt; 副院长:“……”他狐疑地打量林稚水,“你该不会随便说个数诳我吧?”&lt;/p&gt; “先生可以算一算。”&lt;/p&gt; 副院长就要去拿算盘,林稚水用手背压住盘木,笑吟吟:“先生肯定比学生更厉害,还需要打算盘吗?”&lt;/p&gt; ※※※※※※※※※※※※※※※※※※※※&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尾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353057 100瓶;清风有幸 10瓶;斯沃特咯 6瓶;中二的少年 5瓶;醉里梳红妆 2瓶;白茶御日常生活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如朕亲临 副院长站在原地,仿佛雨天熄灭的篝火,冒不出半点火花。耳边数数催魂夺命——&lt;/p&gt; “五十息了,先生。”&lt;/p&gt; “七十息了,先生。”&lt;/p&gt; 先生后背湿透了汗水,难堪得脚趾悄悄抓鞋底。如果给他一个算盘,他能打出来——一百息以内肯定不行,可是,验证答案根本不需要和考生在同一条件下核算。然而,林稚水三言两语下,就把他推入如此尴尬的境界。&lt;/p&gt; “九十息了,先生。”&lt;/p&gt; 副院长选择掀桌耍赖。&lt;/p&gt; “林稚水,你未免太过恃才傲物了。”&lt;/p&gt; 林稚水反唇相讥:“总比‘才’不配位来得好。先生,您连学生都比不过,怎么教人呢?”&lt;/p&gt; “你!”老学究吹胡子瞪眼,“狂生!”&lt;/p&gt; ——不,他只是在实行他受到伤害后,反击的权利。&lt;/p&gt; 少年亮出小尖牙,气死人不偿命地:“谢谢。不过,比得过别人的嚣张才是狂生,比不过别人的嚣张,那就是犬吠。”&lt;/p&gt; 副院长怫然而去。&lt;/p&gt; “干得漂亮!”陆嘉吉蹦了过来,“兄弟,我还以为你要忍下来呢。”&lt;/p&gt; 林稚水微微侧头,眼中如同蕴了一汪清浅的水,“我才不舍得委屈自己。”&lt;/p&gt; 陆嘉吉忧心忡忡:“但是,他是老师,我们是学生,他天然就比我们高一层,别人恐怕只会觉得你顶撞老师,不堪教化。就像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一样。”&lt;/p&gt; 林稚水扬眉:“老师,老师,那也得他教过我才行,我可没上过他一堂课,从他那里学到东西。”&lt;/p&gt; 反而是那家伙没有师德,上来就莫名其妙冲他摆下马威。&lt;/p&gt; “也不是这么论的……”陆嘉吉跳到桌面坐下,挨着林稚水小声逼逼:“如果院长在,根本就轮不到那贼杀才嚣张。”&lt;/p&gt; “说到这个……”陆嘉吉茫然,“院长他去做什么了?再大的事情,一个月也该办完了吧?”&lt;/p&gt; 院长在听顶层那几位扯皮。&lt;/p&gt; 人族目前的名士共有七位除去国师和李家家主,剩余五位,听完寇院长的汇报后,全程都在吵。&lt;/p&gt; 吵谁把这块良材美玉收下当徒弟。&lt;/p&gt; “他当然该作我徒弟!”法家名士提声,“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他能写出包公断案的文章,就证明他心里必然是更倾向于以法治国!”&lt;/p&gt; 阴阳家名士呸他:“那林小郎君还先写了凤凰呢,凤凰代表什么?五德!仁义礼智信!我阴阳家的‘五德终始说’,才合他心意!”&lt;/p&gt; 杂家名士懒洋洋窝在椅子里,打了个呵欠:“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小孩儿‘贵生’之义,还需要争吗。”&lt;/p&gt; 国师颇有兴致地插话:“你们杂家‘贵生’之义取自道家,那他更应该在我跟前学习天衍之术才是。”&lt;/p&gt; 杂家名士抬起眼角,“没事,我们杂家不论这个,你们全当他师父,我也没意见。”&lt;/p&gt; 阴阳家名士翻了个白眼:“还正好合你们集百家之长的核心是吧?”&lt;/p&gt; 又有位名士紧接着说:“既然你们杂家不在乎这个,想来也不在乎当不当师父,不如退出为好。玉藻,童无南,应喜,你们觉得呢?”&lt;/p&gt; 被点名的家名士、阴阳家名士和法家名士认同地点头。杂家名士也忍不住翻眼皮,“明博,你是打算在同僚身上施展你们纵横家的远交近攻吗?”&lt;/p&gt; 纵横家名士温和地笑,没有接话。&lt;/p&gt; 法家名士瞅他,忽地口诵:“不劲直,不能矫奸。”转头对院长一拜,“寇先生,容我直问,明博是不是私底下做了什么?”&lt;/p&gt; 纵横家名士笑容一僵。&lt;/p&gt; 被其余名士齐齐盯着,寇院长感觉自己背上压着一座山,他对纵横家名士歉意地笑了笑,直言:“明大家早便将火鼠裘和《阴符》一书交与我,让我带给林稚水。”&lt;/p&gt; 火鼠裘,从火鼠身上剥下来的皮毛制成,披之可烈火中穿行。&lt;/p&gt; 《阴符》,全名《本经阴符七术》,纵横家鼻祖,鬼谷子所作。&lt;/p&gt; 先以利诱交好,再使之了解纵横家理念,徐徐图之。&lt;/p&gt; 阴阳家名士长长“噢——”了一声,怪声怪气:“原来这才是远交近攻里的‘远交’。”&lt;/p&gt; 一声不吭的家名士走近寇院长,从袖子里拿出四五张战文,“听闻林生家有幼妹,此些战文赠他,以保血亲。”&lt;/p&gt; 这可提醒了其他名士。&lt;/p&gt; 法家名士直接把腰间的一面小镜子取下来,“我今日没带其他东西,此为黄帝十五镜之第八镜,可让邪物显形,镇压妖物,照人肺腑,我如今不大能用到,送他了。”&lt;/p&gt; 阴阳家名士取出一律管和一张谱子,“邹子吹律致气,既寒,可使六月飞霜。”&lt;/p&gt; 杂家名士笑道:“天时和人和都有了,那我就送他一辆木牛牛马,无视地利,代步的好宝贝。”&lt;/p&gt; 李家家主:“那我也添一个,君子当有宝剑,我有巨阙一柄,剑技一卷,望人族后辈有安身立命之法。”&lt;/p&gt; 国师:“我送他一卦。”&lt;/p&gt; 寇院长大喜:“多谢国师。”&lt;/p&gt; 向天卜卦,自然要沐浴更衣,洒扫焚香。&lt;/p&gt; “卜者问天,筮者问地,以玉为礼,以玉为祭。”&lt;/p&gt; 国师以玉卜通神,沟通天道。&lt;/p&gt; 风起,悬挂的玉铃叮叮当当响,紫气覆盖了半个天空,堂哉皇哉,庄严无俦。&lt;/p&gt; 院长对于术算并不精通,看不出来所以然,但是,他能听到玉铃的韵律变了,从叮铃铃变成哗啦啦,如同潮水,一声叠过一声。&lt;/p&gt; 然后,某一瞬间,忽然寂静。&lt;/p&gt;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视野,也照亮了阖起双眼的国师,结霜的睫毛。&lt;/p&gt; 寇院长鬼使神差觉得,自己的影子方才抖了一下。&lt;/p&gt; 国师缓缓睁开眼睛。&lt;/p&gt; 咔嚓——&lt;/p&gt; 玉铃碎了一地玉屑。&lt;/p&gt; “国师,这是怎么了?”同样在现场的皇帝惊疑,“以往也不这样啊。”&lt;/p&gt; 以前国师卜算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往那一站,风景画似的,玉钤随着异像升起而叮当作响,等到异像慢慢消失,玉钤归于沉寂,就算是卜算完了,可这次……&lt;/p&gt; “玉钤碎了,眼睫还结了霜,是什么兆头?!”&lt;/p&gt; 国师深深吐出一口气,“锦绣前程。”&lt;/p&gt; “什么?”&lt;/p&gt; 国师闭了闭眼,“林稚水,天资聪敏,才华卓异,锦绣前程,傲视侪辈。”&lt;/p&gt; 皇帝:“这不是很好的卜相吗?怎么突然碎玉?”&lt;/p&gt; “这些都是我根据一闪而过的灵气推断的。实际上,他的命运,我根本无法窥探。结霜是天道给我的警示,倘若我强行探查,只有双目失明一个下场。”&lt;/p&gt; “但是!”国师的眸子不再是单调的黑,一点光芒将其笼罩,“他的存在,是人族幸事!”&lt;/p&gt; “您是说……”&lt;/p&gt; “去芜存菁,荡涤邪秽,固其源,培其根,他法正直,肃清一世。”&lt;/p&gt; “好好好!”皇帝大喜,“寇宗!”&lt;/p&gt; 寇院长作揖:“臣在。”&lt;/p&gt; “见此金牌,如朕亲临。”皇帝拿下腰牌,直接交到他手上,“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无法平复。寻常争执便罢,若有人相害凤凰儿,不论是谁,朕皆允你执此牌,先斩后奏。”&lt;/p&gt; “不论是谁?”&lt;/p&gt; “不论是谁!哪怕是朕的兄弟,你也可替朕行刑罚之事!”&lt;/p&gt; 寇院长激动地身形颤抖,“谢陛下!”有了这枚金牌,他就能暗中护住林稚水,这人族凤凰儿,不使他夭折了。&lt;/p&gt; 带着皇帝和几位学士赠予的物件,寇院长回去的路上真怕自己碰到山贼,东西都被抢了。&lt;/p&gt; 出城的时候,李家家主私底下拦了他,“寇宗。”&lt;/p&gt; 寇院长笑道:“老朋友,这是抓紧时间与我叙旧来了?”&lt;/p&gt; 李家家主苦笑:“我是来为我儿谋一条生路的。”&lt;/p&gt; 寇院长唬了一跳:“路行?他怎么了?”&lt;/p&gt; “你也知道,我是老来得子。”&lt;/p&gt; 寇院长点点头,这个他知道。他这位老朋友子嗣方面实在困难,四十有五了才有幸得麒麟子,那孩子小时候他见过,白白胖胖,玉雪可爱,穿上红肚兜,跟年画上的仙童似的。&lt;/p&gt; 李家家主:“他是我们李家这一代唯一的子嗣……”&lt;/p&gt; 这话可是让寇院长欲言又止了,“虹儿……”&lt;/p&gt; 李家家主掀了掀眼皮,仿佛没听到这句话,接着说:“家族里终于查出先祖灵躯所在,正是金光县,他自告奋勇来寻,我……”&lt;/p&gt; 寇院长叹了一口气,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好多嘴。&lt;/p&gt; “你难道怕他和林稚水起冲突吗?”寇院长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老友,你的品性我还不信?你绝不是那种溺爱孩子,将其宠成无法无天的纨绔的。”&lt;/p&gt; 哪知,李家家主叹息一声:“只我一人,也无力回天啊。”&lt;/p&gt; 随后,寇院长就听完了一个努力教孩子,却被孩子爷爷奶奶,母亲舅舅,叔叔伯伯,乃至最上头那一位拖后腿的中年男人血泪史。&lt;/p&gt; “他倒也不是那种令人不耻的纨绔,他就是……就是……”李家家主纠结半晌,“他就是自小被捧大的,要星星不给月亮,养成唯我独尊的性格。又因着周围人都说他是李家这代唯一的传人,必须完美无缺,不负青莲剑仙威名,便又心心念念觉得自己倘若不够完美,堕了先祖名声,那就是千古罪人。”&lt;/p&gt; 从要求自己完美,到要求自己周围人东西也要一样完美,也不过是七八年的功夫。等李家家主注意到时,亲儿子已经养成了那样又轴又骄纵的脾气。&lt;/p&gt; 寇院长:“……想些好的,其实他们也不一定会起冲突。”&lt;/p&gt; 李家家主眼睛都不多眨一下地:“我不信。”&lt;/p&gt; 寇院长:“……”&lt;/p&gt; 这话不是亲爹,都说不出来。&lt;/p&gt; 他迟疑着,委婉地:“那要看看是什么事了,只是普通争端,倒也用不着先斩后奏。”&lt;/p&gt; ※※※※※※※※※※※※※※※※※※※※&lt;/p&gt;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叶邵棠 1个;&lt;/p&gt;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清水泥浆 1个;&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怀瑾握瑜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omorrow 100瓶;小黑屋来了 70瓶;温陵胖姑娘 50瓶;一只咕咕咕 30瓶;怀瑾握瑜、流萤小扇 10瓶;23097414 3瓶;白茶御日常生活、漫奴、抱朴守一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举头望月 数课之后,是一整天的文课,文课之后,又是一整天的武课。&lt;/p&gt; 林稚水喜欢武课,所有刀光剑影都能够在面前展现。&lt;/p&gt; 去上武课之前,妹妹一边装水壶一边说:“哥,今晚咱们要祭灶官,你下课后带头黄羊回来祀灶。”&lt;/p&gt; “已经二十三号了啊。”林稚水有些晃神,“那离元日也不差多少天了。”&lt;/p&gt; “对!我们终于又可以一起过年了。”小女孩说这话时,难得有了现在年龄该有的活泼,“我买了彩绸,练习好久的剪燕子呢,哥哥到时候,一定要戴上哦,要迎接春天!”&lt;/p&gt; 林稚水笑着点点头。&lt;/p&gt;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到武课遇见李路行。&lt;/p&gt; 陆嘉吉在林稚水耳边逼逼叨叨:“这家伙为什么不能像不上文课一样,不来上武课呢。”&lt;/p&gt; 林稚水瞧了几眼,“因为武课是他的优势所在。”&lt;/p&gt; 小少爷的心理素质是真的好,被阮小七毒打后,还能继续抱着他的三尺青锋在武课上大杀四方。&lt;/p&gt; 清澈的蓝天下,剑鸣在单调的吟响,李路行也的确不负他青莲剑仙后人的名号,澎湃的剑意笼罩了整个演武场,长剑出鞘,神虹掠过,挑战他的人,十招之内,必然被打翻。&lt;/p&gt; 少年天骄,也只是差了些实战经验。&lt;/p&gt; 陆嘉吉支着下巴看了几场后,撇撇嘴:“好吧,我承认,他确实有傲慢的资本。”&lt;/p&gt; 林稚水:“那你要不要也上去玩玩?”&lt;/p&gt; “好主意!”陆嘉吉提起笔,跃跃欲试。&lt;/p&gt; 没等到他写出战文,李路行就从演武场走了出来,迈动的脚步轻快愉悦,目标很明确,就是在和陆嘉吉聊天的林稚水。&lt;/p&gt; 他拧眉,脸色有些阴沉,“你拒绝了我的友谊,就是因为这满脸尸斑的玩意儿?”&lt;/p&gt; 林稚水唇角笑容收敛,眼瞳如同墨汁浸透,“道歉。”&lt;/p&gt; “哈?”李路行往柱子一贴,下巴抬得高高,“道歉?我从小到大就没道过歉。而且,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他有什么地方可以和我相提并论?”&lt;/p&gt; 小少爷垂首,漫不经心地把玩自己编的剑穗,“他哪方面行了?战文还是自身武技?或许在这金光县算是佼佼者,放到皇城根本不够看。”&lt;/p&gt; 典型的天才傲慢综合症。&lt;/p&gt; 欠一顿毒打——阮小七那一场,根本不足以让他感受到当头棒喝,毕竟看着就不是同一年龄的,高中生难道还会因为考不过研究生而怀疑自己的能力吗?&lt;/p&gt; 林稚水手腕一动,执着毛笔往前飞刺,李路行下意识抬剑,蘸满墨汁的笔尖与剑柄相撞,留下浓重墨印。&lt;/p&gt; “戢鳞?”林稚水念出上边篆刻的古朴大字,“戢鳞剑,戢鳞潜翼,思属风云,赠你剑的人希望你能适当隐藏自己的锋芒,可惜,你辜负了他的期望。”&lt;/p&gt; 李路行“哼”一声,“他老了,就知道藏锋,本少爷天纵奇才,为什么要藏着掖着。”&lt;/p&gt; “有才能,确实不需要藏着掖着。”林稚水转动笔管,笑的时候,眼神却是锋利的,“李路行,既然你觉得自己是完美的,那肯定没输过吧?”&lt;/p&gt; “当然。”&lt;/p&gt; “好。”林稚水把笔一摔,白纸上“啪”地摔出粗重墨痕,“来年二月二十一号,书院私试,比一场?你输了,就要道歉。”&lt;/p&gt; “那你输了,就不许再自降身价,和他们混在一块。”&lt;/p&gt; “我交友是我的自由,何况,我并不觉得那是自降身价。”&lt;/p&gt; “我道歉也是我的自由!”&lt;/p&gt; 二人对视两息,知道都无法说服对方,直接不欢而散。&lt;/p&gt; 晚上,林稚水买了一整头黄羊回家,路上不忘绕道去酒楼,把借来的钱还清。&lt;/p&gt; 掌柜还铺了红纸,“林公子,赐一副春联?我过年时把它贴在店门口。”&lt;/p&gt; 林稚水略一沉吟——&lt;/p&gt; 千古平波鱼献瑞,万端浮世鸟呈书。&lt;/p&gt; 掌柜好奇:“可有典故?”&lt;/p&gt; 旁边有人笑道:“鱼献瑞,可是指‘白鱼入舟’?”&lt;/p&gt; 林稚水:“不错。”&lt;/p&gt; 那人望着下联:“鸟呈书……鸟呈书……小公子,鸟呈书究竟是哪处典故,我竟一时间想不起来。”&lt;/p&gt; “仓颉造字。”&lt;/p&gt; 那人一拍手:“是了是了,昔日,人文始祖首创鸟迹书,震惊尘寰,我怎么把这个忘了!”&lt;/p&gt; 掌柜高高兴兴把这幅对联收起来,“改天让人裱到门口去!”他识好歹,也能看出来对联中特意带的“平波”二字,正指他的酒楼“平波楼”。&lt;/p&gt; 林稚水将黄羊带回家,妹妹麻溜处理了,摆到社台前祀神,又去院内立杆,悬挂天灯。林稚水帮她打下手,羹汤灶饭、糖瓜糖饼都摆上桌,想了想,又放了个东西上去。&lt;/p&gt; 妹妹挂完天灯回来,一进门,心口直跳:“哥,那是什么!”&lt;/p&gt; 也不怪她大惊失色,灶上除了祭品,竟还摆了个大乌贼头。&lt;/p&gt; 林稚水咳嗽一声,“之前我不是离家了吗?路上看到一头大乌贼兴风作浪,杀了他后,就继续上路了。后来回程,发现他居然还在沟里,不腐不烂,就带回家,想着哪天当祭品,祭奠祖宗。”&lt;/p&gt; 妖头做祭品,祖宗肯定喜欢。&lt;/p&gt; 现在没到祭祖的时候,但是祭神也一样。&lt;/p&gt; 妹妹躲在林稚水身后,探出头来,“社神会喜欢这个吗?”&lt;/p&gt; “应该?鸡头鸭头都接受了,总不能歧视海鲜。而且我还可以念首诗让他变成一个诗情画意的乌贼脑袋。”&lt;/p&gt; 林稚水清咳几声,把窗户拉开,月色流了进来,照着乌贼妖死不瞑目的眼睛。&lt;/p&gt; “床前明月光——”&lt;/p&gt; “疑是地上霜——”&lt;/p&gt; “举头——”少年双手捧起乌贼脑袋,回头冲妹妹眨眨眼睛,在斜射的月光底下,乳白的犬牙闪闪发亮,“望明月!”&lt;/p&gt; *&lt;/p&gt; 十二月的土地是昏睡的,坚硬冷漠,鞋底和泥土摩擦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尖锐响亮。&lt;/p&gt; 顶着刺骨的寒风,胭脂也遮不住李路行冻白的脸色,“还没找到吗?”&lt;/p&gt; 随从拿木棍敲敲山壁,敲敲石凹,袖子擦了擦额角:“少爷,这一块都找遍了,没有任何迹象。”&lt;/p&gt; 李路行顺手折下褐色树枝,随意地断成了三四截,抛到地上,“那就继续找,水里也要找,被冰冻上了?那就敲开冰块潜进去,谁先找到先祖骸骨埋葬之地,赏黄金五十斤,白银五十斤,彩缎五十匹,战文一页。”&lt;/p&gt; 随从们顿时又觉得冻到麻痹的身躯恢复了力量,“少爷放心,我们都有认真的找。”&lt;/p&gt; 李路行“嗯”了一声,眼角瞥到一条干涸的水道沟,二话不说,直接跳了下去,暗红的兽血黏腻了鞋底和袍角。小少爷踢了踢那头野兽的尸身,回头,不悦:“愣着做什么,把它翻开,万一被它盖住了呢——尸体也剖一下,看看是不是被吃了。”&lt;/p&gt; 随从们赶忙上前,将野兽搬到一边解剖,其中一个想要讨好李路行,凑上去:“少爷,你的鞋底和袍子脏了,小的回去拿新的?”&lt;/p&gt; 李路行斜眼看他,“回去?”&lt;/p&gt; “是的。少爷坐那边树下,等小的……”&lt;/p&gt; 话没说完,李路行一脚踹他肚子上,“再乱吠,以后你就别跟本少爷身边了。少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的,找东西去!”&lt;/p&gt; 随从捂着肚子,很是不解——以他家少爷爱干净的程度,他提出来后,少爷不应该是满意于他的体贴,记住他这个人吗?&lt;/p&gt; 另一个随从经过他身边,小声:“新来的吧?”&lt;/p&gt; 随从点头,“是少爷出来前,被夫人调到少爷身边的。”&lt;/p&gt; 那个随从一副“怪不得”的模样,“你不知道,少爷自小就憧憬青莲剑仙,很多人都说少爷天赋卓绝,不输先祖,一点血迹而已,不值当他浪费时间。以前少爷练剑的时候,也不是从头到尾都干净的。”&lt;/p&gt; 先前的随从知道自己是犯了忌讳,也不敢再在李路行眼前晃了,闷头去寻找先灵踪迹。&lt;/p&gt; 好心提醒他的随从却眼珠子转了转,走到有些烦躁的李路行身边,“少爷,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的。你可是他的后人,几百年来资质最接近他的人,倘若剑仙有灵,也该为你现身了。”&lt;/p&gt; 李路行不耐烦:“别老是说这些屁话,找了快一个月了,我怕他是在图南书院里,这两天还捏着鼻子去当这小破地方书院的学生,也没找着。先祖愿意出来,早出来了。”&lt;/p&gt; 他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月亮挂在天上,连周围的光晕也显得冷漠。“继续,找到明天早上!”&lt;/p&gt; 李路行其实没抱太大希望。&lt;/p&gt; 八百年前,先祖李白察觉自己寿命将至后,仰天大笑离开家中,他们只打听到青莲剑一剑劈开万妖城大门,后面再无半点消息。&lt;/p&gt; 甚至,八百年来,李家人都以为李白的尸骸在万妖城中,被妖族藏匿起来——尽管妖皇说过,李白劈了妖城大门后,就飘然而去,他的失踪和妖族没有任何关系。&lt;/p&gt; 一代又一代的李家人在生下子嗣后,前仆后继潜入妖族皇城,就是想要将先祖迎回,有的两手空空地重伤归来,有的,却再也没法回来。&lt;/p&gt; 而这一代,有人意外在金光县拾到了李白从不离身的酒葫芦,因着往葫芦里灌酒后能使酒液更香醇的功效,几番碾转后,被卖到皇城,惊动了现存的所有李家族人。&lt;/p&gt; 可是,都八百年了,哪怕酒葫芦没坏,那尸骨,也该腐烂了吧。&lt;/p&gt; “床前明月光……”&lt;/p&gt; 少年的声音随风传来时,已经变得飘飘渺渺了,底下不停翻找的人却并没有听到。&lt;/p&gt; “疑是地上霜……”&lt;/p&gt; 乌鸦纷纷落到满是尘土的路上,歪头凝视李路行等人,又嘶哑长叫,展翅飞走。越飞越小,远成黑点,从南到北,连接成几丈长的黑线,横亘月前。&lt;/p&gt; “举头望明月……”&lt;/p&gt; 月晕“嗡”地一震,耀眼的光亮驱散阴影,大地浸在月色中,圣洁,明净,乌鸦四散飞去,披着月光,居然也能像祥瑞。&lt;/p&gt; 成千上万的盈白光点在空中发亮,渐渐凝聚成素色宫殿。&lt;/p&gt; 李路行瞪大双眼,本来扣在剑柄上的手,也不知不觉松了开来。梦游般地呢喃殿门挂的牌匾:“白玉京。”&lt;/p&gt; 殿顶歪歪斜斜坐着一道人影,高举酒杯,月色下,水晶似的液体流泻,尽入口中。&lt;/p&gt; 身影虚幻,似乎已是鬼魂。&lt;/p&gt; 那魂灵侧头瞥下目光,“小子,刚才就是你在‘举头’望明月?”&lt;/p&gt; 举头?&lt;/p&gt; 李路行想起自己之前确实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心脏跳得极快:“先祖!刚才是我看的月亮!”&lt;/p&gt; 李白哈哈大笑:“好好好!如此有血性,原来竟是我李家儿郎。”&lt;/p&gt; 一道玉阶从空中殿门延下,李白反身入了宫殿,“你随我进来。”&lt;/p&gt; ※※※※※※※※※※※※※※※※※※※※&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承包那只叶不羞 80瓶;想和一哥贴贴 33瓶;金榜题名墨尚新 30瓶;清风有幸、芥末是博美、桐生战兔 10瓶;五九七 6瓶;葵蕤、叶子、幸の鸢尾 5瓶;妍妍 2瓶;雲、白茶御日常生活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剑术第二 李路行兴高采烈地跟着先祖进了白玉京。&lt;/p&gt; “我会教你我的诗……”李白说的同时,眼睛里还含着期待之意。&lt;/p&gt; 李白一直觉得自己写的诗是被诅咒了。&lt;/p&gt; 少年时作诗,呈给当朝左相,可并不怎么被看好,尽管夸了他“虽风力未成,且见专车之骨”,却又说“若广之以学,可以相如比肩”,也就是,让他还要再进行深造。&lt;/p&gt; 青年时,因商贾出身,被上层的士大夫所不待见,纵然赠了诗,也无甚看重。&lt;/p&gt; 后三年居家念书,决心仗剑远游,恰逢时局混乱,天下大变,妖邪出没,至交好友死于妖物口中,魂魄不宁后,李白一人一剑,雪中持刃,将当时一妖王斩于王座之上。&lt;/p&gt; 举世皆惊。&lt;/p&gt; 后来李白更多的心思都放在杀妖。让天下人安定上,偶赠诗与友人同僚,对方的关注点几乎是他前回出战有无受伤,后次杀妖有无把握,需饮酒作乐否,对于诗赋虽有称赞,却心不在此,李白意兴阑珊,渐渐更多的也只是写给自己看,或是剑刻于山水间。&lt;/p&gt; 但是!&lt;/p&gt; 面前这人居然可以背出他的诗,必然是欣赏他的诗文,并且为之沉迷的。&lt;/p&gt; 李路行大惊,慌忙道:“先祖,我想和你学剑!不想学诗!”&lt;/p&gt; 李白笑容一僵:“我的剑术其实普普通通……”&lt;/p&gt; 李路行诧异:“怎么会,您可是李白!”他恍然大悟,“先祖是在谦虚吗,但是我们大家都知道您剑法高绝,是当世剑仙。”&lt;/p&gt; 李白:“……”&lt;/p&gt; 李白瞅他两眼,突然吟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身上剑气凌厉,整个人宛若雪里青刃。&lt;/p&gt; 李路行眼睛登时就亮了:“先祖剑意凌霄,小子远远不及!”满脸的“想学想学”!&lt;/p&gt; 李白便有些意兴阑珊了。只是念及那首《静夜思》,再问他一次:“当真是想学剑,不想学诗?我作的诗,比我的剑更好。”&lt;/p&gt; 李路行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想学剑。”&lt;/p&gt; “也罢。”李白平静地:“我的剑术尽数留存李家了,未曾藏私,你要学,我也教不了你新的。谁都可以学我的剑,但是,学到我的剑,也并非我传人。”&lt;/p&gt; 李路行迟疑了片刻,却仍是坚定地点了点头。&lt;/p&gt; 他心里想:哪怕是一样的剑术,有原主教导和听别人教导,效果也不一样。何况,方才先祖的剑意,他所见的李家人里,每一个能达到。&lt;/p&gt; *&lt;/p&gt; 就在金光县外一座山头的动静,又是悬浮于天的宫殿,很快就引来了金光县中人的注意。他们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孤身只影,急赶忙赶地来到山顶。&lt;/p&gt; 那宫殿已落到地面,可看它神圣的模样,每一个人敢上前亵渎。&lt;/p&gt; 林稚水到时,正好听到有人询问李家随从那到底是什么,难道是天上神仙下凡?随从与有荣焉地大声回答:“不是神仙,是太白!李家先祖,护国神剑,青莲剑仙,谪仙人太白!”&lt;/p&gt; “青莲剑仙,他不是早已仙逝多年了吗?”&lt;/p&gt; 随从掷地有声:“英灵永存!”&lt;/p&gt; “那,太白前辈英灵现身,是因为什么?”问的人突然“啊!”了一声,结结巴巴:“难道……难道是想要收弟子?”&lt;/p&gt; 人群瞬间躁动了。&lt;/p&gt; 给青莲剑仙当徒弟,说出去多威风凛凛!而且,这是本朝的剑仙,不知多少人是他的迷弟迷妹,他在世的时候,整个人族,十个里有十一个穿一身青衣,腰间佩剑,不管会不会剑术,都要拔I出来耍一耍。&lt;/p&gt; 随从白了他一眼:“尽想好事,青莲剑仙早收好徒弟了,是我们家少爷,你们来之前就已经进去了,是剑仙亲口邀请的。”&lt;/p&gt; “你家少爷?你家少爷是……”&lt;/p&gt; “李路行!”&lt;/p&gt; 那人立刻流露出艳羡却又自知比不过的表情:“青莲剑仙的后代啊,怪不得……”&lt;/p&gt; 随从挺了挺胸:“是我家少爷自己的本事。青莲剑仙一现身,就问是不是我家少爷看的月亮,我家少爷承认后,才被邀请进‘白玉京’的。和血脉没有关系。”&lt;/p&gt; 于是,围观群众们讨论的话题,又成了月亮到底是什么隐喻,才会让李白另眼相待。&lt;/p&gt; 李路行迟迟不见从白玉京中出来,围观群众们渐渐有人试着靠近宫殿,见宫殿没有反应,又试着去推门,白光凝成罩子,阻止了他们的行为。&lt;/p&gt; “果然不行……”&lt;/p&gt; “只有青莲剑仙承认的人,才能进去吧。”&lt;/p&gt; “李家少爷果真是天纵奇才,竟能堪破太白前辈的暗喻,月亮……月亮……或许是月色太美了,扰乱我心神,让我什么也想不出来。”&lt;/p&gt; 林稚水同样上去试了。&lt;/p&gt; 那可是李白啊!哪怕没办法得他青眼,亲眼见上一面,也是人生一大幸事。&lt;/p&gt; 白罩子并没有放行,屋檐往下淌着月光,溶进罩子里,除了亮光以外,什么也看不清。&lt;/p&gt; 林稚水遗憾:“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难得碰到白玉京,可惜我和仙人无……”&lt;/p&gt; 最后一个“缘”字尚在舌尖打滚,白光忽然间将林稚水拢了,拉他进了宫殿。&lt;/p&gt; 一道陌生的声音问:“你是只会这四句,还是……”&lt;/p&gt; 林稚水迷迷糊糊间,下意识接了念:“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lt;/p&gt;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lt;/p&gt; “……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lt;/p&gt; “……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旄头。”&lt;/p&gt; 八百三十个字,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背的过程中,林稚水渐渐回过神来,对问话的声音心里有了猜测。&lt;/p&gt; “太白先生?”&lt;/p&gt; 白光闪去,眼神逐渐凝焦,林稚水看清了面前人。&lt;/p&gt; 身长六尺余,着青绮冠帔,以青带束发,风云相扶,衣边翩飞,似是化鹤而归。&lt;/p&gt; 林稚水一瞬间就想到了昔年李白名动京师时,众人对他的称呼。&lt;/p&gt; ——谪仙子。&lt;/p&gt; “太白先生。”林稚水拱手作揖。&lt;/p&gt; 李白眸子炯然:“你从哪里听来的诗?”&lt;/p&gt; 林稚水一愣。&lt;/p&gt; 李白:“我之诗稿十丧其九,又从未现世,只有少数赠予故人,纵是我儿也未曾留有我诗稿,今夜你是吟出我诗句的第二人。”&lt;/p&gt; 林稚水沉默片刻,抬头对视:“第一人,你也会如此问他吗?”&lt;/p&gt; “他是我后人,听过一两首诗,实属正常。”&lt;/p&gt; “既然他不用回答,我也不会回答。”&lt;/p&gt; 李白扬眉,“你就不怕我把你赶出去?”&lt;/p&gt; 少年一笑:“我闻太白先生性疏狂,一身侠义豪气,心归明月,天涯可见,如此人物,怎会容不下小子轻狂?”&lt;/p&gt; 李白抚掌而笑:“当浮一大白。”&lt;/p&gt; 他自己都是个狂人,何止能容得下,更是可惜宫殿中没有真酒,无法和这位小狂生举杯痛饮。&lt;/p&gt; 林稚水就知道自己初步是过关了。&lt;/p&gt; 于是,他解释:“我是机缘巧合下了解过先生的诗,将其背下。至于如何机缘,恕我不能直言。”&lt;/p&gt; 李白眉毛一挑:“如何现在又说了?”&lt;/p&gt; 林稚水:“以先生的性格,断然不是因血脉就有诸多容忍的人,何况,里面那位,连隔代亲都不算。”&lt;/p&gt; 李白极为放松地听着陌生人的分析,甚至还有心情幻出酒水小酌。&lt;/p&gt; “你不问第一位,是认为没必要。问我,也不是由于亲疏,仅仅是连续二人念出你的诗稿,到我进来时,心生好奇,就直接开口问了。”&lt;/p&gt; 林稚水顿了顿,歪头:“似乎,还差了句什么谦虚的话?”&lt;/p&gt; 李白含笑添上:“先生,我所言可有理?”&lt;/p&gt; 林稚水一拍掌:“不错。”他貌似有礼有节地拱手,依言复述:“先生,我所言可有理?”&lt;/p&gt; “有理!”&lt;/p&gt; 二人相视而笑。小的是见到谪仙人,心情激动下自然而然的亲近,大的,就是一见如故,对于性情放旷的少年发自内心的欣赏。&lt;/p&gt; 简而言之,就是:这小子像我年轻时候。&lt;/p&gt; 李白想起后院一板一眼学剑术的自家后代,却鬼使神差觉得,那怕对方举过妖头,小小年纪就敢杀妖,却还是眼前的小少年更合他胃口,也……&lt;/p&gt; 更像他想象中的后代。&lt;/p&gt; 可惜……&lt;/p&gt; 大概也是个虽然念得出诗文,却更爱他剑术的。&lt;/p&gt; 李白:“你可想随我习剑?”&lt;/p&gt; 林稚水愣然:“您不是早就有了传人?”&lt;/p&gt; 李白哂笑:“不算传人,我还在世时,整个李家都把小辈送过来,我一并教的剑,只算我学生。”念起那时候情形和这般无二,开设的剑课与诗课,前者座无虚席,后者门可罗雀,李白心里有些郁闷。&lt;/p&gt; 他说过不止一次自己诗文第一,剑术第二,那些人嘴上说着“知道了知道了”,改天还是只想要他的剑。&lt;/p&gt; ——剑术完全压过了文采的光芒。&lt;/p&gt; 李白:“所以,教他也是教,教你也是教,你要学吗?”&lt;/p&gt; 林稚水郑重一拜:“弟子林稚水,见过先生。”&lt;/p&gt; 李白便将林稚水带去了宫殿后边,让他和李路行见一见,“路行,这是林稚水,日后随我一同习剑。”&lt;/p&gt; 李路行和林稚水四目相对后,把气一憋:“先祖,我明白了。”&lt;/p&gt; 李白眉梢轻挑:“你是否不愿?”&lt;/p&gt; 李路行当然不乐意,好不容易见到崇拜的人,谁会想和别人分享。但是……“先祖高兴就好。”素来心高气傲的小少爷强行忍了下来。&lt;/p&gt; 错了。林稚水心说,如果坦诚一些,太白先生才会高兴。&lt;/p&gt; 李白:“当真愿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lt;/p&gt; 林稚水心里默念:第二次机会。&lt;/p&gt; 李路行抓牢剑柄不放,大声:“我愿意!”&lt;/p&gt; 李白有些失了兴致:“既然愿意就好。”&lt;/p&gt; 憋了半天后,李路行又吞吞吐吐问:“所以,他是我师弟吗?”&lt;/p&gt; 李白摇头:“你们都并非我传人,不论师兄弟。”&lt;/p&gt; 李路行低低“嗯”了一声。既是高兴林稚水没得到特殊对待,也难过于自己同样没被另眼相待。&lt;/p&gt; 说教林稚水,青莲剑仙就是丝毫不藏不掖地教,有郭靖和阮小七的称赞,林稚水也知道了,李白剑术的确没有太过精妙的地方,但是……&lt;/p&gt; 郭大侠:“你学会后,可跻身江湖二流高手,若是纯熟运用,纵使无甚精妙剑招,面对一流高手,亦有对抗之力。”&lt;/p&gt; 阮小七:“嗐,直说就是:剑招朴素,但是质朴天然,别有羚羊挂角的另类妙处,对于悟性没多大要求,很适合大众学习。”&lt;/p&gt; 别听阮小七用词是“适合大众学习”,林稚水心知肚明,他只是没往后继续说,否则,不会用“羚羊挂角”来形容。&lt;/p&gt; ——羚羊挂角,不正是无迹可求?&lt;/p&gt; 这种剑术,很适合初学者入门,不过,越修习,才越考验悟性。“12=7+5”“14=11+3”固然简单,然而摸清为什么“任何足够大的偶数,都可以分解成两个质数相加”,就是哥氏猜想。&lt;/p&gt; 因着和李白学剑,林稚水压根没能赶上过年,也就只能失约妹妹,心里万分愧疚。&lt;/p&gt; “明年一定补上!”林稚水心说。&lt;/p&gt; 当然,年没法过了,第一场私试也参加不了了,好在,林稚水并不多指望保送,正儿八经参加升学试,他也有自信自己能过。&lt;/p&gt; 今天的教学结束后,李白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了下酒坛,“你们也学得差不多了,临走前,都去书阁,挑一份典籍,我再教你们最后一次。”&lt;/p&gt; 那书阁有二层,平日里李白只开放第一层,说是第二层的东西他们看了只会贪多嚼不烂。&lt;/p&gt; 踏进书阁第二层,林稚水放纵自己的好奇心,先四处打量了一遍,才开始挑典籍。&lt;/p&gt; 都是李白手抄的书本,有他自己的剑术和以往红尘行走时见识过的剑招,有蛊毒、易容等旁门左道,有医书,有相术,甚至酿酒、赌博、江湖骗术一些杂书都有。&lt;/p&gt; 李路行进来后,目不斜视直奔剑术的柜子,迟疑片刻后,抓了其中一本出门。&lt;/p&gt; 暗处,李白见了,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剑术。”&lt;/p&gt; 罢了。至少他敢杀妖,学了剑术后,也能护持人族。&lt;/p&gt; 李白也不想再看林稚水挑了什么,左不过是和剑相关,袖携酒壶,跃上参天巨树,对月畅饮。&lt;/p&gt; 青莲剑仙卧在枝间,摇头叹气:“怎么就没人相信,我真的是诗文第一,剑术第二呢?”&lt;/p&gt; “先生,我挑好了。”林稚水的声音自树下传来。&lt;/p&gt; 李白平静地垂眼往下看,只见他心里十分满意的那个学生,高举着他的诗集,“太白先生,我想学这个。”&lt;/p&gt; ※※※※※※※※※※※※※※※※※※※※&lt;/p&gt; 李白身高六尺余:&lt;/p&gt; 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lt;/p&gt; ——《与韩荆州书》&lt;/p&gt; *&lt;/p&gt; 李白外貌:&lt;/p&gt; 眸子炯然,哆如饿虎,或时束带,风流蕴藉。曾受道箓于齐,有青绮冠帔一副。少任侠,手刃数人。&lt;/p&gt; ——《李翰林集序》&lt;/p&gt; *&lt;/p&gt; 关于李白诗稿丢失:&lt;/p&gt; 公又疾亟,草稿万卷,手集未修。枕上授简,俾予为序。自中原有事,公避地八年,当时著述,十丧其九,今所存者,皆得之他人焉。&lt;/p&gt; ——《草堂集序》&lt;/p&gt; *&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帅到深处自然基 20瓶;余晚晚 10瓶;aizen 5瓶;斯沃特咯 3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增益效果 李白:“你要和我学写诗?确定是诗,没有误以为那是剑谱?”&lt;/p&gt; 林稚水毫不犹豫:“我确定!”&lt;/p&gt; 枝昏叶暗间,看不清李白神色,“说说,你想学它的缘由?”&lt;/p&gt; 这是学之前还需要先做一遍自我剖析?林稚水眨了眨眼睛:“理由?需要吗?任何人……”林稚水下意识代入了自己上辈子,“任何人见到你,都会想沾一沾你的才气,哪怕只得半斗。我既然有此机缘,自然想厚颜无耻请太白先生教我。”&lt;/p&gt; 然而,李白并没有高兴。&lt;/p&gt; 他惆怅地喝了一口酒。&lt;/p&gt; 小年轻们啊,就是嘴上说着好听。说着是喜欢他的诗,实际上,就是想投其所好讨好他,哪怕给他出诗集,用的名头也是《青莲剑仙的诗集》。&lt;/p&gt; 一想起来那个荒唐的诗集,特意收集来他送给友人的诗,然后大打青莲剑仙的名头,根本不是真心欣赏他的诗才去做的,李白就脸一黑。&lt;/p&gt; 李白幽幽地:“你知道为何外面没有我的诗吗?”&lt;/p&gt; 林稚水摇头。&lt;/p&gt; 李白把诗集的事说出来,哼一声:“也幸好我提前知道消息拦了下来,不然,那些人冲着青莲剑仙去,对我的诗只会不带脑子地吹捧。”&lt;/p&gt; 林稚水仰头,“先生,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诗的,不是因为你是青莲剑仙。”&lt;/p&gt; 李白一抛酒壶,壶耳高挂树枝,瓷身摇摇晃晃,倒映月光闪烁。谪仙从树上轻飘飘落下,袖袍飞扬,“林稚水。”他慢悠悠地说,“要给我出诗集的人也是那么说的,然后,我问了他们其中一首——我赠给孟襄阳的诗,表达了什么,一群酒囊饭袋,吞吞吐吐,呵。”&lt;/p&gt; 太想讨好他了,拿到诗后,没看就直接拿去印刷,才被他问住。&lt;/p&gt; “倘若有谁假冒我名号,写出平庸烂俗之作,寻常人分辨不出来,恐怕也会因着崇敬我,刻意去拜读,去拔高,那岂不是我在名不配位。倒不如不将我的诗文传出去。”&lt;/p&gt; 林稚水心里转了一遍。&lt;/p&gt; 孟襄阳……孟……啊,对!孟浩然是襄州襄阳人,世称孟襄阳。&lt;/p&gt; 赠给他的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lt;/p&gt; 李白眉梢微扬。“对。”似乎是想起林稚水的真情告白,意味不明地:“你既然听过,那也说说这首诗……”&lt;/p&gt; 林稚水条件反射地:“这首送别诗采用了……手法,寄托……的情怀,表达……的追求,袒露……的心迹,抒发……的思想感情,起到……的作用。”&lt;/p&gt; 脑子里还顺便回忆老师的谆谆教诲:六分诗词赏析,必须分一、二、三点来回答,一点两分。&lt;/p&gt; 李白听得一愣一愣的,捋着胡子回想:自己当时真的有这么多想法吗?&lt;/p&gt; 少年说完后,仿佛激活了什么开关,眼睛亮晶晶地凝望诗仙:“我有些问题,想要问您!”&lt;/p&gt; 李白没太反应得过来:“什么问题?”&lt;/p&gt; “先生,‘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是以‘金市’‘银鞍’这样的地豪与物奢,烘托出少年游侠的意气风发,风流潇洒吗?”&lt;/p&gt; 李白:“?”&lt;/p&gt; “先生,‘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可是用典《水经注》那句‘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lt;/p&gt; 李白:“是……”&lt;/p&gt; “那,后面那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也是同一处用典,为《水经注》最后那句‘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lt;/p&gt; 李白还没来得及回复,少年已如炮弹连珠:“《将进酒》磅礴大气,它是写于您第一次游皇城时的意气焕发,还是政途受阻后,哀而不伤的恣肆行乐?我个人认为是后者,《将进酒》字字欲飞,纵横睥睨的豪情,‘人生得意须尽欢’的似乐实悲,到‘与尔同销万古愁’的似悲实乐,全篇鬼斧神工,悲乐翕张,是轻狂,而非病狂失心,似愤慨,又有豪迈……”&lt;/p&gt; 李白:“……”&lt;/p&gt; 他心情有些复杂。&lt;/p&gt; 先不管说得对不对——反正都没他这个原作者想的对,但是,少年洋洋洒洒长篇大论去分析时,眸中含光的兴奋与盼他解答的期待,无一不在表明对方的真心。&lt;/p&gt; 老天待他不薄。哪怕初时唤醒他的后辈并非如他所想,是一个不拘小节,会拿前人诗文开玩笑,又小小年纪敢杀妖的游侠儿,可后来的小少年却极其对他胃口,尤其是,还喜欢他写的诗。&lt;/p&gt; ——这才是他想要的传人。&lt;/p&gt; 李白望着林稚水的目光,诡异地多了几分慈爱,“好,我教你写诗。”&lt;/p&gt; 正亢奋提问的林稚水:“……啊?”&lt;/p&gt; 既然做下决定,李白一言一行只全按着对入室弟子的标准去做。&lt;/p&gt; 诗文相通,李白写诗有一股一气呵成的灵气,林稚水跟着他学习,文笔提升的同时,文字世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lt;/p&gt; 阮小七舒服地畅吟,双臂舒展,一呼一吸吞吐灵气,身上受的伤在极速恢复。&lt;/p&gt; 郭靖打了一套拳,本是风声拳声假做的龙吟声,居然真的出现金龙啸天之意。&lt;/p&gt; 包公更加耳聪目明,看蚂蚁窝也能从蛛丝马迹里推断出它们是要去墙角还是要上树。&lt;/p&gt; 吴用深感头脑转动得更加灵活,倘若再经历一遍水浒传,他觉得自己能直接暗中操作,把宋江坑到稀里糊涂登基,也省得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走的走。&lt;/p&gt; *&lt;/p&gt; 李白越教越觉得这个弟子让他满意,灵性十足,教起来不费力,性子也像他,相处起来极其合拍。&lt;/p&gt; 最让他满意的一点是,林稚水看过他的诗!几乎是信手拈来,他说出上句,林稚水就能接下一句,活像全文背诵后还抄写带默写,刻在骨子里似的。&lt;/p&gt; 教着教着,他们就熟了,李白也就和他说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妙事。&lt;/p&gt; “我也曾被妖王追杀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时候我已在思考,要不要拔剑自刎,留个体面。”&lt;/p&gt; 林稚水紧张地抓着自己的手,“这么凶险吗?我怎么记得,大家都津津乐道您运气好,比如这次妖王追杀,正遇上地崩山摧,将妖王掩埋。”&lt;/p&gt; 说到“地崩山摧”时,林稚水觉得这个形容有点耳熟,可越是去想,越是抓不到那根尾巴。烦躁得慌。&lt;/p&gt; 李白点头:“是啊,地崩山摧。”他道:“若说运气好,也得确能那么说,所以,死的才是那妖王,不是我。”&lt;/p&gt; 林稚水忍不住又八卦了一下,关于这边的李白的些许传说:“大家都传师父您确实是神仙下凡,天定之子,那时候海上追寇,海寇仗着弄潮手段了得,几番戏弄于您后正要驱船远去,竟有海波推船,转瞬间,您就追上了海寇,将其头颅斩下。”&lt;/p&gt; 李白:“……天定之子实属夸张,只不过是灵感来了。”&lt;/p&gt; 没等林稚水想明白,李白就着这事顺嘴说:“那时乱世,时局动荡,巨寇出没,我才以长剑清之。后来我发现,只要事态不稳,斩再多草寇,也还会有人铤而走险。”&lt;/p&gt; “然后,先生就加入了高宗的军队,做了护国神剑。”&lt;/p&gt; 李白瞅他:“还称先生?”&lt;/p&gt; 林稚水一赧:“师……师父。”&lt;/p&gt; 李白这才点头:“不错,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掺和逐鹿之事。”&lt;/p&gt; 林稚水有感而发:“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我记得这句诗是师父所作,师父不仅写出来,也确实去做了。”&lt;/p&gt; 李白凝着他,相处以来,某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越发在脑海中明显,忽地笑了:“除邪扶正之事,你不也做了吗?不过舞象之年,便敢杀妖了。”&lt;/p&gt; 林稚水:“咦,师父怎么知晓的?”&lt;/p&gt; 李白答非所问:“你是不是会背《静夜思》?”&lt;/p&gt; 林稚水不见停顿地点头。&lt;/p&gt; 《蜀道难》他都能背下来,何况《静夜思》。&lt;/p&gt; 等等……&lt;/p&gt; 《蜀道难》……&lt;/p&gt; 地崩山摧!!!&lt;/p&gt; 林稚水猛然抬头:“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lt;/p&gt; 再想到“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后面那句是“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整句诗的意思是:我的志向就是要如孔子一样,用春秋笔法,除邪扶正,让正义辉映千秋。希望能像前代圣贤一样完成这一使命,不到获麟那样不合适的时候决不停笔。&lt;/p&gt; 林稚水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重点。&lt;/p&gt; 停笔……&lt;/p&gt; 停笔……&lt;/p&gt; 笔!&lt;/p&gt; 林稚水顿觉口腔有些干燥,“蜀道山崩地裂,是因为……”&lt;/p&gt; 李白抓了一束月光,凝结成露,斟到杯子里,推向林稚水,“月露,算是白玉京的附带效果。”然后才平静地:“就是因为: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lt;/p&gt; “运气好?”&lt;/p&gt; 李白感慨:“是啊,运气好。”&lt;/p&gt; “我少时走遍河山,往往有感而发,便会随手刻下诗句,只是大多是随性之作,并未特意去记,倒没想蜀道也留了一首,关键时突然冒出来帮我,我也有被吓到。”&lt;/p&gt; 说到这儿时,他似乎回忆起往事,会心一笑。&lt;/p&gt; 林稚水拿起杯子,猛地一灌,冰凉的月露很好地抚慰了知道爆炸性消息后,不知所措的心情。&lt;/p&gt; “那……海寇,长剑……您说是灵感来了!”林稚水惊醒,“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lt;/p&gt; 长鲸不是真的鲸,意指巨寇。&lt;/p&gt; 李白满不在意地:“是这首诗,助我海上杀寇。”&lt;/p&gt; 李白:“不过,也是结合剑术才造成的效果,诗可没办法突如其来让海寇头颅落地。这诗是我追寇前一气呵成之作,随手放在袖中,到不曾想它能助我以剑气引动波涛,以我当时的剑术,尚不能保持太久剑气外放。”&lt;/p&gt; 林稚水悟了。这不就是游戏里的BUFF,也就是增益效果吗!&lt;/p&gt; 当然,得看底盘,比如你防御只有1点,再来40点增益效果,那也只是41点,对方攻击力够的,一招就能轰完一管血条。&lt;/p&gt; “所以,您的剑……您的诗……”&lt;/p&gt; “相辅相成。”李白深表遗憾,“我早说过,我的诗文才是第一,可惜他们都想学我的剑。”&lt;/p&gt; ※※※※※※※※※※※※※※※※※※※※&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影、佚名框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艾子 20瓶;甜桃没有虫 12瓶;幺二 10瓶;蟹黄包 3瓶;日月天空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谁更重要 林稚水张嘴想要说话,李白瞟他一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们不清楚真相,可我又不求着他们拜师,对诗文不感兴趣,我还死皮赖脸非要教他们?爱学不学。”&lt;/p&gt; 他傲然:“我之笔,落时摇五岳,我之诗,成则凌沧洲。别人不学,是别人之过,而非我之过。”&lt;/p&gt; 总归,他的剑术是无私放出去了,足够人族杀妖,他最爱的诗文,还不许他任性一些,挑自己喜欢的人来教?&lt;/p&gt; 林稚水眨眨眼睛,忽然道:“我感兴趣。”&lt;/p&gt; 李白欣慰:“是啊,所以,天底下只有一个林稚水。”&lt;/p&gt; 敢杀妖,敢收妖尸,敢‘举头’并且调侃先人诗文的林稚水。&lt;/p&gt; 少年脸一红,“别的我敢认,这个,确实有些夸大了。”&lt;/p&gt; 李白笑了笑,慢悠悠地抽出一沓纸:“文章越有灵气,能唤出的事物越珍贵,诗文亦是殊途同归,想要诗文的帮助,匠气十足可不行。”&lt;/p&gt; 五百张为一沓……&lt;/p&gt; 林稚水眼皮一跳:“师父,这数量是不是有点夸张?”&lt;/p&gt; 倒不是累不累的问题,而是,哪怕是写文章,写,接连不断写五百篇,脑洞都要榨干了。&lt;/p&gt; 李白:“别怕,不是让你硬写,你先把我的诗仿一遍——一沓纸可能还不够。”&lt;/p&gt; “仿写?”林稚水迟疑,“不是说,这样子很容易写得匠气?”&lt;/p&gt; 李白却略微严肃:“连匠气都没到,你还想一步登天,到灵气?”&lt;/p&gt; 林稚水悚然坐直,“师父教训的是,我心态不对,有些急了。”&lt;/p&gt; 少年懊恼地揉揉眉心,“我还以为我能永远保持平常心,倒不想,仍是被拜您为师所影响。”&lt;/p&gt; 飘了飘了。&lt;/p&gt; 毕竟是李白,能和他以师徒相称,确实值得人激动欲死,也让人更加肯定了自身——你没有一定的让人看得上眼的地方,哪怕机缘到了,大佬也只会平静地掠过你,选择别人。&lt;/p&gt; 李白微微颔首,脸上也露出点点笑意:“人之常情。”&lt;/p&gt; 又道:“你很喜欢我的诗?认为我现在的诗写得很好,很有灵气,执笔泼墨便能写出来,挥洒自如?”&lt;/p&gt; 林稚水用力点头。&lt;/p&gt; 李白笑道:“但,在那之前,我也曾仿写过先人的诗。”&lt;/p&gt; “啊?”&lt;/p&gt; “《昭明文选》七百多篇各类体裁的诗文,我一篇一篇地仿写过,仿了三遍,后来看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大多数都焚了。”&lt;/p&gt; 林稚水若有所思。&lt;/p&gt; 他同样是下过苦工的人,不论是上辈子写做的二十多本练笔笔记,还是这辈子为了诗词用典,对儒道经典、诸子百家的诵读,为了写出来的文章更有立体度,各类杂书也略有涉及。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成绩。&lt;/p&gt;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lt;/p&gt; 林稚水思索片刻,开始落笔,先从李白二十岁做的那首《上李邕》仿起。&lt;/p&gt; “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lt;/p&gt; 林稚水把诗默写出来,再另起一张纸,开始仿写。&lt;/p&gt; 李白莞尔,去取了壶酒,还特意出白玉京买了些活人也能吃的零嘴,拿到林稚水对面,边吃边看徒弟用功。&lt;/p&gt; 让他仿写,也并非是一拍脑门做的决定,初时放他自己琢磨,但是最近两天,李白观察到林稚水已经暂时处于初学者阶段的瓶颈,该去融会贯通先人的写法,帮助自己更进一步了。&lt;/p&gt; *&lt;/p&gt; 李路行学剑学得很认真,他也的确有天赋,从书阁挑的那本剑招,据说出自其他剑术大家,很有难度,他看李白舞个三四遍,已能仿其形。&lt;/p&gt; 尽管神韵还没摸到边,可这才是正常的,天底下能像青莲剑仙这样,看一遍就能记全,自己闭目悟一遍,就能像模像样,再练习几遍,神形具备的人,终究是少数。&lt;/p&gt; ——只是,剑仙对别人的剑不感兴趣,依旧用着自己平平无奇的剑招。当然,这平平无奇是对于其他花开一样的剑招而言,换个说法,它这叫做返璞归真。&lt;/p&gt; 长剑动如雷霆随行,一式快过一式,又繁如蜘蛛结网,神机百变。李路行感觉自己有所悟,收剑时神情亢奋,旋风般疾骤地跑进李白所住的主殿,“先祖,我……”&lt;/p&gt; 李路行脚步猛然一滞,练剑时特意换上的劲装本是正正好,此刻竟觉得有些凉了。&lt;/p&gt; 远远的,他看到先祖李白懒洋洋靠着椅背,手里笔支耍着剑花,林稚水反而坐得端端正正,在纸上书写,白光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压着眉眼,沉稳专注。而当林稚水将纸递给李白时,两人仿佛调了个个,林稚水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眸光微微一转就是神采飞扬,青莲剑仙反而笔支顿住,凝神细听,间或点头。&lt;/p&gt; 他们两个比他和李白更像亲密无间的师徒。&lt;/p&gt; 李路行摇摇头。&lt;/p&gt; 怎么会呢,先祖是因为他才从沉睡中醒来,纵然不收他做传人,说清楚只当他是学生,但是,林稚水也没那个本事让先祖看重……&lt;/p&gt; 是他想多了。&lt;/p&gt; 然而自己也不敢承认的怯意令李路行止住脚步,转身又回去继续练剑,可惜,心乱了,剑也就乱了,李路行瞎刺了一通,地面剑痕杂乱无章,反身回剑时,手腕一抽搐,戢鳞剑脱手而出,径直插入门扉中。&lt;/p&gt; 李路行瞳孔一震,不敢相信地低头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张了又合,合了又张。&lt;/p&gt; 他六岁就不会脱剑了!&lt;/p&gt; 从李路行远远一出现,李白就有所察觉地转头,见对方只是站了四五个呼吸就转身离开,李白沉吟,告知林稚水:“你先休息一刻钟。”起身跟了上去。&lt;/p&gt; 若说他对这位他不知多少代重孙有恶感,倒不尽然,会出现认错人,也是他当时心情激荡下,问话方式不对,方才阴差阳错,并非对方有心冒认。&lt;/p&gt; 至于教他剑术,让他去二楼挑典籍。&lt;/p&gt; 李白哂然。&lt;/p&gt; 教了就教了,挑了就挑了,难道还歇斯底里闹腾,非要人家失忆?&lt;/p&gt; 不过,有些话,也该说清楚。&lt;/p&gt; 李白跟在后面,却正巧目睹了李路行佩剑脱手的一幕。&lt;/p&gt; 青莲剑仙这一生,也并非是顺风顺水,也有过因为失败,佯狂纵酒的生活状态。那段时间,甚至因为纵酒,手连剑都握不住。&lt;/p&gt; 可……&lt;/p&gt; 李白不解,他是事出有因,李路行这几个月都呆在白玉京里,又是什么原因?&lt;/p&gt; “你的心乱了。”李白径直走出来,目光转了一圈,从剑柄尚在震抖的剑穗,到后人瞪大的双眼,“为什么?”&lt;/p&gt; 李路行脚踩火炉般跳将起来,“先先先先先祖!”&lt;/p&gt; 怕李白失望,他几乎是没过脑地:“刚才是失误,我脑子里想着一件事,一心二用,才不慎脱手。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意外!”&lt;/p&gt; 本来没有负面情绪的李白,听了这话后才眉心微拧,“练剑时,你一心二用?”&lt;/p&gt; 李路行呼吸一滞,反应过来自己用了最不讨喜欢的理由。&lt;/p&gt; 李白念着这是自己的后人,尽量温和神色,试图做个心理辅导,“你在想什么事情?我是你先祖,如果有解决不了的困难,你可以和我商量。”&lt;/p&gt; 先祖!&lt;/p&gt; 李路行猛然惊醒。&lt;/p&gt; 是啊,这是他先祖,他们都姓李,血缘关系是天生的纽带,他有什么好气的!&lt;/p&gt; 林稚水怎么争!拿什么跟他争!除非姓林的立刻抹脖子投胎,说不定还能混个李姓!&lt;/p&gt; “谢谢先祖!”李路行昂起头,声音扬得很高——哪怕这里离林稚水的学习区域很远。“我剑术上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您能教我吗?”&lt;/p&gt; ……这是已经自己开解自己了?&lt;/p&gt; 李白微妙地松了口气。毕竟他着实不会哄人。“你说,哪里不明白?”便留在这边,履行作为老师的责任,把李路行积累的问题一个个给他掰碎了讲。&lt;/p&gt; 李路行再没有现在这般,浑身都在激颤,从头发丝到每一滴血液,都在高兴。&lt;/p&gt; 等到问题全问完,再没有其他事情能让先祖留下后,李路行罕见地有些忸怩:“先祖,我……”&lt;/p&gt; 李白:“嗯?”&lt;/p&gt; 李路行红着脸,小声地:“我和那个人,您更看重谁?”问完后,又偷偷抬眼去看李白,对方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lt;/p&gt; 李白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你和他争这个作甚?有同台而比的需要吗?”&lt;/p&gt; 李路行唇角抿直,勉力克制它的上翘。&lt;/p&gt; 对!林稚水和他,根本就没有同台相比的必要!他可以称“先祖”,林稚水,恐怕现在还是生疏的一声“先生”吧。&lt;/p&gt; 哪怕先祖更多的呆在他那边教他又能证明什么,只能说他资质不行,先祖又负责,才会甘愿浪费时间耐心教他!&lt;/p&gt; “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李白背过身,心头一松。&lt;/p&gt; 刚才那话真不好回答……&lt;/p&gt; 一个是血缘后辈,一个是哪怕尚未清楚他诗文神妙之处时,也能发自内心去喜欢的灵魂之友,有什么可比性吗?&lt;/p&gt; 但是,纵然李白生性狂傲,有七分“孩子气”的张扬,时常嘲讽官员的豪奢,抨击社会的不平,口不留情,不代表他没情商,更不代表他会没有缘故地发难,让一个和他无仇无怨的孩子难堪,&lt;/p&gt; 李白高兴地想:适才那句话就应对的不错,既没有使他说违心之言,又不惹小孩子伤心,当浮一大白!&lt;/p&gt; ※※※※※※※※※※※※※※※※※※※※&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民政局*?(???)?*、23097414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安 179瓶;罗木 120瓶;紫の珊瑚 100瓶;叶无二 86瓶;沐溪、晶灬永恒 50瓶;47545393 38瓶;浅色、vivian、不群之芳1 30瓶;游轶 24瓶;0岁刚出生、穆雁时、苎西、九日、黛博拉、清音 20瓶;星之海、民政局*?(???)?* 15瓶;luckyc 10瓶;暗羽 4瓶;蟹黄包 3瓶;墨.客、抱朴守一、笑小言、坐等更新、小白鹤、我不是天然呆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梦中告状 李路行灵机一动:“先祖,我也想跟你学诗!”&lt;/p&gt; 他不喜欢诗,也不觉得学诗能比学剑更有用,只是很不爽,青莲剑仙是他们李家的人,为什么要分给外姓人一半!&lt;/p&gt; 先祖那么宠他,一定会……&lt;/p&gt; “你学剑就好。”李白情绪平淡地拒绝了他,“不喜欢的东西,不需要勉强,学不学诗,你都是我后辈。”&lt;/p&gt; 整个李家都没几个和他学诗,仅有的那几个也是重心放在剑上,他也没因此就不认他们了。&lt;/p&gt; “不勉强!”李路行目光灼灼,“我也想像先祖一样,既会写诗,也会用剑!”&lt;/p&gt; “像我一样?”李白笑了一声,没有拆穿他的言不由衷,只是强硬地,不由拒绝地:“此事无须再提。”&lt;/p&gt; ——明珠有一颗足以,再多的,不过是东施效颦。&lt;/p&gt; 李路行似乎察觉到什么,但是,很快,委屈的心情如同朝上翻起的一层层泡沫,瞬间将那缕思绪掩盖。&lt;/p&gt; 他便也没能明白过来:不是所有东西都会在原地,等着他随意挑选的。该是他的,那就是他的,不该是他的,纵然因为意外先遇到,也会被错失。&lt;/p&gt; 李白:“我原本是有事来寻你,方才被一打岔,险些忘了。”&lt;/p&gt; 李路行重整精神:“先祖您说!”&lt;/p&gt; 李白语气有些重:“我的剑谁都可以学,学之前,却要在我面前起誓。此前因着一些误会,又想着你应当早在我画像前发过誓了,我才没和你提起,如今,也该补上了。”&lt;/p&gt; 李路行眸光闪了闪,强行忽略“误会”二字,如同之前,强行无视所有不对劲因素那般,用大声压下一切思绪:“先祖,我愿意起誓!”&lt;/p&gt; 李白轻微颔首,等了半晌,也不见李路行有些动作,投去疑惑地一瞥。&lt;/p&gt; 是他说的不够清楚吗?只需要像李家每个人习剑初,在他画像当前发过的誓言再说一遍就行了。&lt;/p&gt; 然而李路行迟迟不开始,反而同样迷惑地望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始,李白心里一沉:三五代内,他有信心家风正直,再往后……小兔崽子们该不会觉得这誓言是种形式,做不做都无所谓吧?&lt;/p&gt; “先祖?”&lt;/p&gt; 李白压下思绪,开始念起是给自己,也是告诫后辈的话——&lt;/p&gt; “持剑者需记:剑刚,剑直,剑无邪!”&lt;/p&gt; 李路行高声:“持剑者需记:剑刚,剑直,剑无邪!”&lt;/p&gt; “不为钟鼓馔玉挥剑!不因高官厚禄乱心!不成权贵手中剑!不累声名瞻前后!”&lt;/p&gt; 李路行坚定:“不为钟鼓馔玉挥剑!不因高官厚禄乱心!不成权贵手中剑!不累声名瞻前后!”&lt;/p&gt; “妖邪当剪!鲸鲵可诛!不上歧路!不灭风骨!仍怜老幼!仍记侠心!”&lt;/p&gt; 李路行坦然:“妖邪当剪!鲸鲵可诛!不上歧路!不灭风骨!仍怜老幼!仍记侠心!”&lt;/p&gt; “若因私心剑指同胞,若因己利屈从妖邪,若因嫉妒放任不平,若因喜好轻弃人命——”&lt;/p&gt; “当诛!当弃!当折剑!当永逐李家,不入宗庙!”&lt;/p&gt; 李路行瞳孔微缩。&lt;/p&gt; 这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先祖是知道了他对洪怀中拔剑的事情,对此不满。&lt;/p&gt; 不过,下一秒,李路行就自我否决了这个想法。&lt;/p&gt; 那是姓洪的先想攻击他,他只是自卫,先祖知道了,也不会对此发表意见。&lt;/p&gt; 李路行不过是停顿一息,快到李白都没注意,就继续:“若因私心剑指同胞,若因己利屈从妖邪,若因嫉妒放任不平,若因喜好轻弃人命——”&lt;/p&gt; 李路行心头一个打鼓,声音抬高时就忽地一颤:“当诛!当弃!当折剑!当永逐李家,不入宗庙!”&lt;/p&gt; 李白点点头,“你继续做你的事情。”抱着满腹疑窦,抬脚回了林稚水那边。&lt;/p&gt; 他的确不清楚李路行做过什么事情,却也产生了微妙的怀疑——不是对李路行的,是对李家的。&lt;/p&gt; “稚水。”李白问亦徒亦友的弟子,“你可曾见过李家如今模样?”&lt;/p&gt; 林稚水摇摇头,“李家是皇城的大家族,我还未过升舍考试,见不到他们。”&lt;/p&gt; 李白叩了叩桌子,“我虽能出白玉京,可惜去不了太远的地方。”&lt;/p&gt; 林稚水:“待弟子升入内舍,打探一番,回来告知您?”&lt;/p&gt; 李白只是笑着摇摇头,流在他身上的月光,似乎将他的魂体照得更加透明了。&lt;/p&gt; “你和路行似乎认识,你与我说说,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lt;/p&gt; 林稚水为难。&lt;/p&gt; 尽管他自认为自己所作所为绝不能称得上君子,可背后说人……&lt;/p&gt; 李白醒悟过来:“是我的不是,不该如此问你。”遂略过不提,只抬眼看了天空,很是不知所云地说了一句:“今晚月色不错。”&lt;/p&gt; 适合白玉京显圣。&lt;/p&gt; 在林稚水进去后,白玉京便隐了殿形,众人苦等不得,还得过日子,也就散去了。而三个多月后的今天,深夜,白玉京悄无声息地出现,并未大放光华。&lt;/p&gt; 而当晚,月光更加明亮了,铺洒整个金光县,令众人陷入好眠。&lt;/p&gt; 梦中,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听到一个声音在问:“可认识李路行?他是什么样的人?”&lt;/p&gt; 大部分人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有些,问他们来金光县的李白后人,李家少爷,兴许还能问出一两句来,可若是问李路行,皆说不认识。&lt;/p&gt; 而,有些人,就……&lt;/p&gt; 洪怀中:“李路行?认识,怎么不认识?皇帝是他不似亲人胜似亲人的皇伯伯,书院院规随便改,只要他愿意,轻而易举就能废掉其他学子的心血,将他们赶出书院。”&lt;/p&gt; 陆嘉吉:“啊,你说那个小少爷,他是什么样的人?骄纵,任性,口无遮拦,胆大妄为,哦,他还说我脸上长尸斑,这不是咒我是死人吗?晦气!”&lt;/p&gt; 陆县令:“……不好说,对他退避三舍吧,惹不起,躲得起,希望这尊大佛早点走,别祸害我们县了。”&lt;/p&gt; 寇院长:“我刚回来,没和他相处过,只记得他小时候自诩要像先祖李白那般,做一名举世闻名的剑仙。据他父亲亲口所说,他是家里千娇万宠长大的,要什么给什么,说一不二,要求自己做到完美,也要求别人完美。”&lt;/p&gt; 因着白玉京的神效,这些知情人说起来时,梦境里的场景也会随之变幻,彰显真实。等他们醒来后,也不会记得昨晚梦到什么,只隐约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场好梦。&lt;/p&gt; *&lt;/p&gt; 李路行在白玉京里睡得正香,月色如流水,映在他洗尽铅华的脸上,将细密的睫毛照得纤毫毕现。&lt;/p&gt; 李家的秘用药膏着实不错,没有让伤口留疤。&lt;/p&gt; 剑光吞天沃月而来,碎了床帘万粒珠玑,飞溅被子布料表面,李路行倏然睁眼,一翻就下床,抬手拔|出垫在枕下的长剑。那道剑光却是激在他床头,削出一片整齐光滑的截面。&lt;/p&gt; ——别说杀了他,就连他头发,也不打算伤到。&lt;/p&gt; 李路行急急抬头,眼睫微颤,泛起一纹水波。&lt;/p&gt; “先祖?!”李路行脑子一蒙,无法运转。&lt;/p&gt; 大门被剑气斩开,青莲剑仙衣袍翻飞,一手执剑,一手执壶,仰头饮酒,剑光如银线,酒色似雪岭。&lt;/p&gt; 然后,将酒壶一扔,瓷壶撞在洁白无瑕的汉白玉地砖上,骨碌碌滚动,搅动满地霜色。&lt;/p&gt; “李路行。”&lt;/p&gt; 李路行从未听过先祖说话如此冰寒,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lt;/p&gt; “因为一己私欲,强要学子们按你要求,否则不许入学——是也不是?”&lt;/p&gt; “肆意妄为,遭受反击,却不思悔改,仍拔剑指同胞——是也不是?”&lt;/p&gt; “依仗皇权,直言要将一院学府要来,作为自己玩物——是也不是?”&lt;/p&gt; “口出不逊,侮辱同门学子相貌——”&lt;/p&gt; 从门前走到碎珠上,李白冷眼,没有半分醉色,补上最后一句:“是也不是?”&lt;/p&gt; 李路行描他脸色,冷飕飕的,月亮见了也只怕要躲进云里去。怔然过后,就是大怒:“是不是林稚水!我就知道他狼子野心,背后说人是非的孬种!”&lt;/p&gt; 咔——&lt;/p&gt; 剑气轰然,白玉地面自李白身前直裂上床,分割了木料。不知是剑光艳了月色,还是月色艳了剑光。&lt;/p&gt; 李白深深看了李路行一眼:“你真让我失望。稚水他连一声你的事情都不曾说,他心里放的是灭妖,念的是亲朋,你以为,你很值得他挂在心上针对吗?”&lt;/p&gt; 李路行茫然地瞅着李白:“我姓李,我才是你的后辈……”&lt;/p&gt; 李白失望地摇摇头,“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值得说道吗?你在害怕,害怕面对他,所以,内心深处抓着血缘关系不放。”&lt;/p&gt; 血缘对李白来说,重要,却又不重要。因血缘,会多看一眼,可若是不堪入眼,那便不值一提!&lt;/p&gt; 李路行脸色发白。&lt;/p&gt; 他清楚,先祖说的是对的。纵然一开始是懵懵懂懂,不解先祖所说“有血性”的意思,当时也只当做是不太明了的夸奖,可从对方肉眼可见对他没有过多赏识,他就明白了——先祖找错人了。&lt;/p&gt; 他不是那个“有血性”的人,一旦先祖发现……不,不会,他们有血缘关系,血脉相连,牢不可破。&lt;/p&gt; 紧抱着这个心思,李路行日日过得忐忑,他故意忽视了李白所有言语上的预兆,无视一切李白对林稚水明显的不同——那人能留下来,除了得到先祖赏识,还有其他原因吗?姓林的是靠自己,他却靠着一个骗局和一道血缘。&lt;/p&gt; 比不过。&lt;/p&gt; 李路行心知肚明,却又不肯正视,得不到先祖的眼缘,就不停地在心里暗示自己:你姓李,他姓林,香火传承才是至关重要的,哪里有人会放着自己血脉不要,去要外面的野小子。&lt;/p&gt; 现在,全部侥幸都随着珠玑碎了一地。&lt;/p&gt; 他听到李白说:“我只是你先祖,不是你爹,教不了你,你出白玉京去罢。”&lt;/p&gt; ※※※※※※※※※※※※※※※※※※※※&lt;/p&gt;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终焉 1个;&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望舒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川流渚上 50瓶;伊世清木瑾 20瓶;灰羽 16瓶;嗯 10瓶;相思赋予谁 6瓶;岚月 5瓶;系君所缘 2瓶;小鸭子君、42077756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来日方长 李路行如遭雷击。&lt;/p&gt; 他扑过去,想要抱住李白大腿,李白却退后几步,让他扑了个空。&lt;/p&gt; 李路行只好跪在地上,抬头望他,“先祖!求求你,不要赶我走!”&lt;/p&gt; 要是让人知道,他被青莲剑仙赶走,他——青莲剑仙的血缘后辈,被青莲剑仙亲口赶走,别人怎么想,他家里人怎么想,那些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能再现先祖荣光的人,会怎么想!&lt;/p&gt; 他要不完美了!不!他不能不完美!&lt;/p&gt; 李路行咬着后槽牙,眼里止不住泪,“先祖,我错了,我会改,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以前做梦都想和你习剑,我从小就特别崇拜你……”说话都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到最后只一叠声叫着先祖,好不可怜。&lt;/p&gt; 李白端详着他的表情,“你说你错了?错在哪?”&lt;/p&gt; 李路行舌头打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lt;/p&gt; 他错在哪?&lt;/p&gt; 他有错吗?&lt;/p&gt; 追求完美有错吗?只是让人注意仪表有错吗?一天十二个时辰,让他们抽出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涂脂傅粉,整饬外体,有错吗?皇伯伯逢年过节,或者高兴的时候,都会赐大臣们香脂面粉,让他们好生收拾体面,这有什么错!&lt;/p&gt; 那是拔剑指着书院门口的学子错了?但,本来就是他先挑衅,先祖肯定不明真相,听信对方一面之词,被蒙骗了,才以为他在行正义之举。&lt;/p&gt; 至于书院……他又不是真的准备向皇伯伯要过来,只不过是争论时,述说一个事实而已。&lt;/p&gt; 李路行低垂眼:“我知道了!先祖,我不该对同窗口出恶言,我会去向他道歉……”&lt;/p&gt; 看着他,李白真的是心凉了。&lt;/p&gt;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小孩子能懂的东西不多,除去一些天性本恶的,大多数是受到家里人的影响。长辈大力约束,就是善,长辈放纵,就是恶。李路行被教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么,李家又变成什么样了?&lt;/p&gt; 八百年过去了,李家……连学剑誓言亦忘却的李家,到底成了何等模样?&lt;/p&gt; 李白冷声:“还有呢?”&lt;/p&gt; 李路行喉头一动,被宠大的小少爷,打心眼里不想“受委屈”说出违心之言。“我……”&lt;/p&gt; 见他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李白却也不愤怒了,仅是淡了神色,“你还该向所有学子道歉,向林稚水道歉。”&lt;/p&gt; 前面还好,后面这个,让李路行猛然高声:“我不!”&lt;/p&gt; “我没错,为什么要跟林稚水道歉!”&lt;/p&gt; 李白:“你冤枉了他。”&lt;/p&gt; 李路行:“你为什么要站他那边,只因为你更欣赏他吗?”&lt;/p&gt; “不。”没等李路行转悲为喜,李白直言:“因为他是我的入室弟子,我的传人,承接我理念,令它永生不灭的知己。”&lt;/p&gt; 此前他不说,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又不是在好友面前,还拉着小少年给他们看,炫耀:“这是我得意弟子。”如今,自然该让别人知道他的重视,他真正的心思。&lt;/p&gt; 李路行咬破了下唇:“就因为他愿意跟你学诗?明明你一开始是问我的,你如果肯松口,我也能去学……”&lt;/p&gt; 李白:“是吗?我也不用别的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四句,你说说,我写了什么?”&lt;/p&gt; 李路行昂起头,志得意满:“这有何难?这首诗写了先祖看到明月后,思念家乡。”&lt;/p&gt; 等了十来个呼吸的李白:“没了?”&lt;/p&gt; 李路行:“没了。”&lt;/p&gt; 李白也不说什么,抬手,灵气喷涌,凝成黑色雀儿,飞去远方。不一会儿,又飞回,在两人面前碎成墨字。&lt;/p&gt; 那是几段如青竹,有锋有骨的字——&lt;/p&gt; 这一首五言诗,不用华丽辞藻,一切景语皆情语,简单的叙述了诗人客居异乡时,秋夜寒凉,观到月白如霜后,遥望月亮,思念家乡的寂寥之情。&lt;/p&gt; 一二句里,诗人深夜不眠,朦胧中误以为地面白皑皑一层是寒霜,细看后,才发现是月色。而一个“霜”字,一方面表现出了月色皎洁,另一方面也点出了季节,天气寒冷,秋霜凄清。&lt;/p&gt; 三四句中,先“举头”,后“低头”,形象铺出栩栩如生的诗人望月思乡图。而“明月”之光盛亮,以月明反衬诗人心情上的残缺,勾起思乡之情,又慢慢将头低下去,沉浸在对故乡的思念中。&lt;/p&gt; 李路行瞪着那么多的字,再想起自己用的简简单单两字,使劲看,试图挖出不对的地方。“他怎么确定那时候是秋天?”&lt;/p&gt; 李白不会参与小辈们的交流,他又让龙雀带信,带回林稚水的回复:“入春后最后出现的一次霜,名为‘终霜’,入秋后出现的第一次霜,名为‘初霜’,‘终霜’之后,‘初霜’之间,为‘无霜期’。文里又是明月,又是思乡,诗人们多用秋天景色来表达寂寥之情,而秋月最适思乡。故认为是秋霜。”&lt;/p&gt; 李路行:“他确实字多,可我们意思一个样的啊。他写得那么多,总结下来不还是:诗人看到明月后,怀念家乡?”&lt;/p&gt; 李白:“意思虽一样,他却有在认真思考,刻苦钻研——我为何会用此字,为甚会以此物喻景,用它们的妙处在哪儿,理解透了,方能举一反三。”&lt;/p&gt; 李路行犹想鸡蛋里挑骨头,李白却已懒得再和他多辩唇舌,自觉什么都与他说清楚了,长袖一挥,白玉京大开,直接将人扔了出去。&lt;/p&gt; 差不多是眼前一晃,李路行就发现自己站在了外面的泥土上,遍地找不到白玉京。&lt;/p&gt; 还比较留面子的是,此时外边已无人守候,哪怕他那些护卫,也在他的要求下提前离开了,没人知道他是被赶出来的。&lt;/p&gt; 李路行揣着狼狈回了住处,深夜开门的护卫十分惊讶:“少爷,您这是学成了?”&lt;/p&gt; 李路行阴着脸没回答,摔门进屋,倒进被子里自我发闷去了。闷着闷着,又爬起来,给家里去信,详细说了来到金光县后的事情。&lt;/p&gt; 最后,怀着万分忐忑地问了一句:“我真的错了吗?”&lt;/p&gt; 龙雀飞走,李路行睡不着了,睁着眼睛到天亮。&lt;/p&gt; 让他郁闷的还有第二天。同时认识林稚水和他的人发现他回来后,都是找恭维了他,然后——&lt;/p&gt; “说起来,林稚水也进去了,李路行,你是和他成了特别亲近的师兄弟吗?”&lt;/p&gt; “林稚水是这一回的鳌首,又得文曲星看重,青莲剑仙会选他进去,实属正常。”&lt;/p&gt; “你不说我都险些忘了,前有文曲星,后有青莲剑仙,到真是得天独厚的骄子,等他回来,我要好生请教请教他,说不准升舍试,我能拿到一个好名次。”&lt;/p&gt; “太白先生肯定很看好林稚水,那可是文曲星青睐的人才。”&lt;/p&gt; 有人窥到李路行难看的脸色,自以为有了领悟。“你们胡说什么,青莲剑仙之所以是青莲剑仙,重视的是剑,林稚水文采好,剑术方面可完全比不过李少爷,在剑仙心里,谁轻谁重一目了然。他难道要让包公出来舞剑吗?包公会舞剑吗哈哈哈!哎呦!”&lt;/p&gt; 那人感觉自己被踹了一脚,用劲之大让他怀疑腿侧那块肉该青了。转头正要发火,见是李路行,脸皮一阵扭曲,硬生生把怒意转为笑意:“李少爷,有什么吩咐吗?”&lt;/p&gt; 李路行气极:“滚!”哗地将桌面东西全都扫下去:“都给我滚!”&lt;/p&gt; 旁人说林稚水比他好,他不能接受,可若是由着他们瞎猜他比林稚水还受看重,那岂不是更是在羞辱他?&lt;/p&gt; “林稚水算什么,他只不过是蒙蔽了先祖而已!”李路行“锵”一声拔|出剑来。&lt;/p&gt; 其他人下意识后退,都知面前这位是性子上来就拿剑对人的主儿,不敢靠近。&lt;/p&gt; 李路行牙根紧咬,“明明意思是一样的,写那么多东西只是在强行理解,看着好看而已,不过是……”&lt;/p&gt; 不过是先祖看林稚水顺眼,才觉得林稚水的回答方式怎么都好!如果是他跟家里人说,家里人也会因为情感偏向,觉得他写的简洁明了!&lt;/p&gt; 先祖就是被感情蒙蔽了!&lt;/p&gt; 越想越气,李路行提着剑就大步流星地离开。&lt;/p&gt; 其他人面面相觑。&lt;/p&gt; 在他走后,很小声的交流:“喂,你信吗?”&lt;/p&gt; “信什么?青莲剑仙被林稚水蒙蔽?他是在瞧不起青莲剑仙还是瞧不起林稚水?”&lt;/p&gt; “我也觉得不像是被蒙蔽,李路行他那么说,肯定是林稚水也表现得很好,很可能表现得比他好,得到剑仙赏识。至于他……任性骄纵,品性不好,别人也就算了,你跟我说潇洒不羁的青莲剑仙会因为和他同血缘,被束缚住,忽视了他的种种不好,认为林稚水不如他?”&lt;/p&gt; “是啊,林稚水再怎么狂,那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刚才我是真的怕他拔剑戳过来——赵兄,你的腿还好吗?”&lt;/p&gt; “还行,想要得到好处,总得付出什么。”&lt;/p&gt; “天杀的!”&lt;/p&gt; “读书人不要说污言秽语。”&lt;/p&gt; “不是,他去的那方向,好像是林稚水家!”&lt;/p&gt; “???”&lt;/p&gt; “他家……是不是只有一个小姑娘?”&lt;/p&gt; “不好!快去拦住人!”&lt;/p&gt; 一群读书人拔腿就跑,完全不顾形象了,然而等到了地方,看见大门敞开,几人心里还是凉了半截。&lt;/p&gt; 硬着头皮互相搀手进去,就看到李大少爷剑尖戳着地砖,端的是来者不善。剑身反照日光,亮若翻银,晃得其中一个读书人。狠狠眨了一下眼,双目刺出泪来。&lt;/p&gt; 小姑娘平稳地坐在对面,唇角抿紧,指尖叩住一页写满字的白纸,质若春冰。&lt;/p&gt; 窗外探进一枝花,拂拂凉风将它吹颤。一瓣落下,李路行不耐烦地:“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让你在你哥回来的时候,和我说一声吗?又不是逼你去杀人放火。”&lt;/p&gt; 小姑娘缓缓摇头,不言不语,手不移纸页,表明了自己的决心。&lt;/p&gt; 倘若李路行再逼迫,她就要用战文了。&lt;/p&gt; 李路行“呯”地一拍桌子,气恼地转身,看到门口挤了好几个学子时,惊讶过后,就是横眉相对:“干嘛,以为我会杀了她吗!”&lt;/p&gt; 学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尴尬的笑容。&lt;/p&gt; 李路行气势汹汹地过来,“滚开!”几人慌忙让开后,小少爷滚雷般离去,撒气地踢了一脚雪白墙面,突兀的黑印子让人看得额角直突。&lt;/p&gt; 等人离开后,其中一位学子主动上前:“林姑娘,你没事吧?”&lt;/p&gt; 林濛弯了弯唇角,“没事,哥哥给我留了战文。”&lt;/p&gt; 还有一些能爆炸的小瓶子,让她有危险就用,出了事情由他担着。&lt;/p&gt; 学子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不然等林稚水回来,他无法无天的性格,只怕半个金光县都要被他拆掉。”&lt;/p&gt; 林濛:“谢谢。”嗓音也带着一股安安静静,静水深流的感觉,再看她个头小小,身轻体瘦的模样,更令几位学子心怜:多惨啊,好生在家里呆着,就有恶客逼上门。&lt;/p&gt; 学子声音放轻了许多:“没有被吓到吧?”&lt;/p&gt; 小姑娘愣了愣,她确实有点被吓到,连要拿给陆县令看的课业都不慎毁了,一会儿还得重抄一份。&lt;/p&gt; 那可是哥哥离开前特意帮她找的先生,不能让对方觉得她敷衍了事。&lt;/p&gt; 林濛不太高兴地抿了抿唇,才诚实地说:“谢谢,是有点被吓到,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lt;/p&gt; 学子们又好好安慰了一通小妹妹,才纷纷离去。&lt;/p&gt; 人走完后,林濛收好战文,喉间压出叹息:“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学成归来。”&lt;/p&gt; 想到兄长得到的是青莲剑仙的青睐,又把那一瞬间的想念抑了下去,眼底高兴地晕出笑意:这是好事呀,哥哥那么优秀,有名师教导,以后会更加优秀,成为扶摇直上的大鹏,一飞九万里。&lt;/p&gt; 小姑娘托着腮,侧头去看墙上贴的纸条。&lt;/p&gt; 修学开始前,李白有特意放半天假,让林稚水和李路行去处理事情,和家人朋友告个别。&lt;/p&gt; 林稚水回去后,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给林濛写好学习计划,不清楚什么时候能修学归来,给她做了一整年的计划贴在墙上,时时看到,为她今年八月十五时的学试打好基础。&lt;/p&gt; 另一件事,就是去请求了陆县令,请他收下林濛做入室弟子,教她学习。而既然是弟子,平日里陆县令自然对她多加照顾。&lt;/p&gt; 如此,林稚水才放心去继续学业。&lt;/p&gt; 林濛心里过了一遍今天的学习计划,算了算时间,开始提笔,正要誊抄课业,便听到铃铛响。&lt;/p&gt; 他们家没有买奴仆,只用铃铛系门,有人敲门,细绳拉扯铃铛,就知道客人来了。&lt;/p&gt; 林濛去拉开门,和寇渔对上了眼,秀眉一蹙:“你来干什么?”&lt;/p&gt; 她还记得,这家伙和她哥不对付呢。&lt;/p&gt; 寇渔嘴巴半张,好长时间都没说得出一句话,林濛:“我要学习了。”说着就要关门。&lt;/p&gt; 寇渔连忙用脚拦住,在小姑娘要横眉冷对时,从袖袍里抽出几页战文,直接塞进她手里。“拿着。”&lt;/p&gt; 林濛后退一步,“你想做什么!”&lt;/p&gt; 寇渔:“不是说李路行来找你麻烦?林稚水那家伙要是知道你被欺负了,定要不管不顾得罪李家,他哪里是传承八百年的世家的对手。”&lt;/p&gt; 林濛狐疑:“你有这么好心?”&lt;/p&gt; 寇渔侧开头,凝视门脚纹路,“我本来想等他回来,亲口跟他说,但是我没想到,他回来后那么快就出去了。”&lt;/p&gt; 林濛顿了顿,决定听听他要说什么。&lt;/p&gt; “李路行的到来提醒了我,我不学文,还可以学武,根据规定,只要去边关驻守一年,就能用战功换取武院的内舍名额。明天是参军的截止日,我就不等他了。”&lt;/p&gt; “你帮我向他带句话。”&lt;/p&gt; 寇渔唇角上扬,日光透过窗纸映进,眉梢眼角都晃成光明一片。他又恢复了林濛第一次见他时,那晚上的意气风发。&lt;/p&gt; “林稚水,明年皇城见时,再比它一次,别让我瞧不起你!咱们——”&lt;/p&gt; “来日方长!”&lt;/p&gt; *&lt;/p&gt; 李路行到家中,龙雀刚好传书回来。&lt;/p&gt; 溅开的墨迹是最温柔婉约的簪花小楷。&lt;/p&gt;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小弟。”&lt;/p&gt; 李路行仿佛见到了他那个最字如其人,温柔婉约的长姐在烛光中看着他,暖黄的光芒柔和她的侧脸,为鬓边勾勒金边。&lt;/p&gt; “你当然没有错啊。”&lt;/p&gt; “皇城里也不许人胡乱扔垃圾,吐口痰,甚至还专门出了律法。希望别人仪容得体,既取悦自己,又成为他人眼中风景,那难道不是为他们好吗?”&lt;/p&gt; “既然先祖不高兴,你就去向他们道个歉,权当哄一哄先祖,不是吗?”&lt;/p&gt; “至于诗文的问题,我一介女流,哪里会这个呢?小弟另问父亲吧。”&lt;/p&gt; 阅完墨焚,一字一字散去,直到最后落款。&lt;/p&gt; ——李虹。&lt;/p&gt; ※※※※※※※※※※※※※※※※※※※※&lt;/p&g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开始了是吗 1个;&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微凉ぁ 30瓶;格格、陌生人、东皇太一、绝对 10瓶;沉方 7瓶;抱朴守一 2瓶;终焉、清水泥浆、考神保佑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真相大白 纵使赶走了李路行,李白依然不减郁挫心情。&lt;/p&gt; 倚栏坐望宫道,明月谪仙人手执白螺杯,轻击节拍:“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lt;/p&gt;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lt;/p&gt; 拔剑醉舞,衣袂流振,欲上青天揽明月。&lt;/p&gt;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lt;/p&gt; 回身一刺,剑皎如镜,月光与之相随。如海上飘来,又似云间飞没。&lt;/p&gt;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lt;/p&gt; 且舞且吟中,太白自明月长照的宫道上,瞧见少年拢着红袍,七分眉眼藏进月光中,与他遥遥对望。&lt;/p&gt; 李白笑了笑,剑吟一啸,收剑入鞘。“我吵醒你了?”&lt;/p&gt; 林稚水摇头:“我没睡,出来走走。”窥着李白神情,大胆地问:“师父,你有心事?”&lt;/p&gt; 李白把气一叹,抬手招呼他过来,两人直接席地而坐。“李家……”他眉心皱成川字,“李家儿郎,怎么被教成那个样子了呢。”&lt;/p&gt; 林稚水语气平静:“八百年了,再清贵的家族,也能变得面目全非。始皇英明神武,不也二世而亡?李家之过,非先生您之过。”&lt;/p&gt; 李白当然懂这个道理,可也不妨碍他情感上对此不满。&lt;/p&gt; “不说这个了。”遂转了话题:“有一件事,我需得和你说一下。”&lt;/p&gt; “事?”林稚水做洗耳恭听状。&lt;/p&gt; 李白便详细说了他如何沉睡,如何听到有人念《静夜思》惊醒过来,如何因为白玉京所在位置不对和问话方式出了差错,将李路行误认为他。&lt;/p&gt; “白玉京下,是我寿终之地,白玉京方才在此处现行。我出来后,看到他在殿前,询问之后得到回答,我又看出他并未撒谎,便以为找对了人。”&lt;/p&gt; “我也是直至今日才确定此事。”李白眼中含着愧意:“险些让你失了机缘,是我之过。”&lt;/p&gt; 林稚水猜测,太白先生应当是教他写诗后才慢慢起的疑心,其中不过十日,从猜疑到确定,这个时速,已经够快了。林稚水也没觉得有什么需要介怀和指责的:“机缘机缘,倘若无缘,再有机会也过门不得入。何况,纵我最终得不到此机缘,难道我就不是我,我就一蹶不振了吗?它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我不放在心上,师父也不必放在心上。”&lt;/p&gt; “当真如此?”&lt;/p&gt; 少年眼中明镜,映着月光皎洁:“明月直入,无心可猜!”&lt;/p&gt; ——一束明亮的月光照入室内,可鉴我光明磊落的情怀,真真是无疑可猜。&lt;/p&gt; 李白抚掌:“我信你!心有明月的林稚水!我早知你性子,必不会对此耿耿于怀。”&lt;/p&gt; 但是,该告诉的还是要告诉,该道歉的,也不能因为对方不会介意,就自发省略掉。&lt;/p&gt; “不过。”林稚水清了清嗓子,“师父如果真的愧疚,不如回答我一个问题?”&lt;/p&gt; 李白眼中含着笑意:“有些人,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记挂着用这桩道歉来换好处。”&lt;/p&gt; 这话里的调侃,就是在暗示林稚水直接问了。&lt;/p&gt; 林稚水:“从诗文出现,到如今亦有几千年的时光,既然诗写到高处,也能变作人族助力,为何从古至今,都没人知道呢?”&lt;/p&gt; 总不能必须写到李太白的地步吧?那他还是洗洗睡,把这个当业余爱好好了。&lt;/p&gt; 李白笑道:“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能问我,若你不问,我就等你离开白玉京时再与你说。”&lt;/p&gt; 林稚水激动地看着李白,手拂下来时没个注意,重重撞向白玉石,震出一声闷响。&lt;/p&gt; 李白:“会造成如此结果,也只能说是阴差阳错。就连我,在‘地崩山摧’那件事前,都以为是我自己剑术进步了,临阵突破了,没想到诗文去。”&lt;/p&gt; “啊?”&lt;/p&gt; “君子六艺中就有箭术与骑术,君子需能文能武,大多数诗人会念诗,也会几手剑术——长剑的剑,只是武艺高低而已。我且问你,你在仗剑杀敌时,哪怕兴头来了,高声吟诗一首,会想过剑更快了不是你进步了,或者杀敌杀上瘾了的错觉,而是你写的诗吗?”&lt;/p&gt; 林稚水摇摇头。&lt;/p&gt; “你写完诗后,除非特殊情况,会随身携带吗?”&lt;/p&gt; 林稚水继续摇头。&lt;/p&gt; 他随身携带文章,那是因为文章有用,在不知道诗文有用的情况下,放诗文,还不如空出地方多放点文章,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救命。&lt;/p&gt; “哪个诗人作诗,不是即兴而作?见到战场就是‘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看到湖水就是‘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看到鸟儿就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lt;/p&gt; 李白:“想要如我这般,恰巧到了蜀道,恰巧有我写的关于蜀道的诗,又恰巧其中‘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是我那时剑术做不到的层次,再再恰巧,我在杀妖,并且想要杀妖。种种因素累积,才使得我发现《蜀道难》竟然可以助我提升剑术威力。”&lt;/p&gt; 林稚水懂他的意思了,从古至今,这么多元素撞在一起,那真的是巧合中的巧合,也怪不得过去的诗人没能发现。何况,诗人写诗,大部分是寄情于景,托物喻志,写剑术如何如何,箭速是快是慢,占比极小。&lt;/p&gt; 李白又道:“当然,或许也有人巧合发现了机密,但想来也和我一般,去琢磨产生如此效果的源头,未曾想,一琢磨就琢磨了一辈子。”&lt;/p&gt; 李白自言发现诗文有奇效时,确实大喜过望,认为人族又添一战力,可惜,欢喜过后,就回过味来,到底是所有诗人都可以,还是只有自己才可以?&lt;/p&gt; 假如是前者,为什么以前没有任何相似事迹,连传言都没有。可假如是后者,又缘何他可以做到?是因为他身上有自己没发现的宝物,还是其他?&lt;/p&gt; 李白又不能暴露此事,否则,妖族听到风声,为了人族不更加强大,派众妖王洞主围杀他,乃至妖皇亲自出手,纵使他被尊称剑仙,也没办法以一敌百。&lt;/p&gt; “我后来想了个法子,去寻了子美。若是诗文必须有较高灵气才可辅助诗人,子美做不到,其余人更加做不到了。”&lt;/p&gt; 听李白这么说,林稚水又一次认识到两个世界的不同。在华夏那边,杜甫生前文名不重,他自己也在暮年时自说“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天宝末时一本《河岳英灵集》,许多知名诗人都入了选,唯独杜甫不在其中。&lt;/p&gt; 而在这个世界……&lt;/p&gt; 别的不说,单说杜甫知道李白那么夸他,绝对要兴奋到跳河里用冷水降温。&lt;/p&gt; 李白:“令我们都惋惜的是,他写的诗文——或许你听说过《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lt;/p&gt; 林稚水:“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lt;/p&gt; 李白:“对。就是它。子美写完后,并未能‘一舞剑器动四方’。”&lt;/p&gt; 林稚水想了想:“是不是因为杜少陵他不会剑?”&lt;/p&gt; 李白:“虽说子美体弱多病,也能一手提笔,一手提剑。只不过观赏居多。”&lt;/p&gt; 林稚水:“看来还得有其他因素。”&lt;/p&gt; “不……”李白神情复杂,“我寿命将至时,前去拔剑劈开妖族皇城大门,那时年老,病痛缠身……”&lt;/p&gt; 林稚水抬眼看了看李白现在的年轻样貌,心里猜测,想来是成为灵魂后,自动变为体格巅峰时期?&lt;/p&gt; 李白:“病痛折磨我,使我不能再杀进皇城。我便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借诗文遁走,来到这儿——当年,此处还是一条溪涧,不分昼夜地流动。我捧着青玉一般的溪水,身旁放着我的青莲剑,回忆昔日友人,我才突然记起来,请他写诗那时候,他患有风痹症,四肢疼痛,关节难屈。”&lt;/p&gt; 关节都没办法活动,哪来的精力剑舞。&lt;/p&gt; “但是,我没有意识到,他也没想起来自己的病症影响诗文效果。”&lt;/p&gt; 所以,李白才用了整整一辈子,去找“到底他身上有什么,才令他能够做到使诗文辅助”,至于让小辈跟他学诗,也是有备无患,想着等他找到缘由,或许就能将其推广整个人族。&lt;/p&gt; 只能说,天道不测,造化弄人。&lt;/p&gt; 林稚水见恩师难得的懊悔,开个玩笑,打算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师父,您也太难满足了,有杜少陵在,对您来说,在世时居然还是无人能赏识您的诗吗?”&lt;/p&gt; 李白震惊:“子美喜欢我的诗?”&lt;/p&gt; 林稚水比他更震惊:“您不知道?!”&lt;/p&gt; 李白实诚地摇头。&lt;/p&gt; 林稚水:“……杜少陵没有写过‘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lt;/p&gt; 李白:“……他还这么夸过我?”&lt;/p&gt; 林稚水:“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也是杜少陵形容你的诗的。”&lt;/p&gt; 李白:“……子美对我的诗评价那么高?”&lt;/p&gt; 林稚水:“还有‘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还有‘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lt;/p&gt; 李白:“……”&lt;/p&gt; 青莲剑仙罕见地脸色复杂,眼含迷惘。&lt;/p&gt; 他大概是想不出来,杜甫为什么没跟他说。&lt;/p&gt; 林稚水也想不出来。而不管哪样的世界,杜甫不可能不对李白的诗有高度评价,除非李白的诗自始至终没流传出去。&lt;/p&gt; 于是他又细问了一下两人的过往,居然还真的给他找出来。&lt;/p&gt; “你当时极度愤怒那些人给你出诗集的时候,杜少陵正好撞见了?”&lt;/p&gt; “你没和他说原因,只是轻描淡写说不想俗人玷污你的诗?”&lt;/p&gt; “他当时好像要给你写了诗的纸笺,又立刻收回去,换了另外一首?”&lt;/p&gt; 李白依次赞同。&lt;/p&gt; 嚯,破案了,杜甫自觉代入了“俗人”,认为李白不喜欢别人表达出对他的诗的喜爱,于是,决定把夸夸都收好了,不能被李白知道。&lt;/p&gt; 李白:“……”&lt;/p&gt; 听到这个消息,他确实没有再为前面的错过伤神了。&lt;/p&gt; 他改伤现在这个了。&lt;/p&gt; ※※※※※※※※※※※※※※※※※※※※&lt;/p&gt; 薅了个小剧场 ——&lt;/p&gt; (当年的情况是这样的)&lt;/p&gt; 李白:子美!快来,帮我试一下诗文!&lt;/p&gt; 杜甫:好呀好呀,那我写什么诗!&lt;/p&gt; 李白:都可以!~(≧▽≦)/~&lt;/p&gt; 杜甫(看了李白的青莲剑):那我就写剑!&lt;/p&gt; 【写完后,没有任何效果,两人非常失望,一起喝个酒,睡个觉,抵足而眠】&lt;/p&gt; 【若干年后】&lt;/p&gt; 杜甫:太白!你还在找原因吗?&lt;/p&gt; 李白:是啊,到底为什么我可以,别人不可以!&lt;/p&gt; 杜甫(隔空摸摸头):太白加油↖(^ω^)↗&lt;/p&gt; 杜甫(私底下同样很疑惑,一边捏着腿一边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lt;/p&gt; *&lt;/p&g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公子墨钰 50瓶;小可爱 27瓶;漫望、yuilce、水色燕 20瓶;阿兰哒哒哒、玉斑钰、怀瑾握瑜 10瓶;23097414、妄念 5瓶;暗羽、终焉 1瓶;&lt;/p&gt;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英魂之秘 如此,又过了二十日,两人相处愈发和睦,彼此交心,林稚水也能分辨出来李白的心情了,比如现在,他就有些郁闷。&lt;/p&gt; 林稚水:“先生,你是有什么苦恼的地方吗?”&lt;/p&gt; 李白抓了一整盘瓜子仁堆成塔,漫不经心:“我以前做了一首诗,当时随意刻在某座山的山壁上,如今却已忘了后面诗句,仅记得前面两三句了。”&lt;/p&gt; 林稚水叹了一声,李白乐了:“老生尚未叹气,小子叹什么。”&lt;/p&gt; 林稚水抬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瓜子塔推了,抬头又是义愤填膺:“您的诗作是瑰宝,历史明珠!明珠丢了一颗,我当然要叹气!”&lt;/p&gt; “这话夸得我舒心。”李白抢在林稚水之前,把瓜子仁拿走,尽数扔到嘴里。&lt;/p&gt; 两人就这么吃起瓜子来,什么诗作都忘去了脑后,剩最后一把时,李白一敲林稚水手背,假意生气:“还说要我教你写诗,你就是这么对待老师的?”&lt;/p&gt; 林稚水机灵地迅速伸出左手,眨了眨眼睛:“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lt;/p&gt; “没有吃的就是先生,有吃的就是权贵?”李白以指做筷,夹住林稚水的左手,右手往他右腕上一击,“手麻了吧,学生还想和老师斗?”万分得意地把最后一口瓜子仁塞进嘴里。&lt;/p&gt; 少年瞪他:“为老不尊。”&lt;/p&gt; 李白挑眉:“尊卑长幼。”&lt;/p&gt; “太白先生一介狂生,居然还论尊卑长幼?”&lt;/p&gt; “倒也不是全然不论。”&lt;/p&gt; “比如?”&lt;/p&gt; “比如,现在这种时候。”&lt;/p&gt; 两个放荡不羁的人凑到一块去,反而师不像师,徒不像徒,若是让一些学究看了,必要吹胡子瞪眼,气晕过去,&lt;/p&gt; 李白又接着聊天:“方才那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我似乎有点印象,总觉得在哪里听过?”&lt;/p&gt; 林稚水诧异:“这难道不是先生你写的诗?”不能吧,这可是语文课本里的!这如果被本人证明,不是他写的,那岂不成了千古骗局?&lt;/p&gt; 李白:“你这么说,我好像又有点记忆了。难道和我忘了的那首诗是同一首?”说着,他就随口吟出:“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lt;/p&gt; 林稚水一震,条件反射接道:“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lt;/p&gt; 林稚水激动地站起来:“梦游天姥吟留别!先生!就是你写的!”&lt;/p&gt; 李白若有所思,“你给我念一遍?”&lt;/p&gt; 林稚水全文背诵,还给他默写了。&lt;/p&gt; 李白点头:“对,就是这首,是我写的。”尽管这样的情况也有过一两回了,李白还是有些惊奇:“你又背下了?”&lt;/p&gt; 林稚水铿锵有力:“全文背诵!先生的诗值得!”少年眼睛亮晶晶:“在我家乡那边,所有上过学堂的,都会背您的诗,还都做过赏析!”&lt;/p&gt; 李白……纵然是李白这般洒脱的性格,碰到眼前情况,都要升起三分心潮澎湃。&lt;/p&gt; 一激动就想喝酒,一喝酒就想作诗,诗篇一气呵成后,李白没有任何克制,唇角尤带笑:“这首诗,就赠予吾徒故乡中,吾的小知己们。”&lt;/p&gt; ——《白玉京中赠小知己们》&lt;/p&gt; 林稚水二话不说把诗稿拿走。&lt;/p&gt; 反正他也穿不回去了,小知己们就是学生们,他曾经也是初、高中学生,四舍五入,这首诗就是送他的了。&lt;/p&gt; 李白含笑看他:“你也学得差不多了,回去好生练剑与习诗,勤奋不怠,方得始终。”&lt;/p&gt; 林稚水一震,拿着诗稿无所适从。“师父……师父要不和我一道走?咱们集思广益,想个办法让您能离开白玉京?您不是想要知道李家如今是什么样子吗?”&lt;/p&gt; 李白摇头:“不行。”&lt;/p&gt; “不行?怎么会不行?您现在连魂魄活着都可以,说不定满足什么条件,就能够自由行动了呢。”&lt;/p&gt; 李白直言:“我如今已是死人,能再见天日也是因着被你唤醒,待你离开后,我的魂魄就要消散了。”&lt;/p&gt; 林稚水倏然站起:“没有办法挽救吗!”&lt;/p&gt; 李白轻笑着:“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死后能再见亦是神迹,何必强求。我死前会离开李家,本就是感知到我死后会成为英魂,于白玉京中静待有缘人,为人族留下传承。如今传承已有,死人,就该去三途川了。”&lt;/p&gt; 李白看了一眼林稚水,走到窗前,远眺蓝天,透光的窗纸掠过一阵阵云影,“何况,我也有了满意的传人,再无憾事了。”&lt;/p&gt; “英魂……是有大成就的人,死后都能化作英魂吗?”&lt;/p&gt; “不错。只是,人族大多不清楚此事,我也是快到寿命终点时,才有所感知。平日里,英魂沉睡,感应到某些事情才会清醒,清醒后,亦没办法久留人世。你日后若是有信心与闲心,可去有重大功绩,或是倾世才华的人的埋骨之地,撞撞运气,看能不能将他们的英魂唤醒。”&lt;/p&gt; 林稚水沉思。&lt;/p&gt; 那如果他写李白同人,出来的到底是英魂,还是……只是同人人物,非本体?&lt;/p&gt; 李白突然厉喝:“林稚水!”&lt;/p&gt; 林稚水神色一凛:“是!”&lt;/p&gt; “现在,向我发誓——”&lt;/p&gt; “你的剑,为正义而挥!为道义而挥!为人族而挥!”&lt;/p&gt; “你的诗,绝不虚有其表!绝不否定良善!绝不谋取权力!”&lt;/p&gt; “你的人,与妖为敌!与恶对立!秉承信念,至死方休!”&lt;/p&gt; “我发誓——”&lt;/p&gt; “我的剑,为正义而挥!为道义而挥!为人族而挥!”&lt;/p&gt; 林稚水嗓音一点点拔高,有金石之坚,毫不含糊的态度叫任何人听了,都不会怀疑少年的碧血丹心。&lt;/p&gt; “我的诗,绝不虚有其表!绝不否定良善!绝不谋取权力!”&lt;/p&gt; “我的人,与妖为敌!与恶对立!秉承信念——”&lt;/p&gt; 声音猛然一提,铿锵有力:&lt;/p&gt; “至死方休!”&lt;/p&gt; 月轮明亮,于他身后璀璨,白光缕缕,一幅幅画面闪现。&lt;/p&gt; 有怒斥冥婚的无惧无畏,有千里奔袭的少年意气,有火烧妖城的疯狂豪纵……&lt;/p&gt; 桩桩件件,皆显出少年之心昭昭,明月可鉴定。&lt;/p&gt; “好!”李白肆意一笑,星夜般黑璨的眼眸凝视林稚水,“还有一件事!”&lt;/p&gt; 他将腰间佩剑解下,“此剑名为‘青莲’,为我爱剑,李家人都认它。他们见此剑,就知你是我传人。”&lt;/p&gt; “到了皇城后,你替我看看李家,看看他们究竟还有几分风骨。倘若成为藏污纳垢之地,不破不立,你便替我破了吧。”&lt;/p&gt; 青莲剑剑鸣嗡动,似乎知道主人要彻底离去,灵物有灵,依恋不舍。&lt;/p&gt; 林稚水神色严肃地将青莲剑接过来,“我会的,师父。”&lt;/p&gt; 李白看了看天色,魂体明灭不定。“去罢,不必记挂,天下是少年人的天下,能造就什么样的未来,就看你的努力了。”&lt;/p&gt; “去罢。”&lt;/p&gt; 一阵风拂过,精致的器皿,瑰丽的宫殿,月光堆积的道路,转瞬间光泽尽失,如同油画斑驳褪色。林稚水身体不受控制地飞退,风吹得睁不开眼,只能迷迷蒙蒙间,瞧见青莲剑仙微笑望着他,水晶般清净剔透的魂体,碎作漫天光点。&lt;/p&gt; 晃神间,林稚水已站到白玉京外,目睹白玉京沙化,在天地间失去踪影后,眼眶一热,对那个方向郑重一拜。&lt;/p&gt; 他脑海中突兀现了不少信息,是李白一生的感悟,包括诗词与剑术。&lt;/p&gt; *&lt;/p&gt; 林稚水一路小跑回家,激动的心情按耐不住。&lt;/p&gt; “妹妹,我回来了!”&lt;/p&gt; 堂屋没有,里屋没有,厨房没有,茅房没有,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后,林稚水一拍脑袋:“学傻了,这个时间点,她在和陆县令学文课呢。”&lt;/p&gt; 又跑去隔壁陆县令家里。&lt;/p&gt; 林濛端坐着书写,笔头挂上金色阳光,翠色裙子如同荷塘绿叶,正合初夏风景。&lt;/p&gt; 她双眉浅浅一弯,似乎是对笔下文章十分满意了,听到脚步声,眉心微蹙,却不扭头看,纹丝不动地将最后一句写完。&lt;/p&gt; 林稚水美滋滋地想,他妹妹真好看,他特意帮她添的绸缎裙子真适合她!穿起来又舒服又衬人!&lt;/p&gt; 他也不出声打扰,只坐着门槛,静心等候。&lt;/p&gt; 林濛写完后,转头,笑容拂平了眉心皱纹:“哥哥!你回来啦!”&lt;/p&gt; 林稚水笑着点头:“回来了,已经学好了。”&lt;/p&gt; “我还以为你要学个两三年呢。”谁家去学别人看家本事的,不应该学个几年才学全呢?&lt;/p&gt; 林稚水将英魂的事情藏在心底,只说:“太白先生说,剩下的就是我自悟了,便把我赶了回来。”&lt;/p&gt; 妹妹目露崇拜:“哥哥好棒!学得好快!”&lt;/p&gt; 林稚水走过去,拍拍她的脑袋:“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按着我说的,不要省吃俭用?有没有人欺负你?学习方面有困难的地方吗?”&lt;/p&gt; 妹妹摇摇头:“过得很好,没有省吃俭用,听哥哥的,每天都是一荤一素一汤,我嫌麻烦,早上起来就做了三份的量,午时和晚时热一热,能吃。没有人欺负我,哥哥给我留了战文呢。学习……哥哥要教我吗?”&lt;/p&gt; “好啊!”&lt;/p&gt; 兄妹俩便贴在一处,一个认真讲课,一个认真听,陆县令放下公务过来时,就是见到这样一副和谐画面,眉峰动了动,会心一笑,轻手轻脚地离开了。&lt;/p&gt; 小学了半个时辰,停笔休息,林濛边捏着有些酸的肩膀,边说:“哥哥,寇渔让我给你带话。”&lt;/p&gt; 听完后,林稚水轻微地愣了一下,“他这么说啊……”&lt;/p&gt; 少年清明的双目染上笑容,眉毛飞挑,似要冲破云霄,“那我就和他来日方长!”&lt;/p&gt; ※※※※※※※※※※※※※※※※※※※※&lt;/p&gt; 周四入v,然而还有5章的情节,所以这几天会多更,么么哒!&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不交作业 林稚水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会传播出去,对青莲剑仙好奇的人必然会蜂拥而至,没想到的是,第一个上门的会是寇院长。&lt;/p&gt; “这……”林稚水看着面前一大堆东西,委婉地:“我也没办法把它们带给青莲剑仙,你还是收回去吧。”&lt;/p&gt; 寇院长怔愣过后,就是哭笑不得:“不是给青莲剑仙的,就是给你的。”&lt;/p&gt; “我?”&lt;/p&gt; 以防林稚水又说出“贿赂我也没办法”的话,寇院长飞快:“是名士们给你的,希望你能用这些东西保护好自己。你就当是提前给你的见面礼。”&lt;/p&gt; 林稚水:“他们怎么突然间要给我见面礼?因为文斗里,文曲星亮了起来?”&lt;/p&gt; 寇院长:“不,是凤凰涅槃。”&lt;/p&gt; 凤凰为人族守护图腾,昔日九尾妖狐作乱,人族得凤鸣岐山,图腾化出真凤凰,将九尾狐烧死。火焰连天,万里彤云,将妖物聚乱之所——鹿台,亦烧了个一干二净。&lt;/p&gt; 有凤凰守护,妖物不敢侵犯。后来,人族不查,妖族用了些许手段,折了三任的妖皇,令凤凰死亡,图腾黯淡。&lt;/p&gt; “幸好你写出凤凰涅槃,引动天道,天道承认凤凰可浴火重生,我们的图腾才能再次降世。可惜,重生的图腾尚稚嫩,还需成长,五百年后方可再次压制妖族。”&lt;/p&gt; 对于人族来说,已值得大喜。只需要再等五百年,保护图腾五百年,谨慎着别重蹈覆辙,他们的子孙后代,便可无忧了。&lt;/p&gt; 林稚水有些惊讶:“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lt;/p&gt; 他第一次写出有异像的文章,难免经验不足,此前写出来时隐约有感应,它没有灵气出现,并非是文章太差,只是没想到异像会落到凤凰图腾上。&lt;/p&gt; “我那时候以为,至多也就出现凤凰在书院顶绕几圈,然后消失。”&lt;/p&gt; 寇院长笑道:“你身为作者都没想到,我们更没想到了。陛下他们都为图腾苏醒而大惊失色,又吩咐我,一定要保护好你,避免你夭折。”&lt;/p&gt; 林稚水正了正脸色:“多写陛下。”&lt;/p&gt; 寇院长又笑:“名士们皆想收你为徒,为此还起了争吵,他们真是白吵了,你得天独厚,另拜了李太白,指不得他们还要羡慕你。”&lt;/p&gt; 收徒是没法收了,礼物却并非收徒礼,寇院长坚持要林稚水收下,直说:“长者赐,不可辞。它们是贵重,却贵重不过你。”&lt;/p&gt; 林稚水只好收了起来,想着等去了皇城,要依次拜访几位名士,感谢他们的礼物。&lt;/p&gt; 将名士们的礼物送到后,寇院长再次取出几锭月团墨:“孙儿无礼挑衅,此是赔礼,亦是谢礼。我观他如今去了心浮气躁,沉稳了许多,恐怕从边关回来后,写的文章,灵气能直入四尺之列。林公子,多谢你不计前嫌,拉了他一把。”&lt;/p&gt; “也是寇渔他自己愿意想通,如果就是转不过弯来,我哪怕硬拽,也没办法将他拽过去。”&lt;/p&gt; 林稚水穿着他深爱的红衣,火一般飞扬,简洁的纯色衣袍,没有太过繁杂的线条,似乎用着最纯粹的火色,点亮自己,也点亮别人。&lt;/p&gt; 寇院长此刻看着他,竟也能理解寇渔将他给他在边关防身的几页战文,几乎给了林稚水妹妹防身的原因。&lt;/p&gt; ——谁舍得让一团火熄灭呢?&lt;/p&gt; *&lt;/p&gt; 火鼠裘,林稚水第二天就穿了起来。因着火鼠离开火,毛发会变成白色,皓然如雪,这衣服,就被林稚水当成了里衣。&lt;/p&gt; 林濛听到后,“哥,四月天穿这个,不热吗?”&lt;/p&gt; 林稚水笑着说:“你别听是个‘裘’,以为很厚实,实则细如蚕丝,不能说冬暖夏凉,却也并非累赘。”&lt;/p&gt; 林濛眼角睁大,一副“学到新知识”的表情,点了点头。&lt;/p&gt; 林稚水将家名士给的那五页战文拿了出来,“濛儿,你收好它们。”&lt;/p&gt; 林濛疯狂摇头:“我有一张就够了,哥哥你拿着,你经常出去,更容易碰到危险。”&lt;/p&gt; 林稚水:“这些本来就是别人要送给你的。”&lt;/p&gt; 林濛可不傻,牙尖嘴利地反驳:“我又不认识别人,别人为什么想给我?你难道把我许出去了,这是聘礼?——他们因为你,才想给我,你不留着,我也不要。”&lt;/p&gt; “那,我们一人一半?”&lt;/p&gt; 林濛又将寇渔的给的战文拿出来——她想还回去,但是根本没追上,到寇院长家里,寇院长又说给她她就拿着,不然改天他就当奖励,换着法儿奖给她哥。&lt;/p&gt; “一、二、三、四……九、十!正好,一人五页!”&lt;/p&gt; 林稚水:“好,我要这五页。”他拿了丁先生的那页,寇院长的四页,以及家名士的一页。&lt;/p&gt; 用来做给别人用的战文的,威力越大,需要注入的灵气就越多,普通战文,一两个月就能书写一张,寇院长那个级别,得花一年,而能让名士拿出来做礼物的,没个七八年,做不得面子。&lt;/p&gt; 林濛暂时还不知道这点,懵懵懂懂间,被林稚水混了过去,拿了剩下的战文。&lt;/p&gt; 自以为得逞的小姑娘露出舒心的笑容,推了推林稚水:“哥哥,快去上学吧。虽然你是外出求学,属于正经学业,书院不记过,但今天你该回去啦。”&lt;/p&gt; “嗯。”林稚水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你也好好学,离八月十五那天的学试也只有四个月不到了,骤时我们就可以一同去上下学。”&lt;/p&gt; 妹妹用力点头。&lt;/p&gt; 林稚水甫一走进学堂,就得到了惊呼声:“林稚水回来啦!”&lt;/p&gt; 学子们簇拥而上,围着他问,原本是学君子之道,如今有一个算一个,全变成了麻雀。&lt;/p&gt; “林稚水,青莲剑仙是何等人物,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像是天上贬谪下来的神仙,连素食都不吃,只吃松果喝花露?”&lt;/p&gt; “林稚水,你学了太白先生的剑?那就是青莲剑仙的传人了!真好,我也想有这么一场运道。”&lt;/p&gt; “你还想要啊,那先让文曲星为你亮起来啊。太白先生眼光那么高,不是天才不要。”&lt;/p&gt; “去,我就想想不行啊,非泼我冷水。”&lt;/p&gt; “让让,让让,别挡着!林稚水,你能不能跟我们说一说你在白玉京里是怎么过的?也让我们沾一沾仙气!”&lt;/p&gt; “是啊。还有,李前辈既然还存活,是不是以后就继续在人间行走了!”&lt;/p&gt; 林稚水能回答的都回答,不能回答就直说不能说,等他终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硬生生挤得浑身都是汗。&lt;/p&gt; 陆嘉吉打趣:“呦,大名人回来啦!”&lt;/p&gt; 林稚水没好气地锤了他一下:“也不见你帮我解围。”&lt;/p&gt; 陆嘉吉笑道:“我看你也没有讨厌他们这样。”&lt;/p&gt; 林稚水笑了笑,没有接话。&lt;/p&gt; 确实不讨厌,大家也是好奇,但是他也并不多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lt;/p&gt; 虽然又请了好几个月的假期,因着算是去进学,林稚水坐在座位上,并没有太多心理压力。&lt;/p&gt; ——就是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他大概是图南书院有史以来请假最多的学子了。&lt;/p&gt; 陆嘉吉损他:“自信一些,把‘大概’去掉,你统共没在学校呆几天,算一算,刚好一巴掌能数完。”&lt;/p&gt; 林稚水咳嗽一声,“意外,意外,我也想好好上学。”主要是,总请假,书院却又照常发他钱财,弄得他都不太好意思领了。“之后应该就没什么事,能好好念书,以备今年升舍考试了。”&lt;/p&gt; 铜钟声敲响,是上课时间,陆嘉吉脸色不大好看:“你是不是和数课犯冲?回家记得拿柚子叶泡水驱驱邪。上一次告假回来,第一堂课就是数课,这一次还是,老家伙又要打你手心了。”&lt;/p&gt; 林稚水蹙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和他起过冲突了。”毕竟也不是值得挂心的事,而最近几个月,他满脑子都是李白的教学,谁有闲工夫去想这种小事。&lt;/p&gt; “没事,院长回来了,他肯定不敢做得过分,他要是敢再无故欺压你,我就找我爹,让他和院长谈一谈。”副院长走进了教室,陆嘉吉小声且速度极快地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坐回自己的座位。“院长可不会容忍他。”&lt;/p&gt; 似乎被陆嘉吉说中了,有院长在书院坐镇,副院长进来后,看到林稚水也只是目光一顿,便轻飘飘滑开,没有任何刁难。&lt;/p&gt; 修习数课那一上午,副院长完全无视了林稚水的存在,布置完课业后直接宣布下课,什么幺蛾子也没闹。&lt;/p&gt; 林稚水放下心来。&lt;/p&gt; 他又不是孙大圣,被封为“斗战胜佛”,与人斗其乐无穷,他只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副院长能歇了找茬的心思真是太好不过。&lt;/p&gt; 到下一次数课,也就是五月一号当天上午,林稚水想要平静的心愿就被打破了——&lt;/p&gt; 上课后,副院长一来,就当着众同窗的面质问林稚水:“为何不交课业?态度如此不端正,你还上什么学,读什么书!”&lt;/p&gt; 事到临头,林稚水竟升起一丝“果然来了”的念头。“课业我已经交上去了。”&lt;/p&gt; 副院长眼光不善:“哦?你是说我当先生的会冤枉你一个学子?没交就是没交,不用嘴硬,谁不清楚你林稚水狂到没边,对我不满,少写一次课业作为蔑视,实属正常。我说的对吗?”&lt;/p&gt; ※※※※※※※※※※※※※※※※※※※※&lt;/p&gt; 今天更新完成,明天依然会掉落万字更新,把副院长解决掉才会v,放心。&lt;/p&gt; 后天v,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支持呀,爱你们!&lt;/p&gt; &lt;/p&gt;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章 不讲师德 陆嘉吉要气死了。 原以为副院长已经消停了,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如果坐实了林稚水不交课业的事情,哪怕闹到院长那里,院长也不会偏帮林稚水。而,学子的品行由各位先生评判,计入私试成绩。如果一个人被评为品行不端,将由书院取消他的升舍试资格。 林稚水要怎么证明他真的写了课业! 正当陆嘉吉抓耳挠腮,比林稚水本人还着急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陆嘉吉抬头一看,洪怀中站在门口,白昼打亮了他的面孔。 陆嘉吉诧异:“他不是已经考完升舍试了吗,怎么还来书院?” “先生。”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我可以作证,林师弟写了课业,只是有小人作祟,暗害于他。” 副院长脸皮抽了抽,只好取过布包,边说边打开:“作证?你怎么作证?难道林稚水写课业还多留了个心眼,提前临了一份,放在你那边?” 洪怀中:“这倒也没有……” 布包被打开,是一堆碎纸。副院长没有去碰,只是看向洪怀中。 洪怀中:“我昨日看到有人在墙角鬼鬼祟祟地撕东西,过去看时把对方惊跑了,可惜我没看到他的脸。地上有不少碎纸页,是林师弟的字迹,看着像数课的课业……” 副院长打断他:“你怎么确定是他的?” “字迹……” “那我怎么清楚不是你因为林稚水替你拦过李少爷,你心怀感激,又内疚此前冤枉他作弊一事,为他做假证?毕竟我前日酉时一刻将课业收全,昨日方检查,林稚水只需要昨日寻你,请你模仿他字迹随意抄录些许字,反正撕成这样,没法子对照是否课业的结果。” 洪怀中眼睛睁得大大的,几息间,脸色愤红,“我绝不会帮人做这种事情!我平生最厌恶弄虚作假。” 副院长皮笑肉不笑:“所以,你难道是在暗示,是我不讲师德,陷害学生?” 陆嘉吉嘟囔:“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洪怀中忽然不说话,眼珠子动了动,眸色沉黑。他往旁边走了两步,面对副院长厉声:“我为瓦石,林师弟为珠玉。纵使瓦石艳羡珠玉之光辉,亦有自己的坚守!”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前,他一头撞去旁边的柱子,沉闷的一声响,疯狂而愤怒的血色留在了青石柱子上。 副院长呆若木鸡。 林稚水从座位上跳了出来:“快救人!谁去找一下大夫!” 陆嘉吉撒腿往学堂再跑。 副院长回过神来后,张口结舌:“他他他……他这是做什么!以死相逼?” 林稚水不应他,只摸着洪怀中的胸膛,尚有起伏,去探他鼻息,人虽然昏厥过去,倒还有呼吸。 有救。 旁的学子面有哀意,口中回答先生:“洪师兄他……他并非以死相逼,只是以死明节,向您证明,他绝不会因为私情,去包庇作假。” 看着有些偏激,却并不意外。士人多重气节而轻生死,“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话,形容他们的理念绝不违和。 曾有谋权篡位之人,命一士人为他起草即位诏书,那士人坚决不从,甚至面对威胁时,高声:“虽灭十族,亦不附乱!”慷慨赴死。尽管十族里其余人何其无辜,却已能看出士人对风骨气节的重视。 大夫来得快,看完伤口之后,语句风趣:“幸好患者不是御史大夫,只是书院学生,第一次撞柱子,没有经验,不曾重伤颅骨,否则,扁鹊难医。” 很多人都在高兴,除了副院长。 他眉心皱成“川”字,仿佛看着不懂事的小孩子闹脾气:“多大点事,明明可以好好解释清楚,至于以死相逼?过刚易折,孔圣人也说,刚折者不终……” 林稚水:“够了!” 副院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对我大声说话?” 林稚水厌恶地看他:“让你这种人当老师,真是图南书院建院以来,最大的污点。” 副院长气得胸膛不停起伏,“出去!滚出我的学堂!” 林稚水抬腿就走。 他走到自己的课桌前,执笔沾墨,一气呵成。 一首自抒品性的叙事诗,灵气四尺二。 副院长瞳孔一缩。这才多久,林稚水就进步飞快,哪怕他现在去参加升舍试,也能稳占第一。 林稚水将笔一压,那啪嗒一声响,令副院长只觉得那笔似乎压在他背上,如一座大山。 “副院长先生。”林稚水一字一顿,“我自认为品性差强人意,此诗述说着我的性情与操守,我敢开启文斗,请北斗七星和包大人评判,你敢吗?” 副院长有几分恼怒几分讽刺:“怎么,他逼我,你也逼我?包拯是你写出来的,必然会帮你搪塞过去。” 陆嘉吉用看似小声,实则无比大声的嗓音说:“包青天大义灭亲杀侄子,谁不知道?” 这话没法子回答,副院长眼底迸射出不愉快,心里狠狠记了陆嘉吉一笔。 林稚水拔高声音:“先生,你敢说你对我发难,真的只是纯粹的看不惯我经常请假,而不是有私心吗?” “林稚水!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你现在还有一点把我当老师的样子吗!虚襟恭让,尊师重道,你有哪点能做到了?有才华却不尊重前辈,自高自大,目中无人,纵使金榜题名了,也会受人唾骂!” “所以,文斗吗?”林稚水抬眼看他,目光直如利剑。 副院长被这一问问得哑口无言,接着涨红了脸:“你只会文斗?动不动就文斗,你以为你是谁?天道是你家口那扇门,随开随关?你只是金光县普普通通一名学子而已!小子狂傲,不识地厚天高,可笑至极!” 林稚水眼皮都不多动一下,“有时间说那么多,不如直接文斗,让北斗七星评判我究竟是什么品性。” “还是说……”少年眼波清澈,却暗藏锐气,“你心里有鬼,不敢和我文斗?” “你胡说什么!” “谁胡说,由北斗七星来判定,还是说,你认为星辰会撒谎?亦或者……” 林稚水往副院长的方向踏了一步,“是你在撒谎!” “撕了我课业的人,其实就是你!” 副院长下意识退后半步,反应过来自己被一少年的气势所慑,眸光剧烈颤动,如狂风席卷的火苗,呼地一下,燃烧了理智,脱口而出:“我要开除你!” 周围一静。 陆嘉吉脑子一懵:“先生!” 他的紧张让老学究荒芜的心灵瞬间填充了得意,仿佛抓到了什么命门,“林稚水,我要开除你,你不配当一名读书人。” 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你要开除谁?” 众人纷纷侧头,逆光的身影拂开飘垂的绿叶,站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沉沉盯着副院长。 “院长!” 寇院长点点头,继续走到副院长面前,声音低沉如深海,“你要开除谁?” 副院长从来没感受过寇院长如此不悦的态度,他仿佛看到了歪倒的苍穹,流水的旱涧,震惊得难以言状。 但他还是试图张了嘴:“院长,林稚水不敬师长……” 院长迈步越过他,令副院长后面的话为之一噎。寇院长拿过林稚水新写的叙事诗,目光落到纸上,细细看过后,心里叫了一声好。 少年的文采比数月前更加出色了,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导,遣词用句自有一股潇洒豪迈的气象,仿若鲲鹏锁文内,随时可展翅挣脱桎梏,翱翔九天。 而这样的不世出天才,差点就被从书院退学! 一想到这个,院长头皮发麻,唇齿间几乎要咽出浓郁腥甜的血气。 人族有规定,当地的户口只能在当地读外舍,去其他城镇念书,书院不收,此举是为了尽量防止妖族养的人进来当奸细。不然,他孙子也不会从图南书院退学后,打击那么大。 他但凡迟一步,就成人族千古罪人了! 恼怒不过,寇院长再不给副院长好脸色,也不给他留面子,直截了当地:“我观这林生自舒的心意,的确是位琼枝玉屑之人,既然你不服,不如就与他文斗。” 然后成为又一块垫脚石,为他的成名之路添砖加瓦吗? 副院长抵拳在唇边,重重地咳嗽几声,“倒也不用如此咄咄逼人,他还只是个孩子,我不过是气他不尊敬我,道一句歉,我当先生的,还能不原谅他?” 院长不说话,先去把碎纸拈起来嗅了嗅,再冲着副院长摇摇头:“现在不是你原不原谅他,是他原不原谅你。” 副院长直直盯着寇院长,眼珠子几乎瞪出框,“他?不原谅我?我有什么需要他原谅的?” 寇院长声音平静:“嫁祸于人,无事生非,不讲师德,口不留德。” 副院长争辩:“他确实没有交课业啊。” 他半点不慌,包公再擅长办案,面对已经过去一天一夜的现场,也找不出证据来。而只要他坚持不文斗,谁能奈何得了他? 虽然林稚水那小子得了青莲剑仙青眼,可只要他咬死就是林稚水不交课业,青莲剑仙也不能对他如何。 难道要一位先生,不尽职尽责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章 任你处置 寇院长:“林稚水曾经从我孙儿那赢过去一锭月团墨。” 有一种茶,也叫月团。茶用玉水注、黄金碾、细绢筛、兔毫盏来喝,其中加杂香料。月团墨因着和月团茶制作工艺大差不差,也是玉水注、黄金碾,描金添彩时,同样加杂香料,使墨锭凝幽香,能占夜月,七日不散,方以“月团”为墨名。 说人话一点,就是那玩意和其他墨香不一样,是独有的香味,又容易留香,被它的香味沾上,七天七夜才能散去。 “那课业,以月团墨所写,你既没有见过他的课业,又不曾碰那碎纸上的墨,想来,指腹不应当有月团墨的香味。” 寇院长朝副院长伸出手,示意他将手举给他闻。 轻薄的春衫裹着清瘦的人掌,骨头青筋凸起来的手掌并不好看,副院长的性格,也不是会给手上抹香露保养的,他僵硬地把手拿给寇院长去闻,脸色苍白。 谁能想到,那么珍贵的月团墨,林稚水不省着点用,连普普通通的一次课业,也能拿出来呢? 寇院长嗅完后,叹一口气:“你自去。” “你要开除我?”副院长呼吸一滯,随即拂袖,怒不可遏:“寇宗,你凭什么开除我?我怎么也是图南书院的副院长,官职再小也是由吏部指任,你凭什么开除我?” “凭它。” 金牌上,五凤首尾交映出的四个大字“如朕亲临”,映入众人眼帘。 不少人控制不住惊讶,抽气声多次响起。“五凤令!” 这“先斩后奏”,可不是那么呆板的字面意思,给他杀人的权利。尽管皇帝没明说,寇院长也知道对方是默许了,些许小事,寇院长可以便宜行事。 包括小官的调动。 尘埃落定后,林稚水到了洪怀中床前,他还在昏迷中,林稚水便温声说了后边的事,“洪师兄,你确实没有信错我,那课业,是副院长撕的。你可以放心了。” * 副院长……哦,前副院长的面容仿佛苍老了十岁,被开除后,他回家中呆坐半个时辰,之后才慢慢起来,去收拾东西,行迹腐朽如槁木。 他没脸在金光县里呆了! 离开之前,去敲了李家少爷的门。 老学究脸面都不要了,橘皮脸流满了泪,“李少爷,求您救救我,帮我谋一条生路,那寇宗和林稚水简直欺人太甚,他们是想要逼死我啊!” “帮你?”李路行站在高阶上,垂眼看他,“让你跟我回皇城,找皇伯伯要个高官?” 前副院长不说话,明显是默认了。 李路行嗤鼻:“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我帮你出气了,李少爷,我们是一边的,那林稚水他看不起你……” “我让你这么做了吗?”李路行语气冷漠,“从头到尾是你自作多情。” 副院长仰头望他,小少爷腰间别着的剑清如流水,映照出下阶的他此刻不堪如蝼蚁。“如果我自作多情——”他嘶声,手指抠进地缝里,仿佛紧抓救命稻草,“你为什么要见我?” “这你倒是提醒我了。”李路行大步跨下台阶,看也不看剑柄所在,熟能生巧就抽了剑,一剑割开副院长胸膛血肉。 不伤骨头,只伤肉。 “啊——” 前副院长低头去看,破开的衣襟下,斜斜一道猩红的线翻出血肉,满襟都是血。“李少爷。”他隐忍着,自我湮没呻|吟,“如果你想要出气,可以尽管来,我还算有点肉,你划个千八百道也不碍事。” 李路行又一脚踹他胸膛,径直踹伤口处,听也不听那一声惨叫。 “我确实不喜欢林稚水,可是——”至少先祖承认了他,他李路行,和林稚水才是同一阶级的,“折辱他,你也配?” 李路行收剑,正要回去,一双肉掌不管不顾地握住他的剑尖,剑刃穿透了手心,殷红的血刺目。 前副院长涌血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李路行看:“你真的要抛弃我?” “不要说的好像我们之前有过交集,根本就是你自己瞎猜我的想法,自以为是!” 前副院长视线盯紧李路行,如阴沟里的蛇,黏腻阴寒。“好,都是你们逼的,记住了,都是你们逼的!”他松开手,大步走进阴影里,血滴了一路。 当晚,李路行做了噩梦。 和前副院长没有关系,和回来的林稚水有关系。 梦里,气氛是凝然不动的。 李白冲着他失望叹息:“李路行,你让我很失望。” 梦里一幕幕掠过,有剑光劈下时,先祖冷然的面孔。 有被质问时,他惶恐不安的姿态。 有李白坦然林稚水才是他传人时,他的心如刀绞。 “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不如他……” “道歉!” “滚出白玉京!” “啊——” 李路行挣脱梦魇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冷汗胶黏似的,腻得浑身不舒服。 “我没错……”李路行声音含糊,仿若梦呓,“我没有错……” * “哥哥……” “跑!!!” 林濛惊醒,捂着悸动的心口,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她爬起来,鞋都没穿,冲去林稚水门口,连连拍门:“哥!醒醒!快醒醒!” 林稚水刚开门,就感觉迎面狂风扑来,妹妹扑他怀里,“跑!哥!你快跑!” “怎么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林稚水扶着她坐下,正想要倒一杯茶水,念及隔夜茶伤身,只好拍着她的手,一遍遍安抚:“没事,没事,一个梦而已,我还在这儿呢。” 林濛含着眼泪拼命摇头,“不,我梦到乌云蔽日,黑气冲天……” 林稚水笑道:“傻,现在是凌晨,哪来的太阳,夜也确实黑。” 林濛哽咽:“鱼虾都藏进了水底石缝中,不敢出来。” “这都是为了烘托气氛,别想太多,噩梦就是想让你害怕。” 林濛带着哭腔:“一个身上穿了绣九尾狐图案的袍子的男人,用金色的眼睛看着你,他还有竖瞳,像一只野兽。” 林稚水安抚妹妹的举动停顿一瞬,又不被对方察觉的继续。只是微微垂了眼,暗藏锐利光芒。 妹妹从没出过金光县,怎么会知道妖族太子的打扮和瞳色。这个梦……林稚水已信了七八分。 “他……”林濛打了个寒噤,“他活抽了你双腿的骨头,毒瞎了你的眼睛,在拔了你的舌头和往你十根手指尖埋进银针之间犹豫,选择了后者。” 林稚水:“……”这狐狸崽子还挺狠。 林濛反手抓住林稚水的腕,眸光闪烁惶恐:“哥,你快跑!你信我,小时候,你摔下树的前一天晚上,我也做梦了!只是当时我还小,我没信,才害了你那么多年!” 林稚水皱眉:“别胡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说什么是你害我!” 林濛:“这个不重要!总之,你快——” 一声阴厉的怒喝响起:“姓林的,滚出来!” 林濛一咬舌头,“他!是他来了!” 那声音还说:“你不出来,我就屠了这里所有人!” 纵使“林”姓不是小众姓氏,可李路行听到后,还是本能察觉:这是林稚水惹来的麻烦。 外面,随从敲响门扉,询问他:“少爷,我们要管吗?” 四月已进了夏,可凌晨时,尚有着未褪的寒意,窗棂的阴影投射在小少爷绷直的面孔,以及揪紧薄被的手上。 “不用管。”李路行说。 外面静了静,良久才低低回声:“是。” 陆县令听到声音后,平静地爬了起来,平静地将早准备好的盒子放在最显眼的位置,里边是写好的遗书,平静地先去找了林稚水,在林濛震惊的目光中,把他打晕,“带着你兄长躲起来,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现。”他说。 然后,平静地出现在妖族太子面前。 已经有不少学子拿着他们的纸笔站在妖族太子的对立面,对他怒目而视。 妖族太子没有动手,只是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这就是孤佩服你们人族的一点——没有自知之明,一群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东西,也敢有站在孤面前的勇气。” 有学子怒斥:“匪类安敢胡吠!” 下一息,这名学子被狐狸尾巴倒吊起来,捏碎他右腿骨头,如同捏豆腐,轻而易举。 凄厉的惨叫转瞬响彻夜空。 妖族太子冷笑:“这就是孤的底气。” 实力为尊。 人群高高低低传来惊呼:“妖族!” 被捏断了腿骨的学子,却是断断续续笑:“呸,受……受了我的同胞的气,只能拿弱小撒……撒气,可怜,呵,可笑!” 又一位学子怒视妖族太子:“这是我们人族的地盘,妖物,滚回你们阴暗的洞穴里去。” 另一位学子拧紧眉头,铺纸取墨,奋笔疾书。战文缓缓凝出黑影,手持大刀,锋利非常。 陆县令到时,见了眼前场面,欣慰的笑容一闪而逝。 这群少年并不清楚人和妖高层之间的猫腻,也不懂人妖不两立,平时只把妖族当做井水不犯河水的异族,然而,被欺上头时,管他政治考虑,管他两族表面和平,你敢擅闯我人族土地,那就骂!那就杀! 陆县令走到最前面,挡了一众学子在身后,“太子殿下。”他彬彬有礼:“请放人。” 妖族太子漫不经心地问:“你又是谁?” 陆县令温和地笑:“你不是要找我?” 跟在后面过来的陆嘉吉失声:“爹?!” 陆县令拂拂衣袖,眉眼一片从容:“事情都是我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请放了其余人,我任你处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章 三个时辰 妖族太子眯起眼睛打量他,一甩尾巴,将那学子抛到一边,“你姓林?” 陆县令笑了笑:“殿下错了,那是假姓。” “哦?”太子凉凉地笑,“原来是你。” 尾巴尖勾住陆县令的脖颈,捏青了那张脸。陆县令被迫悬空,双腿立地,脸色青紫,大脑混沌时,听到有声音问:“难受吗?在孤行宫里烧炭点火,烧了孤的爱树时,可有想过现在落在孤手里?” 尾巴稍微松开了些,陆县令感觉到稍微能呼吸后,咳了两声,强撑起笑意:“殿下又错了,我是以冰镜点火,那个时候,我哪里能要到炭呢?” 妖族太子眸色幽深。 虽然气质不太对,但是,知道这事…… 是他! 另外四条尾巴缠上他的四肢。 妹妹想要他的手留下来继续写童话,可让妖族太子说,他妹妹就是太心善,人族有手,就能书写战文,太危险了,倒不如断了全身骨头,弄瞎眼睛,令他行动不便,只能死心,每日口述童话。 骨头断裂声缓缓响起,陆嘉吉瞠目欲裂:“你放了我爹!” 学子们的战文写好了,然而面对一个大妖,根本不堪一击。 噼里啪啦,墨点炸了一地。没有任何一个黑影坚持过一招。 妖族太子尾巴尖笃笃敲击地面,佯装叹息:“乌合之众,人族如此,迟早要灭亡的。” 陆嘉吉:“放你娘的屁!” 太子只是用一种近乎于侮辱的怜悯望他,似乎在享受此刻的碾压,捏陆县令骨头的尾巴,比之前慢了不少,乌云遮住月亮,黑夜里,仅有骨头在噼啪作响。 “放了他。”少年叹息,“你不是要找我吗?” 学子们下意识散开一条路,此时,恰巧劲风刮过,云消月明,银光灿烂间,林稚水缓缓走出,头发丝亦勾勒着微光。“殿下,你居然能认错人,真逊啊!” 月光模糊了少年的眉眼,可那面对他时,绝不肯处于下风,利刃般撕破前方一切乌云的气势,妖族太子咬着后槽牙,心里声音怒吼:是他!就是他!只有他,才那么可恨! 陆县令便也被他抛去一边,陆嘉吉连忙跑过去,蹲在父亲身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妖族太子咬牙:“没想到,你人缘还挺好,竟有人愿意替你顶灾。” 林稚水摇摇头:“这就是你一个畜生不懂的地方了。” 哪是因为人缘好呢,倘若换一个孤僻阴沉,不得人喜欢的少年做了他的事情,陆县令就算和他没有交集,依然会自愿保下他的性命。 林稚水走到县令父子身边,“先不要移动,去请大夫来。”又目露愧疚,“对不起。” 陆嘉吉摇头,“不怪你,你又不是凶手。” 陆县令胸膛震动,“咳咳,你!你出来做什么!” “我出来做我认为正确的事。”少年咧嘴笑,如风清朗日,“我知道,您又要说这样不顾全大局,隐忍是为了最后的胜利,但是,我做不到。” 所以,他把妹妹弄晕,藏在地窖里,亲身过来了。 “我做不到。”林稚水认真地看着陆县令。 “咽下这口气,我做不到。” “缩在后面,苟延残喘一条命,我做不到。” “眼睁睁看着您代替我去死,我做不到。” 陆县令嘴唇动了动,骂他:“荒唐!” 林稚水笑脸相迎:“您多骂骂,中气十足,大夫来了,也好治伤。” 陆县令吹不起胡子,眼睛却还能瞪,“混小子,半点机灵劲都没有。” “我只做我认为该做的事情。或许您的想法才是通达大道,但我发过誓,我的人,时刻都要践行心中的道义。” 林稚水笑了笑:“我贪心,我想救天下,却也想救眼前的每一个人。我之道,是人道。” 陆县令闭上眼睛,却突然问:“你是怎么醒得那么快的?” “这就是秘密了。”林稚水起身。他才不会说,他晕了之后居然到了文字世界,只要信念够坚定,意识就能立刻回到身体里。 林稚水看向很有耐心等他说完的妖族太子,扯了扯嘴角:“你有所求。” 没有所求,不会如此耐心。按照妖族太子的想法,他在追到金光县后,只会直接屠县,假如人族发难,妖族那边推个替罪羊上去,人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太子:“你确实聪明。”他尾巴漫不经心地摇摆,“打个赌如何?” “赌?” “你可以用任何外力抵抗我,或者逃走,三个时辰内,只要不被孤抓住,算你赢,之前一切,一笔勾销。” 如今是丑时初刻。 林稚水挑眉,“哦?你这么好心?” 太子冷笑:“而如果你输了,就要心甘情愿地为奴为婢,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让你跪下,你就不能站着。” 林稚水只看着他,没有接话。 妖族太子:“你可以不答应,杀了这里所有人,再把你抓回去,用个一段时间的刑,你骨头再硬,也得乖乖服软。” 然而,林稚水只是在脑子里问郭靖几人:“有把握吗?” 郭靖:“只是逃走,我轻功不算上佳,却也能逃一段路。” 阮小七:“嘻,金光县有水路,我带你凫水,玩他一玩。” 吴用:“我观此妖极易性起,骤时激他一激,也能骗他一时半会。” 包公:“你问问他怎么找到你的,如果是气味,就走水路,如果不是气味,找个人多的地方,将容貌改了,任他海底捞针去。” 林稚水抬眼,看向妖族太子:“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自认为该扫的尾,已经扫干净了。” 妖族太子从鼻腔哼气:“只要做下,就会有痕迹。” “孤的妹妹说,你既然如此胆大妄为,有少年意气,此事必是脑子一激就过来做了。外面唯一能有机会引起你愤慨的,就是囚车一事,而你,绝不会放过被发现的洞主。只需查一下东南西北四大域,负责哪一域的洞主没到皇城交货,便知你来自哪里。” “你从孤手底下逃命的时候,肯定会下意识选择离你家,或者你的现住地相反的地界。如此,孤往反方向看,也能佐证你是否来自那块地域。” “之后,孤一寸寸地皮找,直到站在这儿,嗅出你的味道。” 林稚水暗骂:狗鼻子。 林稚水:“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找我人族的陛下,让他把我交出来呢。” 妖族太子眼眸又往针芒貌扁。 那样确实更省事,但是,会被父皇发现。被知道他决定拿妖族子民换一个人族,不向人族追究溟海城之事,哪怕是他,也会被抽得皮开肉绽。 最重要的是,被抽就算了,妹妹难得向他提一个要求呢! “多话。你赌不赌?” 林稚水不急不缓:“赌,没问题,但是我有个条件。” 妖族太子怒道:“你还敢跟我提条件?” 林稚水:“那你也可以直接抓我回去,断骨抽筋,总归就是软趴趴了些,外貌看起来没甚不美。” 妖族太子:“……”但那是下下策,给妹妹抓小宠物回去,当然是希望他完好无损的。此前要捏碎假冒姓林的的那人全身骨头,只是那时候脑子一热愤而为之,如今情绪冷了下来,才想到要保证对方“毛皮”的完好性。 太子咬牙切齿:“你、说!” 林稚水:“我只希望……等等,是你抓我,还是让很多手下抓我?” 太子:“只有我就够了。” 林稚水笑得无比真诚:“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份骄傲。” 他道:“那我的条件是:你抓我的过程中,不要杀我人族一人,也不可用人族逼我出来。” 妖族太子矜持地颔首,“而后,你自愿做孤幼妹的仆从。” 林稚水抬起手,严肃:“天道为证。” 妖族太子也肃了神色:“天道为证。” 正所谓,天道之下,众生平等,无论是人是妖,都能对天起誓,请天道为证。 保证了誓言的可靠性后,妖族太子负手而立:“跑。” 林稚水脑子过了一遍附近地形,正要跑时,黑天之下,白虹划过,剑气亮出惊人的光芒,于地面裂出长线,落点在妖族太子鞋尖前。 哒哒哒—— 清灰石板路上,缓慢走来人影,长身持剑,沉默不言。身上剑势初成,却又隐隐有不稳之象。 他瞥向林稚水,语气还是那么不客气:“愣着做什么,还不开始跑。” 林稚水唤出猴孩,让他背着自己转身就跑。“谢了,李路行!” 等红色衣角在兔起鹘落间消失在视线内,李路行把目光收回,望向妖族太子,眼中厌恶藏也藏不住:“妖族。” 妖族太子看着林稚水跑远也不急,不慌不忙:“李白后人?孤以为,你很讨厌他。”方才走出来时,面对林稚水是掩也掩不掉的针对。 李路行调整着呼吸,身上气势随他吐息时,逐步攀升。街边空荡荡货摊,石子压着的杏黄布垂在地面,似乎有风刮过,布边“呼”地舞起,又重重拍打地面。 “我当然讨厌他。”李路行冷漠抬剑,刃指太子。“前提是,要找他麻烦的,不是妖族。” 风刮起又停,云遮月又散,剑鸣往人耳鼓里锤,李路行骤然而至,长剑电光火石地刺向妖族太子咽喉。对方依然负手而立,平静地注视他,眼中却没他身影,柔韧的长尾巴截了剑势,另外几条尾巴急冲,要锁了他攻势。 李路行身躯疾退,腕转剑扫,三次呼吸间,连挡了四条尾巴。他呼吸不乱,眼珠转动,只一心一意去防守。 学子们捏紧了拳头,看得目不暇接。 有人喃喃:“能行吗……” 旁边的人回他:“没事,稳住,只要时间拖得够久,那就是胜利。” 李路行身形一跃,持剑,自上而下劈斩,银光流泻,剑势磅礴,似是无可阻挡,隐约中,见紫芒吞吐。 “是‘九天银河’!李家的绝技之一!不愧是李家这一代的天骄,听说天赋直逼青莲剑仙,如今年纪,已能使出‘九天银河’了。” 妖族太子微抬头,“可惜……”妹妹说了,还不到杀他的时候。 尾尖自下而上,甩挥过去,劲风割断小少爷一缕发丝,挥开的散发下,是一双似乎把他看做别人的黑眸,孤掷着最强一击,仿佛想作出证明。 有学子眼角瞥见地面安伏着的黑影,大声:“李路行,小心!” 李路行瞳孔一缩。 可惜,晚了,他迎敌经验确实不足,静伏的黑物嗖一下挑起,从李路行背后袭去,缠住他的脚腕,倒拽下地。 清晰的腿骨脆裂声爆响,喷薄的剑势一断,不可逆转地衰竭。李路行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摔落,有学子条件反射地闭眼,只听得耳边重重“砰”声,然后是剑身砸在地面的叮当声。 陆县令微不可查地叹:“急了。” 妖族太子微笑:“你还差了一点,若是你长……”他敛了眼,似乎想到好笑的事情,笑容中带上了三分讽刺。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从容地从李路行身边一步步走过,“你拦不住我。”九条完好的尾巴在身后狂魔乱舞,再慢慢拢起,一条条收回。 ——丑时初刻,过去一盏茶。 李路行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页张战文,用力一撕:“是吗,试试这个!” 更为森寒的剑意直刺妖族太子后心。 等妖族太子打赢了战文,李路行又拿出一张,等他打赢后,又拿出来一张。 顺带着,拍了十来张在地面。 李路行面无表情:“不好意思,我比较受宠。” 妖族太子:“……” 然而战文终有尽时。 还是没能拦住人……李路行看太子远去,不高兴地拿出一个信号弹,把线一拉,信号弹飞天,炸出烟花,三息后,五六个人冒出来,跪在李路行身前:“少爷。” 李路行:“你们去找到林稚水,带他躲起来。” “这……老爷说,让我们保护您……” 李路行不耐烦:“我有什么需要保护的,快去!” 那几个人只好去了。 陆嘉吉带着大夫回来,刚好看完后半场,走到李路行身边,友好地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不错啊,你小子。” 李路行大力拍掉他的手,依然很嫌恶:“别用满是汗的手碰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章 气活始皇 猴孩只背了林稚水一段路,就在他示意下散去了。林稚水折叠起写了猴孩背人逃跑的文章,揣进怀里。 郭靖问他:“怎么不继续跑了?” 林稚水:“会不断消耗灵气,如今每一分灵气都要用在刀刃上。” 郭靖点头:“我们要去哪儿?” “不清楚,顺着水路逃,能逃多远就是多远。” 当然,也不能光逃跑,那太容易被追上了。 林稚水眼珠一转,黑白分明的眼瞳闪烁狡黠。“我记得,附近有个山谷,地形很奇特。” 虽然磨蹭了很久,妖族太子仍是追着林稚水的气味来到了一处山谷。山谷地形奇特,顶部长长伸出大片山壁,把谷地笼在阴影中,如同一只歪斜倒扣下来的口袋。 大风吹起,山谷里全是呜声。听不清人体呼吸,也分不出风中,哪个地方人的味道更烈。 太子阖眸感受片刻,艰难地分辨出人味重的地方,再睁开眼,手指已弹出爪子,往那边漫步过去。 古树粗壮,后边能藏三五个人,太子不想跟林稚水玩“秦王绕柱”,斥道:“出来!”没有任何动静。 狐尾伸出,抱住古树,强硬地把它拔起。 啪嗒—— 几件物件掉落,妖族太子定睛一看,是林稚水的外袍,外腰带,长靴与发带。 “!!!” 轰隆—— 巨大不规则图形阴影倾盖,妖族太子抬头,眼眸倒影中,巨石越变越大。 “不可能!”那么大的石头,哪怕他写出了大力士,也没办法一直站在树顶举着——树枝撑不住重量,会断。 巨石掉得突然,压住了妖族太子。林稚水可不会认为这么简单的陷阱能弄死他,再次拿出文章,让猴孩带他从山谷上方跑,衣服鞋子都不要了。 他之所以在这里停留,而不是抓紧时间跑,其一是为了恢复体力,其二就是防止妖族太子凑巧追上来,小设了个陷阱。谁能想到,就是那么巧,用上了。 吴用好奇:“你是怎么用一根棍子,一条树藤,让它在半空中悬挂那么久的。难道你也会道术,能驱使黄巾力士?” 林稚水一心二用,思考着下一回的陷阱,非常粗略地讲:“杠杆定理。我也不会解释,我只会用。他拔树破坏了杠杆平衡,石头就拉断树藤掉下去了。” 而他那时候躲在树上,妖族太子误认为他在树后实属正常,他脱完衣服后,干干净净放好,自己则趴地上打了好几个滚,闻起来一身泥土味。 脑后呼啸声十分重,林稚水心头一跳,用自制的羽毛笔快速书写,猴孩便飞快地带着他拽了树藤,借力上去更高的坡,下一秒,熟悉的巨石和他们前后脚砸在了同个地方。 倘若躲得不够快……不,太子知道他们肯定能躲掉,才用它来威慑的。 林稚水回头,就见妖族太子挑衅地向他笑,身上除了多些灰,没有任何伤口。哪怕早有预感,林稚水还是心里一沉。 九条尾巴缠绕上巨石,假如是人手,恐怕早已爆出青筋。但是,那尾巴仍是将巨石举了起来,比投石机还精准地向他们这个方向砸过来。 “下水!”林稚水继续书写。 ——这就是此时人族战文不足之处了,太机械化,要么提前写好,但是中途没办法改变,要么临时写,机动性高,但是太考验笔速和脑力。 郭靖:“林兄弟,我用轻功带你。” 林稚水:“先不用。” 江水一望不到头,奔流而去,猴孩再一次躲过巨石后,携着林稚水投入江中。 ——丑初三刻。 没游多久,就听到巨物入水的闷响,林稚水回头,用勉强在水中睁着的眼睛去看,就见到江水裹挟着巨石向他翻滚过来。 “阮七哥!” 猴孩消失,阮小七急急地在水里扭身,拉着林稚水在水流中逆转到旁边,石头擦着他们身前滚滚而去。“乖乖,被这玩意擦撞一下,半个身子都得麻。” 水路最需要气力,身体麻了,那就只能找死。 “笔!”林稚水在脑海里叫道。 那石头确实没有伤到他们,却凑巧撞到了他小半截指骨,疼痛时力气一松,羽毛笔就被石头推走了。 阮小七:“直娘贼!” 这也追不上啊! 林稚水:“……算了,反正猴孩接下来也帮不了忙。” 咻—— 咻咻—— 几根削尖的竹矛扎入水中,臂儿粗,破开水的势头劲猛。 阮小七双手一滑,腿一蹬,帮着林稚水躲过去。“直娘贼,那狐狸精是想要把我们当鱼儿串起来吗?” 阮小七就是一条鱼,在水里是最灵活的鱼,可是再灵活也得妖族太子下了水,才能让他吃亏。 “还是实力不够……”林稚水心中叹息。 实力够了,地利就是锦上添花,而非必需品。 阮小七拉着林稚水往前游,往深处游,以躲避长竹矛。 游着游着林稚水就觉得气不太够用了。视野渐渐模糊起来,胸口火烧那般疼。鼻腔里颤出几声气音,恍惚间见到一串水泡往上浮。 氧气…… 他需要氧气…… 呼吸…… 林稚水狠狠一咬舌尖,腥甜味涌了出来。因着缺氧,每动一下皆是极大的力气,腿肚子都在抖。 幸好没抽筋…… 林稚水苦中作乐地想。 钻心的痛从心口散开,蔓延到四肢百骸。林稚水借着游过一块高大水石旁时,狠狠将手臂往石尖一撞。 哧拉—— 身体被水推着前行,石尖戳进去后便逆着一拉,把肉给撕开。林稚水的感知终于清醒了。 阮小七猛回头,看到林稚水情况,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是他疏忽了,忘了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有在水下挥动铁锤敲击凿子,凿穿能乘坐数百士兵大船船底的体力和憋气能力。 阮小七十指抠在石面上,强行止了冲势。脑海中对话:“林兄弟,你等我去给你渡口气。” 林稚水微微点头,也拿手抠紧石头,指甲快要断在石缝里了。 阮小七只把腰刀拔了,摆动双腿浮到水上,刚露头,破空声响起,这活阎罗哪里会怕,随着水波一流,再举刀一劈,削飞竹矛尖,平了的截面打在人身上,半点不破皮。 阮小七大力吸气,腮帮子都鼓了,潜回水里,就要给林稚水渡气,便听得岸上一轰,似是有人打起来了。 听着不像诱他们出去的。 林稚水和阮小七对视一眼,决定上去瞧瞧——反正都这样子了,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去。 水底窜出两个头,林稚水大口呼吸,给火烧火燎的胸肺重新灌注活力。“呼……活过来了!” 岸上依然震天响,冒头时也没有武器攻击,两人定睛看去,就见一个看不太出具体年岁的老头,脚边是一张被撕碎的战文,手里还拿着另一张,而妖族太子正在和战文里出来的黑影战斗。 林稚水眼尖:“寇院长!” 再想到对方说过,皇城的大佬们对他的看中,就知道能和妖族太子对打的战文,是从哪儿来的了。 林稚水:“我们上岸去。” 阮小七:“好!打他个狐狸脑袋!扒光他狐狸毛!” 寇院长见着他们上来,差点被气个倒栽葱:“不跑还在等什么!” 林稚水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这伤口不能白流血。” 转头问阮小七:“七哥,你要什么武器?” 阮小七嘿笑:“飞鱼钩,渔网,爷爷要让他知道,爷爷之前是被他偷袭,才死得那么窝囊的。” 没有笔,林稚水沾了血,拿出《水浒传》的同人,顺着往下写,阮小七腰间就出现了飞鱼钩,钩上缠着一张渔网。 阮小七咂舌:“可真方便,文章写成后有灵气保护,再不怕水晕了墨。” 林稚水收好文章,“那我先走了。” 阮小七笑道:“快去快去,你要是后面被追上了,那就是对不住我。” 两人都清楚,倘若是换过来,阮小七不死,林稚水就不死,那今日留下来的,就是林稚水了。 ——他讲人道,却并不迂腐。 寇院长:“正好,我骑了马来,快上马!” “谢啦,院长!你放心,我一定抓紧时间赶回来,参加十九天后的私试。” 林稚水上马,疾驰而去。 阮小七手提飞鱼钩,也不和寇院长废话,瞅紧时机,飞钩而出,再一跳河里,那绳索缠了妖族太子右腿,把他横拖倒拽,拉进河里。 水底,是阮小七的天下。 他在水里就似鱼一般欢快,仿佛没有丝毫阻力,转眼间窜到妖族太子身后,腰刀一割,伤了他臂膀。 阮小七牢记着军师说的话,这太子尊贵,受不得气,激他一激,这头傲慢自矜的狐狸就会懒得动脑,只想着用实力把伤他尊严的家伙压下去。 于是他又一晃,躲过在水里受了阻力的狐尾,还挑衅地割下一丛毛,冲太子晃了晃。 太子脸一沉,尾巴扭断飞鱼钩,也不急着去追林稚水了,九尾齐出,非要把阮小七杀了不可。 他想:这可不是真的人族,能死而复生的家伙,杀了也不算违背约定。 阮小七往水底下钻,钻进水草里,妖族太子自持实力,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刚进去,阮小七就从另一边滑了出来,手里提着渔网一角,笑容得意。 收! 阮小七自己在心里喝了一声,渔网拉起,直接把水底狐狸圈进了网里。 “嘿,林兄弟,早说了,水里才是你哥哥我的天下!” 林稚水没跑远,还能收到脑内传音,听完后,会心一笑。 岸上,寇院长紧张地看着河水,只能妖族太子冒出头来,就用战文对付他。 水面初时平静,而后翻滚,混浊,偶有血色出现,河底战斗很是激烈。 过了一段时间,妖族太子才浑身湿淋淋地出现,阮小七却再也没冒头。 寇院长撕了战文。 ——丑正三刻。 林稚水骑马到了一处岔路口时,吴用突然咦了一声。“林兄弟,往右边去。” 林稚水直接扬鞭纵马去了右边,随后才问:“加亮先生是想到好法子了?” “倒也不算好法子。”吴用思索着,把真实的路型和脑海里的舆图对上。“这条路通往秦始皇陵,不过,有点远。倘若我们没办法在路上解决他,又平安到达陵口,你去哭哭坟,说不定能惊动始皇帝的英魂。” 林稚水桃花眼里浅含笑意:“那我到时候试试,哭不来始皇帝,那就当给我自己哭坟。” 寇院长将妖族太子拖到了卯初二刻,拖了那么久,足以见得学士们给寇院长的战文,都是真材实料的,可惜,一次性用光了。 寇院长到不后悔,而他也确定,这事传到皇城那边,学士们只会从箱底再抠出一些给他。毕竟,保住人才是最重要的。 妖族太子全力奔跑,循着味道追了一刻钟,终于追上了林稚水。 ——卯初三刻 他的身体一弹一收,落在林稚水跟前,也不急着捉他,含笑:“还跑吗?” “吁——” 林稚水拉住飞奔的马,看着妖族太子:“跑!”太子做了个请的姿势,林稚水也不客气,“驾!” 狐狸尾巴将马腿一绊,马冲劲不减,直接折了腿翻倒,林稚水也翻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 妖族太子慢悠悠走过去,半蹲下来,金色的眸子难得温和,“还跑吗?” “跑!” 林稚水心态很正,并不介意妖族太子这样猫戏老鼠的态度。爬起来就跑,太子脚步缓慢跟在后面,转了角,还以为林稚水已经跑远了,却看到他半侧在地上,心脏插着一把刀,喷涌出来的血液溅在了身周,便连石头上,也喷溅了竖条血滴。 妖族太子:“!!!” 谁动了他妹妹的宠物?! 他杀过人,也杀过冒犯他的妖,那些家伙心脏被捅后,溅出来的血约莫就是这么个形状。 太子激动之下,三两步过去,摁着林稚水的肩膀,将他翻过来,想要探他鼻息。 掌下的身体是温热的。再认真一嗅,他身上的是动物血,也不知什么时候搞的,又什么时候揣身上,准备伪装的。 妖族太子一惊,却也来不及退了。林稚水用力与他额头碰撞,人体最坚硬的骨头,当属额骨和颧骨,被那么近在咫尺地一磕,哪怕是妖族,也脑子一嗡。 林稚水将那把夹在腋下的刀拔|出来,转手往狐妖心口送,十分干脆利落。 狐妖爪子一勾,穿了他肩膀,林稚水哼都不哼一声,刀尖穿破衣袍,然而,一条尾巴尖已停在他喉咙上。 一狐一人挨得极近,狐狸贴着他的脸,眼眸眯起,“人族,你小聪明确实多,可惜,在绝对实力面前,没有丝毫用处。” “服吗。” 林稚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你还让我跑吗?” 妖族太子不急不缓:“如今是卯初三刻,离辰初尚有五刻钟,你可以再试试。” 林稚水毫不客气:“那我当然要试试的。”他抬起腿就是一个膝顶,伸在外面的手微不可查地比了个手势。太子没察觉到,只是拐了脚缠住他小腿,将人制住。 “那你试试,这种情况下怎么……”脱困。 绷紧的箭弦一松,利箭破空,噗嗤入肉。 第一发才到,连珠箭第二箭便已将他铺直的尾巴钉在地上。随后铮的一响,第三箭也不知瞄准了哪里。 妖族太子终究还没到控制身体反应的地步,第一箭射穿小腿时,身体条件反射地绷直,背部弓起,林稚水趁着这一刹那的松懈,身子一缩,张口咬住他的尾巴骨。 尾巴是他的武器,却也是妖族太子防御力较为薄弱的地方,登时就是一吃疼,尾巴炸成了棒子。林稚水可不想被戳伤嘴巴,连忙松口。 第三箭,瞄准的是咽喉。妖族太子感应到了危险,浑身毛倒竖,身子一翻,躲开了致命的攻击,那支箭就冲着林稚水去了。 第四支箭后发先至,将前一支箭劈为两截,断矢弹到远处,林稚水爬起来,捏着后半截箭身,摇头:“可惜……” 远处,郭靖放下弓,也摇了摇头:“可惜了。” 妖族太子徒手拔|出钉着他尾巴的箭,望向郭靖:“没想到,你这么正气凛然的,也搞偷袭。” 郭靖:“可惜没成功。没成功倒也不算要事,只是你日后对此有了防备,后来人再用相似的手段,就不容易了。” 妖族太子反手将箭甩飞回去,郭靖接住后,还拱了拱手:“多谢。” 林稚水快步跑到郭靖身边,郭靖投了个眼神,林稚水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又跑了。 ——那狐妖奔跑的速度能够比得上轻功,颠簸不平的路还好,轻功更胜一筹,但此刻是一望无际的平坦大道,根本没法摆脱他。 郭靖拖了妖族太子三刻钟。 回到文字世界后,郭靖对林稚水说:“他察觉到时间不够了,不愿意与我磨胜负,硬接两记降龙十八掌后,咬断了我的右腕,借力脱离战场——日后记着,他的犬牙可断金石。” 林稚水苦中作乐:“还要记着,狐妖的嗅觉特别灵敏,以后最好想办法毁掉。” 如果他还有以后。 事实上,他体内唯有薄薄一小层灵气,哪怕再把郭靖请出来,恐怕连个轻功都没办法用。 “没事。”林稚水很乐观,“只要我的命还在,就总有翻身的可能性。” 林稚水耳朵一动,敏捷地一扑一撑地,前翻出去。 原本足踩的地方,被黑影戳出尖锥小洞,约有一拇指深。 林稚水身体一扭,使自己正对过去,黑影骤悬在他眼前,那是一根尾尖滴红的白绒狐尾,原本该是人们喜爱的毛茸茸,此刻却成为最尖锐的杀人利器。 林稚水嗅到了人血的腥味。 他鼻翼一动,视角慢慢往上移,远处,妖族太子半蹲高石之尖,似笑非笑望他,身上竟散发着浓重的香味,甜腻得像一块蜂蜜糖。 “你杀人了?”林稚水沙哑着嗓音。再一感应,天道并未传递给他这个信息。 ——妖族太子没有违规。 林稚水松了一口气。 “没有。”或许是猎物即将被捕获,妖族太子心情很好,不介意回答他这些细枝末节,“李家养的那群剑仆拦了孤,孤只是给了他们一些教训。” 阮小七通过林稚水的眼睛瞅着那狐尾摇曳,倒也忍不住想:这狐妖,也还算守信。 林稚水也这么觉得。 他扬声问:“现在算抓住我了吗?” 妖族太子垂眼看过来:“追赶过来,再加上剑仆拦路,也费了约莫半刻钟,你还有一刻半钟,可以继续跑。孤要的是你心服口服。” 林稚水非常怀疑对方看过《华阳国志》,里面就记载了诸葛亮七虏七赦孟获,使对方心悦诚服。 管他呢,反正抓紧一切机会,说不定就能等到翻盘时机呢。 林稚水身形疾退。 这时候硬拼就是个死,先找到秦始皇陵,才有一线生机。 然而,尾巴尖连戳他肩头,腘窝,伤口处,“蓬——”那几块地方血花一溅,林稚水摔在地上。 正好是个坡路,直接滚了下去。雪白的火鼠裘脏得不成样子,东黑一块,西黄一块。 林稚水撑着地面喘气,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艰难地抬头。妖族太子此时也行到了他不远处,长袖敛手,负在身后。“跑。” 一滴汗从额头滑进眼睛里,林稚水眨了眨眼,视野从模糊变回平静。“文武双全的加亮先生,你看,我最后这点灵气,够你挥动铜链吗?” 吴用叹息:“首先,我得能近他身。” 那九条尾巴足够绵长,克制了大部分的近战。 林稚水心里笑了两声。 吴用:“你笑什么?” 林稚水:“还好我想到我的剑术才从基础学起,只学了三个月,有待磨练,没把青莲剑和巨阙带出来。” 不然,这两柄宝剑就要跟着他去妖族,宝物蒙尘了。 吴用一愣:“你倒是不沮丧。” 林稚水舔了舔牙尖,“沮丧又不能让我脱困,心态积极向上才是最重要的。” ……也不知道砒|霜能不能搞死大妖。 林稚水看了看妖族太子面如冠玉,眸若点金的相貌,却也清楚,想让他像那个乌贼妖一样,胡吃海喝,一口气吃三百斤的虾,不现实。 想些别的办法。林稚水,你可以的。 妖族太子想要让他心服口服,就像是人养猫,当然是希望猫不对自己有抗拒心理,要乖,要听话,要亲人,品相好,毛色干净,身体健康,没有残疾。所以,他戳的那几下,在他看来,是能完美地治愈好,并不会碍事。 而心服口服,就代表只要不是过分的操作,对方都会容忍。 林稚水眼珠一转,似乎随手搭在腰上,手指一勾,插在内腰带里侧的小镜子倒扣进掌心。 “太子殿下,多谢你让我知道什么是一力降十会。” 嗓音中透露出来的疲倦,让妖族太子挑眉,“你累了?” 林稚水苦笑:“怎么也跑不掉,如同猫儿爪下的老鼠,脱不开身,你说我会不会累。” “这倒不错。”太子颔首,“你要认输?” 林稚水摇头,“这样子太丢脸了,” “你待如何?” 林稚水手心上翻,露出其中的小镜子,“实不相瞒,那块大石头是我举上去的,我天生神力,这是我最后的底牌和依仗了。”少年叹气,过往灼灼的神采也黯然失色,“我们一起拉这面镜子,你如果能把它从我手里拉过去,就是我输了,我心服口服,任你驱使。” 他似乎是真的失了斗志了。 妖族太子不介意给他最后的体面——甚至还有些得意地把尾巴伸过去,“可以。”卷上了镜子,然后…… “你!” 那镜子倏然变大,从两寸大涨为八寸,感受到妖气,镜面波纹涌动,大放光彩,妖族太子被这光照到,血气翻涌,皮毛和耳朵都慢慢露了出来。 “黄帝第八镜!你怎么会有这个!”他勉力支起尾巴,将自己团住,人身却似冰山慢慢溶化,显露狐狸本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够对付我吗?这东西早就不剩多少灵气了。” 林稚水当然清楚,但是有赌约放在那里,他只需要拖完剩下的时刻,就是赢家。 “加亮先生,麻烦您指路始皇陵了。” 林稚水用最后的灵气唤出猴娃,这时候已经没了笔墨,猴娃就是一辆只会根据旧程序运行的车,要么直去,要么停。 借助它跑了一段路后,林稚水灵气耗尽,猴娃回到文章中。他只好靠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完剩下那段路。 太子戳的那几下是真得狠,身上几处大洞至今仍在血流不止。吴用:“血液会暴露你的位置。” 林稚水脸色苍白地笑了笑:“那也没办法处理了。” 终于走到地宫的外羡门门外,林稚水跪了下来,“人族林稚水,请始皇救我!” 没有动静。 林稚水并不意外,只一个个试过去。 “如今人族式微,妖族独大,将人族作为食物与奴隶,任意食用或驱使,请始皇怜如今人族,赐下应对之策。” 依然没有动静。 林稚水的血流得过多了,眼前一片昏花。只还记着自己要做什么,顽强苦撑:“有许多名家感您雄风,为您写了赞诗赞词。”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火乌日暗崩腾云,秦皇虎视苍生群……” “昔日有嬴政,六国一扫平;自称始皇帝,深居咸阳宫;霸气使人惧,叱咤怪眼睁……” 吴用在文字世界里惆怅:“也不知道始皇帝吃不吃这套,喜不喜欢后人对他歌功颂德。” 阮小七:“没法子,死马当活马医。万一就成了呢。” 狐啸由远及近。 阮小七:“……不好!”他怒道:“什么破镜子,连爷爷坚持的时间都没有。那我阮小七日后也能称个黄帝之下第一人了!” 吴用摇了摇扇子:“你们在水里是缠斗,又占了地利,他没办法直接破水而出,可不是只能和你斗?就像郭大侠,那处地形地势平坦,狐妖铁了心要脱战,就连郭大侠也没办法。” 包公:“别急,你们看他此刻样貌。” 另外几人齐齐看去,妖族太子此时确实不妙,他连人形都没办法化出来了,狐身毛色光泽黯淡,金瞳也暗了不少,九条尾巴断了七条,可见他确实在镜子那儿吃了大亏。 阮小七先一喜,又一恸:“这有什么用,林兄弟哪来的力气和他斗,又哪来的第二面镜子,把他剩下两条尾巴也断了?” 转瞬间,狐妖已到了林稚水面前,受了重伤后,也端不住气度,亮出锋利的牙齿:“很好,人族,你惹怒孤了。” “孤原先想好好待你,既然你不识抬举,孤就只好抽了你的腿骨,毒瞎你的眼睛,孤看看……是把你握笔的手指一根根折了呢,还是拔了舌头呢?” 林稚水昏昏沉沉,已经听不进去他说什么了。脑子迷迷糊糊过了一遍学识,一句话猛然跳出来—— 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 林稚水迷蒙间将其理解填入脑子里后,混混沌沌时,只想到:哦,弄错了,不应该念诗的…… 念什么呢? 刚听到的话语在脑中回响:“很好,人族,你惹怒孤了。” “惹怒……” “惹怒……” 林稚水看的书的确有正有杂,比如误入了手机某些点进去后没办法后退,只能关浏览器的小网站。 于是,神智不清之下,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念了什么:“胡亥生来貌若好女,又有着女体特征,对此骇之厌之,平日里束胸而行,极濡慕始皇……嬴政的双手,欲罢不能的按在了胡亥的酥|胸上……” 这一念,念得包公黑脸都能看出红来,阮小七张口结舌,摇着扇子的吴用直接失手摔了扇子。郭靖则连忙唤人:“林小兄弟!林小兄弟!你快清醒过来,不能念了!你再念,杀你的就不是狐妖了!”竟还用上了内力长啸。 林稚水被魔音贯脑,意识稍微清醒了些。 他刚才……总不会是念了一通《阿房宫赋》,把始皇帝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等等…… 不对…… 他念的是…… 林稚水陡然睁开眼睛,见到尖锐的狐爪停在他眼前一寸不得进,妖族太子的狐狸脸上,似是古怪,似是愤怒,还参杂着些许“原来你是这种人”的震撼。 ——辰初。三个时辰已到。 林稚水眨眨眼,还没全然回过神来,就听到身后一句阴恻恻,带着杀意的—— “你再说一遍?朕的双手,欲罢不能的按在谁的酥|胸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章 聪明孩子 林稚水后背密密麻麻爬起冷汗。 他伸出一根手指, 缓缓推开悬在面前的狐狸尾巴尖,僵硬地转头回身。 身后人……或者说魂魄, 玄衣纁裳,头顶通天冠,目似鹰隼地盯着他,神色十分不善。 林稚水:有杀气! 少年连咳嗽都不敢咳嗽一声,眼角微垂,睫毛浅浅地投下月牙弯影,看上去可怜又可乖,“参见陛下。” 始皇帝冷笑:“来,说一说, 朕的双手按在谁的酥|胸上?” 林稚水讪笑:“我的酥|胸!我的酥|胸!” “你?”始皇陛下轻飘飘瞥过来,“比朕履底石板还平,好意思自称酥|胸?” 林稚水眼也不多眨一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姿态放得极低。 ——谁叫他把小黄文念到正主面前了呢? 始皇帝“呵”一声, “朕见你语出流利,是背诵?还是现编?” 林稚水眼皮一跳:“背诵。” 轰隆隆—— 外羡门拉起, 中羡门打开, 内羡门打开,进入地宫的道路畅通无阻。 车轮子滚动, 彩色御官俑驾驶铜车马自地宫中出来, 停在他们稍后的地方,为实用车大小。 秦始皇甩手, 窄袖也猎出振响。妖族太子应声而变, 体型缩小为幼犬大小的狐狸,尾巴亦收作一条,蔫巴巴趴在地上,金瞳里满是不甘。 始皇帝入了安车后室, 御官俑跪坐前室,没有对林稚水与妖族太子投来任何一瞥,神色恭谨地驾车入陵。 车马经过林稚水跟前,车窗打开,始皇帝睨了林稚水一眼,又将窗口闭合,阴影缓慢遮盖全室,使始皇神色难以辨清。 林稚水一时也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只看着车马沉入暗室中,心一横,掐住妖族太子后颈的皮毛,小跑跟了上去。外羡门就擦着他后脚跟落下。 安车车厢内,始皇帝哼了一声,“还算机灵。” 随着车架驶过,前后长明灯一盏盏自行点亮,林稚水走在后头,只怕没能跟上,也就不敢花费心神去观察始皇陵的具体样貌。 被他拎在手中,四肢悬空的狐妖试图回头去咬那只可恨的手腕,多番尝试未果后,厌厌垂了脑袋,不再做如此不雅观的动作。 林稚水瞟了一眼妖族太子,颇有些风水轮流转地敲了下他脑袋:“安分点。” 太子身体一僵,磨牙声响起:“人族,你是不是以为孤就不敢杀你了?” 林稚水微笑:“我知道,太子殿下肯定敢,您可以试一试——用我一命,换妖族太子一命,也值得。” 毕竟他怎么也算人族,而秦始皇为人自负傲慢,放他进来就是给予庇护了,倘若这种情况下还让他被杀死,秦始皇只会愤怒于狐妖挑衅他尊严,将其五马分尸都有可能。 妖族太子似乎也了解始皇帝的性格,当下阖了眼,忍一时之气。 林稚水没了解过始皇陵的具体构造,更不确定这边的陵寝和华夏那边的始皇陵是否有不同之处,便不清楚自己跟去了哪里,只粗粗分辨出这里应当是秦始皇处理政务的地方。 始皇帝跽坐几案后,光影在他玄衣上晃动。 林稚水刚踏进去,就有兵马俑拎着一笼子,从他手里接过狐妖,往笼中一关。 妖族太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双眼茫然盯着笼杆,直到咔哒锁响,才从喉咙里挤出兽类愤怒的嘶吼声。 “聒噪。”始皇帝轻描淡写地一说,兵马俑就把手指伸进去,极有技巧地拿东西堵了妖族太子的嘴。那根手指也被狐妖锋利的兽齿一口咬掉,然而从笼子里出来后,余下的半截手指又立刻复原了。 “区区狐妖。”始皇帝漫不经心地把玩桌上铜笔,“也敢称孤道寡?” 妖族太子浑身毛不受控制地炸起,更令他近乎绝望的是,他很明白,对方根本没有针对他,只不过是风轻云淡地述说了一个在对方心里的认知。 这就是……父皇口中的始皇帝嬴政吗? 秦始皇没有给妖族太子哪怕一个眼神,只是淡淡地看着林稚水:“默出来。” 默出来?默什……林稚水心跳一快,牙酸地应了一声:“是。” 兵马俑奉上竹木简和刻刀,林稚水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 一枚竹木简只能刻五十个字,那本十万字的小黄文,要刻到什么时候?! 更别提,那文章肉香四溢,就是作者用来为肉而肉的,给始皇帝看这个,他真的不会默写完毕后,被腰斩弃市吗? 听说秦朝男子在六尺五寸以下,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他现在砍了腿还来得及吗? 林稚水战战兢兢,兢兢战战地从头开始刻,根本不敢提,明明有铜笔,为什么要他用刀刻。 看着刀下的淫词秽语,林稚水简直恨不得回到过去,把当时抱着猎奇心态看完的自己掐死在沙发上。 林稚水刻一枚,始皇帝看一枚,林稚水刻了三五枚后,偷偷抬眼去瞄,嬴政垂眸凝看,没再出现始皇陵前那么大的情绪波动,眉眼平静,喜怒莫辨。 察觉到林稚水的视线,他抬起眼,微微一挑眉:“刻完了?” 林稚水猛一低头,继续老老实实刻字。 十万字,两千枚竹木简,刻到后头,林稚水手都快握不住刻刀了,全凭着一股毅力将其刻完。 始皇帝:“完了?” 林稚水谨慎地:“刻完了。” “想要朕不追责你的冒犯?” 林稚水飞快地点头。 “可以。”始皇帝让兵马俑把两千枚竹木简全搬到林稚水面前,“去人族的郡县里念它们,什么时候赚够一镒黄金,什么时候回来。” 林稚水:“啊?这……这是不是不太好?太破坏您的形象了。” 嬴政似笑非笑:“你好好看看。” 林稚水心脏狂跳不止,低头看去,也巧,随手翻的那枚,正是他给秦始皇念的那一段。 现在,上面写着—— “林稚水的双手,欲罢不能地按在妖族太子九辞的酥|胸上。” 妖族太子猛地抬头,爪子在笼底嘎吱摩擦出刺耳噪音。 “啪嗒——”竹木简摔在了其他竹木简上。 林稚水的颈骨比生锈的机械还要卡顿地令脑袋抬起来,双眼呆滞望着嬴政。 始皇帝貌似友好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林稚水僵硬地摇头,不死心继续翻看,然而老天并没有垂怜他,通篇全是“林稚水对妖族太子”怎么怎么样。 整个过程中,真·妖族太子拿爪子刮蹭铁笼子,一刻不停。假如他此刻能说话,必然是要骂—— “关我屁事!” “关我屁事!” “关我屁事!” 林稚水再次艰难地抬起头:“陛下,换头文学……不……太……好……” 陛下“哦?”了一声,心平气和地:“大可让写书的人来找朕,朕亲自对他——” “赔、礼、道、歉!” 所以,这就是林稚水现在站在人族某个人口流量大的城市的天桥下的原因。 人来人往,有几个人经过时,好奇地打量他们——这古里古怪的一行人。 五月暖醺,少年只着了一件看似是里衣的衣物,未免太奔放。而他旁边两个人,又是完全相反,居然头顶俑人的假头,光扫一眼,就感觉内里闷热。几人脚边是一个铁笼子,白毛狐狸心如死灰趴在笼子里,底盘沟沟洼洼,足以看出它挣扎之激烈。 林稚水嘴巴张了好几次,也没能开得了口。出了始皇陵后,竟可以伪装成人的兵马俑小声地提醒:“公子,再不开始,就到晚食的点了。” 晚饭时候,人更多——赶着回家吃饭的,出门吃饭的。还不如称现在先把口开了,至少等会人多的时候,已经习惯了,不至于羞耻,说不定还可以多赚些钱。 “你说得对……”林稚水抬手揉了揉脸,“不过,我不是诸侯子,称不得公子。” 兵马俑只是笑而不语。 林稚水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着兵马俑,心一横,以迅雷之势双手揪着他的假俑头,用力一掀下来,再飞快戴到自己头上。 很好,虽然闷热,但是能完美的挡住脸! 对不住了,兵马俑兄弟,死道友不死贫道,既然始皇帝晚年沉迷求仙问道,都不自称“朕”,改自称“真人”了,想来上行下效,你们肯定也清楚这句至理名言。 挡住脸,林稚水就敢说了,只听他把从包公那里借来的惊堂木往天桥桥柱上一拍,响声引来路人目光。 “话说,妖族有太子,名九辞,自幼便是姿容甚美,貌若好女……” 兵马俑化身的秀气小哥嘴巴微张,似乎是没想到林稚水能如此不要脸,眼见着好奇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小哥抬手把脸死死一捂,蹲到地上去。 老实说,他也觉得陛下这一出太损了,杀敌一千,自……哦,旁人损八百。 林稚水:“……只见那儒生林稚水威猛无比,长|枪直入,直捣黄龙,溅得牡丹盛开,露湿花娇……” 是的,原文还为了配合时代背景,肉写得文绉绉的,配上始皇帝和胡亥的名字,真是雷得人图脚抠出秦始皇陵,又爽得头皮发麻,直让人雷得哪怕外焦里嫩,也忍不住往下面看。 俗称,作死。 百姓们哪里听过那么刺激的讲书,纷纷停下来,围成一团叫好:“好!再多说一些!” 铜板叮叮当当往碗里扔。 林稚水伸手用力压着假头的顶,就怕一不小心掉了。 没事,没事。林稚水安慰自己:还有比自己更惨的,毕竟人族人口多,林稚水这个名字,谁也不清楚有没有撞名,到时候哪怕有认识的人调侃,咬死是同名同姓就行。妖族太子就不一样了,毕竟,妖族就一个太子。 听着听着,还有人问:“说书的,你带来的狐狸怎么跟死了似的,一动不动。” 林稚水:“……他大概听得羞愤欲死。” 问话的人乐了:“说得好像你的狐狸听得懂人话一样。” 林稚水:“呵呵。” 他一掐手背,“看官们,我们继续,接下来的情节是……” 早点赚足一镒金,早点结束。 酒楼二楼,始皇帝好整以暇坐着,边斟酒边观赏下面的情况,偶尔心情好了,摸出一枚铜钱,往楼下一扔,正扔进装钱的碗里。 林稚水:“……”他默默抬头,假头也不清楚是什么黑科技,能让他清晰地望见始皇帝黑色的衣边——英魂平时是魂体,有需要时,也能伪装成人。“……多谢这位看官赏赐。” 说得口干舌燥,碗里赏钱都满了,林稚水拱拱手,把惊堂木一拍,“今日先说到此处,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林稚水依旧没有把假头还给兵马俑小哥,顶着它招摇进酒楼,将满满一碗钱举给秦始皇看,隐去称呼:“……这是今天的收益!” 不得不说,不管在哪个时代,这种带颜色的东西,都是最容易赚钱的——只要你能豁出去脸不要。 这么看来,一镒金,很快的嘛。 嬴政瞅着林稚水嘚瑟的样子,“嗯,朕知道了。”那双执笔能铁血镇山河的手,大拇指压着碗沿,其余四指拖着碗底,轻轻松就把碗拿过来,把有铜板有碎银子的财物全倒在桌面上,还回去一个空碗,“继续。” 林稚水瞪大眼:“那是我……” 始皇帝眉骨一压:“哦?是你什么?” 想起那篇父子双性文,林稚水耷拉脑袋:“没什么。”反正钱是算在一镒金里的。 捧着空碗,欲哭无泪地继续去说书了。 这一次没说几句,就有一群捕快压着朴刀过来,打量了林稚水等人好几眼,“就是你们在这里当街念黄文,侮辱读书人的?” 林稚水倔强地:“林稚水是假的读书人,文章里的人物,能算侮辱吗!” 捕快拇指一顶,朴刀出鞘,“文章里的人物怎么了?那么多行业,你偏偏就选了这一个——侮辱读书人!抓起来!” “跑!”林稚水抱起命根子——有几枚新赏钱的碗,拔腿就跑。 完好无损那个兵马俑好心带起妖族太子一起跑,太子好生生趴笼子里的,一跑动后,从笼子东滚到笼子西。 妖族太子:“……”他又想骂脏话了。 另外那个兵马俑小哥依旧用双手捂住脸,只露出指缝看路。 捕快们在后面追:“抓住他们!” 楼上,始皇帝也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拢起桌面的钱,让身边的兵马俑侍从收起来,脚步平缓地下了楼。 林稚水这段时间辗转于各个城镇间说书,经常没讲多久就被当地的捕快们追捕,坚持了七天,才终于弄够了一镒金。这中间还不算买发带、外袍、鞋袜,以及用去寄信回去报平安的钱,毕竟他没有养龙雀。 始皇帝点了点头,“不错,朕还以为你中途会跑了。” 林稚水:“……因为确实是我不对。” 尽管事出有因,可是不对就是不对,始皇帝都被他气活了,足以判断出对方的愤怒程度,他犯了错,又怎么能一走了之? 嬴政不置可否。 却在那一瞬间,举世皆动。 始皇陵内,以水银所为的百川、大海先亮了起来。 外面,江河大海一息一浪,仿佛连风拂过时都绷断了掉进水浪里,将其填得更加汹涌澎湃。 打渔的渔夫,出海的水手,都以为自己要葬身鱼腹,惊惧之后却发现,海浪虽凶,面对船只时却仿佛被驯服的猛兽,露出獠牙不过是为了用舌头亲热地舔脸。 但是对于妖族来说,那些水波就极其不友好了。它们卷起一个又一个的漩涡,将近水的妖族都拖进了水里,只有本来才会水的妖族逃过一劫。 然后,是代表山川的壁画,翠绿色蔓延,仿佛春风吹暖大地。 一处山林里,虎妖嬉笑追逐着衣衫褴褛的人,抓住了就咬下一口肉,然后再放他跑。听着那人凄厉的声音,看着那人逐渐绝望的表情,虎妖哈哈大笑。 壁画某处亮起,外界,树上葛藤仿佛只是和风摇摆,然而,当虎妖追逐猎物至树下时,葛藤倏地缠向他脖颈,将其慢慢往上拉吊。 虎妖瞠目,脸色涨红,双掌扯着脖子上的葛藤,然而此物本就割不尽,药不死,不论虎妖如何扑腾,葛藤依然死缠他脖颈,人族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愣愣望着虎妖从挣扎到力竭,绷起的青筋慢慢平复,四肢逐渐耷下去,陡然一晃后,全软成棉花。 虎妖没气了。 人族怔了怔,靠着树干又哭又笑,“谢谢,谢谢。” 墓顶镶着的夜明珠,象征日月星辰的夜明珠,更添明亮,颜色渐渐刺目。 林稚水又一次见到了文曲星,星光恍惚间凝结成雾气,林稚水吸了一口,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脑子更加灵活了,以往某些不太明了的点,在文曲星的帮助下,豁然贯通。 世界各地都出现了星光雾气,有幸吸到的读书人欣喜若狂,有的更是忍不住赤足披发,在山野中狂走,抒发内心喜悦。 而妖族的妖吸到这些雾气后,却是爆体而亡。 文曲星是天下的文曲星没错,它没有种族偏见,但是,秦始皇是人族的皇,由他引动的星辰自然会对人族更有优待。 * 金光县,陆县令正在县衙批改文件,同时担忧林稚水的现况——也不知道人是否平安,哪怕平安了,也不清楚他有没有传信回来的机会。 陆县令一抬眼,就看到亲儿子踌躇不决地站在门外,“臭小子,磨磨蹭蹭是想要做什么?” 陆嘉吉沉默不言,脸上露出犹豫。 陆县令将笔一搁:“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陆嘉吉嘟囔:“我这不是不想你太劳累,再添一件事吗。”他快步进去,拉起亲爹的胳膊:“走,走,县外出事了!” 陆县令跟着他去看,县外的路不如县里是铺满石板的,原本的黄土大路依然是黄土大路,不过,路面透现两条木材,铺设得非常长,直通远方,两条木材中间,还横设一节又一节的短木头,望着奇怪。 这些都是若隐若现的,拿手去摸,没有实处。 陆嘉吉迷惑:“这都什么……爹?”他侧头,就看到陆县令激动得双手直抖。 “文同书……车同轨……这是车同轨啊!!!” 陆嘉吉略一思索,大惊:“始皇帝?!” 陆县令眼中闪烁泪光,重重点头。 陆嘉吉:“……爹,你崇拜始皇帝?我怎么不知道?” 虽然始皇帝的东西冒出来是很让人震撼,可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陆县令拿袖角掖了掖眼角,轻轻摇头:“你不懂。” 他哪里是崇拜始皇帝啊,他只是想起秦朝,那个朝代,所有妖族都只能夹起尾巴做妖,谁敢吃人?哪怕只是说一下,过过嘴瘾,都会被同为妖的亲族推出去,不让对方口无遮拦祸害全族。 当时始皇帝只听得天机一句“亡秦者,狐也”,便命大将蒙恬率三十万大军以除后患,若不是少部分妖族躲得秦人都没法找出来,只怕那时候,妖就该灭族了。 陆嘉吉:“我确实不懂,我还不懂最近到底怎么了,又是青莲剑仙,又是始皇帝,这些死去的先辈,怎么全冒出来了?” 陆县令也弄不明白,但是他隐约可以猜到:“或许,人族大兴要来了。” 妖皇宫中,妖皇感知到动静,金眸望向始皇陵方向,神态凝重:“嬴、政。” 他居然没有死?! 突然,妖瞳一疼,眼角淌出血泪,顺着鼻翼流下。 圣女眸光微颤:“父皇?” 妖皇摆摆手:“没事。那家伙还是如此霸道,不就是看他两眼吗。” * 除去轨道,林稚水还看到空中虚现一条道路,平坦笔直,道宽五十步,每三丈栽一棵树,路启之地,是一辆战车,“秦”旗随风飞舞。 “驰道!” 嬴政径直拎着铁笼上了车,兵马俑小哥拦住林稚水,笑容清朗:“公子,请回宫中。” 林稚水愣了愣,也没多想,转身回去秦始皇陵。 驰道直通万妖城,战车疾驰而去,光明正大位于妖皇宫上空。 先是有重物从高空被抛下,随即,一道沉稳浑厚的声音响起:“九盖,不出来见见老朋友吗。” 妖皇指尖动了动。 那个被扔出来的重物,明显是他付以重任的儿子,然而,此刻却四肢瘫软地趴在铁笼子里,宛若被人肆意观赏的珍兽。 圣女脑子一片混沌:“……哥哥?”她也不管前面是不是敌人,毫不犹豫地跑出去,到了铁笼子前也没有遭受攻击。 嬴政一丝眼神也没有扔给她,只从大开的门扉,远望妖皇:“你现在可真是狼狈。” 圣女下意识回望妖皇,秀眉蹙起。她天生聪慧,只是这一句话,就令她回想起过往与妖皇相处时,一切细枝末节上的不对劲。 ……父皇,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就被人族以“大闹天宫”战文相迫?那纵然是一道威胁,可是,他们难道还能举着战文,天涯海角去追一头以速度见长的狐妖吗? 妖皇从大椅上站起来,走到门前,抬眼看着他笑:“比不得你,我的皇朝仍在,你的大秦呢,你的秦军呢,竟然要为君者亲自到敌军大营来实施警告?” 嬴政眉头不动,把手一抬,一柄刻画日月山河的古朴铜剑悬浮天际,剑尖遥指妖皇。 九盖脸皮一抽,失声:“人道圣剑!如今分明另有人皇,你为什么还能将它召出来!” 嬴政神色平平,仿佛这对他来说,并非值得一提的事。 倒是替他驾车的御官俑早已不满妖皇嘲笑大秦已灭的话,闻此话,极为自豪地:“因为吾等陛下为始皇帝,功过三皇,德高五帝,任哪一代人皇在位,都需要承认吾陛下的位置。” 妖皇嗤笑:“那也是死了。” 随着一声沉鸣,那柄剑便是此时骤然穿过妖皇腹部,诡异地,没有血,也没有大洞,妖皇却脸色一白。他身后的妖皇宫,却是裂成两半,又奇特地没有倒塌,仿佛中间裂痕是画师大作。 人道圣剑亦消散无踪。 嬴政平和地:“九盖,管好你家狐狸崽子,再有下次,在人族地界撒野,追杀吾族之人,朕便将他抽皮扒筋,挂于杆上曝晒三年。” 青铜马也嘶鸣,载着始皇帝回归陵墓。 圣女把兄长放出来,抱着小狐狸来到妖皇面前:“父皇,您没事?” 妖皇摇摇头。 圣女又问:“那,人族那位始皇帝……” 妖皇身形微不可查地凝滞一瞬,很快恢复行动。“不必管,嬴政活不了多长时间。不然,他就不会急不可耐来警告我,而是会先蛰伏,把他的秦军重新练起,静待致命时机。” “而且,倘若他还有时间,你兄长犯到他手里,就该没命了。” 没有时间去庇护人族,纵然是始皇帝,也需要考虑杀死妖族太子,人族所需承担的后果。 “不过……” 圣女眼波一动:“不过什么?” 妖皇顿了顿,“没什么。你的文章写得如何?” 圣女轻轻地自袖中拿出一页纸:“父皇且看。” 那文章竟有浓郁灵气,只见圣女指尖轻勾,纸页无风自动,忽现兽性黑影,恭敬伏于圣女指下。 妖皇大喜:“好好好!吾孩儿大才!文字有灵,素来是人族的专长,我们妖族不论怎么学习,皆写不出有灵气的文字,被绑过来的人族学子还说什么我们妖族没有那根筋,再学也只能学得匠气,学不出灵气。幸得天生我儿,为吾族希望!” 圣女道:“父皇,我们妖族也该有自己的文字,不能总用人族的文字……” 妖皇想到传说中仓颉造字,要窥探天地之秘,天道连劈九九八十一道神雷,摆摆手:“这个再说,反正人族的文字也挺好用的。” 圣女抿了抿唇角:“是。” 便抱着兄长回了住所,给他疗伤。 一段时间后,某段文书传入圣女耳中。 圣女:“……” 她看着妖族太子的背影,“……哥哥,你还好吗?” 太子整个身子坐在阴影里,狐狸尾巴一点活力都没有地散在地面,“还……好……” 圣女:“……”可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现在心如死灰? * 嬴政回到寝宫中,跽坐桌后,眸色沉沉,似是在思索什么。 当他回去后,各地异像也散去了。 兵马俑进来,行礼汇报:“公子来了。” 始皇抬眸。 他现在身边只有一位公子。“让他进来。” 林稚水推门进入,脱履上堂,跪坐行礼后,坦荡询问:“陛下,我需要学什么?” 陛下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似乎带着一种诧异:“你就那么自信,朕会教你东西?” “当然!” 不然,他哪里能够再次进入秦始皇陵?危机已经解除了,他也可以滚了。 “何况,您默许了兵马俑大兄称我为‘公子’。” 少年灼灼其华的笑容里,充斥着对自己判断的自信。 在春秋战国时期,各国国君称之为“公”,其子,统统称为“公子”,而等秦王一统六合,成大秦帝国后,其子再用公子相称就不合适了。 ——虽说陈胜依旧称始皇帝长子“扶苏”为“公子”,却也不排除是轻蔑始皇帝,只还把他当做诸侯国君的因素。 总之,始皇儿子不好叫“公子”,随始皇学习的学生,称一声“公子”,倒也不算逾矩。 纵使李白知道此事,也并不会心里不舒服。 塾师能有很多个学生,学生自然也能拜很多位塾师。 而李白,属于林稚水的导师——这可不是大学里指导研究生的教师,而是在政治、思想、学术或某种知识上的指导者,譬如孔子之于颜回。一生仅拜一位。 “我猜,您只想当我的塾师,而非导师。您非常骄傲,认为没有人可以做您的传人。” 陛下不做痕迹地勾勾嘴角,立刻怒道:“私猜君上心思,左右,拿他下去,阬之!” 兵马俑就要拿了林稚水,林稚水依旧不紧不慢:“我闻陛下事皆决于法,我所犯之罪为非所宜言,该下狱,您阬我,是谓‘不直’。” 不直,也就是不公正,轻罪重判,或者重罪轻判,皆以此称之。 始皇帝神色莫辨:“你还研究过秦的律法?” 林稚水:“略懂略懂。”什么《云梦秦简》什么《史记》,他也翻过,“肯定不如生活在秦的人懂。” 始皇帝摆摆手,兵马俑们又站回了原地。 林稚水眼睛一亮,十分懂得顺杆子爬:“而且,您会满意我的。” “哦?为何?” 林稚水眸光澄澈,自信得好像在说一项真理:“我聪明!记性好!文曲星也认同我!您教我,肯定能收获极大的成就感!” ——哪有老师不喜欢聪明的学生呢。 嬴政现在就很满意林稚水。 他喜欢聪明,机灵,懂得主动出击,把握机会的孩子。 “朕只说一次。” 林稚水坐直了,认真听。 “朕的要求很高,在教你的时间里,你但凡有一次达不到要求,就可以离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章 心怀惘然 始皇帝的要求是真的高, 半点不参杂水分。 林稚水被他关进了一处宫殿里,一排排架子上, 堆满了缣帛。 “一个月,全背下来。”说完,嬴政就冷酷无情地关了殿门。林稚水清楚的听到外面传来上锁的声音,那“咔嚓”一响,直把他整颗心嚓得哇凉哇凉的。 一整殿的缣帛!还要一个月背完! 林稚水抖着手拿下一卷缣帛,开始逐字逐句去看,找回当初背四书五经时的感觉。 这没什么的。林稚水安慰自己,就当现在是考研了,一天背一本大头书而已, 也不难! 背着背着,林稚水就发现了不对。 他还以为是什么知识类的,然而殿中缣帛记载的, 全是诸如“哪地有金矿”,“哪条河有多少分支流, 分别通向哪里”, “哪座县城里道路的分布”。仔细看,还不是古时候的, 而是现在的, 即时的。 林稚水再翻,果然查到了金光县外的地形以及其他信息, 甚至包括山上有多少个洞窟, 每一处兔子洞都有记录。 ——将这些烂熟于心,就能借用地利了。 白玉京有它的神异之处,难道秦始皇陵的奇异之处,就是“国掌于手”? 想到陵中的山河日月, 林稚水隐约肯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而当他某天回去翻背过的缣帛,却看到某处地方,兔子洞的记载从二十个变为三十五个,林稚水就深刻意识到,这个宫殿的知识,有多么珍贵了。 另一边,始皇帝摊开手中缣帛,看着上面即时变换的关于林稚水的背书进度,微微点头:“记忆力确实不错。” 一个月转瞬而逝,林稚水理所当然再次错过私试,估计图南书院的院长和老师们,都要对他没脾气了。 在强大的精神压迫下,林稚水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情况下,把所有缣帛背熟,整个世界的地貌在他脑海中记得严严实实——除了兔子洞这类细节。 刚背完,他就眼前一黑,晕在了殿中。 再睁开眼时,他震惊望着眼前妖族太子,对方也疑惑地看他:“怎么,还不跑?” 旁边李路行不耐烦:“你发什么愣!” 林稚水:“……”重、重生?! 这个想法刚起,始皇帝的声音就在他脑海里响起,冷飕飕,暗含威胁:“朕的学生,绝不能输给妖族!不用来朕的陵墓了,朕不在。运用你记住的东西,反杀他。做不到,你就不用从里面出来了。” 林稚水头皮一麻,脑中回道:“是!” 但是,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不是一般的难。林稚水折戟沉沙了不止一次。 第一次,没跑掉,被抓了回去给妖族圣女为奴为仆,有天道誓言的约束,被迫收起一切尊严,任她驱使。 第二次,把妖族太子搞得足够狼狈,惹得他怒火上头,忘了要给妹妹一只雪白可爱的猫猫,活抽了林稚水全身的骨头,软趴趴地抬送过去。 第三次…… 第四次…… 第十八次—— 林稚水终于成功跑掉了,但是不是反杀,幻境并没有破除,因着影响,他也不会记得自己此刻是在幻境里,只以为是真实世界。 而妖族太子只说溟海城的事情一笔勾销,却没说要放过他,林稚水只好东躲西藏,花在逃命上的时间太多了,再有天赋,文章上的进步也变得缓慢起来。 直到某天,林稚水听说,妖族终于撕掉了合约,对人族露出獠牙。他心神不宁,冒着生命危险,赶回金光县。 大老远的,林稚水就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西北风送来枯萎腐烂的恶臭,整个县城似乎陷进永久的黑暗里,夜空无月,昏暗得可怕。 林稚水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几乎是踉跄着把自己撞进黑暗中,举目望去,墙上地上都凝着干涸的血液,就连树叶都微微冒着红光。 他站的地方,能看到前方石砖布满瘢痕,似乎当时就有个人趴在地上,硬生生用指甲在地面刮出痕迹,却还是被拽着脚腕拖走了。 沿着小径跑下去,墙脚下是人残破的骸骨,被妖族吃剩,三五处骨头仍存留写薄薄的一层腐肉,黑得发臭。 林稚水蹲下去,面无表情地捏死了从肉里冒头的蛆虫。 行到家门口时,林稚水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可人总是不擅长死心的,家门口那株桃树夭夭灼灼,压得枝头垂锦,宛如少女酡红着脸,羞答答低头。林稚水就想:这株桃树既然是没有被破坏掉的,妹妹的现况,或许不会太坏呢。 抱着微薄的希翼,林稚水推开了家门。 一脚踩进了血泊中。 血腥刺鼻,提醒着他——别做梦了! 门口挂的灯笼摇摇晃晃,火焰忽闪忽明,把漆黑的大堂照得宛如鬼蜮。 林稚水感觉自己似乎踢到了什么,弯下身子,手指探进血泊里摸,血还是温热的,濡湿着指肉。然后他摸到一截似柔软似坚硬的长条状物,拿起来,放到眼前——那是一根女孩的手指,指甲还是粉嫩的,尚未沾染蔻汁。 火花倏然爆了一下,照亮林稚水的脸,苍白如纸。 他把那根手指握进了手心里,深一脚浅一脚淌过血泊。 或许,还活着呢?毕竟血还是温的。 林稚水拒绝去想,会有刚被杀死的可能性。 林稚水又摸到一根线,轻轻拽了拽,房梁上仿佛有东西在骨碌碌滚动,猝不及防地摔了下来,就从林稚水眼前落下,黑丝还蜻蜓点水般擦到林稚水脸颊上。 林稚水愣愣地低头,那个东西砸进血里,粘稠的液体溅了大片到鞋面。它滚了几圈,仍是正面对着林稚水。 妹妹静静地看着林稚水,黝黑的眼睛依然那么水亮,可是,她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不会眼睛弯弯地喊哥哥了。 “啪——” 林稚水呆呆松手,女孩的手指再次没入血泊中,为指盖浸染艳红。 一只靴子踏进门内,“林稚水。”林稚水怔忪地抬头,阴影交错处,妖族太子脸上似乎是不小心溅的血,连痕迹都是微笑的弧度。“还跑吗?” 咔嚓—— 林稚水的瞳孔中印着幻境一片片剥碎的场景。 阮小七:“林兄弟,你还好吗?” 尖牙在唇上咬出一滴血珠,林稚水屈起手指,轻轻抹去。 他罕见的没有回答别人的问话。 出幻境后,他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但是他知道,等会儿进入幻境后,他依然会什么都不记得,包括始皇帝叫他反杀妖族太子的要求。 唯一会保留的,只有背下来的知识,以及“杀了妖族太子”的想法。 哦,还有心态。 五个呼吸后,林稚水再次被投入幻境。 嬴政查看缣帛,有些惊讶发现,接下来几次,林稚水全是非常快的失败,引来幻境破碎,比之以前任何一次都快。 ——林稚水的心态,不稳了。 嬴政冷凝着神色,不轻不重地叩着桌面。 只能到这里了吗…… 殿内,林稚水第二十三次从幻境中被逐出,心思却完全不在刚出来的幻境上,茫茫然地,仍想着第十八次那回。 他能听到阮小七的担忧:“这可怎么办,林兄弟现在心乱了,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去想破局的办法。” 也能听到来自武侠世界的郭大侠在愁:“这若是走火入魔了……” 但是,林稚水想暂时任性一小会儿。就任性一小会儿……他这么跟自己说。 郭靖:“林小兄弟,先让我出来一会儿。” 林稚水没让思绪过脑地打开了通道。 郭靖一出来,就把手掌按在林稚水的背上,一股暖意自背部流向全身,温暖心脉。 林稚水迟疑着,没有抗拒这股内力。 “林小兄弟,你愿意和我说一说你的事吗?”郭大侠素来稳重,问这话时,也如山岳安定,自有一股令人信任依靠的气质。 林稚水像是一无所闻,只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 郭靖从来就是很有耐心的人,他没有焦躁,语调保持一致地问了三遍,内力也依然在林稚水体内运转,为他温暖经脉。 林稚水这才略带迷惘地问他:“郭大侠,我是不是不该在现在实力不强的时候,去掺和人与妖的事情。” 郭靖只是反问:“你觉得不该吗?” 林稚水摇摇头:“我觉得我既然听到了,就应该去做,可是,那或许会连累我的家人,我就想不通,我那么做,是不是错的?”然后,将第十八次幻境里的经过描述了一遍。 郭靖沉吟:“你去时,可有鲁莽行事?” 林稚水想了想,“我觉得不算。我没用真名,也易改了容貌,回去前也注意了清扫痕迹,没让妖怪跟着我到金光县来。只是没想到狐妖鼻子能那么灵,杂着那么多人的县城,也能闻出我的味道。” 郭靖笑道:“那还有什么错呢?林小兄弟,你认为我守襄阳有错吗?” 林稚水毫不犹豫:“当然没错。” 郭靖:“但是,我害得蓉儿,还有我儿破虏陪我一起殉城了。倘若我不守襄阳,纵使蒙古铁骑践踏中原,我和我妻我儿女归隐桃花岛,茫茫大海,他们难道还能找过来吗?” 林稚水:“但是你没有。” 黄蓉,郭靖的妻子。 郭破虏,郭靖的儿子。 都是他的至亲。 郭靖:“不错。我没有,你也没有。你能说我没错,为何相同的事情放在你身上,你就怀疑自己错了?” 郭大侠只是为人忠直,并非愚笨迂腐,他是一种另类的通透。 “若是错了,错的也该是蒙古,是妖族,杀戮是他们犯下的,不怪祸首,却怪想要尽自己一份心力的人,不自量力?” 林稚水抿着嘴,没有说话。 郭靖知他心结还在,只拿手搭他肩膀,“我只问你三个问题。” “倘若你不去截杀,那车队里的小孩,可能平安归家?” “倘若你不闹溟海城,那城中充做奴隶的人族,可能逃走?” “倘若你没得罪那妖族太子,妖族进攻人族时,他可会独独放过金光县?” 林稚水连回了三个:“或许。” 毕竟,他不做,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脸说整个人族都没有其他豪杰去做。 至于妖族太子放过金光县……谁也不知会不会出现其他原因,令他放过金光县。 郭靖沉声:“那么,你要把一切,赌在‘或许’上吗?” 林稚水哑声,眼睛却更加明亮。 他想通了。 郭靖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另一边,始皇帝亦微微扯了扯嘴角,似是微笑,又似乎只是随意动了动。 一直被他停止不动的幻境,在其示意下,终于开始了第二十四次的磨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章 豁出去了 林稚水一睁眼, 又是金光县。 他的记忆开始在幻境的作用下慢慢模糊。很快,他就会全然忘记这里是幻境,而郭靖他们也跟了进来, 只是一样失去了记忆, 出去后却和他相反, 竟浑然不记得幻境中的事情。 林稚水依旧放出猴孩, 让他带着自己跑。 不论如何, 不能浪费李路行给他争取的机会,前期先拉开距离, 然后再徐徐图之。 “我记得附近有个地形,很适合干扰嗅觉。”林稚水对文字世界的人说完, 却是愣了一下,总觉得这句话很耳熟。 阮小七也道:“附近如果有河,你也可以去, 爷爷水上功夫好着呢, 绝不会像之前那样, 死得憋屈。” 林稚水便不再想了,笑着应了一声:“一定给你发挥的机会。” 猴孩背着林稚水到一处山谷前,那山谷构造的确奇特, 谷大口小, 风吹进来仿佛进了个口袋子,只能在里面横冲直撞。 看到那个山谷第一眼,林稚水脑海里却突然出现无数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山谷面积, 高度,谷内植物与矿物。 林稚水:“奇怪。” 包公:“可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林稚水摇摇头。 大概是他以前看过的哪本杂书里,记载了这一块的情况。 “这些风可以干扰狐妖的嗅觉, 我有一个想……”林稚水顿住了,他的目光无意识看到谷口时,那谷口的直径数据,也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五丈宽…… 谷内还有萤石…… 阮小七性急:“什么想法,你倒是说啊!” 林稚水喃喃:“2FeSO4=Fe2O3+SO2↑+SO3↑。” 阮小七:“?” 林稚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硫酸亚铁固体高温加热分解再溶于水……” 阮小七扭头看吴用:“军师,你听得懂他在念叨什么吗?” 吴用:“……他素来点子多。” 阮小七点头:“哦,你也不懂。” 吴用:“……” 林稚水:“阮七哥!” 阮小七神色一凛:“诶!” 林稚水:“二丈五尺的飞鱼钩,你能用吗?” 阮小七傲然:“旁人或许不行,你既然信我,这二丈五尺,我必然给你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 林稚水又问:“郭大侠,您的脚程如何?能很快赶在狐妖到来前,回金光县把药店里所有绿矾都买来吗?” 郭靖想了想,“我能。” “现在这个时辰,药店估摸着也没开门,我知道郭大侠你心怀正义,可如今事态紧急,能否请你便宜行事?”林稚水提出这个要求时,也有些难为情:“就是……你先拿走绿矾,再在药店墙壁刻个‘林’字,陆县令应当知道是我,我妹妹听说了,就会去把钱付上了。” 郭靖点头:“好。” 林稚水:“再带几个火折子来。” 郭靖:“好。” 林稚水:“还要一个大的铜制物,什么都可以,我需要它来盛一种无色粘稠状液体。” 郭靖:“好。” 他认真记下需要带过来的东西后,施展轻功,大鹏展翅般离去。 林稚水心中计算路程,灵气消耗的速度,列了个算式,确定足够郭靖走一个来回后,进谷继续为机关做准备,等郭靖回来时,就看到了林稚水面前被挖破的花岗岩,以及岩内露出来的晶莹剔透的石头。 “辛苦了,郭大侠。”林稚水抹去额头的汗,冲郭靖笑,“接下来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绿矾要高温加热才能分解,林稚水不是专业化学的,也不知道具体得多高的温度,反正请郭靖用内力给火焰加温肯定没错。 分解的绿矾再溶于水,很快,铜制容器里就盛满了硫酸。林稚水不知道这个速度算不算正常,反正,有内力这种神奇的东西帮忙,哪怕再不正常,也变得正常了。 林稚水又跟阮小七说了需要他做的事情,阮小七拍着胸膛表示:“交给我,不就是先全力攻击,再佯败吗!” 妖族太子追来时,就看到了在山谷入口等着他的阮小七,手里提着过长的飞鱼钩,精神抖擞:“你吃过我二哥的飞鱼钩了,再来吃我的一吃?” 阮小七打渔的功夫的确过硬,纵然是二丈五的飞鱼钩,他挥舞起来也不比阮小二那天的差。 细线飞射,本该是柔软无支撑的线条,在他手下韧如锋刀,狐妖左躲右闪,银光紧咬,重重叠叠似山峦,势要将他镇压。 妖族太子以双狐尾支地,半个身子腾空,银丝自他身下空处穿过,第三条狐尾要劈断鱼线,阮小七仅是一抖腕,鱼线波浪般收回,再一荡,白蛇缠住要逃跑的狐尾,紧紧收缩,“刺啦——”缠住尾巴骨一拉,纷纷扬扬的狐狸毛在空中飞扬。 阮小七接住一根狐狸毛,畅快地大笑:“可让爷爷发泄了憋屈。” 妖族太子也不吃亏,陡然一跃,身躯在半空划过优美曲线,那飞鱼钩因着线过长,反而不好通过拽直来扯住他前冲的势头,线条破空之声反而成了妖族太子的点缀。 阮小七骂了一声,手腕急动,紧缠的飞鱼钩便真如手臂那般,说松开就松开。他疾退,拉开距离,头一侧,险险避开透着寒光的狐爪。 林稚水站在上方谷顶,观察着下边的你来我往。 阮小七按照商量好的,将一身本事全使了出来,诱妖族太子无知无觉移动到谷口前,与他站于持平的直线上。飞鱼钩甩动,几乎是为这黑夜又添一道月光,妖族太子尾尖绷直,要去拘这月光,飞射的鱼线却突然一停,止在了中途。 ——距离拉得远了,武器长度不够。 阮小七似乎一愣,没能及时扯动鱼线,少了力的作用,飞鱼钩软塌塌摔下去,好大的破绽,妖族太子又怎么会放过。 林稚水垂眸看着下方战场,已到了阮小七佯败的戏份,于是深呼吸一口气,退后几步,双手握住一根长木棍,木棍另外一端卡在一块石头下。 “给我一个支点——” 林稚水双臂肌肉鼓起,上下齿紧咬。 “我能撬动——” 他身前的石头巨大,木棍与之相比较,宛若撼树蚍蜉。然而,就是这个蝼蚁,生生将巨石撬了起来。 随着手臂压下,轰隆隆的声响往远处传播,巨石动起来时,这处山岩上碎小的石块不停跳动,窸窸窣窣往下滚。 “整个地球——” 巨石一震,轰然落下。 吴用惊道:“居然真的能撬起来!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郭靖低声:“纵是我,用上内力,也未必能搬动它。” 但是,那块石头就是被林稚水撬动了,被他拿着羽毛笔在地上划来划去其他人都看不懂的奇怪图案,算出一个什么什么力,他就撬动了。 妖族太子猛然抬首,心脏也漏了一拍。这块巨石如果砸到他头上,必要震碎他全身骨骼,脑袋也得变成肉饼。 狐妖也不去管阮小七了,九条尾巴挥舞,往上一抬,险之又险地接住了巨石。轰然气浪拂开,衣角飞起又落下。双腿下陷,直到泥土没过脚踝才算停止。 林稚水从上边跳下来,让他看到是自己做的,然后,转身就往山谷相反的方向跑。 妖族太子将巨石往身旁一砸,四五条尾巴追着林稚水戳,猫戏老鼠一样在他身边地上戳出一个又一个尾巴尖大小的洞。 阮小七又上前来拦住妖族太子,林稚水头也不回地跑了。等感觉到阮小七回归文字世界后,林稚水再请郭靖出来,带着他用轻功跑路。 妖族太子寻着味道一路直追,还习惯性地变成兽形,如此才能放开去奔跑。 简直是一前一后两道闪电,袭卷过山林间。 郭大侠功力深厚,带着一个人,依旧可以在山间跳上跳下,速度不减。 狐妖眉骨一沉,冷笑:“以为这样就能摆脱孤了吗?”路过树下,尾巴卷了一节树枝,奔跑时也能施力抛物,树枝飞射而出。 树下有兔子啮草,只觉得眼前一花,树枝便射到了前方人影的脚下,被对方犹如背后长眼,轻巧地纵身躲过。 障碍物疾风骤雨般砸来,却都被郭靖躲了过去,呼吸依然平和。 林稚水低声指挥:“左。” “直跑。” “那块矮坡跳下去。” “拐右边的路。” 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了解过的地形里,总之此时帮了大忙,他只稍一看,附近一切都会从他脑海中迸出。 郭靖带着林稚水转了个大弯,又回到山谷口,从上边冲了进去,妖族太子根本没想太多,惯性不减地直冲。速度很快,电光石火间冲到谷口,停也不停地往谷里冲。 他眼角余光看到了谷口勾着的飞鱼钩,只以为是此前阮小七落下的,脑子里更是同步出现那条没有谷口直径长的飞鱼钩,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冲了过去。 “嘣——” 鱼线断裂的声音响起。 月亮重新自乌云后伸出头来,绝不含糊地向大地挥洒光亮。月光下,几滴血珠飞溅,红过姑娘手腕的珊瑚珠。 狐妖抵不住惯性,急奔了一段路后,方陡然停足,鼻头明显能看出一条线粗的伤痕,深深地刻于其上,血液不停涌出,把鼻头洗刷得如黑玉晶亮。 林稚水蹲在不远处,心中叹了一声:可惜,妖族的防御太肉了,尽管他在谷口近地的地方系了新的鱼线,够五丈长,绷得笔直,又算计妖族太子极速奔跑,借助惯性,依然没能把妖族太子的脸切成两半——如果是人冲过来,那鱼线又是他脖子的位置,只怕早把人的脑袋割下来了。不过,幸好嗅觉还是成功废了。 妖族太子变回人形,眼中闪过戾气,试图去寻出林稚水方位,然而,谷中本来就风大,气味乱飘,此刻鼻子又被割裂了,别说找人,连呼吸都疼,他只能舍弃形象,张嘴呼吸。 林稚水蹑着手脚,从自己能爬走的地方,爬到高处,将谷中一切收入眼底。 妖族太子在四处找他,愤怒得狐尾乱砸。远处,有萤石的地方,表面泼了一层硫酸,缓缓地开始了分解。 空气中漂浮着酸味,若是平时,妖族太子嗅到,必然能发现不对,及时退出山谷。遗憾的是,他的鼻子受了伤,没办法给予提醒。 林稚水捂住口鼻,谨慎地避开风口,静静等待机会。郭靖已经回到了文字世界中,避免误伤。 氟化氢400~430mg/m3浓度下,可引起急性中毒致死,但是现在又没有仪器测试,林稚水不清楚这个陷阱能不能起作用,无论如何,至少将狐妖难缠的嗅觉废掉了,接下来的逃跑,会轻松很多。 妖族太子身形晃了晃,突然倒了下去,在地上抽搐几下。尾巴想要捂住口鼻,又挣扎着松开,在地面抓挠,一道道痕迹刮乱。 他艰难地翻过来,骨骼嘎吱作响,听者牙酸。腿中骨肉一齐施力,腰部抬起,似乎要站起来,踉跄后,重新跌了下去,面朝土,再没有动静。 林稚水估摸着这或许就是反射性窒息的反应,又耐心等了一二十息,才请阮小七屏住呼吸,用飞鱼钩把妖族太子的尸体拖出来。 阮小七将那尸体扔到林稚水面前,随口说:“他也脑子转得快,知道用尾巴在地上挖个洞,想要把脸埋起来,可惜不顶用。” 林稚水惊抬头:“什么!” 阮小七笑道:“你放心,我探过鼻息,他死……” 狐狸尾巴防不胜防暴起,太近了,又太快了,没人反应得过来,尾巴尖就已经凶狠地穿透林稚水的心脏。 妖族太子仰起脸,狭长的眸子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分明是仰头,却如同高站山巅,瞥下来的眼神带着漫不经心:“小子,投胎转世后可要记牢了,狐狸,是会假死的。” 幻境一片又一片破碎。 林稚水身体一震,意识重归体内,摸着心口,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透心的凉意。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达成了始皇帝的要求了。 等等…… 林稚水觉得不太对。 一只看到底下有泥泞,还要先扔下来粗大树干,才从高处跳下来,踩树干上的讲究狐狸,真的会把脸埋土里吗? 哪怕是为了假死,也会下意识选择仰面朝上? 林稚水想了又想。 如果那不是妖族太子,那会是谁?还有谁能越过秦始皇,在幻境里对付他? 脑子里灵光一闪,“艹!”又立刻自言自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脏话。” 可是,这实在太操蛋了。 还需要越过秦始皇吗!外面就有一个当他老师的,随时可以插手啊! “陛下,您这样,太不讲道理了。”林稚水嘟囔。 突然代打,太过分了。 随后,更过分的来了。后面的每一次,妖族太子皮囊下,都是嬴政在操控。 林稚水:“……” 他连死了一百次,差点死出心理阴影。 第一百零一次受虐,开始了。 幻境里,记忆不存在,心态却不会有所遮掩。 林稚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答应时轻松的心态还历历在目,此刻开始逃跑时,心情却猛然一重。 就……仿佛对方是一座大山,他此刻还没有搬山之力,只能竭尽全力,绞尽脑汁去躲避大山地镇压,夹缝中小心翼翼思索反杀。 林稚水原本是想要前往他记忆里的一处山谷,心念一动,却是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跑着跑着,林稚水看到路边有一处深坑,里面堆满了动物的粪便,五月的天气,奇臭无比,蚊蝇紊飞,不少动物远远就避开了这块。 鬼使神差地,林稚水停了下来。 有些崩的心态令他脑子控制不住地闪过一个念头:妖族太子,好像是洁癖,如果跳…… 外界,始皇帝脸都绿了,手里握的铜笔“咔”地断成两截。 林稚水一咬牙:“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 文字世界里,所有人噤若寒蝉。 林稚水……不会是压力过大,被逼疯了? 林稚水:“动心忍性……忍……忍……” 站在粪坑边缘,林稚水纠结了三四秒,还是忍不了那纵身一跳,默默转身远离。 对不起,金光县的大家,我没用,我真的没办法豁出去,彻底不要脸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章 恼羞成怒 林稚水再一次遭受虐菜, 从幻境里出来后,恍恍惚惚地,被兵马俑小哥带去了始皇帝那边。 嬴政大发慈悲:“允你休息半天。” 再不给孩子休息, 孩子都要被逼得去跳粪坑了! 纵使是能下令焚书坑儒的始皇帝——甭管坑的是儒生还是方士,总归是人, 面对被逼到都要去跳粪坑来逃出生天的林稚水, 亦忍不住产生了恻隐之心。 算了算了, 没必要逼得太紧,休息半天。 林稚水神思不属,“多谢陛下。” 嬴政:“你在想什么?” 少年唉声叹气:“我才十五……哦,现在十六了,我还小, 却要遭受您的毒打。” 嬴政也不生气, 只是平和地诉说一个事实:“妖族可不会管你是十六岁还是六岁。” 林稚水捏捏鼻峰:“确实是这么个理,所以我脑子都要炸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才能赢了您呢。” 始皇帝似乎很好说话:“要朕给你放水吗?” 林稚水飞快摇头:“您能给我放水, 妖族可不会。” 少年很有志气地扬声:“我要用自己的本事来赢你!” 嬴政轻轻笑了一下, “那可有些难度。” 林稚水沉默一下, 非常委婉地问:“如果, 我扔一个炮仗进粪坑……” 始皇帝:“炮仗为何物?” 林稚水:“就是一个扔进去后, 可以把粪便全溅射出来的东西。” 在幻境里,一时之间竟忘了粪坑可以产生沼气, 如果炸开…… 始皇帝脸都黑了:“你大可以试试。”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林稚水低咳一声。 除非他能搞出定|时|炸|弹, 不然也下不去手做这种连自己都一起恶心的事来。 林稚水又回到了藏书阁中。 劳逸结合, 说是休息半天, 林稚水也没去干别的事情, 就躺在小榻上懒洋洋地放空脑袋。脑子里的那根弦迎来久违的放松, 也终于有心思去想自己寄的信有没有平安送达。 龙雀是势力大,或者有钱的人才能养的。这个世界有九处风眼,风眼每年都会孕育风之卵,龙雀,就是从风之卵中孕育出来的神奇物种。 说是物种也不尽然,它的身体由风组成,不生智慧,以人族书写的文章灵气为食生长,平日里,生存在人族的丹田里,需要用时再以思维构想书信内容,灵气凝成龙雀,直接送往目的地。随后,龙雀化为墨字,展现给收信人看后,再不能复原。 当然,也有的人是把龙雀养在外界,用时让它吞吃书信,再送往目的地,依旧化为墨字,不能复原, 简而言之,一次性手机。 因着各处风眼都由人族高层把控,林稚水也不清楚风之卵的产量是多少,但想来也不多,毕竟普通人族,还是用着飞鸽传书,驿站送信。 嗯,他就是那个普通人。 算算时间,报平安的信应该在他开始背书的第三天就到家了。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随后是兵马俑小哥的声音:“公子,有您的信件。” “信?”林稚水跳起来,急跑去开门。 兵马俑小哥一笑,笑出两个酒窝,抬起手,让林稚水看手中信件:“我那天有看到公子寄信,陛下说或许会有回信,让我每日去看一眼。” 林稚水细视信纸,落款有妹妹的名字。不止一封,只怕还有其他人的。“谢谢。”林稚水说,“辛苦你了。” 林稚水心里一暖,“也多谢陛下挂心。” 兵马俑小哥羞涩地挠挠头:“不算辛苦,来回的腿脚活动还没有我在军营里时的多。公子也不用谢我……” “要谢的!” “公子真的不用谢。” “要谢的要谢的……” “不用不用……” “要的要的……” 两人沉默片刻,互相看了看。 林稚水不动,兵马俑小哥也不动。 林稚水:“是……还有什么事吗?” 兵马俑小哥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难以启齿地:“就……可不可以……把那个假头还我?” 林稚水“啊”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连忙将假头拿出来还他。 兵马俑小哥抱着假头,似乎抱着一个令他心安的东西。 林稚水和他搭话,闲聊:“我看你年岁不大,像十六七岁的模样,为何要选择这般年岁?” 既然是兵马俑,为什么不刻年纪更大一些,正值壮年的? 兵马俑小哥笑出一双弯月,看脸蛋似乎年岁不大,“我就是这个年纪。” 林稚水一愣。 兵马俑小哥也一愣,挠了挠脸颊,迟疑地开口:“……公子,可以当做没听到吗。陛下没说,我告诉你就是逾矩。” 林稚水欲言又止地点头。“那我们换个话题。”林稚水说,“我之前也遇到过一位英魂,据他所说,他没法离开他死后居住的地方太远,但是,陛下他……” 兵马俑小哥紧绷的脸皮稍松:“这个可以说。我们陛下沉睡的时间长,灵气积累够多。你碰到那位,死去应当不足千年。” 林稚水点了点头。 兵马俑小哥又歉意地笑了笑,“公子恕罪,更多的我也不清楚了。” 他向林稚水告退,出了门口后,突然又转回来,尚存青涩的脸蛋努力严肃起来:“还有,公子,我身高已超过六尺五寸,可举行弱冠礼,娶妻生子了,不是小孩子。“ 他忽又一笑,牙齿雪亮:“也能挥舞长刀杀妖的。” 林稚水拆开信认真览看,都是高兴他能成功逃脱,并且再遇机缘的——虽然林稚水没有说具体机缘,怕万一秦始皇大大有什么计划,自己说了后引发不好的连锁反应。 寇院长尽管很无奈他又要请假,却也没催他回来,只叮嘱了三四次,十一月之前,一定要归家,避免错过升舍试。 陆县令表示他不用担心林濛,有他照顾着,没谁能让小姑娘吃亏。她的学业也很不错,到八月份的学试,肯定能进前五。 ——上届和下届的学试开始时间并不一致,倘若上届是正月农事未起时入学,下一届便是当年十一月砚冰冻时开考,再往下一届,就轮到来年的八月暑退时。三种时间轮流来。 再是妹妹的信,写了整整三大张纸,从生活细节到安危叮咛,逐字逐句都是思念。 林稚水拖着腮,笑得见牙不见眼。 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按照他寄信的地址把信寄过来,真是的,也不怕他不在那儿了。 兵马俑小哥又来了一趟,送来了一个盒子,打开看,是一闪一闪发亮,雪白色,拇指大小的卵。 整整的一盒。 最上头还压着四个大的卵,也有鸡蛋大小了。 兵马俑小哥:“陛下让我把这些风卵给您,小的那些是还没有养成的,不过,养它们用不了几天,十日就可以用来传信了。大的那四个,是已经成型的龙雀,敲一敲卵壳,它们就会出来吞食书信。” 林稚水将那些风卵收好,又去找了始皇帝道谢。 嬴政淡淡:“礼多。” 林稚水笑眯眯:“人不怪嘛。” 嬴政不置可否。 林稚水看他没有不悦,分明还有所高兴的模样,决定趁热打铁,说一下自己心中的疑惑:“我一开始还以为您会教我帝王之术呢。” 毕竟,始皇帝。 “朕不会教你帝王之术,你不适合它。为帝者,高高在上,国掌于手。既可重忠臣,亦能容佞巧,皆运之为己用,眼光放于长久,非守眼前之利。” 嬴政的目光从林稚水身上收回,悠然地抿了一口茶,没有丝毫失望。“而你,眼中无法容忍污浊,内心持之以仁,宁再费千百倍力气去开创好的将来,也不放弃眼前的不平事。” 可是,作为帝王,必须懂得取舍,不能纯粹以自己喜好做事。 林稚水不合格。 林稚水自己也清楚——他当然不是那种救一人胜过救天下的性格,他选择救下一人,然后耗尽心血,把天下也救回来,尽管如此会比前者更为艰苦,他也不愿意放弃。 “朕开始以为你是扶苏,他秉承的也是仁治,但是,你敢指天笑骂,敢闹个天崩地坼,将宇内掀翻,必要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来,倒不像扶苏那般的儒生,更像是一介狂生。” 林稚水笑了笑,支着下巴答道:“您说我是‘自我’就行了。” 嬴政道:“不错,所以,你无法成为帝王,你只能成为一柄剑,果断执著,乘清风而至,断开春水,落尽紫薇。” “剑?”林稚水迟疑,“您的意识是让我找一个执剑的人?我不太想……” “你当然不能想!”始皇帝打断他的话,愈严愈厉:“朕的学生,谁敢掌握!你是一柄剑,只能做有自我意识的剑,将自己淬炼到极致,让其他人唯有远眺,近了,会被锋芒刺伤,连驯服你的想法都无法升起。” 嬴政要将林稚水打磨成最锋利,最光辉的那把剑,让众人观之,惊叹,震撼,喜他剑身无处不完美,爱他锐利无匹,闪耀九州,却无一敢靠近,无人可掌握。 所以,始皇帝想,他代打妖族太子,把小孩子欺负到差点跳粪坑,也不算太过分,对? 他也留下了破局之法,只要林稚水能注意到,就可以从无尽的幻境中脱身。 林稚水注没注意到,林稚水自己都不知道,半天过去,他又一次进入幻境,和写作妖族太子,读作秦始皇的狐妖斗智斗勇。 那太子也不会其他攻击,也就是单纯的用爪子和尾巴——尽管对于他来说,也足够了。 林稚水再次躲过对方的攻势后,脑中和文字世界的人交流:“不行,视觉,嗅觉,听觉,动作,必须废了他一样,不然根本不好打。” 吴用出谋:“郭大侠不是曾经用啸声令他眩晕吗,可以一试。” 然而,狐妖也不傻,吃过一次亏后,在郭靖刚张口,他就将九条尾巴其中两条腾出来,堵住耳朵。郭靖的啸声又不是超声波,能穿透堵塞物。 林稚水就地一滚,狐尾在他身边戳出一个小坑。“差点忘了!郭大侠,您要不把他穴道给点了?” 郭靖大喜:“你说得有道理!” 捡起地上树枝当剑使,就要去刺狐妖胸前要穴。哪知狐妖躲也不躲,任由他树枝打穴,眼尾挟笑往他身上一压,似乎含着点轻讽。 郭靖打中了他胸前,却突然怔了怔,妖族太子的狐狸尾巴瞄准他脆弱的脖子,那一瞬间撕裂空气的响声后,郭靖被迫回到了文字世界里。 林稚水是真的感同身受地捂着脖子,险些疼得说不出话来。 阮小七帮他说了:“郭家哥哥,你这是怎么回事?” 郭靖拍了拍脑袋:“诶呀,忘了,狐狸的穴道和人的不一样。” 其他人:“……” 林稚水狼狈地在妖族太子逗弄下躲避那一根根粗大的尾巴,手上的牌就包公没有用了,就连吴用都拿着他的铜链和狐妖有声有色地斗了十几个回合。 包拯貌似认真地提议:“反正我也不会死,要不把我当沙包扔过去?” 林稚水哭笑不得:“这可太不把您当回事了。” 哪怕他们不会死,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尾巴粗暴地鞭打过来,林稚水跳到石头上,再翻到石后,下一息,大石头砰然打碎,林稚水驴打滚地险之又险躲开尾鞭,手往地上撑时,手指忽然没了支力。 林稚水侧头看,原来是手指按进了地上的小坑里,往外拔时摩擦的感觉分外明显。 灵光就是这种时候光顾的。 一个小计谋眨眼间想出,林稚水猛然跳起来,压着身子,双腿一蹬,冲向妖族太子。冲刺的过程中拾了地上的树枝,使出浑身的本事一刺,树枝的尖端就是他手中剑的剑尖,天地间仿佛就剩下那一点尖芒。 郭靖也会剑术,造诣还不低,曾经瞬息间连刺了全真教十四位道长的阳谷穴,每一刺都是不同人的同一处落点,分毫不差。他欣慰:“林兄弟这是临阵突破了。” 回防的尾巴陡然挡住树枝,阮小七正一叹,树枝顶端竟出其不意地沁出剑气,去如雷霆万钧,重重击中妖族太子的胸口。 妖族太子不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身上感觉却是有种仿佛胸口那块肉已经不是他的了。 心下发狠。 “噗通——” 林稚水同样被狐狸尾巴扫飞出去,撞断了一棵树后滚在地上。 肋骨断了……林稚水冷静地判断,再拿出纸和羽毛笔,沾了随身携带的小盒墨,迅速往猴孩的文章下面接着写动作。 猴孩身形灵活,较之郭靖更有轻灵之意,狐狸尾巴几乎抓不住他。好几次差点打到了,猴孩却能以刁钻的角度撇开包围圈,从地上捡黄泥巴去砸妖族太子。 狐妖恼了,尾巴攻势更加凶猛,可猴孩攻击不行,速度却是被踏雪无痕加持得一等一的快,再兼猴子般的灵活,狐妖一时半会还真没办法拿住他。 ——假若他没有出错。 猴孩跳跃时,或许是巧合,被地上某个小洞口绊了一下,妖族太子抓紧机会,一尾巴抽他腰上,在猴孩要飞出去时,又是一尾巴抽回来,九条尾巴拿他当皮球打。 在这个幻境里,林稚水的黄帝第八镜还没有碎,他拿起来,往月光一晃,妖族太子条件反射眨了下眼睛,猴孩便趁机翻滚出包围圈。 太子索性继续用尾巴戳洞,小洞很难绊倒,便将几乎半条尾巴戳进地底,使地面坑坑洼洼,一个个碗口粗的大洞显现。 有些大洞还破坏了小洞。 林稚水瞅了一眼场上所有存活的小洞,按耐住所有心焦,执笔的手稳稳当当,写下一行又一行应对措施。 猴孩似乎只是胡乱上蹿下跳,躲着狐狸尾巴,尾巴也有长度,妖族太子不知不觉间,就往前移动了不少。 九条尾巴齐动,群魔乱舞,便有一两条戳下去时,没能注意地形,在林稚水陡然屏住的呼吸中,倏地窜进了狐妖自己挖的小洞中。 他没有发现! 林稚水迅速确定了这点,跳起来便跑。 妖族太子立刻放弃了猴孩,就要追上去,原型都变了,狐狸腿一蹬,腾空后又一滞,狠狠地被拉了下来。 他遽然回头,原本该得心应手的尾巴,有两根分别卡进了不同的洞里。 ——九条尾巴太多了,又没有被碾压,感觉不出痛,少两条短时间内也注意不到。 妖族太子试图拉出来,稀奇的是,明明能钻进去,此刻却抽不出来了。太子顿了顿,爪子一亮,毫不犹豫就要断尾。 林稚水可不会等他烈士断腕,剑气长虹选择最脆弱的眼睛戳进去。 啵—— 宛如水泡被刺破,丝丝红色流出。妖族太子闷哼一声,黄瞳中布满了猩红,失去了视觉后,虚虚对着前方,仿佛有些茫然。 霎时,余下七条尾巴失去了重量那般,耷拉下来。 夜风轻拂过妖族太子的眼睛,带着那一缕腥气到林稚水鼻间,林稚水提了树枝,就想要近前一剑戳死他,刚走第一步,心脏莫名其妙骤痛,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林稚水驻足,警惕望着妖族太子。远远举起“剑”,剑气无声无息地掠去,将他割了喉。 “怎么样怎么样!”少年嘚瑟地龇牙,“陛下,我赢了哦!” “哦?”嬴政垂眸,手执着盏盖轻轻撇去茶沫,“你是如何知道,尾巴进了洞后,就拔不出来了?” “因为那是尾巴顶端戳出来的洞啊,尾巴冲势太快才钻进去的,少了那股子冲势,尾巴中部比尾巴尖粗了那么多——”林稚水双手比了个距离,“肯定抽不出来。” 嬴政:“你怎么确定?能进去,万一就出来呢?” 林稚水略带得意:“因为我了解过很多前例,比如把头伸进缝隙,伸不回来;把手钻进罐子里,拔不出来;舌头吸瓶子里的东西过猛,卡住,只能找大夫帮忙——数不胜数。” 嬴政若有所思地点头。 “啊!你别岔开话题!”林稚水炯炯有神盯着他:“快!怎么样怎么样!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赢的!” 嬴政:“……” 他不想回答。毕竟,林稚水赢是赢了,却不是用他留的一线生机,微妙地有一种输给小辈的恼羞成怒。 猫猫素来懂蹬鼻子上脸,少年可比猫更难缠,尤其是得知长辈看好他,对他好感度不低的情况下。“陛下,说一说怎么样嘛!”林稚水恬不知耻,“我只要一句夸奖就可以了!” 嬴政不说话。 “夸夸嘛,夸夸嘛!” 嬴政撇过头去。 一般人这时候已经害怕会引起始皇帝的愤怒了,然而一百多次的被虐菜,难得赢了一次,已经让林稚水尾巴翘得老高,就差在身后摇一摇了。 “陛下!始皇帝陛下!”林稚水得寸进尺,“就夸一句!就一句!” 嬴政把茶盏往桌面一磕,瞥了他一眼,尾角轻轻挑起,“很好,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朕的注意。” 少年眼睛猛然瞪圆。 他记得这句,是那个秦始皇和胡亥的小黄文里出现过的。 嬴政沉吟:“还满意你听……” “呕!”林稚水扭头干呕,下一刻立刻捂住嘴巴,“对不起,陛下,失礼了!” 少年兔子一般蹦起,几乎是冲出殿外。 殿门“碰——”地关上后,始皇帝立刻面无表情,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恶心感实在压不下去,他一仰头,喝下整盏茶。 然后,又喝了一盏,又喝了一盏…… s:///book/12/12954/778059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章 活祭兵俑 林稚水干呕完, 并没有回去大殿。 他不就是想要一句夸奖嘛,都杀了他一百多次了,想要一句夸奖很过分吗! 少年也是会赌气的。 林稚水在秦始皇陵里四处逛, 早听说陵墓中有无数机关,他却一个都没碰到过。 “喝——” “喝——” “喝——” 林稚水听到许多人齐喝的声音,还有武器破空的响动, 支着耳朵找过去。 一处演武场。 林稚水是万万没想到, 秦始皇陵里连演武场都有, 这是怕阴兵们没办法收复阴间,时刻准备练兵吗? 围绕整个陵墓游动的水银时隐时现, 方形大台上,兵马俑方阵举着铜戈铜剑向前突刺, 一排排规律的刺动下,好像水浪波动,一层叠一层。 最为可怕的是,他们单个人没有剑意,合成方阵后, 集体刺出的一刹那, 却有剑势临空。 仿佛极大的巨剑阴影投下,带来死亡的垂暮。 这就是秦军吗? “哪怕是妖族太子, 也没办法抵挡。”林稚水感慨。 身后传来声音:“公子太过看得起我们了, 若是妖族太子, 那需得名士来对抗, 或是用上阵法, 此等简陋方阵, 哪里是妖族继承人的对手。” 林稚水转头一看:“咦, 你不用上去排阵吗?” 兵马俑小哥笑道:“我是上一批的, 已经排过了。” 林稚水从他身边走过,口中道:“是你们太谦虚了,那妖族太子再厉害,被你们乱入方阵中,九条尾巴亦难敌四面八方的剑势。” 尤其,这不是普通的用铜戈铜剑去乱刺,而是群对单,气势连在了一起,被包裹在阵中的敌人,和一个人的剑尖对上,相当于和一群人的剑尖对抗,而对方身周的同袍,亦会趁此机会攻击。 见兵马俑小哥仍是不太相信的表情,林稚水也理解:“确实是我夸张了,或许妖族太子有别的方法逃离呢。” 兵马俑小哥依然不见自豪的神色,甚至有些纠结,“要不,你看看?” 他也拿出了一张缣帛,还是动图的。 帛上,是一条巨鱼,自尾至头,按照秦朝的度量,有约莫八百里长。 自水里往上冒,水从它身下往四周涌,被水刷得莹润的躯体在阳光照射下,银灿灿恍若另外一个太阳。它吐息鼓鰭,则天昏地暗,它扬尾拍水,则惊涛骇浪。 人族的民居在巨鱼阴影的遮盖下,宛若蚂蚁面对阴沉得快要塌下来的天。 林稚水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甚至觉得呼吸都是很大的声音,会惊动巨大鱼妖,令它尾巴一剪,从缣帛中游出,一口将他吞吃入腹。 却有一须发飘飘的老者行出,站在民居最前面,人们自窗户中偷偷掀开缝看他,脸上只有好奇,不见害怕。 老者手持玉笔,两片袍袖于风中翻飞,令他似要乘风飞去。 巨鱼哈哈大笑:“庄周,你要如何阻我?” 老者眸光镇静,提笔,以天地为纸,一枚枚墨字自笔下书出,围着他飞扑。 隐约听天道传音——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墨字从容遁入海水中,钻出千里之鱼,扬鳍动日月,与鱼怪相斗。 看不出来胜负,只能看到风云搅动,海浪翻涌,吞噬千山。 林稚水下意识“呀”了一声,“山里没人!” 兵马俑小哥笑道:“公子不必担心,六国之民早有经验,寻常还好,见巨妖时,绝不会离开名士大儒的庇护范围。” 林稚水定睛看民居,便知他为何如此说。 海浪可不认人,一涌一伏间,数百里波峰翻滚着白浪,一层接一层拍下,老者屹然不动,有蝴蝶振翅,好奇地绕着老者飞,小心翼翼停在他鼻尖。老者肃穆的眉眼一软,“小蝴蝶,莫怕。” 怀中缣帛驾了轻风飞出,静静漂浮空中,排列的黑字一个接一个亮起。 林稚水没看出来上边写了什么文章,只知平地而起的一座座山峰,定然是文章所为。而新造的崇山峻岭成为最坚固的屏障,海浪无法淹没,拍打其上,黯然退去。 不伤一人一物,只惊动了栖息的蝴蝶,一道道阳光自云里投射,为它拍动的翅膀镀一层金面。 老者凝视着蝴蝶,又往下书—— “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鲲鱼击水,辄跃而去,向明背暗。 日光亮了鲲首,如同为它披挂透明薄壳,自脑袋慢慢印下,抚过鱼身,拂过薄鳍,待尾巴迎风一曳,光滑的鱼身化为鸟背,柔软的羽毛于微风中轻荡波纹,薄而透明的鱼鳍挺立,伸成坚实有力的双翼,刹那间,携它飞至九天。 林稚水看得入了迷。 魔幻,绮丽,一帧一格,皆是画。 “这是史官记载的场景。”兵马俑小哥说,“妖族皆会法天象地,天为首,腹如地。若那妖族太子把身子一变,方阵奈何不了他。” 林稚水恍然回神,“不对啊,如果妖族太子能变得几百丈高,他早就变了。” 比如被卡住尾巴那儿,他摇身一变,别说利用压强坑他了,整块地都能被他的尾巴撑破。 兵马俑小哥听罢,也有些疑惑:“或许是……以妖族年纪来说,他还小,没长成,变不了那么大?是了,他肯定还是妖族的幼崽!” 林稚水摇摇头:“既然如此,其他妖族总能变,但是,我放火烧了妖城时,没一个变大,冲出火海的。” 总不至于整个溟海城都没有成年的妖怪? 兵马俑小哥细细听完林稚水的描述,脱口而出:“不可能!这样的妖族,怎么会引发人族的大灾难!任何一位名士,都能够全灭他们!” 林稚水回头望了一眼缣帛中凌虚的巨鸟,深以为然:“我也觉得。” 那,问题肯定是出在世界上了。 林稚水把此前的赌气全抛到脑后,又跑回了始皇帝面前,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如果妖族那么厉害,人族早就被吞并了。” 嬴政将空了的茶壶不着痕迹地往后推了推,“人族也变了。” “人族?”林稚水喃喃,“对,现在人族没人能写出名著……” “朕指的不是这个。”始皇帝抬手,一柄铭刻山河日月,浑身透露古朴的剑温顺地臣服于他掌中,“此为人道圣剑,人皇皆可掌控,然而朕之前一使才发现,它已有数千年没能被人皇召出了。” 嬴政又道:“还有幻境,你是否以为它是朕成为英魂后,才通晓的能力?” 林稚水诧异:“难道不是吗?” 始皇帝抬了抬眼皮,说得云淡风轻:“那是阴阳家的本事。” 那瞬间,林稚水想过了很多。 黄帝的镜子,就能让他轻而易举制住一直压制他的妖族太子。 邹子吹律,可引六月飞霜。 庄子书写,无需铺纸,凌空一写就是文章。 阴阳家随手可塑幻境。 人族似乎,不,不是似乎,人族变弱了! 林稚水心跳漏了一拍,总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了哪头巨兽的牙齿上,随时会有阴影一合,将他吞吃入腹。 始皇帝淡淡道:“妖皇也变弱了。” 林稚水注意力被转移:“咦,陛下您认识现任妖皇?” “嗯,朕与他是同辈,也斗过几场,朕胜他一筹,他负伤而去,自那以后,妖族分裂。到不曾想,还能活到现在,再次当上妖皇。” 林稚水:“啊,我刚才就在想,如果有一个妖皇,之前妖族还出现的三个妖皇是怎么回事——他们可是用自殒的手段,把咱们的图腾给毁了。” 始皇帝瞥他一眼,意味深长:“九盖——你们现在碰到的妖皇,重伤蛰伏起来后,可不会任由自己成为别的妖物的臣子。” 林稚水毛骨悚然:“您是说,他们都是被暗算去对付凤凰的?” 嬴政没有给他准确的答案,似是随口一说:“也或许是真心的,为了妖族万世基业。” 林稚水:“……” 那也不冲突啊,被算计着,以为自己是为妖族去死,是自己的主观的想法,然而暗地里却有推手,算计着一切,引导他们的思维…… 林稚水晃了晃脑袋,“不想这些了,都是猜测。”转了话题,眼瞳崇拜地望着嬴政:“陛下好厉害,几千年前给妖皇留的伤都能影响他到现在。” 这题他会,妖皇变弱了,肯定就是受伤了! “不是朕。”始皇帝眼眸微垂,“朕给他造成的伤势只能令他伤筋动骨数十年,他如今的伤,伤及本源,甚至令他没办法奔跑,持剑都费力,稍微走两步,便会心悸。倘若不是他底子足够厚实,此刻已躺在尸骨堆里,做具死尸了。” 林稚水听到这话,却是眸光一闪,夜明珠降下幽光晃动,随意往案面搭的手,甲盖仿若钩刀发亮。 嬴政一眼就看出来他的打算,毫不客气地训他:“收起你那幼稚的想法。” 少年很是不服气:“哪里幼稚了,此前是人族不知此事,如今知道妖皇已是强弩之末,还不趁他病要他命?绑走了他,将妖族精锐诱到陷阱里,再以‘大闹天宫’战文坑杀,人族便可无忧矣!” 嬴政讽他:“谁去绑?你去?连区区一小儿都能压得你抬不起头,没等你走近妖皇宫,就会被近卫拿下了。” “我可以潜伏,可以当卧底,妖族太子不是想要我给他为奴为仆吗,如果因为这个有机会接近妖皇,我愿意!” “你以为九盖那么好解决?会那么轻易被粗陋的手段拿下?” 林稚水据理力争:“我知道有很多谋略是精妙的,可现在的情况是,妖皇不清楚我们已经知道他底细了,就该以最简单的雷霆手段,打他个措手不及。” 嬴政反问:“以奇胜者,天时地利人和,人心把控,耐性比拼,智谋一环扣一环,哪有你这般用赌的?” “越复杂的计谋,环节越多,其中变数就越多!”林稚水直言:“譬如二桃杀三士,假若晏子做此事前,先让小人去挑拨那三位猛将的兄弟情,煽风点火后再赐下二桃,难保中间会不会有意外,让他们发现有人捣鬼。” 嬴政皱眉:“个例……” 林稚水:“郑国和胡国是姻亲关系,郑武公想要夺下胡国,问大臣们,哪个国家可以讨伐,他最宠幸的谋士直言胡国,郑武公毫不犹豫把那谋士的头颅砍下来,送去胡国,胡国自此对郑国不设防,后来,被郑国占领。” 嬴政:“此为算计人心。” 林稚水反问:“这是算计人心,我杀妖皇一个猝不及防,为何不是算计人心?” 嬴政倏而站起,袖子一拂,装饰用的青铜烛台跌落,砰然碎裂。 林稚水不怕他,少年黑眸执拗地盯着秦始皇看:“为什么不能做?这确实不能称之为精妙谋略,可是它未必不能成功。” 始皇帝怒而失言:“人族大劫若如此容易被化解,朕何至于活祭十万兵马俑!” s:///book/12/12954/778059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章 徒费心力 此言一出, 万籁俱寂。 林稚水沉默看着始皇帝,始皇帝却是沉默地望着门扉,黑瞳里压抑着乌云。 “活……祭?”林稚水干哑着嗓音, “十万人?” 始皇帝不言不语。 林稚水:“活祭十万人?!” 轩窗轻掩, 壁砌明珠, 通往殿中的路途,雕着白玉小桥。桥下水银流动, 周朝苍松翠竹点映幽静,凑近一看,方知苍松是木雕,翠竹为翡翠。 天上有明珠作星辰, 地上有水银代河流, 秦始皇陵修建得富丽堂皇, 兵马俑们个个雕塑得栩栩如生,秦朝能工巧匠确实有一双妙手。 可现在得知兵马俑是活祭而来,林稚水只觉得汗毛倒竖, 彻骨寒意自窗缝门隙中钻来。 “是什么原因?”林稚水咬了一口下唇, 强迫自己和始皇帝黑沉沉的双眸对视, “您不是会搞活祭的性格, 一定有缘由,才令您不得已做了这个行为!” 少年从案后探出来,双手撑着桌案,半个身子前倾, 认真地看着秦始皇:“我不是秦民, 您如果不想提, 请告诉我, 或者, 您可以直说,您不想说,我不会再逼问。但是,您不开口,我只当您默认我问了。” 始皇帝仍是静默。 “好。”林稚水说:“按照您的说法,兵马俑的存在必定是作用于现在,而作为受益者,我有知情权,我需要知道具体缘由,再来作出属于我自己的判断。” 嬴政眼中淤着冰冷的戾意,几乎能让人看到他为了止谤陨石上的刻字“始皇帝死而地分”,将陨石周围的住户全杀了——时的暴戾。 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下一刻就要拔剑杀了林稚水。 ——他是千古一帝,同样也是暴君,二者并不冲突。 少年仰着脑袋与始皇帝对视,万斛珠光落入眸中,腾而化作蜡烛的灯火,点亮天衢。“您非要我自己去猜,随便我误会您,或者产生别的想法吗?” 秦始皇剑已出鞘,又一松拇指,任由剑落回去,甩袖离去。 林稚水低声:“傲娇毁一生。” 走到殿门口的嬴政:“……”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却并不妨碍文韬武略都很优秀的始皇帝猜出来词语的意思。 他脚步顿了顿,而后,一步踏出,“砰”地摔上门。 动作之用力,声音之大,震得林稚水揉了揉耳朵。 好吧,好吧,哄。 毕竟,如果始皇帝真的生他的气了,根本不会那么情绪流于表面。 林稚水追了出去。 兵马俑小哥作为护卫守在门口,目不斜视。林稚水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嘴唇动了动,语速极快:“我们都是自愿的。” 林稚水停住,“你是不是知道原因?” 兵马俑小哥点头,却只是闷声说:“如果陛下不说,我也不能说。” 林稚水:“……你怎么只会这一句?” 小哥眼睛弯了弯:“伍长说我笨,容易说漏嘴,如果有人问起,就让我只说这个。” 林稚水拍拍他的肩膀,“我去追陛下了。” 少年撒开腿就跑,长长的影子缓慢缩短,消失在廊的尽头。 兵马俑小哥听着陵中唯一会出现奔跑声,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昔日秦皇宫,谁也不被允许大声跑走,至今,只有公子得此殊荣。 也难怪,这个墓室已经沉寂得够久了,充斥着岁月的腐朽,少年的存在好像把美好的日光掬一捧进来,鲜活,明媚,陛下会把他当自家子侄看待,是人之常情。 想到意外飘进耳朵里话,兵马俑小哥心中叹息一声。 唉,希望公子能哄得陛下开心,陛下他那哪里是生气,他就是一直视那件事为自己的失误,在小辈面前承认,十分难为情。 林稚水追着始皇帝的脚步,跑到了自己背书的地方。 猫猫扒着柱子,偷偷探头。 嬴政瞥见了,没好气道:“滚进来!” “好嘞!”林稚水快活地进去,目不转睛瞅着始皇帝,也不说话。 嬴政抬手敲了敲书柜,流光溢彩后,缣帛似是换了一卷。“怎么不说话了?”始皇帝拿起缣帛,转过身,斜林稚水一眼,“刚才不是还逼问得很理直气壮?” “我没有逼问。”话是这么说,林稚水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地小了一度,“我只是在行使我的权利——不是权势,不是货财,就是……我应该知道的情况。” 始皇帝凉凉地扯开一个笑,把缣帛一递。 “什么?”林稚水展开一看:“林稚水?我的?” 仔细去看,缣帛上记载了从他出生到现在的情况,有一些他自己都没记得那么清楚了,可是缣帛上却皆明明白白留下记载。 包括他刚说出的那句话,缣帛上竟也出现了。 唯一没有的,就是他的思想。 嬴政再递过来一张,是妖族太子的缣帛,和他的差不多。 “只要走入始皇陵中,朕的藏书阁就会将来者的一切记录下来。此为史官的能力。”嬴政平静地诉说,“其中能者可观过往岁月,弱者,想知晓一个时辰前的事情都难。开始只是史官,后来,他们改称为史家,史官只有史家名士方能担任。” 林稚水恍然大悟。怪不得始皇帝会那么了解他和妖族太子的性格,并且知道妖族太子的大名。 始皇大大玩代打,狐妖的性格却自始自终没有脱离本体,不然,以始皇帝的性格,哪里会玩猫戏老鼠,直接雷霆一击,绝不留任何侥幸。 林稚水喃喃:“史笔一言,公正无误,不编造,不错漏,不以心之所恶,恶意篡改事实。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他叹息:“陛下的史官真是厉害,若是现在的史官也能有这个本事就好了。” 这些都是情报啊! 情报是大多数胜利的基石,他能赢始皇帝,不也是提前知道了地形吗?那也是情报的一种。 始皇帝对此并不觉得可惜,他冷硬地纠正林稚水的想法:“没有的东西,就毋须多去想,把心思放在如何弥补短板上。” 林稚水乖乖听训:“是,陛下说的是。” 嬴政继续:“昔年,朕心有所感,人道圣剑亦有所预兆,便命史官执春秋笔,卦师择龟甲、蓍草,以历史缔结将来,卜问天道。” 尽管始皇帝说起来时没用什么宏伟场面词汇,林稚水仍是被牵着心神:“卜出来什么了?” 嬴政:“人族有大劫。” 林稚水眼巴巴等着后续。 嬴政稍顿,转过身去,把缣帛放回,“没了。” “没了?!” “嗯。” “只能算出这么多?” “不错。”始皇帝终于不再吝啬,多吐出了几个字:“兵马俑就是为此准备的。” ——为了使秦军能在大劫之中,再一次为人族而战。 林稚水一激灵:“现在就是人族危难的时候!” 这句话一出,林稚水思维就活络了:“是了,是了,妖皇会答应陪人族粉饰太平,确实有现任人皇以为的那样,碍于皇室手里那页非常厉害的战文。但,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受了重伤,灭人族的过程中,万一显露,容易引来祸患。” 这祸患,可以是人族,也可以是觊觎妖皇位置的妖族。 “等到妖族太子或者妖族圣女长成,就是他们撕毁协议的时候了。” 始皇帝回身,打量他:“脑子转的不错。” 林稚水眼睛一亮,忽又有些警戒:“您不会要说,‘可惜全错’吧。” 嬴政有被少年的反应逗到,失笑:“可惜,没错。” 林稚水假装舒气:“那还好,我脑子还没废。” 始皇帝微微笑,慢慢地,又敛了回去,“不过,朕醒过来后,发现天地间的灵气在流失,兵马俑现在只能是兵马俑了。” 林稚水眉头一跳:“只能是兵马俑……是什么意思?” 嬴政不言不语,半阖了眼。 人族大劫此事,是举国上下都清楚的。 那时候,妖族被压得只剩三两只龟缩山林,又由阴阳家构筑幻境,保证无人外泄。 而他,准备组建阴兵,为人族,为万世后的大秦,留下一支援兵。 作为一位皇帝,嬴政记忆力很好。他至今仍记得,秦皇宫外请求活祭的十万精兵,眼中的光彩。 那群虎狼之军脸上不见惧色,反而充满战意,请求他:“陛下,臣等听说,活祭比死后再进入您的陵寝更能保存实力,臣等请求——” 十万秦军齐齐跪下,声势凛然。 “活祭!” “‘只能是兵马俑’,意思就是……” 始皇帝睁开眼睛,平静地道出:“活祭属于徒费心力,他们白死了。” 大劫真不愧是大劫,绝不给你一星半点走捷径的机会。 两人沉默良久。 林稚水忽然道:“对不起。” 始皇帝眼睫动了动,“怎么突然道歉?” 林稚水是十分的认真:“我不该逼问您,让您想起了伤心事。” 嬴政瞧他一眼,跳过了话题:“朕留了不少书在阿房宫,其中有诸子百家的独门秘技,你离开后,可以去看看。” 林稚水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嬴政眼皮一跳,“有事就说。” 林稚水有些怕秦始皇接受不了,看了他好几眼,才干巴巴道:“阿房宫……被后来人一把火烧了,里面的典籍也……”</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章4 传国玉玺 嬴政吐出一个冰碴般的字:“谁?” “……”死道友不死贫道, 林稚水低眉顺眼,目光落向脚尖,“……楚国项羽。”虽然华夏那边不是, 但是, 这边的阿房宫还真的是项羽烧的。 殿内沉寂。 林稚水悄悄抬眼,觑见嬴政铁青的脸色。 他明智地把剩下的话吞回肚里:项羽岂止烧阿房宫,连您老家咸阳宫都没放过。 林稚水站了半晌, 等不到始皇帝开口,只得轻咳一声,打破过于安静的氛围:“陛下, 气大伤身……您别气了。” 嬴政:“朕不曾气。” 林稚水:“……”陛下啊,您这脸色看着离气晕过去也就差那么一点。 他从善如流地点头,哄嘴硬的老人家:“是,您没气, 是小子以己度人,格局小了。” 林稚水扯开话题:“那您在想什么?” 始皇帝脸上压着的怒色已渐散去,他扫林稚水一眼, 面无表情, “朕在想, 再有下回,记得将六国余孽诛尽。” 林稚水后颈骤而洇出冷汗。 ……还真是他格局小了! 嬴政忽而平静下来,语气很是平和:“朕料到会有差错,篆抄了一份,放去别处。” 林稚水脖子后鼓起大片鸡皮疙瘩。 如若始皇帝大怒,他还没那么怕, 可是, 对方压着所有脾气, 如同火山压着爆发……林稚水真怕始皇帝有机会出去后,把六国后代屠了个干净——那可是已经绵延出很多人了啊! 始皇帝凉凉一笑:“想什么呢。” 林稚水一激灵:“在想您把书放去了哪里!” 始皇帝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道:“嫏嬛洞。” 林稚水茫然:“嫏嬛洞?” “你没听说过?” 林稚水诚实摇头。“我知道那是天帝藏书之所,但是您说的,肯定与此无关。” “荆州的大酉山、小酉山各有一处山穴,名嫏嬛洞,为双子穴,皆放了一部分典籍。” 林稚水回忆自己看过的地理志,脱口而出:“大酉山?小酉山?那真是风水宝地啊,您和妖族都挑了那个地方!我记得妖族藏书的九尾洞也在那……” 说着说着,林稚水感觉到不对劲,偷眼去瞄,始皇帝的脸色黑如锅底。 “九、尾、洞?!”嬴政怒而拍书架,“那是朕的嫏嬛洞!” 林稚水连忙上前拍拍始皇帝的后心:“陛下息怒,息怒,我一定给您把它抢回来!” 还偷空瞅一眼完好如初的书架。 林稚水:还好还好,架子没塌,应该不会气坏身子。 嬴政沉如深海的黑眸往林稚水这边一扫,“抓重点的能力一如既往差劲。” 林稚水顺着他,疯狂点头:“我肤浅,您……”肯定不是因为地盘被抢了! 始皇帝阴沉着脸色:“一群畜生,也敢染指朕的东西!” 林稚水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这不还是地盘的原因吗? “别气别气,来日我去抢回来,实在不行,我去妖族那边挖地洞,把他们全卡在洞口里,按饭点抽!” 嬴政的视线在他脸上身上打转,充斥着嫌弃:“用你那个勉勉强强的办法?别是妖族把你的人头放朕的坟前,把朕气活了。” 林稚水:“……陛下,这时候咱们能不毒舌吗?” “朕实话实说。”始皇帝眉梢一挑,“等你来,还不如朕再去斩掉妖族三成气运。” “啊!”林稚水有被震惊到。 感情大佬您去妖族那边,是一声不吭做了这样的大事。 “陛下,您真厉害。”林稚水真情实感地夸。 “油嘴滑舌。” 可瞧着始皇帝眼尾,分明是挟着一丝笑纹的。 就在这时,之前被他拍过的书架,哗啦碎成粉。 林稚水默默瞅着地上的粉末,忽然后背一凉。 眼角余光瞥到始皇帝幽黑深邃的瞳孔,似乎映着他的手。 他还放在始皇帝后心上的手。 林稚水手一僵,烫手般收回来,背在身后看他,妩色的桃花眼愣是被他睁出纯然的无辜。 嬴政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牌,扔林稚水怀里,“拿着。” 林稚水低头,手中玉牌祥光霭霭,触感细腻,隐隐散着冷香。 ……一块玉,居然还能散发冷香? 林稚水下意识凑近嗅了嗅,又倏地反应过来,偷瞄了始皇帝一眼。 嬴政:“嗯?” “咳。”林稚水低头,定睛去看玉牌上篆的字,“嫏嬛?难道……嫏嬛洞必须用这块玉牌才能开启?” 嬴政:“不错。妖族应当只发现外洞,内洞需要玉牌才能开启,百家的典籍都在里面。外洞只是普普通通的藏书。” 林稚水拉开外袍,把玉牌贴身放好,望向嬴政,承诺:“陛下您放心,我一定去把您的嫏嬛洞夺回来。” 始皇帝狭着眼尾,洇出凉意:“然后,让他们用你的人头祭朕?” 林稚水大睁着眼睛,盯住始皇帝三两息,抗争道:“我也没那么不堪。” 顿了顿,想起自己对付妖族太子还九死一生,又微微别开头,不去看始皇帝:“好吧,我现在实力是不太行。” 少年又把头扭了回来,拔高声音,带着执拗:“但是,我不会一成不变,我会比他们更快,更努力的进步,终有一天,把嫏嬛洞取回来!” 嬴政瞧这小子一眼,转身换了个方向走,非常突兀地:“是默认。” “啊?什么?” 嬴政转身踱步到第一个书架和第二个书架中间,又不说话了,仿佛方才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说。 林稚水从书架缝隙间窥见玄色布料上绣的彤红云纹若隐若现,对方似乎取了一片缣帛,正摊在手心里观看。 “啊!我知道了!”少年满脑子的兴奋,激动之下往书架上一扑,拨开缣帛,“陛下你是说我……” 和始皇帝浓黑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林稚水把后面那句“不需要道歉,我追问你是在你默认之下”塞回脑子里。 拍了拍胸膛, 忘了,陛下是个傲娇。 陛下面无表情地手动把拨开的缣帛拨了回去。 林稚水明智地选择了换话题,对着书架喊:“陛下,关于幻境,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破了它?” 半晌,书架后边传来一道略沉的嗓音:“过来。” 依旧是一片缣帛,秦人似乎偏爱以此物作为载体。始皇帝挑的切入点令林稚水十分“亲切”,影像里的少年正站在粪坑面前,表情纠结。 林稚水:“咳,陛下,为什么要选这个?您不嫌脏了吗?” “聒噪。” 林稚水收了声,静心去看。 幻境里的自己在始皇帝的操控下,并未转身就走,而是选择在粪坑周围清理出一片空地,再将靠得极近的花岗岩挖破,露出一整面萤石。 然后,开始挖陷阱。 林稚水不解:“您的陷阱挖得挺大,可是,一眼就能拆穿的陷阱,妖族太子没那么傻踩下去?” 嬴政不说话。 林稚水悟了,这是让他少问问题,仔细看。 幻境中,“林稚水”布置完陷阱后,把“郭靖”请出来,让他把他带到粪坑稍后一点的竹子上,怀里还抱着个大石头——得亏郭靖轻功好和臂力好,才能一拖二。 始皇帝点评:“轻功倒是不错的玩意儿,适时利用。” 林稚水应声:“好!” “妖族太子”追到了“林稚水”面前,和真正的林稚水想的一模一样,直接纵身跃过了没多少伪装的陷阱,开口嘲讽:“你难道以为孤瞎?”说话时,还嫌恶地掩着口鼻,绝不肯多看粪坑一眼。 “林稚水”对陷阱避而不答,只指着那面萤石墙,似乎是好心地给他科普,“那东西很容易碎,你蹬上去,只会碎了踏板,失去平衡摔下来。” “太子”不解:“孤为何要去蹬它?” “林稚水”这回不解释了,只是冲他一笑,小少年笑得比对面狐妖更像狐狸:“你当然不用——”他手一松,大石头急速落下,扑通摔入粪坑。 脏污的黑黄浊物四溅,洁癖的“妖族太子”几乎是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往后边一闪。 他知道后面是陷阱,但是,往前是粪便,往左边是萤石,右边也是粪便的覆盖范围,“狐妖”只能够狠狠瞪“林稚水”一眼,主动踏入陷阱中。 ——反正他肉厚,九条尾巴护着,一些机关暗器,伤不到他。 “林稚水”幽幽地笑了一声,短促而意味深长。 陷阱里的确没什么大危险,但是,陷阱外,可是有着“郭靖”。 “郭靖”仅需要站在陷阱外,对着里面狂拍降龙十八掌,“妖族太子”就没办法跳出来,因着陷阱由下至上的垂直角度,九条尾巴也不能蛇一样拐个九曲十八弯去攻击“郭靖”。 瓮中之鳖,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始皇帝把缣帛一收。“看懂了?” 林稚水点头,“懂了。不过,陛下,你不是嫌弃粪坑脏吗?” 嬴政:“又不是朕跳下去。” 林稚水咳嗽一声,别开脸,小声:“这不是没跳吗?” 嬴政不想和他就这个话题讨论,直接把缣帛往桌案一放:“继续看。”起身,离开藏书阁, 这就是回答还没有过关。 林稚水跪坐在柔软的兽皮毯上,将缣帛打开,对着幻境苦思冥想,想了一天。 兵马俑小哥送饭来:“公子,该吃饭了。” 林稚水神思不属地点头,视线依然不肯从缣帛上移开。 兵马俑小哥把饭菜一道道摆出来,口中叨念:“不吃饭会伤了肠胃,您都看了一天了,稍微缓一缓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稚水蓦然回首:“什么?” 兵马俑小哥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 林稚水腾地站起来,“对,没关系!就是没关系!” 撒腿跑去找始皇帝,“陛下!” 氤氲雾气中,嬴政穿着里衣泡在浴池里,长发湿漉漉在肩头披散,隔着重雾看混小子半点不见外地跑进来,纵然是始皇帝,这时候也忍不住陷入了沉默。 林稚水却是兴致勃勃:“我不能困于地形!我所背的知识是地利,知识之外的也是地利!我该屏弃喜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因素,包括敌人的心理,不要被眼前的已知条件蒙蔽双眼!” “是这样!对不对!” 始皇帝瞥一眼他:“醒悟得还不算晚。” 林稚水猛然意识到哪里错了:“所以我……投机取巧了。” 怪不得始皇帝一直不肯夸他,还对他那么不信任! 始皇帝毫不客气:“不然,朕为何说你勉勉强强。” 少年伸手,把浴池上的浮案拉过来,一颗颗吃着果盘里削好的果子,整个人像失去人生理想的猫,尖耳朵都耷拉成飞机坪。 嬴政:“……”略有些无语地取了另一张浮案上的酒,自斟自饮。 吃了几盏,小少年还是那么一副打击过大,蔫巴巴的模样。 嬴政起身出了浴池,踏着水脚印往搭外袍的地方去,路过林稚水身边时,眼尾轻飘飘扫他,似乎很是勉强:“不过,能另辟蹊径,也算你能力……”极短的停顿后,“尚可。” 少年倏忽抬头,眼睛亮晶晶地倒映始皇帝。 这题他会!对于傲娇来说,“尚可”,就是“非常优秀”! 嬴政行到架子前,随意披了外袍,坐于桌案后,尤带水雾的眉眼抬起来,睨了林稚水一眼。 林稚水机灵地走过去,离了三五步距离才站定。 嬴政:“近前。” 林稚水目测了一下距离,悟了。稍撩衣袍,跪在老祖宗身前。 冰凉的手指点在了他眉心。 软滑的绸缎垂落,跌在他脸颊,遮盖住视野,又往下滑,风动,轻搔咽喉。 ——长袖覆住了他的脸。 * 文字世界的静土,忽然地动山摇,东隅升起殿堂,白玉甬路, 阮小七本倒挂梁上,被这么一震,抱梁都来不及,跌摔下去。“这是怎么了!” 吴用抬眼看星辰,“昭日临空,星辉黯淡,难道是林兄弟写出了什么大人物?好霸道,满天星宿都要为他让道。” 包公眉心一跳:“这个感觉……帝王之气?!” 郭靖望着东方,在烈阳的映照下,以他的视力,虽能瞧出是一列列宫殿,却仍是看不真切。“要是蓉儿在就好了……”可以给他拿主意,过一会儿到底该不该拜访宫殿主人。 宫殿没有主人。 林稚水感受到文字世界的震动,紧忙赶进去,就见到一座严肃的建筑。 秦始皇陵! 说是眼熟,还差了点,外边的秦始皇陵是侵蚀了岁月,一砖一瓦皆布满了古旧的痕迹,纵然建筑没有变成废墟,却也无法遮掩沧桑的气质。 而文字世界里的这座地宫,仿佛是刚建出来的那般巍峨,群殿垒砌,气势似要贯穿苍穹。 林稚水踏上神光奕奕的甬路,有些慢地行走,往正殿去。一个个石质雕塑的人像双手执笏板,身穿袍,足登靴,静候林稚水走过。 正殿在白石阶之上,柱子又粗又高,镂着花纹。林稚水走近,殿门自开,光明涌入,愈延愈亮。 始皇帝平日坐着的位置上,放着一枚玉玺。 林稚水若有所感,上前,伸出手指碰了一下,玉玺仿佛亮了一些,再碰一下,玉玺便散作光辉,汇进他体内。 外界。 诸人诸妖皆有玄妙感应。 市井。 读书人放下纸笔。农人坐到埂上,拿大手扇风。工人仰头,看日头似乎比此前更亮。商人停顿拨算珠的手,按住心跳过快的胸膛。 华府。 百官在各自宅院中坐立不安,皇室试图静心做事,频频出现差错,只能将手中事务一扔,等着不知喜祸的事情来临。 皇宫。 现任天子桌上摆着精致花果,玻璃器皿,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些许金粉自浮雕上剥落。他踩着打蜡的地砖,行到窗前,望着远方亮到发白的天,“难道是妖族又要闹事?” 同一时刻,妖皇也在望天,“嬴政,你又在做什么?” 妖皇宫中。 妖族圣女执着刻刀,耐心雕琢手中璞玉。本该是脚踏的地方,柔顺地仰躺着一个赤|裸女人,貌美,年轻,还有一双漂亮的绿眼睛。 妖皇宫位于雪山之巅,却因着妖族不惧寒冷,并未点火盆,铺暖玉。 女人冷得脸色青白,却不敢有一丝一毫地颤抖。圣女眉头皱了皱,移了脚,跪在一旁的妖仆们很熟练地将女人拽着头发拖走, 另一个赤身**的女人乖觉地躺下去,与前者一样,舒展自己软和的身段,将最柔软温暖的胸脯,放到圣女脚下。 几名眼神纯净懵懂的男童女童依偎在圣女腿边,脑袋轻蹭她小腿。他们自幼于妖族长大,早已不清楚自己是个“人”。 绿眼睛的女人被拖走时,拼尽所有力气抬头,去望其中一名绿眼睛男童。然而直到她消失在阴影里,男童也并未回头看她一眼,只依恋地靠着圣女,微微张嘴,咬走圣女拈过来喂他的葡萄。 天地异变时,男童女童们有所慌乱,下意识躲到了依赖的主人身后,绿眼睛的男童亦是动了动,不小心撞到圣女手腕,致使雕琢的手一抖,漂亮的鲛人尾便添了一道划痕。 她蹙眉,将璞玉一扔。 妖仆们闻声而进,便听到圣女说:“都清理掉。” 妖仆双手拾起刻坏了的璞玉。“喏。”又去抱走那些男童女童。 绿眼睛男童轻轻蹭了蹭圣女,仰起脸,笑容甜美。等着熟悉的一个摸头。 圣女微微一笑,俯首,捏着他的下巴,打量那一双仿若生花的眼眸。碧玉粼粼中,是纯然的喜爱与服从。 圣女松了手,起身,赤足从屏风后走进去,帷幔轻飘,隐约瞧见她拿下来一个翡翠绿玉盒。 “早听说人族有买椟还珠的故事。”圣女轻轻淡淡地:“眼睛很漂亮,衬它,留下来。” “喏。” 妖族太子对着沙盘,一遍遍复盘那天和林稚水的追逐战,头发放了下来,乱丝丝的,半遮着脸。 感应到了天地间似有异动,他深觉不妙,径直去找了圣女,“妹妹,你有感觉到吗?” 圣女点头,“我们联系父皇吧,或许父皇会有什么发现。” 用了些妖族秘法联系上远在宫外的妖皇,对方面色凝重,翻出来一面宝镜,一滴心头血滴上去,镜中出现两道光芒。 白光正盛,红光蜷缩在角落里,黯淡着,却又如同星火,顽强地散发那一点点微弱的光芒。 太子:“这是何物?” 妖皇:“红的是人族气运,白的是妖族气运。” 妖族太子绷紧的尾巴舒开,轻微晃动。“那还好,妖族压着人族……” 却听得天音巍巍荡荡——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镜中,火星猛地亮起,张牙舞爪地驱逐白光,耀目得几乎将白亮的光芒压制成浊烟。 “怎么可能!”圣女眼神中不免出现了惊骇,“传国玉玺不是早就不能承受人族气运,失踪了吗!” 妖族气运突然被压,妖皇与妖族息息相连,闷哼一声,嘴角落出一抹红艳。 好在,火星只亮了一瞬,便又平静下去,若不是妖皇嘴角边的血痕,太子与圣女都要以为他们方才看到的异变是错觉了。</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章 一线之隔 那抹凉意离开眉心, 黑袖一拂,林稚水眼前现出光明,刺激得双眸眯起, 去瞧衣袍上的彤云纹。 他神情还有些恍惚。 传国玉玺? 始皇帝给了他传国玉玺? 不过……“怎么只剩下精魄了?”那么大块实体呢!难道被谁毁了?! 嬴政笑了一声,短促, 凉寒,“一块破石头, 要它作甚。” 林稚水懵懵懂懂地点头。 脑子里还在消化着玉玺精魄给的使用信息。 怪不得始皇帝要教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消息, 他之前还在想,光是死背书,地形万一有变,对不上怎么办。原来,大头在这儿。 ——当然, 如果学不好, 就只有缣帛了。 他通过传国玉玺,能够沟通天道, 察看附近的情况。不过, 以如今的实力,想要驱使玉玺, 需要损耗精气。 “林稚水。” 林稚水仰头:“陛下?” 壁镶明珠, 续着白昼。模糊了始皇帝眼中情绪:“你可以走了。” 林稚水有些懵:“您不教了吗?我还没学多少东西呢。” 嬴政眼尾一挑,嫌弃道:“以你的资质, 也就只能学那些了,快滚快滚, 收拾东西, 连夜滚。” 少年眼尾红红, “我舍不得您, 好歹相处了那么久,让我过个夜……” 嬴政迈脚,质地细密的袍服蹭过少年手臂。言语中十分不耐烦:“少这么扭扭捏捏。你又不是我儿子,还想一直赖在这了?” 兵马俑小哥抱着包袱过来,“陛下让我收拾……您的东西都在里面。”被眼睛红红的少年注视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我送您出去。” 林稚水扭头,望着始皇帝的背影,很是不敢相信对方的绝情——嬴政只离着他六步远,似乎没有半点不舍,这步子还越来越多,径直通向殿外。 林稚水半是委屈,半是不解:“那我走了,你在陵里做什么?” 始皇陵那么闷。 始皇帝依然没停下脚步,“你是朕儿子吗,还管朕的事。” 林稚水:“爹!” 嬴政:“……”始皇大大眼角一抽,似乎从没见过如此混不吝的人。 他没好气道:“朕儿子也不能管朕。” 林稚水:“爹!” 嬴政:“……” “练兵。”始皇帝松了口,却仍是一贯的嫌弃口吻:“你在这里耽误了朕那么长时间,怎么,还想再耽误下去?” 少年浓墨睫毛一压,投下暗影,“不耽误您了!”咻地站起来,气呼呼地往外走,包袱也不要了,礼数也不讲了,直接从始皇帝身边越过去。 嬴政寥寥一扫,对于少年故意甩袖子,打在他袍面的举动依然不动声色。 兵马俑小哥默默抱紧了包袱,低着头跟过去。 公子真不愧是公子,还敢对陛下发脾气。 林稚水行过廊中光怪陆离的光景,目不斜视经过翡冷翠的雕塑,故意踢歪地上薄毯。 出陵墓的路走到一半,满肚子的气也消了。林稚水倏地停下脚步,转身,就看见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兵马俑小哥。 小哥:“公子?” 林稚水停在拐角处,长明灯半明半暗地亮着甬道,“我回去和陛下好好告个别。” 哪曾想,刚走一步,素来很好说话,对他和气又恭敬的兵马俑小哥伸手一拦,为难地:“不行哎,公子,您还是赶紧走吧。” 林稚水怔过之后,目光里的愤怒几乎化作实质:“他吩咐你的?一刻也不许我多留?” 兵马俑小哥垂首,不敢说话。 林稚水气笑了,“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要趁着吉时到前赶我走?” 小哥挠挠头,停了好几息,才憋出来一句:“……您想坐车吗?” 林稚水:“……”少年露出一个灿烂到诡异的微笑,“好啊!” 兵马俑小哥一刻也没离开林稚水,仿佛怕他到处乱走。也不知道小哥怎么联系的,很快就有一辆青铜马车驶到,林稚水直接进了内室坐好,风偶尔撩起窗帘,恍惚能看到有手腕在抬动。 车子还没驶出去,少年就从窗口一跳,包袱也不要了,转了个拐角,自己往外面去。 车子停了下来,兵马俑小哥看了看他充满不高兴的背影,又探头进内室,只见满车厢的泼墨,还有大大的两个字:“不送!” 始皇陵很大,林稚水一怒之下徒步走出去,到了外头,大腿都有些沉,少年气性大,愣是不肯在门口休息,又多走了五公里路才停住。 吹着夜风,林稚水热乎乎的脑子有些清醒了,总感觉始皇帝的态度有哪里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林稚水靠着石头坐下去,对着陵寝的方向思考,顺带拔了一根草,手指灵活地开始编织小兔子,全程心不在焉。 奇怪了,哪里不对呢…… 林稚水一时半会也想不通,把草兔子一扔,顺着直觉就要往回走。 一步踏出,“砰——”撞上了透明的屏障。 林稚水抬手按摸,好像在碰一堵墙,敲一敲,厚实的回声传开。 少年眉峰忽如其来跳了跳,潜意识里的不安如鱼出水,异常显眼。 闭上眼,勾动识海玉玺,精气决堤似地往里面灌。天地一震,四方信息缓缓注入他脑海,林稚水此刻仿佛灵魂出体,高立云端,山川河流尽入眼底。 假如林稚水能看到自己的脸,就能发现它非常白,白得就像一张脆弱的白纸。 ——现在动用传国玉玺的威能,对于林稚水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了。 灵识飘忽,破除迷障,往秦始皇陵探去。 门是完好的,墙是完好的,里面的人亦是完好的。 始皇帝真的在练兵。 他负手立于最前方,露台下,是秦兵赳赳,手持铜戈。随他一声:“啄。”长戈一舞,尖锋啄击。 飒飒之声,仿若滚滚惊雷。 “砍。” 大秦锐士气势如鲸吞,长驱万里,铜戈重砍,脚下砖石忽地振风,战意直冲云霄。 林稚水心神一松。 是他想多了。 正要散开玉玺威能,缓解一下有些抽疼的识海,便见那兵马俑小哥走来,立在始皇帝身后。 始皇帝:“走了?” 兵马俑低首:“是,很生气,已经跑远了。” 始皇帝垂眸:“唔。” 云遮住月光,仿佛有手撷了月亮。而秦始皇陵的颜色,忽然没那么深了。 林稚水眨了一下眼。 眼皮压下抬起的那一息时间里,始皇陵骤然褪色。 一点一点,像是笼罩的彩色轻纱被揭开,露出灰土。色调愈来愈暗,渐渐地风起,檐角墙根慢慢沙化,飘向遥远的天际。 兵马俑小哥的身体同样在褪色。 彩色的兵马俑似乎被滋上了泥土,自双足往上,冉冉升高,须臾间,罄尽了色彩。 最后一个字答完,便成了一座泥雕,回到兵马俑坑中。 而始皇帝,依旧在练兵。 “勾。” 秦兵神色平静,队列仍然整整齐齐,无有慌乱,身上彩色慢慢褪去,脚不能踏,腰不能动,长戈勾挑,斜上时,泥塑延上,自双手,寸寸漫到戈杆,转瞬,明珠光芒下尖锐的锋刃,成了钝器。 始皇帝的身体,亦是从脚开始,寸寸消散。 他凝望着泥兵们,平和,缓慢地:“收。” 然而,素来令行禁止的秦军,却再无一人回应。 林稚水眼角似要裂开了,拼了命地往玉玺里灌注精气,完全不顾及身体的承受能力。 最后一句…… 请让我和他道个别!!! 然而,力有未逮,林稚水不顾一切地驱使着玉玺的能量,去靠近始皇帝,灵气形成的浪潮不断往前,一波滚推一波,少年支撑不住,膝盖“砰”地半跪,潮乎乎的地沾湿了布料。 浪潮,停在了始皇帝一线之外,不得寸进。 林稚水眼睁睁看着对方从容而立,整个人消散开,眼眸仍旧黑沉,哪怕面临消失,也不能让那双眼睛有任何动摇。 三道门落下,始皇陵关闭,隔绝了一切。 与天地的联系就在此刻令人措手不及地断掉,林稚水身体一歪,精血喷出,打湿了衣襟与泥地。 手指颤了颤,少年咬破嘴唇,硬是将身体支起来,顾不上浑身经脉肿痛,一步一步往五公里外的始皇陵走。 始皇帝消散了,拦着他的屏障,自然也没了。 汗水从林稚水额头,划过眉梢,滑进眼睛里。眨一下,眼尾就是一颗水珠。 待身体稍微松快了些,便越走越快,渐渐地跑了起来,月亮开了天窗,把银芒打在少年身上。 林稚水跑回始皇陵大门口,然而,整个始皇陵都不见了踪影,像是没存在过一样,只有他的包袱孤零零在地上,伴着落下来的砾和风吹来的沙。 林稚水怔了许久。 和太白先生那一次不一样,他完完整整地和师父道了别,却因为赌气,失去了和始皇帝告别的机会。 怔愣过后,林稚水蹲了下去,伸手去碰包袱,手指与它相触的瞬间,包袱化作飞灰。 ——像也在秦始皇陵里,经历了两千年的岁月痕迹。 少年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真实能触碰到的最后联系,也没有了。 不…… 等等! 还有一个地方! 林稚水闭上眼睛,灵识“唰”地冲进文字世界,顾不上和其他人打招呼,就跑进了秦始皇陵中。 5625平方千米的占地面积,林稚水耐下心去,将嵌实的地砖全踩了一遍。 什么人也没有。 林稚水心里有些堵,叹着气来到正殿,把门一推,“啪嗒”,一块木牌子从门缝处掉下来。 林稚水弯腰拾起来,便见上面刻着“勤思”“戒躁”“多观察”“用可用之物”四组话。 是始皇帝写给他的话! 林稚水目光闪动,收起木牌子,往书房跑去。 四处翻找,在始皇帝挪动过的那一格缣帛下,发现了一块木牌。上边刻着“都背了”。拿起缣帛抖了抖,看上边的字,果真换了新内容。 少年现今是半点不觉得背书辛苦了,望着满屋子白缣帛,一声欢呼,又往大浴池去。 里边已经没有了水气,也没有轻微的冷香钻鼻。 林稚水想起那天自己其实是一路问兵马俑问过来,满脑子转着答案,没意识过来,就已经推门跑始皇帝浴室里了,便忍不住轻咳一声。 还别说,真不愧是当皇帝的,那果子真好吃,甘美多汁,比他市集里买的更甜! 少年可惜了一下以后可能吃不到了,认真搜查,在他跪下接受传国玉玺的地方,果然也有一块木牌,刻的是“胆大妄为”。 胆大妄为什么? “胆大妄为进您的浴室?”林稚水抛了抛手里的木牌子,很是恃宠而骄:“那您不还是提前料到了,在这儿给我留了牌子?”随即也将它和其他木牌搭一块。 林稚水又跑了很多地方,木牌已有了大堆,都不方便拎在手上,林稚水只好找了个盒子来存放着。 只有一个地方没去了。 林稚水来到嬴政的寝殿外,却有些近乡情怯。 按照大圆满结局的惯例,说不定他一推门,就看到灵魂体的始皇大大了呢? 林稚水把手放在木制门上,推了推,没推开。 微微用了些力道,还是没有推开。 再用力推。 “啪——” “哎呦!” 门依旧没能被推开,一个东西掉下来砸他头上,又弹去了地面。 林稚水盯着地上的木牌三秒,捡起一看,银钩铁画,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朕的寝殿,你也敢进?</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章 支4楞起来 陛下没在寝殿里, 也不在秦始皇陵的任一地方,他是真的消散了。 外界,林稚水呆坐片刻, 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的月亮,才收拾好心情,向记忆中始皇帝的位置, 深深一拜。 月光中,他踏上回家的路。 行的小路, 道间树木叶子又密又浓, 把整条路遮得不见月色, 黑咕隆咚摸瞎走。 从夜晚走到白天,走了六个时辰, 走出一百二十里多后, 林稚水突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得益于始皇帝幻境里, 妖族太子的神出鬼没, 林稚水现在只要第六感一预警,后背就会一凉, 爬着密密麻麻的冷意。 林稚水爬到树上,躲进繁茂的叶子里,眯起眼睛往远方看。 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天地。 要是有望远镜就好了…… 林稚水思索片刻,决定冒着身体虚弱的危险, 再动用一次玉玺的力量。 包公喊住了他:“主家, 不必, 我能听到。”黑色的脸也掩不住沉重的脸色, “那边, 全是鬼泣之声, 除非有冤情, 鬼难以停留人世。然而,鬼魂可离去,代表怨恨的鬼泣,却会留在加害者身边,需要许久的时日才会散去。” 林稚水惊咦:“包待制,您‘夜审阴’的功力又加强了?” 包公含笑点头:“多亏你拿到传国玉玺。”作为林稚水召唤出来,与他绑定在一起的人物,他们多多少少也沾了些光,受到玉玺的增幅。 林稚水抿了抿唇,又听得包公说:“鬼泣之声将这一片包围了起来,隐约应当有几十万之数。” 守过襄阳城的郭大侠凭着经验开口:“是兵。” 林稚水脑子一转,冷笑:“定然是妖兵。那妖皇忌惮陛下,派了妖兵来试探,胆子比鸡卵子还小,一百二十多里外就不敢进了。” 尽管有包公相助,林稚水还是坚持再用一次玉玺。“先生且放心,我心里有数。” 包公见他自有主意,也只好无奈地顺他的意,替他注意着周围,以免被偷袭。 通过玉玺,林稚水见到了大军正中,闭目休憩着一位妖,和那妖族太子有几分相像,倘若太子没有其他亲属,这位应当就是妖皇了。 纵然是睡着,他也依然穿得整整齐齐,一有异动,随时可以整装迎敌。 ——也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受了那么重的伤,始皇帝盖棺定论多走两步路都不行的一个妖,居然能坚持御驾亲征,也不怕出了事,中途给他来一个驾崩。 林稚水粗略扫了一眼,不敢多看,生怕对方五感敏锐,察觉到异样。 再扫荡妖营,天上有灰鹰巡逻,一道道灰影掠过天空,仿佛令人窒息的灰尘,笼罩凝重。 林稚水趴在树枝间,耐心等到了晚上,出来巡逻的又变成了枭鸟。 他也不动,忍饥挨饿观察了三天,方在第四天凌晨,拾了一根地上的散乱树枝,借微弱光芒,可见枝尖稍利。小臂一用力,树枝“唰”地在空中割出破裂声。 他笑了笑,在夜色下,带着动人心魄的凉意。 吴用:“林兄弟,你要去刺杀妖皇?” 林稚水只灵视往文字世界一扫,就见智多星眉心“川”字,明显很不赞同。 少年又笑了一声,“加亮先生,我又不傻。” 就像之前去拦截妖车,他也不是直接往路中间一站,大喊:“留下命来!”啊。 “我确实和始皇帝陛下说想要趁妖皇不查,赚走他一条命,可我也说了,我可以潜伏在他身边,静待时机。” 林稚水无奈,他说的杀死妖皇,真不是直接莽过去啊,他们是不是对他有误解? 吴用微微点头,面有笑意:“如此便好,我还忧心你年轻气盛,数次剑走偏锋取胜,就小觑了妖皇。” 这孩子太有一股游侠气了,提着一柄剑,为了心中信义,恐怕九幽也敢闯一闯,令人牵肠挂肚,总怕他哪天失足,世间就少了一名好汉。 林稚水敛目:“您放心。” 说着让人放心,林稚水却并没有探查过后,悄悄远去,而是依然摸在附近,谨慎地躲开枭鸟的远视范围。 踏过水洼,走过草丛,林稚水走路的脚步极轻,似乎在找着什么。 包公:“我有注意到一条小路,能绕过妖族大军。” 林稚水摇头,“我不是找……找到了!” 他克制住激动,踏在地上的脚步声依旧微不可查,遇上草叶时,宁可麻烦地绕路,或者高抬腿大步跨过去,也不贪那点快。 不远处,是一具只剩下一半的腐尸,兽尸,在始皇陵里呆了快两个月,如今是六月底,正在天炎地热时,扑面而来的腐臭味令林稚水咬紧牙关,才没吐出来。 少年并不算娇气,却也爱洁,此刻却往腐尸上一扑,来来回回滚了好几圈,全身都沾上了臭味,黑发滴着腐水,泛绿的蚊蝇一部分弃了尸体,在他身周转悠。 包公震惊:“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稚水咧了咧嘴:“粪坑我不敢跳,这个我倒是敢——妖族哪怕闻到我身上的人肉味,也只会以为是腐烂的人肉,不会多想。” 郭靖养过雕,对于鸟类的视野有所了解,不太赞同:“枭鸟一向看得远,你如何靠近?” 林稚水极目四望天空枭鸟,心态平和:“我不靠近,我把其中一个引过来。” 郭靖:“你不怕大军行动?” 林稚水又翻开兽尸,将尸体底下浸水的湿泥挖上来,往皮肤、衣衫表面覆。“不怕,他们忌惮着始皇帝,还不敢近前。” 妖皇等得起,他绝不在乎花个一年半载停留此地,细心观察秦始皇到底是死是活,什么时候陷入虚弱期,就是妖兵攻打始皇陵的时候。 “我要趁着他们发现不对前,捞个小的。”在星星微光之下,林稚水红彤彤的外袍如同血衫,凌厉着杀意,“贼走不空。我动不了妖皇,还不能带走一个妖族的脑袋?” 斥候们都有自己的观察范围,只要不和其余的靠得太近,想办法引过来,杀了便走,野外腐尸不少,妖族哪里能追过来。 ——这是新的缣帛上,一位秦人记录自己杀妖经过时,提到过的混淆妖族嗅觉的办法。 林稚水趁这几天恢复了一点精气,再次动用玉玺,确定妖族仍不打算动军后,说:“假定,一百个妖族会杀一百个人,我杀了一个妖族,那就是救了一个人。” “好!”吴用轻轻笑了,这位智多星摇着扇子,眼中闪亮跳动着疯意:“我陪你疯一次,林兄弟。” ——正如劫取生辰纲,人生在世,总有那么几次疯狂的举动,吴用也不是永远选择安稳行事的。 “只杀一只妖怎么够,方才我观察到了一只很有意思的枭鸟,待我们来玩上一计……” * 吴用所说很有意思的枭鸟,是一只会在当斥候时,也会偷偷抓老鼠、小鸟,给自己加餐的枭鸟。 智多星含笑:“巡逻时,还记着满足口腹之欲,自我。将同族性命置于食物之后,自私。见到食物就追击,不去考虑会不会有诈,如此性格,若是作为一军将领,便又是一个马谡。” 马谡,贪功冒进,忽视守城军令,弃城上南山,意图全歼敌军,却惨遭大败。 嗯,就是那个“挥泪斩马谡”的前置事件。 林稚水也读过三国,听完后,便笑了:“我猜,加亮先生是让我……” 两人异口同声:“以利诱之!” 然后,一个晚上过去了,林稚水始终没动。 阮小七:“不是要以利诱之吗?诱呢?” 吴用高深莫测:“还不是时候,七郎,你心急了。” 阮小七嗤之以鼻:“军师,你们这些动脑子的就喜欢神神叨叨,不说人话。咱们在这个世界里,还能被人听见吗?”直接问林稚水:“不行,林兄弟,你快给我说说,我这个人不清楚情况,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 吴用无可奈何道一句:“七郎性快。” 林稚水正要说,忽然抬眼望天:“等一下,他们换班了!”摸出来郭靖的同人,“郭大侠,您的白雕借我们使使!” 这是此前说好的,郭靖毫不犹豫点头:“好。” 阮小七:“这白雕能做什么?” 林稚水弯了弯嘴角:“做个印泥。” 遂往地上一趴,假装死尸。袖口小小露出纸页一角,一双极俊的白雕自纸中飞出,愈往高处去,体型愈涨,直至恢复寻常大小。 林稚水注意着不抬头,只从披散下来的头发间看着白雕影子先是拉得长长,随后,极速缩短,直至成为黑豆大小,如同被光线吸吮。 这一雄一雌两雕同一窝生,自幼就跟了人,极通人性,此刻牢记着自己的使命,与兄弟姐妹在空中打闹玩耍,倏地冲线云霄,倏地俯冲而下,迅乎电驰,又翻转着,移上移下,似乎要争个高低。 负责这一块的金雕听到单调的翅羽震动声,过来看一眼后,就懒懒地别开脑袋,放任了。 那对白雕打着闹着,飞到金雕附近,雕唳声声,不知它们吵了什么,其中一只白雕竟猛然冲向金雕,金雕一时不察,真让它啄下一根羽毛。 金雕一怒,爪子狠狠给了白雕一下,自翅根撕到胸膛,雕的哀声惊散了行云。 另一只白雕冲金雕叫,似在哀求,金雕身负斥候使命,懒得与没开灵智的兽类计较,只拿翅膀一拍,见白雕伤口裂开,方满意地继续巡逻。 白雕如星流坠落,另一只白雕冲去负起它,摇摇晃晃掠到斜坡上空,从阴面低落下去。 早等待在那儿的郭靖冲了过去,抱住白雕,又是心疼又是自豪,白雕温顺地蹭了蹭他,从喙中吐出一根金雕羽。 林稚水认真记住雕身上的伤口痕迹,才调动灵气,给此刻属于文字造物的雕疗伤,“好雕儿,改天给你们写几条大鱼,慰劳慰劳。” 许是听懂了“好”字,白雕高兴地仰起脑袋,轻鸣了一声,胸膛上的羽毛抖动着,快要支楞起来了。</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5章 天命在我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了。”林稚水低声。 吴用:“这话是哪来的典故,我怎么没听过?” 林稚水懵了懵,细想之后, “一位字为贯中的罗姓学子写的,他的文章如今找不到了,我只隐约记得里面一些句子。” 吴用点了点头。他没看过《三国演义》, 自然也没办法从这句话里联想到“火烧连船”,得到解答后, 再无追问的心思。 林稚水继续趴着装死尸——趁着换班会出现的一盏茶空置时间, 林稚水给身体补充过水分,也胡乱吃了点东西,此时不至于饿得没力气。 到了晚上, 林稚水从地上爬起来, 坦然走进那只会抓老鼠的枭鸟的巡逻范围, 尽管身上还滴着脏水,月光中,稍显稚气的面容一览无遗。 郭靖仍在劝他:“林兄弟, 我来做诱饵吧, 你没打熬过筋骨, 也没练过外功,万一出了事……” 林稚水手上拎着树藤, 藤下是捆作一堆的老鼠,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仿佛是普通的捕鼠人, 不小心在哪条沟里摔了, 满身狼藉不说, 还伤了腿。 “不行, 郭大侠,想要诱之以利,人肉是利,鼠肉是利,我这张年轻,容易让人和妖升起轻视之心的脸,是‘诱’,更何况,看我背对的方向,有七八分能肯定是从始皇陵那道来的。枭鸟轻视我年纪,才会过来捕我,想要从我嘴里撬出一些消息,贪下这份功劳。” 功劳,是陷阱里最大的“诱”。 阮小七笑得直打跌:“混小子是嫌弃你我老呢!” 林稚水开玩笑:“胡说,肉嫩有嫩的妙处,肉老,吃起来也颇有嚼劲,哪里嫌弃了。” 少年才走小半里路,便被夜视力极强的枭鸟发现了。它脑袋转过270度,眼朝后,身朝前,黑夜里莹着绿光的眸子幽幽盯着人族少年,视线在他脸蛋和手里提的老鼠上各停了两三个呼吸。 林稚水恍若未觉,抖了抖手里吱吱叫的老鼠,自言自语:“别闹,小东西们,我家县令腹中积水,大夫说了,要肥鼠做药材,剥皮细切,煮粥喝下去就可以治。你们可值十两赏银呢。” 老鼠依然吱吱吱叫唤,仿佛遇上了天敌,慌乱无比,好几次爪子都要把少年裤腿撕开,在肉上划出两三道血痕。 腥风扑将过来,林稚水只眼一花,整个人就被扑到地上,枭鸟尖锐的爪子扣着他的肩膀,戳出好几个血洞。 林稚水一敛眉,心说:沾了人血的地方,容易露馅,得把爪子剁了。 表面上,少年却是惊叫:“妖怪!”哆嗦着身子,手脚乱挥,如同被翻过来腹部朝上的乌龟。 这弱态取悦了枭鸟,它桀桀地笑了两声,爪子故意翕张,将爪钩多次刺入拔|出肩膀肉。“小子。”声色如砂割嗓子,“我问,你答,回答得好,我就放了你。” 可看他眼中窥着人肉的垂涎,分明只是骗涉世未深的少年郎。 “您问!”少年两个字里颤了三个音,似乎已被吓得六神无主。 “你从哪里来?” 林稚水随口报了个地名。 “有没有经过骊山?” 林稚水轻轻点头,嗫嗫嚅嚅:“有、有的。” “骊山有没有异动?” 林稚水半垂眼:“有!” 枭鸟顿时全副心神放在了林稚水身上,连周围都不警戒了,脑袋微微前倾:“什么?” “我看到了始皇帝……” 枭鸟瞪着大眼睛,爪子都不自觉地舒开,把肩膀伤口撑大。 “在练兵……” 少年的声音不再颤抖,他抬起眼,眼底仿佛亮着常年不息的火光。 “杀妖!” 枭鸟浑身的毛倒竖,如遭雷击,此时此刻,它才意识到不对——深夜,独行人,带着它爱吃的食物,是陷…… 身后伸来一双手,疾似闪电,飞快地捏着它的翅膀往后一拉,一折,咔嚓两声,翅膀就软了下来。 其他地方也是一搭一拉,只听得一声声骨脆。 枭鸟浑身软下来,也不过三个呼吸。 爪子离了林稚水的肩膀,林稚水从地上飞快爬起来,“郭大侠,您的分筋错骨手实在令人眼花缭乱。” 郭靖一笑:“随我二师父学的,手熟而已,林兄弟若是喜欢,我可以教你。” 林稚水讶异:“不需要拜师吗?” 郭靖道:“不碍事,我师父的分筋错骨手是他自行悟出来的,我教你的,是精于此术的名家们总结出来的基础,便是精通穴道,关节,骨骼,手法快捷,便可不伤性命,断人骨骼。” 郭靖当然不清楚枭鸟的关节穴道,可骨头摸出来不难,他们也不打算留这鸟妖一命。 林稚水:“多谢郭大侠,等回去了,我买几十斤羊骨,慢慢练!” 现在,得先处理妖族。 林稚水带着被卸了下巴与全身骨头的枭鸟,去了稍远的地方。 “郭大侠,您还记得白雕身上伤口的形状吗?” 郭靖点了点头。 在林稚水的指挥下,模仿了金雕的爪击,在枭鸟身上划道,却并不致死。 随即,林稚水拎起树枝,手腕一动,刺穿枭鸟喉骨,又用石头砸糊了面貌,割了双足,羽毛下的肉又用石头二次刮伤。 那块沾了血迹的石头留在原地,又留下金雕的羽毛。林稚水又拎着枭鸟尸体,回到他被枭鸟攻击的地方,把它弃尸草丛。 “走!回金光县!”少年哼着小曲,转身就走。 阮小七:“这样就行了?” “对,这样就行了。” “不是说不止杀一只妖吗?”阮小七对着枭鸟尸体隔空点了三下,“一!二?三?我数来数去,都只有一个啊!” 哪怕被阮小七开过玩笑,吴用依然改不掉谋士那种不说人话的习惯:“七郎莫急,需知,聪明人反而容易被自身的思维误导,那妖皇,能瞒住自己重伤多年,是个如假包换的聪明人。” 阮小七撇嘴:“军师说的聪明人,也包括自己吗?” 吴用笑了笑,“当然,也包括我。” 阮小七怔了怔,想到征妖军时的损兵折将,军师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兄弟们的接连死亡,最后以上吊自杀收场,便说不出来话,视野里忽然有些模糊,轻别过头去。 林稚水看过这个世界的《水浒传》,因着世界不同,征辽国、征方腊的战役,被作者写成杀妖斩怪。梁山好汉们文中杀妖,出了书籍,现实中也杀妖,当年也是一帮令妖族闻风丧胆的煞星。 少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别担心,我多多少少也算半个聪明人,负负得正!” 被林稚水的玩笑话逗到了,吴用捋了捋胡子:“这负负得正,我大致懂你的意思,可又是哪儿看来的?” 他开口后,诡异的气氛便也恢复了正常,林稚水一回生二回熟,此时脸都没多红一寸,道:“一本名为新华字典的奇书。” “新者,新生也;华者,华夏也。”吴用略一思索,“这奇书,是否出自于华夏新生之时?” 林稚水:“……” 吴用继续自语:“新生……便是此前遭受破灭,国家更替?不,无论何种更替,只要仍是华夏之人所掌,便谈不上‘破灭’。” 林稚水:“……” 等、等等! 吴用:“难道是过去某一段妖族压制了人族的历史?这倒是有可能,我记得……” 林稚水:“咳!”声音之大,引来吴用侧目。 林稚水:“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新,取木也;华,荣也。说不准是编辑的作者于春季,草木欣欣向荣之时写成,就选了这个名字呢?” 吴用若有所思:“倒也不无可能。” 林稚水瞧瞧天色,似乎真的很担忧:“我得走快些,天亮之前离开,光是身上涂腐汁,也不一定能防住妖族——包待制,您发现的小路是这条吗?” 包公看了一眼:“不错。” 吴用便也不去管奇书作者的背景了——主要是,没亲眼见过内容,对此并非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亦专心致志查看周围,以免林稚水跑路时被逮到。 等到了清晨时,他们又走出了近二十里,算算时间,该是妖族换班的时候了,斥候暂时不会放眼远处,郭靖从文字世界出来,背起林稚水,提气轻身,一息之间便转出五十来尺。 吴用赞道:“可轻松赶上战马,轻功之力,真是当世无双的利器。” 阮小七接口:“是啊,可惜我等不能学。” 林稚水也很可惜。 什么分筋错骨手,铁砂掌,这些外功倒还可以练,只要注意着别用力过猛,而内力总纲都是作者自己编的,如果能练,作者早就先练了。 根据他们和郭靖分析,约莫是哪个世界就有哪个世界的规则,吴用也试过在林稚水的世界里写文章,写出来的却只有“文采灵气”的“灵气”,而非能引动天道的灵气。 一盏茶之内,郭靖奔出了二十里地,妖族无法循着味道追来,如此才算安全了。 林稚水让郭靖先回去文字世界。 轻功耗费郭靖的内力,而郭靖的内力,又由林稚水的灵力作为供源,以防碰到事儿,林稚水没了灵力,任人宰割,他只能由轻功切换成双腿跑路了。 阮小七:“林兄弟,这都跑出来了,你有时间没有,跟我说说,你和军师用了什么计?” 林稚水路过水源,艰难地侧开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跳进去,将身上脏物洗刷干净。 远远离开那条银带子,林稚水与阮小七开起玩笑:“七哥怎不问加亮先生,他才是主谋。” 阮小七挥挥手:“不问不问,他老喜欢藏着掖着话,不痛快,林兄弟,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林稚水转上一条小径,在酸臭的空气里,细细与他说来:“这计谋,说复杂,也不复杂……” * 一盏茶的换班时间,一只枭鸟失踪了,随后,在它负责巡逻的区域里发现了枭鸟被割去双足,浑身伤痕的尸体。 这事惊动了妖皇。 “嬴政?”他一惊,又立刻否决了,“不,不是他。” 他们斗了不少年头,嬴政那人走的煌煌霸道,会视情况而定玩偷袭,会用剑割头去足,却绝没那个闲心,糟蹋尸体。 枭鸟尸体呈到妖皇面前,妖族没有仵作,根本辨认不出来枭鸟死亡的时间,只能猜测是昨日晚间换班,至今晨早间换班。 妖皇离开皇座,亲自翻看枭鸟的尸体,看着看着,眼眸就慢慢眯成竖瞳。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妖卒,淡淡道:“去发现尸体的地方。” * “有一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有就是,聪明人,总愿意更相信自己找出来的线索。”林稚水弯了弯唇角。“如加亮先生所言,妖皇,绝对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哦,聪明妖。” “线索?”阮小七试图让自己脑筋动起来,“你是说,金雕羽毛?可那玩意离尸体至少有二里地……” 林稚水补充:“晚上吹风,如果吹走了羽毛,可不止二里地了。” 阮小七茫然:“那究竟是什么线索?” 林稚水笑道:“你仔细想想,我在那具尸体上,先做了什么,后做了什么?” “先划了伤口,再戳穿喉咙,还把那张鸟脸砸得血肉模糊,割了它沾有你血迹的双脚,最后还用石头把鸟身也刮得满是伤口。” “那我最先划的伤口,为什么要那么划?” 这一个是林稚水与郭靖商讨过的,阮小七不假思索:“模仿金雕爪……”他瞪了眼睛,缓慢地吐出剩余那个字,“……击。” “对,模仿金雕。”林稚水脚步不停,纵然走着从未铺修过的小路,也能走得稳稳当当。“模仿完之后,我用其他伤口掩盖,如果是你,在发现层层伤口下,一丝微弱的,没有精妙眼力看不出来的爪钩伤势,你会怎么想。” 阮小七:“……”他猜了个七七八八,声音里不免|流露出些许“脑子好使的人就是心脏”的悚然:“我会想,幸好我眼尖,发现了不对,若是旁人,恐怕早以为它是撞上了敌人,力战至死。” 而因为是自己判断出来的,多少也信个七八分。 * 妖皇到了枭鸟尸体发现之地,踱了一圈,冷笑:“尔等就是如此查检的?” 周围妖兵顿时跪了一地。 妖皇一看也知他们没动脑子,没想明白自己为何发怒。“尔等脑里所塞尽是肌肉?此地连飞溅的血迹也无,一看便知枭甲并非亡于此,还不快去找!把他巡逻的地界,都找一遍!” 妖兵们叩首:“谨遵皇令!” * 林稚水热得身上宛若冒了蒸汽,随手用袖子擦了擦汗,顺着记忆里的路,钻出矮坡,又自错综复杂的林道里挑了一条,身形慢慢隐进蒙着晨雾的森林中。 “我特意没有让那块地滴有枭鸟的血,妖皇若能看出伤口的隐秘,必然能发现尸体所在地不对,就会去找真正的第一案发现场,找到后,只会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并且暗地里,为自己的观察细微,不被迷雾遮盖所自豪。” * 妖兵们在两里地外,找到了一块背后有血渍的石头,与枭鸟尸身上的血味道相似,报与妖皇听。 而又有妖兵,在毫不相干的地方,找到了一根金雕羽毛。 妖皇拈着那根羽毛,脸色阴郁。低声吩咐近卫,唤来所有金雕,又抓来许多未开灵智的飞禽,命令他们在飞禽扬空时,以爪子攻击。 * 林稚水靠住灌木丛,稍做休憩。 “爪钩,看着就像是和鸟类起了冲突,普通的鸟又难以伤害妖族。他的手下如果在附近找到了那根金雕羽毛——王者多疑,别说一二里地,哪怕十里地,他也容易多想。” 阮小七追问:“想什么?” 林稚水望着蓊蓊郁郁的树冠,微微眯起的眼眸里,亮着浮光:“想他们是不是有旧怨,趁此机会嫁祸于外人。” 阮小七:“那若是平时无所交集呢?” 林稚水“噗”地笑出声,“有了这个怀疑,你信不信,平时无所交集,就会变成他们暗中早有交恶。若平时问上一句吃饭了吗,也能猜测成是用吃饭暗喻要杀掉对方,先入为主罢了。” 吴用幽幽补上一句:“何况,这是在始皇陵前。不论真假,总归死了一个,倒不如用来立个规矩。” * 通过爪伤,妖皇找到了那只金雕,开门见山:“你与枭甲有何矛盾?” 金雕诧异:“回陛下,小雕与他并未有交集。” 妖皇却只是深深看他一眼,“左右何在,拿下他,斩首示众!” 金雕扬起双翅,背部惊成一弯弓弦,“陛下,饶命!小雕犯了何……” 左右扑将上来两三个,拿住金雕,不给他反抗的机会,当下斩掉雕首,血液溅出,带着热浪迎面。 妖皇屹然不动,血液喷涌,停在他一尺之外。黄袍依旧整齐洁净,投射的阴影静静覆盖地面血液。 不管是真是假,在嬴政坟前让他丢脸,那就该去死!如若是假的,那就当下属自愿为主君面子贡献生命,并作为其余妖的警告罢。 “传令下去!”妖皇嗓音寒凉,“再有妖胆敢借机内斗,夷三族!” * “此计为借刀杀人。”林稚水慢悠悠地走着山道,慢悠悠地讲解:“计谋用了,能否成功,且看天命在谁。” 正如诸葛亮百般谋划的北伐第一战,那时候,陇山周边的天水、南安、安定三郡,已投靠了诸葛亮,只要马谡守住街亭,切断关中对陇右的支援,诸葛亮就能有时间攻陷上邽与冀县,回援街亭。 也就是说,马谡能守住街亭,诸葛亮就赢了。 而街亭,真的很好守。 好守到什么地步呢?东汉时期,刘秀的人占了那时候还叫略阳的街亭,守城的人两千,攻城的人几万,两边对打了好几个月。 然而,就这么个飞龙骑脸的局面,愣是输了。 因为马谡扔了街亭不守,想要诱骗敌军进山,将他们全部歼灭——然后自己被歼了。 “我也不清楚能不能算计到妖皇,总归,杀一个妖,那也不亏了。” 少年手搭凉棚,看向前方人族城池,笑容一下轻松许多,“等会儿买匹马,一天后就能到家了。”</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章 脑壳壳有疾 林稚水先去买了新衣服, 又去客栈开了一间房,把全身上下洗了个干干净净。 再好好睡个两三个时辰,一觉睡到下午,再吃点东西, 林稚水也不等了, 买了一匹好马,就往家里去。 出城前, 林稚水突然听到街边有人叫卖, “卖蜜饯噢,便宜卖, 一斤一文!一石一钱!” 林稚水停住脚步。 一斤蜜饯,粗略算, 能有三四十颗。 “老伯, 给我称两斤!” 老伯放下担子, 乐呵呵地拿了油纸袋儿抓了两斤蜜饯给林稚水, “小哥, 拿好咯, 上好的蜜饯,特别甜!”又非常热情地拿了一颗, “来,你试试,不甜可以不买!” 林稚水嚼着那颗蜜饯, 用蜂蜜腌制的杨梅干果酸酸甜甜,粒大肉厚, 牙齿咀嚼得非常有劲道, 手拈一颗, 还不粘腻, 蜂蜜结在表层,如同琥珀糖浆。 “再多来一斤!” “好嘞!” 林稚水把三斤蜜饯往新买的包袱里仔细放好,又用干净新衣服包在周围,避免颠簸,这才去城东马市,挑了一匹高头大马。 阮小七:“林兄弟,你还喜欢吃这么娘们唧唧的食物?” “阮七哥,你这可就男女刻板印象了,男孩子怎么就不能吃甜食了?那夏日你可别想要我的荔枝,酥油饼也是甜的,没了,都没了!” 阮小七连忙讨饶:“好兄弟,饶了我则个,我就随口问问,我改!蜜饯是汉们唧唧的食物!” 林稚水牵着马往城外走,偶尔摸了摸马头,算是初步培养感情。听得阮小七的能屈能伸,眼睛里溢了笑意:“那行吧,饶你一次。不过,你也算猜对了,这是买给濛儿的。” 给妹妹买的零食,她喜欢吃甜的,尤其喜欢蜜饯和糖。 林稚水算算时间,“现今是七月四日,濛儿下个月二十一日开始学考,再往后到十一月二十一日就是我参加升舍试。满打满算,也就四个多月的时间了。” 再往后,想要再见,得林濛考升舍试去皇城。 林稚水喃喃自语:“濛儿十四岁了,还有她师父在旁边,到时候申请住宿,就当上一年寄宿学校,问题不大。” 为了赶时间,少年仗着自己年轻,八百里加急地赶回去,到了金光县外,好好一匹马,直接瘫倒地上,口吐白沫,差一点就能换马了。 林稚水从马上踉跄下来,腿一软,“砰”地半跪,一天一夜的高负荷赶路,脉搏疯了般跳跃,眼前昏沉沉黑了两三个呼吸,才重见光明。 包公不赞同:“主家,过犹不及,你这样太透支身体了。” 林稚水摆摆手,没当回事:“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会儿就没问题了。” 赶路就像熬夜,年轻人嘛,熬点夜算什么事? 马还倒在地上,林稚水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手轻轻抚摸它的脖颈,陪它顺了半天气才扶起来。 “好马儿,到家了就能休息了。”林稚水牵着它走进县中,耐心安抚,“到时候给你喂紫花苜蓿。” 大马哪里听得懂人话,从鼻腔里喷出白气就算是回应了。 林稚水边走,边回想嬴政的事情。 他陷入了思维误区。在只见过两名英魂的情况下,潜意识就套进了李白的存活时间。 那时候,他在白玉京住了四个月。 始皇陵里,他仅仅呆了近两个月,而始皇帝能随意出入陵墓,甚至能远去妖皇宫,斩妖族三成气运,他对对方存活的心理预期,可不止四个月。被赶走时,就没想到是始皇帝不想让他亲眼目睹自己的消亡。 “早说了,傲娇毁一生啊,陛下。”如果是李白的性格,赶他走时,他哪里会意识不到反常。都怪陛下平时嫌弃他嫌弃出常态了。 林稚水掐手指算,“鬼节是七月十五,离现在还有十天。” 鬼节那天写同人试试,看能不能借“天时”,把太白先生和始皇帝请回来。 到了家门口,林稚水把马系去前院,自己往里走,却看到正厅的门没关。林稚水愣了愣,马上踏进去,高声:“妹妹,我回来了!” 没看到人。 林稚水熟练地转去隔壁陆县令家里,以为能找到人,却听陆县令诧异:“上课?没有啊。今天是我给她排的休假时间,不需要来我这边读书。” “好的,打扰县令大人了。”林稚水暂时没多想,回到家中等待。 ——既然正门都没关,那就是不会出门太久,也许是去附近商铺买东西了? 等了一炷香,林稚水感觉到了不对,起身,去了里屋,只看到书房中桌面,摆着一张纸,是誊抄的大字,字才写到一半。 她再有急事,也不差那几道笔画的时间。 又去其他屋里翻了,他的木牛流马,律管,巨阙,青莲剑,都好好放着,没有被取走。 “不是为了财物。”林稚水皱眉。 这反而更麻烦。图财,总会找到他,向他勒索,可如果图其他的,没有半分头绪的情况下,没法确定林濛的安全。 包公说:“门口似乎有泥。” 林稚水眸色微沉,走到地方蹲下去,“我没踩这儿。”拿手轻掂了泥,暂时分不出是哪个地方的泥。放到鼻下一嗅,尚有些湿气。 “近来没下雨。这泥也没有尿骚味,不是茅房的泥。”林稚水说给自己和包公听,“鞋底沾水,过来时依然湿润,定然未曾走远。” 包公补充:“还有,旁边便是县令家,绑人的人,必比令妹身手高明,方能不惊动他人掳走她。” “附近哪个地方有水呢?”林稚水开始回想始皇帝让他背的地形,“有水……或者有水有泥,还要能敲开我家门,让我妹妹自愿与他说话。” 林稚水猛地一激灵,与包公同时断言:“落水!” 如果是有人浑身湿漉漉,说自己不慎落水,请求让他换身衣服,一个小女孩,尽管心里谨慎,打开一个门缝,把干衣服递出去,也合理。 ——或许当时林濛还让他去别家,他说了一些话解释,使林濛信了,才开的门。 如果是这样…… 林稚水:“实力比濛儿高,可以在她用战文前制住他,但是,比陆县令低,不敢惊动他。” 包公补充:“身手不能算好,如果是展护卫,就会潜进目标家里,瞅准时机,弄晕她。” 林稚水慢慢碾着指尖的泥土,“也有这个可能,先诱她到门前,通过交谈得知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再动手。” 想到那张没写完的大字,林稚水回到房里,往地上趴,细细看地板,又站墙前观察。 好,至少确定不是写字时被掳走的,否则,笔从手里摔落,墨会脏纸,或者笔管滚过、摔甩的其他地方。 “我去问一问,有没有人见过落水的人。”虽然抱的希望不大,对方哪怕被见到,也会挡住脸。 包公点头,“我再看看哪里有痕迹。” “麻烦了。”林稚水大步跨过门槛,走路带风。厚着脸皮挨家挨户去敲门,询问情况,多数人都乐意行个方便,少数不悦被打扰的,看到是林稚水的脸,亦强撑起笑容,结这个善缘。 不出林稚水所料,有些人看见了,却没注意脸。对方落水的模样极为狼狈,长发滴水,垂在前面,遮住大半张脸。 包公那儿,却是有了新发现:“主家……”他略带犹豫,“你看这里。” 一道剑痕,轻烟般,还带着些许模糊,若不细看,难以发现痕迹。 剑痕出现在书房门扉上,一字儿斜下划,似乎是有人站在门口,从背后伤了人后,斜斜挥下剑,剑气划破木门。 剑…… 林稚水瞬间就想到了某个人。 他再次敲响陆县令家的门,陆县令出来,“我们去书房说?”路过某间没有合上门的屋子,饭菜的香味钻入鼻腔,林稚水偏头,就见陆嘉吉坐在桌边,冲他眨眨眼,手里还挥着筷子。 林稚水有些不大好意思:“对不起,县令大人,打扰你吃饭了。” 陆县令浑不在意:“我当上县令后,饭点遇事的也不少了。” 他关切地望向林稚水:“你二次来寻,有何急事?” 林稚水把妹妹的失踪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没多说什么,站在书房门口,就要推开的陆县令当场就大力一拍门框,手震得发麻也不妨碍他怒斥:“好大的胆子!” 林稚水:“我有了一些猜测,想问一问大人,李路行他还在金光县吗?” 陆县令陷入沉思,“你怀疑……他确实还留在县里,以他的性格,倒也不是做……” 林稚水摇头:“不,不是他。” 李路行讨厌自己的战斗被插手,又怎么会去做此等在他看来极其不完美的脏事。 “是有人想要挑起我和李路行的争端。” 陆县令神色凝重。如果是这样,问题就大了,李路行是李家的宝贝疙瘩,林稚水却是个混不吝的狂生,真惹他逆鳞,别说李家独子,就是李家家主,他也敢让对方血溅三尺。而李路行若是死在林稚水手里,必定会让李家和林稚水不死不休。 “你不要冲动。”陆县令叮嘱他,“此事我会查明白,你有什么线索,也先耐住性子。” 林稚水含糊其辞:“看情况吧。” “不能看情况!”陆县令斥完,又缓了表情,“我知你心情不好,你且记住,如果你妹妹真的出事了,你活着,才能帮她报仇。” 林稚水握了握腰间青莲剑的剑柄,“嗯,我记住了。” 转头,就去找了李路行。 随从领他入宅子,直到正堂,“少爷在堂上,林公子自行进去便可。” 林稚水推开虚掩的门,就见李路行单手托腮,瞅着桌面旋转的鸡蛋不放,脸皱了起来,似乎在想什么为难的事。 听得声音,他扭过头,“找我有什么事?” “我妹妹不见了。”林稚水直言,“有人故意在我家里留了剑痕,想要引起我和你的争斗。你有没有什么仇人,恨到想要你的命那种。” 林稚水略一思索:“更大可能是我们共同惹到的人,想要你死在我手上,李家再来找我麻烦,我死在李家手里,一石二鸟。” 毕竟如果只是想要他的命,撺掇李路行和他斗,等他筋疲力尽,就能暗算他。可用妹妹性命相逼,他会拼命去杀了李路行。 李路行听着听着,却是把眉头一扬:“你想多了。” 林稚水一愣:“什么?” 李路行黑得如同紫檀的眼睛紧紧盯着林稚水,似乎想要看他反应,“你妹妹……”他语速很慢,仿佛在享受这种掌控感,“是我让人擒走的。” 林稚水手指动了动,“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李路行傲然地高抬下巴,“当然。我一直留在金光县,就是想和你打一场,谁让你总是出门,每一次都凑巧错过私试。我没耐心了。” 林稚水面上还是沉静的,手却已经慢慢摸上剑柄。 李路行笑容得意:“那是你唯一的妹妹对吧,想要她好好的,下个月的私试,你必须和我斗一场,拿出你的全力,赢了,我就把你妹妹还给你。” “我再问最后一遍,真的是你?” “我脑子有病吗,冒认这个。” “锵——”雪亮的剑身出鞘,闪烁银光,似雪浪压迫。 灯火一晃,耀出少年眉眼厉色,“李路行,你最好不要动我妹妹,否则,天上地下,你再是李家的人,我也一定能杀掉你。” 李路行没有半点畏惧,拿起鸡蛋,叩了叩桌面,咔嚓咔嚓的裂壳声中,伴随他的话语:“你大可以现在杀了我,那你就找不她了。” 林稚水沉声:“只要赢了?” 李路行剥着鸡蛋壳,将雪白的蛋清剥出来,“对,你赢了,就能见到你妹妹了。噢,先说好,你不许用先祖的剑术,只能用‘文’。” 既然先祖夸他文采,那他就要证明,他的剑,比林稚水的文,更厉害! “好。”林稚水转身就走。 “一定要尽全力,有一点留手,我……”李路行转了转眼珠,学着别人放狠话,“我就留下她一只手!” 林稚水没回应他,但是从态度来看,已经足够李路行心满意足地靠着座椅,开始享受他的鸡蛋了。 吃完后,还打了个饱嗝。“来人!” 剑仆从暗处走出。 “你们分一些人去找他妹妹的下落。”李路行拢了蛋壳捧在手上,又倒下去,雨点般打在桌面上。 剑仆沉默寡言地点头,离去。 李路行走到窗前,开窗,思维里构思信件内容。 ——阿姊,你让我吃的庆祝生辰的蛋已经吃了,蛋黄真的好难吃,我真的不能只吃外面的清吗? 我今天收到了最好的生辰礼物,就是可惜,如果我生辰是下个月二十一号那天就好了,到时候可以用他的失败来帮我庆生。 先祖把青莲剑送他了,好气,我哪里不如他!不过那也好,就让青莲剑看着,他绝比不过我! 弟,李路行。 李路行丹田里沉睡的龙雀睁了眼,清鸣一声,携着书信前往皇城李家。</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章 大闹天宫 林濛睁开眼睛, 低头一瞥腕上的麻绳,确定自己挣不开后,将脑袋微微靠在山石上。 她被带离金光县了, 如今也不知到了哪儿。 “三天了, 小丫头, 总算醒了。”阴沉沉的一声笑,似是愤恨, 似是自得, “你哥哥可真是有大本事, 妖族太子的追杀,也能逃掉。” 林濛认出声音的主人,看似不慌不忙, 琤琤琮琮的声音极为悦耳:“我哥哥当然有大本事!比你大多了,他还比你讲德行, 所以, 他没被书院退学,你被退了。” 旁边就是流水, 挟着奔势从高处落下, 月光一照, 反射的银河亮明了前副院长狰狞的面孔。 “你以为老夫是你长兄,会对你轻拿轻放?” 尽管如今已经安静了许多, 内里还是那个气愤之下敢咬屠户的小女孩,半点不气弱:“你才不配和我哥哥相提并论, 师德有亏,如今还绑人威胁学生,真是老天没眼,才令你多做了几十年误人子弟的老师。” 说的时候, 牙根咬紧,生怕露出一点颤音,示了弱。 前副院长扬起手,就要抽她大耳刮子,巴掌落下时,林濛脑袋猛地往前一冲,白亮的牙齿狠狠咬在前副院长手上。 “啊——”前副院长吃疼,“臭丫头,松开!” 另外那只手狠狠一搧,直将人脑袋磕向山石,“咣”地发出一声闷响。林濛头昏眼花,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鼻腔有热流涌出。 前副院长踢了她几脚,有些怕她再来一口,退后几步才露出讽意:“你尽管逞凶,等到那林稚水杀了李路行,再被李家弄死,我就送你下去陪他们。” 也好让他们清楚,算计他们的人是谁! 恍惚间见到了那两人懊悔不已,追悔莫及,恨得想要杀了他,却碍于阴阳两隔,只能看他在人世逍遥的模样,前副院长比三伏天喝了冰水还苏爽,生拉硬拽林濛赶路时,身上的肉都快全抖起来了。 林濛脚步虚浮地跟在身后,走了一段路,就哑着嗓音:“我脚疼。” 前副院长不睬她。 又走了一段路,女孩儿走得东歪西倒,“我不行了,我好累。” 前副院长瞥她一眼,加大了拉拽的力道,逼着人跟上他的步子。 踏过一处低矮的沟,林濛脚下一绊,摔在地上,老学究要扯她起来,她也软绵绵地:“我扭到脚了。” 前副院长这才正眼瞧她,露出冷笑:“小兔崽子,跟我玩心眼?怎么,指望拖时间,有人来救你?别想了,林稚水根本不知道是我做的,他还和李路行约了决斗呢!起来!别想装!” 女孩儿抿直唇角,被拉着绳子拖起来。踉跄地往前走,眼角余光打量着四周,只见一片葱郁的夏日色调,分不出来是哪个地方。 走了一段凹坑不少的泥路后,两人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女声:“二位善信,贫道有礼了。” 前副院长刮了林濛一眼,小声:“别多话。” 回身后,只见一位坤道,满头青丝束在冠下,羽衣素带,手执塵尾,清幽沉静的气质格外引人注目。 前副院长稍退半步,将林濛——自己报复的重要工具挡在身后,“有事吗?” 坤道微微一笑,仿佛没看到对方的警戒,“贫道观这位女善信与吾有缘,她可是善信的仆从?” 前副院长硬邦邦地:“是。签过卖身契。” 坤道只是对他笑了笑,又望向林濛,“是这样吗?” 林濛瞧一眼对方不甚强壮的身躯,不想连累这人,只略垂头,“对,我是他的家仆。” 坤道看向前副院长,“贫道徐瑶阶,可否以一卦来换她随吾修道?” “徐……”前副院长忽然失声。 国师徐瑶阶,号今弘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少女忽地一口咬他手上,趁他吃痛,从旁边扑过去,扑到徐瑶阶脚边,“他是拍花子!他撒谎!” 前副院长扭曲着脸抬手,只见上边虎口牙印处,渗出艳红的血。 早知道荒山野岭也能碰到国师,他就不偷这个懒,堵上臭丫头的嘴了! 前副院长动作极快地取出战文,就要撕开,手腕就被轻轻柔柔的塵尾一击,登时一片麻软,战文从手中脱出,跌落地面。 塵尾扬起,搭回国师臂间,她依然温温柔柔地笑:“善信犯罪了,请去官府自告。” 老学究僵着身体,手无意识地猛扯衣服下摆。 徐瑶阶眼中掠过了然:“自告者,视情节轻重,予以从轻、减轻或免于处罚的判定。” 老学究眼神闪烁,有所意动。 他不傻,如果眼前是其他人,直接杀了就行,可是,他打不过国师,而如果自首能保住一条命……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前副院长呆呆低头,那是一把匕首,再熟悉不过的尖尖。意识扩散中,恍惚感觉到心脏仿佛虫蛀的木头,缓缓龟裂。 他有些后悔了,后悔明明干了绑人的事情,还迂腐地不搜身——也不知道该死的臭丫头,究竟把匕首藏哪儿了。 尸身轰地倒塌,国师含着惊讶的双眼与对面人狠意未散的深黑眼瞳相对,“你……” “他该死。”林濛是趁着两人对峙,悄悄绕到前副院长身后。还得感谢这位国师,牵制住了对方几乎九成的注意力。 林濛用力一拔,匕首抽出时,血液飞溅,有几滴溅在她下巴上。 想要用她来伤害哥哥的,都该死! 少女一垂眼,将那股狠劲收敛回骨血里,黑睫轻扇,又是一副岁月静好模样,“你要抓我去官府,尽管抓。” 倘若文字世界的人在,必然要惊叹他们真不愧是兄妹,血脉至亲。一个将攻击性化为一往无前的气势,喜欢细绳上起舞,另一个静若处子,动如狡兔,该下狠手时,绝不犹豫。 国师却是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擦擦,脸上有血。” 林濛没有接,略带疑惑:“你不擒我?” 国师笑了笑,“陛下定法,有参照周礼,其中之一便是:凡报仇雠者,书于士,杀之无罪。你过于心急了。不过,情有可原,贫道为何要擒你?” 林濛抿了抿唇,蹲下去,别扭地重新把匕首插回靴子内袋——她的双手还被绳子绑在一起。“我会去官府上交他的名字,表明他是我的仇人。” 被绑架,对方还要算计他哥哥的命,真是货真价实的仇人。 徐瑶阶大概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靴子,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林濛:“……我哥哥给我准备的。” 就在从活死人状态中清醒过来的第四天,哥哥就把这双靴子和配套的匕首交给了她,还教她怎么用。 尤其是他第一次外出归来后,更是把锻炼身体,习用兵刃这两样列入日程表,叮嘱她,宁可稍微放慢一点文课,也必须把武课练好。还特意跟隔壁杀猪的商量,每天把活猪留一头给她杀。 ——有活物练手,到真的出事了,事后干呕害怕,总比动手时迟疑强。 “我哥哥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律法要信,但是,以防万一,防身的东西也要准备。” 如今,就派上用场了。 就是可惜自己对于学武实在没有哥哥的天赋高,认真练了大半年,还是被一偷袭就倒。 徐瑶阶想到人族真正的景况,轻轻点头,“令兄深谋远虑。” 少女高兴地笑,露出粒粒小白牙。 徐瑶阶又把帕子往前递,替她解了绑。“贫道方才所说,你可有意愿?” 林濛接了帕子,擦拭血迹时,小心地避过帕角细线缝的“道”字,“您不是看出不对,在找借口接近我和他?” 徐瑶阶轻轻摇头:“起心入道,不得妄语。” 事关拜师,林濛又问:“您是想我和您修道?听闻入道要断尘缘……” 国师好笑:“贫道是谁?” “国师……啊!” “贫道尚未能彻底断尘缘,如何能要求你去做,何况,是否修道,看你意愿。贫道自幼学道家学说,及笄当年对道法心生好奇,又入了道门,皆是随心而为。” 道家和道门,有所相通,但要说它们是完全一样的,可是胡说八道了。 林濛微仰起脸,水灵灵的黑葡萄倒映坤道人影,“那,您想教我什么?” “卜算。”国师说,“女曰巫,男曰觋,你是天生巫体。巫者,卜吉凶,预将来,沟通天地,舞雩降神。” 少女皱眉想了一会儿,“您说的天生巫体,是不是指预知梦?” ——预知梦,也是林稚水听到她能做梦预知将来,说出来的称呼。 “不错。只是你无法运用它,只会在事关你,或者你至亲大事时,偶尔天赋爆发,借由梦境感知。当你能掌控它之后,大到国运吉凶,小到个人来日,皆为掌中卦。” 林濛垂袖,往地上一跪,“濛愿随师父学习!” “好!好孩子,快起来!”徐瑶阶心中高兴,话语中也就显了出来:“天不绝我人族,你为巫体,于卜算请天道一途是天生的灵性,必然很快登堂入室。随贫道回皇城,它是灵气汇聚之核心,正适合你修行。” 林濛道:“师父,我是被掳出来的,和您去皇城前,能否回去留信一封,告知家人我的去处?还有一位长辈,他教我文课,收我做入室弟子,也该说一声。” “应该的。”国师微微颔首,对于入室弟子之事,只如同这时代的人一般,不放在心上——不同技艺拜不同师父,对于他们才是常态。“不过,贫道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去做,出来时并未带龙雀,身上又无银钱,你不如先跟在贫道身边几天,待本座办完事,回皇城,你再用龙雀寄信给家人?” “这里是哪里?” 国师说了个地名,林濛一算,得,这三天前副院长一定走的是水路,还是下水,能日行百二十里,如今,她就在离金光县三百多,近四百里的地方。 她又没办法自己回去,安不安全的另说,兜里没钱,与其她徒步行回金光县报平安,还不如等国师办完事,用龙雀报信来得快呢。 将情况一说,国师就欣然带着新出炉的热乎徒弟去办事了,在那之前,还不忘将前副院长的尸体就地掩埋。 “师父,我们要去哪?” “骊山。” 骊山有秦始皇陵。 徐瑶阶此次出来,有两个任务,其中一个就是查看“受命于天”的出现,和秦始皇陵有没有关系。 皇帝对于这一句话非常敏感,甚至已经到了忌惮的地步,徐瑶阶不怀疑,如果他发现了那个拿着失踪的传国玉玺,并且得到天道认可的幸运儿,肯定会将他,或者她,更或者它,杀掉,以正皇位。 毕竟,皇位是他家的。 一到地方,徐瑶阶陷入了沉默。 林濛压制不住情绪了:“秦始皇陵呢?” 那么大个陵墓,怎么就没了?! 怎么就只剩下一个深坑了?! 徐瑶阶:“……”没事,至少可以确定,传国玉玺和秦始皇陵有必然的关系。一个出现,一个就消失,肯定有鬼! 可惜她算不到,就连来找秦始皇陵,也只是因为此前的“车同轨”异像,过来碰碰运气。 既然没有头绪,那就做第二个任务。 ——请妖皇退兵。 不久之前,妖皇九盖亲自领百万妖兵,昼夜行军,侵入人族边境。 当初这消息传回京时,正值大朝会,从上至下,满朝文武几百号人,个个脸色煞白绀青。 好在妖皇在进入人族腹地后,很快就地扎营,停下了一切动作,没有进行攻击。 他扎营围困的地方,正是始皇陵。 此时妖皇帐中,九尾踞在主位,妖将谋士们在下手处分坐两列。 右手第一位是个女子。暗蓝色皮甲严丝合缝贴在身上,勒出窄窄纤腰,眉眼艳丽,头上立着一对毛茸茸的狼耳。 是一只狼妖。 她狭长的眼眸里闪烁寒光:“秦始皇陵消散,该进去一探。” 左边的男子腰部以下蔓出一条红白花鳞的蛇尾。他抱着尾巴,慢吞吞的声音阴冷粘腻:“一动不如一静。秦始皇修为骇人,又喜怒莫测。我倒认为,不妨按兵不动,再观望些日子。” 母狼妖冷笑,黑色的长指甲敲上铁木桌面,溅起飞屑:“妖军百万,一日嚼用便是巨资。观望?你出口粮?” 他俩争执不下,吵得激烈,几乎就要当场打上一架,妖皇却只望着帐中烛火出神,并不打算调解。 烛火一跳,妖皇仿佛突然感受到什么,收回视线,冷淡吩咐:“都退下。” 互不相让的母狼妖与雄蛇妖同时收声。 “是!” 众妖齐齐行礼而退,不多时,帐中只剩妖皇一人。 四下寂静,只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妖皇坐了一会,淡淡道:“既来了,怎不进帐。” 一道温润的女声响起:“不请自来,非为客之道。” 桌前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位道袍莲冠的坤道。 她身边带着一名少女。 妖皇垂眼去看那少女,少女跟在坤道身边,与妖皇对视,眼睛黑亮,半点也不怯场。 明明面容十分秀气,却有股悍勇的匪气。 很眼熟。 对了,像逃进始皇陵那小子。 现在的人族变成这样了么? 妖皇道:“你的女儿?” 徐瑶阶不答。她的私事,没什么好与妖族说的,做了个道揖,客气道:“贫道此来,为请妖皇退兵。” 妖皇没得到回答,也不再追问。望她一眼,分明是坐着,却有种居高临下的冰冷和压迫:“哦?” 这是一种有如实质的威慑,徐瑶阶却没有感觉到似的,甚至犹有余力将林濛轻轻带往身后护住:“此乃我人族腹地,妖皇于此驻军,人族日夜难安。” 妖皇笑出声,像听到什么新奇的笑话:“人类屠户杀猪的时候,猪圈里其他的猪总也不安的——又与屠户何关?” 徐瑶阶眉峰微微一蹙,又舒展开:“如此,妖皇不肯退兵了?” 妖皇拖长了寒绻的尾音:“朕杀不杀猪,由得猪管?” 林濛年纪虽小,却也听得懂这浅明的侮辱。她死死咬着下唇,怕坏了徐瑶阶的事,并不敢说话。 徐瑶阶松开了拉着她的手,林濛一惊,抬眼望去,却见徐瑶阶垂眼,从道袍袖中夹出一页纸。 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或许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墨迹微晕,纸面泛黄,十分陈旧。 这实在是一张普通的纸,但见到它的一瞬间,一直猫戏老鼠般漫不经心的妖皇眼色倏尔凌厉。 妖皇坐直身子:“你带了它来?!”他一字一停,齿缝里挤出来似的,“徐瑶阶,这东西只能用一次,人族可只有一张。” 徐瑶阶声色温雅:“但这一次,您要受伤。” 帐内陷入死寂之中。良久,妖皇冷笑:“好——徐瑶阶,你好得很!” 他满身威压倾泻而出,帐中一切都瞬间化作齑粉。即使林濛素来胆大,此时也不禁猛然瑟缩一下。 她头上忽而一重,是徐瑶阶抚了抚她。 徐瑶阶平和地接下这“夸奖”,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咄咄逼人,微微一笑:“这一回,您得听猪的了。” 林濛仰头看着徐瑶阶。昏暗的帐内,她像是在发光。 她真从容。 是实力带来的么? 这就是……实力? 如果我也有这样的实力,是不是……就可以不再让哥哥为我担忧? 被徐瑶阶牵着走出妖皇帐中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 徐瑶阶问她:“怎么了?” 林濛:“您刚才,拿的是什么?” 一页纸被递到她眼前。她凝神细看,见页首四个遒劲疏狂的大字—— 大、闹、天、宫。 * 帐中,妖皇多年不曾受气,此时久久不能平复怒气,闭着眼胸口起伏许久,倏尔冷笑。 不用多想,他也知道,徐瑶阶此来,必打算寻秦始皇陵。 “那你可——来,迟,了。” 那老不死的,已经死透了。 * 林稚水出了李府的门,一路回家都是表情平静,紧砌的墙,高啄的檐,拉出的阴影覆盖在他脸上。 收摊回家,嘎啦嘎啦驾牛车的小贩认识林稚水,笑着打招呼:“林公子回来啦,过两天是七夕,晚上有花灯看,记得出来玩啊!” “好,一定出来。”林稚水回他的声音,平静如水。 归家,落锁,转身的一刹那,少年脚步趔趄,“噗”地吐出一口黑血,淤着腥臭。 “主家!”包公连忙上前将人扶住。 林稚水两眼发黑,站立不稳,还是撑着精神:“没事,怒极攻心,心情不小心和幻境那一次重叠了,吐出淤血才是好事。” 这就是他没用玉玺的原因。疾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又精神不振,根本没办法催动玉玺。 包公安抚他:“一定会找到人的,主家莫慌,既然没有尸身,绑匪必有所图。” 林稚水闭了闭眼睛,“找到人了,就是李路行。” 包公惊讶:“居然真的是他?未免太明显……” “他亲口所认。”林稚水皱眉,“我想不通他撒这个慌的理由。” 而且,绑人就为了威胁他出全力和他打一场,考虑到李路行为了自己顺心就擅自修改院规,不管别人会不会因此不便,如果绑人是为了逼战,而不是报复他,那还真像李路行会做的事情。 包公听完全程对话后,脸似乎更黑了:“青莲剑仙有此后人,不若没有!” 林稚水摇摇头,“不说这个了。您留在家里还有其他发现吗?” “每一处角落我都查过了,只有剑痕和一些零落浅淡的脚印,无法推断凶手去向。” “好。”林稚水抬脚去后院。 “主家有何打算?” “打算?”宅子格外清静,便显得林稚水的说话声带着些许狠厉,“他不是想要我全力而为吗,那就让他看看,什么是我的全力。” 李路行要看他的“文”,他会给他看的。 绝不……绝不能让那个幻境成为现实! 脑海里晃过幻境中妹妹没有生气,空洞的双眼,林稚水咽下满嘴铁锈味,拔|出了剑。 他练了近十天的剑,每日里白天练剑,夜里点灯去写练剑的感悟,问他,也只说是为了写文章做准备。 * “再来!” 林稚水弯腰压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双腿软得颤颤巍巍。握剑的手满是汗,仍然往上一挑,剑锋直割对方咽喉。 郭靖却只是闲适地退后半步,手里的树枝打飞他的剑,再忽地上前,也不用左右互搏出拳,仍是用树枝,点在他胸前。 如果那是剑,他就已经输了。 林稚水也不气馁,拨了拨滑到额头前,湿水的长发,“再来!” 回去捡了青莲剑,抬臂一刺,又快又狠,如毒蛇般,要钻郭靖心窝。 郭大侠笑了笑,树枝后发先至,侧里一冲,击中林稚水的手腕。 林稚水手腕一麻,险些跌了剑。到底刺势被阻,剑招软绵了,才划破郭靖衣服,就被他缴了械。 郭大侠温和地:“还要再快些。” 林稚水拿回青莲剑,走到旁边,一声不吭挥剑五千下。汗如雨下,直到五千次挥完,方才停下,坐到假山石头上。 到了下一次对打,他的剑势又是一变,此次如同海浪叠加,层层接层层。 “这回不错。”郭靖眼睛一亮,手中树枝避其锋芒,从旁边滑过,林稚水手腕一振,长剑斜斩而下,奔着雷音,逼得郭靖以剑相抗,剑身与“剑身”在空中相击。 咔嚓,树枝断了。 林稚水:“这次不算,树枝太脆了,郭大侠,你用巨阙。” “好。” 下一场,林稚水又换了剑势,这一回是海潮的汹涌。下一回,又是泰山的沉稳。 他在领悟与琢磨着各种剑势。 从白天到黑夜,从清晨到黄昏。 林稚水忽然停下了剑,“郭大侠,今天暂时先到这儿。” 郭靖收了巨阙,关切地问:“怎么了?” 林稚水揉着手腕,道:“今天鬼节,我想试一下我的某些设想。” 听闻鬼节里,鬼门关会大肆开放,虽然不清楚是传说,还是这个世界确有其事,试试,试试又不亏。 林稚水躺床上,好好睡了两个时辰,手可以拿笔了,才开始慢慢构思李白和嬴政的同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章 不诚之剑 林稚水铺开一张白纸, 回忆自己和李白、嬴政相处时他们的性情,以笔蘸墨,正要写一篇跨越古今的同人。 按照林稚水的设想, 这是一篇李白“今穿古”的同人, 剑仙结识了始皇。李白从十五岁开始就四处求仙学道,甚至在岷山隐居过一段时间,如今和始皇帝交流起“餐霞饮露”和“神游八极”时, 听得陛下如痴如醉。 李白入世,借由始皇帝一展胸中抱负。嬴政出世, 与谪仙论白玉京,谈登云台。 同时,李白依然是那个潇洒不羁的李白, 纵情浪漫, 他的出现,为大秦带来诗, 带来精神土壤, 秦自来被六国称为蛮夷, 就是因为他们不通礼乐,不讲文化。天下尚乱时还可, 待到河清海晏, 人们就会需要精神粮食,需要文化传承,而秦,恰恰缺少这个。 ——纵观华夏历史, 秦朝时出现的诗歌, 居然只有五首!其中两首还是项羽和虞姬提供的。 在林稚水笔下, 浪漫与现实的碰撞, 让大秦这朵黑花在历史长河中开出最璀璨的景象,绝不会二世而亡。 连结尾林稚水都想好了,李白回到了他的时代,月色下怀念挚友。“便当这是一场明月梦罢。” 林稚水提笔。 “始皇帝东游琅邪台,立石颂秦德,忽闻远方歌曰:秦王扫**,虎视何雄哉。觅之,见白衣仙人广袖长裾,倚笑青石,丝绳提玉壶,天光下怡然大醉。帝曰:此若相见在蓬莱。” 但在刚书写出“始皇帝”三字时,笔便如万钧之重。林稚水勉力往下写,“東”字第一笔,脑袋猛地一“嗡”,如遭棍击。 “東”字第二笔,血液自林稚水嘴角流出,划过下巴,“滴答”,溅在白纸上,成了一朵血色烟花。 “東”字第三笔,外面狂风大作,呼得檐下灯笼喝了酒似地东倒西歪,系挂的绳子莫名其妙滑落,灯笼与地面的碰撞声响起后,明亮的光源陡然消失,只留下书桌角的黄铜灯,飘飘摇摇一点烛火,将仅剩的光芒覆盖在林稚水身上。 “東”字第四笔,闪电划破夜空,天地间一瞬间亮为白昼。雷鸣夹着紫白电光,刹那间劈下,白纸骤燃,激起黑烟。 林稚水“啪嗒”扔了笔,透过扭曲视野的烟雾,静静凝视火光中,缓缓焦化的纸。 “林兄弟……” “我没事。”林稚水打开抽屉,拿出帕子拭去唇角血迹。 那火焰明显不对,烧完纸后,竟慢慢自熄了,清风一吹,满屋飘扬黑碎屑。 林稚水没有不高兴,他甚至很愉悦,愉悦地去烧了一桶热水,把头发撩到前边,浸进水里,快快活活洗了个头。 手随意泼着水,拨出波浪,少年整个人都是轻松惬意的状态,“如果我轻易写出来,出来的可不一定是真人。” 很有可能是和包公一样,基于民间传说诞生,与历史上那位包拯不能说是同一个人。 “如果天道什么反应也没有,就证明我的想法只能是异想天开,同人亦没办法将英魂带回人间。” 可是,天道制止了他。还是声势浩大地降雷。那就证明此事可行,只不过,它属于禁忌,绝不许人触碰。 “只要确定它只是不能做,而不是自始自终就没有,于我来说,就是好事。” 其他人听出了林稚水的言外之意:不能做,那以后慢慢钻空子就是。 头发滴滴答答落水,林稚水取了搭在架子上的毛巾,擦拭干净后,笑意全敛,拿起剑往院中行去,鞋底沾了不慎泼出的水,在林稚水身后留下两痕发光的水迹。 “郭大侠,麻烦您了。” * 辛丑年,乙未月,庚午日。 宜:祭祀,修饰垣墙,平治道涂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回到皇城当天,国师领着林濛去见了皇帝,皇帝得知国师终于有了传人,大喜过望,亲祭黄帝陵,又亲手割下一块胙,赐予林濛。 祭祀之后,国师取来成熟的风卵,交与林濛:“可会用?” 林濛摇头:“我第一次接触它。” 国师便手把手教她用法,林濛不清楚林稚水如今在哪,只让龙雀将信寄去陆县令家里。 龙雀破卵而出,风气翻腾,它绕着林濛转了两圈,漂亮、轻捷地滑入云雾中。 国师把手搭在徒弟肩上,与她一同远望云端,“不用担心,龙雀是风的精灵,必会将你的心音传递到你兄长那儿。” ——她并不知道林濛定下的收件人是金光县陆县令。 林濛侧头,“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习禹步?” 国师诧异:“你不用休息一天?” 林濛回头望了一眼龙雀飞走的方向,“我哥哥他十一月就考升舍试啦,等他来到皇城后,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为此,她都没有说出她的体质。到时候,哥哥肯定要为她的进步大吃一惊。 * 一双莹莹如玉的手,执着碧玉管笔,不紧不慢地于白纸书写—— “辛丑年,乙未月,庚午日,午正一刻,天沉,风雨大作。” 蔚蓝的天空忽然飘来朵朵乌云,挤挤拥拥堆满高空,瓢泼大雨冲刷屋檐。 手的主人轻轻咳嗽几声。 “于国师府所出龙雀,逆风雨,飞越皇城已疲惫不堪,风停雨止,坠郊外。” 龙雀携着书信,一头扎入风暴中,鸣声激扬,虽是风的精灵,却更容易受到逆风的影响——两股风相遇,总要分出个高低。 也幸好它不是真的鸟雀,暴风暴雨无法打湿它体内的信件。 皇城两千六百多万亩的面积,龙雀逆风飞越,圆头圆脑圆身子几乎被磨掉了将近一半的体型,薄薄的,小小的一片风从风雨中钻出,像是萤火虫落于花瓣,它落到皇城郊外地上。 黑雀摇头晃脑,墨色淡得不可见,可随着它片刻的休憩,身体颜色重变浓厚,体态亦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正要起飞,眼前突兀出现一管碧玉笔。 风,本是不可捉的,是以,人族从来不担心龙雀寄信会出差错。然而此刻,在碧玉笔的轻点下,龙雀碎为一枚枚墨字。 “先生,濛遇祸事,得国师相救,欲传我卦数。烦请转告吾兄,来年,皇城相见。” 碧玉笔不沾墨,于虚空书写,竟能往信中增字。诡异的是,所增之字,与先前林濛的字迹,一模一样。 “先生,濛遇祸事,得国师相救,欲传我卦数。叹缘。烦请转告吾兄,来年着素,皇城相见绝境。” 意思看似不变,可一词多义,可以是报喜的“感叹缘分,请帮我告诉我哥,明年皇城在风景绝佳的地方见,记得穿白衣”,也可以是报忧的“深叹缘分,请帮我告诉我哥,明年来皇城时要缟素,我们相见于绝望艰困的处境”。 咳嗽不绝,其中夹杂一声:“还不够……” 便又在最后添“濛,绝笔”。 ——报忧,哪有报丧来得刺激人。 再加上日期,龙雀便会延迟到日期当日送达。 “只能改成这样了,若不是……” 墨字又一枚枚聚合,变回龙雀。它懵懂地抖了抖全身毛羽,展翅高飞,继续往金光县去。不过,因为加上去的日期,它在中途找了个地方停住,等候“八月二十一日”的到来。 * 八月二十一日,天大晴。 林稚水收拾好笔墨纸砚,来到私试现场。 私试第一场,和先生们所写的战文相斗,筛掉了一部分学子。 私试第二场,摆十座擂台,由第一场前十名守擂,余下学子择一挑战,不论哪方,失败三次,就无法晋级。 私试第三场,余下的人抽签,一对一比斗,最后决出鳌头。 林稚水一场场参加过去,随后,闯进了决赛。 对手,李路行。 金钟铜磬一响—— “请,学子林稚水,学子李路行,上台!” 林稚水抬起头来,与李路行遥遥相望,对方歪头向他笑,腰间剑隐约闪烁金属光芒。 晴朗的蓝天,刺目的白日,光与影的交错,剪映出暗潮汹涌。 林稚水踏上阶梯,给石阶涂上暗色,日光笼罩他,台下人昂首去看,只能见到渐渐模糊的身影。 按理来说,他该与李路行互相见礼,可少年只是径直坐到桌案后,铺好白纸,沉默地磨墨。 李路行瞅他,也没对此发表意见。 所有人都在看他们。 有非图南书院的人小声交谈:“这是回事?” “他们是有过节吗?我之前有注意到这位红衣小哥,他第二场和第三场,对待同窗都有认真见礼。” “不应该啊,他们不是共入白玉京,成了同门吗?” “嘿嘿,那可不一定,李家那位少爷,听说比红衣服那位早出白玉京二十天,谁知道里面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高台坐着的寇院长和陆县令是一样的面无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也起了龃龉。 实际上,寇院长是在苦恼:他们也没几次交集,怎么林稚水忽然就给李路行摔脸色了?这要是真出什么事情,不论是皇帝那边,还是他老友那边,都不好交代啊。 陆县令却是忆起了林濛的事情,心中升起大胆的设想:难道是…… 台下,学子们偷偷打赌:“开盘了,林稚水和李路行,赔率1:1!大家玩个趣味,不涉及钱财,赌输的人抄一遍四书五经!” “我赌林稚水,他可是百年来第一个甲上。” “我也赌林稚水,前段时间他的灵气可是上了四尺,在他这年纪,放眼整个人族,能达到四尺的有多少个?” “这话就不对了,李路行又不是和他比文采。我赌李路行,写字怎么快过人家拔剑的速度!” “我赌林稚水,因为他是我们金光县的人!” “我赌李路行,不论输赢。就是心情有点复杂,那天晚上的事……李路行好歹站出来帮他了,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林稚水也不能直接无礼吧。” “你这么说也对,我……” “对什么对!”陆嘉吉怒目而视,“那如果是很过分的过节呢,恩是恩,仇是仇,你们这些局外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陆嘉吉,你是不是知道内幕?”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林稚水他的为人。来,给我记一个,林稚水赢,等等……也给我爹记一个!还是林稚水赢!放心,我们才不会输,哪怕真的输了,我爹那边,由我去催赌债。” 裁判席上的亲爹:? * 李路行把玩着剑穗。 寇院长低声:“他全身都紧绷了。” 陆县令:“他看上去很紧张,也很重视这场比赛。” “陆山,你认为谁会赢。” “林稚水。” “咦,你都不考虑一下?” 陆县令的双眼看着台上情况,漫不经心:“他能活着回来,这就是他和李路行的天壤之别。” “你是说妖族太子的追杀?可那只能说明他逃跑躲藏的功夫好,如今在比赛,他再跑还能跑哪去?” 陆县令笑了笑,没有说话。 “咚——” 战鼓三鸣。 “比赛——” “开始!” 李路行“琤”地出剑,剑气辉宏,仿若排山倒海,覆巢毁卵之势。 这些天,他日夜不停地连剑,竟是又上了一节台阶。 寇院长感慨:“李家人难道尽出天骄吗,他是,李……” “什么?”陆县令侧目。李家难道还有第二位天才? 寇院长顿了话语,再开口,就是明显的转移话题:“林小子不错啊,李路行的剑气都让无边落木纷糅,他离那么近,写字的手都没停。” 他的话音停了,林稚水也刚好写完了最后一笔。 这是一篇论剑的文章,两位主角之一,用的正是林稚水这段时间吃透了的剑招剑势,隐约还有些剑道的影子。他与另一位主角酣畅淋漓地论道,剑意与剑意之间的碰撞,于纸上涌现。 李路行剑未至,忽地,纸上传来千树寒梅香,风狂此隅,若隐若无的白衣身影显现,手按在腰间乌鞘长剑,容色冷峻,漆黑的眼眸平静盯着李路行。 “你,不诚。”</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章 有生力量 那不是人, 那是一柄剑。 冷漠,孤傲,皎若峰尖雪。 寇院长倏然站起来, 视线从林稚水转到西门吹雪,再从西门吹雪转回林稚水,“你!你们!” 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寇院长几乎要睁不开眼, 花白的头发直往身后捋。他几乎是瞪着眼睛, 绝不肯多眨一下:“你可以写出名著?” “不是。”这个头衔他可没脸认。 林稚水也没说这是同人。他自己现在还没完全搞懂同人为什么能在这个世界上召唤出这个世界没有的原著人物呢, 哪里敢将这事说出去。 万一, 妖族也能用呢? 事关重大,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寇院长还想追问, 可看林稚水已经把注意力放到在场的比斗上,只好按耐住心急,等比赛结束。 台下的人也睁大了眼睛, 踮起脚, 伸脖子,想要离比斗台更近些。 这和包公不同,包公是文职, 写出来也没多大用处。台上这位剑客,可绝对不是绣花枕头啊。 兴奋, 紧张,攥紧着他们的心脏。无法平息的心跳仿佛要蹦出喉咙。 台上,李路行的剑并未收势, 浩浩如大河。可西门吹雪却未拔剑。 他只是站在那儿,李路行与他对眼, 无端就是心脏大力一跳, 感觉自己在对一柄剑挥剑。 ——极锋利, 极可怕的剑,他若出剑,必能横河断海。 手腕一定,李路行的剑尖停在西门吹雪眉前,“你为什么不拔剑?” “你不配。”西门吹雪冷冷地说,呛得李路行耳根脖颈都红了。 李大少爷呼吸重了,“那谁配?” “天上来的一片云。”西门吹雪说着李路行不懂,林稚水却懂的话。他径直转身,背对李路行,看着林稚水的眼眸很沉:“你很好,我为你的剑而来。” 纵然林稚水有九成把握,能以论剑引出西门吹雪,此刻也抑不住心潮澎湃,把手一拱:“西门庄主。” “用心习剑,五年后,可堪与我一战。” 林稚水认真点头:“我会的。” 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没有实力,就什么也不是。假如他实力卓绝,谁敢就为一个破理由动他的妹妹? 李路行依然剑指西门吹雪,他有些生气:“转过来,我的剑不背后伤人!” 西门吹雪便当真转了过去。这感觉很奇妙,剑身本是不分正反的,可西门吹雪的峰眉,的利瞳,剑气逼人,就使这柄绝世宝剑分出了正面与反面。 李路行几乎控制不住去想:他几岁了,如果我到了他的年纪,能和他一样的锋利吗? “原本,你十年后,也堪与我一战。”西门吹雪盯着他,“但你心中有垢,若不消除,终身止步于此。” “胡说八道!”李路行冷声。 西门吹雪道:“剑,至精至诚,诚心于人,方能达到剑术巅峰,你的人,就是你的剑,你的剑,就是你的人。” 李路行的手在颤动。他的心也在动摇。 他对着李白时,将他当先祖,将他当剑仙,是憧憬,却又早已自有三观,有些方面无法苟同——先祖不是剑,他是仙,仙又如何能理解凡人呢? 可是,西门吹雪是一柄剑。他的剑气已浸入骨髓,里里外外,都透着剑的冷锐。学剑的人,最无法忽视他。 现在,仿佛是自己的剑在叩问他的心—— 你诚吗? 你对得起手中剑,对得起你的心吗? 李路行握剑的手越收越紧。 李白的话和态度,确实施与了影响,不然他也不会产生迷惘,去询问亲近的家人。此后,尽管表面肯定了自身没错,李路行也清楚,自己内心深处,依然轻飘飘地不知道如何着地。 ——我不想承认我错了。 ——只要证明错的是先祖,错的是林稚水,那我就没错,我还是完美的李家嫡子。 我、没、错! 长剑清鸣,李路行眼中闪现偏执,手腕一动,剑去如龙。 郭靖叹道:“他有了心魔。” 林稚水微微点头。 只这一剑,本该是“大河之水天上来”的奔腾,一往无前,然而,一剑之中,竟有七八处壅塞不通。 “大河之水”是李白的剑,不是李路行的剑,当他心里动摇时,剑技便有了缺憾。 西门吹雪依然没动,手中无剑,也无甚剑气伤人,可李路行的戢鳞剑刺向他后,剑忽然脱了手,调转方向面对李路行,从他前心穿入,后背穿出。 粘腻的血红湿透剑尖,血珠过刃,滴答溅落。 李路行冷得牙齿打颤,“我的剑……” 西门吹雪云淡风轻:“我的剑。” 他已不需要拔剑,只因别人手里的剑,就是他的剑。 李路行转头,脖子一格一格地动,比生锈的齿轮仍不如。他看着林稚水,心跳一下下地动,一声接一声,胸膛处的血花一朵朵地开。 林稚水也看着他,眼眸格外明亮,“这就是……你想要的全力。” 李路行扯了扯嘴角,想要说话,却只能咳嗽。 那剑并没有杀了他。虽然当胸而过,可西门吹雪的确没立刻杀了他。剑在他心口上,只要他不立刻拔|出来,那就有救。 剑刺穿心脏后留在原处,本身就起到了堵塞裂口,血液填塞心脏内部,造成心包填塞,有利于减少心脏往外喷血。而在心包失去效果,心脏衰竭前的这段时间,就是最好的抢救时间。 而西门吹雪医术卓绝,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事。 他成为剑神前,确实剑出不回,出鞘必见血,从不留手,可他成为剑神后,从他对战枯竹的剧情可以看得出来,他学会了收剑——某种意义上的收剑,只要枯竹不拔剑,是有能存活的几率的。 林稚水对此心知肚明。 “我没想过要你的命。”少年的声音比晨曦的甘露更干净,比月光轻吻的湖面更平静,“你去包扎吧。” 李路行闭了闭眼睛,高挺的鼻尖缀着一颗水珠——是他的汗水。 “你赢了。” 那位剑客是从他的文章里出来的,就是他实力的一部分,他赢了,赢得光明正大,毋庸置疑。 说完这话仿佛用光李路行的力气,他打了个手势,剑仆飞身上台,先铺开一卷冰蚕织的布,才把自家少爷扶坐上边,一手拔剑,一手怼药膏,还能迅速拿出一卷绷带,给少爷包扎。 剑横放在李路行膝盖上,他垂着脑袋,手拂剑身,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稚水向西门吹雪拱手道谢:“多谢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微微颔首,雾逐渐笼起,他抬脚走进雾中,身影慢慢消失。 文字世界里,忽地起了一座山庄。 阮小七看看山庄,又看看宫殿,忍不住酸溜溜:“怎么别人家的就那么豪华,我们家只有几个破屋呢。” 包公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本官比较熟悉衙门,可……”放座衙门在小世界里不太合适,他就选择了瓦屋,简朴素雅。 吴用斜睨阮小七:“不是七郎你自个儿说,要和渔村一个样,正好放一汪大湖。” 郭靖眨了下眼睛,反而是唯一没搞清楚状况的:“居然可以自己选住所吗?” 他来的时候,湖中心已经有几间屋子了,就以为需要入乡随俗,同样建了一间相似的。 听着文字世界里的热闹,林稚水轻轻笑了下,然后才放松着心情,走向李路行:“我妹妹呢。” 李路行扭头问剑仆:“他妹妹呢。” 膝盖轻击砖石,剑仆半跪下来,低声:“没找到。” 李路行受着重伤,脸上是病态般的苍白。此时此刻,脸色唰地涌上不正常的潮红,“怎么会没找到!” “什么叫……”林稚水脑子“嗡”了一下,眼神恍惚,声音轻得发飘,“没找到?” 李路行:“我……” “林稚水!”陆县令陡然站起来,瞳孔大缩。 “住手!”另外一道陌生男声响起,透着急迫。 那是一抹剑光,周围都变得阴晦了,天地间只有那一抹光在烁动,是冰山的尖峰,是夜来的冷霜,快到模糊了视野。 李路行一动不动的瞳孔里,仿佛倒映着一幅画,剑仆匆匆忙忙地抬剑阻挡,由打磨得最亮的矿石涂画的光芒与剑身相击,停顿一息后,摧枯拉朽地前进,那把剑则崩离碎裂,无可挽回地撒落成片。 李路行似乎想要抵挡,可手稍微动一动,就是钻心地疼。 那道通天剑光到了。 凛冽的剑气刺进他的喉咙里,深寒刺骨,却在刚破皮,血从那里面流出时,倏然而止。 李路行骤抬眼。少年抿着嘴,双眼发红,沉沉地望着他,面上毫无其他表情,扣着剑柄的手,指尖惨白得仿若仅有几节骨头。 对方想要杀了他,毫不意外。 然而,冰凉的剑尖终究是一点一点离开喉咙,颓然地在空中划下,一滴血珠自剑尖滑落,猛地飞射向李路行的手,“啪嗒”,李路行下意识拈了拈,血液带着一股滑腻的恶心感。 只听少年哑着嗓音,道了一句:“你杀妖。” 他难道能杀了李路行吗?林稚水木然地想:且不说,对方帮过他,何况,这事,最该抹脖子的不是李路行,是他! 如果他能更强大,就没有人可以动他妹妹。 如果他能回来得更快一些,不在县外休息,说不定还可以及时阻下恶人带他妹妹离开。 如果他选择的不是让包公留在家中查看痕迹,或许,包公当场就能看出李路行在撒谎,他也就可以立刻去寻找妹妹,而不是空耗救援时机。 而李路行,他能够在那时候站出来阻拦妖族,日后就能持剑上战场,杀更多的妖族。 他是人族的有生力量。 林稚水狠狠一闭眼,收剑转身。 而且,他若杀了李路行,李家必然和他不死不休,可是,他还要活着,活着才能找到活的妹妹,或者,为死去的妹妹报仇。 * 陆县令咬紧的后槽牙慢慢地松开,脸上仍是露了些许难过。 林稚水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在他看来是好事,可是,素来用情感支配行动,能横冲直撞去火烧妖城的少年,难得以理智压下了感情,却令陆县令心口堵得难受。 恰一只龙雀飞过,于空中滑翔,落到他面前,化作一封悬浮于空的信。 陆县令把眼一扫,表情登时凝固住了。 “林稚水。”他的声音沙得厉害,“你过来看看。”</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章 君章子之义 龙雀带来的信, 通常情况来说,只有收信人能看到,别人哪怕正面看过去,也只能看到黑糊糊的一团团。 也有例外, 比如说, 陆县令:“林稚水,你过来看看。” 林稚水走过去时, 就能看见信的内容了。 陆县令握了握拳, “你……要冷静。” 林稚水只疑惑了一瞬,就被书信摄去全部心神。 他不敢置信的表情令众人疑惑,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下一秒,惊恐的声音响起,“林稚水!!!”几乎划破众人耳膜。 陆嘉吉喊完,助跑几步, 用力一跳,手攀住台沿翻了上去。所有人, 包括正在面对李路行, 和他说话的一位衣上隐约见补丁的男人, 都转头看了过去, 地上躺着一个面若金纸的红衣少年, 另一位少年朝他奔了过去,又是探鼻息, 又是听胸口, 却又不敢多动,只怕让他的情况雪上加霜。 以防比赛出意外, 大夫从头到尾端坐观众席, 此刻到用上他的时候, 就背好药箱走上台,步履匆匆,面上却十分稳定沉着。 把完脉后,大夫在广大群众的注视下,不急不缓道:“近来他是不是一直紧绷着精神,一刻不放松?” “呃……”其他人面面相觑。这……林稚水是自己住的,近来更是请假,天天呆在家里,据说全心全意钻研剑法,他们哪里知道他的情况。 倒是陆县令清楚前因后果,毫不犹豫地点头:“对,他最近一天只睡一个半时辰,快把自己逼死了。” 老大夫没好气:“你也不劝劝他,仗着年轻就使劲造着自己意思干,再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陆县令苦笑:“哪里劝得住。”出事的,可是人家亲妹妹。 思及至此,陆县令实在忍不住了,瞪了李路行一眼。 你说,不是你做的,瞎认个什么劲!耽误了救援时间,还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老大夫摸了摸胡子:“还好,刺激过头了,他现在晕过去,也算是好事,能让身体自己养一养,等他醒后,一定要记得看好他,至少要休息十天半个月吧。” 陆县令连连点头,“我明天就住他家去!” 寇院长也急问:“那需要吃药吗?” 老大夫点头:“我给他开副药,醒后每日煎水服食,早晚各一次,吃上几天就好了。” 寇院长连声:“多谢大夫,麻烦大夫了。” 李路行看着那边似乎气氛缓和了,心却仍是慌慌的,脑门不停地突突,仿佛在预兆着什么。 “表哥。”他驻着剑站了起来,对面前一脸关切注视他的男人说:“让一让。” 穿着柔软的、破旧的、没有浆洗过的衣衫的男人微微一怔,没等他反应,李路行已经抬手推了推他,从身旁走过去。手里的剑当拐杖,走得缓慢。 “县令。”李路行一开口,明显看到对方脸色稍变,原本沉郁的表情散去,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他。 李路行抿抿唇,忽略心底的不适,开口问:“他……怎么了?” 陆县令眼神复杂,没有说话。 李路行情绪波动,扯到了伤口,轻咳了几声,才略带不安地:“他怎么突然晕了?” 陆县令望着他尚且稚气的脸,才恍然想起,这人也不过十五、六岁,还是孩子——虽然是典型的熊孩子。 陆县令挥挥手,龙雀便飞到李路行手心里,带着些许心累:“你自己看吧。” 李路行眼珠子动了动,低头,龙雀再次化为字体。 浏览完前面部分,李路行的目光定在最后的“濛,绝笔”上,骤然缩紧了瞳孔。 绝笔,有停笔和死前所写两种含义,可放在这封信的语境上,任谁都不会去想是前者。 很明显,信的意思就是:我被国师救了,但是没活下来,如今尸体在皇城,哥哥,你明年过来时,记得穿白的,为我奔丧。 “乓——”地一声,银剑自手中脱出,摔在比斗台上。 第二次,李路行没能握住剑。 他远道而来的表哥极度惊讶:“阿弟,你……” 李路行却没有理他,没有理在场任何一个人,连他的剑都没有捡,只是呆呆盯着林濛的信。满脑子都是—— 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有人被我害死了! 恐惧和后悔如细线,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心脏,随后,猛地绷紧,一勒,几欲喘不过气。 “阿弟?”表哥慢慢走近,想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两眼发直地盯着李路行的脸,如见鬼魅,甚至还惊恐地后退一步。 那上面,有两道水痕。 李路行,哭了?那位骄傲得不可一世,使人敬而远之的李家大少爷,哭了? “砰——” 小少爷向着昏迷的林稚水,双膝重重撞在砖板上。 学子们之间,抽气声此起彼伏。 谁见过李家少爷如此卑微的作态。 “对不起——”李路行大声地说,但是想起人已经死了,声音又慢慢小了下去,“对不起……” 想到自己见过的那个瘦瘦轻轻,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女孩子,就因为他……因为他的傲慢死了——是的,别人说的没错,他不是骄傲,他就是傲慢。李路行的声音就带上了哭腔:“对不起,我只是想着你妹妹失踪,你自己去找,哪里有我的剑仆们去找来得快,他们人多,我想着你只需要和我比斗就行了。对不起,对不起!” 一条沉甸甸的人命,将李路行的脊背压弯。 “对不起!” 他突然弯下腰,用力一磕,额头撞向地砖。 “林稚水,对不起!” 只那一撞,便是鲜血淋漓。 他又是一磕。 “林稚水的妹妹,对不起!” 流出来的鲜血缓缓渗进地砖缝中,将黑缝染成血线。 他抬起低垂的脑袋,谁都能看到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他终于是后悔了,以一条人命为代价。 然而,林稚水并没有接受这个道歉——他根本就不知道李路行如此做了。 他一晕过去,意识进入文字世界后,就立刻想要出去。 龙雀寄来的信,无论是人是妖,皆无法修改,这属于大众常识。他要出去把后续处理了! 郭靖将手搭在林稚水肩上。 林稚水:“郭大侠,我要出去。” 郭靖望着林稚水眼底的血丝,轻轻摇头:“你该休息了。” 林稚水毫不犹豫:“我不需要休息。” 郭大侠坚定地按住他:“不,你需要。” 林稚水眼神闪烁,意识分化出青莲剑,自袖中探出,白虹一贯,飞斜击向郭靖上臂。 意识速度极快,只要郭靖松开他哪怕一息,林稚水有自信自己能立刻出去。 郭靖的手仍然黏在林稚水肩头,稳如磐石,另外那只手长臂一展,小臂弯向上肩,直将青莲剑夹在肘间。 吓得林稚水慌忙:“郭大侠!快松开,小心伤了!” 郭靖一笑:“不碍事。”他倏地一弹指,也不知什么时候捡的石子,打在了林稚水的穴道上。少年双眼猛地睁大,“郭大侠,你……”下一息,便睡了过去。 意识沉睡,那就是真的沉睡了。 吴用抚掌:“谁能想到,咱们郭大侠,也能用计。” 郭靖诚实道:“我不是用计,我只是想让他睡一会儿。” 包公问:“这便是睡穴?” 郭靖点头。 “能睡多久?” 郭靖想了想,“仓促之下,点得不重,能睡三个时辰。” 包公点头,“足够了。” 三个时辰,足够林稚水情绪稳定下来了。 他醒了之后,也知道郭靖是为他好,倒生不起气,只按着太阳穴揉了两下,“郭大侠放心,我会冷静的。” 出了文字世界,外界看来,就是林稚水终于转醒了,醒来后,不哭也不闹,情绪平静地脱下常年穿的大红袍服,换上一身赛月明的白衣,又收起家里颜色鲜艳的物件,通府素色。 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若不是某些地方系着的白丝带,陆县令都要以为他已经从妹妹死亡的打击中走出来了。至于陆县令的提议,被林稚水拒绝了:“都是死气,您一位大活人,住进来不吉利。” 陆县令硬邦邦着语态:“哪里有不吉利的说法,你妹妹还会害我这个师父不成?” 一个拒绝,一个坚持,推拉了许久,林稚水只好退一步,收下这份好心,和陆县令约好,让他独处一天一夜,理一理心绪,后天去上学,可以让陆嘉吉看着他,住进来就不必了。陆县令便也妥协了,将收拾到一半的行李放了回去。 到了夜晚,月色最浓的时候,林稚水摆好文房四宝,稍微沉思,便是一篇祭文。 灵气三尺九。 一篇写完,林稚水又写一篇。 灵气四尺一。 他认真浏览了一遍,挑出某些语句,稍作推敲,删删改改,觉得差不多了,便另起一稿,作新的文章,还是祭文。 灵气四尺五。 吴用感慨:“林兄弟又有进步了。” 林稚水淡淡道:“景情相融罢了。” 他垂首,又开始写新的文章。 已经不满足是祭文了,还写了不少故事,有安抚灵魂的,有死者复生的,可见司马昭之心。 然而,不论他怎么写,都不见生效。 其余人想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万一就有用了呢? 写了整整一晚上,没有一张是有用的,唯一的收获就是基本可以确定,林稚水的文章能稳定在四尺一到四尺五之间了。 林稚水低垂着眼睑坐在那儿,手掌握了松,松了握,好半晌才下定决心,提笔写了新的文章。 这是一篇没有任何灵气的祭文。同样的,也没有异像,普普通通摆在那儿,可要说完全没有文采,那就是瞎说了。 ——只因这一篇祭文,并非是林稚水原作,是他仿了著名诗人、散文家袁枚的《祭妹文》所写。 他拿出玉玺,阳光自两扇窗中间缝隙透进来,把精魄照得明澈璀璨。 天地间的灵气被玉玺引动,汇聚在玺底大字上,不轻不重地往纸上一盖,强行引了灵气进那一篇祭文里,灵气攀升,从无到有,从一尺,级级攀升,比风车儿还跑得快,直到五尺灵气时,才逐渐慢了步伐,两三息涨一尺,到五六息涨一尺,再到十几息…… 林稚水耐心的等,等它涨成八尺三,才到了停下来的地步。祭文上的字,个个墨色饱满,突起得仿佛快要爆炸了。 然而,依然没有林稚水想要的动静。 他沉默了一会儿,意兴阑珊地扔掉笔,整晚没睡,再加上透支精气,眼皮越来越重,直接窝在大椅子里,沉沉地睡过去。 屋顶传来轻微瓦动声,并没有吵醒又困又累的少年。 * 李路行浑浑噩噩地坐在栏杆上,结了血痂的额头抵着红漆柱子,身上虽不是粗布麻服,却也极为朴素。身后堂屋摆了一张供桌,点燃的白蜡烛令端着托盘的表哥后背寒毛直竖。 “行弟,喝口粥吧。” 李路行恹恹地:“喝不下。” “去床上歇一歇?” “睡不着。” 李路行闷声:“我害死了人,哪里还能睡得着觉。” 那也太没心没肺了。 褚贞有心想说这样阴差阳错,又不是你想要造成这种结果的,何况,一个平民,死了也就死了,难道还要李家嫡子去给她赔命吗。 可看表弟如今的蔫态,褚贞到底没那么低情商,将惹人不高兴的话说出来。 或许过几天就会好了,褚贞漠然地想,手里第一条人命总会令人耿耿于怀,可是,基于内疚的情绪,又能维持多久呢? 剑仆行进来,微微弯腰,“少爷,林公子醒了。” 李路行黯淡的眼眸里终于流过一丝光彩。他立刻从栏杆上翻下来,语速极快:“醒了?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再吐血?” “醒了,据说身体不错,没有吐血,只是精神状态不太好。” 李路行低“嗯”一声,摆手让人退下去。他静静在原地站了足足十息,忽然问:“表哥,如果要道歉,该怎么做最有诚意?” “你要道歉?!”褚贞见鬼了似的,眼珠子几欲瞪出眶。 光照下,李路行的神色一片空茫,“对……”突然地,仿佛是负面情绪已经增到了临界线,小少爷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害死了人,表哥!我害死了人!” “我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我的,他们说我不讲道理,傲慢无礼,下颔快要戳破天了,早晚要摔跟头,我以前从来不把这些话当回事,觉得他们都是在嫉妒我——”李路行哭得脸颊烫红,发自内心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改,我都改,我早就应该改了!” 他打着哭嗝,身体一阵抽搐,上气不接下气地:“表哥,你教教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林稚水原谅我。我应该怎么改?以前姐姐会教我的,她会很严厉地告诉我我哪里错了,肯定是我让她失望了,她才不管我怎么做了。现在她不在这里,表哥你教我行吗?” 褚贞目瞪口呆,望着李路行鼻涕泡泛水光,停停顿顿,好不容易把整段话说完的模样,恍若以为自己在梦中。 不!梦中也不敢这么发展!一向追求完美的李大少爷,在他面前哭得像落水猴儿?连爱俏的性格都不顾了? 褚贞嘴角悄悄翘了一点,又飞快地压回去。“咳,道歉最有诚意的,该是负荆请罪。” 李路行不假思索地:“好!” 他抬起眼,“除了林稚水,还有其他人,我会一一背着荆条过去。表哥,你等我一段时间,等我道完歉,再跟你回家。” 他是认真的……褚贞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哪怕之前,他换下了锦衣华服,洗掉了脸上的胭脂水粉,褚贞也不觉得他能彻底改好,可现在…… 李路行:“表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面对这从未有过的恳求姿态,褚贞眼皮跳了跳,“你说。” “明天白日,你能不能先代我上门道个歉?” “嗯?”他看走眼了? 李路行很有自知自明:“他现在肯定不想见到我。” * 褚贞带着嘱托,站到了林稚水的宅子外边。 ——牵着马笼头,扶着马鞍,将一匹汗血宝马带过来,作为赔礼。 清晨时,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跛足的乞丐摆好破碗坐到了街角,流浪的废人掖裹衣角在县中游荡,小贩儿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地卖早餐。 褚贞眉头深皱,将自己缝有剑纹的衫子往里拉了拉,状似不经意地踏前两步,离小贩直行过来的道更远了。 他抬头望着林府的牌匾,轻咦一声,清光晨雾中,身上又薄又旧的宽袍广袖随风微摆。 寻常人没有感觉,他站在这儿,就感应到了天地间的灵气席卷成漩涡,与云朵相连,仿佛天都要倾下来了,源源不断往位于中心的林府灌输。 这……分明是一篇灵气斐然的巨著要出世了! 身为一位读书人,褚贞从掌骨到手肘再到肩头,都在激动到颤抖,神色又是震惊,又是喜悦,还夹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这屋里只有一个人,那名为林稚水的学子,今年才十六岁吧!就能如此少年天才,写出惊世巨著吗! 褚贞压下酸溜溜的妒意,脸上扬起真诚的笑容,上前敲门。 良久,没人应声。 白昼将褚贞僵硬的笑容照得清清楚楚。 他顿了又顿,门敲了又敲,始终没人应答。 鬼使神差的,褚贞将汗血宝马寄放去了对门早餐铺子的后院,走进阴暗的巷子里,吹了一声口哨。 然后,迎来了一阵低风——一只红鹦鹉从空中飞来,在他肩头又蹦又跳,还亲热地蹭他脸颊。 “红儿。”褚贞喊它,特意压着的嗓音温柔缠绵。手指着林府,“帮我去那家里看看。” 红鹦鹉歪头瞅他,看似呆呆的样子,褚贞却知道,这只鹦鹉极通人性。 “去看看,他书桌上是不是有什么没收起的文章,背下来。也帮我看看他在做什么,午时再回来,记住了吗?” 红鹦鹉扑扇翅膀,学着主人的样子,贼兮兮道:“记住啦!记住啦!” 褚贞便笑了,做出一个托举向上飞的动作,“去吧!” 哪怕被发现了褚贞也不怕,非战时,谁会特意去注意一只鹦鹉呢。 红鹦鹉展翅,飞去林稚水家中,骤降书房屋顶,拿爪子扒拉开一片瓦,圆圆的眼睛贴在洞口。 它看到了少年窝在椅子里,面对透亮的窗紧闭双眼,黑而浓密的睫毛轻轻搭在下眼睑上,睡得安详。桌面的石狮子镇纸压着一篇文章,应该就是主人想要的那个。 红鹦鹉伸长脖子,几乎要挤进去大半只脑袋,将文章上的字全记入脑海中。 椅子上的少年仍在熟睡,太阳渐渐高升,直到有风吹开虚掩的窗,嘎吱嘎吱晃动,日头透过贴窗的竹篾纸上,照耀在他脸上,一道道金色光斑随着窗户一摇一摇,时不时刺他眼皮,林稚水才迟钝地张开双眼,神情略带刚睡醒后的茫然。 等目光落到桌上的文章时,他就全然清醒了。 “我真是魔障了。”林稚水苦笑,站起身,端了火盆来,红炎一腾,就将仿写的祭文丢了进去,蹲下去目视它焚得一干二净。 祭文上的灵气早已消散,强行灌注进去的东西,根本就留不长久,更别说引起异像了。 林稚水蹲的时间有些久,起来时腿一软,身体歪了一下,一枚玉牌从怀里掉出来,“嫏嬛”二字雕刻得十分精致,一笔一划中,缓缓流动光影。 林稚水盯着那块牌子,眼睛一点一点恢复光芒。 对!嫏嬛洞!始皇帝说过,嫏嬛洞里保留着诸子百家的典籍,那时候还不能称之为史家的史官的能力,应当也有修习方式的记载。 林稚水弯腰拾起玉牌,亲了亲玉的质感,干燥的嘴唇上传来微微凉意。“我一定会……”呼出的热气将玉牌蒙上氤氲,也同时令黑亮的眼眸覆盖一层水雾,“一定会把嫏嬛洞夺回来!” 只要夺回嫏嬛洞,他就能学习史家的能力,到时候,就清楚是哪个该挨千刀的玩意儿,害了他妹妹! * 红鹦鹉在县中飞了一圈,在酒楼二层大开窗的雅间里发现在吃饭的主人,手旁还放着一杯琥珀色的酒。这只鸟扑棱着翅膀飞进去,尖喙探进杯里,去啄酒液。 褚贞慌忙拎了它扔到一旁,拿手盖住杯口,“这热酒是我救命的东西,你可不能碰。” 红鹦鹉眼睛圆溜,在褚贞脑袋周围飞,扯着嗓子学舌:“不能碰!不能碰!” 褚贞拿筷子敲了敲碗碟:“行啦,快跟我说一说,你看到了什么?” 红鹦鹉先将文章念了一遍。 褚贞听得如痴如醉,“好!写得真好!这文的灵气该有五尺,不,六尺!” 纵观人族,又有几个文采能达到六尺的呢? “不过……”他有些疑惑,“奇怪,只是六尺多,不至于搞得那么大阵仗啊。” 那必须是八尺九尺,传闻中名著的待遇了。 褚贞长舒一口气。 不过,不管几尺那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男人拎起酒壶,对着壶嘴饮下大量酒液,喝出躁汗,踢了鞋子,除了袜,赤足在雅间里快走。 衣动带飘,仿若腾云驾雾,仙风道骨。 红鹦鹉跟在他身后飞,时不时瞅着时机给他扇两下风。 褚贞笑道:“你若不是虹姐姐送我的,我都要以为你是一只妖了。” 红鹦鹉疑惑地叫了一声,在室内徘徊。 褚贞有些醉了,又坐回了椅上,以手支颐。另外一只手拿手指拨弄红鹦鹉的羽毛,“我想你个畜生也是记不得把你抓来的人了。” 红鹦鹉啄了啄他的手指。 褚贞叹息一声,拿起酒杯,“我和你说啊,她以前一只手能逮住八个你,边陲杀妖时,嘿,老远的,那些妖族看到她紫得发黑的衣服,都闻风丧胆,可惜……如今也只能呆在阁里,做个大家闺秀喽。” 红鹦鹉鸣了一声,飞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褚贞顿时把李虹抛之脑后,失手打翻了酒杯,“当真?他真的把稿子烧了?!” 那可是六尺灵气的稿子!说不要就不要吗! 褚贞想起自己至今还只能写出二尺,三尺的文章,一股愤怒油然而生:凭什么!就凭天资好,就能不珍惜吗!不想要……不想要…… “不想要那可以送给我啊!”喊出口后,褚贞狰狞的眉目忽然顿在脸上。 一息后,又摇头,“算了,我又没有妹妹。” 他也不多想,低头重新穿好鞋袜,抹干净嘴,回了李家在这边的别府。 一进门,就被李路行守了个正着。 小少爷期期艾艾:“表哥,林稚水他什么态度?” 褚贞猛然一惊,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这事了,随口扯谎:“我在门外站了一个上午。” 李路行就懂了,垂头丧气:“他果然不想见我。” 褚贞道:“阿弟……”他陡然一停,望着李路行的目光逐渐诡异,“弟?” 李路行一时间竟有些毛骨悚然:“表哥?” 褚贞垂眸,“行弟,你当真想要求林稚水原谅?” “想!”李路行大喜:“你有办法?” 褚贞幽幽地笑了:“有一个,保证万无一失!” 李路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人:“请阿兄教我!” 褚贞却只是答非所问:“阿行,你可知我八岁那年,最想要的生辰礼是什么?” 李路行摇摇头,但他也不傻:“阿兄想要什么,我现在就去找!”微微泄出的笑意里,充满自信。 也是啊。褚贞想:他确实有那个本钱自信,整个李家,未来都是他的。 褚贞道:“凡是李家人,八岁时皆能去剑冢取一把剑……” 李路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戢鳞剑。 他诚恳道:“这个不行,戢鳞是我的半身。”他歪了歪头,“不过,我可以求阿爹,破例让你进一次剑冢。” 褚贞笑了,笑意不达眼底:“那为兄就先谢过阿弟了。” 李路行急道:“谢来谢去浪费时间,快跟我说一说,具体怎么做。” 褚贞把手附在李路行未加冠的发顶上,从顶部往后摸,缓慢地摸到脖颈。“不难。”他微笑,“我们上车回皇城,只我们俩个,这个办法,你留在他面前晃悠,可使不出来。” * 马车颠颠簸簸,小少爷人也是晃晃悠悠的,才刚上路,他知道不能心急,就问了其他事情:“表哥,我之前忘记问了,你怎么突然来的金光县?” 这车精巧,仿轩辕黄帝七香车所造,无需马牵引,人在车中相控,就能让它随意行走东西。 褚贞拉开马车里的暗格,铺开桌子与酒水,还有些许瓜果,卤味。“你许久未归,又语焉不详什么最好的生辰礼,你姐姐便托我来看你。” 李路行愧然:“是我让她担心了,她一直有心口痛的毛病……” 褚贞递了一杯清水给李路行:“七八年的老毛病了,不用担心,我出来时,她没有请大夫。” 李路行感激地看了一眼表哥,将清水一饮而尽。 “说起来,表哥你呢,小叔还生你的气吗?” 想到令自己爹生气的事情,褚贞略有些不自然:“还好吧,他也不舍得和我置气。” “对了,关于林稚水那边……”李路行还想说什么,忽然感觉脑子晕乎乎的,“奇怪了,我这是……怎……么……了……” “嘭——” 瓷壶滚地,水渍湿了布衫。 褚贞面色不动,慢慢斟酒,慢慢饮,马车再驶出一段路,桌面上倒的人仍未醒,他方才吟吟一笑:“阿弟,我可没骗你。” 人死如灯灭,你若是死了,一命赔一命,林稚水肯定会原谅你了。 * 褚贞的马车全车缟素,千里之路,他每到一座城镇,都要下车哭一哭,哭弟弟年幼,哭弟弟死得突然。 ——他可不怕剑仆目睹那一切。非常奇怪的是,整个李家对仆从的掌控能力,都没有他表弟的好,真真做到了令行禁止,褚贞每每都觉得,哪怕他表弟让仆从们眼睁睁看着他去死,那些随从、剑仆,恐怕也会照做。 当李家家主提前得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消息时,一厥气,几乎要晕过去,却又硬生生挺了过来。“他们……现在在哪儿?” 剑仆道:“城外三百里,第八日就能入城。” “嗯。还有别人知道此事吗?” “属下已将消息封锁起来了。” “做得不错,下去领赏。” 李家家主坐到床上,神色颓然,仿佛刹那间老了二十岁。 他俯身到被上,“路行吾儿……”声音哽咽,“你要怪,就怪为父吧。”抬首时,髭髯皆是泪。 六日后,李家家主大开赏剑宴,连开三日,到第三日时,一辆灵车驶入皇城,进了李家大门,众人皆惊。 李家表少爷从车中滚出来,亦是浑身缟素,悲痛欲绝,嚎啕大哭:“我对不住李家!对不住行弟,他被那林稚水杀了!” 哭声中,细细将李路行和林稚水的冲突说了。他也不添油加醋,只是如实说来,毕竟这种事情,不管谁占理,在李家看来,李路行都罪不至死。 李家人愤之,拔剑便走:“必杀此竖子!” 一柄天剑自天而降,锃然入地,不见剑锋。 整场主客九百四十四位,皆被沉厚剑气所慑,那柄剑,如同澎湃大海深处,大禹定海之针,沉稳,平和。 剑,本该是攻戈之器,这股剑气却如大地,厚德载物。 据他们所知,当世只有一人,修此意。 李家家主缓步走出,怒斥:“滚回去!” 他二弟推着轮椅出来:“大哥,行儿死了!那小子既然敢动行儿,必须让他偿命!” 李家家主:“死得好!” 如滚石入海,惊得其余人心中起骇浪。 李家家主厉声:“持剑不仁,因一己之私使人丧命,死了也是活该!” 他握着剑柄,用力抽出,剑气横空。 “大哥不要!” “家主!” 剑气柱击在马车上,马车四裂,炸出冰块之中,白布覆身的少年尸体。 李家家主剑尖指着李路行的尸身,痛心有,哀绝有。两行清泪自眼角流出。 “李家路行,以李家所学逼迫同族,骄纵任性,轻佻骄骜,事故在他,责任在我。我为他父,却没有约束他,没有管教他,致使他手中沾同族之血,致忧患,生祸乱——” 他反手,长剑连刺周身一十八下,剑剑对穿,血洞如涌泉。 “大哥!快!大夫!不!请御医!” 李家家主却是充耳不闻,往地上一跪,鬓角生白。 “列祖列宗在上,今,李家,第三十二代家主,李韬,承请,将嫡子李路行逐出李家,驱离族谱,永生永世,不得受李家供奉!” “阿爹!不要!”斜里冲出来一女子,许是出来得急了,脚上鞋袜未穿。 李家家主头也不回,高声:“请宗庙!” 李家宗庙光华大放,上彻于天。 一本厚厚的书籍飞出,首页便是一句:“此一脉李姓,自李白始。” 一页页翻出,一个个人名掠过,直到尾页,李韬之下,是—— 嫡子:李路行。 随即,仿佛有事物在涂抹,李路行的名字,一点点淡掉,直至书页浅白光滑。 “此错不在林稚水,他为幼妹复仇,属人之常情。李家人,以此事刁难林稚水者,永逐李家。”李家家主起身,转头,环视众人:“谁欲违我之意?” 他的语气很平静,一身白衣,此刻被血汩红。 李虹双眸含泪:“阿爹,那是阿弟啊!你……你怎能如此狠心!” 李家家主不说话,不动人情的仿佛一垒岩石。 皇帝得知此事,怔忪许久,便如李家家主心中所愿,吩咐了暗卫,尽快将此事传入林稚水耳中。 法家名士正在宫中,皇帝做此事时未曾避她,这位大家幽幽一叹:“君子义大我,如今或许没几个记得了,李韬修的是儒学啊。” ——他心甘情愿以身上一十八处血洞铺路,消林稚水之愤,使人族天骄绝不会被妖族拢去。</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1章 皇城检尸 “我杀了李路行?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皇城一家糕点铺里, 买糕点的白衣少年听着其他人的讨论,一脸懵逼。 不是……你们就这么给人定罪了,都不挣扎一下吗? 包公审案颇多,人情世故上, 可比林稚水清楚得多。“那褚贞必然平日和李路行无利益纠纷, 又是表兄,能千里迢迢去寻他, 想来平时关系亦不错。血缘, 亲情,无利益纠葛, 怎么会有人怀疑他。” 林稚水点头,“这倒也是。” 某个杀母案里,儿子托言母亲去旅游了,大半年没用她的号码联系人, 亲舅舅来询问,不也一样信了侄子的话吗。 血缘关系, 有时候是最障目的那一片叶子。 而且, 论起动机来, 的确是他自己比褚贞有嫌疑——他当时可是真的差点杀了李路行。 林稚水转头, 去与糕点铺的老板说话:“不知我可否先付了钱, 过几日再来取糕点?” 老板自然是点头的。 林稚水又问了李家地址,径直走了过去。 阮小七:“怎么突然又不买了?” 林稚水叹道:“我本是想买来祭奠濛儿, 但是, 总不能扣着一头屎盆子去找国师吧?” 也不知道国师什么性情,是不是她收敛了妹妹的尸骨, 听闻皇帝将李路行视若亲子, 而国师, 说不准受了皇帝影响,也对李路行颇有好感呢? “她不见我还好,万一见了我,气愤之下,不将濛儿还我……”林稚水脱下头顶斗笠,轻轻抱在胸前,露出一双懒懒垂下,暗含锋芒的眼,“先伤了妖族太子,又害死李家嫡子,再来一个国师,人妖二族都无我容身之地,我也很难办的。” 说着“难办”,少年的脚步分明没有多停顿一下。 文字世界里隐隐传来叹息。 ——本就是无法无天的性格,如今最亲密的那根线断了,真不知道以后他能由着性子,做出什么来。 哦,不,林稚水的脚步还是停了。 李家到了。 或许是因为李路行的死亡,整个李家全被压抑肃穆的气息所笼罩,便连门房脸上都没有丝毫笑容。 林稚水上前,非常有礼数地拱手,可说出来的话却简直像上门挑衅打脸:“烦请通告一声,就说林稚水前来拜访。” 门房呆愣两息,看林稚水的目光,便渐渐染上冰冷的杀意。 李家满门习剑,就连门房都会几手,而林稚水杀了李家嫡少爷,简直像是一巴掌掴他们脸上,如今正主出现,怎不让人愤怒。 林稚水平和地重复一遍:“烦请通告一声,就说林稚水前来拜访。” 想到家主的话,门房硬邦邦扔下一句:“等着。”转身进门。 林稚水百无聊赖地靠着门墙,在另外一个门房的打量中,垂着眼睛,静悄悄地站在那儿,手里还拿着一个九连环玩耍,等到主家之一出来时,他已经漫不经心地撤销到第八个环了。 秋水长剑角度刁钻地刺过来,势要直钻他心房。 门房将牙齿一咬,不敢出声。 “叮——” 九连环的环身部分,精准地与剑尖相撞。少年慢悠悠抬起头,笑道:“看来你们家主的话,说出来就像放屁一样啊。” 坐着轮椅的男人将剑一收,横放膝头,慢条斯理地:“你说笑了,我只是想要检测你是不是真的林稚水——贞儿刚回来,你就出现了,让人怀疑……” 林稚水松开手,捏着的九连环叮叮当当落地,金属与地板撞击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断了男人的话。 “礼尚往来。” 少年剑若流星划过,出势极快,男人没想过他在李家门口也敢动武,仓促间举剑相迎,少年锋芒击中他剑身,登时一股势道传来,震得他闷哼一声,险些脱剑。 “现在呢。”林稚水语气平静地问。“我是不是真的?” 男人瞳光颤动:“青莲剑?!” “你为什么会有青莲剑!” 林稚水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似笑非笑:“怎么,以你们的情报,还会不清楚我进过白玉京?” “先祖他——”男人失声。 清楚归清楚,可谁能想到,祖宗的好处,会给了一个外人呢。 林稚水直言:“我要看一看李路行的尸体。” 男人——也就是李路行的二叔,李家家主的二弟,李玄神情一冷:“林稚水,纵然你是先祖传人,李家也不会白白受辱。” 林稚水眉头拧起:“人不是我杀的。” 李玄明显不信:“不是你杀的,难道是贞儿杀的?” 林稚水淡淡道:“不用非此即彼。”还没有证据的事情,他也不会直接说出口。 李玄冷笑:“你恐怕不知道,行儿从小到大,任性归任性,可从未欺男霸女,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这事,是他头一回的失误——做了就是做了,我大哥也按着我们,不许我们来寻仇,你何必拿了好处,还想要名声。” 林稚水皱眉,感觉和已经认定了一件事的人说不清,直接迈步,从他身边踏过去,“我找你们家主说。” 那才算是李家目前少有的明白人。 李玄脸色一变。 他虽然不赞同林稚水的话,可却也知道如果真让林稚水见到家主,以家主的性子,说不定真的会允他去翻看行儿遗体。 那是亵渎!李玄恨恨地想:仵作是损阴德之人,林稚水此番作为,比损阴德更损阴德! 李玄:“拦住他!” 剑仆们现身,将林稚水团团围住。 林稚水环视一圈,扬眉,“试试?”青莲剑出了鞘,剑尖拖曳于地,随着他的前进,划而地分。 剑仆们望着那柄象征青莲剑仙的佩剑,皆不敢动手,林稚水走一步,他们就退一步。包围圈是形成了,然而屁用都没有,恐怕林稚水能顶着这个包围圈,一步步走到李家家主面前。 李玄怒道:“你们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一声暴喝传来:“你才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剑仆们跪下时,微妙地松了一口气:“家主。” 二长老能无视青莲剑的地位,可他们这些剑仆自小培养时,都是对着青莲剑的塑像,对着青莲剑仙的画卷宣誓对李家的忠诚,长年累月积出来的威慑力,使他们哪里敢对剑仙传人出剑。 李玄受到了惊吓:“大哥!你不是受伤在床上躺着吗!”他缓缓调转轮椅,见到李家家主黑如锅底的脸色,立刻解释:“我不是想寻仇,是他紧捉行儿不放,非要亵渎他的遗体,我才让剑仆们拦他。” 这话说得李家家主也生了不满之心。 他面上不显,只是斥道:“胡闹!自去宗庙里清水禁食三日!” 李玄心有不服,但是还知道在外人面前维护大哥的面子,低了头:“是。” 李家家主又扫向剑仆们:“自去领罚。” 剑仆们垂首退走。 李家家主这才看向林稚水,生硬地扯开一个笑容:“你就是林稚水?” “您就是李家现任家主。” “是我。”李家家主走近林稚水,至少表面上看十分友好:“巨阙可好用?” 林稚水点头,又拱手行谢礼:“多谢。”不给李家家主过多误会的机会,直截了当地:“李路行不是我杀的。” 李家家主瞳孔紧缩:“当真!” 林稚水只是举起青莲剑,神情严肃:“我向师父发过誓,我的剑为正义,为道义,为人族而挥。为家妹报仇,合乎道义,但是,我会选择光明正大地约战他。而不是私斗。” 李家家主垂首,望着那柄被爱护得很好的宝剑,以他持剑近五十年的眼光,自然能看得出上边没有怨气,没有愧疚,更没有屠戮过人命之后的血气。 ——湛湛若青天的剑身,清爽如清风自来。 “我信你。”李家家主沉甸甸地说,“但是,拿不出证据,李家其他人不会信。贞儿也算半个李家人,对行儿亦是素来真心,他赌咒发誓,行儿死绝前最后一个人见到的是他,并且还提到了你的名字。” 林稚水:“听说国师擅长卜算?” “国师的卦,不能轻易而出,寻常小封到无所谓,如这样对前情一无所知,直窥机密的卜算,需要大耗元气。不可能只为了我儿就做出此事。国师愿,我不愿,陛下也不愿。她的卦该留给整个人族。”李家家主轻轻摇头:“何况国师闭关去了。” “闭关?” “她新收了一位徒弟,听闻天赋极好,是天生的擅长卜算,国师要为她打好基础,特意嘱咐,非大事不出关。”李家家主可不敢厚着脸皮觉得自己儿子死亡,属于大事——哪怕是他,现在就猝死了,也没办法惊动国师。 林稚水点头,很是平和:“那我自己去查,您先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以防打草惊蛇。” “可以。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过来,我会吩咐下人,你来了直接找我就是。” 这位李家的现任主人,的确比其他人容易交流。 林稚水找个地方补了觉,深夜,带上火折子去义庄。 李路行被逐出李家后,尸体只能屈就这地儿,林稚水轻而易举就翻到了他。 然而,没那么简单找到线索。 林稚水一掀白布,扑面而来的尸腐气令他禁不住屏住呼吸。 那是一具已经开始液化的尸体,缓缓流成类草莓汁的液体,模样浑浊。 “看来,褚贞用冰将他冻起来也不顶用,路途遥远,八|九月的天又够毒,尸体终究是受到了影响。” 可惜他当时没和褚贞同路,不然,说不定就可以在死亡没几天的时候,检查尸体上的痕迹了。 随即,林稚水把包公请出来:“包待制,麻烦您了。” 包公道:“为人除冤,是我准则。” 他们先用酒、醋泼洗李路行全身,使身体可能会有的损伤更好的出现,才开始分头脚地检查李路行的尸体。 “从口鼻里流出的血液泡沫并非黑色,不是中毒。” “指甲与牙齿,头发皆脱落,舌头伸出,死亡时间的确是近一个月。” “除西门庄主造成的剑伤外,还有一道剑伤,应当是贼首致命的攻击,全身无有其余刃伤。” “只有一道伤痕,无其余挣扎痕迹,也不确定是否自尽。” 林稚水喃喃:“没有挣扎痕迹……” 他猛然抬头:“包待制,或许是熟人犯案,我们去找褚贞。不出意外,李路行的魂魄应该会跟在他身边。”</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2章 究竟是谁 褚家, 褚贞手拿着一颗柠檬,用刻刀小心挑琢表皮,小勺子谨慎地挖空汁肉。 雕着雕着, 忽然呼吸急促, 面颊红润, 他紧咬牙根, 将柠檬轻轻放下,手迅速地拉开抽屉,拿出一黄纸包,打开后,将里面的散尽数服下。 瘫软在椅子上三五息后,双眼慢慢眯起, 似醉非醉,只觉飘飘然要往天上去。 稍坐一会儿后, 俯身端起桌旁烫酒的小红炉, 倒出一碗碗热酒, 喝得浑身滚烫,松松垮垮的薄衣服散热虽好, 也将他喝出了一身汗。 闷闷的脑子一片清明, 褚贞迷醉地呻|吟一声,起身, 拉门, 深深吸了一口九月尚有夏日余温的天气,病态白的脸上晕开浓厚的绯红。 幸好脑子还清楚, 知道不能这么一副喝了酒的样子出门, 万一被李家发现, 容易生恶感, 褚贞只在自家院子里暴走。 走着走着,有人推门而进:“你在做什么——谁许你喝酒了!” 来者是一位五官立体的女人,棱角分明,气质刚硬,极具攻击性。 褚贞停都没停,只是换了个方向面对来人,表情瞬间转换为愧疚不安:“阿娘!”热气熏出的水光令他看上去就像是为表弟难过,“我知道我不该喝酒,可是,行弟他死得——实在令我难受。大伯还不许我们去报仇。” 女人对于他自认“李家人”的态度并未有一丝不认可,只是生硬地道:“那也不该喝酒,喝酒误事,你和李虹学学,用刺血抄佛经为李路行安抚亡魂。” “虹姐姐她……” 这个举动…… 褚贞眼睛一亮,觉得自己可以复刻过来。 他母亲似乎想到了一件事,眉心皱出褶皱:“你最近别出门,林稚水来皇城了,出门也记得带我给你的东西。防止他记恨你告状,对你出手。” 褚贞在母亲说话时仍在暴走,听到这话,登时左脚踩右脚,整个人摔了个大马趴,“他来皇城了?!”停顿片刻,迅速把语气改成愤愤不平:“他害了人还敢出现在李家,就是欺负大伯仁厚!” 褚天真漠然:“君子可欺之以方。” 褚贞爬了起来,唉声叹气:“太君子了,行弟在九泉之下,该有多伤心啊。” 褚天真眉头一挑,不置可否。 褚贞亲亲热热挨过去,“阿娘,你能不能再给我点钱?” 褚天真端详他:“你去金光县前,不是才刚给了你一镒黄金?” 褚贞讪笑:“买了一些东西,比较费钱。而且,您也知道,我带了家里的汗血宝马出门,它的草料非常烧钱。”放软了声音,“阿娘,您就再给我一点嘛,我准备去寺里为行弟上香,点长明灯,可是兜里没钱了。” 褚天真摸了摸袖子,“晚上我让人给你送来,钱,我刚给你爹了。” 褚贞皱眉,脱口而出:“他又去赌了?” 褚天真表情不变,平静道:“反正我养得起。” “这倒是……”褚贞撇撇嘴。他们家是巨商之家,由他亲娘做家主,日进斗金都是说少了。 褚贞送走母亲,关上门后,脸上表情忽地一变,低声:“林稚水那家伙怎么会突然来皇城,他不用准备升舍试吗!” 踱步在院中,整个人都有些烦躁,“包公……” 文战那一事,谁都知道林稚水有包拯相助,可审阴阳。然而,褚贞开始时并不怵。 ——林稚水要准备升舍试,来皇城至少要等到十二月底,那时候,就算李路行的魂魄跟在他身边,四个月的时间,也该消散了。 “不行!”褚贞大步向他父亲李浑的房里走去。 绝不能让包公发现,李路行的魂魄跟着他! 褚贞知道自己父母分房睡已有二十多年了,并且,通常不进入对方领地,也就不担心母亲会忽然出现。 用私配的钥匙开锁后,褚贞将门掩好,想也不想直奔墙上挂的那副七层坚甲去,手往甲胄后边摸到一凸起,用力按下,机括声响起,大床缓缓自中间拉开,分为两半,露出地面一个凉气嗖嗖的口子,顺着阶梯下去,是一处小地室,室中空空,只有墙上挂了一支通体火红的笔,质感如玉。 褚贞拿下那支笔,也不见他沾墨,凭空在虚处书写,一列字缓缓浮现。 “李路行魂魄,跟与凶手身旁”。 ——非他之力,而是红玉笔神异。 褚贞忽地捂了嘴,咳嗽声直响。 这笔他知道功效,如果写的事情不是真的,就没办法写出来。 他顿了顿,脑海中想着“魂魄可被大光明咒超度”,笔下同样书出了这十个字,证明可行。 褚贞咳嗽声不断,咳着咳着,血迹自指缝中渗出。他的眼睛却亮得可怕,仿若恶鬼在人间。 “你在干什么!” 褚贞手一抖,转身,见男人站于阶梯口,眉眼中尽是疲惫之色,嗅之酒气浓浓。纵是如此,他依然厉声:“我不是说了,不许你用它做私事吗!” 褚贞的反应。却是把笔一摔,手往身后指:“你自己看看,我是做私事吗!” 男人大步下来,先捡了红玉笔心疼地抚了抚,才抬眼,看完后,浑身一震,“贞儿,我……” 褚贞扭头,神色不耐:“从小到大,你就没管过我,谁都知道子女要避父母讳,你却非常随便地给我起名叫‘贞’,不需要道歉——”他脸上露出嘲讽,“毕竟你从没了解过你儿子是什么样的人,看到我动了你的笔,想当然以为我是为了一己之私,也很正常。” 男人脸上流露出愧意,“不……我只是怕你出事,这笔不能轻动,它耗的是人体精气神,用多了,会体弱多病,减少寿命,更甚者,用过头了,会直接精气神衰竭而死。” 褚贞飞快地勾了勾嘴角,“不用你管!我死了也是我活该!”假装愤怒,脚步声重重的离开。 不用担心了,他父亲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似乎一直对他心有愧疚,只要他这么说,再加上那两句话很像是他好心想要为表弟超度,他父亲绝不会起疑。 这时候,身后飘来一句话:“我会把这支笔换一个地方藏起来,你以后不用再来找它了。” 褚贞脚步微顿,复又离去。 * 褚贞坐马车去了最近的寺庙,等到母亲给他送来钱之后,添了香油,要了客房,在房中,一遍遍念诵大光明咒。 “行弟……”他幽幽地说,“可莫要怪我啊,我学的是法家,目的高于一切。只要达到目的,是否仁慈,文明,合乎理法,都不重要。哥哥送你最后一程,你乖乖去投胎好不好?我做到了答应你的事情,你也该把欠我的剑还我了。” 烛火忽明忽暗,似乎有谁在气急败坏。慢慢的,随着念咒声声,火焰烁动频率逐渐减少。 “嗡,啊蒙嘎,微罗恰那,玛哈姆得拉……” 红鹦鹉落在窗前,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重重烛光下,跪坐念经的青年。他嘴角翘起的弧度,像极了那天看到亲表弟崩溃到顾不得仪态时,偷偷扬起的笑。 ——真的感情极好的表兄弟,在看到那一幕时,又怎么会幸灾乐祸呢。 * 皇城极大,林稚水开始想动用玉玺,然而刚把神识寄托天地,一股桃香袭来,温柔却不失坚持地,把他的神识按回身体里。 林稚水睁开眼睛,茫然四望。 也没见着桃花,也没见着桃子,倒是有不少桃木,没花也没果,空着枝头栽在皇城各地。 ——这还是玉玺头一回不能用。 林稚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先把这事暂时放在一边,蹲守在褚贞家门口,耐心等了三天,才守到他清晨归来。 青年神色委靡,也不知道去做了什么,身上穿的轻薄宽衫倒是十分占便宜,哪怕对方明显一副没睡够的样子,也能在风吹起时,衬托出仙气飘飘。 ——非常有魏晋遗风。 林稚水还闻到了他身上有很浓重的檀香味。 包公从文字世界里出来,眼眸明亮,仿若发着黑光。他注视着褚贞,微微摇头,“没有。” 林稚水诧异:“我猜错了?” 居然真的不是褚贞杀的人? 包公道:“只是一个多月,怨魂不至于散掉,没有,那就不是他了。” 林稚水若有所思:“看来,杀李路行的人一定要很厉害,才能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但是,林稚水还是感觉不太对。 “不对,不太对,我还是觉得他嫌疑最大。” 檀香…… “庙!” 林稚水飞快离开原地,往皇城里唯一那间佛寺去。 问得僧侣,得知褚贞为表弟李路行,念了三天三夜的大光明咒。 僧侣还感慨:“褚施主真是对李施主情深意重,三天三夜都不怎么歇息。” 林稚水抿了抿唇,转身往李家去。 包公:“你还是怀疑……” 林稚水想了想,表示:“因为我目前知道的嫌疑人只有他,我再去确定最后一件事,如果那东西能留下来,是他无误了。” 林稚水问李家家主要他劈碎的马车碎片。这句话问出口时,他自己都不抱希望,毕竟都三天了,按理来说,垃圾早该被清理了。 果然,李家家主摇头:“那个没有留下来,当天,家仆们就打扫干净了。” 林稚水叹气。也是他想着大头在李路行的魂魄上,才没有立刻去找马车,现在好了,线索断了。 他慢慢去往大门,脑子里思考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可以破局。 “林公子?” 林稚水回头,便见一下仆直立他身后,沙哑着嗓音:“我家小姐有请。” ……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你家小姐?” “是,李家大小姐。” 林稚水满怀疑惑地跟着下仆走。 奇怪,到底是哪里听过这种沙哑的声音呢? 出了院门,走过小道,拐来拐去,经入一个个景墙,沿路之景,假山翠竹,青松木桃,颇有雅趣。 林稚水正在左右欣赏景色,忽然听到耳边一句飞快的低声:“不要吃蛋。” 林稚水眼睛猛地一眨,克制着自己扭头的冲动,心脏砰砰直跳。 蛋? 什么蛋? 是说,李家小姐会给他蛋吃? 前方,仆从依然是那副低着脑袋引路的模样,仿佛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将他引上一处小坡,走过柠檬树林,到小阁楼前。 仆从敲了敲门,听得一声请进,稍微推开小缝,便退后几步:“公子请,小的就不进去了。” 林稚水瞧着那条缝,黑黝黝的,望不见光。看上去很是吓人。 少年扶了扶青莲剑,走过去,把门推开,光芒疯狂涌进,眼前倏地一亮,就见花信年华的女子秀丽端庄地坐于椅上,裙裳下垂,绫罗软鞋旁,卧着一头雪白狮子狗。 她一双美目朝他遥遥盈过来,发如丝绸眼含露,“林公子?”声音也是烟一般轻,称呼完后,绣帕掩着口唇,轻轻咳嗽两声。 林稚水鼻子动了动,嗅出满屋子药味,将外边柠檬树的果香压到低迷。 “李小姐。”守礼,也是为了方便跑路,林稚水就站在门外拱手,打死也不进去。 李虹噗嗤笑出声,侧首,水笋般的手指头举止优雅地撷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林公子是不是在找马车的碎屑?”在室内的侍女受到示意,把桌面的一个布包拿给林稚水,“我早便想到林公子需要它,提前收起来了。” 林稚水深觉柳暗花明又一村,喜道:“多谢!” “舍弟多次在信中提到您,说您文动文曲星……” 林稚水笑得有些尴尬。想也知道,李路行就算提到这个,也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李虹又咳了两下,帕子微掩的脸是病态的苍白,“我相信阿行的死不是林公子做的,希望您能找到真正的凶手,虹无甚本事,只能帮您留意些许需要收集的线索。” “多谢!”林稚水郑重道谢,“这样已经帮大忙了。” 侍女冲林稚水一笑,合上了门,没给任何寒暄的机会,他猜测里的“吃蛋”,连个影子都没有。 仆从立在不远处,眼不斜眉不动。 * 林稚水一块块木片翻找,有的很大块,有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小。 没有找到血迹。 “用酽米醋、酒泼……”林稚水念叨着《洗冤集录》里能让地面血迹显形的办法,找来酽米醋和酒,泼在木片上。 依然是大部分的木片没有问题,林稚水耐心翻找,终于在一块小木片的边缘处,发现了显形的凝固血液。 林稚水将所有木片收了起来,有血迹那一块,放在了最上边。 阮小七:“这是不是说明,是那姓褚的家伙杀的李小子?” 林稚水点头:“有这个可能。毕竟,其他人杀,若是从门帘处掀进来,李路行不可能察觉不到,身上必有打斗痕迹。而若是忽然从车外一剑刺进来,刺入心脏,应当能在车身找到剑刺破后的细洞才是。” 阮小七急道:“那还等什么!快去呈证据啊!” 林稚水蹙眉:“我现在有两个怀疑人选……” 阮小七懵了:“什么时候变的两个?” “刚刚。” 那个“不要吃蛋”,让林稚水耿耿于怀。“但是我又疑心是‘雪山惊魂’效应。” 林稚水细细给文字世界的人说了在前世一个有名的鬼故事。 一女子和男朋友以及一众朋友去登山,她因故留在营地里,看到山上雪崩,去寻,先见着互相搀扶的朋友们,他们统一口径都是男朋友死在了雪崩里。女子失魂落魄回到营地,就见到男朋友神色惊恐站在那儿,用心有余悸的表情告诉她:“刚才雪崩了,他们都死了,我侥幸逃了出来。” 阮小七揉了揉胳膊,被这个细思恐极的故事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林稚水:“我不清楚那个仆人是哪边的人,如果是第三方人,在李路行死后,还想借我的手冤死李家小姐呢?” “或者,如果他是李家小姐的人,特意告诉我这事,想要让我反其道而行之,反而不怀疑李家小姐呢?” “更甚者,万一是褚贞的人,杀了李路行还不够,还特意嫁祸李路行的姐姐呢?” 阮小七被说得头昏脑胀,只好揪着血迹那点不放:“你不是说木片上有血,极有可能是褚贞杀了李路行后,滴溅上去的?” “不,也有可能是用来故意误导我的动物血。” 林稚水叹气:“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很怀念dna检验。” 用来确定,这到底是人血,还是动物血。 林稚水颠了颠装木片的包袱。“我要再去义庄一趟。” 按照习俗,李路行的尸骨到亲人面前,还要再停灵七日。如今已浪费了三日,还有四日,尸骨入棺,那他就回天乏术了。 另一边。 李虹俯身,抱起狮子狗,抚摸着它的脑袋。没生灵智,只用本能来应对的狮子狗将头扭到一边,避过李虹的手。 李虹眉眼含笑,用玉指轻轻推它脑门,“生气啦?别气,我的好乖乖,不就是刺你一滴血吗?以后不刺了,别生气了,嗯?”</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3章 摸清线索 尸体, 会说话。 剑从前胸刺进去,还是从后背刺进去,尸体都会给你呈现出来。只要看骨头即可。 林稚水知道, 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 如果让李家其他人察觉到,必然会引起群愤。 古人重尸首完整, 他们认为, 人死后尸体不完整,不得入轮回。是以, 检验尸体, 甚至进行解剖的仵作, 才会被人们轻蔑为不积阴德, 不敬也远之。 “所以, 还是半夜去吧。”林稚水蹲在义庄周围的槐树上,静待夜色降临。 ——群愤他不怕, 但是万一碍了他的事, 那就令人心烦了。 到了夜半, 林稚水摸进义庄, 翻出一把匕首,就要给李路行剖尸时,突然听得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林稚水将包公的同人文稿往旁边尸体的草席下一压, 露出小小的边角, 再将李路行身上的裹尸布扯好, 迅速躲到柱子后边。 “吱呀——” 门被推开了, 那人拿灯一照, 脚步快捷地走入。 “女子。”包公透过承载他的纸页, 充当林稚水的眼睛,“黑衣,黑鞋,黑手套,黑头纱,没有丝毫裸露在外的皮肤。” 林稚水屏息。 女的?难道是李家小姐? 包公道:“她在检查李路行的尸首。” 林稚水保持姿态不动,“详细说说?” 伴着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包公娓娓道来:“她试了李路行尸身的软硬,检查致死伤痕大小,伤口阔狭。” “口腔,颈后,顶心,粪门,刃物处内外疮口,衣衫破损之处,皆有检验。” 林稚水心中点头。 伤口有两面性,大的是刺入口,小的是刺出口,不过,尸体已经腐烂得很严重,看不出来是前刺后,还是后刺前,所以需要翻看衣服破损的地方。 ——通常来说,剑分两种,一种是由窄慢慢变宽,一种是除剑尖外,剑身宽窄一致,倘若用的剑是前者,一剑穿心后就可以分出刺入口与刺出口了。 可惜,凶器属于后者。 至于口腔、脖颈、顶心、粪门什么的,都是常规的验尸手段。 ——也不怪会有家属不愿意了,在他们看来,其他就算了,粪门略有些侮辱人,死者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一个人,在非仵作情况下,能做到不顾脏污,详细查检尸体—— 她是谁? 又有新的脚步声传来,女子却安若泰山,并未躲去其他地方。 新的人一进来,就压着声音做汇报:“头儿,阿三回来了。” 女子道:“他如何?只有他一个回来?” “阿三受伤极重,断了一条胳膊,拼死回来的。只他一个人回来,如今正在咱们下榻的地方治伤。他有话想转告您。” “何话?” “您的猜测没有错,李家,除兄弟们,还另有一波家伙潜伏其内。” 女人冷笑一声,“李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家里漏成筛子了,都没发现么。” 她的下属并没有接这话。 女人又问:“还有呢?” “阿三还说,阿十一,阿十二,阿十三,阿十七,着了道,不知是李家下的手,还是另外那伙人。他们平常看起来毫无违和之处,行事思考皆是发自内心,然而,李家少爷一旦发布指令,他们便会令行禁止,绝不多做一步。” 女人声音带上淡淡不悦:“为何不早汇报?” “阿三去时,他们一切行动如常,认得阿三,也能与他对暗号,谈到李家少爷时,也会对他的性格表露不满,初始阿三没发现不对,哪怕李家少爷将他们全部留在原地,只和褚贞一同上路,也只是以为少爷我行我素的脾气又犯了。” 这倒也合理…… 女子沉吟不语。 属下又道:“阿三猜疑,异常藏在李家,他是您通过李家家主夫人那边直接塞进去的,没在李家呆几天,阿十一他们,在李少爷身边……” 女子叹气:“也有五六年了。” 属下接着汇报道:“然而,等车马远去,阿三提议偷偷顺着车辙紧随其后,却被其他人拒绝,说少爷的命令不可违背。” 林稚水听着,也觉得很不对。命令的确不可违背,但是,偷偷跟上去属于对李路行的生命负责的一种折中处理,于情于理,那些仆从都不该拒绝才是。 一瞬间,林稚水又想起来他和李路行刚见面的时候。 当时他还觉得李路行虽然有毛病,却也是个骄傲的人,战斗时不屑于让随从帮忙,惨败后也没让随从去群殴,反而赏了他们银票。现在换个角度想想,却发现其中明显的不对劲。 阮小七一身匪气,看着可不像个好人,幸好他的尖刀刺的是李路行耳骨,可万一是脖子呢? 那可不是普通切磋,刀都动脸上了! 不听少爷的话,顶多是不要命,听少爷的话,却让他丢了命,回李家后,他们都得死。 孰轻孰重,不至于想不到。 林稚水对包公说:“我试她一试,看她是哪边的,若是我追她出门,您留下,替我剖一剖李路行的尸身。看他胸骨。它在心脏前方,除西门庄主那一剑外,还有别的痕迹没有?” 毕竟,从前面刺进去,未必会避开胸骨,可按照古时候以为心脏全生在左边的误解,从后背刺进去,绝不会去刺脊椎——这两组骨头,于人体位置竖直正对。 “好,主家请小心。” 林稚水没有立刻拔剑。从黑衣女子自己过来查看这点,她应当是不希望有别人在义庄里,看着她检查尸体的。 ——不论是为了自己颜面,还是为了李路行颜面。 果不其然,听完汇报后,黑衣女子道:“是我对不住兄弟们,你先回去,别让阿三出事,我稍后再回。” “是,头儿。” 下属离去,黑衣女子继续验尸。 青莲剑动,剑吟若蝉鸣,灯芯噼啪,剑风袭过,一颤之后,倏然覆灭,陷入黑暗之前,只见得细长黑影掠过墙壁,直指女子。 她可以避开,但是那剑招就要砸在李路行的尸体上了。 ——林稚水当然知道自己能收住,黑衣女子却不知道。 她目锐如剑,透过黑纱盯着林稚水的方向,将李路行身上的白被子用力往上一掀,遮住双方视线。 清亮的裂帛声后,林稚水去势受阻,就听到自己的剑尖与对方的剑尖相击时,宛若金玉撞击“叮”地一响。 白被子坠下,庄门大开,林稚水只看到浓稠墨汁一般的夜色中,踏着风吟驰去的背影。 林稚水单手持剑,追了出去。 月色下,只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急驰,花草树屋自两人身边倒掠。剑吟声声,白色剑虹走水冲波般啸过三十多尺的距离,离她背心仅余数尺,迫得她骤停反身,拔剑相对。 只两三个呼吸间,林稚水就冲到她面前,长兵相接,锋刃流畅。 甫一交手,林稚水就知道,对面的人必然是一位剑术高手,并且和他走的是同一剑势,都是抢快,剑出不回,不论有多少破绽,在比之前更快的下一剑里补上。 势若光电。 然后,双方都发现了,对方的剑没有杀气。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们收了剑。 “你的剑不错。”尽管看不见脸,女子带着称赞的语气也证明了她的态度。 林稚水扬起一个笑:“你的剑也不错。” 这时,林稚水方能好好打量对方,女子披着月光,夜色在她肩头漫开,长身玉立,纵然全脸被黑纱所遮盖,林稚水也猜,这应当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不过,再美人也不能挡住林稚水追根究底的决心。“你是谁?为什么要夜探李路行的尸体?” “我姓王。”王姑娘的目光似乎动了一下,落在他的剑身上,“青莲剑,你就是青莲剑仙的传人,林稚水?” 林稚水笑了笑,“是我。我来为我自己洗脱嫌疑。” 王姑娘微微点头,“我也猜不是你。能火烧溟海城的人,绝不会不知道害死李家嫡子是如何逞一己之私。” 林稚水脸色稍变:“你是谁!” 妖族不算,他们绝不会把此事大肆宣扬,而知道这事的人,只有陆县令。再回想她刚才和属下的交谈…… 这人该不会连区区北方边缘地方的一个小县城的县令,也安排了人手去当卧底吧? 不至于吧!那她手底下得有多少人? 王姑娘哂笑:“我的身份不能告诉你,我随师姓,你称呼我王姑娘,王小姐都行。” 林稚水看着她,不说话。 王姑娘很是无奈:“真的不能说,你刚才呆在那儿偷听,也知道我是有下属的,我得对我下属负责。” 林稚水:“那你为什么要夜探义庄?” “这个能说。”王姑娘把手一负,隔着面纱望他:“我喜欢李路行有很多个年头,他死了,我当然要找到真正的凶手,绝不让对方逍遥法外。” 林稚水一噎。 李路行和他岁数一般,而对面的女子,已有二十四、五岁了,这许多年……“敢问您是在他八|九岁时就喜欢他了吗?” 王姑娘似乎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你猜?” 林稚水转身,“不猜,懒。我先回去休息了,你有什么线索,自己查就好,我自己一路,你和你的下属一路。” 王姑娘没想到林稚水会这么做,很是诧异:“我说说你就信了?” 林稚水伸了个懒腰,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将背毫无防备地留给她。“我信的是,在我攻击你时,你没有和我在义庄战斗——你对李路行的确有感情,我只要清楚这点就够了。” 不论是敌是友,至少此刻目的一致,都是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 王姑娘遥遥望着林稚水远去,罩纱下,眯缝着眼,忽地勾了一抹笑。 * 说是去休息,然而林稚水还是回去了义庄,包公已经把李路行胸膛剖了,见到林稚水回来,拭了拭手上尸水,“脊椎有损。” 林稚水笑了:“辛苦您了。” 终于,出现了明确进展。 如果无损,他才要头疼,毕竟,从身前刺入,避开胸骨并不难——那玩意可以在体表明显被摸到,所以大部分人杀人时,都会选择贴着左边乳|房的右侧,那儿是心脏没有胸骨保护的一部分。 ——也是古代人以为的,整个心脏生长的地方。 林稚水耐心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去找李家家主,用问问题来逐步摸清线索。 李路行有警惕心,平日里睡觉,剑都是垫在枕下。外加李家有注意培养他的遇袭能力,哪怕是睡着了,只要有杀意和响动,他也能迅速醒过来。 ——可以确定,大概率不是梦中被杀。 ——第二种可能,凶手离他太近了,比如说褚贞。 “褚贞有说,李路行是死在马车内,还是马车外吗?” “马车外。” “那李路行死的时候,离马车远不远?” “这……” 李家家主回答不上来,这问题方向有点偏门,他们没人问过褚贞。 林稚水撺掇他:“问一下。” 李家家主点头,给予了林稚水极大的信任,“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林稚水掰着手指头数,“问他,李路行是仰面倒的,还是俯面倒的。” “扶李路行尸体进马车前,有没有擦干净身上的血?” “进入马车后,可发现有血迹的地方?” “他可有确切看到我?” 暂时就这五个问题。 李家家主派的是自己的心腹去问,得到了五个答案。 “就在马车不远处。” “仰面。” “擦干净了。” “没有血迹。” “没看到。” 得到回答后,林稚水的眼睛越来越亮。 ——这就是他特意等到白天再来找李家家主的原因,不然,大半夜的,把褚贞从床上摇醒,问问题,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现在,狐狸尾巴果然露出来了。 中剑后,再拔剑,人往前倒,该是俯面。而如果是凶手特意将尸体翻过来…… 人被刺穿心脏再拔剑,只有10秒左右的时间存活,其中要扣除把人扶起来的时间,扣除李路行所谓的告知褚贞,是林稚水杀了他的时间,剩余的秒数,根本不够凶手先翻尸,后隐藏。 由此得出,褚贞—— 撒谎!</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4章 抓到你了 想必, 他误会李小姐了,木片上的血迹,正属于李路行? 不不不, 这个先存疑。 林稚水尚记得自己算计妖皇, 用的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计谋,可别到他自己,反而栽上面。 至少, 褚贞的作案动机还没推理出来呢。 林稚水找缝尸匠,将李路行的尸体缝合起后,揉着眼睛寻一家酒楼,准备去吃午餐。 正高高兴兴品尝美食, 听得旁边那桌的食客聊天, 好巧, 和褚贞有关。 “兄弟, 你说,李家没了儿子, 是不是就要让褚家的褚贞, 把姓给改回去?” “不会吧?褚家家主能答应?” “不答应,为什么不答应?李家老三入赘的她家, 儿子, 她的!再继承李家, 岂不白赚一个大家族?” “那……李家能答应?” “李家以前肯定有过这念头!看目前发展, 兜兜转转又回到七八年前啦。” 林稚水握住杯子的手, 不由自主地略微松开, 关注点全放聊天的人身上, 指腹若即若离地摩挲着杯沿。 “你不说我都忘了。褚贞很小的时候, 他娘正处于争夺褚家的关键时刻, 就把他放去李家,请两位表哥代劳。李家没嫡子,将他充当假子养,一应吃穿用度皆比照李家大小姐。” “是啊,可惜,李家家主老当益壮,得个老来子,等到褚天真站稳脚跟,大权在握后,斩钉截铁地送回去,好家伙,褚贞性格真不错,我猜,他也没图李家,不然后面怎么能亲亲热热和李路行表哥表弟?” 假子…… 假子有养子的意思。林稚水敏锐感觉出这背后或许就藏着他想要的东西,多瞅几眼他们桌上的菜,发现是肉多素少,聊天的间断里,两人亦没少喝酒,思索片刻,叫住店小二。 没多长时间,店小二便端去旁边桌子一叠酱牛肉,一壶烧酒。食客惊疑:“小二哥,你送错桌子了,我们没点牛肉和酒。” “没送错,客官,那位公子说,请你们吃肉吃酒,交个朋友。” 林稚水等两位食客看过来后,朝他们举起杯子,喝得非常爽快,再露出干净的杯底。 随后,走到他们桌边,又是抿唇而笑,做出不好意思的姿态,“我刚才听见你们聊褚家少爷和李家少爷的事,有些好奇……” 长得俊的人极容易拉高好感,纵使他们互不相识。 两位食客注视少年低眉后显得更加水润多情,黑白分明的眼睛,宛若雨后枝头的桃花。颜控的世界很诚实,根本生不出突然被搭讪的尴尬,反倒热情地挤眉弄眼:“我们懂,李家少爷这事儿,如今的皇城,哪家不好奇。请坐,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兄弟两个,土生土长的皇城人,晓得的事儿多着呢。” 林稚水就落落大方地坐下,直接问了:“李家居然曾经养过褚贞?那假子怎么回事?我听得抓心挠肺,二位见谅。” 食客们为他斟酒,“来,我们边喝边说!” 林稚水接过酒,仰头一口干,实则全倒袖子里。心中深表歉意:莫怪,舍妹刚去,方才我自己喝的也是茶水,和二位交情浅薄,提及家中有丧事,只会令双方都不自在。 随后,林稚水就从食客嘴里,听到许久之前的过往。 褚贞两岁时,亲爹沉迷醉酒赌博,终日不归家,亲娘或许因此受足刺激,义无反顾投入那代褚家的家主争夺战中,无暇顾及儿子,便将年幼的褚贞放去李家养。 一直养到八岁,和李家大小姐用度无差,他虽然知晓自己有爹有娘,姓褚,心里却当自个儿是李家人。 八岁,李家子都要去剑冢选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宝剑,李虹去了,褚贞也想去,李家没允许,可同样没拒绝,态度暧昧的拖着。 吴用懂人心,对此点评:“李家子嗣不丰,已不太抱希望能得个新生儿,可又下不去决心,将家族送给外人。” 大部分人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入赘同理,哪怕褚贞体内含有一半的李家血,那也是外人。属于不到万不得已不启用的后手。 林稚水眼中凝视微微晃动的酒液。 假使两人所言,和实际不差多少,褚贞因为李路行的出生,被送回褚家,对李路行生出怨恨,不能说没这个可能。 想验证假子事件,去问李家家主就行。 林稚水又和两位食客聊半盏茶的天,才言说有事,和他们道别。 起身时,心中思考褚贞的事情,没注意店小二端着托盘走过,肩头一顶,小二哥趔趄之下,肩膀倾斜,香喷喷的鹅油煎饼滑出两块,眼见要砸进菜碟子里,溅得满座汁水,坐得近的食客筷子翻转,筷头准确地夹中鹅油煎饼,含笑放到自己碗里,“我正欲点鹅油煎饼,许久没吃了,这碟煎饼让与我吧。” 店小二目光中流露感激。 饼子掉出来,哪怕没脏,也不好再端给客人,必然要做新的,至于亏损那份,算店小二工资里。食客要走鹅油煎饼,是想帮他。 林稚水视线在食客手掌茧子飞快滑过,移向店小二,很是歉意:“对不起,我没看路,您没事吧?” 店小二腼腆地笑:“没事,没事,我站得太近啦。” 按理说林稚水从座位上站起来,不该撞到人,巧得很,正有一家四口用完饭,行在桌与桌之间,小二急着送点心,便往边上走,没曾想,林稚水就那个时间要离开。 既然都没事,林稚水也没多停留,快步离开酒楼。不过,等两位食客结账时,才发现少年早去柜台付过钱了。 * “主家,你是否发现……” 林稚水转身走进成衣店,挑好合身的素白镶银纹的外衫,将袖子湿透的旧衣换下,脑中回应包公:“我就猜,包待制肯定能注意到那食客右手虎口处,食指和无名指左侧面,四指指肚皆现厚茧——他常年用剑。” 包公赞许:“主家眼力卓绝。另一位食客,我发现他手上也有同样的茧。” “身手亦不错,能用筷子夹住扑出来的饼。”吴用加入讨论,“而且,性子表现得前后矛盾。” 林稚水虚心讨教:“加亮先生请说,怎么个矛盾法?” 吴用轻微弯了弯眼,“他们能大庭广众下讨论别人家私事,还是在敏感关头,不怕李家人听到吗?可见,要么艺高人胆大,要么二愣子,不论哪种,皆显出不注重细节的一面。” 林稚水凝神沉思,“但,店小二摔出鹅油煎饼后,对方却非常自然地帮他承担损失,并且用的方法也不令人尴尬。” 很有情商。 而情商如此高的人,真的会往人多的地方碎嘴吗? 林稚水:“有诈。” 包公:“有鬼。” 吴用:“谁想算计你?” 林稚水拧眉:“不是李家小姐,就是王家姑娘。” 吴用:“不错,她们最有嫌疑。” 都存在动机,借林稚水的手,将褚贞送去陪李路行。 林稚水忍不住感慨:“不愧是皇城,地方大,水也深。” 吴用轻笑:“怕了?” 少年又怎么会怕,他们尤其擅长奔跑,迎着朝阳,比风雨更快。 轻得像灯花纸,好风一助,便能直上青云,又重得似沉铁,水火一淬,就能剑断魍魉。 “不怕。”云霞映五官,林稚水眼底腾起赤乌,映日生辉,“我不管她们有什么心思,谁是执棋手,碍到我发现真相,洗刷嫌疑去见国师,那就统统给我下水!” 他湿成落汤鸡,这些岸边的家伙,也别想袖手旁观! 林稚水再次进入李家,门房已经习惯他三番五次过来找家主,连拦着通报一声亦懒得拦了,随他进出。 穿过圆拱门,途经花园,才绕假山右侧,被漫天纸屑扑面,林稚水定睛,只见远处李家小姐纤足赤|裸,踏在秋千板上,左手挽住粗绳,右手握满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侍女从后边推,秋千荡起,至最高点,李家小姐右手张开,洋洋洒洒的纸屑飞扬。 “虹姐姐。” 是褚贞。从另外的方向走来,双手负于身后。 他们都没看到假山后边的林稚水。 李虹听得褚贞喊她,走下秋千,“阿贞。”伸手微扶有些乱的云鬓。 褚贞疑惑:“你在……玩秋千?” 李虹轻轻摇头。 她的侍女帮小姐解释:“小姐为少爷抄了不少经文,烧成灰,扬去更高更远的地方,这样,或许少爷能靠着佛经,走遍大江南北。” 褚贞表情真挚:“行弟九泉之下有知,必然会很高兴。” 李虹垂眸,似乎不想对这个话题多做交流。 褚贞察言观色,从身后捧出小巧玲珑的物件,“咳。”青年略显病态的脸上,微微显露红光,“虹姐姐,行弟也不想你为他形销骨立,不要太难过,它是我雕刻的鲛人,你近来喜欢阅读鲛人的传说,我希望你心情能够好一些。” 白昼使角落里静静观察的少年能清晰看到褚贞掌心的雕塑。 别开生面,想出用柠檬去雕鲛人,灿黄的色彩焕着勃勃暖意。 十分有心。 林稚水紧盯柠檬鲛人,总觉得自己似乎要抓住什么。 还隔着层布…… 到底忽视了什么呢? 温暖的日光直照眼底,林稚水睁眼睛看光的时间稍长了,猛地一眨眼,那瞬间,瞳孔望着的风景,都变得有些光怪陆离。 林稚水忽地一个激灵。 两句话唰地从他脑海中闪过。 “圣女,我的妹妹,看中了你的文笔。” “她还喜欢吃柠檬。” 是当初溟海城行宫中,妖族太子对他说的话。 原来是她! 林稚水狠狠闭眼,耳边心跳声越来越快。 他缓缓地掀开眼帘,仿佛阳光被一点一点推起,露出漆黑的夜色,紧摄李虹的身影。 ——抓到你了! 正和褚贞说话的李虹忽地心头一悸,拂过的微风都好像在砭人肌肤。 这种感觉,令她一瞬间想起了幼年的遭遇。 那时候,她用了些秘法,偷跑出家门,玩得正开心,风吹过草丛时,猝不及防地,发现里面伏着一头狼,目慑寒光。霎时,霜冷浸透她的背。 尽管下一息,赶来的护卫立刻杀死了那头狼,但那种被捕食者视为目标的悚意还是深深刻在了心里。 李虹深知,狼这种生物,耐性绝佳,能够花费极长的时间去埋伏,静候出现破绽的时机。而一旦被它用牙齿咬住缺口,那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狼会用牙齿咬紧薄长的豁口,慢慢地,耐心地,将它扩开,直到将猎物一击毙命!</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5章 请君入瓮 林稚水蹑足离去。 狐妖嗅觉灵敏, 他不清楚李虹是否发现他在那里。不过,发现也没关系,对方哪里能想到他仅凭柠檬雕塑, 就扒出她皮下的身份。 可惜,终究做不得数, 没证据, 这回哪怕李家家主,都不会不做迟疑的信他了。 “先一步步来。”林稚水拍拍脸颊,“她和李路行的事件必含关联, 拿马车碎片给我, 恐怕打着推褚贞当靶子,自己隐藏幕后的心思。” 吴用:“你准备怎么做?” 林稚水“啪”地打响指,“满足她的愿望!” * 褚贞被李家家主盛情邀请留宿李家,言语中颇有让他改姓,继承李家的意思。甚至还隐约透露,要将李虹嫁他为妻。可高兴得褚贞走路带风,若非表现得太过喜悦, 令李家人心生不满, 他都想要把笑容挂到脸上了。 入睡前,他深呼吸一大口李家清新的空气, 幸福地倒进枕头里。 时隔多年, 他终于再次睡回李家的房间。 褚贞睁着眼睛看帷幕, 去数菱形图案。 褚家当然很好, 他亲娘是褚家家主,又没有别的儿女,褚家他唾手可得。或许执念过重,八岁时不配拿李家的剑, 十岁时李路行出生,更直接“失宠”,等他十五岁,李路行算养住了,他才愿意明白——他是表亲,也只能是表亲。 越得不到,就越想要。 褚贞嘲讽地扯动嘴角。 他是个烂人,他爹也是个烂人,这也算子承父业? 褚贞闭上眼睛,睡得很香——他从来不信害死人后会有冤魂索命,能梦见的人,本身意志不坚定,左右摇摆而已。 半夜,褚贞感觉出谁将他夹在腋下,飞奔离开。 褚贞惊醒,抬头,就见到一张鬼脸,惨白的皮肤,长长垂出的红舌头,头顶纸冠。 “你是谁!” “醒了?”鬼脸低头,朝他笑,“你可以按人间的说法,称呼我为白无常。” 褚贞顿时感觉背后阴风阵阵。 “呸!”他不信,“哪来的小人,假装白无常,以为我好吓吗?” 对方没对此多做辩解,夹着他往李家外面跑,手臂硬如大钳,褚贞根本挣脱不得,又见他似乎不打算伤他性命,只好按耐不动,且观望观望,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反正,他绝不会信有黑白无常的,不然,他那表弟,岂不早告阴状去? 怀揣这个心情,褚贞的坚定直维持到李家的高墙边。高墙外,皇城大街灯烛黯淡,少有人行。自称白无常的家伙踩墙而上,一步便跃上丈许。 褚贞瞪着远去的地面,表情裂幵了。 这这这……妖族也做不来啊!像蜥蜴精或者蜘蛛精,走墙没问题,想高跳丈余,踏墙如平地,绝无可能! ——身体那么轻,不会真的是白无常! 褚贞咽了咽口水:“您……白无常大人?” “嗯。”对方声音沉沉,似有不悦。 褚贞两眼一翻,直接陷入昏迷。 等他清醒后,就发现自己不知道在哪里地界,黑糊糊的,周围漂浮鬼火。 “褚——贞——”上首飘来悠长的声音。 褚贞抬头,便见穿官服,戴官帽,离他尚远,看不清脸的人坐在方桌后边,手执惊堂木,“你——可——知——罪?” 褚贞心惊肉跳,还嘴硬:“不知我何罪之有?” 白无常喝到:“大胆!见阎罗王,为何不跪!” 褚贞脸上扭曲了一瞬,因着之前已信了对方是真正的白无常,此时也不怀疑阎罗王真假,非常识相地下跪,“拜见阎罗王,敢问,我何罪?” 阎罗王拍响惊堂木,“残害亲人,嫁祸于人,你问本官你何罪?” 此时,褚贞清晰听见水流潺潺,听出熬汤时大勺子搅动的声音,听到人过石桥,桥底水声中,夹杂怨魂鬼哭狼嚎…… 人族文化里不少关乎冥府的画面,褚贞反射性对照—— 黄泉…… 孟婆汤…… 奈何桥…… 桥下不得投胎,只能在黄泉中沉浮的亡魂…… 而举目望去,四周高垒山石,哪来的河水,纵然远处有大河,这大勺子搅汤的声音,如何夹于水流和鬼哭狼嚎声中,依旧令他清晰可闻的? 褚贞越发相信此地名冥府,眼前的人称为阎罗王了。 那,绝不能承认! 褚贞弯腰,重重磕头:“阎罗王容禀,我真的没害我弟,林稚水那厮做的,我对行弟之情,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是——吗——”熟悉的男声传来。 褚贞身体倏地一震,“行……行弟?!”他猛然仰面,转头,没看到人,却仍可以听见李路行飘飘渺渺,音含怨气:“害死我性命,发现我跟在你身边,直接念大光明咒,超度我去轮回,如今,竟好意思颠倒黑白,说当我是兄弟?” 褚贞瞳孔缩紧。 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事!就算旁人听说他念了三天三夜的大光明咒,也该以为他好心超度亡弟才是。绝不会说“发现”。 只有李路行!只有李路行知道他属于临时起意,“发现”怨魂确实紧跟身侧,才受到虹姐姐的启发,去念经超度。 ……难道,他没超度成功? 也对,毕竟他不专业,亦没出家当和尚。 褚贞讪笑:“行、行弟,你在哪儿?怎么不出来见我?” 鬼火照亮他惨白的脸,宛如死人。 阎罗王幽幽道:“出不来啦。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人间传说,鬼死后受香火,当香火不足,鬼就会渐渐失去形体,成为攻击其他鬼的聻。 褚贞额头生冷汗。 又、又对上了。 他超度李路行,李路行若侥幸没去轮回,可不是与再死一次等同? “表——哥——”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你的剑刺透我的心脏,我好痛啊,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还想占我的位置——” 褚贞原本身体微微颤抖,被自己脑补中的地狱与刑罚吓得不轻。 ——他敢杀人,也敢杀鬼,修习的法家理念,心里对法如何施之以刑,刑如何保障于法,心知肚明。没抓住,他不用心虚,不用愧疚,然而,一旦落网,他便会作为被敬猴的那只鸡杀之! 可当褚贞听完全话时,他忽然声音尖利:“什么你的位置!明明我的位置!” “如果你没出生!李家,我的!全都归我!是你欠我的!你拿走我的剑——你不出生,我八岁时拿不到的剑,十八岁时未必拿不到。” 褚贞两眼通红,面孔扭曲如鬼怪:“你就不该出生!我好好的在李家学习和玩耍十年!你出生后,所有人,所有东西,都变成你的了。” 李路行的声音,带着疑惑和理所当然:“我姓李,你姓褚,我家的东西全归我,你家的,我不会要!” 褚贞冷笑,“如果李家选虹姐姐做下任家主,我失落之后,也能接受。可……好大的笑话啊,我和虹姐姐——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我是因为我姓褚,她呀,因为她是女的!” 褚贞捂着脸,疯疯癫癫地又哭又笑,“别人家,可以出女名士,可以出女国师,可以出女家主,偏偏,李家不行!你出生后,资源大部分倾斜到你那边,等你七八岁,养住之后,虹姐姐就在战场上受重伤,回来后,根骨尽毁,无法用剑。真巧,比塞翁的马自己寻路,并且带着不少良马归家还巧。你说,我信吗?” 李路行没有说话,似乎被震住了。 褚贞挪开手,指缝里露出一双阴森森的,凉透彻骨寒意的眼睛:“当然,我没为她打抱不平,家主之位,能者居之。我只是不服,你生来拥有一切,与你的天资无关,纯粹因为你胯|下有根,那我难道比你多些东西,或者少些东西吗,为什么我不行?” ——不患寡而患不均。 “所以……”李路行声音略颤,“你就杀了我?” 褚贞已深信不疑自己处于阴间。如果李路行的魂魄不在,他一定抵死不认,可是,既然苦主尚存,他说没有,岂不是变成个跳梁小丑? 反正,阴间的判决,也没办法告知人间。 他不假思索地:“对,突然定的决心。” 非常的突发奇想。如果不是林稚水的祭妹文,他或许会动手,却没那么仓促——必要计划得更周全些。 不过,有最大嫌疑的背锅侠,有最妙的时机,还有双重的好处,他为什么不做呢? “唿——” 周围盏盏灯火亮起,照亮这片区域。 褚贞眼皮骤跳。 男人的重重舒气声在身旁响起,红彤彤的物件随意丢弃他面前,褚贞低头,赫然是白无常的红舌头。 “林小兄弟,那我就先回去啦。” 褚贞扭头,只见一个浓眉大眼,自己不认识的男人,满脸终于解脱了的表情——含假舌头说话,还要说得清楚,真的很为难郭大侠。 身后也传来响动,他转身,山石后边,走出几个人,怜悯地注视他。 “咚”,褚贞摔倒在地,已不敢去分辨谁假扮阎罗王。 他认得那些人,皆是皇城有名的口技者,口中出得来落叶潇潇,鸟鸣啾啾,男女老少,人声兽吼……想要假装李路行的声音和阴曹地府的景声,实属轻而易举。 林稚水撕掉阎罗王的假胡子,摘掉官帽,收起惊堂木,笑吟吟:“我没学过口技,但你看我压着嗓子变音,可还使得?” 幽绿火焰于褚贞周边漂浮,他表情崩溃:“非坟地非尸坑,你怎么变出鬼火的?” 如果不是先冒出能飞天的白无常,再飘荡绿鳞鬼火,配上各种阴森森的调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真的相信,自己被勾去阴曹地府啊! 林稚水没有回答他,嘴里嘟囔:“可惜我搞不出干冰,不然,还能给你整一个阴气显形,白雾缭绕呢。” 在场人,谁也听不懂他的话。 少年偏头,望向某处可藏人的地方,“都听清了吗?他亲口承认的,可不是我严刑拷打,屈打成招。” 李家家主与李家老二并排出现,老二脸色复杂,李家家主阴沉着脸,仿若风雨欲来。 褚贞咬破下唇,满嘴血腥,月光中比真正的食人鬼还怵人。 李家家主提剑行去,眸光沉沉,“褚贞。” 剑气凌空,直接把褚贞拍飞,砸中山石,未等人滑落,“噗——”长剑直刺他胸膛,绕开心脏,将人钉在上边。 李家家主的影子覆住褚贞,令他深埋阴影里,压迫感汹涌而至。“枉我们如此信你!” 血液汨汨,浸湿衣衫。 褚贞两手垂下,偶尔碰到坚硬的山石,似乎有一只蚂蚁胆大妄为,偷偷登陆,麻麻痒痒地,爬在他手上,也仿若爬在他心上。 “咳咳。”些许口沫伴着唇血溅出,痒意使他心烦气躁:“信我?你们真的信我,还会遣人问我那些问题?” 褚贞恍然大悟:“当时,我特意把李路行翻面,脸朝上,长剑穿心,你的人询问时,我没反应过来,居然按照记忆答仰面。正确答案,应该是俯面,对?” 断断续续的笑声自褚贞喉咙震出,也不管笑声撕裂伤口,“我打扫干净了马车,帮李路行换完新的衣物鞋袜,以防多说多错,除去真正的凶手,以及他死在马车内这两件事,你们问什么,我都如实回答,九分真,一分假,最不容易拆穿。我甚至还送他的魂魄去轮回,自认为考虑周全,谁知,栽小问题上了。” 林稚水缓缓走向他,抬眸望着被高高挂起的青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做下的事,就必然存在破绽。” 他至今也不敢说自己足以做到算无遗策,唯有竭尽所能,把任何可以考虑到的破绽补齐。 褚贞眼睑微垂,“包括李家对虹姐姐做的事情吗?” 林稚水不由自主地瞧向李家家主,对方将目光移往别处,不与他对视。 李玄抚摸着自己衣袖上的剑型图纹,说话时不紧不慢,优雅若花瓣飘落,“别和他多舌,他只是想乱我们心神。” 褚贞眼神漂移。 ——被猜到了。 他不过随口说说,猜中,就相当于戳他们肺腑,没猜中,也能气气他们。 “但愿行儿下葬那天,你亦如此镇定。”轮椅辗动灰尘的声音慢慢响起,李玄将手握住他大哥的剑柄,用力一拔,血液飞花般射出,“我们不杀你,等大后天,把你人头祭我儿郎黄泉路!” 失去支点,褚贞烂泥般软去地面,人却在大笑,很是畅快,“没了我,没了李路行,你们岂不是要捏着鼻子认你们藐视的女人当家做主?嘿,我得不了好,你们也不好!” 李玄低头,凝视自己握剑的手——苍白,透明,于夜风中冷若冰霜,十分脆弱。 这双脆弱的手,倏地出剑。 “啊——”褚贞没有防备,肩膀开出血洞。 李玄收剑,森然地露出雪牙,“那可未必。招个赘婿,就是自家孙子。我们等得起。” 褚贞被哽住,停顿两秒后,边喘气边咳嗽,似乎没想过还可以如此操作。 李家家主打手势,剑仆冒出,带褚贞离开。随后,李家家主转身面向林稚水,温和地笑:“多谢林公子相助,否则,我们便要放过罪魁祸首了。” 林稚水:“不客气,我只是为我自己。” 李家家主:“夜色已深,林公子不如随我们同归李府,好让我等尽一尽地主之谊。” 想到妖族圣女还假冒着李虹,林稚水眉毛轻扬,“那就打扰啦。” 李玄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几人同行,走至阴影下时,李玄突然开口:“对不起。以及,谢谢。” 林稚水语气轻松:“不用谢。以后记得听人解释。” 李玄惊愕之后,便是火辣辣的难堪,却又诡异地没对林稚水生恶感,“谢君良言。” * 褚贞是罪魁祸首的事,很快如同万里清风,吹入大街小巷。 也吹进了假李虹耳中。 林稚水坐在桌前,瞅着集市里随手买的绿毛小乌龟蹬小短腿往放小虾米的地方爬,心情颇高地为自己倒了杯茶。 淡苦回香的茶水还未入口,就有敲门声响起。“林公子,你在吗?” 门上倒影窈窕,林稚水侧头瞟见小乌龟已爬进鱼篓里,笑容灿烂地压下栅栏,“可算是入瓮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6章 棋局已翻 女子皮肤素白, 嘴唇并未上口脂,却依然殷红似血。白与红的鲜明对比,如雪地红梅, 格外妖冶。 她微微福身,眼睫轻颤, 于睑上飞快掠过一抹投影。“林公子。”眼睛乌黑发亮, 盛着盈盈感激,“多谢您为家弟寻到真凶。” 林稚水当然是说不用谢的,并且侧身请她进屋坐坐。 李小姐手里挎着小巧的插花竹篮,坐定之后, 掀开盖儿, 芳香扑鼻的点心呈在林稚水眼前。“此为鲜花饼, 虹想要感谢您,却身无长处, 只好亲手做些饼子送与公子。” “谢谢。”林稚水吩咐李家家主拨给他的仆从打两盆水, 自己洗了一盆,也请李小姐洗了一盆,方才礼貌性拈起一块饼,正要咬下去。 微微张开的牙齿忽然顿在饼的上方。 李小姐手托雪腮,眉毛微蹙,“是虹不好, 忘记问林公子喜不喜欢吃点心了。” 林稚水将鲜花饼拿远了些, 道:“没事, 只是这饼太香了, 我不忍心下嘴。” 李小姐忍俊不禁:“花饼哪有不香的。” 林稚水幽幽道:“是啊, 真的很香。” 还是一种甜腻腻的, 和他被妖族太子追捕时, 对方身上的甜香一模一样。 据说,这是九尾狐狩猎时,用来蛊惑猎物的手段。 林稚水把鲜花饼轻搭在篮子边沿,微微低头,眼角似霜雪压枝般轻垂,“抱歉,李小姐,我想到了我妹妹,她非常喜欢吃甜食,您的鲜花饼闻起来很香甜,是我今天没什么胃口。” 她此刻作为善解人意的李家小姐,而非残忍狡诈的妖族圣女,自然只能面带惊讶之色地安慰林稚水,将错误全揽在自己身上。 林稚水与她虚与委蛇,是人是鬼都在演,一盏茶之后,送走了李家小姐,鲜花饼却被他留了下来,说得特别好听:“这也是心意,小姐不弃,就将它留这,我晚上若有心情赏月,或许会有胃口了。” 然后,这份心意转头就被他装进包袱里,和马车碎片丢一块去了。 和文字世界里的伙伴们解释:“这个可以留着,或许能当做拆穿她的物证——可惜,如果我知道她是怎么假扮成功李家小姐的就好了。” 希望不是类似于孙大圣的七十二变,否则,想要揭穿,就得在李家阻拦之前,将对方打得奄奄一息,打到她不得不脱离变化之术。 这不是“有点”难了。 林稚水决定出门走走。 “说不定会有线索主动送上门呢?”林稚水如此说着,主动去了明显有些年头的铺子,打听李虹的消息。 “李家小姐?听闻当年可是被李家充作男儿养的。” “据说李家小姐不爱文章,只喜欢练剑。” “她从边境回来后,身体有损,渐渐就深居简出了,只偶尔在什么诗会文会上现身,写上一两首诗词,一两篇文章,灵气还不错。” “灵气?”林稚水听到这儿,悚然一惊。 柠檬,鲛人,狐妖蛊人的香气,巧合多了,就也不能再称之为巧合,李小姐如无意外,必是妖族圣女无疑。可是,妖族无法如人族那般文采斐然,已是几千年积累下来的常识,假如他的推断没错,岂不是说,妖族已掌握了文字有灵的秘诀?! 不知道是只有妖族圣女掌握,还是全体妖族都…… 如果是前者,妖族圣女不能留! 林稚水抬头望天,算了算时间。 “也差不多该是鱼儿上钩的时候了。” “鱼?!”就见智多星也心头一惊,“你什么时候下的套?” “唔,出门前。假如是李小姐给我传递褚贞的消息,那么此刻应当不会有人来我面前讨论李虹的事,除非她想要反方向操作。假如是王姑娘递的梯|子,或许,她会来递第二次。” 正说着,一个绵软的身体撞到了他……旁边的小推车上。 吴用:“……林兄弟,你这样日后如何娶美娇娘,那可是一位娇滴滴的小姑娘啊。” 他亲眼看见对方本来是该撞进林稚水怀里,就此展开话本开头的,可惜,林稚水简直像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想都没想就往旁边闪,好好的一小姑娘,现在只能捂着肚子蹲地上。 补充一下,还是个小乞丐。 ——至少外形打扮像小乞丐。 林稚水回了吴用一句“我躲了,她顶多撞到东西,我不躲,那万一她是怀里放淬毒匕首,我深情款款抱她安慰她的时候,给我来一下怎么办?”说完,抬脚就走。至于那小乞丐,如果是有所图谋,肯定会主动来找他。 林稚水倒也没猜错,才转过一条街,那小乞丐就追了过来,“公子,可是你要打听李小姐的消息?” “瞧,鱼儿咬勾了。”林稚水对吴用笑道。 他回身,上下打量着小乞丐,“你能告诉我?” 小乞丐挺了挺胸膛,试图表现自己的可靠,“当然!只要公子出得起价……” 灰色的小钱袋扔进了她怀里。 小乞丐打开一看,是一小袋碎金。 ——感谢始皇帝让他背的地形,连矿脉分布都有,如今他也不缺钱了。 小乞丐挑出来稍大一颗用牙齿去咬,立时收起来,将钱袋子往心口塞,将胸脯撑得鼓鼓囊囊。“爽快!”她嘿笑,“公子想要知道什么,我消息可灵通了!” “所有。所有你知道的,关于李小姐的消息。” * 真正的李虹,是一位少年英才。 李家新一代的确人丁稀薄,稀薄到李家家主成亲十年,只得一女。李家对于有所成就的女性,也十分尊敬,亦不抗拒培养女性人物,该给的资源都有,该教的剑法都教,但,同时,他们绝不许李家出现女性家主,视此为耻辱。 ——“牝鸡司晨”就是出自儒家经典“四书”之一的《尚书》。 李虹的天资幼时便有显现,据说,比如今的李家嫡子还要光芒万丈。到她十岁,嫡子出生,尽管家族的偏差已有明显,可也怕小孩养不住,倒没苛刻李虹。 李虹也不怨幼弟,反而从他两三岁开始,就处处管着他。她爹碍于孝道无法对宠孩子的长辈狠心,李虹就在她爷爷奶奶心肝儿肉地叫李路行,并且中气十足对李家家主喊“你要是打他,就先打死我们这把老骨头”的时候,蹿到爷爷奶奶身后,拉住小弟的手,就是“啪啪”两下打掌心。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拉着人就跑,蹲一个隐蔽的角落,给他讲道理,喂糖块,萝卜加大棒,才没让李路行从小就变成混世魔王。 直至她十五,五岁的幼弟初显不俗后,她的资源,开始被卡了。 整整一年,举步维艰。在被彻底限制前,十六岁的少女提剑去了边关,杀那些妖族不怎么管,在人族边境作威作福的妖寇,慢慢地,攒起了军功与威望。 林稚水:“后来呢?” “后来呀。”小乞丐转身,调子拉得好长,“后来,她被妖寇设计围杀,根骨尽毁,只能呆在家中,做一穿针引线,吟诗作对的大家小姐喽。” 林稚水盯着她的脖子,上边用黄泥巴糊得很脏,然而,天鹅颈的下端,埋在衣领里的皮肤,自她走动时若隐若现粉嫩。 哪有乞丐能这么干净呢。 林稚水偷偷跟了上去。 对方非常有耐心,当真做了全天的乞丐,林稚水便也跟了她整整一天。 夜深人静,她走街串巷,敲响了胡同深处的角门,十数息后,有人开门,两人一同进去了。 开门的人也很令林稚水眼熟——正是那位筷子夹鹅油煎饼的食客。 林稚水带笑的嗓音在伙伴们耳边响起:“瞧,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我想要什么情报,都能恰到好处的被我撞到。” 他纵身跃起,鞋子在墙上一蹬,借着那股力道,手攀上墙沿,双臂施力,整个人就翻到墙头了。 小乞丐入了一间屋子,与人汇报情况,只言片语传来,“是……知道……他……” 林稚水扒着墙边的树,悄无声息地落地,蹲到窗下偷听。 此时才清晰起来,“头儿放心,我在外面呆了一整天才回来,换了四十六处地方,还偷了几个馒头——您放心,偷偷放过钱的。那林公子不会怀疑我乞丐的身份。” “嗯,做的不错。可知他为何想打听李小姐?”是王姑娘的声音。 “林公子没说,似乎只是想了解一些前尘旧事,头儿,你说,他会不会喜欢上了李家那位,所以想知己知彼……” “莫要胡说。”王姑娘声音平静,“林公子绝不是耽于情爱的人。或许……” 小乞丐嗤嗤笑出声,清脆动听:“或许,他只是发现了那是个冒牌货,想要揭穿呢。挺巧的,我们本来就准备将这些事情告诉他……” 林稚水一向很有耐心,但是他同时也清楚,时机转瞬即逝,该出手时就得出手。 当下,脱离了隐蔽的角落,撞开窗户,来之前特意换好的劲装一动也不曾动,没有任何会致使踪迹暴露的摩擦声。 小乞丐随手执起烛台做武器,照明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杀意。随着窗户进来的夜风吹动烛火,光线忽明忽暗,却也无法掩盖王姑娘黑纱下,严峻的视线。 然而,当发现是林稚水时,两人都是明显的惊讶。 “想要通过我,拆穿褚贞的真面目。” “想要通过我,掀开李小姐的假面具。” 少年的手似漫不经心地搭在自己的剑柄上,桃花眼一点点延开笑意,那双水亮的黑瞳里,倒映着世间真实。 “执棋手?”他轻轻一笑,“现在,棋盘已翻,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了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章 人族卧底 正版千字三分, 三千字一章,都不到一毛钱,真的不贵! 他惆怅地喝了一口酒。 小年轻们啊, 就是嘴上说着好听。说着是喜欢他的诗,实际上,就是想投其所好讨好他, 哪怕给他出诗集, 用的名头也是《青莲剑仙的诗集》。 一想起来那个荒唐的诗集,特意收集来他送给友人的诗, 然后大打青莲剑仙的名头, 根本不是真心欣赏他的诗才去做的, 李白就脸一黑。 李白幽幽地:“你知道为何外面没有我的诗吗?” 林稚水摇头。 李白把诗集的事说出来, 哼一声:“也幸好我提前知道消息拦了下来, 不然,那些人冲着青莲剑仙去阅读,对我的诗只会不带脑子地吹捧。” 林稚水仰头,“先生,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诗的,不是因为你是青莲剑仙。” 李白一抛酒壶,壶耳高挂树枝, 瓷身摇摇晃晃, 倒映月光闪烁。谪仙从树上轻飘飘落下,袖袍飞扬, “林稚水。”他慢悠悠地说, “要给我出诗集的人也是那么说的,然后,我问了他们其中一首——我赠给孟襄阳的诗, 表达了什么,一群酒囊饭袋,吞吞吐吐,呵。” 太想讨好他了,拿到诗后,没看就直接拿去印刷,才被他问住。 “倘若有谁假冒我名号,写出平庸烂俗之作,寻常人分辨不出来,恐怕也会因着崇敬我,刻意去拜读,去拔高,那岂不是我在名不配位。倒不如不将我的诗文传出去。” 林稚水心里转了一遍。 孟襄阳……孟……啊,对!孟浩然是襄州襄阳人,世称孟襄阳。 赠给他的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李白眉梢微扬。“对。”似乎是想起林稚水的真情告白,意味不明地:“你既然听过,那也说说这首诗……” 穿过来前,还是苦逼高三狗的少年条件反射地:“这首送别诗采用了……手法,寄托……的情怀,表达……的追求,袒露……的心迹,抒发……的思想感情,起到……的作用。” 脑子里还顺便回忆老师的谆谆教诲:六分诗词赏析,必须分一、二、三点来回答,一点两分。 李白听得一愣一愣的,捋着胡子回想:自己当时真的有这么多想法吗? 少年说完后,仿佛激活了什么开关,眼睛亮晶晶地凝望诗仙:“我有些问题,想要问您!” 李白没太反应得过来:“什么问题?” “先生,‘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是以‘金市’‘银鞍’这样的地豪与物奢,烘托出少年游侠的意气风发,风流潇洒吗?” 李白:“?” “先生,‘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可是用典《水经注》那句‘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李白:“是……” “那,后面那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也是同一处用典,为《水经注》最后那句‘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李白还没来得及回复,少年已如炮弹连珠:“《将进酒》磅礴大气,它是写于您第一次游皇城时的意气焕发,还是政途受阻后,哀而不伤的恣肆行乐?我个人认为是后者,《将进酒》字字欲飞,纵横睥睨的豪情,‘人生得意须尽欢’的似乐实悲,到‘与尔同销万古愁’的似悲实乐,全篇鬼斧神工,悲乐翕张,是轻狂,而非病狂失心,似愤慨,又有豪迈……” 李白:“……” 他心情有些复杂。 先不管说得对不对——反正都没他这个原作者想的对,但是,少年洋洋洒洒长篇大论去分析时,眸中含光的兴奋与盼他解答的期待,无一不在表明对方的真心。 老天待他不薄。哪怕初时唤醒他的后辈并非如他所想,是一个不拘小节,会拿前人诗文开玩笑,又小小年纪敢杀妖的游侠儿,可后来的小少年却极其对他胃口,尤其是,还喜欢他写的诗。 ——这才是他想要的传人。 李白望着林稚水的目光,诡异地多了几分慈爱,“好,我教你写诗。” 正亢奋提问的林稚水:“……啊?” 既然做下决定,李白一言一行只全按着对入室弟子的标准去做。 诗文相通,李白写诗有一股一气呵成的灵气,林稚水跟着他学习,文笔提升的同时,文字世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阮小七舒服地畅吟,双臂舒展,一呼一吸吞吐灵气,身上受的伤在极速恢复。 郭靖打了一套拳,本是风声拳声假做的龙吟声,居然真的出现金龙啸天之意。 包公更加耳聪目明,看蚂蚁窝也能从蛛丝马迹里推断出它们是要去墙角还是要上树。 吴用深感头脑转动得更加灵活,倘若再经历一遍水浒传,他觉得自己能直接暗中操作,把宋江坑到稀里糊涂登基,也省得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走的走。 * 李白越教越觉得这个弟子让他满意,灵性十足,教起来不费力,性子也像他,相处起来极其合拍。 最让他满意的一点是,林稚水看过他的诗!几乎是信手拈来,他说出上句,林稚水就能接下一句,活像全文背诵后还抄写带默写,刻在骨子里似的。 教着教着,他们就熟了,李白也就和他说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妙事。 “我也曾被妖王追杀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时候我已在思考,要不要拔剑自刎,留个体面。” 林稚水紧张地抓着自己的手,“这么凶险吗?我怎么记得,大家都津津乐道您运气好,比如这次妖王追杀,正遇上地崩山摧,将妖王掩埋。” 说到“地崩山摧”时,林稚水觉得这个形容有点耳熟,可越是去想,越是抓不到那根尾巴。烦躁得慌。 李白点头:“是啊,地崩山摧。”他道:“若说运气好,也得确能那么说,所以,死的才是那妖王,不是我。” 林稚水忍不住又八卦了一下,关于这边的李白的些许传说:“大家都传师父您确实是神仙下凡,天定之子,那时候海上追寇,海寇仗着弄潮手段了得,几番戏弄于您后正要驱船远去,竟有海波推船,转瞬间,您就追上了海寇,将其头颅斩下。” 李白:“……天定之子实属夸张,只不过是灵感来了。” 没等林稚水想明白,李白就着这事顺嘴说:“那时乱世,时局动荡,巨寇出没,我才以长剑清之。后来我发现,只要事态不稳,斩再多草寇,也还会有人铤而走险。” “然后,先生就加入了高宗的军队,做了护国神剑。” 李白瞅他:“还称先生?” 林稚水一赧:“师……师父。” 李白这才点头:“不错,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掺和逐鹿之事。” 林稚水有感而发:“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我记得这句诗是师父所作,师父不仅写出来,也确实去做了。” 李白凝着他,相处以来,某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越发在脑海中明显,忽地笑了:“除邪扶正之事,你不也做了吗?不过舞象之年,便敢杀妖了。” 林稚水:“咦,师父怎么知晓的?” 李白答非所问:“你是不是会背《静夜思》?” 林稚水不见停顿地点头。 《蜀道难》他都能背下来,何况《静夜思》。 等等…… 《蜀道难》…… 地崩山摧!!! 林稚水猛然抬头:“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再想到“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后面那句是“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整句诗的意思是:我的志向就是要如孔子一样,用春秋笔法,除邪扶正,让正义辉映千秋。希望能像前代圣贤一样完成这一使命,不到获麟那样不合适的时候决不停笔。 林稚水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重点。 停笔…… 停笔…… 笔! 林稚水顿觉口腔有些干燥,“蜀道山崩地裂,是因为……” 李白抓了一束月光,凝结成露,斟到杯子里,推向林稚水,“月露,算是白玉京的附带效果。”然后才平静地:“就是因为: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运气好?” 李白感慨:“是啊,运气好。” “我少时走遍河山,往往有感而发,便会随手刻下诗句,只是大多是随性之作,并未特意去记,倒没想蜀道也留了一首,关键时突然冒出来帮我,我也有被吓到。” 说到这儿时,他似乎回忆起往事,会心一笑。 林稚水拿起杯子,猛地一灌,冰凉的月露很好地抚慰了知道爆炸性消息后,不知所措的心情。 “那……海寇,长剑……您说是灵感来了!”林稚水惊醒,“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长鲸不是真的鲸,意指巨寇。 李白满不在意地:“是这首诗,助我海上杀寇。” 李白:“不过,也是结合剑术才造成的效果,诗可没办法突如其来让海寇头颅落地。这诗是我追寇前一气呵成之作,随手放在袖中,到不曾想它能助我以剑气引动波涛,以我当时的剑术,尚不能保持太久剑气外放。” 林稚水悟了。这不就是游戏里的BUFF,也就是增益效果吗! 当然,得看底盘,比如你防御只有1点,再来40点增益效果,那也只是41点,对方攻击力够的,一招就能轰完一管血条。 “所以,您的剑……您的诗……” “相辅相成。”李白深表遗憾,“我早说过,我的诗文才是第一,可惜他们都想学我的剑。” 先生后背湿透了汗水,难堪得脚趾悄悄抓鞋底。如果给他一个算盘,他能打出来——一百息以内肯定不行,可是,验证答案根本不需要和考生在同一条件下核算。然而,林稚水三言两语下,就把他推入如此尴尬的境界。 “九十息了,先生。” 副院长选择掀桌耍赖。 “林稚水,你未免太过恃才傲物了。” 林稚水反唇相讥:“总比‘才’不配位来得好。先生,您连学生都比不过,怎么教人呢?” “你!”老学究吹胡子瞪眼,“狂生!” ——不,他只是在实行他受到伤害后,反击的权利。 少年亮出小尖牙,气死人不偿命地:“谢谢。不过,比得过别人的嚣张才是狂生,比不过别人的嚣张,那就是犬吠。” 副院长怫然而去。 “干得漂亮!”陆嘉吉蹦了过来,“兄弟,我还以为你要忍下来呢。” 林稚水微微侧头,眼中如同蕴了一汪清浅的水,“我才不舍得委屈自己。” 陆嘉吉忧心忡忡:“但是,他是老师,我们是学生,他天然就比我们高一层,别人恐怕只会觉得你顶撞老师,不堪教化。就像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一样。” 林稚水扬眉:“老师,老师,那也得他教过我才行,我可没上过他一堂课,从他那里学到东西。” 反而是那家伙没有师德,上来就莫名其妙冲他摆下马威。 “也不是这么论的……”陆嘉吉跳到桌面坐下,挨着林稚水小声逼逼:“如果院长在,根本就轮不到那贼杀才嚣张。” “说到这个……”陆嘉吉茫然,“院长他去做什么了?再大的事情,一个月也该办完了?” 院长在听顶层那几位扯皮——倒也不是他磨蹭,马匹日行不过七十里,他也到底不是年轻时候,有那个体质承受八百里加急赶路,到皇城时,千里的路程,已用了二十七八天。 人族目前的名士共有七位,除去国师和李家家主,剩余五位,他们听完寇院长的汇报后,全程在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8章 长剑革孽 原本, 被逐出族谱的人,是不能在本族出葬的,不过,李路行的事比较特殊。 其一, 他并非死于林稚水之手。 其二, 林稚水对他, 也没有必须要踩进泥里,不许他起来的恨意——当然, 还是喜欢不起来, 毕竟, 他耽误了林濛的救援时机,是事实。 在林稚水无所谓的态度, 李家其余人的求情下, 李家家主终于松口,愿意折中处理, 依旧不肯重添李路行回族谱, 葬祖坟,但是,允许李路行从李家出葬,受李家人祭拜。 为此, 二弟李玄几乎与他翻脸。 李家家主几番避而不答, 直到避无可避时,方从牙缝里挤出:“虽说林公子宽宏大量,对那逆子所作所为不做追究, 可他终究做出耽误救命之机……” 李玄打断他:“行儿都说了,他认为林稚水一个人无法兼顾各方,剑仆人多, 更方便找人。” 李家家主并没有被他带跑偏思路,“那他为何不表明能够帮忙?林公子是独自一人没错,但他为甚能信誓旦旦,人家没办法追寻踪迹?何况,他本质的想法不是令林姑娘平安,只是想借此逼林稚水全力与他比斗。在他看来,人命,不及他一战。” 是以,他那一天自刑三刀六洞之行,不单单是想要挽回林稚水,免得他和人族生分,也是悲于——若自己早能够狠下心来,教好孩子,何至于此。 养不教,父之过。 悔之晚矣。 “论迹不论……”李玄说着,脸也红了,再说不下去。 李家家主点点头:“你也觉得没办法给他开脱了,是吗?” 李玄被他这个口吻一噎,有那么一瞬间简直想敲开他这个大哥的脑壳,看看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李家家主笑容苦涩,“况且,林公子既往不咎,我却立刻敲锣打鼓将行儿迎回宗庙,他心里会作何想?” 再大度的人心里也会有点不舒服?或许会想:哪怕你只是装装样子,至少要等过一段时间再去做? 李玄觑他:“大哥,我发现不太对,你也太在乎那小子的感受了。” 他大哥学的是儒学没错,但也不是那种典型的端方君子,气节无亏,关键时刻,也通变化,绝不是木头脑袋。 李家家主眉心跳了跳,镇定道:“那是行儿欠他的,我作为他父亲,合该替他受过……” 李玄狐疑:“真的吗?” ……一半是这样。李家家主瞒住不可说的另一半,咬死:“你知道我的脾气。” 李玄想了想,“这倒没错。”之前是他没想到这方面,如果缘由在此,他大哥的确变通不了——已经是处事原则的问题了。 李家家主转移话题:“明日就是行儿下葬的时候了,褚贞可还活着?” 李玄冷笑:“想死?他做梦!”顿了两息,又道:“他吵着闹着要见三弟。” 李家家主呆若木鸡:“这都两天了,他一次也没来看过人?” 李玄道:“这两天又输出去一千两银子,刚差人寻过,难过得在买醉。” 李家家主手一拍房柱,气极:“天底下是没有长辈为晚辈守孝的道理,可那是他亲侄子,就不能忍忍,至少下了葬再喝酒吗!” 李玄寒声:“大哥,他已经变了,咱们从此以后便当没这个兄弟。” 拍在柱子上的手缓缓回握,手背暴起一条条青筋。李家家主闭了闭眼睛,“给他醒酒,拎去见他儿子。” * 褚贞被关起来后,过得不太好。 虽说清汤寡水地喂,但李家也没有虐待他,是他服用五石散的后遗症犯了,迫切想要再次体会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李家当然不会给他。 李浑喝得烂醉如泥,双腿几乎立不起来,实在无法醒酒,剑仆只能强行架着他来到地牢。他一来,就看到儿子在牢中用指甲一下下刮着木栏杆,状若疯癫。 他扯了扯了自己雪白的衣衫,使酒气与热气自领口散发,醉醺醺道:“这是哪?怎么带我来这儿?酒,我的酒呢?” 剑仆面无表情地把事情诉说一遍,只道:“他想见你。” 李浑侧头,瞅着褚贞发呆片刻,茫然:“他是谁?” 似乎已经醉得意识混乱了。 剑仆不管这个,他只把话带到:“家主说,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团聚,期间不会有人打扰。”说完,转身出地牢,还把大门关严实了,保证没有声音会泄出来。 褚贞呜咽一声,指甲扣着木栏,把自己整个身子往上面贴,试图离亲爹近一些,“爹!爹!醒醒!”音色沙哑伤人耳,听着极其不舒服。 李浑倒在地上,全然不闻。 褚贞强忍来自骨血的,想要服用五石散的催促,连声叫唤:“爹,醒醒!再不醒你就没有儿子了!” 李浑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褚贞捏起拳头砸栏杆,却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这才慌了:“爹!快醒醒!我明天就要死了,你今晚用那支笔救我还来得及!你把林稚水的存在抹了,金光县七年前有场地动,恰逢国师卜卦,算到,才得以及时救援。你删除那次卦象,七年前听说他如同活死人,肯定逃不过地动!爹!救救我!” 李浑就像死了一样。 褚贞脱下鞋子,去砸李浑,准头不错,鞋子砸在脸上。两眼一直看向对方,可李浑动也不动,任由鞋子从脸上滑落。 他转而喊:“那,把行弟的尸首划掉也行,没了尸首,他检查不出来真相。行弟死了,可我还活着,阿爹你忍心死了一个侄子后,再死一个儿子吗!” 李浑动了动,似是醒了。褚贞大喜过望,“爹!” 然而,李浑只是摇摇晃晃站起来,含糊嚷声:“吵死了。”步履不稳地随便挑了个方向走,还大力吸了吸鼻涕,抬手捏着鼻头使劲擤。 褚贞绝望了。 他爹未成亲前也是打马的世家公子,爱俊的少年郎,现在若不是醉得不省人事,怎么会做出如此不雅的举动。 青年双目赤红,哐哐哐地拿额头去撞柱子,缺少五石散的后遗症,令他好像被蚂蚁爬在骨髓里,又痒又疼又难受。“你怎么可以醉!”他神色狰狞,宛若黑暗中爬出的诡异怪物,“如果不是你入赘,我本来该出生就是李家人的!这些都是你欠我的!给我醒过来啊!!!” ——他此前面对李家家主几人,可以平静,可以笑骂,看似从容不迫,实则是他心里清楚,自己有一张绝对威力的底牌。然而,当底牌也要弃之而去时,他便六神无主,哪儿还能保持镇静? “我会去陪你的。”他父亲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 “什么?”褚贞发愣,停在栏杆前一尺,投下的阴影将那一处的血液遮得暗沉。 他父亲回身,眼神清醒,哪有半分醉意,“等我到能死的时候,我会来陪你。杀人偿命,明日,你安心上路。” 褚贞深刻意识到,自己常用的,以话语刺伤父亲的手段,已然无用。 * 辛丑年,丁酉月,丁丑日 宜:行丧,安葬,合寿木 李路行于李家入棺。 褚贞被捆缚跪于他棺前,披头散发,鸠形鹄面。 李家家主立于他身边,沉声向众宾客宣布完他的罪过,抬起手,剑仆捧来李路行的戢鳞剑,或许宝剑也知自己要为主人报仇,日光投注于剑身,散着五彩光辉。 李家家主握住剑柄,挥剑而下,利刃斩向颈骨,只稍一停顿,那颗头颅便滚了下来,令众宾客稀奇的是,哪怕最后一秒,这恶人眼中都带着希翼的光,仿佛在期盼什么。 他还想期盼什么?难道认为有人会来救他吗?哦,听说他娘倒是想,可惜,被李家三百剑仆围住家门,出则杀之。 滚烫的热血溅洒棺椁,李家家主低声:“行儿,好生上路,莫要在黄泉耽搁了时辰,来世,望你能寻到好人家,严父慈母,将你好生教导。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皇城酒家中,李家老三醉倒桌边,横卧不起,手似乎不慎打翻酒壶,酒水泼洒一地。 “钉——棺——”丧仪人纸花一撒,高声喊。 就有仆人要上前去推棺盖——这本该是亲人做的,可李路行死时方十六,并未有小辈。 李家的人,红眼的红眼,泣泪的泣泪,哀声阵阵,涕泪交流。 此时的脚步声,就显得突兀了。 所有人看过去,只见少年白衣,远哉而来。 白事时,不论宾主都不该身带利器,他却腰间佩剑,闲庭信步般走近,竟不被门口剑仆所拦。 再一看,却是开国剑仙之佩剑,地位之高,无怪乎剑仆不敢拦他。 李家家主恍惚:“林稚水?” 他以礼相待,可林稚水难道连一丧事,也不许他儿办得顺畅吗? 少年道:“家主莫怪,此时众位名士皆在,又因丧仪,诸人不许持刃,是大好时机。李路行若就此下葬,只怕死不瞑目。” 曜灵炜炜,剑光煌煌,烛龙所衔之火光亦比不过那拂过流影的快剑。 仓促之下,李小姐后退不及,剑尖割了她的脸,却没有林稚水想象中的面皮曳曳垂下。 “狐妖!”少年厥身立正,双目雪亮,似要革孽,“还不快显形!” 只听“啵——”一声,仿佛气泡被戳破的声音,另外一张脸与李虹截然不同的脸,倏忽将其替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9章 真相大白 妖族圣女在妖族, 也是深居简出的存在,不及她兄长。纵是李家家主,也认不出来她是谁。 不过, 除非是瞎子, 谁看不出来李家大小姐是被人替换了? “你是谁!”李家家主眸色暗沉, “我女儿呢?” 妖族圣女婷婷而立, 手指勾着垂下前胸的丝发, “死了啊。”她笑吟吟:“七八年前,你不是已经有这个心理预期了吗?” 一条狐尾从她裙底钻出, 大摇大摆地微扬尾巴尖。像是狠狠一巴掌扇在李家人的脸上。 自己家大小姐被妖族悄无声息替换了,还在李家呆了七年之久, 简直称得上耻辱了。 李家老二一拍轮椅扶手, 杀意凛然, “结地煞阵!诛杀此女妖!” 如此耻辱,必要用血来偿还! 七十二位剑仆从四面八方站出,结地煞杀阵,剑指狐女。 她俏脸病白, 被剑锋对着时也不并不惊慌,只是掩嘴轻咳数声, 脸颊便布上了血色。 “好大的气性。”女子眼睫如蝶翼轻动,眼眸流转光彩, “一群人欺负我个弱女子, 竟是君子所为吗?” 回应她的是天罗地网式笼过来的剑光,铺天盖地,无处可藏。衣摆裙角亦被剑风所拂,羽裳翩翻。 林稚水退开一大片场地,望着白霓般纵横的剑气, 心中亦忍不住升起跃跃欲试之意。 如果是他,多少招之内可以从地煞阵中闯出呢。 其余人亦忍不住观察妖族圣女,想要借此判断这位鲜少现于人前的狐女实力如何。 圣女付之一笑,雪白的狐尾收回裙底,不退也不进,只是静静注视剑网,足下尘土汹涌,衣边环佩叮当,剑网到了她眼前,徒然一寸寸崩裂,仿若丝网,到了一定距离就不堪重负断开。 李家的剑阵又怎会出如此差错。 “噗——” “噗——” “噗——” 接连不断出现金属刺入肉|体的声响,那些被攻击的人皆是难以置信地瞪眼看向同吃同住的同伴,死不瞑目。 结阵可集众人之力,发挥出更大的威力,然而,缺点亦是十分明显——死伤一人,阵法便能破。 未死之人,大部分被阵法反噬,摔倒在地,掌心支地,暂时无甚战斗之力了。而剩余的小部分…… 妖族圣女含笑招手,共有一十二位剑仆跪到她身前,茫然仰望,等待她的命令。 李玄喉头痒血,眼中分明掠过一线杀意,“畜生,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自古以来,七尺男儿的头颅是摸不得的,然而此时,女妖以柔荑抚之,那位剑仆却不见丝毫不适,驯服地躬下头颅。 妖族圣女弯了弯嘴角,尚未开口,林稚水便道:“九尾擅蛊。” 一言道破天机,李玄醒悟之后,吹了声哨,又是三十六名剑仆跃出。 “不必结阵。”李玄声带肃杀,“不必顾及他们,若是死了……”他侧头看向李家家主,恰到好处地露出询问的眼神。 李家家主冷静地道:“葬入李家族地,享世代香火。若有妻儿,厚偿,他们如此,尔等亦然。如若尔等斩此女妖,儿女可进李家学堂。” 妖族圣女惊诧发现,那些没有被她天赋神通蛊惑的剑仆,攻击起来带着百死不悔的凌厉。 她虽熟读人族经典,可理解不来的东西终究理解不来,妖孽完全无法感受人族对于香火的执念——想要子孙满堂,除了是生命繁衍的本能,就是出于人们对死有所祭的执着。 而剑仆是世世代代的家仆奴隶,妻子是主家牵线,有牵挂才会更好的卖力,孩子稍大些,就会如他们一般去接受训练,日后为保护主家流尽最后一滴血。 所以,家主进李家学堂的保证,几乎相当于告诉奴隶,只要杀了她,就能为孩子赚来一个脱离奴籍的机会。 妖族圣女不懂,但是她懂人一旦不要命之后,发挥出来的战力绝对要比本身实力高一两层。 她轻笑:“比不要命吗?”谁还能比她控制的傀儡更不要命? 妖族圣女打中间缓步行走,走过那手中无剑的李家老二,经过顾虑李家颜面的宾客众人,一个个傀儡剑仆自她身旁倒下,前仆后继地染红了场地,她的双足踩过剑仆烂红的血液,自林稚水身前停顿。 血中绰绰倒影,映出嫮目含笑,“你坏了我的好事。”她柔柔地说道,不见气急败坏,“我有些后悔了。” 早知今日,该让哥哥杀了他才是。 林稚水打量着她身旁一二剑仆,时刻用着自己的身躯护卫她,气机交融,相行相生,成了两仪阵,一两下可不好破此阵。遂按剑不动,容色疏懒:“碰到我——”少年眼尾宛若火凤钩翎,扬起上翘弧度,“小心把肠子都给悔青了。” 他溘然后退,凌凌剑光如清波徐来,一重叠一重,砸向两仪剑阵。护卫妖族圣女的剑仆面色由红润转为苍白,又自苍白转为红润,唇角血流如柱。转瞬之间,阵破血溅,戢鳞剑横于妖族圣女颈间。 李家家主朝林稚水点点头,“多谢。” 他心知,林稚水并非无法可破两仪阵,只是为着李家颜面,把此事留与他。 诸位名士们亦是如此。他们的气机全程锁定着狐女,若是李家留不下她,才会出手,旁的时候,垂袖而立,任由场面变化。 妖族圣女被锐气刺颈也不慌张,甚至抬了一根手指轻轻压着剑刃往旁边推,妖血红了锋芒。她浅笑:“你不奇怪吗?为何李路行竟有高超的御下手段?” 李家家主猛然想到对妖族圣女一心一意的剑仆们,心下一沉。 妖族圣女又抛出一个疑问,“李家上下所有人都捧着李路行,上至老夫人,下至小仆从,皆是一众同心,仿佛他是什么祸国妖姬,你不意外么?” 李家家主眉弓高隆,阴影落入瞳孔中,如深渊可怖。寒凉与冰冷一点一点弥漫。 这位君子已猜到了什么,凝望妖族圣女的眼神,已如同注视死人。 妖族圣女却又笑道:“你们人族喜爱记录事情,以史为鉴,我也看过你们的历史,得出一个有趣的结论——”她微微侧头,饶有兴趣地瞧着自己滴血的指尖,“好竹不一定能撑起苍穹,歹笋,却必然刺穿青天。” 人喜欢炫耀,狐妖也喜欢,为何会有反派死于话多,实在是无法拒绝在败者面前,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告知对方你是如何被辗入尘埃时,油然而生的爽感。 “你们人族已再不能写出名著,唯一的威胁便是剑技,其中以青莲为盛。八百年来李家护卫国土,是极大的阻碍,所以呀,得想办法毁了你们。” 毁掉一个家族,说容易也不容易,说难也不难。 “只要——”妖族圣女竖起手指,鲜血自指尖淌下,濡湿掌心,“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这便是,狐女之计。 云影阴沉的倒影,将此女身形融入暗中,光影的鬼魅模糊了线条,宛若梦魇。 七年里,她沉寂了三年,让李家诸人对李虹的印象从过往的明艳,变成了一蹶不振的死水,温柔,却无甚活力。 没有威胁。 第四年起,成功扭转成无害印象的大小姐,开始了偶尔给李家上下送食,赐餐。 食物里也不多做什么,只是一点引子,勾动众人情绪。对李路行三分喜爱,能变为八分。五分忠心,可冲出十分。七分宠溺,升为二三十分。 不会有人发现不对,毕竟,都是他们发自内心的情绪,只不过,被扩大了。 ——正如商纣王,一两分的贪欢,膨胀了,便是酒池肉林的奢靡。满朝文武,无有发现不对。 至于李路行,更是年年送生辰蛋,涨他骄傲之心,外加众星捧月,捧杀一个无甚分辨能力的孩子,轻而易举。 唯一没有被下手的,是李家家主,他修为雄厚,妖族圣女自知若是对他下手,那就得复刻妲己前辈的操作,全心全力只惑他一人,然而,李韬并非一国之主,做不来一言堂,只蛊惑他,可不划算。 李家家主双唇紧抿,血色缓缓渗出,直到最后,再也忍不住怒火,“哇——”地吐出黑血。 “遗憾的是,我原本的计划是借他的傲慢,对立起李家与一位天之骄子,一石二鸟,既让对方成长起来,毁了李家,也让他与人族离心。” ——这位骄子,是谁都行。 妖族圣女轻吮自己指尖,殷红的血染深了唇色,血珠滚进唇齿。“我没想到,林公子着实冷静过头了。” 那般情况下,也能强忍冲动,没一剑戳死她那便宜弟弟。 “你没想到的地方,不少。”林稚水踏前一步,与她四目相对。 少年声线清朗,徐徐而至,如清风自来,将阴霾驱散。 “你没想到我能够压制情绪。” “你没想到李大家是真君子,丧子之痛亦不会让他失去理智,不分黑白。” “你更加没想到,褚贞能够利用佛咒,提前送李路行的魂魄入轮回。” 如果他冲动之下,当真杀死李路行,就绝不会引出查案一事。 如果李家家主被愤怒与悲痛冲昏头脑,不管不顾找林稚水麻烦,林稚水如何可以通过他,在褚贞那儿挖出线索,以及见到藏于深闺的狐女? 如果褚贞没超度李路行,包公一至,他立时显形,凶手即得,林稚水又非全知全能,哪能想到还有幕后黑手在背地里操控,再往下深挖? “所以。”林稚水握住李家家主的手,用力一挥,剑吟嘶鸣,女妖脖颈如薄纸,轻而易举被撕开,“天命在人,不在妖。” ——天命在我,不在你。 林稚水不信天命,但是,古人信,他们需要一些信心,来缓解被算计的毛骨悚然。 眼周扫去,众人或颔首,或微笑,显然稍微走出了阴影。 剑上血珠滴落,迸碎地面,如烟花绽放。 然而—— “啵!” 下一息,珠碎声响,血迹与尸体,皆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一地宝光。 微笑凝固住了。 小说家名士对于杂闻深有了解,几乎是立时,认出来地上碎珠:“蜃珠!” 海市蜃楼,蜃珠可作伪装。 峻宇雕墙上,吹来女子笑声,“见识不错。”一双赤足自高檐垂下,前后不定地轻摆。妖族圣女坐于高处,将一缕风吹散的发丝拢到耳后。 ——原来,她自始自终都不在丧礼上。 而她用的,也是蜃珠,并非人皮。“……李小姐的皮呢?” 女子歪头,似在回忆,又不以为意,“不太记得了,好像是当年剥皮的时候,不够熟练,我不小心剪坏个小角,就扔了。” 她略带犹豫,“大概,也许,被谁捡了,拿去卖了。” 林稚水拢了睫羽,掌心按在剑柄上,手指一根根收合。 妖族圣女垂眼远远与林稚水对视,似是挑衅:“听说,林公子曾借高楼之势自我兄长手里逃脱,我今日就仿你一仿……” 剑气沛如江水,倒流而上,明光下,耀耀若琼瑰,其势仿要颓了泰山,冲没茂林。 李家家主瞧向林稚水,瞳孔微动。 能挥出如此蔽日干云之剑光,已得青莲剑仙剑技中“倚天之势”之华粹。而他用快剑时,又深谙另外一道,“不留行”之精髓。 哪怕不见青莲剑,若他自称青莲剑仙传人,亦无有不信。 可惜,李家的楼阁,建得有些高了。 剑势终究不是飞鸟,直到三丈高,颓然散去。 似乎有女声轻笑。 而真正的飞鸟也来了。 几只金雕衔着粗绳,数个木桶摇摇晃晃,大半木桶朝着宾客倾下,众人面色皆变,有名士本要使用战文拿下那狐女,见桶中倾下的东西时,连轻重缓急都不管了,极速后退。 泼下来的东西是滚水金汁。 哦,这是雅称。 直白一点,就是烫热的粪水。 古时候没有抗生素,打仗的士兵们可都是视常人避恐不及的粪水为宝贝,尤其守城时,一桶接一桶的金汁下去,既恶心人,又能溃烂皮肤,令敌军感染病菌,加速死亡。 另外一桶东西被撒向了李玄。 尘土分明没有攻击性,李家家主却是脸色大变,强行收住对狐女的攻势,往自家二弟那边扑去,拉起衣袖遮他口鼻。 甚至还以身覆之。 李玄多多少少还是吸入了一点尘土,霎时间,浑身潮红,喘息重重,紧抓着兄长袖子的手,背部青筋凸起。 呆在李家多年,纵使李虹的身份使她不能接触核心机密,可有些事情,妖族圣女还是知晓的,譬如,李家老二,有一个特别娇气的身子。 不能吃海味,不能碰动物毛,还不能去灰尘多的地方。尤其最后一个,发作起来,好几次差点要了他的命。 李家两位小主人,都因为这个二叔的毛病,养成爱洁的习惯。纵然再忙,也记着每日鲜奶沐浴,蜂蜜涂身。 李路行重视过头,反而将此事作为他完美的一个标准。 而李虹…… 妖族圣女微微一叹:所以,那李虹的皮子还真的摸着挺舒服的,它当时怎么就没注意,给她剪破了呢? 她轻灵地跃上雕身,金雕展翅,腾空而去。 只飘来反击的轻语:“你的想法不错,借丧礼令我放松心态,认为李路行已死,褚贞已抓,我可隐于幕后,高枕无忧。此时攻我,必能攻我不备,更易拿下。本来,的确该是如此,不过,临来前,我忽然心头一跳,便以蜃珠代我。” “林稚水,现在,天命在谁呢?” 少年狠掐掌心,不甘心之意喷涌而出。 飞的那般高,纵然有弓|弩在手,亦是鞭长莫及。 如果,他能飞就好了…… 却在这时,一声锵鸣响起,那是天地间最美的声音,好似竹叶新雪化水般清幽,又有大风激荡天地般浩然。 皇城里,一柱柱凤雕的丹漆双眼亮了起来,红若明火。 林稚水突然感觉胸口叠放书稿的地方滚烫如火灼。 缕缕焰火汇集,成凤凰之体。火凤自空中降下,羽翼扇动,温润的双目凝视林稚水,仿佛在述说什么。 少年福临心至,助跑,起跳,跃至凤背,火凤游身,矫矫于天。直追狐女。 火焰扬在空中,燃生轨迹,数息后,渐渐杳去。 李家家主微微出神,蓦然升出一个念头:他们不约而同认为,林稚水需隐蔽起来,等待重要时刻,成为一支直插胸腹的利箭,可如今才知,有些人的锋芒,无法掩盖,烟霏云敛难以托起他,只有摩乾轧坤,显才于世,方能烈火炼真金,有盛无衰。 又何须遮遮掩掩,怕他夭折。 ——凤凰图腾,比他们更懂少年。 林稚水伏于凤凰背上,一劄眼,便追上了妖族圣女。她听得翼动,回首一望,神情凝滞。 凤凰清鸣,百鸟朝凤,此图腾本就是为克制妖族翼军而生,金雕抵抗不得火凤威压,急坠于地,直接摔了圣女。 林稚水翻身跃下,凤鸟紧随其后。 “狐妖,你既然通晓人族书文,也该知道有句话叫——” 他抬手,轻抚其颈,凤凰亲昵地回首,光焰耀目,好似在他眼底腾起火海,炽烈得与日月争辉。 少年言笑晏晏:“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九曦陡然怔住,如痴似醉地盯着那对明亮眼眸,双目再放不下其他盛景。 “你的眼睛。”她真心实意地赞叹,“真漂亮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0章 凤凰赐福 女子眼中波光粼粼, 长身玉立,最是一朵清雨打碎的白玉兰,然而少年心念山河日月, 最不识心动, 美丑于他就真是一具皮囊。 “是吗?” 那只抚着凤颈的手自然地滑下, 按住剑柄,“还有更漂亮的。” 剑出如虹。 金雕们再惧怕百鸟之王,也不敢让圣女在自己眼前出事, 锐利的唳鸣后, 翅翼一扇,尖爪破风而来。 那是一只翼展有五六米长的巨大金雕,用了法天象地的本事。 林稚水心说:妖族果真是变弱了,法天象地也只能多变个数米——虽然对于人族来说, 如此巨雕, 已是骇然了。 他手腕一转,本来是袭向狐女的长剑扭转方向, 快且狠地刺入其中一只金雕的翅膀根。 “唳——”那金雕惨叫声响, 被串在剑尖,没多想地拼命扇动另外一只翅膀, 试图脱离困境。 林稚水手臂横挥,长剑带着金雕一号抡圆,抡出劲风与残影。 “啊——”金雕一号哀嚎。 金雕二号啪叽一下被扇飞出去,长喙好巧不巧刺入砖缝中,双翅慌忙抵着墙,身体往外拉。 “我的肚子!”金雕一号哭叫。 金雕三号被它的胖肚子怼脸,倒飞砸进别人的货摊里,劈头盖脸一通活埋, 爬起来后,双翅捂脸,隐约能从羽缝里望见鼻下蜿蜒流下的红线。 林稚水对偷看的货物主人扬声:“不好意思,打完还你钱!” 皇城里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久经训练,在金雕摇摇晃晃摔下时,这一整条街的人都迅速地躲了起来,绝不贪恋货物。 此刻听得林稚水高声,货物主人大胆地掀开更宽的窗缝,笑声雄浑:“不用还,不用还!郎君要赢啊!” “一定!”林稚水侧身,闪过金雕三号的攻击,手中剑顺势一拍,连带着金雕一号用力拍向三号,来了个全垒打。 “不要!”金雕一号凄厉的声音才吐到一半,自己的脸就往同伙的屁股上撞去,毛茸茸的脸上都能看出绝望。 “这招叫——”少年嘴角上扬,两颗小虎牙熠熠闪光,十分耀武扬威,“横扫千军!” 从他出现在皇城起,皆是一副稳重姿态,咬紧线索不放时,谨慎而不见轻浮冒失。适才巨雕扑面亦是波澜不惊,手稳剑快,方才能精准地刺入翅根,可如今,林稚水略显嘚瑟的笑容,才令妖族圣女恍然惊觉,这人也才十六岁,正是年少轻狂,会有幼稚举动的时候。 林稚水飞脚,将金雕一号从剑上踹下来,金雕趔趄几步,一边翅膀软软耷下,无法翔起。 他不忙着杀雕妖,平和地望着妖族圣女,“你不出手吗?”浑身肌肉已紧绷,全神贯注在她身上。 林稚水犹记得她兄长扑猎时矫健的身姿,九条狐尾攻守搭配的一心多用,那可真是平生一大劲敌。 女子歪头瞅他,“你不动手吗?” 当然要动手。 哪怕顾及妖皇的怒火,也得给她一个惨烈的教训,好让她知晓—— 收不起来的爪子,就别要了! 青莲剑嗡响,感应到现任主人情绪上的狠厉,笼罩剑身的剑芒上,都寒着凌厉之意。 一剑既出,不破不还。 妖族圣女依旧不见动作,仿佛是怕战斗弄脏了裙摆,耳垂悬挂的东珠莹润地折射剑光,将她雪白的脸庞映得好像纸色。 一条狐尾伸来,揽住她的腰后撤,另一条狐尾闪电般袭向林稚水,瞄准的是他全力击出,不留余地时,无法收力回防的破绽。 若是被尾巴尖击中,必要撕肉见骨,气血翻涌,内伤五脏六腑。 可林稚水持剑的手自始自终都不见动摇,剑锋紧追妖族圣女,似乎并不在乎同归于尽。 妖族圣女被揽进尚带奔波之气的怀里,她偏头,眸光带上温情,“哥。” 妖族太子第三条尾巴轻揉妹妹发顶,“别怕。”第四条与第五条尾巴钻出,缠住剑身,轻蔑的笑容显露唇角。 ——他九条尾巴本是被林稚水暗算断了七条,如今也不知怎么养的,竟好了大半,有六条能用。 青莲剑动弹不得,然而,妖族太子的攻击已快要到来,一息之后,就可以穿破林稚水的肩骨,废他用剑右手。 太子心中嘲讽:如今,可不会再冒出一个秦始皇来救他了! 至于凤凰图腾,哪怕他是妖族都知晓,图腾这玩意,只有威慑和加持之力,若是它全盛之时,还能令人忌惮,现在?想用威压镇他?而加持…… 妖族太子抬起手,轻轻覆于亲妹眼上,不想她看见血腥之景。 他漠然地想:小猫再加持,那也没办法变成猛虎。 ……可若本来就是虎呢? 一双肉掌贴在了狐尾旁侧,分明不见紧握用力,却是令得狐尾再无法进寸分毫,仿若镶焊在铁块之中。 郭靖微微一笑:“阁下,又见面了。” 宛若某个场景重现。 想到当时不知何故,被他伤到脏腑的情况,妖族太子脸上笑意敛去,一双金瞳竖成尖芒,冷漠而锋锐地凝视郭靖:“以那小儿的灵气,能使你作战到何时?” 狐妖不蠢,纵使人族战文已有许久未出真人,可林稚水身边的战力总是突然出现,再觉得不可能,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找到了让人族重现辉煌的办法。 好在,看那战斗力,恐怕只得了名著的皮毛,当不成妖族威胁。 郭靖运起功劲,将内力注入狐尾,妖族太子脸色微变:“你做了什么!”就在方才,尾巴内部涌进一股子热流,撑得尾巴又肿又胀,尾骨疼痛中,似乎还听到了细小的骨裂声。 他想要抽回尾巴,可本该是他的肢体之一,如同臂膀般使用自如,此时却像是被漩涡吸住脱不开身。 郭靖双手捏住狐尾,掌上用劲,尾巴飞弹而回,速度极快,妖族太子尚未反应,就被自己的尾巴往额头上竖抽出一道红痕。 祸不单行,林稚水那边,又是一声剑鸣,伴随着“卡兹”骨裂声,青莲剑突破了狐尾的封锁,斜划过倒半弧,回到林稚水身侧。 妖族圣女看不到战斗场面,略带疑惑地:“哥哥?” 妖族太子脸色极为难看。 如果郭靖伤到他,是他意料之内,但是,林稚水?前些时候还像丧家之犬般被他追赶着四处奔逃,如今竟也能伤到他了? 这才几天?! 嬴政究竟教了他什么! 妖族圣女又开口:“哥哥?” 太子压下惊意,“无事。你闭好眼睛等我。” 狐的尾巴快若利箭,还是连珠箭,郭靖仅有一双手,只好瞅准机会断他尾骨,其余时刻,以轻功在数尾之间腾移,可妖族太子吃了一次亏后,尾巴更加地滑不溜秋,郭靖大多数时候双掌击在空处,也幸得降龙十八掌虽是刚猛的掌力,却内含收力玄机,讲究一掌出去,打七分,留三分,狐妖怎么也找不到他力有不逮的机会。 林稚水看得眼花缭乱,想要帮忙,却又无从下手。那狐女更是藏在漫天狐尾之后,无法越过重重阻碍去杀她。 于是,林稚水手起剑落,把那几头金雕妖给宰了。 宰完后,他后知后觉哪里不对劲,郭大侠都把降龙十八掌从第一掌打到最后一掌了,他自己怎么还是这么活力十足,居然还能提剑杀妖了。 垂眸一内视,“咦?” 凤凰侧头望他,“啾?” 林稚水陷入沉思:灵气……怎么没有消耗? 凤凰:“啾!” 灵气还涨了!!! 林稚水一把揽住凤凰的脖颈,眼眸亮亮:“你做的?!” 那他岂不是可以暂时摆脱灵气不足的窘境了?! 凤凰矜持地颔首,又垂头,用尖喙在少年的额上轻柔地啄了一下,仿若赐福。 九瓣红莲自他额心绽放,雕镂火纹,精细华美,每一瓣莲叶,皆流淌着滚滚灵气。 林稚水按了按手指,噼里啪啦地响。他的脸上露出令目不能视的妖族圣女直觉疯狂预警的笑容。 ——以往,就算令一众人出现,也只是让他们行动如常,想要相守相助地战斗,不出片刻,他就要被吸干。 阮小七出现在场中,感受着体内涌涌不断的能量,他回首,晃了晃自己的飞鱼钩,笑容中带着三分冷酷:“好久没有如此充实了,林兄弟,且看我给你活剥个狐狸皮。” 西门吹雪现身后,不声不响地站到狐妖的退路上。 让剑神参与团殴,实在为难他了。但是,若狐妖败走,就是见血之时。 * 凤鸣九遐时,惊动了国师。 彼时,她正向徒弟细细叙说:“巫者以玉事天,占卜所用玉器,可请玉雕大家琢磨,然则,最上乘做法,还是自身用心打造。” 林濛跪坐其身前,闻说后,亦从桌上拾起尤带霜凉雪意的玉石,眼睛直直望向国师:“哥哥说,要做就做最好的那个,我要用上乘的方法。” 国师未说什么,可林濛却能从对方微弯的双眼,放松的姿态,拢袖抄手,观向她的柔和目光中,读出“满意”二字。便也抿唇而笑。 “那我们就开……”话语奄忽吞没在若箫清扬的鸣声中,国师抬眼往天边望去,神情逐渐惊讶——相处之久,还是林濛第一次看到师父脱去淡然情态。 “凤凰?”国师低喃,“不是还在休养吗?怎么忽然现身了?” 非战非灾的,到底谁引了凤凰现身? 或者说,谁能有那个本事,令凤凰也为他/她破例? 林濛直言:“师父若担忧,看看便知。” 国师轻轻点头:“也好。”起身,行到廊上时,凉风习习,本想独自观望的念头也被吹散了,“阿濛,随为师同去。” 常人难得一观的奇景,也好让徒弟开开眼,增长阅历。 少女眼前一亮,“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1章 混战之下 皇城的桃子晚熟, 风吹过,卷起漫天桃香。 一颗熟桃压弯枝叶,摇摇晃晃间, 不堪重负, 摔砸下来。 “咚——” 犹如战鼓响,天地间倏然多出一股肃杀之意。 妖族太子双耳一动, 应对郭靖的六条尾巴终究是抽了一条出来, 伏在地上,以防万一。 自从水里吃过阮小七的亏后, 他就清楚, 林稚水文章里的家伙, 绝不能小瞧。 阮小七原本散漫的姿势卒然一变, 提着飞鱼钩,眸光锐利,如同游手好闲的无赖之徒转变成身经百战的猎手, 只等着机会, 雷霆一击。 旁观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看那白长狐尾, 迅捷尖利。看那游龙双掌, 凶猛刚烈。而飞鱼钩这样的捕鱼用具,哪里能用来战斗呢。 阮小七静止不动,可他只要立在那里, 就是一道胁制——妖族太子不得不分出一份心神, 注意着他的动向。 分心最要不得。 郭靖同样身经百战,眼闪之间, 就抓住了狐妖精神不集中下的破绽, 倏地用轻功往前一冲, 硬挨了两下狐尾, 五指弯成爪状,直取狐妖咽喉。 ——分筋错骨手。 妖族太子脚下一滑,带着妹妹往后急退,狐尾摇起,疾拦在他与郭靖之间。 就连伏地那根狐尾,也被他用了起来。 郭靖忽又单手变招,换爪为掌,一刹那间,掌风挥出,气吞山河,声势浩大。 此方世界,无论人与妖,真真没见过左右互搏这等神妙的武功,妖族太子尤是按双爪来防御,没有防备下,被至刚至强的掌力震开狐尾,逼至胸前。 狐狸灵巧,若是不抱着妹妹,妖族太子也能退开,可惜终究是差了几分运道,堪堪将狐女推向一旁,便退无可退,生受了一击降龙掌,脸色刹地一白。 阮小七喜笑颜开。 时机到了! 他双腿不再扎根,忽地一跃,冲天而起,飞鱼钩倏出,快若长虹经天。 手臂好似与飞鱼钩融为一体,臂膀技巧性震动,那细绳便搅上了一条狐尾,“唰——”横拖倒拽,细绳一点点收紧,绑缚狐尾成麻花,在空中绷直成一条线。 “嘭——” 双足落地,激起尘烟。 阮小七小臂回压至肩头,飞鱼钩一层层缠绕手掌,握在掌心中,猛地发力,扣紧飞索的五指屈起明显的关节。 妖族太子瞳孔收缩。 他朝妖族太子挑衅一笑,单手撑地,连着几个侧翻,那狐妖尾巴受制,除非断尾,否则也不得不被他带着侧翻。 连旋带卷,扬起的劲风刮落桃叶。 落叶纷飞中,郭大侠轻舒猿臂,如巨鹰展翅扑面,连环鸳鸯腿往狐妖额头连踢。妖族太子面色涨红,趁身子面上时,三条狐尾疾出,两条与郭靖双脚对打,一条往北盘上了老树巨干。 “哧——”一声响,一南一北两条狐尾,将太子平悬空中,宛如绷紧的直索。 林稚水时刻注意着狐女,然而,哪怕现在的局面,她也依旧静立不动,只除了紧蹙的眉头彰显着担忧。 按理来说,她不该什么也不做,除非…… 林稚水眸光微闪,一剑穿秋水而去,直逼妖族圣女面门,狐女手指动了动,却是一声也不吭。剑尖寒霜已刺疼她的脸颊。 妖族太子眼角瞥见,双目发红,忽诸成了三四米高大狐狸,狐尾反客为主,将阮小七连人带钩甩去一旁,背部狠狠往墙上撞,回弹地面,滚了几圈。 与郭靖相击的两条狐尾,倏时化作无数光影,连击七八下郭靖的胸膛,将人打飞。从空中直落瓦顶,哗啦啦一通响。 ——幸得小瓦屋里没人。 然而,妖族太子再爆发,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林稚水的剑已然要刺中狐女眉心。 “林稚水!”妖族太子怒吼。 林稚水的剑顿也不顿。 他在不知道葬礼上妖族圣女是蜃珠伪装出来的时候,就能握着李家家主的手,不见犹豫地斩杀狐女。如今自然也不带怕的。 妖族圣女可以书写战文,必须死! 至于妖皇会不会发怒? 会。 会不会立刻进攻人族? 按始皇帝透露的情况——不会。除非他不管不顾,把自己和女儿一起搭进去,但是,一个合格的帝皇,必不会如此。 当然,有可能会让人族把他交出去,不过,问题不大,他能跑,跑去妖族地盘,有本事他们就自己捉! “叮——” 剑势戛然而止。 狐女手举碧玉笔匆匆往上抬,正好对上剑锋。林稚水见着那支笔,笔管碧若春水,随即剑气一滞,生怕毁了人族宝物。 ——包公和他说过,春秋笔,春笔碧意盎然,秋笔红似枫火,二笔得名,也由此因素。 停剑是一种本能地,没过多思考哪边更值当的举动。下一秒,林稚水反应过来,剑尖推着笔管,就要连笔带妖一起毁掉。 但是,妖族太子的救援到了。 感受到脑后风声,林稚水迅速俯身,飞剑抛入三米外的墙根,剑柄受力,晃动四五息。自己则驴打滚撤离原地,巨大的狐尾从他身侧戳进地底,四五根连戳,宛若打桩。 动作时,大地都在震动,桃叶如雨下,桃子滚落,“咚咚”鼓擂不绝耳。 可惜,每一次攻击,都险之又险地被林稚水避开。 妖族圣女正要重新回归护持之下,一根钩索穿过叶雨,破风而来,狠狠扎入圣女手背。 “乖乖跟爷爷走!”阮小七朗声大笑,飞鱼钩疾收,圣女被拖拽着,就要往阮小七那边去。 ——这可真是活阎罗的夺命钩了。 “啊!”妖族圣女痛呼一声后,立刻忍了下来,只怕兄长受她影响,乱了心神。 妖族太子脸上肌肉直跳,煞气逼人,粗大的狐尾看似呆滞,却十分灵活,一瞬之后,劈断飞鱼钩,要把妹妹拉回来。 左前方,林稚水抬脚,鞋面正接着一颗坠下来的桃子,往上颠去,后空翻下,一个倒挂金钩,桃子冲狐妖变大后,同样大若门窗的双瞳而去。 大有大的坏处。平常时候,桃子砸眼顶多青肿,如今被往瞳孔砸一下,必要晶体破损。 妖族太子不假思索地一甩尾巴将桃子拍飞。尾巴挡了一札眼视觉,一晃而过后,是郭靖蓦地欺近的身影。劈面一拳,拳劲虚中带实,实中带虚,狐妖惊疑不定,竟不知该用几分力挡他。 “咦!”林稚水注意到,那桃子砸往人屋的窗户,一道粉光闪过,桃子居然变作一瓣桃花,飘飘渺渺地回旋落地。 原来,皇城是有防护的吗? 他收回青莲剑,重新将视线投向战场,只十来瞬的时间,妖族太子、郭大侠与活阎罗的混乱对招又过了不知几十来招。妖族圣女手持碧玉笔。站于战场中,手背血流不止,染红罗袖。 眼看着她要书写什么,林稚水扬声:“郭大侠,壮士断腕!”同时,从文章中再调出一根飞鱼钩,丢给阮小七。 郭靖瞬间领悟了。 这可不是让他自己断腕,而是分筋错骨手中的一招,可脱人腕部关节。 郭靖一挫身,自二尾交叉剪来的空隙转出,抢至妖族圣女身边,抬手要去拉她手肘,狐女的尾巴亦伸了出来,要去绊郭靖下盘。 然而,她自不知,郭大侠一直被说愚钝,灵巧不足,这些水磨的功夫,却是极有耐心练得扎实。此时,那狐尾搭上去,宛若搭卷了老树,盘根错节在土里,根本晃不动。 而郭靖的手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一送一扭,“咔嚓——”狐女右腕登时就无法握笔,碧玉笔脱手而出。郭大侠俯腰去捞,斜里冲出白狐尾,倏地将笔一卷—— 是妖族太子! 郭靖神态不变,足尖飞起,快之一步,使力一踢,碧玉笔高高飞起。 妖族圣女一看便知实战经验不足,若是林稚水,此时就知趁郭靖单脚站立时,将他掀倒,尽管后边会被他鲤鱼打挺跃起,也替妖族太子占了先机,可她却并未再去绊郭靖,化身白狐,踏着兄长尾巴,纵身一跃,欲要叼走春笔。 妖族太子未及细想,帮她打了下手,以尾拦住郭靖。 此时,浩瀚剑光茫茫而至,在白狐叼住春笔前,就会先一步斩在她身上。 同一时刻,飞鱼钩也从另一侧飞来,与剑光配合默契,目标直指春笔。 妖族太子呼吸一滞,在春笔和妹妹之间,半点挣扎也没有地用尾巴将白狐卷进厚实的防护中,剑光全力击中他的狐尾。 太子闷哼一声,清脆声裂出,尾巴软软垂下,滚出神色尤带茫然的白狐。 不过,狐妖虽说放弃了春笔,却也用尾巴尖将笔拂开,正好错过飞鱼钩的捆缚。 白狐朝大狐狸轻叫了声,大狐狸不见犹豫地叼起白狐,往背上一放,足下蹬风,竟是要跑了。 一只红鹦鹉自高空俯冲而下,抓住春笔,往相反的地方冲去。是要逼林稚水等人二选一。 然而,郭靖将双指啜在唇间,吹出悠长一声哨,两只白雕掠来,缠着红鹦鹉,与它缠斗。 狐妖那边,西门吹雪踏步,挡在他们逃走之路前。 白狐口中吐出一张纸,一只影子成的兽扑向西门吹雪,剑神剑也没拔,剑气便将那幼兽绞成墨汁。 一根钩索横空而来,妖族太子全神贯注在冲破西门吹雪的封锁,无暇顾及其他,没有注意到别的危机,直到听闻圣女惨叫,回首一看,瞠目欲裂。 只见飞鱼钩刺入白狐尾椎骨,往上一提,尖钩锐利,倒割而上,如同尖刀从鱼尾破背,脊梁骨寸寸断裂。 血液滴滴撒落妖狐的白毛,好似盛开的雪里梅。 白狐被倒拽提走,远远一看,仿若鱼线收钩,银鱼甩出水面。 阮小七拍膝而笑,“我可是答应过林兄弟,要剥了你的皮,阮小七虽不称君子,也必一口唾沫一颗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2章 厚颜无耻 正版千字三分, 三千字一章,都不到一毛钱,真的不贵!  半夜, 天空悄悄派下了洁白|精灵, 一片片薄雪落下,亲吻少年的脸颊与绒狐领子。 林稚水惦记着白天小孩说的事, 轻手轻脚往徐吟想的家里去。比皮靴子更保暖的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微弱的嘎吱声。 徐吟想是孤儿,家中亦无仆人,他死后, 屋子被官府用布条封门,还没来得及把里面的东西搬空。 林稚水轻易就找到了书房,从腰间摸出尖刀, 把封条一挑, 推门走入, 门外雪花飘飞, 门内四季如春。 林稚水动动鼻子, 从角落里找到了一盆白炭,上盖铜丝罩, “一斤十文的白炭?”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他们大多用一斤三文的黑炭。 打眼扫去, 整间书房贵气十足。 “那是……有价无市的《烟雨图》?古物?” “一寸紫檀一寸金, 紫檀木做的一套桌椅?真敢用,幸好现在不是前朝, 紫檀木也不是皇家木了。” “王羲之用过的风字砚?” 各个角落都翻了一遍, 没有任何收获,林稚水取出包公同人,“包待制, 麻烦你了。” 写了文章的纸笺在书房里穿梭,再窄的缝隙它也能划进去,游视一圈后,包公:“主家敲一敲地砖?” “多谢!” 徐吟想书桌上放着他的笔床,整块暖玉雕琢而成,林稚水握进手里掂了掂,手感不错,拿着它去一砖砖敲地板。 某块空心地砖被发现了。 林稚水用手指抠着砖缝,一施力,那块砖便被搬了起来。下面的小空间里果真放着漆红木盒,用黄铜小锁扣好,林稚水物尽其用,暖玉笔床往锁上砸,三下五除二打开了盒子。 放着几张记录,粗略一看,有些像账本。 庚寅年,冬。 余初试【】,捕获一下羹羊,送往【】,得赚不过千文,贱于犬豕。 辛卯年,夏。 捕获,饶把火,叁 。送往【】。 壬辰年,冬。 捕获,下羹羊,伍。送往【】。 …… 乙未年,整年,大丰,唯手熟尔。 捕获,饶把火,壹拾贰。 捕获,下羹羊,壹拾捌。 捕获,和骨烂,叁拾壹。 送往【】。 …… 庚子年,丁亥月。 将货色送与上使。奇肉味,私留一和骨烂,合牛羊肉煮而啖之,软烂入味,赛过羊肉。 ……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林稚水的阅读量都不少,尤其史料笔记,翻起来最有趣味。林稚水记得自己读过的书里,有一本名为《鸡肋编》,南宋文人所撰,其中,有这么一段—— “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之下羹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账本下垫着的软巾,此刻却像殓尸布那般,渗透森冷。 “畜生!”林稚水低骂,手指将纸页捏出褶皱。 下面几张纸不是账本了,而是徐吟想和不知道是谁的通信。林稚水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强逼自己逐字逐句看完。 是最近两天的信,徐吟想还没来得及处理。 从信里,林稚水知道了那个被特意留出空白的地址,是妖族皇城——万妖城。 徐吟想祖上的确辉煌过,然而,一代不如一代,到他爷爷那时,意外成了妖族豢养的宠物,被养了两代,养熟了,就把当年才十岁的他,放到人族的城镇中,负责去给妖族抓人吃。 谁会防备同族的小孩呢?只需要仰着头请人帮忙,将那好心人诱到偏僻角落里迷晕,可以呈给自家的妖族,也可以偷偷卖给别的妖族。 鼻翼间环绕着白炭的暖味,林稚水扭头,干呕了几声。 徐吟想的书房之所以能如此奢华,一厘一寸,皆是踩在同胞的骨血堆上起来的。 林稚水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 五天前,徐吟想偷了十几个小孩,连夜关进囚车里,送去万妖城。 林稚水抓着信纸,按照信中时间排序,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看它个十来遍,松了口气,“太好了,看信里说的,那些孩子们正在路上,没到万妖城。还来得及。” 也不管现在是半夜,人或许已经安睡了,林稚水拿上信纸和账本,拔腿跑到陆县令家门口,哐哐哐砸门。 * 陆县令随便披件外袍就出来见了林稚水,等看过账本和信件后,陆县令亲自将林稚水送到大门外,冷风中的声音十分坚定:“你放心,这事我会处理的,你只管安心念书。” “眼神飘忽,情绪平静,屋内和你交流时言辞闪烁,从未给过你肯定的处理方案。”林稚水耳边响起包公的声音,沉稳有力,“他在说谎。” 陆县令当然听不见包拯对他的判断,依然说着自己的话:“此事你切莫声张,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个人知晓,容易打草惊蛇。” 等了四五个呼吸,没等来回应,陆县令一扭头,被那双哪怕在灯笼下,也黑沉沉的眼睛惊到,“林稚水?” 林稚水眨了眨眼睛,扬起笑容:“我知道了,陆大人,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同时,他又在心里回应包公:陆山是位好县令,他在任时为金光县做了不少实事,我想,我可以试着相信他。 “溟海城作为去往万妖城的中转,运送的妖族只停留在那里五天,算算时间,后天他们便可以到达溟海城。”也就是,他们有七天的拦截时间。 陆县令:“好,我会安排的,你别再挂念这事,认真学习,可不能浪费了图南书院里的名师教导。” 林稚水就当真不挂念了,每天准时上学,准时放学,顺便应付那些过来打听他是怎么请出包青天的同窗和老师们。 “我是真的不清楚,写之前,我哪里想过这个,这不是异想天开嘛。”林稚水诚恳道,“写包大人的原因?我那时候被冤枉,满脑子想着,如果能有人帮我申冤那该有多好。所以才借着故事,编造了一个科举舞弊案,让包大人在故事里替那考生洗刷冤屈。” 见林稚水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其他人才慢慢放过他,不再纠缠。 今年的冬天实在有些冷,林稚水算了算家里剩余的钱财,决定给妹妹再添上两件冬衣。 妹妹裹紧了身上的棉袍,疯狂摇头,“我的衣服够了!哥哥拿去买纸笔。” 想来是那天买纸笔的价格吓到她了。 林稚水硬是把人拽到了成衣店里,“店家,你看看,我妹妹穿什么颜色的冬衣合适?” 店老板是位女郎,杏核眼将小女孩上下一打量,抬手慵整颊边发丝,“小姑娘适合穿得有朝气些。”拉着人往后面去挑衣服,林稚水则在店面中四处观赏。 新来的是一撩厚帘子,“店家!” 林稚水:“店家去后头了。” 那人看他,友善地点头:“林公子,是来买衣服的?” “陆大人,你也是?” “嗯。”他让开身,扎双丫髻的小女孩怯怯地抬眼看林稚水,“你、你好。” “这是我最小的女儿!当然,闺名不能对你说。”陆县令开玩笑:“除非你还愿意和我做一家人。” 和对方稍谈了一会儿,里面的试衣就结束了。妹妹不太适应地穿着新衣服走出来,林稚水眼睛一亮:“好看!店家,这套衣服我买了!” 妹妹走到林稚水跟前,嘴唇嚅动:“太贵了……” “贵吗?我还打算按季买衣服呢,每季换两三套新衣。”林稚水笑道:“我能赚到钱,别担心,我也不乱花钱,这些都是必要的。” 陆县令插话:“女娃儿,你兄长如今名声可大了,有的是人上赶着给他送钱。你不穿好一些,别人可就知道该如何讨好你兄长了。” 妹妹眼神一震,再不说推辞的话了。 “诚惠!”店家笑容更灿烂了,转头招呼新客人,“陆大人!陆姑娘!” 陆县令矜持地点头:“你们店里新季的冬衣款式,都来一套。” 林稚水将钱付了,“县令大人,那我们就先走了。” 出门前,林稚水还听到身后陆县令隐隐约约的对店家说话:“之前送去我家的归送去我家的,现在我来这儿,就是想要亲自给小女挑一挑。” 按照华夏古代的环境,能亲自陪女儿到成衣店试衣服,这陆县令是个疼女儿的。 林稚水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见到陆嘉吉时,他是被家里家丁推着轮椅来上的学。 问他,他垂头丧气:“我妹妹失踪了,肯定是拍花子干的。我想请假,我爹不肯,我逃课出来找人,没想到那么巧被我爹碰到,他气我逃学,把我腿给打断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3章 失去尊严 正版千字三分, 三千字一章,都不到一毛钱,真的不贵!  虽然他确实可以为了人族牺牲自己, 但是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眼看着妖仆要把他带下去坐切割手术了,林稚水飞速开口:“殿下, 阉人身上有尿骚味!” 妖族太子眸光一凝:“你说什么?” 妖仆们见状, 又站回原来位置, 静候吩咐。 林稚水:“回殿下,那处被切除后, 无法控制, 容易尿裆, 自然就有骚味了。” 妖族太子:“……”他想了一下,竟不知道是放一个满身尿骚味的人在妹妹身边比较不能接受,还是放一个正常男人在妹妹身边比较不能接受。 考虑到如果放个有尿骚味的男人去给妹妹“蓝颜添香”,妹妹会把他这个当哥哥的打出尿骚味来……太子沉吟片刻,“可以携带香囊。” 他挥手, “阉……” 林稚水语速极快地打断了太子的话:“那不知道圣女殿下喜欢什么香?果香?花香?木香?胭脂香?” “茶香。” 林稚水低眉顺眼:“茶性淫,易于染着。区论腥秽有气之物。不得与之近。” “……”妖族太子,“她还喜欢吃柠檬。” 林稚水心知肚明柠檬完全可以充当除臭剂,但是仗着妖族太子不懂这部分知识, 张嘴胡诌:“柠檬是酸的, 尿味也……混合起来,岂不更酸?而且, 倘若圣女殿下爱吃柠檬, 嗅到小的身上的味道,岂不以后见着柠檬就犯恶心?” 太子:“……” 太子:“……此言有理。” 太子:“胭脂……” 林稚水:“胭脂多含水银,水银可堕胎。” 能堕胎的东西, 说对身体无害不可能。 太子:“花……” “什么花?百合可利大小便,桂虽典雅却有毒,兰草无毒,且为‘王者之香’,不过,它杀蛊毒……” 太子想也不想:“不行。” 九尾狐,食之不蛊。正是因为他们本身便擅蛊惑人心,是最大的蛊虫,兰草不能说是克星,却也有所影响。 “菊花倒是不错,遗世独立,高洁芬芳,有暗香盈袖。”林稚水抬眸,见到太子面有意动,老神在在添了一句:“只是别名颇为不雅。” “别名?” “女茎。” 妹控哥哥当场脸绿了。免不了阴阳怪气:“你懂的可真多。” 林稚水弯腰拱手:“小的是读书人。” “寻常读书人可没你懂得多。” 林稚水又是一拱手,看上去斯斯文文,“没办法,小的要写书,胡编乱造的同时,还得有些真东西。殿下不知,写人物会弹琴,就得先去了解指法,写人物建功立业,总不能闭着眼睛吹嘘,兵书也得看它个两三本,写人物通医理的,未免写出来的东西令人发笑,把人物写成庸医,医书再晦暗,也得啃下去……” 书里的人物又不能自动学习,那当然得作者去做。 久病成良医,久写……那也能学富五车了。 妖族太子若有所思地打量林稚水:“看来,买你送给孤的妹妹,是买对了。” 他让林稚水先回去,等查实林稚水说的那些都有书籍根据后,并且考虑到,尽管有其他花可以用,但是不清楚那些花有没有隐藏危害,以及和尿骚味混在一起会不会更难闻,便没有再提阉了林稚水这事了。 * 回房后,林稚水取出怀里的水浒同人,在后边另起头添了一段剧情,溟海城里,阮小七略有些不解:“原计划取消了。” 刘唐:“怎么突然取消了?难道林兄弟出事了?” 阮小五:“似乎是叫我们去准备一些东西,要准备好几车。二哥,你觉得呢?” 阮小二:“听他的。他能和军师共鸣,军师可不太看得上没脑子的莽汉。” 刘唐感应了一下文章内容,口中复述:“石脂水,白糖,绿矾,银粉,还有瓶子。怎么突然要买这些东西,奇怪,忒奇怪。把石脂水、白糖、绿矾弄成膏状,用瓶子装起来,银粉涂在瓶身外面……” 阮小七抓抓头发:“能做几车算几车,然后,不要让瓶子碰到明火?做完后找个地方藏起来,待命?” 古古怪怪的指令,但是出于对军师的信任,几人还是依言去做了。 林稚水在行宫里安分了三天。除了每天上交一篇童话外,日子也不难过,没人敢越过妖族太子来找他麻烦,他也不需要去妖族太子面前伏低做小。 第四天,正在看书的妖族太子突然想起来关心一下要送出去的“礼物”,“麦当劳这几天在干什么?” “回殿下,他在玩冰。” “玩冰?” “是的,他天天在磨一块冰,似乎是想要磨成镜子,口里还总是说着什么‘折射率大于1’,什么‘凸透镜’,什么‘光学聚焦’……” 妖族太子皱皱眉,“没出过门?” “没有。” “那就随他折腾。” 一块冰而已,能出什么事。 第五天正午,林稚水日常去交稿的时候,拿上了磨好的冰镜。 妖族太子看完稿后,满意地点点头,照例将稿子送去给喜欢人族文学的妹妹。 “殿下,小的先告退。” “等等。”妖族太子想起了冰的事情,随口问问:“听说你最近在玩冰?” “是的,殿下。”林稚水低眉顺眼地从怀里拿出冰镜,向前几步,正好走到阳光下,恭恭敬敬呈起,“就是此物。”在妖族太子眼里,面前人族还贴心地调换镜面角度,好让他观个真切。 突然间,窗外和这座三层阁楼齐高,四季长春的云杉,烧了起来。 焰光将树叶和树枝燃出一条火带,妖族太子脸色极为难看,甚至不等妖仆处理,亲自飞出窗外,蓬松的狐狸尾巴伸出,咔嚓——云杉树拦腰断成了两截。 要知道,这可是他亲手栽下,嘱咐了妖仆好好照看的树,如今,说断就断。 “滚出来!”妖族太子寒声。 阳光明朗,灌木积雪,没有风,也没有风吹过后,树叶触擦的声音。 唯一的动静是树顶倒下后,砸到刷得雪白的墙,磕出来歪歪的一道疤。 仿佛云杉着火了,是一场意外。 妖仆们感知到太子发怒,仓皇而来,齐刷刷跪了一地。 “殿下息怒。”其中一位妖仆颤动着身体,“或许是意外。” “意外?” “对,人族有句话叫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正是说秋冬天气干燥,许多东西容易自燃。” 太子神色和缓了些,“值班的卫士们可有注意到有小贼潜入?”一问,都说没有,太子才把尾巴收回去,态度重新恢复矜冷,“既然如此,是孤反应过激了。” 这么说的妖族太子,第六天,仿佛被隔空打了一巴掌——行宫里,又有一处地方燃起了火焰。太子几番查看,都没有查到问题,似乎也属于意外。 只是,林稚水放在室内的冰镜又少了一块,同时少了的,还有一条用来系挂东西的小绳子。 第七天,行宫又着了一处。 第八天,行宫又着了一处。 谁还相信这是意外?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妖族太子不堪其扰,行宫越来越戒严,城中也加大了力度。 期间,也怀疑过林稚水,但是,贼人放火的时候,他不是在妖仆的眼皮子底下,就是在屋中玩他的冰镜,根本没时间再去放火。 是不知道哪个高人,或者妖族其他声音,在针对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妖族太子眼中几乎要被冰霜凝固。 他的尊严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最近几天那样,被踩了个彻彻底底。 ——这也是云杉被烧时,他那么大反应的根本原因。 到了第九天时,妖仆们层层包围,几乎五步一哨,然后,那个神秘存在,没有再点火了。 林稚水默念秘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停了所有的小动作,真的老老实实在屋里磨冰了。 毕竟,没有火的同一天,也没有他磨冰,傻子都知道谁在背后捣鬼了。 到去交稿的路上,妖仆突然发问:“今天还磨你的冰镜吗?” 林稚水表情没有半点变化,谎话张口就来:“当然。慢慢把冰磨平,能让我心绪平静。” 妖仆点了点头,又问:“你今天写的是什么故事?” 林稚水笑眯眯:“打火匣。说的是一个士卒通过名为‘打火匣’的神物,娶到公主的故事。” 依旧是魔改版的。 妖族太子望着文中,几次三番偷走公主的狗,因为皇后机灵,提前在房中洒满面粉,从而暴露脚印的情节,陷入沉思。 “麦当劳。” 这个名字果然能让林稚水第一时间看过去,“殿下?” “如果是你,想要引敌人进某个房间,你会怎么做?” 林稚水:好,我引我自己。 林稚水做出思考的模样,“为我自己举行葬礼,如果是敌人,应该会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死了?” 妖族太子:“……”他感觉不太靠谱,但是仔细想想,又微妙的有些正确。 如果他有个很重视的敌人,某一天猝然听到他下葬的消息,也会忍不住去一探真假。 刘唐:“所以这就是溟海城全城缟素的原因?” 阮小二赶过来四辆车,“来,一人一辆,里面都是‘燃|烧|弹’……” “燃|烧丨弹?这看起来也不像弹丸子啊。” “林兄弟起的名字,他坚持要叫这个,也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它能自行烧起来?” 刘唐和阮三兄弟一人驾走一车的玻璃瓶,分别往四个方向去,就等着最后的信号响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4章 钟馗嫁妹 正版千字三分, 三千字一章,都不到一毛钱,真的不贵! 刘唐:“林兄弟!” 林稚水闭了闭眼, 复又睁开,“我没事, 是阮二哥。” 刘唐摸了摸腰间朴刀。 两人都没有说话,压抑着沉默赶路,他们跑得足够远了,但是,妖族太子也追得足够快——他化作真身, 是一头三层楼高的巨狐, 风驰电掣地截住了林稚水与刘唐。 林稚水二人正好策马到一处峡谷,两边是峭壁, 能容三四匹马齐头并进。地面是湿润的黑泥,半个马蹄子陷进泥里, 延伸出一串蹄印。 碗口粗的圆木从崖上垂直砸下来, 林稚水和刘唐急急勒了缰绳,才没把自己连人带马送到圆木底下。 马儿慢嗒嗒往后退了两步,鼻子里咈哧咈哧喷着粗气, 空中又落下一“人”, 从狐狸形态变为半狐半人,鞋底稳稳踩在圆木上。身后,狐狸尾巴上的毛已经没有初见时的光滑, 乱糟糟, 似乎每一根都竖了起来。 “跑得到挺快。”妖族太子狭长的眼眸微眯,“还跑吗?” 刘唐垂下眼。 所有人都以为赤发鬼刘唐莽撞无脑,是一个暴躁莽夫, 却少有人注意到,提出劫取生辰纲这一胆大包天主意,并说动得了本来不想掺和的晁盖入伙的,也是他。 单纯的莽夫,可不会想到拉人入伙,该拉愿意藏匿私商——在江湖干劫财害命勾当——的晁保正。 所以,他在发现“燃I烧I弹”特别好用后,偷偷在腿边绑了一个,就是以防出现这种情况。 刘唐攥紧缰绳,另一只手也去摸朴刀。 他想的很好:林兄弟机灵,我纵马过去和那厮打斗,找时机引爆了瓶子,也能伤他几伤,林兄弟便可趁此机会跑了。 然而没等他摸到朴刀,就感觉身体一轻,低头看,全身上下都成了透明的。猛然转头,望向林稚水:“林!” 他收回了支撑刘唐行动的灵气。 下一秒,刘唐化作墨色光点,消散在一人一妖眼前。他偷藏的燃I烧I弹也失了支柱,陡然下坠,瓶底稳当地落到靴尖上。 那靴子尖往上一挑,瓶子亦往上飞,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将它纳入掌中。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和妖族太子遥遥相望,“不跑了。” 不可能跑掉了。 已经整整三千年没有出现过书中人,妖族太子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你倒是好心,提前把人送走。之前那三个人,是一母同胎的兄弟,可惜,没赶上你好心的时候,被舍弃了。” 林稚水笑了笑,瓶子在手中旋转,“你真狼狈,是两位哥哥弄的。” 妖族太子眼中有一瞬间的寒凉。 他现在着实不好看。 九条尾巴,有一条颓缩在圆木上,软软搭着树枝——那是林稚水炸的。 缝绣九尾狐的袍服,从狐狸耳朵斜斜划拉一大道口子到尾巴根,素白的里衣不见血——那是阮小五枪挑的痕迹。 墨丝散落下来,虽不见乱,可束发的珠冠的确不见了踪影——那是阮小二飞鱼钩钩走的。 他负手而立,冷笑:“两条臭虫罢了。” ——也确实没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暗金的妖目瞥过来,从林稚水握瓶子的手,一寸一寸往上挪,仿佛在用视线刨开皮肤肌理,窥到那一块块骨骼与血肉,“至于你。”他平静的,如同不过是被宝石不慎割伤了手那般,“臣服孤,自愿加入妖族,孤既往不咎。” 瞳孔里倒映林稚水的脸。 可惜,那是一张被动过手脚,不太看得出少年本来面目的假脸。 “真是抱歉了,”林稚水从马镫里把脚脱出来,身子翻转,一个倒挂金钩,将瓶子踢过去,“我没办法既往不咎。” 阳光染红少年冠玉般的脸庞,也将灿烂的光彩镀进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分外明亮,“只要我一天不死,就绝不让你,让你们全体妖族,好好的活。” 眼见着让溟海城乱成一团的瓶子被飞替过来,妖族太子瞳孔一缩,尾巴飞速地团起自己,里面的几条还重点照顾了要害。 被特意留在最后才发动的攻势,必然是囊括所有的希望,有可能逆转局势的一击。任何人处在妖族太子此时的位置上,都会如此想,并且极为郑重的对待,以免翻船。 然而,那瓶子撞到狐狸尾巴后,却只是轻微地回弹,顺着光滑的皮毛慢悠悠滑下,“哐当”一声响,被地面磕破。 什么都没有发生。 妖族太子在自己的尾巴包围圈里,听到了外面少年畅快的大笑,嚣张又得意。 他没亲眼目睹过“燃1烧I弹”是怎么爆炸的,自然也不知道,林稚水手头没火,那瓶子就是个装了奇怪膏状物的普通瓶子。 ——这家伙又一次戏弄了他! 方才那个突然看重对方才华,不忍心杀害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子! 一场荒诞的戏剧! 刹那寂静之后,无尽的屈辱感腾烈了金眸。一条又一条的尾巴竖起,白毛倒刺。长条的阴影映在山壁上,如同一把把勾骨尖刀。 “你会后悔的。”狐妖身体化为一道闪电,柔软的尾巴散铺在身后,尖端滴血。 林稚水能感觉到,针对他的杀意骤然加重,也知晓自己刚才其实应该服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是…… 少年踢完瓶子,跃下马,立在泥面上,如同一条通天彻地的柱子,固守着自己的理念。 “我不会后悔。” 做出千里奔袭救人决定的时候,他不会后悔。 在行宫里,妖族太子眼皮底下搞事的时候,他不会后悔。 大闹溟海城的时候,他不会后悔。 现在,当然也不会后悔。 巨大的狐尾阴影笼罩着林稚水,一人一妖的距离在心脏跳动之间无限接近,洇红的利爪刺穿金色光线,破空声嘶吼着,刺骨寒意在瞬间蔓延到林稚水全身。 砰—— 砰—— 砰—— 林稚水似乎听到了心脏一声声地跳动,暖流沿着四肢延伸,血在沸腾,胸膛在滚烫,仿佛胸口处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苏醒。 一页纸从林稚水衣衫里飞出,阳光穿过云雾,像桔红色的火,跳动故事里的一行旁白—— 侠,不是官衔,不是地位,亦不是腰间弯刀与掌中宝剑。而是为了心中道义,不论可为不可为,纵使千万人劝阻,吾亦往。 突有人飘身而下,伸来一双手,挡住了妖族太子的攻势,掌法极简,却是坚稳之极,纵然狐尾惊涛骇浪般连番拍下,那双手亦稳如泰山。 龙啸声起,在这个有妖物的世界,来人的掌法中竟游着金龙,他反守为攻,攻势大开大合,掌风掀开飞舞的狐尾,至刚至强的掌法排山倒海般拍在妖族太子的胸口。 太子闷哼,后退卸力,一步脚下一深坑。他连退九步,以二尾撑地,挺立身形。抬手抹去唇角血迹,“金龙?你是谁?” 那人微微一笑,手掌侧翻,缓缓回了个半圆,收到胸前拢成拳头,凶猛的掌力便由此收回消解。 他拱了拱手:“在下姓郭。” “郭?”妖族太子回忆了一遍人族大儒和人族皇城有名的几大家族的姓,并没有姓“郭”的。 难道是旁支,入赘去别人家,或者随母姓? “你是哪家的?” 姓郭的这人一身素衣,没有任何配饰,然而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模样,却令人深觉他定然来历不凡,才养得这么侠义气派。 妖族太子想的更多。单看林稚水孤身便敢跟他入行宫,为人族不忿就敢火烧溟海城,少年快意恩仇的同时又不失凌然正气,和面前三四十岁的男人,本质上属于一种人。 于是,“这姓林的,假名麦当劳的家伙,是你徒弟?” “不是我徒弟。” “我也不是哪家的。” 男人一开口,就显出了自己的憨直本质,对方问什么,他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我就是郭家的。我今天才算认识这位小兄弟。”他笑了笑,“但是,我却愿意和他做一场旧相识。” 太子道:“什么相识不相识,既然你哪家都不是,那就留下命来。” 郭靖留意着太子头顶的尖狐耳,他如今也不是初出江湖的莽撞小子了,当下有了定论:狐妖,狐妖,虽是妖,也是狐。 是狐狸,那就有着大多数四足走兽有的耳朵灵敏的特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5章 不足为惧 正版千字三分, 三千字一章,都不到一毛钱,真的不贵!  林稚水惦记着白天小孩说的事, 轻手轻脚往徐吟想的家里去。比皮靴子更保暖的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微弱的嘎吱声。 徐吟想是孤儿,家中亦无仆人,他死后, 屋子被官府用布条封门,还没来得及把里面的东西搬空。 林稚水轻易就找到了书房, 从腰间摸出尖刀,把封条一挑, 推门走入,门外雪花飘飞, 门内四季如春。 林稚水动动鼻子, 从角落里找到了一盆白炭, 上盖铜丝罩, “一斤十文的白炭?”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他们大多用一斤三文的黑炭。 打眼扫去, 整间书房贵气十足。 “那是……有价无市的《烟雨图》?古物?” “一寸紫檀一寸金,紫檀木做的一套桌椅?真敢用,幸好现在不是前朝, 紫檀木也不是皇家木了。” “王羲之用过的风字砚?” 各个角落都翻了一遍, 没有任何收获, 林稚水取出包公同人, “包待制, 麻烦你了。” 写了文章的纸笺在书房里穿梭,再窄的缝隙它也能划进去,游视一圈后, 包公:“主家敲一敲地砖?” “多谢!” 徐吟想书桌上放着他的笔床,整块暖玉雕琢而成,林稚水握进手里掂了掂,手感不错,拿着它去一砖砖敲地板。 某块空心地砖被发现了。 林稚水用手指抠着砖缝,一施力,那块砖便被搬了起来。下面的小空间里果真放着漆红木盒,用黄铜小锁扣好,林稚水物尽其用,暖玉笔床往锁上砸,三下五除二打开了盒子。 放着几张记录,粗略一看,有些像账本。 庚寅年,冬。 余初试【】,捕获一下羹羊,送往【】,得赚不过千文,贱于犬豕。 辛卯年,夏。 捕获,饶把火,叁 。送往【】。 壬辰年,冬。 捕获,下羹羊,伍。送往【】。 …… 乙未年,整年,大丰,唯手熟尔。 捕获,饶把火,壹拾贰。 捕获,下羹羊,壹拾捌。 捕获,和骨烂,叁拾壹。 送往【】。 …… 庚子年,丁亥月。 将货色送与上使。奇肉味,私留一和骨烂,合牛羊肉煮而啖之,软烂入味,赛过羊肉。 ……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林稚水的阅读量都不少,尤其史料笔记,翻起来最有趣味。林稚水记得自己读过的书里,有一本名为《鸡肋编》,南宋文人所撰,其中,有这么一段—— “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之下羹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账本下垫着的软巾,此刻却像殓尸布那般,渗透森冷。 “畜生!”林稚水低骂,手指将纸页捏出褶皱。 下面几张纸不是账本了,而是徐吟想和不知道是谁的通信。林稚水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强逼自己逐字逐句看完。 是最近两天的信,徐吟想还没来得及处理。 从信里,林稚水知道了那个被特意留出空白的地址,是妖族皇城——万妖城。 徐吟想祖上的确辉煌过,然而,一代不如一代,到他爷爷那时,意外成了妖族豢养的宠物,被养了两代,养熟了,就把当年才十岁的他,放到人族的城镇中,负责去给妖族抓人吃。 谁会防备同族的小孩呢?只需要仰着头请人帮忙,将那好心人诱到偏僻角落里迷晕,可以呈给自家的妖族,也可以偷偷卖给别的妖族。 鼻翼间环绕着白炭的暖味,林稚水扭头,干呕了几声。 徐吟想的书房之所以能如此奢华,一厘一寸,皆是踩在同胞的骨血堆上起来的。 林稚水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 五天前,徐吟想偷了十几个小孩,连夜关进囚车里,送去万妖城。 林稚水抓着信纸,按照信中时间排序,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看它个十来遍,松了口气,“太好了,看信里说的,那些孩子们正在路上,没到万妖城。还来得及。” 也不管现在是半夜,人或许已经安睡了,林稚水拿上信纸和账本,拔腿跑到陆县令家门口,哐哐哐砸门。 * 陆县令随便披件外袍就出来见了林稚水,等看过账本和信件后,陆县令亲自将林稚水送到大门外,冷风中的声音十分坚定:“你放心,这事我会处理的,你只管安心念书。” “眼神飘忽,情绪平静,屋内和你交流时言辞闪烁,从未给过你肯定的处理方案。”林稚水耳边响起包公的声音,沉稳有力,“他在说谎。” 陆县令当然听不见包拯对他的判断,依然说着自己的话:“此事你切莫声张,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个人知晓,容易打草惊蛇。” 等了四五个呼吸,没等来回应,陆县令一扭头,被那双哪怕在灯笼下,也黑沉沉的眼睛惊到,“林稚水?” 林稚水眨了眨眼睛,扬起笑容:“我知道了,陆大人,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同时,他又在心里回应包公:陆山是位好县令,他在任时为金光县做了不少实事,我想,我可以试着相信他。 “溟海城作为去往万妖城的中转,运送的妖族只停留在那里五天,算算时间,后天他们便可以到达溟海城。”也就是,他们有七天的拦截时间。 陆县令:“好,我会安排的,你别再挂念这事,认真学习,可不能浪费了图南书院里的名师教导。” 林稚水就当真不挂念了,每天准时上学,准时放学,顺便应付那些过来打听他是怎么请出包青天的同窗和老师们。 “我是真的不清楚,写之前,我哪里想过这个,这不是异想天开嘛。”林稚水诚恳道,“写包大人的原因?我那时候被冤枉,满脑子想着,如果能有人帮我申冤那该有多好。所以才借着故事,编造了一个科举舞弊案,让包大人在故事里替那考生洗刷冤屈。” 见林稚水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其他人才慢慢放过他,不再纠缠。 今年的冬天实在有些冷,林稚水算了算家里剩余的钱财,决定给妹妹再添上两件冬衣。 妹妹裹紧了身上的棉袍,疯狂摇头,“我的衣服够了!哥哥拿去买纸笔。” 想来是那天买纸笔的价格吓到她了。 林稚水硬是把人拽到了成衣店里,“店家,你看看,我妹妹穿什么颜色的冬衣合适?” 店老板是位女郎,杏核眼将小女孩上下一打量,抬手慵整颊边发丝,“小姑娘适合穿得有朝气些。”拉着人往后面去挑衣服,林稚水则在店面中四处观赏。 新来的是一撩厚帘子,“店家!” 林稚水:“店家去后头了。” 那人看他,友善地点头:“林公子,是来买衣服的?” “陆大人,你也是?” “嗯。”他让开身,扎双丫髻的小女孩怯怯地抬眼看林稚水,“你、你好。” “这是我最小的女儿!当然,闺名不能对你说。”陆县令开玩笑:“除非你还愿意和我做一家人。” 和对方稍谈了一会儿,里面的试衣就结束了。妹妹不太适应地穿着新衣服走出来,林稚水眼睛一亮:“好看!店家,这套衣服我买了!” 妹妹走到林稚水跟前,嘴唇嚅动:“太贵了……” “贵吗?我还打算按季买衣服呢,每季换两三套新衣。”林稚水笑道:“我能赚到钱,别担心,我也不乱花钱,这些都是必要的。” 陆县令插话:“女娃儿,你兄长如今名声可大了,有的是人上赶着给他送钱。你不穿好一些,别人可就知道该如何讨好你兄长了。” 妹妹眼神一震,再不说推辞的话了。 “诚惠!”店家笑容更灿烂了,转头招呼新客人,“陆大人!陆姑娘!” 陆县令矜持地点头:“你们店里新季的冬衣款式,都来一套。” 林稚水将钱付了,“县令大人,那我们就先走了。” 出门前,林稚水还听到身后陆县令隐隐约约的对店家说话:“之前送去我家的归送去我家的,现在我来这儿,就是想要亲自给小女挑一挑。” 按照华夏古代的环境,能亲自陪女儿到成衣店试衣服,这陆县令是个疼女儿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6章 手谈一局 正版千字三分, 三千字一章,都不到一毛钱,真的不贵!  “五十息了, 先生。” “七十息了, 先生。” 先生后背湿透了汗水, 难堪得脚趾悄悄抓鞋底。如果给他一个算盘, 他能打出来——一百息以内肯定不行,可是, 验证答案根本不需要和考生在同一条件下核算。然而, 林稚水三言两语下,就把他推入如此尴尬的境界。 “九十息了, 先生。” 副院长选择掀桌耍赖。 “林稚水,你未免太过恃才傲物了。” 林稚水反唇相讥:“总比‘才’不配位来得好。先生, 您连学生都比不过, 怎么教人呢?” “你!”老学究吹胡子瞪眼, “狂生!” ——不,他只是在实行他受到伤害后, 反击的权利。 少年亮出小尖牙,气死人不偿命地:“谢谢。不过,比得过别人的嚣张才是狂生,比不过别人的嚣张, 那就是犬吠。” 副院长怫然而去。 “干得漂亮!”陆嘉吉蹦了过来, “兄弟, 我还以为你要忍下来呢。” 林稚水微微侧头, 眼中如同蕴了一汪清浅的水,“我才不舍得委屈自己。” 陆嘉吉忧心忡忡:“但是,他是老师, 我们是学生,他天然就比我们高一层,别人恐怕只会觉得你顶撞老师,不堪教化。就像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一样。” 林稚水扬眉:“老师,老师,那也得他教过我才行,我可没上过他一堂课,从他那里学到东西。” 反而是那家伙没有师德,上来就莫名其妙冲他摆下马威。 “也不是这么论的……”陆嘉吉跳到桌面坐下,挨着林稚水小声逼逼:“如果院长在,根本就轮不到那贼杀才嚣张。” “说到这个……”陆嘉吉茫然,“院长他去做什么了?再大的事情,一个月也该办完了?” 院长在听顶层那几位扯皮——倒也不是他磨蹭,马匹日行不过七十里,他也到底不是年轻时候,有那个体质承受八百里加急赶路,到皇城时,千里的路程,已用了二十七八天。 人族目前的名士共有七位,除去国师和李家家主,剩余五位,他们听完寇院长的汇报后,全程在吵。 吵谁把这块良材美玉收下当徒弟。 “他当然该作我徒弟!”法家名士提声,“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他能写出包公断案的文章,就证明他心里必然是更倾向于以法治国!” 阴阳家名士呸他:“那林小郎君还先写了凤凰呢,凤凰代表什么?五德!仁义礼智信!我阴阳家的‘五德终始说’,才合他心意!” 杂家名士懒洋洋窝在椅子里,打了个呵欠:“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小孩儿‘贵生’之义,还需要争吗。” 国师颇有兴致地插话:“你们杂家‘贵生’之义取自道家,那他更应该在我跟前学习天衍之术才是。” 杂家名士抬起眼角,“没事,我们杂家不论这个,你们全当他师父,我也没意见。” 阴阳家名士翻了个白眼:“还正好合你们集百家之长的核心是?” 又有位名士紧接着说:“既然你们杂家不在乎这个,想来也不在乎当不当师父,不如退出为好。玉藻,童无南,应喜,你们觉得呢?” 被点名的小说家名士、阴阳家名士和法家名士认同地点头。杂家名士也忍不住翻眼皮,“明博,你是打算在同僚身上施展你们纵横家的远交近攻吗?” 纵横家名士温和地笑,没有接话。 法家名士瞅他,忽地口诵:“不劲直,不能矫奸。”转头对院长一拜,“寇先生,容我直问,明博是不是私底下做了什么?” 纵横家名士笑容一僵。 被其余名士齐齐盯着,寇院长感觉自己背上压着一座山,他对纵横家名士歉意地笑了笑,直言:“明大家早便将火鼠裘和《阴符》一书交与我,让我带给林稚水。” 火鼠裘,从火鼠身上剥下来的皮毛制成,披之可烈火中穿行。 《阴符》,全名《本经阴符七术》,纵横家鼻祖,鬼谷子所作。 先以利诱交好,再使之了解纵横家理念,徐徐图之。 阴阳家名士长长“噢——”了一声,怪声怪气:“原来这才是远交近攻里的‘远交’。” 一声不吭的小说家名士走近寇院长,从袖子里拿出四五张战文,“听闻林生家有幼妹,此些战文赠他,以保血亲。” 这可提醒了其他名士。 法家名士直接把腰间的一面小镜子取下来,“我今日没带其他东西,此为黄帝十五镜之第八镜,可让邪物显形,镇压妖物,照人肺腑,我如今不大能用到,送他了。” 阴阳家名士取出一律管和一张谱子,“邹子吹律致气,既寒,可使六月飞霜。” 杂家名士笑道:“天时和人和都有了,那我就送他一辆木牛流马,无视地利,代步的好宝贝。” 李家家主:“那我也添一个,君子当有宝剑,我有巨阙一柄,剑技一卷,望人族后辈有安身立命之法。” 国师:“我送他一卦。” 寇院长大喜:“多谢国师。” 向天卜卦,自然要沐浴更衣,洒扫焚香。 “卜者问天,筮者问地,以玉为礼,以玉为祭。” 国师以玉卜通神,沟通天道。 风起,悬挂的玉铃叮叮当当响,紫气覆盖了半个天空,堂哉皇哉,庄严无俦。 院长对于术算并不精通,看不出来所以然,但是,他能听到玉铃的韵律变了,从叮铃铃变成哗啦啦,如同潮水,一声叠过一声。 然后,某一瞬间,忽然寂静。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视野,也照亮了阖起双眼的国师,结霜的睫毛。 寇院长鬼使神差觉得,自己的影子方才抖了一下。 国师缓缓睁开眼睛。 咔嚓—— 玉铃碎了一地玉屑。 “国师,这是怎么了?”同样在现场的皇帝惊疑,“以往也不这样啊。” 以前国师卜算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往那一站,风景画似的,玉钤随着异像升起而叮当作响,等到异像慢慢消失,玉钤归于沉寂,就算是卜算完了,可这次…… “玉钤碎了,眼睫还结了霜,是什么兆头?!” 国师深深吐出一口气,“锦绣前程。” “什么?” 国师闭了闭眼,“林稚水,天资聪敏,才华卓异,锦绣前程,傲视侪辈。” 皇帝:“这不是很好的卜相吗?怎么突然碎玉?” “这些都是我根据一闪而过的灵气推断的。实际上,他的命运,我根本无法窥探。结霜是天道给我的警示,倘若我强行探查,只有双目失明一个下场。” “但是!”国师的眸子不再是单调的黑,一点光芒将其笼罩,“他的存在,是人族幸事!” “您是说……” “去芜存菁,荡涤邪秽,固其源,培其根,他法正直,肃清一世。” “好好好!”皇帝大喜,“寇宗!” 寇院长作揖:“臣在。” “见此金牌,如朕亲临。”皇帝拿下腰牌,直接交到他手上,“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无法平复。寻常争执便罢,若有人相害凤凰儿,不论是谁,朕皆允你执此牌,先斩后奏。” “不论是谁?” “不论是谁!哪怕是朕的兄弟,你也可替朕行刑罚之事!” 寇院长激动地身形颤抖,“谢陛下!”有了这枚金牌,他就能暗中护住林稚水,这人族凤凰儿,不使他夭折了。 带着皇帝和几位学士赠予的物件,寇院长回去的路上真怕自己碰到山贼,东西都被抢了。 出城的时候,李家家主私底下拦了他,“寇宗。” 寇院长笑道:“老朋友,这是抓紧时间与我叙旧来了?” 李家家主苦笑:“我是来为我儿谋一条生路的。” 寇院长唬了一跳:“路行?他怎么了?” “你也知道,我是老来得子。” 寇院长点点头,这个他知道。他这位老朋友子嗣方面实在困难,四十有五了才有幸得麒麟子,那孩子小时候他见过,白白胖胖,玉雪可爱,穿上红肚兜,跟年画上的仙童似的。 李家家主:“他是我们李家这一代唯一的子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章 谁为神明 正版千字三分, 三千字一章,都不到一毛钱,真的不贵! “噗。”林稚水的同窗们纷纷忍笑, 有几个还向着林稚水对口型:对得好! 真不愧是本届学试第一, 瞧这对对子利索的。平仄相对,还骂了对面是“孤儿”。 师兄抬手拦住姓洪的, “怀中, 莫气。” 洪怀中往手心敲了敲扇子,动作又急又快。“我不气。”他顿了顿,讥诮:“毕竟,我总不能指望学试作弊的人,口里留什么德。” 师兄微微睁大双眼:“怀中!你答应过我, 这事没有定论,绝不往外传!” “吟想,你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明明那么多证据指向他作弊, 你还非要等院长他们出一个判决。” “可是……”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的兄弟情深。”两位师兄齐齐向林稚水看过来, 少年那双时时拖曳绮丽笑意的桃花眼, 犹带冷意:“作弊的事情, 麻烦你们拿一下证据。没有证据, 我就不客气了。” 一个文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 被打上作弊的名头,那真的是万人唾弃。 他们……不, 是那位‘吟想师兄’,想要搞死他。 那就不需要手下留情了。 洪怀中:“证据?这次第二第三名的文章都贴出来,只有你的文章没有, 还不算证据?” “你十年没学习,甫一醒来,就拿了第一,置其他苦读的学子于何地,还不算证据?” “寇兄说了,你的文章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还不算证据?” 那些师兄师姐们投注在林稚水身上的眼神,逐渐变得鄙夷不屑。 他们小声谈论:“十年前他才五岁,哪怕打娘胎开始学习,也就五年,凭什么比过别人。” “连文章都没有贴出来,该不会是院长他们也在怀疑,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又不忍心因为一点怀疑就剥夺他的文名,才容许他入学?” “定然如此!否则,他的文章怎会半丝灵气都不曾有!” 听上去真是证据确凿,就差个官方认证了。 林稚水半敛眼睑,懒得跟他们争口舌之快,开始思索,如果他要求开启“文斗”,等会儿写什么文章比较好。 ——直接实力碾压,比任何争辩都有用。 然而,林稚水的沉默在其他人眼里,更像是少年被千夫所指后,不知所措,不懂为自己争辩,像一只小刺猬,团起柔软的肚皮,用尖利保护自己。 再回想起方才他踢皮毱,眉眼间尽是轻狂风流的率性模样,对比如今的“小可怜”,反差感直接激起了别人——特指林稚水的同窗们的同情。 一来就打压他们的师兄师姐,和帮他们出气的同学,算哪边还需要想吗! 林稚水的同窗们气笑了。 在场的谁不是文人?谁不会几句口诛笔伐? “哈!说了那么多,我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证据呢,原来都是你的臆想!” “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我吟诵先人妙句,瞪我作甚?还是我哪里背错了?” “污蔑他人文名,不仁;没有确切证明,支使同窗过来闹事,不义;明知家国渴求人才,不顾多年苦读,先生们的培养,国库用于学子们的花销,肆意拿前途作为赌注,不忠;空口质疑长辈们的判断,暗示他们舞弊,不孝。此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也值得你们替他出头?” 哇偶,这帽子扣得过大了。众人纷纷看向说话的这人,对方理直气壮地挨个看回去:“他们能分析,我也能分析,寇渔不满,直接让他来找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陆嘉吉!我爹是陆山!” 金光县县令的名字,就是陆山。 而他,就是之前骂脏话,张口一句“狗肏的”的那个。 其他人一阵无语:你都这么说了,谁敢来找你啊?金光县这样的地方,一个县令,足够只手遮天了。 陆嘉吉嘿嘿一笑,猴儿似地蹿上桌,踩着案板,俯视一圈:“我跟你们说,林稚水,还有这一年进学的学子,都是我陆嘉吉庇护的,找茬之前,劝告你们多想想,自己家里有没有偷税漏税,干过缺德事的!” “陆师弟。”师兄拱拱手,似乎才找到说话的机会,心平气和地提出想法:“各执一词终归不是事,不如问一问丁先生,相信先生能给出一份答案。如果是冤枉了林师弟,我愿意负荆请罪。” 林稚水撇撇嘴,心说:好浓的茶香。 如果真的是那么想的,早就拦着那个洪怀中了,而不是在一旁多次做出欲言又止的苦恼模样。 然而,缺乏社会经验的陆同学,并不能精准看破师兄的面具,反而神色缓和:“徐师兄,我们都知道你脾气好,他们肯定是硬把你拉过来的。你也不想给林稚水找麻烦,如果不是姓洪的嘴巴不留门,这没根没据的事儿,根本没法传出来。” 徐吟想又一次拱手,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陆嘉吉:“林稚水,我们请先生给你洗刷冤屈,怎么样?” 丁先生哼了一声,“现在倒是想起我了?之前吵成那样,怎么不想想还有个先生在呢?”他再好的脾气也不是用在这时候的。 学子们又是赔礼道歉,又是保证再没有下次,丁先生才用勉勉强强放过他们的语气:“林稚水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我那几天恰好有事,请了假。” 徐吟想半垂了眼,“啊……真是太可惜了。”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中心,扬声:“各位,请听在下一言——这事到底关乎个人名誉,没有定性结论前不要外传,须知流言猛于虎,万一查出来不是,林师弟的文名也被损了。” 洪怀中自言自语:“反正排名第一的文章没有灵气,我是不信的。”斜瞥林稚水,“当然,我见识短浅,或许是生了异象呢?” ——多少人一生都没见过生异象的文章,古书里亦没详细记载,理所当然的,以为异象肯定环绕作者周围诞生。 林稚水冷不丁开口:“你考进来时,排名第几?” 洪怀中“唰”地展开扇子,慢悠悠地摇晃,“不才,第三名,灵气二尺一。” “寇渔是多少?” “第二名,灵气二尺二。” “那谁是第一?” 徐吟想微微一笑,洪怀中用扇柄轻敲他肩头,“这位——灵气二尺八,前年的小状元,可是一骑绝尘啊。” 徐吟想:“小状元万万称不得,怀中,你可折煞我了。” 洪怀中不以为意:“有哪里称不到了?我看,你也只是比内舍那位斋主差一线,差他的原因,不过是皇城资源好,名师多,真站在同一地方,他比不比得过你还两说。” 徐吟想又是微微一笑,把想要谦虚,却又觉得多次推诿太打朋友脸的心情演绎得活灵活现。 林稚水随意地拿起桌上的笔,随意地说:“不需要等院长那边为我澄清了。” “我看,不如就他和我文斗,我要是赢了,选一个:要么我没作弊,要么他那次学试作弊了——”在指间旋圈的毛笔猝然而止,软白的笔尖遥指徐吟想,少年扬扬下巴:“怎么样?” 徐吟想带着笑意,平缓地述说:“这不公平,我比你多学了十个月……” 陆嘉吉也急道:“林稚水,你冷静,徐师兄除了是学试第一,还拿了两次私试第一,只等下个月十五,第三次私试举办,拿到第一,就能直升内舍。” 换而言之,就是成绩稳定的学霸。 林稚水听了,只是笑笑:“不敢?” 徐吟想叹气,摇头,仿佛在宽容闹脾气的小孩:“那就比比。” 寒冷的冬天,砚水都结冰了,丁先生作为裁判,亲自去买了新的墨水和纸笔过来,没好气道:“够公平了吗?” 林稚水偏偏头,笑盈盈:“谢啦,先生。” 师兄面庞半笼进阴影中,眼角弯弯:“很公平。” 巧合的是,徐吟想一身蓝衣,宛若天空溶成水滴,融落衣衫,和林稚水灼灼红裳相对,一左一右坐着,泾渭分明。 丁先生:“虽然你们都知道文斗是什么,我还是该按例说一遍。” “读书人以文相争,文斗止戈。请——”丁先生撮土为香,朝天一拜,“北斗为证。” 太阳黯淡了。 云雾之上,突然亮起一颗颗辰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曲折如斗,近紫薇宫。 又一颗颗褪去颜色,在薄绡似的雾中隐隐约约。 其余地方的人们对此却没有什么反应,只三两个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毕竟…… “嗐,又有人开文斗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怕就怕又是一颗星都点不亮的,平白丢了面子。” * 丁先生的声音飘来,竟有三分冷漠:“点亮北斗七星多数者,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8章 如何得知 正版千字三分, 三千字一章,都不到一毛钱,真的不贵!  蓝衣学子作了一揖:“敢问包待制有何事?” 包拯:“断案。” 属于包拯那页文章, 灵气喷涌而出, 同时,林稚水感觉自己仿佛被开阀放水,体内灵气泄洪那般往外涌。 众目睽睽下, 血红轮廓自徐吟想身后浮现,似乎正渐渐地与这个世界融调。不一会儿, 轮廓便清楚了——那是一个人。 一个紫檀色脸的孩子, 年龄约莫七八岁,对自己的情况非常好奇, 一忽儿向左飘, 一忽儿向前飘。 包公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 小孩子抬抬手,抬抬脚, 突地往前扑跪, “大人!”时代称呼不同,包公都被他这个喊爹的操作惊到,握惊堂木的手微不可查地抽搐一瞬。 小孩拿手一指徐吟想:“他吃人!” 洪怀中:“不可能!”他神情激动:“哪怕吟想他没有表现出来那么待人至善, 吃人绝不可能!” 小孩漆黑如夜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可是……” 小孩完好的皮肤, 忽然间一片片剥落, 顷刻变成孩童的白骨。骷髅头嘴巴部分,一张一合:“他吃的,是我呀。” ——活着的侦探或许会找错凶手,死了的苦主,难道还会认错仇人吗? “啊!”有学子叫出声后, 立刻知道自己行为不妥,指甲死死掐着手心,将后面的惊呼强行咽了下去。 包公望向徐吟想,目光如电:“徐生,还有何话可说!” 徐吟想面色灰死,想要争辩,却又无从说起。 包公转向林稚水,口中称:“主家。”他由林稚水的灵气而存在,喊主人又过于羞耻,喊主君又过了,便当自己借助林稚水家中,“可否用一用狗头铡。” 林稚水感应了一下|体内灵气剩余,大笔一挥,往文章中添加了狗头铡刀,下一秒,铡刀从纸中飞出,“咚”地砸到地面,闪着寒光的锋刀令人望之胆寒,心脏窒息,便连呼吸都有片刻不顺, 四五条灵气锁链飞出,将徐吟想捆缚,拖向狗头铡。生命受到威胁,他终于没法维持那副人淡如菊的表皮了,手指抠着地面,“不!我不想死!”路面被拖出十道深痕。 “怀中!救我!” 昔日好友只是面露失望之色,“我能接受你没有那么完美,也能容忍你的嫉妒心,但是,唯有害人,不可饶恕。” “先生!救我!” 丁先生掩面扭头,不想接受书院里竟有如此人面兽心的玩意。 “我错了!包待制!包大人!我错了!我忏悔,我赎罪,我愿意一生青灯古佛,为那小孩积阴德!大人!求求你放过我!” 包拯还没有说话,林稚水先说了话:“好事啊。” 徐吟想一喜,正想要放下身段去讨好林稚水,便听他凉凉道:“不如你先去西方询问佛祖愿不愿意收你,再来考虑剃度出家的事情?” 大喜大悲就在刹那,当生死临头时,惊恐堆积胸口,反而让徐吟想崩了神经,一瞬间平静了。 “吃人?”他眼角飞讽讥诮,“妖族能随便吃人,我为什么不能试试人肉滋味?总归都是被吃,那不如被我吃,好歹我还是个人。” 包公道:“你不算人。” “畜生变人一万年,人变畜生一念间。你如今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文人执笔为刀,徐吟想脸皮抽动,直被这辛辣讥讽刺得想找地缝钻进去。 陆嘉吉亦反驳他:“有陛下和百官守护,妖族哪里能随便吃人了,纵然偶尔出现几个胆大妄为的妖,被发现后,也是要上斩妖台的。” 徐吟想脸上露出了一种笑,一种说不上来,却让陆嘉吉看得浑身不舒服的笑。 狗头铡重重落下,瞬息间,徐吟想还是没有忍住恐惧,屎尿脏了蜀绵制的袍服,不像样子。 热血烫洒到刀身,到地面,头颅轱辘滚落,脸上还保持着那种笑。 孩童飘到狗头铡上方,微风拂来,白骨躯体开始复苏,血肉,筋膜,周身的血光也开始变淡,慢慢地,连血肉都往颜色透明方向转变。 “谢谢你,包大人!”小孩笑得很畅快,明亮的眼瞳弯弯,又郑重地对林稚水:“也谢谢你,大哥哥,我知道,是因为你,包大人才会出现的。” 林稚水丹田处原本几近干涸的灵气眼,仿佛被注入了生机,一股新的灵气涌出,浸润四肢。内视时,隐约有金光闪现。 新的灵气很充沛,林稚水甚至觉得自己能再支持包公多来几次“夜审阴”。 “坏人死了,我要去投胎啦!”小孩不舍地看了好几眼人间,他没有活多少年,就被迫离开花花世界,心有不甘,才凭着一股执念跟在徐吟想身边。 魂灵消散之际,林稚水眨眼的频率忽地一顿。 那小孩最后给他留言:“大哥哥,或许你可以去大坏蛋的书房看看,找到一个红盒子。” 林稚水去瞧其他人,没有一个人对这话有反应。 所以,是只他能听到? 这事结束了,包公亦回到文章中,学子们一个个精神疲惫,丁先生也无心上课了,索性给他们放一天假。 人群散去前,丁先生频频看向林稚水,有心想问他是如何做到把人物完完整整召请出来。 林稚水:“先生?” 丁先生:“不,没什么。”大庭广众下,问这个不合适, “林稚水。”丁先生不说,同窗们便喊人了。他们齐刷刷地深深下腰,“我们为我们昨天的孤立而道歉。” 林稚水终于清楚自己被排斥的原因了。 “我们也有听说‘吹皱一池春水’的事,还有王员外墙上的字,就先入为主,认为你是一个不好相处的狂生,肆意妄为,傲慢自大。是我们狭隘了,你做事由着性子来没错,但是很有分寸……” 林稚水:“不,得罪了我的人,我不会对他们有分寸。” 同窗们愣住了。 林稚水抿唇而笑,“不过,你们又没有得罪我,不是吗?” 同窗们也笑了。 一笑泯恩仇。 师兄师姐们推推搡搡过来,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通红着脸向林稚水道歉。 林稚水非常平静:“道歉我收下了。” ——但也仅仅是收下而已。 头顶传来清鸣声,林稚水抬头,看到一只黑雀。 家里有钱的学子了然:“有人找你,看样子是急事,不然舍不得用龙雀传信。” 可是,他没认识什么会用龙雀的熟人啊。难道是陆县令? 林稚水迟疑地抬起手,龙雀落到他手里,风刮起,雀身碎成一个个墨字:平波楼下,等你一盏茶,爱来不来。 落款是寇渔。 “平波楼?”那不就是他借了掌柜的一吊钱的酒楼吗? 金光县傍湖,酒楼建在湖心,掌柜的特意请了书院的某位学子,求得了“平波”这个名字。寇渔说是在楼下等他,实则是在楼旁的倚湖栏杆,半个身子靠在上边,厌厌地扔鱼食喂鱼。 面色苍白,清瘦了不止一点。看来输给他的打击,比想象的还要大。 林稚水走过去,开门见山:“什么事?” 寇渔抛出去最后一把鱼食,浓眉下的眼睛略有些沉阴:“愿赌服输,前天宴请过同窗们我就退学了。” 林稚水坐到栏杆上,长腿往外面垂,眯起眼睛凝视结冰的湖面,“这个我知道,所以?” “他们问我缘由,不管你信不信,我未曾添油加醋。但是,今天我收到消息,他们想要为我出头,找你的麻烦。”寇渔喉音嘶哑,“我只是跟你说一下这个事情,别指望我站出来阻止他们。” 寇渔:“还有,我和徐吟想关系不算好,你们文斗的事情,别找我评理。” 林稚水诧异地审视他——这人还不知道,徐吟想就是借着他的事情来找麻烦的? 寇渔浑身不自在:“你看什么!” 哦,他真的不知道。 林稚水手一撑,翻回内侧,软布缝的靴子很轻,落地的动作更轻。猫一样的少年懒洋洋地倦靠栏杆,答非所问:“寇渔,你的心态崩了。” 空气中流淌着沉默。 “你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表现给谁看呢?”林稚水嗤笑,“一场考试失败而已——别让我看不起你。” 寇渔的手,猛然抓紧栏杆。 “回去了!”林稚水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看在你好心过来提醒的份上,告诉你一件事,你说晚了,我和他们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 寇渔遥望林稚水远去的背影。 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有时候能气死人,有时候讽刺别人绝不留口德,该盛气凌人的时候,从不懂见好就收。 活得潇洒,像凛凛朔风,天空欺了他,就把降下来的雪花扯成絮,扑碎到天边,江河欺了他,就把水面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可是,现在,这缕刺人的风,却在企图拉他一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9章 沉默之秘 “是啊……”包公轻抚胡须, 意味深长:“我为什么会知道呢?” 黑面青天转身,慢悠悠走进屋中,“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大概是做梦梦到的?” 林稚水:骗鬼呢,你们连睡觉都不需要,还做梦? 面上却是扬起大大的笑脸:“谢谢包大人!” 包公错脚踩了门槛,身子一趔趄。 他擦了擦汗:“主家, 倒也不必。” 然而, 已经脱离了文字世界的林稚水并没有听到他最后那句话, 正急不可耐地回到客房,临走前还听见国师问男子:“你还能支持多久?”那男人回答:“不足一年。有您给的那一碗汁水,能稍稍多撑半年。”也没多想。 回房后, 林稚水翻出纸笔, 唰唰唰写下两篇同人——李白同人, 以及始皇帝同人。 基于同人演化出来的包公居然知道现实世界中的秘辛,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讲,都说不通。要么, 他就是历史上那位包待制,要么,他是同人角色,但是拥有历史人物的记忆。 林稚水想了一下方才包拯暧昧不清的态度, 轻声:“是前者。” 不然,他完全可以直言相告,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而包公之所以不说自己是历史上那位包公, 是因为—— 他不能说! 想起鬼节那次试图招魂二位师长,却被天道一道雷劈下来,烧了文章的经历, 林稚水凝视纸张的双眼里,压上了沉沉夜色。 天道如今误以为包公是同人的包公,才没有发难,若是直说了,很大可能会被天道发现,将其抹除,并且补上漏洞,所以,不能说,只能等林稚水自己发现,然后做出暗示。 ——幸好,他发现的不算晚。 这回,林稚水有十足的信心能够把李白和始皇帝带回来! 不像上一次,文章第一句话,“始皇帝东游琅邪台”写到‘东’字就写不下去了,这两篇基于民间对李白、嬴政印象的同人迅速在笔下流出,写完之后,静等三十个呼吸,也依然不见天道降雷。 成了! 林稚水眼神陷入狂喜。 用演习形象瞒过天道,可行! 然而,没有雷霆是没有雷霆了,同时也没有人物出现,林稚水脸上笑容一寸寸僵硬,他轻轻在桌面叩着指关节,“笃——笃——笃——”第三声后,手掌俶尔往额头一拍,“傻了!” 做戏肯定要做全套,李白和始皇帝当然不能现在出来,他还没和他们产生共鸣呢! 少年喃喃:“这要怎么产生共鸣?尤其是始皇帝,难不成要我篡位?” 这……还是算了……比起篡位,另外想个办法还现实一点。 * 花一天时间,依次拜访完之前送东西给他的几位名士,表达过感谢之后,林稚水连夜纵马启程,回金光县。 他也不急赶路,慢悠悠地按照马的脚程赶回去,已是十五天后。 带着一身倦意,还有一袋时令鲜果,敲响了陆县令家的大门。 陆县令扫他一眼,将沾满朱砂的笔往笔架上一搁,挑眉:“来就来,还带礼物?”玩笑道:“该不会是有求于本官?” 桌上满满的文件,有的已用红字批改,有的尚未打开,林稚水环视一圈,直接将水果放到桌角,半点不见外地拿出一个啃:“哪能啊,贿赂官员是重罪,我这不是路上看到果子长得好,就给你拎上一袋吗?” 林稚水顿了顿,正色道:“您此前照顾我和濛儿良多,些许水果,算不得什么。” 陆县令含笑点头,“既然如此,本官就收下了——你方才说,濛儿?”观少年态度,可不像对待亡妹的。 林稚水便挑着一些能说的,将他此次上皇城发生的事情告知陆县令。 陆山蹙紧的眉慢慢松开,“倒真是波澜壮阔,我这几十年间遇到的事,也没有你这一年里的经历来得精彩。” 林稚水咔嚓咔嚓啃着水果,“我也觉得!” “不过,濛儿无事便好,虽吃了些苦,能得国师青睐,亦是她的缘法。” 林稚水咔嚓咔嚓啃着水果,“我也觉得!” “你只有三十五天时间学习了,升舍试可有把握?或者,推迟到下一届再考?” 林稚水咔嚓咔嚓啃着水果,“我也觉……”他顿了顿,“我不觉得!” “三十五天而已,如今我的笔力已稳定在四尺一到四尺五之间,参加升舍试,毫无问题!” 陆县令眼中精光闪过:“当真?” “当真!” “好!”陆县令激动中,手一挥,一个文件飞了出去,他也暂时不管:“本官就等着林小郎,蟾宫折桂!” 而以他这些年来观望过的升舍试,灵气能上四尺者,少之又少,几十年都不见一例,若无意外,林稚水必是独占鳌头! 一想到首甲是出在他治下的县城,陆县令就一阵兴奋。 这是政绩啊! 林稚水吞下最后一口果肉——这果子没核,拿出手帕拭手擦嘴,“县令大人,我就先回去备考了。” “好!你快去!” 林稚水顺手将文件拾起来,放到桌面,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县令大人在为人口发愁?” “老生常谈了。一直以来,金光县的新生儿就十分少,是历任县令头疼的难题,不论我们定下何等政策,哪怕规定了男二十,女二十时必须成亲,否则,月交三吊钱罚金,县中独居者甚少,亦是无法使人口有起色。” 少年眼珠一转,桃花眼里布满狡黠:“其实我有一法,不知县令大人肯不肯听。” 陆县令一脸凝重:“你说。” “但是这办法,可能会让县令大人受点委屈。” “无妨!为了金光县,为了百姓,本官受点委屈又何妨!” “可能还会,让县令大人丢点脸面。” “林稚水啊林稚水,你看本官在位这些年,何曾在乎过脸面?本官是靠朝廷俸禄吃饭,又不是靠这张老脸!” “也可能会让县令大人名声稍稍有损。” “比起名声,本官,更愿意做出实事!你说罢!” “好!”林稚水把手掌一拍,“金光县就要大人这样为民为国,豁得出去的县令!” 陆县令被夸到心痒处了,捋了捋胡子,“快说,快说,这要是个好办法,我给你记一功!” “县令大人听说过——”少年羞涩一笑:“避火图吗?” 县令老脸顿时一红,“咳,林公子确实不小了,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但是,这个,避火……咳,斯文,要斯文!” “啊?什么斯文?”林稚水一脸耿直,“我是在给您出主意啊,这避火图就是好主意,能让金光县人口上涨的!” “避火图和人口有什么关系,难道画里还能钻出来一个貌美仙子不成?” “当然不行,但是,它能教人啊!” 林稚水回想起自己被逼街头念小黄文时,有些听众脸色从好奇到恍然大悟,还小声震惊‘什么,居然是走前面才能怀孕的吗!我居然一直走的是后面!’,便更加理直气壮:“县令大人有所不知,大多数人若没有教导,是不知道该如何行周公之礼的。” 陆县令不敢相信:“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会有人不知道?” 嘿,你别说,还真的会有人不知道,哪怕现代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有的人手里都捧着一本小黄书兴致勃勃看了,还坚信书里的都是编出来的,现实中不需要做,新婚之夜,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第二天就能怀孕了! 还不是性教育知识普及不过关? 古代就更别说了,那些事儿拿出去说都是有辱斯文! “大户人家还可以把避火图压箱底,偷偷给小两口说一说,普通人家,哪怕不是纯睡觉,也说不准是由着性子胡来。大人您说,这想收获,也得有种子不是?” 陆县令强行抛下羞耻心,用自己的职业素养来对待这件事:“是极,是极!你说的有理!不就是发避火图吗!本官豁出去面子不要了!” 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真的是这个理由呢! 林稚水眨了眨眼睛:“那就交给您了,这事我不掺和,我还是个黄花大闺男呢,多不好意思啊!” 陆县令:“……”他幽幽地看着少年。 是吗?本官刚才看你侃侃而谈的时候,也没见半分不好意思啊! 两家就在隔壁,第二天林稚水出门上学时,正好撞到陆县令。 林稚水:“县令大人,您的眼睛……”怎么一晚上不见,多了一圈青黑?被谁打了? 陆县令尴尬地笑了笑:“昨晚起夜忘记点灯,撞柱子上了。” 陆嘉吉在老爹身后捂着嘴偷笑,全身都在抖,笑得不能自理。 林稚水:“……”那您这撞的还真精准。 等陆县令装模作样地龙行虎步离开后,林稚水小声:“怎么回事?” 陆嘉吉噗嗤噗嗤笑得不停,艰难地在笑声中,把事情交代了:“还不是你给他出的那个主意,我爹这人比较实在,听完后就立刻找人去做了,收集了几十张放书房里,准备挑选出合适的,刚好被我娘发现,以为他要……咳,以为他要纳妾,就……” 林稚水懂了,林稚水明白过来了,林稚水大为惊叹:“伯母可真有力气!” “那是!听我娘说,她以前学过两手防身的拳法!”陆嘉吉自豪地挺了挺胸,又摊手:“得亏我爹解释的快,不然另外那只眼睛也得遭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0章 祈福所为 “说起来, 下月末是县令大人生辰,你想好送什么了吗?”林稚水开玩笑:“送生辰蛋也行,你可以告诉他, 在你心中,他永远是个孩子。” 这年代可没有生日蛋糕,小孩子吃长寿面又过重了,生辰蛋才是他们该吃的——妖族圣女便是借由这个习俗,坑害了李路行。 “生辰?”陆嘉吉直眉瞪眼,好半天才面色羞愧:“多谢提醒……我……我没记住……” 林稚水笑了笑,“现在准备也不晚,一个多月呢, 而且你的升舍试在他生辰之前, 若是用名次作为礼物,他定然万分欢喜。” 陆嘉吉呼吸一重,沉沉点头:“你说得对, 我一天睡三个时辰,现在还可以压一压,压到一个半时辰。” 一个半时辰, 也就是三个小时,很好, 有他高三时那个“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精神了。 不过…… “你别急。”林稚水无奈:“还是要看你自己的身体,别因为睡眠不足升舍试当天晕过去,十年苦读化为乌有。” 陆嘉吉仔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反正还有一个月呢, 我试十五天看看,如果不行,再用剩下十五天调回来。” 林稚水故意拉长声调:“然——也——” 陆嘉吉笑着锤了他肩头一下, 两人并排往书院去。 然而林稚水这回也不能上几天课,到旬假前一天,书院的先生们将他们叫到一起,每人都说了一些鼓励的话,然后再宣布:“原本该教到下月第二十日,只是,吾们商议过后,决定自尔等始,往后的学子在升舍试前一个月,皆归家自行温习。” 学子们躁动了。 “先生,为何?” “先生,万万不可啊!我等还未学够呢!” “不跟着先生,我等如何备考!” 院长站出来:“肃静!” 学子们慢慢安静下来,双眼却盯着院长,只希望对方能给他们一个交代。 院长:“此商议之结果,自然是于尔等更有益处,我与众先生方会推行。”而后,他细细分说。 毕竟学写文章,基础可以一并教,包括一些遣词造句,文笔运用,然而,这学习的过程中,个人就会分出不同来。 有的人更擅长华丽的描写,有的人却是化繁就简,有的人情节能经常发人深省,有的人却对诙谐幽默之言信手拈来,千人千态,学完基础后,本就不适合再堆在一起学习。 “最后三十天,尔等认真思考自己优势在哪里,自己为自己师,好生加强练习,老夫相信事关前途,诸位绝不会在家懈怠。” 学子们拱手作揖:“是。” 走出书院大门后,陆嘉吉苦着脸:“这……自学倒是没问题,可我的文章优势在哪儿啊,我看自己的看不出来,看别人的倒是头头是道,要是能换过来就好了。” 至于请别人看,可以是可以,但不是长久之计。谁看文章都会带着主观情绪,有人就是喜欢沉稳内敛的写法,看不进去跳脱的文风,可能说后者就是不行吗? 林稚水:“我教你一招。” 陆嘉吉大喜:“好兄弟,你说!” “实践出真知,你找一家书行,自费刊印文章,先观销量,再去寻人问阅读感受——不要说自己是作者,只当是同样买书的,和他们聊天,才可知自己文章在他人眼中模样,酌情删改。” “实践出真知……实践出真知……”陆嘉吉快活地连翻了好几个跟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你要记得,至少要找一二百人,单纯一二十人过于片面,少数之言,太过主观了。” 如此,哪怕陆嘉吉一个月来写不出几篇文章,也没多大妨碍。就他上辈子那些大神们,断更四五个月,写时,也没见到大神就突然文笔直线下降了。 陆嘉吉自然是满口答应,和林稚水分开后,美滋滋的回府开始准备了。 走之前,林稚水想起一茬,高声道:“一定要记得起假名!” 不然大家都知道是县令之子写的,还有什么效果?只剩下夸了。 陆嘉吉用力挥手:“放心!我晓得!” 林稚水翻了翻仅剩的金子,再去附近的隐秘金矿掘了几大块金,敲成碎块,兑换成银两,开始挨家挨户敲门。 “请问你家有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吗?要不想考图南书院的,以及考了之后没考上,最近几年内不准备重考的,或者偃旗息鼓,打算永久放弃的。给我当学徒,每个月可以领二两银子,直到遣散归家。” 猪肉一斤一百二十文钱,而一两银子是一千钱,二两银子能买十六斤左右的猪肉,足够一家三口吃十三四天的红烧肉了,还是顿顿吃那种。 大多数人家二话不说,把家里的半大小子,半大姑娘交了出去。 少男少女们稀疏地站在河边空地上,神色茫然,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铛——” 一声响,他们全看了过去,就见金鳞云下,少年半蹲山岩,手持铜锣,恢弘的金光映亮他的面容,眼若桃花,似醉非醉,唇角啜笑,作为教导者,似乎不能服众,可他眉尖锋锐,又将旖旎冲散,眼尾的晕色反而如同刀尖上挑开的一抹红,自有一番灼灼其华,令人不敢质疑。 “都集合过来!”林稚水站起来,扫视他们,“统共五十一人,自行按照身高排列,分三纵,每纵十七人!” 男男女女们慢腾腾地比着身高排列,有的漫不经心,有的谨慎小心,有的怯懦,有的顾盼,花了好一会儿才排完。 林稚水没有多说什么,站到侧面,高声:“全体面向我!” 众人依言照办,这一回比上次利索,大概是因为没什么难度。 林稚水挑了挑眼尾,又是铜锣一敲,将注意力全吸引过来后,坦坦荡荡地直言:“相信你们家里都跟你们说过了,我是付了钱的,要有不听管的,随时可以走,只不过钱必须退回来。” 大伙儿面面相觑,没人迈动脚步。 废话,谁敢,让家里把吞进去的钱再吐出来,他们回家就得被打断腿。 林稚水笑眯眯:“放心,我要求的也不难,就是让你们站一站,走一走,不需要多麻烦。” 众人看着这位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少年笑容亲切,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林稚水:“很好,来,我们先来站个军姿,非常容易的,跟着我学……” 军姿是队列训练第一课,林稚水给他们做好示范后,就开始进入审视状态,看哪个懈怠的,就去敲一敲,训一训。 “腰板挺直!干嘛,没吃饭啊!” “身子别东歪西扭!记住,二两银子!你们在这里站的不是时间,是钱!” “站住了!站住了!站一须臾就能休息!” 一须臾就是四十八分钟,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林稚水让他们原地休息,除了三急,不许随意走动,自己亦是就地坐下。 接下来一整天都是各种训练,练着练着,领过兵的几人都看出门道来了。 吴用眼里闪过精光,侧头见阮小七似要说什么,正要朝他打手势,不慎晚了半步,性快的阮小七已大大咧咧问出口:“林兄弟是要谋反吗?” 吴用瞅着郭靖猛然一震,幡然醒悟的模样,遗憾地“唉”了一声。 傻小七,就算林兄弟想要谋反,你也别嚷出来啊,郭大侠像是能接受谋反的吗?这不管先前是不是,为了队伍人心不散,此刻也要咬牙说不是啊! 林·真一脸懵逼·稚·冤枉·水:“没啊,好端端的,我谋反干嘛?” 郭靖的脸色便又云消雾散。 阮小七惊奇:“不打算谋反,你豢养私兵作甚?” 林稚水扫了一眼原地坐着,不许交谈不许乱动的少男少女们,呆了呆:“你说他们?” “对!你可别想蒙我,你上午的训练,不就是在练兵吗?” 林稚水哭笑不得:“我是用练兵的方法练他们没错。”除了军训的,还有始皇陵里记载的秦兵训练之法,“但是,谁说练兵就是要组建私兵了?” 怕阮小七再胡乱问什么,林稚水加快了解释的调子:“我是为了濛儿。你看看他们的年纪,都和濛儿一般无二。” 几人看了一眼,还真是。 林稚水:“濛儿出事的时候,我就时常想,为何我给她留了战文也不顶事,后来我知道了,光有战文还不行,她得反应快,否则,拿出战文撕开的时间,就足够对方对付她了。同时,身体素质也要好,这样,哪怕被抓了,也能等待机会反杀成功,濛儿没事,是运气好,可如果还有下一次,不一定有这种好运气了。” 郭靖恍然:“怪不得林兄弟请我教林姑娘分筋错骨手。” 这项技艺,哪怕暂时远离了师父,也能先自己练习——日复一日那羊骨练就行。 如果不是郭靖他们不能离他太远,林稚水都想请求郭靖或者阮小七,帮忙保护林濛一段时间了。 “是的,我希望她能多点防身的本领。至于我现在做的事情……” 少年眉眼弯弯,“我希望他们不会有我妹妹的遭遇,也算是帮濛儿祈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1章 对决流寇 这一练, 就是二十天,林稚水琢磨着也不能光练靶子,开始去山里找一找有没有大虫——也就是老虎。 别说, 还真让他找到了一头斑斓猛虎, 身壮尾粗,正适合给崽子们见血。 林稚水去找陆县令打了个申请, 借来几十把长|枪, 全扔给少男少女们。 其中一人惊讶:“县令大人还真借给师傅你啊,都是铁枪,他不怕我们拿这个干什么?” 林稚水斜他一眼:“就五十一个人, 你们能干什么?随便一个村子的护村队, 都能比你们多,别说县城守军了。真当我在河边训练你们, 县令不知道呢。” 就这么一个宽敞地带, 一眼就能望到, 而且这些孩子的家人们都在城里, 随便一抓就能抓住,谁家造反是这么造的?冲着还没开始就结束去的吗? 当然, 如果县令不是和他有交情, 并且双方都深知对方人品, 林稚水也不敢这么玩。 那人摸了摸鼻子, “哦哦,原来知道啊——师傅, 那我们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林稚水握着长|枪, 手腕一翻,漂亮地甩了个枪花,“带你们光宗耀祖去!” 耀日下, 枪头泛开涟涟宝光。 * 麻布的帘幕被撩开,阳光先落到地板上,再夹着深冬的霜意,县尉大踏步进来,脖巾在风中簌簌作响,“大人,查到了,那群流寇果真躲进了西山里。” 陆县令肃穆了好些天的脸色难得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笑容:“总算是找到了——可有下村之民遭受掳掠?” 县尉抱拳,“或许是刚奔波过来,未曾动手。请大人拨我些许人手,去山中止奸擒暴!” 陆县令正要点头,他身边的主簿却是仆然一跪。 那主簿生得一张笑脸,眼儿是两弯弧线,唇角微翘,未语先闻笑,让人看着便心生欢喜,可此刻他却抿直了嘴,眼中迷蒙含泪,“大人!请救救吾儿!” 陆县令心中一惊,连忙询问,才知就在一刻钟前,林稚水领着他那群“小兵”们,进西山去了。其中就有主簿的儿子。 ——这便也是没人怀疑林稚水造反的原因,主簿的儿子都在队伍里,有什么动静,县衙这边,立刻就能发现了。 陆县令神色错愕:“什么?都进山了?” 主簿苦笑:“是的,都进去了,天寒地冻的,属下想着山里也无甚危险,就没阻止。” 谁能想到那么巧,流寇就窜进了山里。但凡消息早到一会儿,他也可以叫人去拦住啊! 陆县令狠狠将眉头一皱,起身掀开帘子,寒气呼啸而进,刺得面颊发疼。“先不要慌。”他咬了下舌尖,“这等天气,流寇亦不见得会在山中乱行,一刻钟而已,没那么倒霉,就冲进对方窝里去,何况,林稚水本事不小,流寇撞到他手里,谁运气不好还两说。总之,先点五百兵卒,咱们一同进山!” 县尉与主簿齐声:“喏!” 然而,就是那么倒霉了,林稚水领着人,和那群流寇撞了个正着。 对面有一二百人,一个个面容粗犷,血气森森,看着就不像好人。 林稚水也怕以貌取人,产生误会,便高声问:“你们是谁?和我们一般,也是金光县的县民?进山打猎的?” 裹着兽皮与粗麻,脸上布满横肉与油光的大汉“铛——”地拔|出朴刀,舌头往刀锋一舔,“原来是一群小子,孩儿们,男的杀了,女的抢回去!” “哦哦哦——”大汉身后的人群欢呼,抽出腰挎的弯刀,往林稚水这边杀来。 “原来是匪类。”林稚水登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可比老虎更适合他们开刃啊! 少年眉一横,“第一列平枪!保持队型,前进!” 他也不是军人,号子喊得不正规,但训练出来的成果却是喜人。少男少女们怕着流寇,双腿都不受控制地发抖,然而二十天的令行禁止让他们哪怕脑子一片空白,亦无意识地照做了。 三列人同步调前进,如同一个个被|操纵的木偶,场景吓人,流寇们不自主地停了冲杀,两眼发直,不知所措。 “这这这,这些家伙真的是人?” “怎么会那么平整!” “格老子的!怕个鬼!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而已!”有个流寇大喊一声,激了凶性,挥舞着大刀冲出去,身旁四五人被他一带,也是下意识地跟着往前冲了。 林稚水声线冷静:“立正!” 少男少女们条件反射地止步,齐齐用力一踏,收腹挺腰,绷直了四肢。 “一列蓄力!二列准备!” 林稚水眯着眼睛目测距离,待到流寇们进入长|枪范围时,暴喝:“刺!”同时,手摸上了剑柄,防止出现差错,真把这群少年们伤了。 嗤—— 嗤嗤嗤嗤—— 仿佛风快的迅捷,长|枪直入肉|体,再猛地拔|出,血流如泉喷,飞溅在持枪人的脸上,苍白的面容再加上点点血迹,以及怪异举止,唬得对面惊骇极了。 他们纵使被官兵围剿,那场面也是乱糟糟的,哪里经历过一群人不吭一声地前进,只有脚步沙沙,接收到出枪命令,说刺就刺,还整齐划一的情景,心里怎会不发怵。 后面还有人收速不及,直冲了过去,林稚水:“一,收!二,刺!三蓄力!” 又是整齐的枪头入肉声,这人更惨,刚见血的心慌慌小姑娘小伙子们只凭练出来的反应出枪,他正对着的四五个人,四五柄枪,全都捅进了同一具身体里,尸体往后倒时,宛若喷泉,效果之惨烈……看流寇那边不敢再冲过来,就知道他们心生惧意了。 林稚水瞅一眼对面,“三,松力!全体都有!齐步走!前进!一二一,一二一……” 流寇头子脑子里是一团乱麻。 这不就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吗,怎么跟军队似的,到底是哪家练出来的,也不怕被朝廷忌惮? 可看着对面如洪流般推进,流寇头子控制不住地后退,一退才发现,并不突兀,也不怕影响军心,他手底下那些崽子们也在后退,还是对面前进一步,他们后退一步。 流寇头子也学过点兵法,知道他的人完全是陷入了对面的气势之中,被裹了心智,没有回过神的不自觉的的举动。 遂狠狠往地上一“tui——”,大刀在旁边岩石一划,滋溜出火星,众贼寇纷纷一惊,神思回归,听得自己家老大嚷道:“孩儿们,冲不出去就是死!咱们谁不是刀尖上打滚过的,怕一群刚见血的娃娃?冲!冲散他们,咱们就能吃肉!” 众寇一个激灵,望着身先士卒的老大挥舞着他们唯一一把钢刀往对面杀过去,士气立时又回来了,跟着流寇头子冲杀,“宰了他们——” 这头子判断不错,一群没怎么见血的小子姑娘,就算被练得有点反应能力,可若是被冲散了队形,就是上了案板的鱼,只能任人宰割。而他手持的钢刀,完全可以呈兵器之利,克制长|枪,将枪杆子砍断。 林稚水道:“各队队长喊号!”自身跃进战局中,头一歪,身一侧,避过钢刀,青莲剑击在流寇腕上,往侧边一挑,那人便惨叫一声,手掌软趴趴垂下,钢刀哐当摔下。 比起妖族,眼前的流寇头子真是太容易对付了,林稚水连剑气都没出,单纯的快剑就将他制服。 身后,孩子们喊着“一二一”的口号前进,林稚水勾了勾嘴角,纵身一跃,出了战局,将战场留与他们。 流寇头子:“撤——”钢刀也不要了,捂着手转身就跑。 背对敌军永远是兵家大忌,可头子也懒得管那么多了,先逃掉再说。 一列的队长眼睛一亮,凭着一股直觉,大喊:“冲刺——” 此时,训练的结果就显出来了,三列人整齐地端起枪,往那边冲去,一列出枪,二队蓄力,上一列收力时,后一队立刻补上,完美填补了他们第一次战斗的缺陷。 * 陆县令领着兵卒们进山,十一月的天气,主簿却一直在擦汗。 陆县令安慰他:“放宽心,有林生在,必保你儿无恙。” 主簿扯了扯嘴角,“谢大人。” 明显不信。 毕竟林稚水许多战绩都没办法公开,在主簿眼里,林稚水是难得的人才没错,可也停在纸上谈兵的地步,而据说这伙流寇的贼头抢到了一柄钢刀——百炼成钢,钢刀在整个皇朝都没有多少柄,是目前来说最优秀的武器材料…… 主簿皱着脸,愁眉不展。 怎么对付?他林稚水用脑袋去对付吗? 同时对自己也有了怨言——早知道就不为了巴结县令大人,将儿子送过去了。 斥候归来,愣愣瞌瞌的,仿佛被什么惊到了。 主簿心中一咯噔,“是不是……都死了……” 斥候回过神来,用力点头,大声:“都死了!” 随即,悲痛的长喊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主簿咚地跪地,双眼通红,“啊——流寇!吾与尔等不共戴天!” 陆县令倒看出来不对,若是死的都是那些孩子,斥候如何会只惊不哀,连忙问:“死的是谁?” 斥候双眼充斥兴奋:“是流寇!死的都是流寇,一个没留!” “什……么?”主簿瞬间如火山碰上冰雪,神色茫然,“死的不是我们的人?” 斥候也有些糊涂了,“不是啊,死的是流寇。” “他们在哪?” “前面……” 主簿暴起,这一刻完全不像一位柔弱文士,健步如飞往斥候指的方向去。 其余人也连忙跟过去,拐过几个角,就见满地血腥,四五十个带血的枪头,以及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怕又震撼的少男少女们。 他们看看手里的枪,又看看满地尸体,眼中惊色未退。 天空盘旋四五头秃鹰,突然间,秃鹰俯冲下来,利爪刺穿尸身,合力将一具尸体带走。 沙尘与血污猛地扬起,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整片空间,少年衣服染了点血迹,回首时,透过血雾对视,遥遥可见他渐弯的双眼,“被提前发现了——” 县尉立刻挡在陆县令身前,“大人快……”退后二字未曾出口,林稚水的话继续传来,“就不能给您生辰惊喜了。”少年遗憾地叹气,“按照律法,他们十七岁时,若是不在学堂,便要去服兵役,入本地兵卒,我想着提前训练好他们,您生辰那日,拉出来给您溜一圈看看,训练到两年后,入伍之时,就立刻能给您当精兵使。” ——也是还陆县令对他和林濛多加照顾的人情。 何况,据他猜测,天下大乱也就在这两年了,也就是说这些小伙子小姑娘们一入伍就得上战场,与其到那时候手忙脚乱,不小心丢了性命,还不如现在就开始练手。 县尉:“……” 县尉:“林公子……” 林稚水:“啊?” 县尉深呼吸,“您下次说话,能别大喘气吗?” 林稚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2章 升舍之试 官兵们把流寇的尸体搬走, 手软腿软的小年轻们蹒跚着下山,走路摇摇摆摆,喉头喘不出话来, 只能大口呼吸山林中的新鲜空气。 主簿替儿子整了整散落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肩头, “好小子!” “阿爹……”儿子小声:“我想退学了。反正我们家里也不缺那二两银子。” 他重复地诵读:“我想退学,阿爹, 我想退学, 吓死我了,真的太吓人了。” 主簿看了看儿子没有血色的嘴唇,却是出乎意料的拒绝了他,“不行!你必须留在这个队伍里!” “为什么!我们家又不缺那几顿肉!” 主簿叹息一声:“让你去念书, 你又不肯念,十七就该服兵役了, 骤时, 什么山匪、飞贼,甚至有可能会来几只胆大妄为的小妖,都得是县兵去擒拿,等到了那时候,你再锻炼身体,习惯伤亡,就晚了。” “啊?为什么会晚了?” “进了县兵,可不会抓一群盗匪让你站着拿枪|刺, 当靶子练, 都是听到哪个地方有匪徒,直接给刀给枪,领你们去, 旧兵混杂着新兵,听号角声冲锋,不冲就是死,当逃兵要被判刑,一场下来,活着的就是好兵。” 这样子的事情,主簿看得多了,对着自己儿子说这段话时,竟也显得凉薄无情。 儿子与他冷冰冰的双目对视时,不由得抖了一下,一种受伤动物的本能令他低下头去,观看自己并不坚实的双臂。 就在刚才,正是这双略显瘦弱的臂膀,夹着长|枪将一个壮汉刺死。 ……或许,他并不是不能做到? 短暂的害怕暂时退去后,便是一种杀匪的成就感,以及后知后觉的,留在林稚水手下似乎并非是无法忍受的事情——生活在近边境的县城里,伴随着时不时有人失踪,主簿的儿子可不是那些天真的以为这是个太平盛世的人,如同他爹说的那样……“阿爹,你说的对,那我还是留下来。” 现在能逃避,两年后的兵役总跑不掉了。 主簿欣慰地笑了,“好好学,他对县令大人说的话没有错,你好好学,两年后必能成为精兵。” 精兵,就代表着不会被随便派去当炮灰。 儿子用力点头。 这一次外出训练,令林稚水惊异的是,事后退出的人居然寥寥无几。 主簿的儿子笑着说:“师傅,你可别小瞧我们,我们识好歹的。哪怕去酒楼里应聘当洗碗工呢,有经验,洗得更快更干净的,被选中的几率也更大。” 若说之前他们只是为了钱,那一次意外的剿匪成果后,他们就敏锐意识到,这是一次往上爬的机会。 现在,他们是为了自己而训练。 “好!”林稚水扫视着眼前存留的四十五人,“既然你们愿意相信我,那就继续——全体都有,稍息!立正!” 四十五人齐刷刷行动,远远望去,赏心悦目中又带着令人骇目惊心之意,如果不是清楚他们只被训了二十天,都要以为这是一支精锐之师了。 到了开考前前一天,林稚水领他们做了个阅兵给陆县令看,华夏的阅兵仪式,放在现代,也是能令万国震撼的场面,陆县令站在高台上观望时,脸色不断变化,又是震惊,又是欣喜,又是满意。 林稚水凝视着他的神情,心里就知道自己这一出是稳了。 待到阅兵结束,便对陆县令道:“县令大人感觉如何?” “好!非常好!日后入兵伍,必为军中悍勇,林稚水,你的确是送了我一份大礼啊。” 林稚水笑道:“还有更大的礼物呢。” 少年素来是有仇十倍报,有恩亦是十倍报,他从袖中拿出一张卷轴,递给陆县令。 陆县令略带不解地展开,仅粗略浏览,便激动得双手发颤。 林稚水:“上面记载的是我总结的练兵之法,可对县令大人有用?” 陆县令频率极快地点头,“有用!非常有用!” 林稚水弯了弯眼睛。 * 一道道黑影掠过山巅,闪电般,山中传来阵阵吼声,投入万丈深渊,回响来可怖。 “洞主!”黑影甩尾,半跪拱手,如人朝拜。 云的阴影掠开,一点一点剥出金光灿灿,照亮了女妖发顶绒绒的狼耳,她懒懒地斜卧人皮石榻,雪白胳臂垫在泼墨长发下,眼眸狭长,流转妩媚,“孩儿们,打探得如何?” 再一看,原来底下跪着的,都是一头头山狼。 其中一头尾巴抖了抖,如水波逆上,光圈晃过,便成了阴沉着眉眼的青年,“回洞主,打听过了,明天就是人族一个重要日子,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他们称为考院的地方。” “哦?”又是一片云过来,遮住了光明,黑暗中一双双幽绿的眼眸吐着凶光。只听得女声娇媚地低笑,“那就等出榜日,到时候,防备更是松懈。” 恶狼们嚎声嘶天,带着胜利的姿态,直冲云霄。 * 又是一年的十一月二十一日,尤记得上一年这个时候是学试,如今已该参加升舍试了。 林稚水仔细检查过考试用的笔墨,于飞雪中,踏入烘得暖融的考场。 不,比起考场,这更像是一个战场,金光县这一年里的学子都将在这个战场里厮杀,与县内人,与县外人。 以笔为刃,以墨代血。 林稚水的目光落在试卷上。 往常升舍试该有两道题,并且会采用罕见的“固意”题,也就是固定了核心,不论学子用什么笔法,文章都不能脱离那个核心。 今年却是一张空白的纸——竟是一道题目也无,同样,也没有核心。 这是要让他们自由发挥吗? 少年微微皱眉。 就像“随便”最令人头疼一样,众所周知,过于自由的题目,反而会令人无从下手。 若是要求“气节”,他可以写一个类似“水太凉”的小故事来反讽。 若是要求“义”,他可以往“舍生取义”方面去写。 若是要求神鬼志异,那真是太好了,编灵异小故事,他很在行——毕竟恐怖片,恐怖类无限流他也看过不少。 可空白…… 这可真是完全考验作为故事的故事性。 林稚水盯着白纸,过往构思过的小说如同一幕幕剧场,在他眼前跳跃,奔涌。 虽说,只要在考试时间之内,考生想写长篇就写长篇,想写短篇就写短篇。然而,严格来讲,并没有人写出过长篇来,考试只考八个小时,你就算是用电脑,时速六千,八个小时顶天也就四万八千字,更别说古代哪来的电脑,手写繁体字,能写个一万左右,已经很考验臂力腕力和脑力了。 一万字…… 林稚水不加思索地列了个大纲脉络出来,毕竟也写了几年的小说,这玩意信手拈来,压根没花他多少时间。 林稚水若有所思:一万字,好像刚好一个大情节结束? 正如西游记,一万字,囊括了“石猴出世”“水帘称王”“出海寻仙”“拜师菩提”“习长生术”五个情节,如果作者想在此处收尾,突然不写了,只需要勾勒一番,写石猴学成后如何逍遥,五六百字即可,便成了一个“石猴寻仙”的神异故事,阅读者如何能知后边还有情节。 一股恶趣味升起,少年眼珠子滴溜溜转,开始动笔—— 第一回:穷学子梦幻归秦朝 后世客仗史骗始皇 他也用了五个情节,写了一篇像模像样的文章,概括起来就是“穿越秦朝”,“凭秦史忽悠秦始皇”,“成为国师”,“借助秦始皇信任诱导他不要再服食丹药”,“教秦始皇五禽戏,让他身体变好,从而更加信任主角”。 最后再以始皇帝身体健康,英姿勃发为结尾,和主角诉说一下要征服更远地方的野望,勾勒出似完结,又似还有后文的感觉。 就这个!要拼趣味和新意,绝对够了! 当然,光有新意还不够,不过,林稚水对于自己的笔力,有着一万分的信心。 这一次要写的字有点多,林稚水并没有提前出考场,等到升舍试结束,已是酉初。 正是夕阳西下之时。 刚踏出考场,他就被围住了。 都是父老乡亲们,手中拿着鸡蛋,拎着肥肉,怀里还抱了一头小猪仔。 林稚水茫然:“你们这是……” 父老乡亲围上来,七嘴八舌。 “要谢谢你咧啊,林公子,把我家小子弄到县令大人手下做事,这是我家老母鸡下的鸡蛋,给林公子补补身子。” “还有俺!俺娃子平时在家里懒汉一样,让下地不下,让洗碗不洗,什么活儿都不干,俺是真的担心我去了之后,他没办法生活。可之外林公子手里呆了三十天,回家后,他抢着洗碗切菜,边切边哭,说这可比训练轻松多咧!俺老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这猪仔你抱着……呸呸呸!猪仔俺帮你送家里去!小公子是读书写字的手,可别被弄脏了!” “这肉林公子您必须收下!我闺女居然能入衙门,吃官粮,我以前根本就不敢想这种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多亏了您啊!” 听他们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林稚水才搞明白,是陆县令惜才,决定破例,提前将他们收进府兵中,其他人可不管这是不是提前服兵役,在他们看来,能在县令手底下做事就是天大的好事,而听那些孩子说,都是多亏了林稚水训练得好,那林稚水在他们眼里,就是天大的好人。 林稚水只好将东西收下,盛情难却之余,也有这般能安他们心的想法。 * 当晚,无数由朝廷发放下来的龙雀卵孵化,各衔走一考试学子的试卷,往皇城飞去。 万鸟齐飞,景象之壮观,纵然是一年一度,亦让人仰头到脖子酸,直看到龙雀身影消失。 龙雀飞入皇宫中,于大殿间又化回一张张卷子,卷卷系绳,不见开封。 侍卫关了宫门,大殿中仅余皇帝与三公九卿,在名次排出来之前,除非危及生命,否则宫门不开。 待龙雀尽数飞入,无有缺失后,皇帝二话不说,去了霞州方向的卷子摆放处,翻了一阵子,将林稚水的卷子翻出来,就那么打开看了起来。 倒不是想徇私,毕竟,哪怕他贵为皇帝,每年的升舍试,阅卷考官都不是他,当然,也不是三公九卿,而是天上的文昌星。 皇帝根本没有权力指定谁是状元,他提前看卷子,便也不会影响公平性。 三公九卿亦是随手打开一些卷子看,边看边和同僚讨论,甚至还悄声评判,如果是自己,会给评多少分。 看着看着,扑然听得一声茶杯摔地声。诸卿连忙转过头去,就见皇帝脸色泛红,神情激愤,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总不会……哪个憨批在文章里写了要造反的内容? “陛下,息怒……” 皇帝:“朕息不了恕!” 三公九卿对视一眼。 惨了,也不知道是谁,这哪怕是得了第一名,进了内舍后也也会被皇帝针对到死啊。 其中一位便踏步上前,谨慎发问:“不知道是谁令陛下……” 记住名字,等他以后来皇城,绝对不能和他交好。 皇帝却没有心情回应了,“来人,取一龙雀卵来!”又怒道:“好你个林稚水,朕阅书无数,还看不出来你的故事,看似结束,实则该是长文的开始吗!朕要去信骂他!” 丞相皱眉,“林生竟如此猖狂,只写了开头?” 皇帝愤道:“不错!他倒是用来当卷子交是够了,就不考虑朕看到的心情吗——” “后续呢后续呢后续呢!!!只有一万字,也够朕看?那回到秦朝的书生,究竟能把秦朝发展成如何,倒是全写出来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3章 状元之名 丞相的眉头一下子拧紧:“陛下, 对于学子们十几年的努力,请您正经一点。” 皇帝头立刻疼了起来。他这丞相挺好的,尽职尽责, 为国尽忠,就是太容易较真了。 便把林稚水文章的第一卷递给他:“爱卿先看一看, 看完再说。” 丞相接过来,还没看内容, 就先眼前一亮:“好字!”视线恋恋不舍徘徊,好几个呼吸过去了, 都没有从题目上挪开。 他身旁是好奇的御史大夫, 正撑着脑袋看, 几息后,急不可耐地催促:“楚丞相,您看完了吗?我想看后面的内容。” 丞相微怔,对于这篇文章, 便也升起了三分好奇,眼睫垂下, 视线从那一个个锋利如剑劈的字上缓缓游过去, 慢慢阅读。 读着读着, 本来因为字形而疏开的眉心再一次皱起来,还越皱越紧。柔软的唇线恰到好处地抿起。 看完一卷, 再往后翻, 待浏览到主角用秦史忽悠始皇帝, 被拜为国师那里, 促地一甩袖, 利索的破空声引来众人目光。“荒唐!”丞相呵斥, “满纸荒谬, 秦始皇何等人物,还能被一书生以言语欺骗,许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做梦耶!” 御史大夫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跟着那卷卷子坠落,连忙伸出手去接住,却又不敢指责丞相,只好委婉地:“我倒认为这不失为一则趣文,当真是趣味横生,我已许久没被文字牵动心神了。” “市井之言,粗俗之意,难登大雅之堂!” 丞相眉眼生俊,然而那周身的古板却是将姿容掩盖,尤其厉声斥言时,冷肃寡淡,常人如何能想起他今载也才三十二。 五十岁的御史大夫也想不起来,只觉得丞相跟他爹似的,特别是瞪眼训人时,简直他爹再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指着宫里那株歪脖子树,让他跪到月上中天。 然而,这文写得太有意思了,御史大夫实在舍不得,硬着头皮打擂台:“丞相大人言重了,故事而已,何必强求其骈四俪六?能让人看得入迷,便是一篇好文章,何况,林生文笔并未寡味,用典、修辞信手拈来……” 丞相打断他的话,面容严肃如庙里泥塑:“正是如此,他才不该用他的文笔去写这些艳文,此乃小道。文以载道言志,不尽之意,该为‘忠、义、仁、信’,现于文中,使民众读之记之,方可教化于民。” 御史大夫目瞪口呆,连着“哎呀”数声,直呻|吟:“究竟是你五十岁,还是我五十岁?” “你离五十大寿尚有半月,我们都不是。”丞相一板一眼说完,向皇帝伸出手。 皇帝:“爱卿?” 丞相:“陛下,余下几卷呢?臣还未看完。” 皇帝顺手递给他,半是好笑,半是好奇:“爱卿不是认为其庸人之思,不登大雅之堂?” “不,臣只是可惜林生文采,用来写此等文章,并未觉得他是庸人。”丞相肃穆纠正,随后道:“臣要看完文章,才能对症下药,等他到皇城后,方容易劝他迷途知返。” 说完,就低头看了,一边看,嘴里还一边斥责,整座大殿里只回响着他的话,“不知所谓!”“浅陋!”“始皇帝怎会如此和善!” 嗯,喷着喷着就看完了。 皇帝:“……”他竟一时间不知道,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作为九卿之首的奉常踏前一步,微微躬身:“陛下,该请文昌星了。” 文昌星,主持功名,是文运的象征,不过,文昌星并非是一颗星,而是六颗星,这六颗星分别对应君子六艺,今日之试便是六艺中的“书”,其余五艺,由星辰梦中考验。 皇帝净手焚香,将试卷摆放身前,躬身一礼,“今,人族天子,敬请星君起座文昌宫,示个梦兆,令魁星现——” 此时已是夜晚,云汉渺渺,灿烂清光,当天子一礼而下时,汤汤星河逐一暗下,唯有文昌六星散洒光亮,弘于霄极,每一次闪烁,皆明明人间。 精华所至,学子昏沉之间入梦,于试中,被星光修复暗伤、旧疾。 不论能不能成为三百内舍生之一,已是大赚。 皇帝上头香,吟曰:“上将在‘礼’——” 文昌六星,上将星大放光彩。 礼试进行。 “主——吉礼!” 吉礼祭天神、地祗、人鬼,而升舍试不会都考,只会随机从三种中抽出一种,而后,比谁动作更标准,更合乎礼仪规范,更快地使大帝,小神或者先王、先祖显灵。 上将星明明灭灭,待到它嘒定时,首名现高空—— 林稚水。 国师抬首,微微摇头,“与觋比祭祀,以卵击石。” 身旁,林濛侧过脸,眼带担忧:“那会不会有人抨击哥哥的成绩?” 她哥哥有真才实学,但是,身为特殊体质,又不是他能控制的。 国师失笑:“怎么会,君子六艺,又不是只考一个‘吉礼’。”紧接着,细细给林濛说了升舍试梦中试的流程。 君子六艺除了已考的“书”,剩余皆要考,而每一艺其下,又分有各小艺,学子最终的成绩,算的是个人综合名次。 “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接下来的试题可都不轻松,你兄长他未必还能保持第一……” 话未落,五礼之一,凶礼结果出来了。 首名—— 林稚水! 升舍试录取三百人,然而,试中只显首名。 便是—— 寒窗苦读十数载,一朝成名天下知! 国师眼露惊讶:“怎会如此快……”发现凶礼一试中,丧礼﹑荒礼﹑吊礼﹑禬礼﹑恤礼五者,随机抽中的是丧礼,她瞧向林濛,便了然了。 于别人,梦中举行丧礼是将教学|运用到现实,于林稚水,却是将他的经历复制一遍——尽管那时候没有迎回林濛尸体,未曾进行丧礼,可他已在心中将丧葬礼仪排练了不下五十遍,甚至用过草人演练,就怕实战时出现差错,令妹妹走得不安宁。 而丧礼时的祭文就更不必说了,林稚水写过不止一篇,在梦中,他只需要从中取一篇默写出来即可。 “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国师感叹。 少年的挫折,组成了他的羽翼,只待时机一到,便御风直上青天。 升舍试,五礼之第三礼,军礼,首名——林稚水! 升舍试,五礼之第四礼,宾礼,首名——林稚水! 升舍试,五礼之第五礼,嘉礼,首名——林稚水! “嘶——”人族各地传出抽气声。 升舍试是人族大事,这个时候,大多数人会选择熬上一整夜,看考试成绩实况。 “前古未闻!一人拿走礼试五项首名,前古未闻啊!” “此人必然家境颇丰!” 有人不解:“为何说家境颇丰?” 又有好心人为其解答:“学子们读书院,皆有先生教授君子六艺,可时间紧迫,又不止只教你一人,一年中,你在课上轮到的单独实践指导,能有三次就该偷笑了。” 课上没办法多练,只能靠课后了,但,君子六艺何其多,十日一假,一年下来,你也就三十六天——再加上过年前后放的六天假,四十二天,一课课平摊,一天一课刚好够,然而,一天能熟练出来什么? 既然上学那一年不太可能练得很好,那就是上学之前学过,但是,没钱找老师,你光看书,也很难自学,并且效率极低。 “当然,也说不准是他放弃了其余五艺,专练‘礼’。” 梦中考试的林稚水,并不能听到外界的讨论。不然他就会惊讶,倒还真的被猜对了,最后那个月,他专门练过五礼。 军礼是搞军训过程中,顺便练习的。 宾礼与嘉礼,皆为西周礼仪,始皇陵的缣帛中记载有过程,他白日练兵,晚上便挤着时间练习。 “礼”试考核标准,除了完成速度外,还有“礼”的完整度,五千年下来,周礼再有记载与流传,如今也免不了缺斤少两,而林稚水却是跟着正统的周礼练习,完成度自然极高。 当然,接下来的六乐和五御就没办法了,他对于音乐和驾车技巧,并没有多加练习,也不是在这方面天纵奇才,能够轻而易举驾驭的。 外界的人,隐隐松了一口气,对嘛,这才是他们认识中的升舍试,每一项小试有着不同的人拿到首名,偶尔会出现两次、三次同一个人,却绝没有人能够连冠五魁首。 然而,他们再不想承认,却还是不得不认可,那位名为林稚水的学子实在是开了个过于惊艳的头,连冠五试,当真是天姿盖世,才情无双,导致后边的六乐与五御,宣布首名时,全然提不起劲。 “贵相在‘射’——” 接下来,是贵相星主持的射礼。 “主——白矢试!” 白矢,即是箭穿靶子,刚刚露出白色箭头,既考验准头,亦考验力道的把控。 梦中,林稚水眸光逐渐凛冽,握起弓箭。 唱歌和驾车,他不熟练,但是,论准头与把控力道,他绝不会输给任何人,更别说,后来他有特意请教过郭大侠,认真磨练射箭技巧。 他要赢! 他一定要拿到状元! 考试不冲着第一去的,有什么意思! “中!” 利箭疾飞,穿了靶心,不多不少,刚好露出箭头。 少年微微勾起唇角。 升舍试,五射之第一射,白矢,首名——林稚水! 升舍试,五射之第二射,参连,首名——林稚水! 升舍试,五射之第三射,剡注,首名——林稚水! 升舍试,五射之第四射,井仪,首名——林稚水! 虽名为五射,“襄尺”这一项并不需要考,毕竟只是一个与君射箭时需要遵守的规矩,考这个,和送分有什么差别? 外界,抽气声此起彼伏。 “林稚水是怪物吗?!” 本以为礼之一试五连冠已是终结,如今射试,却是狠狠地扇了认为他到此为止的人地脸。 紧接着,是“数”试。 丈量土地,首名——林稚水! ——十题全对,用时十五息。 “天道在上,差不多一息一题,他不需要时间打算盘吗?!” 算账收税,首名——林稚水! ——十题全对,用时十八息。 “他难道是哪个账房的儿子?从小学算账?!” 计算天体,首名——林稚水! ——率先算完石刻天文图上一千四百三十四颗星辰位置与距度。 推演历法,首名——林稚水! ——已推至一百四十二年后,限时:一炷香。 “林稚水!林稚水!林稚水!” “赢下他们!拿状元!拿魁首!” “三星之冠!不!拿四星!司中星,必得!” 外面人已完全疯魔,他们喊着,叫着,期待着最后司中星主持的书试的结果,只要不是太拉胯,本次升舍试状元,必然是林稚水! 林濛听着耳边嘈杂的轰鸣,略带不解:“他们为何……” 国师轻笑:“感觉他们太激动了,一点都不含蓄?” 林濛点点头。 她也很高兴,她也想用大喊来发泄激动,甚至想去城墙上挂红纸,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哥哥有多么厉害,但是,那是她哥,她兴奋过头很正常,其他人,为什么能那么真情实感为一陌生人贺? 国师摸摸少女的发,“因为,你兄长是古之未有。” “什么意思?” “升舍试一年一度,往常,在榜单出来前,大家并不清楚谁拿了状元,毕竟,除了文昌星,没人知晓梦中他们的具体成绩。可,这次不同,你兄长拿了三星之冠,而他没拿到的二星,并未有人如他那般辉煌,由此推断,他的总分是最高的,只要最后一试不是倒数第一,他拿状元便有八成的把握。” 这个林濛清楚,但是她还是想不明白,这和别人激动有什么关系。 国师微微一笑:“不少人能够看出来这点,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参与进了一场赛马,看到一匹黑马,还是恒古难有的骏马,将后边的马儿远远甩了两圈半,自然会忍不住激动。你应当没去过城东的赛马场,那儿天天都是闹声,全是下注之人的喊声。” 这要林稚水说,那就是他们被激起了肾上腺素,控制不住发热的脑子,被调动起了情绪。 气氛达到顶点,是在司中星宣布首名时。 文试首名—— 林稚水! 整个世界都仿佛静了一瞬,随后,便是反弹,哗声砰然而止,比岩浆爆发更气势汹汹。 状元不稀奇,稀奇的是连冠四星。 今夜,彻底沸腾了。 诸人亦知他们自己激动的原因—— 此事必然会记载在史书上,林稚水,只要他不做什么叛国人奸之事,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清名,后人或夸之,或祟之,或鉴之,名垂千古,唾手可得! 他们,见证了历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4章 万世为贺 星光下, 黑蓝的天空表面,缓缓浮出三个金字,带着胜利姿态, 俯视山川大地。 丞相抬头, 望着司中星钦定的文试第一, 天际“林稚水”三个大字金光闪闪, 仿佛整个人都受到了打击, 脸色灰败,却又强撑着脊骨, 绷紧下颌。“林生的文章, 一不能警醒世人,二不能利国利民, 虽文采上佳, 却少有风骨,可凭笔力挤身中游,评为第一,对其余学子如何公平!” 读书人身负风骨, 若心有疑惑,那便是天上星君也敢质疑一番。 他面前突然出现一角明黄, 龙袍下的手摊开掌心, 稳稳托着学子试卷,轴面隐隐刻的“林”字, 昭示了作者为谁。 徐徐而来的话语,嗓音稳重:“爱卿,朕只问你一句:你看时,可觉得它有新意,趣味十足?” “但是……” “抛却你所有的, 认为文章必须发人深省的理念,只单纯从内容本身,它有没有牵动你的心神?” 必然是有的,不然他早就看不下去了。 丞相微微垂眸,带着罕见的挫败:“有……” 他不想承认,可是,他的傲气不允许他在这方面撒谎。 那是一个好故事,毋庸置疑,那也是一个足够新鲜的故事,就像火焰刚被雷霆带来人间,有人欢喜,有人淡漠,有人惊恐,有人厌恶,可它太新奇了,是从未见过的奇珍,再厌恶与不喜,亦会有那么片刻,将视线投注。 ——源于人类对未知,本能的探索。 “我们这次出题,不是忠孝礼义,也不是国仇家恨,而是一纸空白,便是让他们自由发挥,也就是,单纯写一则故事。” 皇帝微微一笑,以手轻拍他这位古板的肱骨重臣肩头,“承业,对于一个故事来说,它有趣,便足够了。” 丞相不言不语,宽袍广袖被夜风吹鼓,流动的衣边似乎昭示了不平静的内心。 他倏地一弯腰,重重作揖,“陛下之言,振聋发聩!是我执迷了,单以趣味来说,林生的头名,实至名归。” 皇帝依旧噙着微笑,侧目投向大殿之外,“要开始了。” ——天音三震,文传八方。 空中天道之音嗡响,诵读首名文章。 当然,如果正在睡觉的人,天道会自行绕过他/她,而清醒却不想听的人,也可以心中默念“屏蔽”,诵读之声亦会跳过他/她。 * 林稚水此时已从梦中脱离,又被天道加持,意识飘飘渺渺升上高空,聆听天下人对文章的心声。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原来还能让主角如此‘建功立业’,谁能想象会有人从数千年后回到过去呢,就是秦始皇也想不到,怪不得会被一小子欺骗哈哈哈——” “对不起,我没那么多文化,我只能重复:太好看了,太好看了,太好看了!太彼母的好看了!” “什么?!我一直被陈胜吴广骗了?秦朝律法里针对大雨失期,居然是免除本次劳役征发,而不是被斩首?这是真的吗,还是林生编的?如果是真的,岂不是说数千年来都被骗了,秦法没那么残暴,不讲人道?” “我……我以前非常不喜欢秦始皇,他残酷,暴虐,焚书坑儒,但是,如果他真的像这篇文章写的那样,坑的不是儒生,而是骗人的术士,并且,一生都未残害功臣,不怕狡兔尽、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他依然是暴君,却是一个令我佩服的暴君,今夜,我不仅要为林稚水贺!我还要为秦皇贺!” 林稚水浅浅勾开眼尾一抹红,逐渐笑得快活且得意。 一篇好的同人,能够让读者喜欢上原著。听他们这样的反应,那他的文章就是成功的。 他切断与天道的联系,意识回到身体中,将上一篇秦始皇的同人取出来,摆在桌上。 “陛下,大秦无法二世,三世,乃至万世,世上也无长生之术,我寻不来仙丹,亦不可能再现秦朝。但是,我可举世之力,于秦后千年,乃至万年,为您而贺——” 少年飞挑眼角,霎时如天光破开排云,燎日点燃桃夭。星辰的光芒透过窗缝,落进他黑眸中,灼灼生辉。 “不成皇帝,我亦可拨动乾坤,不登至高,我亦可掌握众生。如此——” “可能请您现身?” 冥冥中,似乎有一道道声音飘来。 ——秦始皇原来是这样子的啊,林生手段非凡,写得我也热血沸腾,想回过去为秦皇做一臣子,为他开拓疆域,平定朝堂! ——始皇帝的丰功伟绩,没有人能否认;始皇帝的深谋远虑,为千世万世之基业,而非求一世之稳。主角在文中对秦皇政说的话,真是令人心潮澎湃啊! ——我不否认秦朝苟政重典,他的确是无可争议的暴君,可也是不能否认的明君。一生未杀一功臣,只看后来皇帝,有多少个能做到?如果当年真的有主角在就好了,单看文中他答应主角‘乱世方用重典,盛世太平该变法’,便可以想象那时候的大秦,或许真的能安安稳稳走下去,不至于二世而亡。 ——祖龙死,天下分。噗,祖龙不死,谁敢动? 字字句句,仿佛薪柴,熔亮了天地这个铸物之炉。 林稚水俯身一拜,眉眼含笑。 “陛下!” “该现身啦!” 风静,云静,桌上文书,也是静的。 没有任何动静。 少年并未尴尬,泰然自若地躬着腰,眼眸弯弯,好似笃定了什么。 半晌。 凉凉一声:“哼。” 半空中缓缓勾勒出男人轮廓,影像从模糊到清晰,通天冠,玄纁裳,眼风随意一刮,从林稚水脸上擦过。 “勉勉强强。”这话语,就好像林稚水得到他承认,是他泄洪造成的结果。 很好,这中看似嫌弃,实则亲近的语气,是他认识的秦始皇没错了。 少年直起身,抬面时眼尾一飞如惊鸿,嬉笑:“是,是,勉勉强强,若不是陛下您放宽了限度,我也得不到您认可。” 他偷眼去看天边,确定天道没有反应,才松了口气。 始皇帝当然没办法放水,毕竟天道盯着呢,他得假借同人嬴政的身份出来,同人嬴政和林稚水可没有交情,放水,不是明摆的告诉天道有猫腻吗? 就怕天道听了他们的对话后,真的以为是秦始皇放水,那乐子可就大了。 幸好,没有。天道也没发现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林稚水唉声叹气:“想要得到您的认可,真不容易,想到我头秃,差点就真的想篡位了。后面师……太白先生的认可要怎么办啊……” 毕竟不好厚此薄彼,师父也在等着他,他若是仗着师父不在乎那些形式虚名,随随便便弄点动静,师父无所谓,他哪里舍得这么做! 嬴政“啧”了一声。 外边,天道仍在念着林稚水写的卷子,始皇帝听的过程中仍然是一副喜怒莫辨的模样,听完后,瞥了一眼依然在垂头丧气的少年,走到桌前,捏住自己的载体文章,漂亮的指节屈起,慢悠悠地折叠纸页,“操心他,还不如先操心你自己。” “啊?我有什么好操心的?” “天底下能看出你文章未写完的,你猜有多少人?” 林稚水身体一震,表情空白得就好像被人冲着脑后打了一棍。 他颤巍巍地伸出神识,借助刚念完的余波,搭上最后一点天道传音。 一瞬间,四面八方的声音朝他涌来。 “等等,就这样结束了?!” “不会!我不信!后面肯定还有!” “不怕!我就在皇城,那林稚水必然要过来念书,我看看,正月二十一日开学对?老子去门口堵他!” “太好了,我也在皇城,到时候一起去!” “我数数,离正月二十一还有两个月,足够我去皇城了!林生,我非要看到你后文不可!” “把他关起来,一日百回书!一回一万字!” 林稚水默默地断掉和天道的联系,“咕咚”咽下口水。 他如果说他根本不打算写后面的情节,想顺势直接坑掉,会不会被打死在皇城云翼书院门口? “陛下——”少年撕心裂肺,好像遭遇了什么天大困难,人一把扑过去,扯住始皇帝的袖子,“救命啊!” 嬴政垂眸,盯着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捏他袖子之用力,好像指尖洇出殷红血珠。 对上少年晶亮的眼瞳,嬴政轻轻一笑,少年的眼睛便迸然动荡,滚着欣喜,嘴角也随着他的暗示慢慢扬起。 嬴政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袖角从林稚水手里抽出,轻柔地拍了拍少年脑袋,笑意微凉:“自、己、想。” 林稚水嘴角的弧度便僵停在了脸上。 然而,我行我素的陛下直接去了文字世界,空降秦始皇陵。 文章角色不需要睡觉,文字世界若没有角色特意去改变,便是永日。 天幕澄亮,鱼鳞似的白云下,陵墓恢弘大气,镶着金边,犹如一副举世名画。 “嗒——” 始皇帝的履踏入秦始皇陵那一刻,这座孤零零的地宫,轰然一震,恍惚间,似乎有什么活过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5章 一身热血 梦中考试与文昌白日评名次, 横跨了昨夜与今日凌晨,到了白日时,彻底发酵, 不论睡没睡的, 都能和周围人谈上两句。 谈四星连冠,谈秦始皇, 谈林稚水,当然, 谈得最多的还是林稚水那篇只写了万来字的文章。 尽管它作为应试文,的确有头有尾, 骨架匀称, 寻常人不细想, 也猜不出来还有后续。然而, 天下如此大, 才思敏捷的人不少, 略一思索就能推测出像这般世界观,绝不可能只写个万来字的小短篇,而这种人和亲朋好友随口一句后, 好嘛,猜不出来的人如今也知道这篇文章是有后续了。 就住在金光县的人近水楼台,一早上来敲门的,少说有四五十个。 主要是……林稚水这断章, 断得忒不地道,他们又是第一次接触“穿越”这种奇思妙想, 便掀起了一波狂潮。 “林公子,林公子可在?小弟姓贺,是您的师弟, 听闻林公子升舍试拔得头筹,特来庆贺。” 林稚水隔着门缝,隐约看到外面是结伴而来的三四人,有男有女,信心麃麃,满眼的志在必得。 林稚水:呸!什么庆贺!明明是馋他后文! 没有人可以叫醒装睡的人,同理,也没有人可以叫开假装没有人在家的门。外边敲门一刻钟之后,发现始终没人出来,“大概是不在家,或者尚未起床。”只好遗憾离去。 林稚水回屋继续收拾行李。 今晚,他就连夜跑路! 日更是不可能日更的,只有兴致来了,随心填写,才是一个快乐的写作人! ——他又不靠这个吃饭。 说到吃饭…… 林稚水从床底下翻出家中存款,算好和图南书院发的月钱等同的金额,翻|墙出门,去寻寇院长。 寇院长正在扫雪。 今年雪深,厚到膝盖,寇家院中却无甚积雪,骊驹系在树下,左瞻右顾,踢踏着风与雪。 老人见到他,摸出袖中素绢,含笑递过去:“风雪白头,你是要和老夫比谁更老吗?” 冰霜结了眼睫,少年胡乱擦脸,仰面露出一个笑,白牙莹莹比雪亮,“院长,我是来还钱的。”随着素绢送回去的,还有一个钱袋子。 寇院长表情复杂:“虽然我早已猜到,但……你何必算得那么清楚?” 林稚水正色道:“月钱是给认真学习的学子发的,好让他们没有被钱财所累的后顾之忧。可我在书院的上课时间,本来就极少,拿月钱,未免开了个不好的头,日后若有学子考中后,不像我是出去游学,而打算故意钻空子,挂个名,月月白领钱,那岂不是和朝廷希望他们上进的心思相悖了?” 寇院长并不觉得这算什么事,“那学子如果想拿一辈子的前途,换那一年一万零两百枚铜板,是此人短视,我又何必多为其费心?” 林稚水摇摇头,“此前我不说,照旧领钱,只是不想和书院推来推去,我有我的道理,你们也有你们的道理。现在学业已结,我不能占这个便宜!假如你们需要我的名头作为招牌,引来学子,这钱我拿着也不觉得受之有愧。可是,图南书院并不需要立典型,吸引人入学。” 寇院长望着少年坚持的神态,只好收下退款。“你要去皇城了,对吗?” “对,早点启程,就不用急赶忙赶地赶路了。” 寇院长慢慢行到树旁,把扫帚一搁,轻抚骊驹,手劲温和,舒服得骊驹打了个大大的响鼻,前蹄轻踏残雪。“这匹马是为你准备的。”老人回头,容色温煦,“你原先用的那匹枣马脚程不快,用它,虽不是什么汗血宝马,却也有些耐力。” 长者赐,不可辞。“那就多谢院长了。”林稚水牵着马绳,拉着它走了两步,又利落地翻身上马,在院子里小跑两圈,眼里浮现出喜意:“的确是好马,让院长费心了。” 寇院长大笑,胸腔里挤出震声,“林稚水,你这谢来谢去的,哪里像狂生了。” 马上少年偏过头,眼里倒映的景色,有烈烈骄阳,也有绵绵白云。他卒尔一笑:“狂生狂的是外人,不屑的是冤仇,什么事情都要傲慢两句,那就不是狂生了。” 寇院长好奇:“那是什么?” 少年笑道:“那是没眼色,没教养,是‘恶’而非‘狂’。” 寇院长拊掌:“不错,你心中既有一条线,对于去皇城,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以复活凤凰图腾这项功劳,只要他自始自终占理,且不嚣张跋扈,皇帝便会一直站在他这边。 林稚水牵着骊驹回家,运气好,没碰上人,便又去买了辆马车,把重剑带上,木牛流马系在马车头,和那辆骊驹一同拉车。去告别认识之人,便慢悠悠地上路了。 雪满长道,车马在路,雪天浩浩一白间,少年的红衣艳若泉中红鲤。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诗歌诗歌,诗便也能当歌唱,随着少年衣边飞扬,清朗的声线嬉闹霜雪,随风莫止。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马车车轮滚动,辙痕深重,在于山林。 * 山中红阑亭子内,是文人三四,烫着红泥小火炉,淡雾氲氤中,轻晃酒液,觥杯一撞,醉谈乐事。 遥遥的,听得濯濯之音,荡人心魂。 “何人吟唱?”第一人惊诧。 第二人笑道:“如此雪天,能且行且歌,必是与吾等志趣相投之人,何不请他过来,喝两盅热酒?” 第三人已急不可耐,三步并两步冲出亭子,投进风雪中。 “他性子也忒急了。”第四人轻笑,捧起热酒吃了小半爵,唇角晶着一抹莹光。 好一会儿,第三人携着一辆车马回来,与红衣少年并坐,手握一柄竹竿,风吱哑着钓线摇摇晃晃,底端捆着的玉米在骊驹眼前荡,勾着马儿往前走。 那少年未说话,桃花眼就先带了三分笑意,待他说话时,便已是笑盈盈,眼中好似掬了一捧清水,“我姓林。” 那四位文人也只报了姓,分别是周、吴、郑、王,自称金简五客。 少年听完,面上微微露了诧异。 领他过来的郑姓文人撇撇嘴,“不懂为什么五客只有四个?因为还有一个——死了!” 周姓文人似乎是他们的领头人,眼神微变:“老四!” 郑姓文人把唇一咬,不回他,拿起泥壶斟酒,往林稚水身前重重一放,“小兄弟,喝酒!” 林稚水笑:“好!” 少年面白如玉,却是一饮三觚,酒色晕在眼角,开出一枝灼灼桃花。 “好!爽快!我就喜欢爽快的!”郑姓文人大笑,给自己也斟了一觚,和林稚水轻轻撞爵,一饮而尽,喝得有些急了,转头咳出数声。 林稚水晃了一眼石桌,“怎么有酒无菜?” 郑姓文人忙着咳嗽,王姓文人便眼角微弯,代他说话:“天寒地冻,不好带小菜,只怕到亭子时,冻成冰坨子了。”看似在笑,可笑意明显不达眼底,睑下那枚小痣亦是冷冷淡淡。 林稚水也不管他到底是误会了,还是天性不和人亲热,只起身,撑着红栏往三尺外的地面跳去,“等着,我不白喝你们的酒!” 双腿落地,“扑”地没入深雪中,他却从胸口拿出一张战文,于风中展开,“好伙计,送我一程!” 一道身形如猴子般削瘦的黑影窜了出来,熟练地把少年一背,往山中钻去。 郑姓文人咳完,往栏杆上一扒,指尖敲着硬邦邦的木头,“二哥,三哥,老五,快看!好俊俏的身手,往雪上过,居然毫无痕迹!” 王姓文人端着酒盏,侧眼望去,浓重的黑睫往下一压,半阖瞳中清霜,“约莫就是踏雪无痕了。” 郑姓文人“啊”了一声,“还是老五你记性好,我都忘了上一年有人送了一个形容到天道那儿,其余文人都能取用,正是这个踏雪无痕!” * 虽说是出来找下酒菜,林稚水也没办法“斩龙足,嚼龙肉”,眼观八方,只想着打只兔子或者鹿什么的,回去热酒烫冷肉。 倒真是运气好,让他发现了一头山羊,只观它灵活地在积雪山岩间跳跃,就能发觉这羊有多么健壮,肉质有多么紧实。 就它了! 林稚水借了郭大侠射雕那柄弓,朝着那头山中精灵引弦拉弓,利箭飞射。 山羊应声倒地。 林稚水拖着那头羊回去,流出指路的长壑,尚未到亭子,就见郑姓文人半卧在积雪中,似乎没了知觉,垂合着眼,胸部起伏艰难,脸上亦是死气沉沉。 眺望远处亭子,亭顶似被什么东西撕成两半,坠了半边。周边树、石有不少划痕,似是什么动物的爪子所勾的痕迹。 郑姓文人胸口处也有这样的抓痕,入肉三分,随着胸膛起伏,血自沟壑中浸出,将前襟染成炭火一般红。 林稚水把山羊一扔,小跑过去,将人搬到平整的岩上,扫掉上边的雪,给他急救,“喂!你还好吗!快醒醒!” 急救有些起色,郑姓文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慢悠悠地转过脸,对着林稚水,几息之后,瞳孔猛地一缩,“妖!”他使出全部力气去推林稚水,“你快跑!” 一个伤患所谓的全力,比吹棉花重不了多少,林稚水纹丝不动。“妖?”少年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自己腰间长剑上,拇指挑开剑柄与剑鞘的距离,雪亮的光芒自他眼底飞掠而过,“这些该死的畜生,又来了?” 这反应,令郑姓文人立挣半霎,“你……你不怕?” 林稚水看出他的伤势也只是看似严重,最要紧的是找个地方坐着,喝点热水,将雪里埋的冰凉驱散。 ——或许他能逃过妖族抓捕,也跟被埋进雪里有关,就是不知是他自己躲的,还是他兄弟硬把他藏进去的。 林稚水扶他起来,慢慢地往亭子去。“不怕。” 郑姓文人视线落到林稚水腰间剑上,并未认出那是青莲剑,仅是呼吸明显一滯,“你是不是李家人!” “不,我姓林。” 郑姓文人眼中亮光便缓缓熄去。 “但是我师父姓李。” 好似陡然爆发的精气神,郑姓文人一把握住林稚水的手,双眼通红:“我知道,你们李家——哪怕你只是跟着李家学剑,也定然是五六岁起就习剑了,你……你有没有把握杀妖!如果有,能不能麻烦你把我几位哥哥弟弟救回来?求求你!我听到那些狼妖说,要把他们的心脏掏出来吃,还有,他们还说要借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打人族一个不备——咳咳,我……咳,我可以给你付报酬!什么报酬都可以,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亭中酒炉子竟然还在烧着,狼妖的攻击十分凑巧,没伤到它。林稚水便用热酒烫干净了自己用过的那爵,自斟了一觚。 “好,你别激动,我去救人,至于报酬……” 少年起身,身姿挺拔若青松,腰间悬挂长剑,三尺青光随时可以荡平世上不平。 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纵身而去。 “这四觚酒,就够买我这一身热血了。” 酒爵被他往桌上一扔,骨碌碌滚到桌沿,两三息后,落地闷响,而此时,风雪中已不见了少年身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6章 刃锋雪亮 郑姓文人只觉得一眨眼, 那人便倏地飘到远方,空气中独余醇醇酒香。 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陡恁捂了脸。 “老大……你死哪去了……兄弟们被欺负了你知不知道……” “老大……他的性子好像你啊……” * 林稚水动用了传国玉玺的精魄。 几乎是刹那, 整座山的全方位无死角高清立体图就印进了他脑海里。 狼群在东北角!一处状如犀牛的小山, 牛眼处,就是妖洞。 始皇帝的声音幽幽传来:“你平时就是这么用玉玺的?” 林稚水笑了笑,抬腿往妖洞去, “平时不怎么用,关键时候才用,现在就是关键时候。” 人命关天的关键。 始皇帝便不再说话,似乎方才的询问仅是随口一提。 妖洞大门敞开着,不少小妖出出入入,提水, 搬柴, 在门口磨刀, 一个个表情愉悦,就差在洞口张灯结彩, 高唱‘今天是个好日子’了。 “咱们洞主真是厉害,能拿到这么好的一块地。”抬着水桶走在担头的小妖闲不下嘴,絮絮叨叨, “听说这儿,连同外面好大一块区域, 原先都是一头乌贼的,那可真是土皇帝, 想吃什么人就吃什么人,这种靠边境的地方,守卫最松懈, 也没什么大人物,现在,归咱们了。” 林稚水微微敛眉,藏在雪中,屏息凝神,静静听他们聊天。 走在担尾的小妖亦是眉开眼笑,走路时脚步又轻又快,直把水桶晃得水花飞扬,“可不是嘛。那乌贼洞主真是没用,听说是掳人时被发现,脑袋都没了,哪像我们洞主,一出手就是大的,我数了数,咱们洞中有三五十个人了,说不得我能分个胳膊呢。” 走在前头的小妖耳朵一抖,神色自豪:“洞主可厉害了,想出每个县城隔三差五掳个一两人,这片区域所有县城加起来,人就多了,还不怕被他们发现不对,能长久发展呢。咱们狼妖的脑袋,就是好使,比乌贼脑袋空空好多了!” “唉,说到那乌贼洞主,他死在人族手里,咱们之前掳人的时候,是不是跑了一个,万一他去找了人族的官兵来……” “怕什么,这偏僻地方,你能找出什么厉害的大人物?来了,都是给我们送口粮的!” 话是这么说,走在前头的狼妖还是悄悄摸了摸自己少了半截的尾巴,以及被烧糊了,如今走路都疼得厉害的双股。 人族当然有厉害的人,比如说那个放火烧了溟海城的,他好运,在那场大火中活了下来,太子殿下替他找了洞主,要了个小职位,条件是必须把溟海城那事守口如瓶。 指尖一个没注意,狠戳了一下坑坑洼洼的腿肉,狼妖整口牙龇了出来,牙根处,涎水莹亮。 路过的另外一头狼妖笑他:“等不及啦?那也不能急,新抓回来的那几个人一身热气,得先用冷水泼他们胸口,这样取出来的心才会吃起来又脆又甜!” 抬水的狼妖晃晃爪子:“我知道,还得等洞主回来!” 暗处,林稚水气势一变。 是时候了! 狼爪反射日光,白芒一闪而逝,令狼妖眯起双眼,却有另外一束雪光仿佛承天而来,撕裂苍穹,清亮的剑鸣吟声未绝,那搭话的狼妖便觉颈处微凉。 是清风吻了他的脖子吗? 狼生中最后一个念头闪逝,竖着毛茸茸尖耳的头颅飞起,热血喷溅,洒了对面狼妖满头腥雨。 四周翕然一哗。 “人?怎么会有人族过来?” “小小人族,也敢猖狂!杀我洞中一狼,我要一片片割下你的肉!” “杀了他!撕碎他!” “好香!肉好嫩!谁也别跟我抢,他的肉是我的!” 短暂惊异后,就是愤怒以及食材送上门来的欣喜。 喧闹声令狼妖耳朵微抖,反射性折平,一头头妖物从他身旁窜过,尖牙利嘴要去吃了少年。 可狼妖却是双股发软,喉咙堵着一团棉花,想要喊什么,血口大张,却害怕到一声也发不出来。 血液流进了他双目,殷红模糊了视野,他看不清那少年脸上五官——纵使在溟海城那时,他也不知道惹事的人是谁,只隐隐绰绰瞥见阁楼上红袍似篝火翻亮,飔飔风声中,少年肆意的“谢,殿下相送——”,随着震世爆响,如同天罚。 从那天死里逃生后,眼睛一闭,红衣就成了狼妖摆脱不掉的梦魇。 直到那少年似乎斜瞥了他一眼。 仿佛有烈火从肺腑冲向喉头,猛地一顶,夜夜积累的恐惧化为凄惨尖厉的声音—— “快跑啊——” “红衣的人族——” “都是恶鬼杀神——” 狼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说着逃跑,自己却被吓破了胆,四肢发软,根本爬起来了。只有一条粗蓬的尾巴,将身体卷起来。 随后,剑光轮转,狼妖睁着双目,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被破防取命,眸光便厌的一暗,身体轰然倒塌。 洞中。 周、吴、王三位文人已被扯开了衣襟,袒露胸膛,旁边,一小妖磨着尖刀,时不时飘过去的眼神垂涎万分。 周姓文人与吴姓文人看上去无甚大碍,王姓文人却是面颊滚烫,额生冷汗,滑落至睫尖,随着身体间或抽搐,水滴闪晃。 两位兄长皆是忧心忡忡看着他,连自己处境危及,不比他好多少,都顾不上了。 “老五你快醒……”吴姓文人嗓音一哑,黑沉沉的岩石将他的面容衬成暗调,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算了……你睡……” 睡,先一步永远睡着了,等会就不用受挖心之痛了。 周姓文人不忍地别开头,心中诚挚的向神佛祈祷:如果真的有神,神啊,我愿意下地府,来换得我几个弟弟平安。 小妖看他们这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举起刀,神色不耐地弹了弹刀锋,空气中都仿佛弥漫起了腥郁的血气,“有什么好难过的,等会儿不还是要一起去地下团聚?” 他走过去,拍了拍王姓文人胸膛的肉,还拿刀比划了一下,叹息声中带着遗憾:“怎么就发热了呢,得泼多少冷水才能凉下来。” 便在这时,亮光流水一般滑入这阴沉的洞穴,小妖的后颈至喉头,被剑气割裂,血线成弧,飞射于空。他背对着洞口,至死都想不通,还有谁能冲破洞口群妖,在妖洞中杀了他。 那一剑分割了晨昏,剑的背面依然背负着黑暗,反射了金阳的那一面,却晃过所有人的眼,照着他们瞳孔中跃动的星芒。 有人来救他们了! 理智上,周姓文人如此欣喜,情感上,却无法控制那股疯肆的想法。 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呼吸在沉重,他的双唇间被撬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字眼在他齿间回转。 “神……” 是神来救他们了? 哒—— 哒哒—— 脚步声不急不缓地响起,烟尘中,一道身影越来越明显。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了那一刻。 少年微微偏头望向他们,一身红衣如太阳坠亮深渊。“你们没事?”血水顺着剑槽延下,自尖端垂成一条血线,连沿灰土,好似一副枯白的画卷被涂上最鲜艳的色彩。 很久的以后,从那个洞穴里脱身的人,都供奉了一座像,没有面貌,没有名字,仅能从着色上,看出其身披红袍。问缘由,只能看到他们带着神秘的笑容摇头,不论如何都不愿意泄露分毫。 佛不会显灵,神不会救信徒,然而,在你最绝望时,有那么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持着他的三尺青锋,凭着一腔热血,闯进了妖窟,红衣滟滟。 那是千言万语也无法形容的惊艳,惊鸿一瞥下心头的悸动。 * 林稚水把洞穴稍作清理,又把那头死羊拖到了洞中,连带着取来了平时自己用来煮火锅的鼎,还有酱料,热情地招呼做了一段时间阶下囚的同胞们来吃点东西。 ——炭火啊,碗筷啊这些,妖洞里都有,这时候也懒得挑了。 “平时‘温鼎’是煮肉吃的,我这里有一个新吃法,保证你们没试过!” 这个时候还没有涮肉出现,和烹煮不一样的口感令众人眼前一亮,再配上酱料,吃得热火朝天。 而林稚水的车里还备有常用药物,其中便有治发热的药包,周姓文人煎煮了,放到温热,找了个碗给王姓文人灌进去。 ——外面风雪大,真冒着恶劣天气去城镇,恐怕没到地方,病情就恶化了。 给他喂完药,周、吴两兄弟就将人先放到狼洞主的卧榻上,多盖了几层衣物,这才去解决腹中空空的问题。 吃着吃着,狼洞主就领着她带出去的小妖回来了,后头还拉拽着几个人。 双方打了个照面,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都有些懵逼。 人族这边是他们以为妖怪都被杀光了,林稚水才能心情放松的坐下来吃肉,结果一抬头,对方老大好生生站在那里,身上连一处剑刺穿的血洞都没有。 顿时,嘴里的肉都不香了,并且默默地往林稚水的方向靠了靠。 妖洞之主的目光便也随着他们的动作,落到了当中的红衣少年身上。 对方泰然自若地用树枝筷子往锅里下肉,那袖袍半卷,露出雪白内衬包裹的劲瘦小臂。羊肉一寸寸下到热水中,雾气蒸腾,濡湿了衬布。 “人族小子。”母狼妖嗓音略沙,带着丝丝缕缕的痒意,“你胆子挺大。” 人族小子抬起头,把那块涮好的肉夹进碗里,又从旁边吊挂的死羊上,用匕首割了一大块肉,串在刀口。 “那你呢?”少年懒洋一笑,将匕首一伸,“敢吃吗?” 匕首扎穿肉块,对准了妖洞之主。炭火灼明少年周身,亦灼得刃锋雪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77、见过公子 狼洞主轻轻地笑,长腿一迈,岩壁上影子晃动。她大大方方地走到林稚水面前,弹出来的利爪,爪尖若刀弯。 可撕金裂石的霜刃只差半臂之隔就能令他血溅当场,少年眼都不眨一下,在所有人骇然的目光下,把手微抬,匕首尖上的肉块便左右一摆,“敢吗?” 妖洞之主的眸光也有瞬间凝固,下一刻,狼女倾身,贝齿咬住肉块下端,“有何不敢?” 她慢慢退后,那块羊肉便也缓缓从匕尖滑出。野兽的瞳孔绿光荧荧,倒映少年面容,尖利的兽牙一下一下地咬,生肉被一片片撕走,像在暗示着什么。 “羊肉不错。”狼女吃完,指尖在下唇轻轻一抹,好似水润过的光泽艳了唇瓣。 她半俯身,身影将林稚水覆盖,压迫感扑面而来,“小哥~”狼女声音沙哑,像是石子在紫砂壶中摩擦撞击,“听说少年天才的肉比羊肉更好吃?” 洞中的几十人如果有本事屠了妖洞,又怎么会被抓过来,变机必然在这位新出现,由其余人有意无意捧为中心的红衣少年身上。 妖洞之主微微磨着有些发痒的牙,几乎能想象自己的尖牙咬住少年嫩白的颈,撕开喉咙的景象,那滚烫的血液,必然鲜美异常。 至于是对方赢,她是完全没有想过的。 扫荡一群小妖而已,人族有不少所谓的天才都能做到,但是,妖族的基石在于三十二洞,在于三十二洞的洞主,人族能与洞主匹敌的存在,少之又少。 “可惜……”这头狼王假惺惺一叹,视线在少年周身打转。 不错不错,这身子骨,这肌肉,这胳膊这腿,一看就是练过的,这样子的人嚼起来更劲道。 林稚水含笑:“可惜什么?” “可惜,你若是那位能够斩杀乌贼洞主的高人,我不仅不敢吃你,还要转头就跑。” 狼洞主的确瞧不起能被人族杀死的乌贼洞主,但同时也知道,乌贼妖本事不赖,尤其一心多用下的十条手臂,纵然是她,也不敢说一定能赢,甭论杀死了。 发现少年脸色有些古怪,狼女忽地一笑,“可惜,你不是。” 她说了三次可惜。 林稚水想,自己至少得说两次,才不算输她太多。 于是,少年掷地有声:“可惜,我确实不是!” 傻子才承认! 他猝尔一跃,同时足尖挑了热鼎,踢向近在咫尺的狼女。 随着林稚水发难,其他人迅速跑开,躲到一旁,免得让少年束手束脚。 鼎中沸水莽荡,狼妖又非披甲之兽,若被那么一烫,虽不致死,却也不好受。便脚下一蹬,如收线风筝,往后疾退。 转念之间,林稚水拿头撞向鼎身,青铜鼎骤然一快,风声呼啸过后,是热水滚滚,比狼妖躲闪更快地至她身边,倾鼎而下。 滋啦! 白烟腾地蒸起,肌肤霎那血溶般彤红,数息后,一个个水泡迸起,带着点浑浊的白,望之心麻。 “嗷呜——”狼女一声惨叫,瞳中生理性涌起泪水,好似晶莹露珠,楚楚可怜。 然而,林稚水脑中就没有怜香惜玉那根筋,手腕一抖便是长剑直去,剑未至,狼妖的鬓发已被劲风荡起。 眨眼间,剑尖已到了狼女左目前,被她双手握着锋刃,侥幸强停在眼前。 狼女耳尖都崩紧了,显见得吃力,剑锋割破了手心,鲜血蜿蜒着,顺腕流入袖口。 “人、族、小、子——”狼洞主冷冷看他,一字一顿,是痛恨,也是吃力,几乎是用着全力抵挡那剑身向前,“你、真、是、好——” 林稚水截了话头,双眼微弯,盛满春日风光:“谢谢,我确实很好。” 狼洞主圆睁着眼睛,喉咙突兀一动,血污自口中喷出,碎晶一般溅落。 林稚水茫然:“不是?”这么简单就被他气吐血吗,心理也太脆弱了。 话音未落,神色骤然一变。 那不是怒极吐血,那是心头血! 心头血出,狼洞主脸色苍白,双臂却是猛然一用力,爪尖扣着银白剑身,往林稚水那边推去,火星滋滋飞溅而出,与飞舞的黑发交织成艳烈的画面。 火光飞亮了少年俊秀的脸庞,那双红润的薄唇轻抿,犹如两片凌厉的柳叶刀。纵然锋利的爪钩不断逼近,他仍是那副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的镇定。 一股遗憾涌上了狼女心头。 如果这人是她族群里的狼该有多好,就是族里最优秀的狼崽子也没他合心意——怎么青年才俊都出现在人族了呢! 遗憾归遗憾,狼女也知道像这种人,心中自有傲气与信念,不论落到什么地步,也绝不低哪怕半刻的头。 所以…… 火星迸得越来越多,狼爪推得越来越快,气浪旋起风沙走石,狼女身子一矮,远离剑尖,倏地往前一冲,烫热的利爪携起爆发的气势,撕裂空气,直向林稚水心口。 杀了! 少年发心与鬓角皆被劲风带起,朝后拂压。 然而,她在等待松剑那一刹,林稚水又何尝不是? “来得好!”少年朗笑,青莲剑倏然入鞘,手同样成爪状,一息间,一人一狼已用双手对打了七八回。 越打,狼洞主眉眼越冷峻,沉得几乎要落下霜来。 那该死的乌贼究竟是怎么搜集的情报,居然说这边没有高手?那眼前的是什么?他若不算高手,三十二洞都去吃屎得了!——总不能说是路过的?她没那么倒霉……? 瞥了个缝隙,狼洞主脚跟一踢,身体往后飞掠出去,脱离战局。肩膀再一撞山岩,强行刹车停住。 “人族有你,的确是幸事。可惜,空有万夫之勇,你也不过是只有一个而已。”狼女打了个手势,停驻的小妖们得到指示,开始行动,目标是洞中人族。 人族四散站着,有十来个离林稚水的方位稍近了些,小妖们不约而同地远离了那个位置,哪怕偷瞅到自家老大黑如锅底的脸,也不敢往那边去。 林稚水笑了笑,“比数量?” 文字世界内,阮小七松了松手脚筋骨,笑容灿烂,“准备,出动!” 然而,在出去之前,始皇帝截胡了:“玉玺。” 语句之短,态度之理所当然,林稚水下意识就跟着始皇帝的话,用了玉玺。 “嗡——” 和往常用法感受完全不同,玉玺一震,天地间的灵气都受了影响,隐然显了真形,星星点点的乳白光芒萤火虫般,一闪一闪飞入地面。 大地轰然震动,泥土寸寸往上冒头,骤忽凝成一个个泥人。 其中一个小妖嚷着:“这什么玩意?”大大咧咧往泥人方向走去,伸手要去摸。 “回来!”狼洞主喝道。 比她更快的,是一条泥矛,穿透了小妖心口后,力道爆出的气浪,方才荡出肉眼可见的涟漪。 随后,一面泥鼓升起,泥人以槌击鼓。 “镗——” 余下泥人往前行去,“呼!”大风夹着雪花自洞口啸入,风雪招摇,泥人却脚步不顿,慢慢汇聚成步兵方阵。 “镗——” 长矛直刺,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是平平无奇地一刺,小妖们却避无可避。 若是有识货的在,便知道这是上古人族战阵之威,以气势压迫敌人,攻其心神失守之间。 周姓文人见识更多,瞬间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兵马俑?!”可正是反应过来,望向一众兵马俑身后,处于被保护位置的林稚水,才是胆战心惊。 传闻兵马俑只有始皇陵中有,这姓林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 林稚水也有些惊讶,意识联系始皇帝:“玉玺能调动秦军?” 小世界中,始皇帝斜倚书房卧塌,手指在所执竹筒上轻划,玄衣下摆垂下,差了些许距离便要拖在地上。 闻言,陛下微微抬眼,“虎符不在,暂以玉玺代之。”解释完,还略带嫌弃地:“不要什么货色都是你亲自出手。” 林稚水打量着大秦军队的平推之势,顷刻间已将小妖们铲平,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小妖的无头尸体,而每一个泥人身上,都挂了至少三四颗妖头,令人毛骨悚然。 ——秦人以战功封爵,哪怕死后已不能封赏,这割脑袋的习惯仍然没有改。 秦军以包围之势,将狼洞主围在中间,行灭杀之举。那狼妖连原型都化出来了,左跃右冲,就是突围不出军阵,如果身躯变大,那更是中了秦军下怀,直接将狼妖当做活靶子肆虐。 而短时间内没有拿下狼洞主,他们也没有心烦意乱,随着擂鼓声突刺,一攻一收,甚至带上了某种韵律。 林稚水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就是……大秦之兵吗?” 仅仅是步兵便有这样的威力,当年秦日之下,无妖之寸土,完全可以理解了。 只有这样的军队,才能压着妖族打啊。 又听得陛下嫌弃的话,少年咧嘴笑:“这不是手下没人吗?你别看现在勉勉强强算个样子了,再往前,可就只有我,阮七哥,郭大侠三个能打的。连我都不动手,岂不是要累死阮七哥和郭大侠?” 现在好多了,加上西门庄主,有四个战斗力了呢!一大进步!而且,感谢凤凰,蓝也满了! 非常容易满足的少年美滋滋地想。 始皇帝对此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所以,见玺如见朕。” 尚未反应过来此话的意思,兵马俑们已将狼女四肢废掉,扔到他面前。林稚水本能地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杀,现在可没有傻乎乎的妖族太子帮他遮掩了,留着这洞主的命,至少可以糊弄妖族那边一段时间。 林稚水正要开口,这百来兵马俑瞬然单膝下跪,整齐划一,恭恭敬敬地低了头颅。 “见过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始皇帝:不要什么都是自己出手,这种小事,派兵歼灭就行。 李白【疯狂拍门(并没有)】:我要出去!让我出去!嬴政你别用权势腐蚀我徒弟!真男人就该真刀真枪干架!【?】 始皇帝:呵。 * 林稚水要珍惜现在的和平啊,以后他就知道了,两个性格的老师绝对不要放在一起【手动再见】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雪拥蓝关马不前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景吾生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执梳115瓶;雪拥蓝关马不前67瓶;墨尘50瓶;打开jj的方式永远不对45瓶;汤圆儿20瓶;抱住我的鱼、莲藕排骨汤10瓶;冷涓涓9瓶;未明6瓶;471461852瓶;啦啦啦乐乐呀、笑小言、贵妃娘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book/12/12954/8081107.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78、莫虑前途 只这一个称呼,林稚水就知道了,随着始皇陵消散的兵马俑们,也跟着始皇帝回来了。 队列中,林稚水和眼熟的兵马俑小哥对上眼,对方眨了眨眼睛,冲他笑得暗示意味十足,林稚水便也弯了弯眉眼。 真是太好了…… 英雄,本来就该永垂不朽。 “辛苦你们了。” 血腥味与地上狼女被烫伤的熟肉味夹杂,林稚水却一个眼神也没给败囚的妖洞之主,视线专注地放在悍不畏死的秦军俑上,“把妖首放下,回去好好休息。” “谨遵公子令!” 齐发的音在洞中回荡,军俑们唰一下站起,将腰间战功解下,毫不留恋的扔到地面。 杀戮时飙升的煞气已全然不见,哪还有之前恶狼般凶狠,似家犬温顺。 “臣等告退!” 外人眼里是泥人回归地底,实际上,林稚水已看到始皇陵俑坑中那几大块明显是缺口的地方,重新站上了俑人。 其余人沉默地看着,瞟眇间有一个念头升起:有如此忠诚且强大的军队,这世间,少年有哪儿不能去? ——只怕天宫有路,这群沉默的士卒亦能踏上天梯,为他剑之所向。 打破沉默的,是一情感充沛的:“老大?”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跑过来,拽住林稚水的袖子,哭得稀里哗啦,“老大?是你回来了吗,老大?” 林稚水满头雾水地看过去,就撞进了一双雾气朦胧的眼睛——迷惘,无措,又仿佛有希翼之色,小心翼翼地呈到他面前。 是那位对外人温和中不掩疏离的王姓文人,也不知道是何时醒的,又看了多久事情发展,此刻,睑下小痣浸着泪水,冲淡了漠然。 脸面红似火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举动是烧糊涂后,认错了人。 周姓文人与吴姓文人对视一眼,一个上去抱住兄弟往后拖,一个跟林稚水道歉,然而,没拖几步,王姓文人一把甩开义兄,力道大到根本不像个在发烧的人。 “老大!” 林稚水木着脸:“我不是你老大。” 这群人一个个都四十多近五十了,他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小伙子,哪里能做他老大。 “不!”王姓文人紧紧盯着他,固执得像冰雪下冷硬的岩石,“你就是老大——你又要走了是吗?你又打算抛下我们,去醉生梦死了是吗?” ……人没法和神志不清的人讲道理。林稚水这般想着,却看到他似不经意地避开他的目光,突然间,就了悟了。 林稚水叹气一,幽暗的洞穴里,少年眼中神色不太分明,却好像潺湲着温柔,“是我,我回来了。” 旁的两人顿时怔神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呆呆地望着虚空。 王姓文人也是愣住了,眼睫一眨,便有大串泪珠滚落。“老大?” 林稚水权衡了一下,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对不起,我不会走了,我回……” 身体被陌然用力一抱,后边的话被林稚水吞回喉咙里,感受到肩头的湿濡,迟疑两秒,回抱了烧糊涂的病人。 然后,就听得对方轻一句:“谢谢。”下一刻,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林稚水当然知道他在谢什么。 王姓文人心里清楚他是陌生的林姓少年,然而,生病的人最脆弱,或许是他哪一面表现出来他老大的感觉,受疾病影响,便忍不住想要片刻沉沦。 林稚水将再次昏睡过去的王姓文人交给他的兄弟们。 “谢谢。”对方说完后,顿了顿,又道:“谢谢。” 林稚水摆摆手,转身去看狼洞主。 狼女四肢被折,倒在地上也无法再产生威胁,不过,其他人依然不敢靠近她,周围腾出了很空旷的一圈。 见林稚水似乎不想与她交流,只想搬走,撇地冲过来好几人,“恩公!您看着就好,这个我们来搬!” “恩公您坐!” “恩公您饿不饿,全怨那畜生,坏了咱们的小宴——我这里还有几片肉,恩公要是不嫌弃,都吃了!” “我这里也有!” “还有我的!” 哗啦啦地,林稚水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被救的人用着他们最朴实的想法,采取行动来报答林稚水。 另一边,狼女从喉咙里挤出低哑的咆哮,尖牙能咬断每一个试图伸手的人。 “不行……不能这样……一点小事,不能让恩公操心——”其中一人喃喃,弯腰作势要脱鞋。 站他旁边的应该是他朋友,立刻领悟到他的意思,打起了配合,对狼女:“你要是不想我们把臭袜子塞你嘴里,你就老实点!” 效果惊人。 狼女当时就不龇牙了,就是想生吞活剥了他们的神色更为明显,咬牙切齿:“狼可杀不可辱,你们且等着,本洞主绝不会放过你们。” 她算是看出来了,那人族小子没有想要杀她,虽然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但,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既然不会死了,她又何必白受屈辱——至少要放几句狠话! 然而,听到她威胁的人却是嗤之以鼻:“你来!怕你不成!老子现在多活的每一刻都是恩公送的,只要是恩公的要求,老子粉身碎骨也要完成,还怕你一头断腿狼妖的要挟——绳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刚才吊死羊的不就是?” 顷刻间,美艳狼女被三环五扣的捆了起来,一个心怀绮念的都没有。 好不容易从热情群众中脱身的林稚水:“……噗。” 狼洞主:瞪—— 少年拳头圈在唇边,尽力掩住飞翘的嘴角,“多谢帮忙。” 其他人连:“应该的!” 林稚水:“我就把她带走了,诸位也回家,别让家中忧心。不过,这事儿万万不可外传,只怕引来妖族的报复……” “恩公,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外传的!” “是啊是啊,听恩公的,我连我婆娘都不说!” “在下对天发誓,若是今日之事有一句被在下泄露,天打雷劈,神鬼共鉴之!” 这句一出来,其余人亦纷纷效仿。 这时候的人非常信奉誓言,他们认为举头三尺有神明,誓言是十分神圣的制约,和后世信科学后,张口就来的户口本死绝,全家车祸不一样,基本上,发了誓的就会遵守。 林稚水也不好阻止他们的诚心,只能笑着点头:“我信你们,那我先把她带走了。” “恩公,你要把她带去哪儿?我们帮您搬过去!” 于是,一群人抬着一头狼妖,浩浩荡荡往林稚水的马车走过去,然后站在雪地里,目送林稚水远去——如果不是林稚水坚定拒绝,他们特别想帮恩公驾车,一路送到目的地。 周姓文人平静望着车马消失在白雾中,再侧头扫一圈同样立于原地,任由风雪白头的人们,并不意外的看到他们眼中敬爱的神色。 那少年恐怕还不知道,只要他开口,振臂一呼,这些人哪里能保持冷静,必然心甘情愿归他麾下,供他驱使,那些兵俑能做的,他们也能做,甚至兵俑不能做的,他们也会咬着牙拼了命去做。 ——视之为神明。 周姓文人脑海中自发显现了红衣少年持剑走来的画面,周围是妖洞阴沉,只有那一烈红衣是鲜活的希望,默默地捏住了胸口的衣襟。 ……他又何曾不是呢。 到了完全看不见恩公后,人们才各自散去。 郑姓文人突然道:“二哥,我们回皇城。” 周姓文人吐出一口浊气:“回去?你现在能面对那样子的他了?” 郑姓文人垂头,“我……我不能……但是,我想他了。”他猛然抬头,笑容苦涩:“你是没看到,那林公子嬉笑怒骂,快意恩仇的样子,像极了老大还没堕落之前。我……我想老大了。” 吴姓文人断然:“那就回去!” 其余两人看向他。 吴姓文人笑了笑,略带自嘲:“二十六年了,你们没放下,我又何尝放下?说来也可笑,他不是他了,我们又何曾是我们?为了赌气,弃剑不用,洞主打不过就算了,现在连几头小妖都打不过了,平白丢人。” 一道沙哑的音传来:“回去!” 余下三人扭头,“老五,你怎么跑出来了?大雪天的,你还发着热呢!” 王姓文人裹着大氅,脚步虚浮无力,直看得其他几个兄弟心惊肉跳,生怕人摔了一跤,把自己摔没了。 “这里是霞州地界,离金光县不远,那个人又自称姓林,我猜,他就是那位文昌第一,举世闻名的林稚水。”他笑了笑,苍白的脸色涌了些血色,仿佛是荒芜一片的枯地,重新开起了希望之花,“他肯定是要去皇城入学的,老大看到他,或许能想起自己年轻时候。” 郑姓文人眼前一亮:“然后,受到触动,不再花天酒地,浑浑噩噩度日?” 他们都知道,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但还是放不下这万分之一的希望。 说不定……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另一边,林稚水还不知道有人突然对他寄予厚望,他正在把狼洞主和陆县令做了个交接,偷偷那种,毕竟妖族冒犯人族,在很多人眼中,尚属于无稽之谈——当然,边关那块不算,毕竟,很多妖族自己都没把在边关掳掠杀人,甚至连同族都杀,到处游荡的妖当成国家子民,他们称呼那些妖怪为:妖寇。 陆县令满怀厌恶地瞥了一眼狼洞主,看向林稚水时,又是郑重:“你放心,我一定会关好她,瞒住妖族那边。” “那就麻烦您了,听闻这里是她的封地,只要她没有死讯传回去,三年五载的,也不至于派其他妖怪来顶替她。” 林稚水心里乍地升起一个念头,和郭靖沟通之后,将他放了出来。 陆县令眼中稍带好奇。 这位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侠客,就是林稚水写出来的人? 郭靖笑着对他点点头,随后,蹲到狼洞主面前,神情严肃,“得罪了。”伸手,一掌拍向她后心。 狼女感觉到一股至阳至刚的气劲涌入她体内,游走周身,时不时伤她肺腑。“你对我做了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林稚水:“谢啦,郭大侠。” 郭靖笑道:“举手之劳。”便又回去文字小世界中,继续打他还没打完的七十二路空明拳。 林稚水转头看向狼女,少年此刻灿烂的笑容在她眼中宛若恶鬼。“这玩意你也不需要弄懂是什么,你只要知道,有它在,我们不怕你逃走就行了。敢跑,我们就用它穿透你的心脏,让你变成一头死狼。” 当然,林稚水不会告诉她,不跑也活不了多久。这降龙十八掌的阳刚气劲破坏力强悍,只要存在于体内,就会不断伤害内脏筋骨——灵感来源于中了玄冥神掌的张无忌。 可惜,可惜,如果他能早点想起来这招,说不准能给妖族太子或者妖族圣女也各来一道。 想完,林稚水又好笑地摇头:真有这样近身的机会,打气劲还不如直接一掌拍死。 “县令大人,有这道气劲作为保障,也不用担心您会被她反扑了。” 陆县令立刻明了他的意思:“你是要走了?” 林稚水搓了搓自风雪中来,冻得通红的脸,双眼弯若天上月,“对!现在去,还能赶上除夕,和濛儿一起过年。” 陆县令端起桌上酒,微微一抬:“那么,此去山高水远,祝君一路顺风。” 少年怡然一笑:“也祝君治下兴盛,奸宄敛迹。” 推门走出去,或许是巧合,雪止了,风却未停,悠悠苍天下,少年红衣翻飞,形若神人凭虚御风去。 陆县令饮了一口热酒,神思恍惚之迹,骤然想到一句话:他日,大鹏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金光县,终究是装不下他。 * 车马远行,重新驶进有妖之山,林稚水顺路去了一趟山顶,站在高峰处,远眺金光县。 悠悠苍天下,日光破云,泻出金鳞片片,将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县城笼罩在金光之中。 忽地,远方雾气飘腾,逐渐看不清家乡景色。 林稚水愣了愣,只好转身驱马,往皇城去。 身后,大风起,高天之云顿生波澜。 此一去,且看万里风涛,莫虑前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细雨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明、甜甜的五悠酱、兰枫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哒宰100瓶;惟愿梅郎入梦来80瓶;墨聊68瓶;紫黛倾城50瓶;萧雨40瓶;潇湘子36瓶;东方淮竹30瓶;Lemon29瓶;嫮姝、彘623、聿之、祁祉灵20瓶;鸿蒙潇湘14瓶;40833435、12836296、兰枫莲、小螃蟹爱吃小汤圆、wq12310瓶;魅舞凝雾、youyousz、苏暮凉、水月5瓶;九月二十末、冰皮月饼也还行3瓶;嘿嘿2瓶;贵妃娘娘、泽衡青昭、忘羡最高、漪羽、SISI、英国校长与德国男友、跟着武老师做单光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book/12/12954/808110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79、巧遇第二 林稚水看着舆图,挑了另外一条去皇城的路,好领略不同风光。 这一路,茫茫一片白,人迹罕至,多有大山,好在木牛流马走山路非常平稳,也不怕累,倒也没让林稚水多受赶路之苦,就是渐渐分不清云色和天色,少了一处美景可看。 忽闻得犬吠,前头先是一只雪兔逃窜,后头三五条黄犬急追,看毛色,像是有人饲养的猎犬。 少年远远望着,玩心大起,将弓箭取出来,细弦绷紧拉弯,奄的一放,利箭急射而去,从黄犬耳侧擦过,冲进它们的包围圈中,将雪兔扎了个对穿。 兔子蹬了蹬腿,便渐渐弱了声息,软软地塌倒箭上。 黄犬们围着雪兔尸体转圈,似有些茫然,它们这是被抢了猎物了吗? 林稚水走过去,将兔子拾起来,这群猎犬被驯养得很好,碰到人也不攻击,只是纷纷仰头看他,像要靠近又不敢靠近,摇着尾巴呜咽。 “好啦,不欺负你们了。”少年轻咳一声,将雪兔抛到它们眼前,“拿回去交差。” 话是听不懂了,但是动作能看懂,离得最近那一条黄犬咬住兔子尸身,嗓子里低呜,其他狗子便也七嘴八舌汪汪叫。 忽而一声赞叹:“好俊的箭术!” 林稚水侧头,就见一青年手持一枝梅花,颇有闲情逸致地在手中揉搓,双眼一笑,是雪后初晴的霁色。 他头上戴冠,已是加冠之年。 猎犬们听得青年声音,叼着雪兔回身,跑到他身旁把兔子放下,尾巴直摇,似是在邀功。 青年便弯腰拎起兔耳朵,顺带把梅花折下,撒在犬身上,言语带笑:“做得不错!” 拍了拍狗脑袋,又将光秃秃的梅枝扔下,一抬头,就见红衣少年已上了马车,舌尖顶了顶牙根,自言自语,“好,没这个交友的缘分。”心中怪是可惜,却也没追上去,只是转过身,晃着兔子往某个方向走,吹一声口哨,“狗子们,回家喽!” 黄犬们“哈哧”舌头,紧随其后。 * 夜慕来临,“看来今晚又得在野外过夜了。”林稚水抬头望了望又幽深又昏暗的天空。 四周是猿鸣啾啾如鬼哭,寻常人听得,只怕早已吓破了胆,纵马狂奔,去寻安全的地方了。 少年眉头微微一挑,“猿肉……听说,人吃和人相似的猴子肉,会患病,如果是狼嚎就好了。”他挠了挠脑袋,回身进车厢,从暗格里拉出一包肉干,就水撕着吃完。 再看舆图与天色,觉得还能往前走一走,揉了揉骊驹耳朵,哄它:“好马儿,再往前走走,如果能找到人家,你也有躲风雪的地方了。” 骊驹打了个响鼻,与木牛流马一道,拉着车子往夜色中沉去。 也不知道林稚水的嘴巴是不是开过光,倒真让他们发现了一户人家,柴门之后,犬吠声声。 林稚水上前,想着大门与正屋还有段距离,没有敲门,只抬高声音:“你好,我是去往皇城入学的学子,风深雪重,能不能借个宿?” 片刻后,柴门上悬挂的薜荔藤轻微晃动,浅浅的开锁声响,一个人从窄窄的门缝中探出头来,“不好意思,我家——咦,是你啊!” 居然是白天看到的猎犬的主人,这不巧了? 林稚水诧异过后,习惯性地弯起双眼:“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 青年本以为对方下一句是提出借宿,没曾想,少年自袖中取出一枝白梅,笑吟吟地递到他眼前,“我看你很喜欢梅花,这可是我采来满枝中,最香的那一束,送你啦。” 青年傻眉楞眼地接过来,便见少年转身就走,雪霜在他足底咯吱作响。他愕然:“你不借宿了?” 林稚水回头,“你不是不方便吗?” 月色下,白梅似玉,仿佛散发着幽光。嗅了嗅梅香,青年眼角上扬,笑容懒散:“这不是收了你的租金?”柴门大敝,“相逢就是有缘,进来。” * 屋子并不宽敞,但收拾得很整洁,青年将梅花插在桌上空瓶子里,回身笑道:“多了一束寒梅,倒是蓬荜生辉了。在下姓纪,纪滦阳,滦河之北的滦阳。” 以地域为名。 但这里离滦阳,至少有一千三百多公里。 林稚水也不多深究,回道:“林稚水。荷圆初贴水,竹稚未成林的林稚水。” 纪滦阳哈哈一笑:“文昌第一若是还未成林,那我等是什么?一丛小草?” 少年微怔:“你就确定是我?万一同名同姓呢?”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纪滦阳慢悠悠地吟念先秦诗句,眼涡里印着深深笑意:“同名同姓的人不少,可是,箭术高绝,风姿清爽,又是要去入学的学子,同时满足这三项的,可不多。” 林稚水玩笑道:“那我也算名人了,要不,用名气抵一晚上饭钱?” 青年莞尔:“那你可是大赚了,兔肉吃得没剩,我缸里还有一尾赤鲤呢。” 林稚水深以为然:“这种河水结冰的时候,能有鱼吃,的确是我赚了。” 纪滦阳将袖口挽起一截,身形看着清瘦,那绷起的小臂线条却是格外流畅,好似雕刻出来的美感。一看就知道平常没少锻炼。 他掀开角落缸口的木盖子,手往水里一扎,只听得鱼尾击水声,水花溅出,有几滴飞到青年面颊,流落下来,莹莹缀在下巴。 数息后,热情好客的主人家回头,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瞧,是不是很肥?”手中捏着鱼尾,悬空的赤鲤惊慌扑腾。 林稚水用力点头:“看着就很好吃!” 窗外犬吠声声,仿佛提前一步闻到鱼肉熟后的香味,急不可耐地想要分一杯羹。 纪滦阳笑道:“林公子稍等,我去后厨……” 话未说完,内屋帘后传来几声轻咳,一只干瘦的手掀起布幕,“我儿,是谁来了?” 比人先出现的,是苦涩的中药味道。 纪滦阳把赤鲤抱进怀里,快步走过去,略带紧张:“娘,您怎么起来了?堂屋可没火炉子,别着凉了!” 又是几声咳,随后才是女人仿若木棍与木棍摩擦时,干涩嘶哑的声音:“满屋子的药味,我闻着心烦,出来透透气。” 纪滦阳一手拎鱼,另一手扶着人过来,林稚水这才看清了对方模样。 一位双鬓苍白的妇人,似乎长久被病疼折磨,双颊干瘪,只有一双星子般清扬的眼瞳,能让人联想到她年轻时,也该是眉清目秀的美人。 纪滦阳向她介绍:“娘,这位是林稚水,林公子。” 妇人被扶着,动作缓慢地往椅子坐下,倚靠椅背,微微平复一下呼吸,才欣喜道:“是那位名次在你前面的学子?文昌第一,林稚水?” 林稚水随即看向纪滦阳。 “对,就是他。”青年回答完母亲的话后,带着一种‘没想到’的俏皮,冲林稚水眨眨眼睛,“重来一遍,纪滦阳,本次升舍试第二名,见过林兄。” 讶异过后,林稚水笑道:“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那以后我们岂不是同窗了?” 又对着妇人拱手:“打扰伯母了。” 妇人摇摇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哪谈得上打不打扰。” 又推了推儿子,催促道:“还不快去给你同窗做饭。” “这就去!林兄自坐!”纪滦阳拎着赤鲤就往厨房走。 林稚水迟疑片刻,在去打下手和留下来陪长辈之间,选择了后者——看妇人身体羸弱,留她一个人在堂屋,万一出了什么事,哪里对得起纪滦阳的收留。 妇人看着少年的目光始终是含笑的:“好啊,好啊。” 林稚水不解:“好什么?” 妇人面露慈爱:“我总是不放心微儿远去云翼书院,他性子独,不爱交友,只怕他又是孤僻地念完学业。好在,上苍保佑,让林公子敲响了我家的门。” 微儿?林稚水反应过来,大概是纪滦阳的小名。不过……纪滦阳性子独,不爱交友? 想到对方对他的态度,林稚水还真看不出来哪里“独”了。只好笑着点头:“伯母且安心,我与纪兄一见如故,若他不嫌弃,等到书院开学,我倒是想与他坐个前后桌。何况,纪兄乐善好施,到了书院,必然是能广交好友的。” 妇人高兴极了,“不嫌弃,不嫌弃,他开心还来不及,林公子是不知道,微儿他可佩服你了,这可是他头一次没考第一,跟我连念叨了五六天,说是去了学院,非要结识你不可。” 林稚水便做出诧异的模样,引得妇人谈性大发。 纪滦阳端着一尾红烧鱼和两碗粟米饭出来时,大为惊讶:“娘,你和林兄在说什么,如此有兴头?” 妇人笑眯眯道:“林公子心善,怕我闷,陪我这个病人东聊西聊——微儿,我和林公子说好了,你明天和他一起去皇城……” 纪滦阳脸色一变:“娘,不是说了,一月八日再去吗?咱家离皇城不过一十二日的路程,何必那么赶。” 妇人笑容微淡:“你先陪林公子吃饭,晚上我们再说。”她颤巍巍起身,进了内室。 或许是纪滦阳心里装着事,哪怕两人聊得有来有往,林稚水都总觉得他神思不属,心神都飘到他娘那边去了。 到了入睡时,林稚水礼貌性地把脑袋闷到被子里,免得听见隔壁房里的话语声。 然而,这房子隔音不好,林稚水仍是能听到另一边幽约的争执声。 约莫几句话后,妇人似乎气到咳声不断,纪滦阳便妥协了。 随后就是什么叮嘱,声音越来越低,林稚水这才能入睡。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什么“李家”,什么“必须找到……”,窸窸窣窣的碎语,不太真切。 第二日,纪滦阳已把包袱收拾好了,双眼红肿地在门扉处等着林稚水。 * 狗喂了,鸡赶进窝了,鸡蛋放进厨房了,早饭也吃了,其他事情也做了,纪滦阳这才和林稚水一同上路。 妇人远眺着儿子和同窗远去,手指捏着门框,“李浑,你没想到,我们夏家还有人能回来咳咳咳咳咳咳——” 她捂着嘴巴,咳着咳着,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妇人关门,转身缓缓走进屋里,却见桌上不知何时放了一小袋银子。 以及一张字迹铁画银钩的纸条: 多谢款待!伯母,请为了纪兄,照顾好自己! 妇人咳着咳着便笑了起来。 她的孩儿能有如此友人,九泉之下,她也能瞑目了。 作者有话要说:荷圆初贴水,竹稚未成林 ——《初夏即景》 *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山有扶苏》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祢九米3个;短亭短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一不上课74瓶;幸运S、玥、小二、深蓝50瓶;是一一呀喂30瓶;作者大大帅帅哒、九祢九米20瓶;咸咸咸。。。。。鱼15瓶;茉香奶绿、棘、暮若星辰、小智君激推bot、东方淮竹、珺钺10瓶;绥喻而安6瓶;Winona、Anita@琰5瓶;英国校长与德国男友、23350886、沐语、贵妃娘娘、莫生气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book/12/12954/8081110.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80、以次充好 纪滦阳的家也确实够偏僻,最近的邑城都在三十里开外。纪滦阳去求学念书,仅有每年放春假时,才够时间回来住几天。 快到元日时,不论是哪一座人族邑城,都充满着快活的迎春年气息。 林稚水二人坐着马车进了城,满目红红火火,有的铺子提前挂了春联,有的铺子财大气粗,门口放有一?簸子糖块,路过的,进店的,都能抓一?把带走吃。 纪滦阳随手拿了两颗,一?颗扔给?林稚水,“这叫沾喜气,你不拿,店家还不高兴。”另一颗塞自己嘴里,双眼微微睁大,“唔,好甜!” 林稚水也将糖含进嘴里,点头赞同:“是好甜。” 伙计出来为快见底的簸子加糖,眼中光彩熠熠,一?盆子倒糖时那利索的劲儿和挺起的胸膛,整个人都神气极了。 好几个小孩打打闹闹过来,玩得尽兴了,抬头向?四周张望的功夫都没有。 伙计扬声:“嘿!小子们!”在他们看过来后,抓了一?把糖撒过去,“福气来喽!福守门,妖不馋!” 孩子们笑着闹着,一?边大声感谢,一?边举手接糖,日光模糊了他们的笑脸。 纪滦阳嚼着甜糖,微微侧头,正要和林稚水说去哪一家客栈住宿,翛忽一愣。 少年含笑望着孩童们,眼若铜鉴,倒映了晴天、白雪与诸人,隐微有光。 他在高兴? 为什么? 纪滦阳想不通就直接问了。 “啊?为什么高兴?”林稚水笑着,拇指上?挑,青莲剑出鞘,折出一线银光,“因为他们让我的剑变得更有意义了。” 看过妖城,闯过妖洞,才更能体会到幼儿无忧的玩闹有多?么可贵。 纪滦阳明白他的意思,却没办法深有感触,便挂着一?如既往懒样的笑,调侃:“你再不收剑,那伙计该哭出来了。” 林稚水抬眼看过去,见着伙计紧张兮兮地抱着空盆子瞅他,洒然一笑,抱拳高声:“喜气洋洋,岁岁平安!”长剑应声而落,吻合鞘口 而在少年先一?步显露善意后,伙计绷紧的肩线明显的放松了下来,便连笑容都真诚友善了许多。 对于眼前一?幕,纪滦阳毫不意外,便像昨晚,他不也是被对方一笑一?言一?枝花,就打消了心?防,将人邀请进孤儿寡母之家吗? “林兄,在下发现……” 林稚水侧头:“什?么?” 青年勾长的眼尾微微一?翘,挑着浅淡笑意:“只要你想,就能很讨人喜欢。” 林稚水挑了挑眉,“谢谢?” 纪滦阳双手敛袖,稍稍歪头:“不客气?” 二人对望一?眼,忽地相视而笑。 林稚水:“先去找间客栈,坐了一?天的马车,我现在就想躺在一张大床上?!” 纪滦阳深以为然。 两人牵着马车走,越走越有烟火气。周围一声声叫卖,一?项项杂耍,饭馆里飘出来的肉香,香入三万个毛孔,钻进五脏六腑里,在你器官上?打鼓。 几路回环转折后,渐渐的,又?开始安静了。看道路两旁,是书斋、琴行与画坊,怪不得没什么杂声。 打脸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走过某间专卖文房四宝的小店时,透过缝隙,交流不甚大的传来—— “客人,我和你说,别看这些笔墨价格不便宜,这可是林稚水林公子最喜欢用的。就在升舍试开始前两天,他还非要托人到我店里买这些笔墨纸砚呢。” “当真?!” “当然!我在这里开了十年店了,还能骗你吗!” 被忽悠到的客人当即拍板:“这可是文昌第一的同款,说不定就沾染上?了他的文气,给?我包十份笔墨纸砚,我要送给?我儿子女儿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 林稚水:“……”原来古代也会有代言造假吗? 纪滦阳五指遮住大半张脸,指缝中露出流转着笑意的双眸,“真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啊。恭喜林兄了。” 林稚水斜瞥了他一?眼,突然抬脚迈进小店。 纪滦阳笑了笑,也跟着走进去。 这间店的确够小,进来四个人后,一?下子就看着拥挤了。 老?板很是热情,一?边帮着上?一?个顾客装纸笔,还能一边招呼他们:“一?看二位就是要考内舍的人中龙凤,可要买文昌第一,林稚水林公子用过的文房四宝的兄弟姐妹?瞧这一?管!林公子买纸笔的时候,挑的就是它旁边那管笔,这是多么重的福气啊!” 林稚水“哦?”了一?声,笑吟吟问老板:“那……不知它多?少钱?” “不贵!一?管百钱!” 纪滦阳随手挑了一?支笔,拿在掌中把玩:“店家,你家的这是劲毫吗?” “当……”老?板转头。冷汗一?下子冒出来了,“纪……纪公子!” 纪滦阳看似很好脾气,从眉梢眼角到唇角,都是盈盈一?抹笑:“店家别紧张,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虽然你以前冒用过我的名头卖纸笔,但我想,你应该不会在我拆穿过之后,再来一次冒充文昌第一?” 上?一?个顾客脸上惊疑顿起,本来掏出的钱袋也放回了袖中。 老?板咳嗽一声,“纪公子说笑了,我……咳,我说的当然是真的,自从那次投机取巧,被纪公子教育过后,我就痛定思?痛,痛下决心改正,不再干那些骗人的勾当,用心挑选店中货品。你看,就是因为投入的钱多了,我才只能将价位标高,不然岂不是只能喝西北风?” 顾客看看老?板苍白的面容,脸上皱纹就像他脚底那双充满褶皱的软靴。 再看那边的两位学子,皆是风流俊才。 左边青年灰色大氅披身,光线斜斜照进来,点墨那般的星眸下,绯色薄唇似笑非笑地勾着。 更别说右边的少年,天生一?双含笑多?情桃花眼,令人望着心?生欢喜,发丝有几根翘着,往那浪荡中,又?添了几分?潇洒。 颜控的世?界就是那么诚实,顾客想也不想,就决定站两位学子,“店家,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里还有点事要处理,这些货暂时不要了。” 店家脸色顿时从苍白变成了惨白。 林稚水心有不忍,“店家你放心,还不止呢!” 老?板:“?” 少年咧嘴一笑,牙白唇红的模样,极惹人爱,却在老板眼中,是恶鬼索命。看着他用那笔沾了墨,在白纸上?落字,再好的书法也经不住毛笔质量粗劣,墨水在纸面浮散,那字也是浓淡不宜,飘飘欲散架。 “顶多十文一?管,不能更多了。”林稚水点评,“那林稚水如果用这样的笔,恐怕文试时,墨迹该糊成一?团了,还想拿第一??” 你说扯大旗也就算了,质量过关,借他的名头恰饭,他顶多私底下找对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没必要当别人的面拆穿。但这种用劣质笔,以次充好,十文的档次卖出一百文的价格,败坏他的名声可不行。 老?板咕咚一?咽口水,瞄到顾客青青白白脸色,忽流大嗓门:“走走走!今天不开门!不卖东西!” 就要推搡几人出门,手即将碰到林稚水时,顾客猛然回过神?,攥住老?板的手腕,揪着他往外走,“走走,咱们见官去!” 老?板眼中升起不耐:“见什?么官?我做什?么了?” 顾客:“你以假充真!” 老?板眼珠一转,终于想到一个咬死不认的理由了:“我哪里卖假货了?它卖的就不是笔,是文昌第一的文气,你不也是听到是林公子用过的笔才买的吗?你怎么证明林稚水没用过我店里的笔呢!” 他也没办法说自己没卖过,毕竟就在这顾客之前,他已经卖出过不少“林生笔”了——他自己给?这种笔改了个名字。 顾客被他的无耻气得胸口直跳。 纪滦阳凉凉道:“谁说这位阿伯是为了林稚水的名号了,他就是想来买一?支笔,你就给他推荐了这种烂笔而已。” 得了场外指导援助,顾客更是打了鸡血似的,将人拖出店门,“必须见官,我可以随便花钱,但我受不了这委屈!” 老?板踉踉跄跄,不得已跟着走时,就听得后边,那个在本处邑城上学的小子问他旁边的少年:“林兄,要去看看热闹吗?” 林兄??? 林??? “砰——” 身子陡然一落。 他身边的顾客很是不耐烦:“你装什?么脚软,快起来,今天必须跟我去见官!” 老?板却已没心思?去听他到底说了什?么,只觉得耳边都是鸦鸟乱鸣,脑子里乱糟糟地,千百种散乱思?维纷飞,忽来一声重咚,好似雷音崩裂了乌云,将最原始的画面展示在他面前—— 他害怕的难道是那根本不认识的林稚水吗? 不,不是,他害怕的是…… 老?板还记得那天,约莫是一年前,他抱着从勾栏里暂租出来的流莺,摸她粗布底下光滑的大腿,在她娇声软语的崇拜声中,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说地方官腐败,说三公九卿尸位素餐,着重说一下史官肯定是一个只知道讨好皇帝的软骨头——当然,都没有证据,他就是叭叭叭几句,和流莺吹个牛逼而已。 就在他喷完现任不够,顺带喷上一?任史官,三十三年前的夏氏一族,定然是里通外敌,或者其他重大犯罪,不然怎会举族暴毙时,小铺大门被砰地一脚踢开。 光影明灭间,青年衣上?祥云纹路晃着流光,那张执笔的温厚手掌按着他的脑袋,就是砰地砸在柜台上,耳边是流莺尖叫,血液汨汨红了视野,流莺那双往日他爱不释手的白嫩双腿抖得如同狂风暴雨中的花蕊,可老板已经没心思?去起旖旎心思?了,因为那纪滦阳砸了他的脑袋还不够,竟然生生用笔管戳穿了他的手掌。 外边小雨雾蒙蒙的,头顶上?,青年的声线仍旧是漫不经心的:“听说,你用我的名头卖假笔?” 然而,老?板却能感觉到,对方打量他的目光充斥着冰冷与看地面虫子的漠然。 如果有必要,纪滦阳不介意杀了他! 回忆骤然断掉,可那股森寒的杀意被想起来后,徘徊在胸口久久不散,骇得老?板腿脚发软,牙齿格格响。 他一?开始竟还以为是他的高谈阔论哪里戳到纪滦阳的死穴了,等听到他的话时,惊惧之中,又?带着一?股荒谬。 就为了这? 就为了一?点名声,就想要弄死他? 疯子!这是个纯粹的疯子! 老?板不敢招惹疯子,默默将当时的“招牌”下架,手掌上?的伤口被人发现时,也只推脱是自己不小心伤到的。 而这次再借林稚水的名头,他是不怕的。 他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纪滦阳学试前也正好来过他家买笔,当时听到他搞的噱头也没什么反应,可见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 但是! 老?板简直想嚎啕大哭。 往年他是榜上?前十位一?起做的,如今怕纪滦阳追究,只做了首名,谁能想到,天下那么大,这都能被他们撞到一起,结伴同游! 谁知道纪滦阳那家伙护不护短,这要是把林稚水的事?情当成他自己的事?情,再废他一?只手,那他可就真的成废人了。 手掌心?那一处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又?开始了刺疼。 老?板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 早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衣如花、46063952、玲、茉香奶绿、九祢九米、又一年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油渣炒青菜50瓶;qwert30瓶;yue22瓶;祁琪、宇智波都是傲娇、254287620瓶;三三四四叽哩哇啦、那年薰衣草、阿玄m、露露、数学不上120不改名10瓶;薯条君8瓶;肥小喵一只、千を顧みる、。路人羽。、如果、忘记5瓶;窝的睡姿决定发型3瓶;ff、谷瑾2瓶;雪衣如花、笑小言、采菊花的姑娘、贵妃娘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book/12/12954/808485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81、诡异邑城 人是拉到了府衙门口,但?是,得排队——前?头正好有一桩案子需要判决。 府衙外?头围着不少百姓,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热闹。再看?公堂上,跪着一皂巾男子和三五顽童。 有意思。林稚水想,他还没围观过别人审案子呢。遂小声问旁人:“这是什么案子?” 那人也好心,压着嗓子告诉他:“戴皂巾那个?,是百安堂的陈大夫,是好人!可惜碰到恶婆娘,成天挥霍无度不说,前?些时候还听说她偷了人,是挑担子在他们?家门口叫卖的货郎。半月前?,那婆娘不见了,货郎也不见了,都说他们?是私逃去了外?地,但?,就在一炷香前?,那几个?孩子去城郊玩耍,在一口废弃枯井里,发现?了陈大夫婆娘的尸体。” 林稚水微微点头。 要么凶手是陈大夫,动机就是被带绿帽,甚至,货郎说是私逃去了外?地,却也有可能和陈夫人一样,被藏尸去了哪个?地方。 要么,凶手是货郎,杀人后?畏罪潜逃。 当然,也有小概率是第四人杀的,激情杀人,过失杀人都有可能,不过,如果是最后?这个?,想要找出?真凶来,难度有点大。 透过林稚水的双眼,包公望向皂巾男子,“他身周没有怨魂。” 林稚水:“但?是这也说不准,毕竟,陈夫人构不成怨魂的条件。” 有天大冤屈的才可以形成怨魂,而陈夫人,她或许会怨恨丈夫绝情,但?这点怨气,无法让她存活阳间。 包公很是赞同,“先看?看?本地府衙的审案,或许他们?能从尸体上查出?什么。” 林稚水便聚精会神,听公堂上的府官审人。 “啪——” 惊堂木一拍,那府官大张牙床:“不必审了,本官一眼就看?出?来,这必定是妖物作乱,陈氏被杀,妖族做的!货郎必然是看?到妖族杀人,吓得背井离乡,不敢回?来!” 林稚水:? 包公:? 这……哪怕是冤假错案,也该冤男方或者?失踪的奸夫,张嘴就把锅扣在了妖族上也太随便了?当百姓们?是傻…… 林稚水身旁,方才好心回?答他的人沉沉点头:“那些该死的豺狼虎豹,罔顾法纪,逞凶嗜杀,做出?此事,并不意外?。” 这话一出?,顿时起了连锁反应。 “是啊是啊,我还在想,不管是陈大夫还是那货郎杀的人,一日夫妻百日恩,能对枕边人下手,也太可怕了。如果是妖族,那我就一点都不意外?了,畜生变成人那也是畜生!” “看?,事情一出?来,我就跟我七大姑八大姨说了,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肯定是妖族干的,她们?还不信,脸都被抽肿了,回?头还得跟邻居吹我,说‘我家幺文?脑子灵活,比府官还快找出?凶手’。” “妖族都该死!我们?的将士都在做什么,为什么还没把妖族灭国!” “府官大人真是明察秋毫,一眼就认出?来不是人做的!” 少年扒拉了一下脑门头发,疑心自己是不是出?了幻听,“不……你们?就那么接受了吗?不觉得太敷衍,太独断专行吗?” 还是那个?好心人:“为什么会觉得敷衍。”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出?了这种恶事,肯定是妖族干的啊!” 再扫视其他人,几乎没几个?不认同的,就好像妖族和坏事挂钩,是他们?这儿的“1+1=2”的真理。 看?到林稚水仿佛见了鬼的样子,纪滦阳眼睫微颤,短促地笑了一声,“林兄还不知道,那些来来往往的商户,都偷偷给这座邑城起了个?别名,叫——”他咀嚼着接下来的话,脸上笑容意味不明,“恨妖城。” 林稚水咬了咬腮帮子,“是不是这座邑城出?现?过妖族大规模的屠杀?” 纪滦阳摇摇头。 “那,是不是有不少妖族在城里犯过事?” 依旧是摇头。 “也不是?”林稚水单手敲了敲脑壳,“我想想……被当祭品送给妖族?心脏被挖出?来送去讨好妖族?人族谁谁和妖族谁谁产生了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然后?人族的谁谁被渣……哦,也就是被抛弃了,负心了?” 纪滦阳忽地捂住脸,闷笑声从指缝里传出?来:“林兄不愧是本次首名,短短几十个?呼吸间,就想出?了故事的五种发展。” 林稚水屈起手指,敲了敲青年凸起的腕骨,仿若在敲门,“都不是?那究竟是什么情况?纪兄和我这个?外?乡人说一说?” 纪滦阳扫了一眼四周,那些对妖族的怨诉与愤怒,像是风掀起波涛后?,溅起那瞬间的白泡沫,看?似壮观,实则虚浮无力。 “其实也没什么你想象中的国仇家恨。”纪滦阳嗓音平静,“六年前?,这座邑城换了新的知府,对方疾妖如仇,下令,每日怒骂妖族,或是说出?妖族真实凶残事迹的人,在商,则商税减一成,在农,则农税减一成,以此类推。每十日将有一日,由?府衙的人分散去每一城区,把那区的人集到一处,向他们?诉说妖族的危害与狠辣——妖是祸害,妖是罪恶,妖是他们?贫穷的根源与苦难的源头,谎言重复一万遍都能成真,何况里面真真假假掺半。” 少年摩挲着下巴:“这不就是洗脑外?加心理暗示吗?” 然后?还有更夸张的。 今年收成不好,肯定是妖族在下黑手;家里人生了重病,肯定是受到妖族影响;就连哪家找不到媳妇,哪家寻不着夫郎,都肯定是妖族看?人族不顺眼,想掘人族的根。 林稚水:“但?是人的一生总不可能只碰到坏事?” 旁边有人插话:“好的事情当然是我们?自己努力的成果,跟妖族有什么关系?” 哦,懂了,类似宗教洗脑,只不过反过来——人身上发生的一切好事,都是他们?自己的功劳,一切坏事,绝对是妖族从中作梗。 这…… 漫长的沉默后?,林稚水摇摇头:“这样不对。” 纪滦阳惊讶地挑起眉。 林稚水:“不论是好是坏,都该是自己的努力成功才对。” 像他们?现?在这样,好的,就是自己所为,坏的,就是被暗算,长此以往,并不会变成“只信自己”“自己才是唯一的出?路”的积极向上,而是一群盲目自大,没有自己思想的人。 随后?,便见少年身子一扭,从人群中往府衙挤,游鱼那般,三两下从缝隙里蹿到了最前?面, 陈大夫仍旧是跪着,冷风直钻入粗葛布中,嗓音依然沉稳:“多谢大人找出?了真凶,我妻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周边人亦是连连赞叹:“府官大人真是包公再世,断案如神,如果能多一些像大人这般为民寻真的人,我们?人族,何愁不兴。” 文字小世界中,真·包公的脸色极为难看?:“荒唐!”不论那府官心中有何计较,判案也用这种“妖族就是原罪”的理念……“那不是草菅人命吗!” 而府官捋了捋自己的黑胡子,“为父母官,当然要还你们?一片青天。既然如此,本次案件,到此结——” “等等!” 仿佛一轮赤阳坠下,公堂上响着清脆的脚步声,红衣少年走得很快,宽袖似乎被寒风吹得鼓起来,身后?是两排细小的白雪印子。 两边官差反应过来,水火棍“嗒”一声,夹在少年脖子上,然而,依旧驱散不了他眼中粼粼的曦光:“凶手还没真正找出?来,案子不能那么快结束!” 陈大夫扭过头,衙门口的人群依然拥挤,黑压压的遮住了外?面的湛蓝天空,只有一线近似曙光的白芒拂过众人发顶,盖过满地的霜。 可惜,人群只是稍微动了动,便令那线光芒被人的影子切裂覆盖。 人们?推搡着,喧闹着,诧异着,指责着—— “哪来的毛头小子,乳臭未干也敢出?来质疑府官办案?” “你个?瓜怂蛋儿,就是害怕那些妖怪,要真是碰到妖族早就跑了,还敢跑到府官大人面前?大放厥词!” “看?上去不认识,肯定不是咱们?这块儿的——年轻人,刚从家里出?来游学?,不要那么急着出?风头,真想要一鸣惊人,先加入府衙,积累个?一段时间办案能力,府官大人看?到你的努力,自然会给你机会让你在人前?大放光彩。” “嗐!和他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小孩子懂个?屁的断案!” “还用断案吗?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是妖族干的了!” 虽七嘴八舌,却是众口一词,没一个?认可林稚水的行为。 ——就像是中世纪的人,不需要理智和判断,只要说是文?巫做的祸事,就能毫不犹豫地相?信,并且疯狂站到文?巫的对立面。 陈大夫微不可查地摇头。 一点微光,很快就会被泯灭了,又有什么用呢? 纪滦阳站在人群中,静静凝视着被棍子架住要害的林稚水。 只从今日赶路时的交谈里,他便知道这是一个?喜欢意气用事的少年郎,被那么多双眼睛蔑视,被那么多道声音质疑,这人会转身就走? 哪怕不走,哪怕真的想要让这些怀疑的人将自己说过的话吃回?去,如今这局面,最快的破局方法就是摆出?他的身份,但?,一个?红杏出?墙的妇人,又是无亲无故的陌生人,有什么地方值得他拿出?自己的名声来担保? 清澈透亮的双瞳似是有着轻微讽意,雪水自檐边滴下,啪嗒打在青年眉梢上,犹如昆仑高?峰的一点白,冰封刺骨。 两三息后?也没动静,纪滦阳摸了摸袖中钱袋子,转身离去。 他记得附近有一家煎饼摊子,这个?点还未到打烊的时候,等会儿林兄还可以咬几口脆饼子,发泄愤意。 快要走出?人群时,忽听得公堂上一句惊声:“你是林稚水?!” 纪滦阳脚步一顿,身高?腿长的青年倏地转头,目光越过众人发顶,便见公堂上还是那般景象,唯一不同的是,府官手中拿着一张文书。 ——是他们?证明身份的路引。 而红衣少年语气平静:“是,我是林稚水,本次升舍试首名。我认为,这次判决不能作数,请给我一些时间,我去调查清楚。” 纪滦阳微微睁大了眼睛,雪水颤动,抖破了冰霜。 为什么会有人能够如此轻易地站出?来? 为什么会能够那么轻描淡写地用自己辛苦摘下的首甲名声,去为连好人都不是的人发声? 他到底知不知道,如果做不到,所有的少年天才,都会转为狂妄自大?! * 纪滦阳那一句“天下谁人不识君”,半是调侃,却也半是实话,林稚水这个?名头,先是得文曲星认可,后?又是文昌星钦定的首名,在如今文人至高?的世道,也是响当当了。 人群有瞬间的安静,人头亦不再涌动,一线天光刺入,只刹那,亮了公堂。 陈大夫被白光晃了一眼,狼狈地偏头,却又立刻后?悔了。 比白昼更刺目的,分明是堂中采粲的少年,似烈日|逼灼一切阴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乌丸2个;樱兰蔻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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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看出来的吗?”只看眼神与表情,就好像面前是多么纯良的一个少年,连说?出来的话,语气都变得十足无辜:“府官大人手腕——腕骨往手肘那块,肤色比起双手深了不少,可以见得大人年轻时没少赤膊练功。然后,这五年当官后,不需要?风吹日晒,脸面,脖颈,双手这些地方?,就养得稍微白了。” 府官瞳孔紧缩,脸上不愉之色尚未褪去,便被骇色占据。 他从头到尾也就那一挥手时袖子多滑落了些,不足三息的暴露,如此之短,也能?被注意到吗? 握惊堂木的手,微不可查地收紧,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林稚水,究竟是拥有多么可怖的眼力? 心神不定之下,手臂一晃,惊堂木撞到桌案,发?出一声闷响。 两边差卒以为这是信号,大喝一声,水火棍打下,夹着肃肃风声。 “珰——”匕首与木棍一撞,借着格挡那刹那,少年旋身腾挪,前脚一踏,后有水火棍正好击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侧身偏头,另一条水火棍自他眼前扫过,少年腰身一弯,腾身空翻,“嗒——”“嗒——”“嗒——”三根棍子在他跃起的后一息,齐齐打在地面,相互搭成交叉网。 少年翻了个跟斗落下,踩在三根水火棍交叠的顶端,身躯灵活似鹓鶵翻飞。 他偏头望向府官,斜挑的眼尾分明神采飞扬:“还有两个地方?,听不听?” 被踩着棍子的差卒们要?将其抽出,但是,不论如何外拔,水火棍依旧纹丝不动,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胳膊绷起的肌肉似山包鼓鼓,牙齿紧咬,露出其下殷红牙龈,然而?,棍身上的那一对?靴却如同泰山压顶,镇压着不许它们动弹。 府官此时方?反应过来,“误会!你们都住手!” 被命令的对?象——差卒幽怨地望着府官。 住不住手,是他们能?决定的吗? 府官尴尬地咳了一声,“林公子,你看……” 林稚水从水火棍上跳下去,扭动手腕,骨头咔嚓咔嚓响。“呼,这大冷天,活动活动身子骨也是好事。”他瞧向府官,咧嘴一笑:“剩下的两处破绽,听不听?” “听!” “一个地方?,你手腕上的蛇刺青,没有清除干净。”林稚水竖起一根手指。 这个不算他发?现的,他顶多看到府官手腕上有一些色彩痕迹,哪怕能?想到刺青,也分辨不出来是蛇形,多亏了包公的提醒。 ——包拯成为文章人物后,眼力大涨,连蚂蚁行路痕迹都能?判断出来,更别?说?刺青形态了。 在这个时代,身体有刺青的人不能?当官,不过,这并?不妨碍某些学?士、武人对?此的喜爱。 文有街子,自颈以下,遍刺白居易诗。 武有坊间一霸,左臂刺“生?不怕京兆尹”,右膊刺“死不畏阎罗王。” 而?龙蛇猛兽,是武人最爱,他们认为刺青可以增添其凶猛。 府官闭了闭眼,长出一口热气,“还有呢?” 少年却是眼睛灵活地一眨,“府官气貌魁伟,须髯若神,一表非俗,望之便似驰骛闾阎,藉藉有声的豪侠。” 人群中?,纪滦阳揉去眉心雪水,亦揉平了山川似的皱纹,嘴角泛起浅淡的笑意。 ——本以为林兄轻死重?气,会过刚易折,现在看来,他也非是恣欲自我之人。 府官听了林稚水那一番话,立刻就被顺毛成功了,装模作样地用手指叩了叩桌面,“既然林公子坚持,那便重?审。就给……”他沉吟片刻后,“就给林公子三天时间,若是三天之内找不到证据,便按原样判决。” 百姓们不解:“为什么要?给他时间?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本来就是妖族搞的鬼,再查能?查出什么来?” 别?小?看五年的洗脑,疯狂的传教?徒,五星期就能?把没有分辨能?力的普通人诱惑进自己的教?,令他们心甘情愿祭拜信服了。 那大夫亦是坚持:“我更相信大人的判断!” 府官的威信已?经建立起来了,在他“让林公子试试”的并?不十分支持的坚持下,林稚水还是拿到了三天的破案时间。 不过,并?不需要?三天。 林稚水先去了枯井,又?检查了一下陈夫人的尸体,就本着就近原则,要?求去陈大夫家里。 陈大夫:“……” 府官:“去!”他跟着林稚水过来,就想观察一下这位连弱冠之年都没到的少年,究竟是不是脑子一热就逞强。 林稚水到了陈大夫家,先去问左邻右舍这半个月有没有听到可疑的响动,都统一口径说?没有,倒是有邻人抱怨陈大夫需要?捣药,有时候会捣到很晚,尤其是最近,天天捣到半夜。陈大夫被这么一说?,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林稚水:“捣药的器具能?让我看一看吗?” 陈大夫:“……就是药杵药臼,有什么好看的?” 林稚水瞧向府官,府官:“你就拿给他看看。” 陈大夫无奈,从柜子下边搬出石臼石杵,上边还有斑斑点?点?药材的痕迹,“就是它。” 林稚水找来酽米醋和酒,往杵上抹,并?没有血迹出现。而?屋中?满满的药味,也分辨不出来有没有其他味道。 陈大夫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你这后生?,是怀疑我杀的人吗?还怀疑我用药杵处理尸体?我家里世代学?医,对?这一门看得比生?命还重?,就算真是我杀了那奸夫,我也不会用捣药的东西来毁尸灭迹,这是侮辱!”胸膛一震一震的,看着就像要?随时背过气去。 府官安抚他:“陈大夫莫气,小?孩子总有些奇思妙想,等他鼓捣完了,就知道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 林稚水从窗台望出去,就见院中?老树枯枝,没有什么花卉绿植——当然,现在大冬天的,哪怕以前有,也可能?缩到雪底去了。 “您没扫雪吗?” 陈大夫没好气道:“没钱雇人,我自己也没有时间。” 少年笑眯眯:“那我来帮您扫干净。” 陈大夫哼一声:“无事献殷勤。” 林稚水直接找到扫帚,将院子里的积雪都清理掉,露出土面。 “麻烦拿一些竹筒管来,要?这么长,这么粗。”林稚水比划了一下后,差卒不假思索地去执行,身后还传来一声:“约莫拿一二十根就行了。还要?再牵一条狗!要?大狗,嗅觉特别?灵敏的!” 陈大夫警惕地看他:“你想干什么,你别?乱来!” 林稚水:“没事,放心,我不乱来。” 陈大夫求助地看向府官,府官眉头拧紧,“再看看。” 倒不是他们反应大,实在是,动土这种事情在古人眼里是需要?寻吉时的,得专门找风水先生?勘察,在吉利宜动土的日子,才能?下锹,否则于?屋主有碍。 竹筒管很快就搬过来了,一二十根竹管被分散着打进土中?,只留出一半在土外。 府官暗暗点?头。 如果是这样,倒的确没有乱来,也不算动土。 林稚水:“放狗!” 大狼狗在院中?跑,四处嗅动,很快,停在了某根竹管前,冲它吠叫。 陈大夫看到那个位置,脸色一瞬间里冰雪还苍白。 少年指着那儿,神情却不见得意,语气沉重?:“挖。” 差卒们搬了锹过来,任劳任怨干活,慢慢地,土坑挖了大概半人深,一只腐烂的手从土里冒了出来。 “大人!林公子!这下面果然有人尸!” 为防破坏尸体,换锹为手,慢慢地,将尸体刨了出来。 围观群众顿时哗然。 林稚水不认得那人,他们有些人可认的:“这不是那个逃掉的货郎吗!” 陈大夫身体晃了晃,既没有狡辩,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只看着林稚水,嗓音沙哑:“你是怎么确定是我的?” “你太镇定了。”林稚水说?,“不论你对?妻子有没有感情,她红杏出墙,又?死于?非命,于?情于?理,你的情绪都该有波动,愤怒,难过,不屑,愉悦,总该有一样,可你却只是平静地听着府官大人的判断,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陈大夫:“那也有可能?我是天生?不哭不笑之人呢?” 用现代术语。就是情感缺失。 “也不无可能?。但是,陈大夫,就在刚刚,你才做出一副因为我对?你药杵臼的做法而?生?气啊。” 陈大夫脸上表情有短时间的空白。 “那邻居说?你是在捣药,我下意识想到的就是你把尸体放在药臼里杵烂,然而?,你给我的药臼并?没有血迹,当然,也有可能?是你换了个药臼给我。”林稚水笑了笑,“然后,我看到了院子。” 府官好奇:“看到院子又?怎么样?” 林稚水:“看到院子后,我在想,陈大夫以前天天捣药,其他人听到相似的响动,未及细想就认为是杵药,却没想到,有可能?是陈大夫拿了什么工具在挖土,而?传出来的响动,就特别?像杵药声。” 一个疑点?,有可能?是多想,两个疑点?,看上去就不太妙,三个疑点?,已?经足够他去抽丝剥茧,把真相从毛球团中?扒拉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荆州街子葛清,勇不肤挠,自颈已下遍刺白居易舍人诗。 ——《酉阳杂俎》 * 时大宁坊力者张幹,劄左膊曰&quot;生不怕京兆尹&quot;,右膊曰&quot;死不畏阎罗王&quot;。 ————《酉阳杂俎》 * 用竹管和狗找土里尸体这个,是某个电视剧里的情节,具体什么电视剧我忘了【挠头】就记得是很久以前看到的了。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渣渣恶魔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酌茗指惊鸿、九祢九米、38645979、21109544、茉香奶绿、清荷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佐栋佑栖200瓶;陈巴克比100瓶;薇薇70瓶;箬翎64瓶;泯灭的见光死60瓶;海姬50瓶;夜40瓶;着墨39瓶;瑶玲啊瑶玲22瓶;墨尘、九月即霜20瓶;叶子、克劳迪娅、游园惊梦、煮竹、二桶没有桶、二脚趾与膝盖对齐、22937613、一花二花、流年10瓶;想要个影分身上班、霈8瓶;裴镜7瓶;谷歌葛格、走尸5瓶;如果、忘记2瓶;寇斯特、安辰、白茶御日常生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book/12/12954/8102697.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3章 以人为镜 来看热闹的百姓, 男男女女,围成一圈,此时也不见喧嚣了,瞪着那具尚蒙土灰的尸体, 再转头看侃侃而谈的林稚水, 他们之间, 嗓子偶出破碎的音节,吞吞吐吐, 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之前居然还在指责林稚水瞎出头, 认为他不会破案? 一时间, 众人脸上火辣辣地疼,尽管林稚水并未对他们有任何嘲讽的眼神, 他们也纷纷移开目光,不敢与少年双目相对。却又偷偷用眼角余光关注他, 想看他还有没有别的举动。 而且, 意识到居然不是妖族之祸, 是有人在浑水摸鱼后,思维不自主地挪到了以前那些案件上…… 府官环视众人面上的惊疑, 眉心扑的一跳, “嗬!”响亮的喝声将其余人注意力吸引过来后,开始怒视陈大夫:“你怎么对得起人族,对得起我们对你的信任!正是因为相信你家世代行医,不会做出杀人之举, 而别的人又没有杀你夫人的理由, 才判断是妖族所为!” 五年不间断的洗脑,威力是巨大的,得到府官这样的说辞后, 围观的人面上再次露出微笑,似乎对自己能无条件交付同胞信任而自豪。 府官痛心疾首:“你比妖族更残暴,你枉为人!” 陈大夫却是不听不看,直勾勾盯着林稚水,两眼只有他,“我是真的没想到,还会有人站出来。” 如果不是林稚水,他根本不会被拆穿。 没有得到回应,陈大夫也不失落,只是自顾自地说:“其实,只有我杀了他们的那天晚上,院子里的声音是挖坑的声音,接下来十四天,是我在用大药杵混淆视听,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林稚水瞅了他一眼,“正常情况下,你的小聪明都不会成功。” 太突兀了,反而会引来官府的关注。 陈大夫笑了两声,“不错,可惜这里都不是正常人,而你,终究要走的。” “我走之前,你会被下狱。”林稚水说着,看向府官。 他一动,其他人便也无意识地动了,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府官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当然,他会被下狱。” 林稚水好心地提醒:“按律法,预谋杀人,人已死者,斩。” 府官高声着:“斩!” 陈大夫被差卒擒下——说是擒下有些夸张了,他并未挣扎反抗,已然认命,头一低,眼一垂,任由自己被捆缚。 听着耳畔不断传来的议论声,陈大夫嘴角笑容不灭。 哪怕将事实摆在了他们面前,他这些同乡啊,早就被驯养好了,此时此刻都在骂他杀人,说他是豺狼虎豹之心,却没一个注意到府官的误判,那是多么熟练的一句“必然是妖族所为”,五年来,多少案件是以这样结尾。 ——是他时运不济。 府官向林稚水作揖:“多谢林公子找出真凶。” 林稚水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客气。” 府官:“耽误了林公子的时间,可要一同去用个餐?” 林稚水摇摇头:“我就不打扰了,我的同伴还在等我呢。” 恨妖城的事还未彻底解决,可除非是皇帝下令换个府官,否则,就永远是治标不治本。 至少,这次案件的真凶是找到了。 至于那个卖假货的店老板,自有被他坑到的顾客将其扭到府官面前。 林稚水转身,往街边去,“抱歉,纪兄,让你久等了。” 纪滦阳瞧着大踏步而来的少年,抛了抛手里刚出炉的煎饼,音调懒懒:“太阳还在天上,无论如何也不算晚。”将手中饼扔过去,“填个肚子!” “谢啦!” 两人找了个墙根,皆是长腿半屈,倚靠着白墙吃煎饼,酥酥脆脆的饼子抚慰了空荡的胃,牙尖咬破油炸物,焦金油汁流入口腔,香气在味蕾上跳舞。 “这饼真好吃!”林稚水双眼弯成钩月,五纹钱一个的煎饼,少年也能吃得香喷。 纪滦阳侧目看他,“林兄……” 林稚水抬起脸:“怎么了?” 纪滦阳:“你当时,为何会站出来?” “因为那是错的啊。” “因为是错的,你就会站出来?” “错的就是错的,错了就要改正,看到错误,自然该指出来——”少年拧着眉,满眼困惑,“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甚至脸上没有犹豫,没有迟疑,说出口的理念如此自然,仿佛这是一件吃饭喝水那般,不值一提的小事。 为什么有人可以这样? 纪滦阳:“天底下错事那么多,你也能一一纠正?” 林稚水摇头:“我不能,我只有一个人。” 但是…… “但是。”少年坦坦荡荡,心如明镜不可欺,“既然我遇见了,当然要管一管。天下之大,我顾不来,我只顾眼前。” “哪怕眼前犯错的是当今天子?” 纪滦阳以为他会说,“要看具体情况”,“要权衡利弊”,“如果会动荡国家,那当以大局为重”,然而,林稚水说:“对。” 一个字,重若万钧。 白日有多么灿烂,少年的红衣便有多么辉煌,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注视他时,好似镜水。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纪滦阳轻声念着。 他想:如果这世间真的有人能如同一面明镜,照映正误与得失,除了林稚水外,还有谁呢? 林稚水拨开滑落的额发,目光直直看过去,“怎么突然念这个?” 纪滦阳忽地一笑,“有感而发。” 以往他也笑,可更多的是镜中花水中月那般,看似触手可及,实则与世界隔了一层。不如此刻真实,仿佛被不知何物叩响了心门。 他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会有所变化?林稚水推测不出来。 纪滦阳又是一笑:“走,去客栈,洗热水澡,睡大床去!” 少年伸了个懒腰,骨节噼啪作响,“走!” 然而,两人一连走了好几家客栈,都被告知已经住满了人。 纪滦阳感到奇怪:“难道是临近元日,许多人赶着回家过年,才会如此客满?” 林稚水抬头看了眼天色,掐着飘来的梅花,眉心皱得如同手中被揉烂的花瓣,“我感觉不太对,稍等,我找人去问问。” 纪滦阳有些好奇他能够找谁,转眼就发现有粗衣麻鞋,腰间系飞鱼钩的男人从巷中走出,冲林稚水打了个手势,便向着刚问过的客栈走去。那一身潇洒不羁的气势,令人见之不能忘。 “那是……” “我的一位朋友。” 纪滦阳点点头,念着别人的隐私,不再问下去,只是道:“你的朋友都如你一般,是人中龙凤,让人瞧着便想结识吗?” 林稚水想了一圈文字世界里的人物,重重点头:“他们都是豪杰。” 何止人中龙凤,其中有一位,还是真龙,祖龙。 纪滦阳含笑:“若是有那个机会,倒是想与他们浮上一大白,毕竟是能让文昌第一引为朋友的人,必然各有风采。” 林稚水噗嗤笑出声:“你是在夸自己吗?” 纪滦阳愣然。再回想自己方才说的话,洒脱一笑:“是了,我们也是朋友,一时忘情,竟然把此事忘了,罚!必须罚!自罚三杯!” “有酒喝还能叫做罚?”说这话的不是林稚水,而是从他身后传来的,纪滦阳一回头,就见那从巷中走出来的陌生男人嘴角挂着痞气的笑,和他对视后,浪荡地一挑眉,却是直接从他身侧行过,将拳头亲昵地砸在了林稚水的肩上,“你长本事了,现在就只让我帮这点小事。”看似抱怨,自豪之意溢于言表。 林稚水笑道:“七哥一身本事,哪能只困在这些事情里,以后……定然是让七哥当大将军,领先锋军的。” 省略掉的话是“伐妖”,阮小七听懂了,笑容愈发灿烂:“就知道林兄弟懂我!咱们可要说好了,必须我是先锋,往后谁来都不能占了我的位置。” 少年手指修长又好看,竖起来的手掌仿佛顶天立地,“说好的!” “啪——”两只手掌利索地一击。 然后,林稚水才道:“七哥回来得好快。” 阮小七:“也用不着多跑几家了,我一去问,你猜怎地?店家说空房有的是!估摸着其他几家也是差不多——林兄弟,你是不是得罪了人?” 得益于他刚来这座城池不足两个时辰,锁定目标并不困难。 林稚水与纪滦阳异口同声:“府官!” 阮小七嗤笑:“这些当官的,没几个好东西,老子还穿过龙袍呢,披着一身破官服,有什么好得意的。” 阮小七能够地图炮,林稚水却必须转动起他的脑筋:“那府官要是真想对付我,不需要多此一举让我没地方住,等我睡着后,雷霆一击岂不是更好?” 要知道,人在野外过夜的警惕性,和正经客栈里关紧门窗后的戒心,可不值得混为一谈,前者往往比后者更戒备四周。 天上响了一道惊雷,夜幕之中,电光闪烁,似乎随时可以下一场暴雨。 雷光之下,阮小七眼中是跃跃欲试:“哪里需要用想的那么麻烦,把府官绑了,直接问他!不回答就先削他一根手指头。” 梁山泊水匪,真不是白叫的。 林稚水连忙拉住人,“我们先出城看一看情况,如果对方真的冲我们下手,我们再礼尚往来也不迟。” 阮小七顿时蔫了,“当良民就是束手束脚。” 纪滦阳眼皮一跳,瞧了阮小七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 官衙内,府官正在翻看文书,那扇门突然打开,他头也不抬,“出城了吗?” 来人点头,想起来府官看不到他的动作,便道:“已经出去了,驾着马车,还补充了物资,约莫是要在郊外过夜,第二日继续赶路。” “那就好,最好快些走,连夜就走,走得越远越好。”府官抬起头,望向窗外雷云,眼中沉着阴影:“本府最烦这些愣头青,什么也不清楚就瞎出头。五年的积累,险些被他毁于一旦。” 来人不言不语。 府官捂了捂额头,“好在这五年的工作也不是白做的,他们对妖族的反感深入肺腑,也非是一两次失误能动摇。”顿了顿,侧头瞧着来人:“头儿是不是快回来了?” “是,根据上一次飞鸽传书,便在今晚了。” 府官腾地起身,露出了他审案之后的第二个真心笑容,“快!去城门口迎接头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4章 无奴无婢 闪电愈发耀眼了, 宛若一道道利剑划破夜空。 狂风起,刮来妖艳红梅,打着旋儿落到少年掌心, 衣角翩飞,系玉的绶带风中摇曳,环佩叮当作响。 “天地间湿气重,快要下雨了。”林稚水眺望城阙,夜幕下,那就像一头闭口合眼卧下的巨兽。 阮小七踮脚蹲在轼上, 百无聊赖地嚼着不知哪儿折来的长草, “下雨好啊,我要是那官老爷, 就趁着下雨看不清四周,派人出来劫杀,正好, 雨水还可以把血冲刷干净了。” 林稚水:“那我可希望是小雨。” 雨大了,天又黑, 没办法点火,很容易阴沟翻船。 纪滦阳忽道:“我听到了车马声。” 三人同时噤声,但也没有躲开, 齐齐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这时,雨来了。豆大的雨点如同断线之珠,啪啪地往下落,远方是火把的亮光, 约莫有一二十道, 风飒雨响中, 朦胧听见车轮滚动。 单手擎起火把的十来人头戴遮雨的斗笠, 驾着骏马,簇拥舆车往前走。 雨水不算大,火把燃的又是动物油脂,一时半会熄不灭。 这一行人平静地从林稚水三人身边驶过,目不斜视,林稚水几人也不出声,头上同样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等待或许会来的恶客。 雨点噼里啪啦敲着舆身,里面的人似乎想要透个气,把扣子拨了,打开车窗。天空瞥然一道巨大闪电划过,万物皆被罩上了一层银光。 车内之人掀起帘布,看见了林稚水的脸。 银光之中,林稚水也讶异地挑起了眉。 四目相对后,“停车!”那人高声。 车队猛然停下,窗外的护卫勒了马绳,微微侧过脑袋,“头儿?” 薄幕烘的荡下,遮住了厢内景色,两三息后,车门一开,全身笼进黑纱里的女子迫不及待地从中跳出,淅淅沥沥的雨水淋湿了她的黑衣,仿若浓墨浸染了人,只余下一双眸子昭昭若三辰同天。 她快步走到林稚水面前:“林公子怎会在此?”俊眸轻轻扫过眼前人窘困的模样,抿唇一笑,“是天色太晚,城门关了,没法进城吗?不若随我一并去?” 头顶是轰隆雷声,雨水似乎越下越大了,火把支撑不了多久,已在明灭之间。 电光石火之间,林稚水想到了什么,“王姑娘你……”雨水流入口中,带着丝丝清凉,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嘴。 身后是部下担忧的目光,身上是黏湿的衣服,王轻站在恶劣的天气中,神态平和,等着林稚水给予她回复。 小乞丐也在车队中,她跺跺脚,从车内抱出一把油纸伞,小跑到王轻身旁,把伞撑起,隔了雨帘。 借着稍暗的火光,她瞪了一眼林稚水。 头儿讨厌雨天,如果是旁的人,根本不会冒雨下车,更别说淋着雨等对方说话了。怎么就碰到头儿非常欣赏的林稚水了呢? 心中忿忿不平,小乞丐再次瞪向林稚水,手里的伞更往王轻那边倾斜。 被连瞪了两眼,林稚水愣了愣,又看到王轻已有了伞遮雨,才把要取下斗笠的手垂落回身旁,吐出后面的话:“不,是城中客栈住满了人,我和二位兄弟没地方去,便将马车停在城外,打算应付一宿。” 纪滦阳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说不就明摆着让对方邀请他们去她的住处吗?但是按照计划,他们不是要在城外等着,看看有没有大鱼上钩? 随即,他的肩膀被一只手用力的按住。 是阮小七。 对方并没有看他,脸上没甚表情,也不说话,纪滦阳却读懂了,这位仁兄是怕他贸然开口,影响林兄的发挥。 纪滦阳略略皱眉。 他看着像那么容易冲动的人吗?他要收回之前的话,果然,林兄只有一个,再人以群分,林兄的朋友也没林兄讨人喜欢。 另一边,经过三两句的交谈,王轻爽快地邀请了林稚水几人上车,准备收留他们一晚。 车辙慢慢延伸向城门,按照律法,除非朝廷急事,深夜城门不开。然而,王轻的车架停在门前,一盏茶后,大门慢慢被拉开,府官带着一群人,举着火把走了出来。 府官泣涕如雨:“头儿,你可算回来了,晚了整整十日,属下还以为您出事了!” 王轻下车,将其扶起,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别多想,我能出什么事?只是中途从水路换成陆路,欣赏了其他地方的风光,略慢了几天罢。” 府官哽咽:“怎么能不担心?那可是皇城,李家的地盘!” 王轻揉了揉额角,决定转移话题:“城中如何?” 府官抹一把脸上的泪水与雨水,一咬舌尖,说出口的话便铿锵有力了:“头儿放心,城里一切都好!不过,今天我碰上了一个厉害的人,他认出来我以前是名游侠……” 王轻:“……”想到身后车里的人,她几乎是立刻判断出府官口里的人是谁,“如果是他,那的确很厉害。你被他看出真身,实属正常。” 毕竟是能够一步步从无到有,将妖族圣女的伪装撕破的人,王轻常常觉得,想要在他面前保守住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离他越远越好。 只是瞬间茫然,哪怕还没搞清楚情况,府官也能够毫不犹豫地开始了夸夸:“头儿不愧是头儿,我什么也没说,您就猜出来我说的是谁了。” 王轻笑了笑:“因为你说的那个人,令我十分敬佩。” 府官尚在懵懂间,便看见自己头儿将身子一侧,让出身后光景—— 少年挑起帘子跳下马车,红色衣边晃出鲜艳的弧度,抬眼望向他时,笑容清冽干净:“府官大人,又见面了。” 府官瞳孔紧缩,“你——” 雨水正攻城略地,一阵冷风从天地间卷来,吹滴了府官发梢的水,也吹僵了他的身体。 然而,本该是哆嗦的时候,他体内却仿佛燃了一座火炉,烧红了脸,伫立不安,好似五脏六腑皆被烈火燃灼,几乎想要蹦起来奔走,好驱散这难捱的时候。 老天! 老天爷! 林稚水居然是头儿敬佩的人?! 那他之前做了什么?他用了些小手段把人家驱赶出城,还让对方披着蓑衣淋雨! 府官快步上前,假装不是自己暗地里搞鬼,极尽亲热:“林公子白日不是还在城里,如今怎会从城外进来?雨这么大,不若去本……我府上歇一歇,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他燥得满身子热气,又是个锤炼过十来年肉身的,血气十足,逼近时好似熊熊阳炭。 纪滦阳本已随着林稚水下车,忽地止住脚步,半靠着轼木,后脑勺往车厢表面一枕,漫不经心地望着那二人交谈。 看着府官三言两语被林稚水忽悠,不仅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发觉了动作,还怀着愧疚将人请到府上,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事到如今,纪滦阳也大概能猜到林稚水的想法了。 既然那面覆黑纱的女子言语中对于深夜入城轻描淡写,要么她在城中大有势力,要么府官和她相交匪浅,不论是哪一种,从她口中套出府官的事,总比他们满头苍蝇乱窜得好,尤其是,对方在雨天毫不犹豫下车的举动,足以见得林稚水在她心中的地位。 王轻却不知他们之间的官司,只以为府官是因着她的缘故热情招待她的客人,便笑道:“别都傻站着了,想要让自己成为落汤鸡,好直接下锅吗?” 府官:“诸位快随我回府!” 他把步子一跨,走在前头,走着走着,又忍不住三番五次回头去看林稚水。 纪滦阳压着嗓子低笑:“林兄,你对人家做了什么,让人家念念不忘?这样子,看着像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 面对最后这句戏谑之言,少年翻了个白眼,“他又不傻,没发现阮七哥时,自然和我相谈甚欢,看到后,怀疑我们早就察觉他做的手脚,也不意外。他现在不过是怕我和他头儿多说了什么,让他在他头儿心中地位一落千丈而已。” “那你会说吗?” “唔。”林稚水弯了弯眼睛,“不会。” 说这个有什么用?不如腾出点力气,问其他的。 到了府里,府官又亲自将人领去客房,“几位稍等,热水和干净衣物需要现备,一会儿就好。” 约莫一个时辰,林稚水听到房门被敲响的声音,以为是府中奴仆,随口道:“请进。”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巨物落地,以及人的微喘声,“呼,林公子,您的热水放屏风后了,还有新衣,或许不太合身,但都是干净,从未穿过的。” 空气中弥漫着腾腾热气,澡桶放下时水波与木板撞击的哗声,衣物被他搭在屏风上,从外袍到里衣都贴心的准备好。 林稚水光着脚从屋内走出,头发披散着,垂下来发丝湿哒哒贴在眼角,随着那惊诧的一挑扬起,“府官大人?怎么是你?” 这……哪怕是为了表明对王轻的忠诚,也过了吧。 隔着轻薄的雾气,府官转了转自己的脖子与双臂,随着咔嚓咔嚓松筋骨的声响,笑道:“城中禁止奴婢买卖,我府上可没有下仆,当然该我这个主人家来一尽地主之谊。放心,你也说了我以前赤膊练过功,这把子力气还是有的。”</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5章 信念力量 林稚水:“……” 林稚水礼貌的, 友好的询问:“禁止奴婢买卖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不过,难道连合理的雇佣也禁止了吗?” 如果连雇佣都不允许存在, 这个禁令造成的效果未免有些畸形了。 府官怔了一下, 一脸“你怎么会这么想”的表情, 道:“当然允许雇佣,但是我作为府官, 应当以身作则。我知道我是雇佣的长工短工, 别人不一定信, 表面说着相信我, 暗地里不屑,认为我是找遮羞布, 这种想法并非少见。” 而如果他府上一个奴仆也没有, 至少废除奴婢买卖的决心,城里百姓是有目共睹的。 今夜以来, 林稚水第一次开始认认真真注视眼前的人。 府官有着健美先生一样的体型,是官服也掩饰不了的高大威猛,或许是为了不被百姓当成悍匪, 腮边的胡子总是剃得很干净, 仅留住下巴的山羊胡以及嘴唇上边, 眉毛那般粗横的两撇。 他的眉毛不怎么修理, 粗犷得野蛮生长, 眼睛浓而黑,偶尔闪过精光, 更衬得双目炯炯有神, 整个人不像是府官, 倒像是腰挎大刀, 上马杀敌的将军。 面方头阔,身长八尺,是极为正气的长相。 以貌取人要不得,然而配上他的说词,以及府中真实的情况,林稚水相信:“府官大人确实是个好人。” 虽然糊弄百姓这件事做的非常不理智,但也只能说是他想的不够周全,或者有其他隐情,却不能说他是坏人。 府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夸,夸懵了头脑,“林公子怎么突然……”他顿了顿,唇角一咧,露出自豪的笑容:“如果是说废除奴婢买卖,那该夸的是我家头儿,我只是遵照她的指令去做。” “王姑娘心有丘壑,但是府官大人您依然值得敬佩,不是谁都能为了推行一个政令,将自己应该受的权利推出去。” 他完全可以雇佣一些人到家里做活,背地里的非议在时间的证明下,总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如同水沟里的蛇虫蚁鼠,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是,他没有。 他用最快捷最果断的方式,把自己应该享受的便利排在想要达成的目标之后,如同商鞅用一根三丈高的木头,以“谁能把这根木头扛到北门去的,就赏十两金”的手段,迅速在民众间立起声望,他也将自己的名誉作为保障,使政令能更快的推行。 府官只感觉一股热流从耳根烫到脖颈,“林公子谬赞了,这对我来说也只是应该做的事情——厨房里还烧着几桶热水,您先洗着,我去给纪公子和阮公子送水。” “稍等一下。” 府官驻足,笑道:“林公子可是还有其他需要?尽管说。这府上也没旁的下人,等我睡了,天打雷劈也没办法让我从床上醒过来。” 这玩笑话里的亲近态度,可比之前好太多,果然,人都是喜欢听夸奖的吧。遗憾的是,这般态度,很快就要消失了。 林稚水心中叹息,开口道:“把祸事统统推给妖族,特意培养城里的人对妖族的恨意和不满,也是王姑娘的指令吗?” 府官唇角的笑容收敛了,幽深的瞳仁定定看着林稚水,若是旁的人只怕早已毛发皆竖,涌现战栗与后怕了,他面前的小子却是从身体站姿到肌肉松态,都呈现着一股轻松写意,热气熏得房间暖融,也将少年那一双黑眸衬得越发稳重若渊海。 他甚至还歪了歪头,“很难回答吗?” 府官对此的回答是一个钵口大的拳头。 没有攻击要害,似乎只是想试试他的实力。 沉重的风扑面而来,林稚水躲也未躲,双手成爪状,闪电般冲出,在拳头打中他之前,五指扣住他的腕口与小臂,一拉一带,咔嚓声响起,便将那处骨头扭到脱臼,再使不上力道。 府官唇角微掀,露出浅淡地笑:“人族若是能有更多你这般的少年英才,何愁不能压着妖族打?” “这和我的问题有关联吗?”少年平静地注视他,并不因为这般夸奖而有所触动。 ——当他一心一意想要挖掘什么时,任何会使他偏离原本思绪的话语,都无法令他分心。 府官对于林稚水的了解并不深厚,可此时此刻,望着身躯挺直,好似整个人都十分挺拔可靠的少年郎,那从骨血里散发出的追求真相的决心,几乎要令他动摇了。 然而,对王轻的忠诚,让他将那股子欣赏强压下去,“是谁的指令与你无关,有些事情你不知情,人族如今的困境,你也并不清楚……” 后面那句“你好好的去内舍学习,旁的也不需要你们这些小年轻管”尚未出口,便有熟悉的女声截断了他的话:“他清楚。” 林稚水笑道:“王姑娘。” 来人对他点了点头。 府官身体倏地一僵,心里疯狂盘算头儿究竟听到了多少,究竟……看没看到他自作主张的试探一拳? 王轻走近,又在离林稚水三步之外停了下来,这是一个既不显得生疏,又不会太过亲昵从而令人不适的距离。 “那些非妖寇类妖族,林公子一个人杀的数量,比我们所有人杀的还要多。” 她负手站在门口,风微微吹着头纱,从黑网后探出的深邃目光,仿佛透过时间,看到那炼狱般的妖城。 府官唬了一跳:“怎么会比我们杀的还要多?!我们每杀一个都要百般计划——难道他是不管不顾,冲进某座妖城里大杀特杀了吗?” 说出这个猜测时,府官皱起了眉,明显不赞同这个做法。 他们的人如果不顾一切,也能做到这事,甚至还能在妖族洞主反应过来前,将一整座妖城屠了。 但是,屠了之后呢? 妖族大怒,要求人族将他们交出来,原本在暗地里的王家军被迫转为明面,很可能要受到妖族与人族的双重追杀,好不容易平稳下的大好局面一朝溃散。 有些事情,为了大局,他们不能动。 王轻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林公子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确实做到了,还做得非常漂亮,既使妖族吃了大亏,还能让他们不计较此事。” 林稚水:“……机缘巧合罢了。”感谢《海的女儿》。感谢妖族太子是个妹控。 府官望向林稚水,尽管他表情的所有细微之处都在表面他并不赞同林稚水的莽撞,可那双眼睛依旧带上了严肃与认真:“无论如何,还是该多谢林公子仗义之行。这天底下少一个妖族,就能多活一个人,我现在理解了头儿为什么说她敬佩你了,我也敬佩——请受我一拜!” 说出“请”字时,府官就以迅雷之势弯下腰,少年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了他一拜,而还没等他说什么,王轻便快一步对府官道:“你先去做你的事,这里我来就好。” 府官抬了头:“是。” 林稚水感觉对方出去前看了一眼自己。 “王……”才发出一个音,那远去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府官从半掩的红木门外走进来,“林公子。”他的语气并非在强行要求,更接近于一种恳求,“头儿并不清楚今晚的事,试探你也是我突如其来的想法,请你不要为此迁怒她,破坏了你们之间的情谊。” 王轻似乎挑了一下眉。 “他不会。” “我不会。”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皆是愣了一下,反而是府官开怀地笑了,“那我就先告退了。” 林稚水:“等一等!” 府官微讶。 林稚水快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推,咔嚓声响,那只脱臼的手又给安了回去。 府官甩了甩手臂,依旧灵活,“林公子海量。”他抱了个拳,退出去,重新将门扉虚掩,只留一道小缝。 林稚水:“王姑娘……” 王轻打断了他的话:“你先泡个热水,换上干净的衣物吧,黏糊糊的,既不舒服,又很容易生病。我在廊上等你,”说完,她径直走了出去,门也一并关得严严实实。 林稚水掂起一缕粘成块的头发甩了甩,水滴飞溅到门框上,啵地印出一点深色。 好吧,是该先洗个澡,以及洗个头了。 * 有人等着,林稚水洗了个快澡和快头,散着未干的长发,穿上干燥的新衣,拉开了房门。 面对着淅沥雨帘的人听到动静,回头笑道:“怎么样,是先清洗一遍更舒服吧?” 林稚水深以为然地点头,“是舒服多了。”目光在倚着廊柱的长剑上一扫,又转到她面上,与黑纱后的双眼对视,“这个问题我刚问过你的部下,我再问你一遍——把祸事统统推给妖族,特意培养城里的人对妖族的恨意和不满,是王姑娘你下的指令吗?” “是。”王轻应得很爽快。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那是错的。” 王轻将整个身子转过来,晚风裹挟着她的发丝,轻漾在颊边,对比得那张脸更加削瘦,“错?对?林公子,有的时候这两种判断,没那么轻易能分开。” 林稚水:“你是不是要说,你下这个命令,是为了人族的日后?” “是。”王轻依然那么坦荡。“林公子应该能看得出来,人族整体因着朝廷的遮掩,对于妖族并未有什么恶感,倘若妖族要与人族开战,说不定还有主和派的人强烈要求我们和妖族商量条件,讲和呢。而一座城的人,至少有十万青壮年服过兵役,能调动十万对妖族充满厌恶的战力,比那些不知为何而战的脓包强了不止百倍。” “所以,你以毁了这座城这一代,或许还有下一代人为代价,引起他们的恨意?” “都是凭借信念走到今日的,信念的力量如何强大,你我不是一清二楚?”王姑娘轻轻笑了一声:“不靠恨靠什么?靠对妖族的爱么?”</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6章 孤家寡人 不靠恨对付妖族靠什么, 靠对妖族的爱吗? 这句话振聋发聩,震得林稚水久久不能言。 “如何?”王姑娘语调平静之余,又难掩向同道之人展现自己理念的开屏之意, “我说的,可有道理没有?” 然后, 她看到了一双嘒星眼瞳, 听到了一句坚定之言:“没有!” 王轻眉毛微蹙。 他们这样的人, 本就是认定一件事便百死不悔, 为了心中信念, 而非为了他人认同。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旁人, 她恐怕笑一笑, 说一些别的话题, 将这事带过去, 再也不提, 然而, 对着林稚水,她顿然片刻后, 终究还是问出那一句—— “为何?” 旁人如何想, 与她何干, 只是,千万星火能够淡然置之, 对着浩浩银汉,谁又能按耐得住令对方成为志同道合之人的妄想呢? 林稚水:“都是爱恨, 只论对妖族如何, 未免太狭窄了。为何不能是‘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的为了战友赢下胜利?为何不能是为身后家人而战?为何不能是为了这个国家的存活,为泱泱同胞的性命去拼命?信念的确能让人做到或许自己都不敢想的事情,可信念就单单是恨吗?我和你,还有你的部下们,有多少个是因为纯粹的恨妖族才站在妖族的对立面的?” “但是,不可否认,那些都太慢了,也太虚无缥缈了。”王轻的语气依旧很平和,不像在和人起争执,要说服对方,反而像是在高台之上,做宣告理念的演讲,台下皆是欢呼鼓舞那般,“勇毅,情谊,善心,正义,为光明而背负黑暗,为希望而奋斗绝境,那些人,只要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必能够名垂青史,天底下能出几个如你这般青史留名的人?多是碌碌之辈,你以爱国之心去浇灌,说不得还躺在稻草堆上,翘起二郎腿,觉得你是杞人忧天。” 爱不一定能让人从稻草堆上跳起来,但是,恨一定可以。 王轻:“秦二世而亡,难道是六国故民多爱国,而其他末朝子民都对自己的国家没有感情吗?” 文字世界中,秦始皇嬴政:“呵。” 林稚水眼皮一跳,头皮立即炸了。 然而,王姑娘并不知此刻有个大佬在听她的话,依旧在畅所欲言:“不,他们更多的是恨秦法不给他们活路!” 林稚水:“咳,怎么说?” 王轻抬起手,指着那扇开了的房门,“你刚沐浴过,皮肤带上水汽吹风反而会更冷,可不能让你生病了——我们进屋里说?” 她说的是汽化热,液体转变为同温度蒸气时需要吸收热量,林稚水点点头,视线在她被黑纱笼罩的手指上一扫而过。 尽管不清楚她是如何活下来的,但是,浑身被剥了皮,这种情况下,就是现代的医疗,哪怕将人救回来了,恐怕一辈子都要生活在无菌室中了,然而,王轻却凭着一股子毅力,以血肉模糊之态重新握剑,成为一方领袖,不可谓不传奇,亦不可谓不艰苦。 她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两人一左一右落座,林稚水拿起水壶,为自己和王轻都倒了一杯热水,抿了一口:“王姑娘请继续,六国遗民又如何?” “秦法苛严——你先别忙着反驳我,秦人习惯了,可那对于六国之民来说,就是自己原本的美满生活被打破了,必须要去服从新的法律,日子过得更加严苟了。别的不说,只说因为经商或者懒惰,导致家境贫寒的人,其妻子要被收为官奴这一条,就足够让一些只想得过且过的人恨上‘暴秦’了。” 秦法不扶贫,也绝不许有人自甘贫穷。 秦朝,不允许有咸鱼! 嗯,这对于六国里的咸鱼党来说,的确是晴天霹雳了。 林稚水:“我懂你的意思,确实很多人被迫换到新地方后,不会去考虑新法是否更合理,只会心心念念自己的习惯被打破,从而怨上新法……”沉吟后,用更简洁的一句话概括:“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王轻:“这种怨念,这种恨,才是六国人时刻思念故国,陈胜吴广振臂一呼,天下皆反的缘由。” 能过轻松的日子,谁想一个不小心犯法了,就要被拉去修长城修驰道修阿房宫修这修那啊! 林稚水陷入沉思之中。 王轻瞥了一眼他杯子里凉得很快的水,拿了起来,往窗外一泼,再执壶添上新的热水。 以她以前的大小姐身份,以及如今势力主君的地位,或许是第一次为他人斟水,做这个举动时,却是极为自然,林稚水尚未反应过来时,她已然行云流水般完成。 王轻以为林稚水在认真思考恨作为动力的可行性,实则是他将精神沉进小世界中,赶快给快炸鳞片的大黑龙顺毛……鳞。 嬴政:“怎么?朕的国土不养闲人也是错的?” 林稚水:“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咸鱼……呸,我是说好吃懒做的人,合该受到鞭挞!就是……为什么是他媳妇去当奴婢,不是他自己当?” 嬴政斜瞥了他一眼,“男的有力气,留在外面可以继续耕种。” 这也是朝代局限所至,若是母系社会那会儿,估计就是将能留种的男人交易——或者租出去,换来粮食、肉还有兽皮。 嬴政:“作为败者,难道要朕下令,专门为他们誊写一份律法?那到底是朕一统宇内,还是六国侵占秦土!” 林稚水:“当然是您统一六国!在什么地方当然该遵守什么地方的法律,只有人遵从法律的,哪有法律迁就人的!” * 就在不远处,闲的没事干跑回来欣赏大秦军队的阮小七“嘶——”了一声,手指搓着起茧的虎口,“乖乖,秦始皇居然是这么个性格?” 还要人哄?也太没有千古一帝的排场了吧! 吴用手擎羽扇,轻笑了一声,“七郎,你小瞧他了。” 阮小七:“我哪里小瞧了?他不正在做吗?” 吴用:“在七郎眼里,林兄弟是什么样的人?” 阮小七想都不想:“是条汉子!” “再详尽些?” “热心肠,热血;想到就去做,图一念逍遥,不问前途险恶;对于对错有自己的一套理念,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错的在他眼中,就该纠正。” “那,在七郎看来,林兄弟可会一直与王姑娘争论,直到东风彻底压倒西风?” “对,他肯定是要理出个是非来。” 然而,吴用却是摇了摇头。 “他不会。” 阮小七嘴巴微张,似想要说什么。 智多星平静的眸光在白昼下如同一刃白钢,似能穿透一切:“他不会。” * 嬴政抬眼望着少年。 “林稚水。” 他跽坐在高亭中,身后矮地是被拎出来练兵的兵马俑,身前膝盖上平放着一把长剑,秦人尚黑,那剑黑若深渊之水,隐隐有刺肤之寒。 陛下眼眸深邃:“说服她。” “不许输。” “朕的学生,与人争论,绝不允处于下风。” 林稚水的面色从诧异,到迟疑,再转为无奈,最后是燃起目标的坚定。 少年垂下双眸,举起自己的剑,“遵命,我的陛下。” * 吴用手中轻轻摇摆着羽扇,他的唇角流露出看透一切的笑意,“现在才会。” 阮小七盯着吴用看了两息,又瞧了始皇帝两息,打量他身后飒飒作响的秦军,恍然大悟:“他前面是故意的!” 故意做出生气的姿态,好引出最后的要求。 吴用:“不错。秦始皇受到的非议甚多,若是他一个个计较过去,每天也不用批完一石竹简了。” 阮小七抓了抓头发,散乱的地方糟得如同杂草,“他为什么不直接说,非要那么迂回?” 吴用:“因为林兄弟本身对争论与说服别人,并没有太强烈的执念。” 阮小七惊讶:“嗯?没有吗?” “他得知了皇帝与三公九卿对整个人族的隐瞒后,在见到皇帝时,可有一字一句关于此事的建言?”吴用慢悠悠地道出在此之前,少有人注意的事实,“没有,一个字也没有。” 阮小七这才惊觉,可……按照林兄弟的性格,他绝不会去管那是不是皇帝做出的决定。 吴用:“你再想想,他每一次站出来纠错时,都做了什么?只做了什么?” 那些事情,阮小七能轻而易举说出来,还能按照时序给它列个一二三四,但他知道军师想要的绝不是那么简单的排序,便十分直接:“军师你别卖关子了,我脑子不好使你又不是不知道。” 军师翻了个白眼:“你那哪是脑子不好使,你那是根本懒得动脑子。” 阮小七嘿笑。 吴用:“以往不论哪一次,他在不认同对方的做法之后,他都不会与之争论,而是直接去做。” 他不认可朝廷粉饰太平,却说可以理解,随后孤身去劫杀大妖。 他不喜欢李路行为了完美而擅改院规,却从不讽刺对方追求完美的想法,而是请阮小七出手,取胜后要求他撤回不正当的规矩。 他不赞同府官草菅人命的判案,却也没指着他鼻子大骂一通,只是将真相揭晓,缉拿真正的凶手归案。 吴用:“公明哥哥一心招安,我何曾劝过他?不过是知道不可为罢了。” 他是知道劝不动,林稚水却是从不打算劝。 你有你的理念,我有我的想法,我不说服你,你也别想着改变我,何需强求棉花如铁般坚硬,铁如棉花般软绵? 面对王轻,是他出于对李大小姐遭遇的同情,以及认可他们之间的交情,方才破例提上一嘴,纵使如此,他依旧没怎么动真格去辩论,几乎是顺着王轻的思路走,而非占据主动。 吴用想,如果自己猜的不错,要不是始皇帝及时转移林稚水的注意力,只怕他下一句话就是终结这场理念之争,另想法子去阻止此事——比如说,到皇城之后,在不揭露王轻的情况下,说服皇帝给恨妖城换府官,再用时间慢慢纠正那些被洗脑百姓的想法。 这样不是不好,只是对于林稚水来说,恐怕和王轻的友谊,也就到此为止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兄弟,恐怕才是我们之中最‘独’的那一个,可他又不需要去做皇帝,当什么孤家寡人呢?” 吴用侧头,远远看向始皇帝,“真正做过皇帝的这一位,才是将收服人才刻入了骨髓里,他再清楚不过,只要林兄弟将王姑娘偏执的心思拉回来,待到她想通后,必然是对林兄弟感激不尽,肝胆相照。而林兄弟,他能做到。” 他们这些文字世界里的人,对此深信不疑。 一番话下来,阮小七彻底懂了:“那始皇帝拐着弯儿,就是不希望林兄弟看出来他的苦心?” 吴用:“……” 吴用恨铁不成钢:“你就关注着这个?”他顿了顿,羽扇半遮住翘起的唇角,“倒也没说错。” 就像消散前会特意支开林稚水一样,为他考虑时,也不想看到少年感动之余,对算计而来的真心有所愧疚。 吴用:“这大概就是,独属于始皇帝的温柔吧。”</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7章 不得善终 水未凉, 王轻看着少年抬起右手,擎杯饮了一口热水,双目霾于氤氲之中,每一次眨眼都正似星子闪烁。 他将杯底“笃”响桌案, 抬起脸冲她一笑时, 王轻呼吸微滞, 敏锐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方才,少年再和她持相反意见,说出来的话都没多大力度, 就像是她觉得房子起一层方便,他觉得房子起三层视野开阔。虽是表达了想法, 却并未以说服她为目的。真正的思维碰撞,该是“一层是很好, 但是你不觉得很容易潮湿吗?万一老年得风湿病怎么办”如此,引发她的思索才对。 而现在, 就如同一头假寐的雄虎,此刻终于认真了。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优美的脊背曲线舒展, 四肢紧绷, 随时可以纵身一跃,擒下猎物。 “你……”他张开嘴时, 王轻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扯着发麻的头皮,强烈的预感冲击着她的神经。 如果她有皮肤,此刻颈窝一定起了大片鸡皮疙瘩,颗颗粒粒都是警惕。 王轻严正以待, 等着林稚水后面的话。 林稚水:“你说的对, 恨确实是比其他思想, 更快捷和更好培养的情绪。” 王轻微微点头,身子前倾。 吴用含笑对着旁边的阮小七和郭靖解释:“先说认同的话,是让对方投来关注,沉浸进去的第一步。” 想要对方听进去,那,首先得听。 林稚水:“我听过一句话——” 王轻:“什么话?” 林稚水:“为什么人总是爱得短暂,却恨得至死不休。” 王轻低声复述了一遍,愣愣的,似乎有些出神,“这话很不错,是哪一位先贤说的?” 林稚水:“我也不太记得了,涉猎的东西有些多,偶尔总能蹦出来一些我自己都不清楚出处的句子。” 王轻想到那会爆炸的面粉,扔去人身上就能瞬间起火的小瓶子,或许还有其他她不知道的神妙操作,有感而发:“林公子的大脑中恐怕装着一处宝山,可比林公子的手珍贵多了。” “不,不是宝山。”林稚水指着自己的脑子,眼中含笑:“这里面装着一个世界。” 是他最大的倚仗。 “别人胸有丘壑,林公子这是心怀世界啊。”王轻打趣道,言语神态中,并未将林稚水的话太当回事。 林稚水笑了笑:“所以,王姑娘的做法,我能理解。” “但是你依然不认同。” 林稚水点头,“对。” 王轻单手托着下巴,颇有些好奇:“那你准备怎么说服我?” * 阮小七也很好奇,“军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吴用:“想要说服一位白手起家的领袖,不太容易。” 何止不太容易,能白手起家的人,心智都比常人坚定,一旦决心要做什么事情,除非让那人做完后得到灾难性后果,否则很难打消想法。 阮小七“啊”了一声,“连军师也没有办法吗?” 吴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梁山还受什么招安,说不得兄弟几个就打到都城去了。” 过了数息,吴用:“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阮小七顿时打起了精神:“什么办法?支个招,让林兄弟搬一下。” 吴用发愕:“你是为了这个?” 阮小七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快,我对军师哥哥的脑子一向有信心。” “你倒是对林兄弟掏心掏肺,连我都压榨。”吴用无可奈何地笑,扇子招摇时,那扇出来的风也有了三分温柔,“想要人改变主意,就得摸清楚她所求为何。” 这个阮小七也能看出来:“灭妖。” “不错,灭妖。她又非心理变态之人,只要妖族灭了,她自然会结束这个做法。” “这我也知道,但灭妖哪有那么轻巧,真等妖族灭了,这城里的人,至少两代都要毁得差不多了。” “七郎啊,凡事不是非此即彼,你且换个方向看——如果能有一个比她如今想法更妙的对抗妖族的手段呢?” 阮小七眼睛一亮:“她一定会转而选择新的,更有效的办法!” 吴用摇着扇子,含笑点头。 阮小七:“那新的对抗妖族的方法是什么?” 吴用笑容一僵。 阮小七目露期待:“嗯?” 吴用掂了掂扇子,然后,往阮小七额头一敲:“我如果知道,还用得着拖到现在说?” 阮小七:“……” 阮小七撇撇嘴,“哦,所以你也没办法。” 吴用顿时有点手痒,想要再敲一敲这个大号熊孩子。“我一时半会想不出来,不代表林兄弟想不出来,他应当已有了想法,才会答应始皇帝。” 阮小七抬头,望向世界之外,那里,少年的桃花眼依旧带笑,笑尽了三月春光,却又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阮小七快把脑袋挠秃了也没有想出来。 只听得林兄弟对王轻说:“王姑娘可知今日城中大夫被发现是杀妻真凶,被逮捕下狱之事?” “我知道。你再一次站出来发声了。”王轻看着林稚水,唇角微微勾起。 真不错,少年不论经历了什么,还是那副冲天闯地,敢问世间不平事的模样。 林稚水:“不如,我们去牢里看看陈大夫?” 王轻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牢房可不是什么适合养老的场所,阴森,昏暗,湿冷之气幽幽往肌肤里钻,谁在里面住上一段时间,准不成人样。 陈大夫才关进去不够半天,劲头正是足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替隔壁牢友看病,“头面虚肿,身体麻木,行履艰难,是风湿,出去后,去药房开二三十丸活血应痛丸,温酒或熟水任下,便好了——前提是,你能出去。” 对面牢友先喜后悲,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悲从中来,掩面泣泪。 有脚步声传来,陈大夫坐在稻草堆上,眼皮子一掀,看到差役毕恭毕敬引着一陌生女子进来时,眉头拧了拧,再看到她身后的红衣少年,眉心舒平,“是你。” 全然无视了王姑娘。 王轻也不恼,双手抱肩,倚靠在墙上,视线不紧不慢地透过黑纱,在二人身上扫荡。 林稚水看着恶臭与污脏之中,依旧挺着腰板坐直的陈大夫,禁不住说了一句和来意无关的话:“我怀疑你的最开始想法是:这个人跪在公堂之上,依旧将背挺直,是一位婞直之人。然而,府官如此造怨的判言,你却毫不在意,我便多留了一个心眼。” 陈大夫自嘲地笑了笑,“都说香兰蕙草能引来真君子,我做下此事后,自知品性非端直,不过是摆不脱身如松,坐如弓的习惯,竟也能把你招过来。” 林稚水走过去,扯了扯门上的锁——这玩意他一剑就能劈开了。他礼貌性地侧头,“可以打开吗?” 陈大夫也转了头,随着林稚水的目光看向王轻:“她是谁?” 关于身份的事情,来之前已经在路上讨论过了,林稚水此时便道:“她姓王,这座城换府官之后的政策,皆是她的手笔。” 这里关的都是死囚,不怕王轻身份泄露。 陈大夫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王轻从腰上将钥匙解下,扔向林稚水,看着他将牢房打开。 陈大夫:“你就不怕我跑了?” 林稚水诧异地瞅他一眼,反手一剑,剑气刻入石墙,陷出长而深的沟壑,“你可以试试。” 陈大夫:“……” 对不起,不敢动不敢动。 林稚水踏进了牢房,在众人眼神中蹲下来,揪了一下陈大夫的发尾,笑道:“我有一些话要问你,你记得说实话,不然我就把你的头发剃光。” 或许现代人不太理解,然而对于古人来说,髡首是一种刑罚,曹操割发代首,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古人眼中,这就是满满的诚意。 陈大夫脸色青了又白,“我收回之前的话!” 这种混不吝的小子,说什么君子! “嗯嗯,您自便。”林稚水不以为意,“陈大夫对恨妖一事怎么看?” 问到这个,陈大夫可就不困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瞧着林稚水:“想出此法之人,终遭祸殃,不得善终!” 反正自己都要被斩了,左不过再五马分尸,除了受侮辱,还有什么怕的。陈大夫定稳了心态,辛辣之言不断从口中吐出:“我行医数十年,见过的美美丑丑之人不计其数,倒是头一回见到丑恶到肌肤每一道纹理,都是一桩冤案的画风清奇的人。” 王轻睫毛一颤,垂了眸子,并不作声。 她大约猜出林稚水的想法了——借受害人之口,道出对她的愤恨与不满,以此来动摇她的心性。 没用的…… 王轻在心中如此对自己说。 她做了这件事,本就下定了决心将恶果背负。有句话她没告诉过林稚水,只是不想对方觉得她在扯大旗,图心安—— 人族当与妖族开战时,将这些人带上战场后,她必是要冲在最前面的,待到尘埃落定,不论人族是输是赢,她该是死在战场上。而早已得到吩咐的部下们,或许可以将她的尸体带回,骤时,城中反应过来的人,或鞭尸,或焚骨,随他们发泄吧。 陈大夫依然在慷慨激昂。 “你是城中过客,恐怕不清楚被影响的人抱着什么样的理念吧。在他们眼里,不恨妖的人都不是人,是异端。不说妖族坏话,不每日唾骂妖族的人,放弃减免税收机会的人,都是傻子。每月会有一次杀妖盛典,都是兽类,不是真的妖,而那时战鼓一擂,你是没有看到,有一个算一个,那些人眼睛红得都要滴血。你猜为何?” “天灾侵害是妖族使坏,子嗣不丰是妖族影响,不能发财,必是有妖妨害,以往我遇上治不好的病人都是哭泣哀绝,最近两年都会反过来安慰我了,他们说:陈大夫别自责,是妖族害了我,要杀妖才能得到救赎,只可惜我们没法杀妖,才无法自救。呸!我稀罕这般安慰吗?我医术不精就是不精,没有华佗扁鹊之能便继续钻研,将不足之处推到妖族身上算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挑动人族对妖族的仇恨,行愚民之策,妄图将人民变成她手上的一柄剑,殊不知,剑有双刃,持剑者,终有不慎被剑反噬。” “非战无以复仇,暴民之怒,血溅五步,她就那么有信心,在达成目的之前,能制住手里的剑?” “她那么能,怎么生在地上?怎么不登天追月呢?” * 文字世界中,阮小七抚着自己的飞鱼钩,脑中忽有一念闪过。心神不在手中动作上,指腹划过钩尖,拉出一道血口子。 “我知道了!”他不去管那渗血的伤处,只顾着兴奋地连着几个空翻,“我知道林兄弟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 阮小七心中清楚,只要不是对敌方,林兄弟向来是一个温柔的人,从不揭人短处与伤疤,更甭论蓄意去引出不忿之言,让被针对的对象直面这场恶意了。 ——在林稚水应承了始皇帝那一刻,王轻在他眼中,便不再是一个需要注意情绪的人,而是一个必须攻克的目标。 鼓响还需重锤擂,重疾还需猛药医,想要将人拉回来,不撞南墙,也得先让人疼一疼,才能往心底去。 王轻看似不在意,实际上,她真的没有往心里去吗?阮小七觉得未必,毕竟,那还是一个人,而非一尊铁石心肠的雕塑,哪怕她心中想着没关系,我无所谓,终究还是有所不同的。 这,只是林稚水的初步应对。</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8章 重焕生机 将胸中那口闷气吐出后, 陈大夫将胸膛一挺,“我骂完了,要杀就杀!” 林稚水:“谁说要杀你了?” 陈大夫将嘴往王轻的方向一努, “骂的又不是你, 你不杀,可有人杀。” “我杀你作甚。”王轻似乎是瞥了他一眼,也似乎没有, 面纱遮住了她的表情, 只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其中未曾有怒火,非常平静地陈述事实:“你在大庭广众下被捕, 现在杀了, 来日如何按律斩你?” 陈大夫哈哈一笑,“按律当斩, 不错,不错。” 在他眼中, 按照朝廷的律法, 总比按照府官的私法死去,要强上百倍。 林稚水重新锁上牢房, 侧头:“王姑娘, 咱们先离开这儿。” 王轻微微点头,待林稚水迈步后才上前, 与他并行。 两人谁也没看到,身后,陈大夫起了身,对着林稚水的背影深深一揖。 隔壁的犯人等到他们都走后, 好奇:“大夫, 你拜他做什么?” 陈大夫身体猛地后仰, 倒在稻草堆上,双眼直勾勾盯着牢顶。 犯人又问了一遍,他才道:“他或许能把那女娃子偏激的思想纠过来。” 那犯人想了一下刚才听到的事,十分不解:“为什么要纠正?只需要骂一骂妖族,说一说妖族的残暴,就能减税。我家行商,在本地做些茶叶买卖,得交‘住税’,每千钱交税三十文。” 陈大夫:“这税收挺好的,不重。” 犯人笑道:“茶叶暴利,散茶三十钱一斤,我家一个月便能卖它一千斤,便是三万钱,‘住税’需交九百文,若是骂一骂妖族,减税后便是八百一十文,何乐而不为呢?” 陈大夫:“……但是,省下来的九十文钱,连一斤猪肉都买不起。” 犯人叹气:“毕竟,还有‘过税’要收。流转三千里,征收五次‘过税’,一斤茶叶要收二文,五次共计十文。” 陈大夫笑道:“不过十文……” 犯人面无表情:“我家卖的蜀茶,一次运两千五百万斤。” 那就是两亿五千万钱,如果恨妖城这里能减一成‘过税’,那就是省了五百万的青铜钱! 陈大夫无言以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五百万钱,足够他们尝试着去服从恨妖城的条例,毕竟,在他们看来,喊几句话能有什么害处呢? 犯人敲了敲牢栏,“笃笃笃笃”敲得陈大夫心烦,而更让他心烦的是对方的话:“陈大夫你也别瞎操这个心了,咱们马上就要死了,管那么多做什么,而且,恨妖能出什么大事,又不是恨人恨国,依我看,您就是那个……那个……杞什么什么?” 陈大夫:“杞人忧天。” “对!”犯人一掌拍向牢栏,疼红了手又立刻缩回来,“就是这个!” 陈大夫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管对方如何喊,也不将脸转回来。 * 出去后,林稚水问:“王姑娘可有感想?” 王轻慢悠悠地走在林稚水身侧,连说话的语调也是不急不缓的:“感想,当然有。那大夫说的不错,恨意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伤己,只不过他不知全局,管中窥豹,终究只能偏颇的做出评价。” 王姑娘的不受影响,在林稚水的心理预期之中——她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人。 需得徐徐图之。 林稚水:“依你看,怎样才叫不偏颇呢?” 王轻瞟了一眼前方,“小心台阶。” “啊?”林稚水愣住,脚步不自觉的一顿,再下脚时就踩准了石阶,免得靴底打滑,“多谢。” 王轻笑了笑,继续:“我该被骂,这个我认,我做的确实不是人事。” 下了台阶,一颗颗雨珠近在咫尺地砸下来,溅起的水花如跳珠碎石,鞋面凉丝丝的,洇着水渍。 她不退反进,踩着屋檐倒影出的那条白与黑的分界线,好像在独木桥上那般,摇摇晃晃地走。左侧是微亮的灯笼光照着一小片空地,右侧是漆黑的雨夜。 “在那大夫看来,我很不可理喻,莫名其妙便引导城里的人恨妖族——也或许不是莫名其妙,而是认为我与妖族有仇,仅凭自己报不了仇,便将仇恨加诸于其他人身上,诱导他们替我报仇。” 林稚水摇摇头:“你不是。”尽管曾经的李大小姐被妖族圣女剥去人皮,盗走身份,林稚水也相信,她组建反抗军不是为了仇恨才对付的妖族,不然,以妖族圣女那虚弱的身体,此前又是孤身在人族,卧底拼上命将她一波带走,并非难事。 王姑娘侧头凝视少年,微微弯了双眼。 “所以,我说他偏颇。当然,并不是说他知道真相,就会认可我的做法,他或许依然会痛骂我一顿,却也比现在更站得住脚。”王轻道:“如果你认为他这么一骂,能将我‘骂醒’,最好还是快些抛弃这种妄想。” 最难的不是将人从黄泉里捞出来,最难的从来都是对方明知道这是一条通往黄泉的路,依然义无反顾地踏了上去。你跟她说“这是错的”,她回你“我知道”,你跟她说“此路不通”,她回你“我明白”。你看出来的,她早就看出来了,你苦口婆心的道理,她早已在心中叩问过自己。 ——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并且足够清醒地走下去。 似乎无解。 王轻说完后,久久没等到林稚水的话,看上去像是放弃了。 放弃了也好。 王轻垂眸,继续踩着那一线檐影前进。她幼时就颇爱这般游戏,有时是在地上走,有时是在独木桥上走,有时是在屋顶走脊,有时是在廊上走栏,行差踏错,便会摔得鼻青脸肿。 “如果我没拆穿陈大夫,你原先是打算如何对待他的?” 林稚水的声音闇忽响起,吓了自顾自盖章他放弃的王姑娘一跳,左脚本是踏去右脚前边的,下意识地,她右脚也动了。 正宗的右脚绊左脚后,王轻骨碌着斜斜往前扑,眼见着就要整个人扑进雨中,掉进这无星无月的夜里。 骤然而出的剑光,擦着她的发顶闪电般亮了苍穹。远处的屋楼,近处的墙亘,溅泥的地,还有她墨绢般的双眸,皆披上了一抹亮白。 剑势隔断了雨线,斜里唿噜伸出一只手,抓住她,往后一拽,将她干干净净地带回檐下。亮色散去,停滞的雨水重新奔向大地,四周又浸没进了魆黑之中,虚虚浮浮瞥见起伏的屋檐若兽脊。 “小心。”这时,少年清朗的声音才姗姗来迟,伴随的,还有利剑回鞘的闷响。 那颗心脏便猛地一跳。 与风月无关,只是少年并不知晓,漫漫二十六年间,她的世界里有腥风血雨,有刀光剑影,有沸腾的烈酒灼烧唇舌,有幽旷的平地白马啸风,唯独差一声—— 小心。 以前,女人不能上族谱的李家里,不会有人对她这么说。现在,作为一方领袖,她是幕下英僚的指向灯,亦无人会记得,她也怕失误。 王轻回身,踮脚将檐上灯笼取下,烛火透过薄纸传薪,可惜青红摇曳,也仅能占明身前一尺。 愔愔之中,女子似乎依旧是笑语盈盈:“你瞧,这么一点灯,是照不亮北海南山的。” 这么一点爱,又让她怎么相信,它能使人踏千山,破风雪,历尽九折亦不畏? 王轻信恨,信嫉,信仁心,也信热血,唯独,不信爱。 未等少年回过味,王轻怀抱灯笼,问他:“你刚才问了我什么?” 林稚水不加思索地:“如果我没拆穿陈大夫,你原先是打算如何对待他的?” 黑面纱后的目光一刹那冷凝,几乎能让人感觉出屏障遮挡的面孔是如何面无表情。 林稚水不解:“这个不能问吗?” “能问,而且,你问到点子上了。” “那你怎么一副我触犯了秘密,在考虑要不要杀了我的表情——虽然我看不到,但是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王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是叹出声:“林稚水,你为什么能那么容易交托信任呢?这样真的很不好。” 恨妖城,明面是有不少冤假错案,将一切推给妖族,可王轻又怎么会允许真凶逍遥法外呢? 暗中将一切调查得清清楚楚,再让凶手暴毙,便是权衡之下,能给受害者的最大交代。 这些,他们都用暗室将记载真凶以及探查经过的册子收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但林稚水又不清楚他们有证明的东西,就这么直接问出来,真不怕她扯谎,故意美化形象? 唉,这也太容易上当受骗了,令人操心。 被拉着说了好一会儿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少年双眼快转成漩涡了,迷迷糊糊间就揪住了一个重点:“所以,王姑娘果然没有放过罪犯!” 王轻看着那张立刻灿烂起来的笑脸,心情复杂,“嗯。” 林稚水高兴极了:“这真是半件好事!” 王轻:“半件?” 林稚水:“我能去翻一翻那些册子卷宗吗?” 尽管被岔开了话题,王轻也不恼,“都说了这么多了,也不差让你知道这一样。走吧。” 密室里,卷宗叠叠,每一桩案子都记载得清清楚楚,起因经过结果,包括查案人的思路,暗中拘过来审问出的证词,旁边的多宝阁上,还摆放了案子对应的凶器,证物。 林稚水呆在暗室里,花了整整一天浏览完所有的案件,不辞辛苦地和包公商讨,确定没有一桩出错的案件后,方才抬起头,眨了眨干涩的双眼:“王姑娘……” 王姑娘放下一碗粉汤,“吃饭。” 林稚水摆摆手,“没事,饿一顿……” 白筷子被强行塞他手里,王轻强硬道:“不填饱肚子,不管接下来你说什么,我都不听!” 突然被霸道了一下,林稚水还有些懵,机械地拿起筷子夹粉,吸溜吸溜吃进嘴里。 十六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连吃了三碗粉汤,七八个烧卖,一碗八宝粥方才餍足地眯起眼睛。 绢布抹嘴巴时,林稚水还有点不太好意思,然而,等到谈正事时,少年双眼刹那凌厉:“王姑娘,我们去把剩下半件事完成吧。” “剩下半件事是指……” 林稚水认真地望着她:“你知道真相,我知道真相,他们——你的下属们知道真相,可是那些旁观者不知道,那些受害者不知道,那些受害者家属也不知道。” “我尊重你的理念,但是,不论如何,死去的人总该知道害了自己的人已伏诛才是。” 他指着那些卷宗,目光灼灼:“我们去将真相,一个个告知受害者。” 少年耀眼无比,那一瞬间,王轻只觉自己看到了烈光泱泱,一切枯萎的,凋零的,都会在艳阳天中重焕生机。</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9章 一个阳谋 “妻子谋杀猎户丈夫后, 放火烧屋,谎称火灾。明面上判定:妻子无罪,系妖族报复猎户所为。” 林稚水手中拿着册子, 小声念了一遍。 王轻明明已经做出了决定,此刻不知为何,依然感觉脸上火烧那般辣。 “暗中以刑法所判:杀人者,斩,已执行。”林稚水念完,合起册子, 抬头看王轻:“这是最早的那桩案子,先从它开始?巧的很, 今天是猎户的祭日。” 王姑娘点了点头。 今夜无雨, 月光惨淡, 冈上坟包处,早早蹲了一位老妇。鸡犬在她身边聚散,将坟冢游荡成家中小院。 “儿啊。”老妇将纸钱一张张烧下去,火光印红她斑白的头发, “看看这些小鸡,你走的时候家里只有三只小鸡, 现在变成一百多只了, 有一些养大后卖掉,赚了不少钱,你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过也能很好。府官大人每十天就会来看看我, 可没人敢欺负我这把老骨头。” 寒风惊起松涛,扰醒了栖息的雀鸟,却温柔地拂过老妇脸上皱纹, 银发随风轻蹭着她的脸颊,似在抚摸。 老妇不得不眯起眼睛:“儿啊,你在下面好好过,不用给娘省钱,好好和媳妇儿过日子,娘买了很多金宝银宝,都给你,别像以前一样,烧热水的薪柴都舍不得多用。”棺材铺里卖的纸金元宝和纸银元宝,仿佛不要钱般,被她往火里烧,焰色越腾越旺,烘亮了脸上两行老泪。 隔着山岗,闻得哭声飘淼,悲风瑟瑟,纸钱的灰扬漫了天。林稚水伸出手,灰烬飞近白掌,黏得满手斑驳,“五年了,她至今不知道她儿媳妇就是那个凶手,只看今年,便能瞧出她往年也不例外,希翼意外身亡的儿子儿媳能在地下过得好。年年岁岁,皆是如此,倘若她儿子不曾投胎,年年听家人的殷殷关切,该多难受,多心塞啊。” 死者何其无辜,他的家人,又何其无辜? 王轻指尖一颤,远远看着老妇佝偻的身形,心绪复杂。 纸钱烧完了,老妇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话,才颤巍巍起身,呼唤着黄犬将鸡崽子们赶回家。 约莫等了一盏茶,确定老妇不会去而复返后,林稚水与王轻才出现在猎户的坟前,酒水尚沃着土地,残留湿气。 林稚水拿出小册子,吐字清晰地将关于猎户的案件记载在他埋骨之地念了一遍,包括杀人者已死,死法勉强也能说是受到律法制裁的消息,也一并告诉了他。 飒飒风厉,拍打着碑石,似凄似怆。 念完后,少年语气郑重,似是承诺:“你放心,很快,杀害你的人就不能够继续留着清清白白的名声在阳间了。” 没有人能剥夺别人的知情权,也没有人在犯了罪之后,还能完好地避过谴责目光。 如果王姑娘依然固执她的做法,那就由他来,将所有的,不论是藏污纳垢,还是阳春白雪,都揭露在日光之下,是好是坏,都该由人来决定,而不是直接抹掉他们知晓真相的权力。 ——他能理解她的做法,他能尊重她的做法,却无法认同她的做法,所以,他会有他自己的做法。 在少年好听的嗓音中,风也慢了下来。王轻静默着,好像自己是一块木桩子。 只在林稚水说完之后,看着他明亮清澈的双眼,将唇角一抿,转头对着墓碑,微微垂首,“我很抱歉。” 这些歉意,在她心中囤积了五年,说出口后,也并没有觉得心情放松,认为可以释然了,她仅仅是从林稚水的行动中,领悟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总该说出口,或许你不觉得需要那么做,但是,总有人会需要。 少年眼角微微翘起,黑亮的眸子似乎流溢着欣然:“咱们走,去下一个。” “好。” 他们往岗下走时,大风起,刮起的粗砂大石磨着墓碑,吱哇声极像人语。 一个状若石头的东西在岗上翻滚而下,被风推着,往林稚水脚上一撞。 少年及时收脚,那黑乎乎的东西便停在了他鞋尖前。 “这是什么?”林稚水弯腰捡起来,借着不太明朗的月光看清了它,“馒头?” 他记得猎户的坟前就摆有三个大馒头做祭品,这是被狂风吹滚下来了? 林稚水侧头看向王轻:“你等我一下。” 王轻的视线往他手上一瞥,“你要放回?” 林稚水:“还得去找山泉冲一冲。” 王轻点点头:“同去。” 两人找到了一片结冰的泉道,用剑撬开厚厚的冰层,将馒头伸进那刺骨寒泉中刷洗,再放回墓前。 然后,在快要走下山岗时,那馒头再一次滚到了林稚水脚边,锲而不舍。 林稚水:“……” 王轻:“……” 他们纷纷按住了剑柄,瞧望四周。 包公轻轻一叹:“主家,收下。” 林稚水发愕,电光石火间回过神:“包待制,您是不是……” “是啊,我看到了。”包公想到自己的阴阳眼看见的场景,脸上微微动容。 他看到了,少年在素不相识的人坟前,告知对方,他死去的真相,以及凶手死亡的真相。那重若千钧的承诺后,是猎户的魂灵幽幽从地府升回,向少年隆重一拜。 风是猎户的心意,馒头是猎户的感激。 ——要不是吹三个实在做不到,他还想将三个馒头都送过来。 林稚水:“他还在吗?” “回地府去了。据猜测,无冤屈的魂魄无法在阳间久留。” 林稚水垂眸,凝视着靴前沾了泥土的馒头,眼中烁闪着触动。 他往坟墓的方向拱了拱手:“一路珍重。”蹲下身,散发热气的手掌包裹着有些梆硬的馒头,一颗心在滚烫的胸膛跳动,几乎要顺着那一弯腰,从喉咙里滚出去。 在王轻眼里,林稚水的动作无头无脑,但她看懂了,“是……猎户送你的?” “嗯!”少年咧出洁白的牙齿。 尽管他不是为了一声感谢去做,得到别人的感激时,他总是高兴的。 王轻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就是突然地别开了目光,不想让涌起热气的眼睛被少年发现,亦无法去直视少年清澈透亮的双瞳。 和少年比起来,她的世界是多么充满了脏污啊。 王轻压着声音里的异样:“……我们继续。”去继续做你想做的。 “好!”林稚水翻开册子,“我看看,第二位,长工刁奸雇主妻子,其雇主骗杀长工,开水浇淋创口,掩盖血荫,假作中风而死。明面上判定:受妖族惊吓过度,中风而亡。暗中以刑法所判:虽情有可原,终是杀人,斩,已执行。” 刁奸,也就是诱|奸。 “我记得,刁奸被陛……”林稚水顿了顿,“当今视为有伤风化,判凌迟。而被奸妇人,不至于死罪。” 王轻冷笑一声:“那员外怕被张扬出去,使自己丢人。而他妻子,自提希望员外另娶一妻,降她为妾,员外亦答应了。” “案中记载了长工以私事威胁妇人与他通奸。”她看着林稚水:“你待如何?” 林稚水不假思索:“他死有余辜。”又道:“跳过这个,去下一个。” “我还以为你会说,不论如何,他是死在他人手里的,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我也没那么正直——逼|奸犯不配。” 王轻露出了一个笑容。 林稚水:“有一件事,我希望能得到王姑娘的同意。” “什么事?” “如果这些案件记录日后会公之于众,能不能将这件案子扣下来,单独告知那员外的妻子?这样子她就不会受到二次伤害了。” 王轻定定看着他。 可以说她以前接触得狭窄,也可以说她不怎么习惯到处交友,但是,艳如骄阳,又温柔似水的少年,是她二十六年的时光中,罕见的亮色。 他来之前,考虑到是上坟,甚至还特意换下常穿的红袍,素白的长衫映着皎洁的月光,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滔滔江汉,既能承载着清水,亦能包容浊泥。 “好。”王轻此时也不想说什么‘你就那么有信心我会打消想法’之类调侃的话,只是坚定地,凝重地:“我答应你。” 王姑娘手抚着长剑剑柄,闭了闭眼。 这是一个可怕的预感,也许,她真的会有所动摇。 “林稚水。”月光打在她面上,隔着黑纱,眼眸中的那一丝动容被藏了起来,只有一声看似冷冰冰的不悦:“你真狡猾。” 首领不会轻易动摇想法,清醒的人不觉得自己需要做出改变,但是,狡猾的小狼用他的耐心,慢慢磨软保护心脏的胸骨。 王轻总归还是个人,是人,就能有恻隐之心。比起冷漠的话术,这一回,少年选择了用感情化为楔子,宛若木工伐树,用一件件事冲击王轻的心神,直到楔子的尖端插入心口,慢慢张开心房。 一个阳谋。 林稚水侧头看她:“但是,它已经被你识破了。” 王轻:“所以,你要怎么做?” 林稚水摇了摇手里的册子,似是不解她为什么会这么问,“继续做。” 王轻:“若是我说,我不去了呢?” 林稚水茫然:“可是,我做这事,也不是单单为了改变你的想法啊。” 青莲剑挂在他腰间,好似捧了一缕月白,凝成剑鞘,守护着刚直的长剑——淡蓝之下,剑身无邪。“你要是不想去,我自己去就好了,还有一百三十七个案子的死者等着真相,我做完就回府里找你。” 王轻与林稚水对视片刻,“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她想看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0章 璀璨未来 第三个案子, 独身男性被勒死在家中,钱财不见。 林稚水在邻里好心替他挖的坟外,将匪徒伏诛的后续娓娓道来。 第四个案子, 男主人连带一对双胞胎女儿被打破脑袋, 藏尸山洞, 只有恰好回娘家的女主人逃过一劫。犯人是暗恨男主人拆穿他偷鸡摸狗的街坊。 将杀人者并没有逃脱制裁这个消息带给死者后, 林稚水又转道去了他们家中,为将双眼哭瞎的女主人,留下了一袋碎银。 第五个案子, 学子因私试名次, 认为书院先生们徇私, 使他屈居第二,引弓射杀两位先生,一位副院长,后拔剑自刎。官府对外将他的愤恨之情, 说是被妖族引诱。 林稚水挨个走遍惨死的先生及副院长的墓地, 不厌其烦地表明,纵然过了四五年,也一定要让那学子将该有的罪名背好。 第六个案子…… 第七个案子…… 一百三十七个案子, 一百三十七道承诺。 王轻无法从林稚水的眼里看出虚伪,亦无法从他话语中辨出假意。从黑夜走到白天,从清爽走到汗湿衣衫,每一次都说得真诚, 每一句都并非敷衍, 王轻想不明白, 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奕奕的精神, 令他一丝不苟地去完成这分明应该和他没有任何关联的事情。 待到最后一桩案子时, 鬼使神差地,王轻退后数步,去看林稚水背影,想看一看他会不会疲倦。 红日照下,子午之时,金黄光辉浮烟般拢在少年身周。 那绝不是正午阳光灿烂带来的错觉! 王轻瞳孔一缩。 所以,那是什么?竟使他粲然若神人! * “那是什么?!” 城中人纷纷抬头,瞧向天际。 一道黑影自青霄掠过,金色波纹华靡,如排云扩散。似要直延伸到苍穹尽头。 “好像是从府官大人的府邸飞出来的!” 破风之声迅疾,却并不尖锐,黑光泱泱,金光峨峨,挟天火降世之威,坠向城郊。 林稚水听得声响,侧头看去,只远望得一道黑光划破云天而来,轰然落于他身前,气浪掀起发丝,漆黑的瞳仁映着金圈,好似玄奥隐微其中。 那是一柄巨大无比的钝剑,直插入土中,通体幽暗。外有金光周流,合着少年一呼一吸,光如日晕。 王轻认出了它:“这是巨阙,那柄‘废剑’?!” 林稚水:“废剑?” 巨阙似乎听得懂这话,不满地嗡嗡震动,地面顿生裂缝。 怎么看都不像废剑。 王轻:“巨阙被称为废剑,并非是说它钝而无用,而是指,寻常人没法子用它。” 所谓“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巨阙为十大名剑之一,钝而厚重,一旦挥舞,可开山裂石。然而正因如此,非九牛二虎之力不可驱使的局限,令它不似普通剑刃,上手就能用。想要用它,得先打熬力气,平常人学剑,三五年内就能有小成。学巨阙,三五年恐怕人还在搬砖练气力! 这便是众人称其为‘废剑’的缘由。 李韬把巨阙送给林稚水时,他还未拜师青莲剑仙,巨阙予他,正好可以打磨心性以及力气,万一兵刃被夺,凭一身巨力,说不得也能化险为夷。 林稚水看着巨阙,巨阙也好似在看着林稚水,金光闪烁,如同人脸上的骄傲之意,仿佛在说:我可不是随便的剑,绝不会是个人都能拿起来! 林稚水若有所思,不知道哪来的冲动驱使他,令他走上前去,伸手握住了巨阙的剑柄。 “小心闪到腰!”王轻记得,林稚水并没有怪力。 然而,林稚水握着巨阙,轻轻松松就将它从土里拔了出来,不比拿一支笔困难多少。 王轻好似看到了铁树开花,雄鸡生卵。 李家的剑道天才不少,可在不经过特意的力气训练,想拿起巨阙的人,无一不是铩羽而归。他们那么做,皆是因为传言十大名剑有灵,列如巨阙,倘若能得其认可,无需巨力也可以挥动它。 对了……认主!!! 王轻猛然发现,林稚水身上的金光,与巨阙的金光如出一辙,她有预感,这金光才是巨阙认主的关键,只不过,平日里宝剑自晦,从未有人见过巨阙放光罢了。 巨阙有金光,王轻知道,典籍中记载“一朝欧冶鼓洪炉,跃跃祥金成巨阙”,但是她一直以为这话里的“祥金”是虚指,一种描写手法,谁能想到,居然是写实?! 林稚水:“王姑娘?王姑娘?” 王轻回了神,“怎么了?” 林稚水:“我们该去牢里了。” “牢里?去牢里做什么?” “还有最后一位。” “嗯?不是完了吗?” “还有陈大夫!”少年眸若星辰,“他对恨妖的事情非常生气,反正都要死了,至少在死之前让他知道,这座城邑,会有将来的。” 王轻扯了扯嘴角,嘴硬道:“我可没答应。” 林稚水不说话,只是冲着她笑,金光之中,眼瞳异常黑亮。 便是他不说,王轻也读懂了那未尽之言。 ——你做你想做的,我做我想做的,我们,各为其道。 王轻:“你倒是个好人。” 少年睁着双眼望她:“我本来就是好人。” 再低下头去摆弄巨阙,神色苦恼,认主后,这玩意背在背上,倒不会压死他,可,一来,他没带系剑的绳子,二来,它身上的金光也太亮了,“巨阙,打个商量,你的光能不能收起来?” 金光闪了闪,慢慢缩回剑身。便又变回一柄古朴重剑,黑沉沉的,看着更像是一条大铁块。 林稚水乐了,“这下可以了,别人顶多觉得我用古古怪怪的剑,不会去想这是什么重宝。” 古古怪怪的剑撞了他一下,这要是原来的重量,得撞他眼前一黑。 林稚水单手把重剑一拎,想了想,扛到肩上,回头勾着眼角一笑,是鲜活的朝气,“王姑娘,走啦!”长腿往前迈,一步迈出旁人两步的路。 他身上的金光也黯淡了……不,应该说也收回去了。 王轻:“林公子可知道自己刚才,也有着和巨阙一样的光?” “也是金光?” “对。” “我身上确实有金光,但那是在体内的,而且也不多,就只浮动于灵气表层……”林稚水一边说,一边顺便内了个视,当场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了!” 这都成小金人了! 在旁人看不到的少年体内,金光若河水沛沛,流经五脏六腑,覆映骨骼经脉。 王轻趁机询问:“你还记得第一次有金光的时候吗?” 那肯定得记得,就是因为包公审阴,为那童鬼申冤,才让他从对方口中得知徐吟想的账簿,呈交给陆县令,发现县令消极怠工,才进而人与妖之间的真实情况。 当然,后面那些都不必说,林稚水只说了包公审案一事,就见王姑娘一副忽然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幡然醒悟的模样。好奇地问她:“你想到了什么?” 王轻偏头,嘴唇动了动。 林稚水:“什么?” 王轻的目光投注在巨阙剑身,想要抬手去摸这柄她以前经常在李家家主身边看到的剑,然而,手抬起不到半寸便陡然放下,空余被带动的袖口在晃动。 “是浩然之气。”王轻回忆着李家家主对她讲过的巨阙详解,“巨阙是正义之剑。而金者,刚健中正之性,可以去邪,扶持正气也。所以,我猜那金气,是正气,是浩气,是刚直之气。” 王轻说着说着,就看向了林稚水。 他每发自内心做一件浩然正气之事,金光便更盛一层,究竟是如何的秉承正义,才有今天这番,身负光明,如日照世。 巨阙选择他,实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浩然正气?”少年的身形挺拔如出鞘长剑,却不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厉锋芒,微微侧目时,眼中凝聚的好奇更令他似兰皋般,仿佛别人稍微主动地去驾船,就能够接近,“竟然是因为这个?” 林稚水举起巨阙,突然间尝试着往剑身中注入少量的金光,剑身嗡然一震,光芒怒放,比油里倒水还夸张,转瞬间蒙上灿金之色。 随手一挥,剑啸好似龙吟,爆掠出匹练剑气,一股盛大刚直的气息随之而出,不远处被击中的巨石骤然碎裂,轰鸣声若九天雷霆。 林稚水:“……” 王轻:“……” 林稚水顿时感觉有点口干,摩挲着剑柄,指尖绷得发紧:“这威力,有点大啊。” 只注入少量的正气就能有这样的效果,假如一口气把他体内的全输进去,那能有多厉害?削山平海? 冷静冷静,这个要作为杀手锏,不能随便试。 王轻感觉浑身都有些热。 她为什么要选择欺骗城中人,构造类似于狂信徒的军队,不就是因为她觉得妖族无法轻易战胜,需要调动一切能够调动的力量吗? 眼前看到的场景仿佛在王轻脑子里点燃了一把火,将她的世界燎亮。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林稚水。” “嗯?” “你可知道,九灵盛宴?” 林稚水点了点头,眼中微带疑惑。 九灵盛宴他当然知道,只要不是从出生起就完全与世隔绝的人,都会知道这一个每三十六年举办一次的盛会。 九灵者,九天也。取自“辟九灵而求索,曾何足以自隆?登其万天而通观,浴太始之和风”,又名——登天路。 不拘身份地位,不论是否读书人,甚至不论种族,皆能报名参加,若得第一,便是一步登天。只不过,有年岁限制,唯有各族青年才可参加,所以,还有一个特别接地气的名字“青年大比”。 以前,人族兴盛时,九灵盛宴是用来彰显实力,使四海八荒,诸天万界心生畏惧的大会,而如今,只有人、妖二族参与,并且近几千年来,一直都是妖族压着人族打。 林稚水:“怎么突然提起它了?” “离上一次的九灵盛宴已过了三十五年,明年就又是一**会的开始,凡是二十四岁以下,皆可报名。” 林稚水意识到了什么,身体更加绷直如弦,蓬勃矫健的朝气杂混着浑然天成的飒爽,使少年现出了一股逼人的俊美。 “九灵盛宴,登天大道,尽头为绝巅。林稚水,只要你是第一,我便停下一切挑拨恨意的手段,并且将真相公之于众,亲自上门,对受害者的家属负荆请罪。” 王轻的双眼紧盯着他,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凝望着一轮朝阳,一份希望,“证明给我看,我不需要依靠那么极端的做法,也能等到人族拥有光明璀璨的未来。”</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1章 为虎作伥 “好。” 少年仰了仰下巴, 白净的颈子修长,将紧贴着躯干的素衫拉得绷直,看上去又干净又利落, “你好好看着, 人族的未来,必然一片光明。” 回大牢的路又快又短,行走的步子又轻捷又怡悦, 心口大石落地的声音响亮悦耳,狱卒从腰带上叮叮当当解下钥匙, 大铁门拉开腐朽的闷躁味道,也没能让林稚水皱眉。 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王姑娘吃过腌鱼吗,闻起来又咸又腥,这牢里就像是腌鱼的大缸子,人在里面都要腌入味儿了。” 王轻踩着脚下略显潮湿的地板,视线从墙角滑溜溜的青苔一飘而过,“腌鱼我没吃过, 腌肉倒是吃过不少, 年节家家户户都有腌肉大火腿, 闻起来就是这个味儿——看来过年前后不用给他们清扫牢房了, 闻着腌味,过个好年。” 年后, 就可以见血处决了。 “过年啊……”林稚水算了算时日,“只差五天,那我得快些赶去皇城, 应该还能赶得上除夕。” 王轻脚步一顿, 神色诧异:“五天, 到皇城?” 这里离皇城可不近, 坐马车也得直到二月三号才能到那儿,足足两个月的路程,五天就想到达? 林稚水转了转手脖子,盯着自己有些淡白的指甲,混不在意道:“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 王轻拧了拧眉。 一支支火把从他们身边往后退去,砖墙上,人影绞着火影晃动,游过了一面面墙,直到牢房近在眼前,影子才静静地拉长在人后。 林稚水站到门前,“陈大夫……” 大夫翻了个身面向他,睁眼时略带不解:“你怎么又来了?老夫可不是华佗,还能有一本绝世医书留给你。” 林稚水朝他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布包,穿过栏杆缝隙递进去。 当大夫的,望闻问切是基本功,鼻子轻轻一动,就嗅了出来,“鸡肉?你给我带这个做什么?” 少年笑得很和善:“快过年了,牢里的饭食没有多少油,给您带一碟鸡腿肉尝尝。” 王轻淡淡道:“我说你怎么特意跑去东街,原来是买这个去了。” 东街离牢狱远的很,一个在东北角,一个在西南角,王姑娘补充的这句话很难说不是故意在帮林稚水刷好感度。 陈大夫眼皮子抖了一下,终究还是把布包接过来,常常拣草药的手摸得满手滑腻,等将布包打开,露出里面削成一块块的腿肉,鸡皮黄澄澄地流油。旁边的牢房里传来了牢友们响亮的吞咽声。 这时候,非亲非故的,能够带熟肉来探监,真的是很把人放心上了。甭管犯人爱不爱吃肉,好歹情是领了。 之前被他看过病的狱友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大夫,您吃快点,不然,我没上断头台就得先被你馋死了。” 陈大夫抬眼,望着林稚水,难得的严肃认真:“你想要什么?” 不等他回答,就扯长了油布,隔着布用手随意翻动鸡腿肉,红润的肉色看着就很新鲜,“先说好,我真的没有传世医书,家里最值钱的,就是那一瓮瓮的草药。不过,如果你想学医,我现写一些基础也行。” “我没有想要的,一定要说,这根鸡腿是为了感谢您之前的那一番话。”那一通骂,才是将楔子札进树干的关键。 陈大夫慢条斯理吃着鸡腿肉,并不吭声。 这鸡腿油亮诱人,脂绵肉嫩,入口是浓郁的酱香,如果断头饭也能有这个待遇,那他也不怕断头台上走一遭了。 耳边,那小子依旧在叨叨:“还有,我和王姑娘已经去这五年来的案件受害人坟前道过歉了,我答应了他们,一定会把真正的凶手公之于众……” 扑通—— 鲜嫩的鸡腿肉掉到了地上,看得隔壁牢友满脸的心疼,恨不得帮他将肉捡起来。陈大夫却懒得管肉不肉的了,猛然抬头看向林稚水,手捏皱了油纸,“你去做了这事?” 王轻稍稍靠在墙上,火把之下,墙面冰凉,依然没能让她蹙眉。唯有陈大夫的用词令她眉头一挑。 果然啊,这大夫也看出来了,林稚水给她留脸,说是“我和王姑娘”,实际上,做主导的,主动去做这事的,是林稚水,她不过是心有触动下,跟随他行为的投机者。 少年没听出来,扒着牢门,双眼明亮地与陈大夫对视:“是啊。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你听到这个,应该可以安心的去了。” 陈大夫:“……” “话我也带到了,您慢慢吃,过好最后一个年。” 那小子转身就走,背挺腰直,肩平头正,走得神采奕奕,遥遥望去,犹如盖雪青松。陈大夫心中清楚,自己举止端正是从小被亲爹拿鞭子抽出来的习惯,而这姓林的小郎君,结合他的作为,才是那种真正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闭了闭眼睛,张嘴:“公子可听说过……为虎作伥?” 稳健的脚步声停住,接着传来的是少年茫然的声音:“听过是听过,但,大夫您的意思是……” 陈大夫睁开眼睛,“城外南去三四里路,有高山,有山溪自顶流下,冬日沟水涸了,沿长沟逆行,至山腰,乌簇簇的一片林,闻得刺鼻臭气,往北直行,见沮洳之地,烂泥没过膝盖,翻过它,便有虎穴,穴中……”一口气说到这儿,哪怕照顾着林稚水的听力没有太快,肺活量依然受不住。停下来时猛然一呼吸,牢内湿气臭气钻入鼻腔,反射性就拧皱了眉:“有虎妖。” 林稚水眼神一凝:“虎妖?” 王轻摸上了剑柄:“妖?在三四里外的山上?” 家里是茶商的那位狱友好似屁股下有荆棘,从坐的地方弹起来,“虎妖?怎么会有妖在那么近的山上?该死的妖怪想干什么?偷偷吃人?” 陈大夫瞥了他一眼。 恨妖城的洗脑确实成功,纵使是为了税收,意思意思念一念口号的商人,依然不知不觉受到了影响——提到妖,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在人族居所附近,一定是要吃人。 当然,他也没想错——“就算没有吃人,也没抱什么好心思。” 什么是为虎作伥?有一个传说是这样的,被老虎吃掉的人,魂魄会被迫受老虎驱使,成为它的伥鬼。 林稚水捏了捏鼻梁,“我去看看……” 陈大夫:“最好等到月上中天再去,有可能你们不需要自己去找沮洳之地了,跟着鬼魂走就行,我就是那么发现虎妖的。” 林稚水没做太多思考就点了头:“您有经验,听您的。” 离开之前,林稚水忽然发问:“这件事,大夫是不是原本打算带进棺材里?” “是。”陈大夫弯腰去拾掉了的鸡腿肉,‘恰好’避过少年无垢的明眸。 如果不是林稚水做的事情,让他有所触动,他的确决定把这事永久的藏在心中,恨妖城能挡得住虎妖,那便是它的幸事,而倘若挡不住…… “这样一座畸形的城,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他弯着腰,仰起脸,直视林稚水:“我知道,我偏激了。林公子,别那么凝重,高兴一些,是你的行为,才让我决定将这事告诉你——你救了一城的人。” 能不能救到,林稚水并没有打包票,当夜,他和王轻,以及王轻挑的七八个好手,来到了陈大夫说的山上。 才到地方,他们就发现陈大夫所言非虚,他们确实不需要顺着沟渠找沮洳之地——也就是沼泽了,他们找到了大片的鬼魂。 满山的幽灵游荡在路间,身旁飘着莹绿的鬼火,虎啸响起,鬼魂们呆滞着眼瞳,随着啸声,慢慢朝某个方向聚去。 虎妖立于大青石上,威风赫赫,粗大的虎尾一剪,脚下巨石开裂。无数鬼魂立于他身前,摆出臣服的姿态,林稚水等人拨开草丛偷偷去看,只觉得全身发冷。 关键时刻,是和妖族交战多次的秦始皇开口,稳住了林稚水的心神:“伥鬼没法实质伤人,否则,虎妖便该越过狐妖,成为人族心腹大患了。” 别的不说,哪场战争不死人,虎妖往战场上一跑,杀人,或者偶尔补刀,本来是人族的战士,死后却被虎妖操控,攻击同胞,而人族至今还没有伤害鬼魂的有效手段,这还怎么打? 林稚水脑子里得弦才刚稍微松了一下,陛下又继续说:“不过,伥鬼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他们……” 始皇帝低沉的嗓音似乎有些飘忽,离林稚水慢慢远了。 困倦的感觉突如其来降临,没有给少年反抗的时间,便倏地将他拉入黑暗中。 “林兄弟!” “主家!” 这些惊声,林稚水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而与林稚水同行的人,也一并陷入了昏迷,无一例外。 虎妖鼻头一动,从大石上跳了下来,尘土弥漫。山里行人多,他闻着味道,仔仔细细地检查了石头后面,枯沟里面,最后,慢腾腾地迈进苔草里,虎脸勾起诡异的微笑,“这是什么?瞧瞧,我抓到了一群小老鼠?” 虎妖抬起了前肢,月色下,弹出的爪钩闪着寒光。 一轮剑芒如镰刀掠过,只瞬间的“嘎吱”破骨声,长条黑影飞挑到空中,随着虎妖嘶嚎:“我的手——”重重落地。 云雾半遮了明月,夜色中,人影由淡转实,玄衣眇眇,冥晦着赤纹。 一柄黑若冥渊之水的剑指着虎妖咽喉,寒凉刺肤。 “孽畜。”锦衣华服的男人,声音比剑锋更冷,“你做了什么?” 霎时风过,吹散了厚重云层,洁净的光芒洒在那张神情淡漠的脸上,分明没有狠戾之色,却令虎妖不寒而栗。</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2章 无尽鬼蜮 剑尖慢慢往下划, 从虎妖咽喉,划到胸膛,割伤心口, 裂下小腹。 嬴政的目光冷冷地随着剑尖移动,再落到虎妖身下那滩浊黄液体上, 嫌恶地别开视线,“朕给你三息时间,解开术法。” 虎妖双腿直抖,股间淅淅沥沥着尿液,骚味弥漫空气中。“饶、饶命!好汉饶命!我不知道什么术法, 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虎妖欲哭无泪, 换个人他也绝不会这么怂,但是,谁知道面前这人是哪里来的, 一身煌煌霸气,压得妖族苦不堪言。 对, 压得妖族苦不堪言,不是压得他。 虎妖敢拿自己的脑袋做保证, 任何一头妖怪站在这儿, 都会被面前人的威势压得气都不敢多喘一声,仿佛对方是对妖族享有生杀大权的君王, 一个眼神就能令诸妖诚惶诚恐, 生怕惹得对方不快。 可, 对方分明是一个人!人又怎么会能够对妖有生杀大权?开玩笑也不敢这么开啊, 这都要把牛皮吹上天了。 不…… 等等! 纵观人族历史, 还真有人做到了, 是那铁血大秦的君主, 秦始皇。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妖族七百余里。狐不敢南下而食人,士不敢弯弓而报怨。虎妖心里默念着这段话,扒开了记忆里那段妖族的血色岁月。 那时候,尚有秦朝,他还是一头小雏虎,而秦人比虎狼还虎狼,杀妖能进爵,将堂堂妖国杀得亡国,更研究出一种神物,能探出眼前是兽是妖,众妖奔逃入山林中,几近亡族灭种。 那一道道杀妖剁头的身影,形若罗刹,是虎妖永远起不来反抗心思的噩梦。 始皇帝在时,大秦在时,镇得万妖不敢怒亦不敢言,仅是看到秦人靠近,便两腿发软,难以反抗。 虎妖猛然抬头:“你是秦人?!” 唯有秦人,才是妖族破胆的根源。 嬴政冷声:“三息已过……” “等等!”虎妖牙齿打格,“你别割我的头,我真的不知……” “嗯?” “我我我我知道了!”生命危机下,虎妖大脑前所未有的转动,“鬼蜮!他应该是三魂七魄去鬼蜮了!” 指着他要害的剑收了回来,未等虎妖喘出大气,便听得一句厉言:“二三子,审!” 地面奄忽涌出数个泥俑,将他架住,往旁边拖去。虎妖的腿不禁发抖,差点滑倒,上半身全由泥俑提着才没软下去,下半身,两条腿软成烂泥,随着身体拖动,晃晃荡荡。 秦、秦军!!! 铁锈味在虎妖口腔里蔓延,虎妖又立刻振作起精神,小心翼翼将舌头缩起来,免得不小心咬断了舌头,让秦军以为他想要咬舌自尽。 如果换成其他妖族,必没有他这么不堪,可是,他经历过啊!他经历过那个妖王俯首系颈,甘为下吏的赫赫大朝! 他不敢!他真的不敢反抗!再拥有大量伥鬼,他也不敢有别的心思!这些是秦军,那黑袍绣红纹的男子,是秦人啊! 始皇帝没再给虎妖一个多余的眼神,转过身去看晕倒的学生。在看到那充满灰尘和泥土的地面将林稚水的白袍染脏时,眉心微拧,再一想到寒冬腊月,大地霜冻,脸色更是不愉。 兵马俑小哥眼神一闪,上前半步:“陛下,可要驾车来?” 始皇帝:“准。” 青铜车自秦始皇陵中驶出,离开文字世界,停在嬴政面前,兵马俑们知意,轻手轻脚将林稚水抬入车中,盖好被褥。 数道流光随着青铜车从小世界里飞出,落地后,是诸人模样。 吴用扇子也不摇了,五指紧捏着伞骨,“始皇帝此前说的伥鬼害处为何?说不得林兄弟正是因此,才陷入昏迷。” 嬴政垂眸,拂着吹毛短发的剑刃,声若寒泉:“伥鬼以鬼气影响人的阴暗面,使人心理扭曲,变得毛骨悚然。” 也就是,激发人心底的不堪,使人被负面情绪拖累,成为蛇蝎。 包公皱眉:“普通鬼魂亦可,只是,他们是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阴气,才带来的影响。” 阮小七拳头一砸树干,轰地出了浅浅的拳印。 郭靖:“阮兄弟?” 阮小七咬牙道:“那虎妖若是没扯谎,林兄弟去了鬼蜮,出来后,岂不是要不人不鬼?” 他们必然不会嫌弃林兄弟,但,林兄弟肯定也不会想自己入魔。 西门吹雪抬眸扫了一眼其他人,“那就把他带回来。” 剑神一言,使月冷星淡,唯余风雷激荡,将云水翻腾,人心奋动。 “好!那就把他带回来!我阮小七也当了一回被惊醒的梦中人!”‘活阎王’几个跟斗,于风中飒动衣角,三两下就窜到兵马俑们审问的地方,抬腿踢了踢大老虎肥硕的屁股,“嘿,这畜生招了吗?” 黄土味儿混杂着血腥,若有似无地飘着屎尿臭味,地上虎妖早已看不出那虎背熊腰的尊容。尽管他一直嚷嚷着招了,问什么回答什么,兵马俑仍不敢轻易地将这些供词呈给始皇帝,转来转去,问了三四回,审问的手段也是花样百出,才得到一份值得信任的证词——至少,八成的可信度。 兵马俑严肃着神情:“招了。” 然后,阮小七就看着兵马俑想也不想地迈过他,走向始皇帝。 “陛下,臣有供词要奏。” 待嬴政颔首,兵马俑将审问出的所有可信之言说了出来。 虎妖的确没有撒谎,林稚水是被卷进了鬼蜮。那里是众鬼聚集之地,却并非投胎之所。寻常时候,鬼蜮不开,只在每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开启大门,众鬼受召而入。 而林稚水和其余人,来的时间不巧,身处伥鬼齐聚之地,鬼气盖过了人气,鬼魂前往鬼蜮时,一个没注意,就把他们裹走了。 人若进去…… 郭靖急问:“人进去会怎么样?”同时,心中下定决心,如果知道进去的办法,他一定要去闯一闯,把林兄弟全须全尾带出来。 然而,虎妖也不知道人进去会怎么样,他只知道鬼进去后要接受评判,做了恶事的鬼根本没机会出来。 循着这个供词,吴用脑子一转:“鬼进去后,要被不知名存在断功过,人进去,说不得也是该接受评判。” “评判?”始皇帝眼尾一挑,不屑一顾:“谁有资格?” 谁有资格? 既是鬼蜮,唯有人命尔。 林稚水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再摸遍全身,青莲剑不在,巨阙剑不在,战文不在,就连文字世界也联系不上了。 茫然转瞬即逝,坚定重新布满少年眼底,他抬起脚,往前踏了一步。 “唿”地一声,幽蓝鬼火缕缕燃起,左右两排,在他前方列出通往黑暗的长路。 似是在…… “请君入瓮?” 尽管此刻他身上什么助力都没有,林稚水心中依然不见惧意,反而飞起眼角,笑容肆意:“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少年眼中无畏,自是刀山火海都敢闯一闯。 当那一脚踏上鬼火映亮的路时,左侧第一缕鬼火陡然加亮。 林稚水嗅到了腐木的味道。 通俗点,就是发霉。 然后,是酸臭味,像是腐烂的肉混杂了废物污水,直想让人恶心想吐,闻到后想逆风逃出十公里外。 少年皱起了脸。 “嘻嘻。”陌生女孩的声音甜如蜜,含糖量超标到要齁死人,“是不是很臭?” 林稚水淡定地又闻了闻,“是很臭。” 装神弄鬼的烟雾缭起,白纱漂浮,从他鼻间拂过,腐臭直扑鼻腔。酸水几乎要从胃里翻涌上来,林稚水倏地发难,将纱布一揪,入手触感黏腻湿滑,比起布料,更像是什么生物的舌头。 “嘻嘻。”那道陌生的女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从后脑勺传来,“你妹妹本来也该是这个味道。” 林稚水用力一攥布料,“滋”地拉扯声后,反手将纱布甩出鞭子的质感,抽向身后。 抽了个空。 但,并不是没人……或者说,鬼。 布鞭穿过半透明女孩子的身体,如穿水帘,仅有波纹圈圈荡开。女孩对着他笑,脸白得像刷过粉的墙,唇角殷红,笑起来直咧到耳朵根。 “你抓住我的舌头啦。”女孩轻轻道:“它像不像年糕?我特别喜欢吃年糕,闻起来香,吃起来又软又黏。” 手上纱布随着她的话,石火电光间变成了一截长舌头,柔软湿润,微微翘起,舌尖卷着林稚水的手腕,好似水蛇环绕。 配上周围荧荧蓝光,活脱脱一个鬼片现场。 林稚水垂下眼,凝视古怪的长舌头,另一只手,食指与中指并起,“唰”地劈下,两寸剑气自指尖激出,吞吐寒亡。 迅若闪电穿空,捷似狡狼扑食,只是眨眼那一瞬,舌头断成两节,“啪嗒”掉落地面,回弹了两下。 女孩“呜”地一声,捂住了嘴。 少年抬了眸子,静似秋水镜湖,“你是谁?掳我过来有何贵干?” “我是谁?”女孩声音又变了,嘶哑粗涩,让人疑心她嗓子里是不是塞满了糙砂,一动就是杂声刺耳,“你当然不会知道我是谁,你干的都是大事情,怎么会在意我这样的小人物呢?”</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3章 巨阙剑灵 这话古里古怪的, 林稚水听不明白。 “好好说话。”少年郎抬眉时,眉梢连带眼角都微微上扬, 最是风流写意,“跟我阴阳怪气做什么?” 女孩眼瞪瞪:“你居然敢凶我?” 少年笑了,“这天底下,可没有我不敢的事情。” 女孩一顿,“但是,我是鬼……” “人有的时候, 比鬼可怕。” 这话让她抿了唇角,突兀地,眼角滴下血泪,“是啊……”那浓郁的血色划过惨白的脸颊, 为枯萎腐烂的灵魂开出凄厉的花,“人比鬼可怕。有的人, 能为亲人怒打恶霸, 有的人,却会为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财物,将至亲推入地狱。” 除了鬼火亮明的地方,周围尽被黑雾笼罩, 是一片死寂。女孩魂体上缓缓流露青紫的肤色,口唇发绀,眼表浮出血斑,凝结在翻白的眼球上, 分外可怖。 这是很明显的窒息而死的形象。 林稚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看, 细小脆弱的脖颈下, 竟是一套有模有样的嫁衣, 不算特别精致, 却也有了大红袖衫,从领上披下长长的霞帔。 造孽,这孩子搁现代顶天小学六年级,谁这么丧心病狂,连小孩子都娶? 前朝不管,至少在本朝,早有医者证明,女子在天癸未至时,与男人交合,会阴气早泄,不仅伤身,还容易不孕不育,哪怕生下来,孩子也非常脆弱,容易夭折。所以,本朝律法是女子非十四不嫁,男子非十六不娶,眼前的小孩,绝对不够十四! 林稚水叹息一声,指尖剑气寸寸敛回,“你是不是……有什么冤情?” “我说有,你难道还能帮我申冤?” “我能!” 少年沉着声,肃穆之意令女孩想起来以往随父母去庙里拜佛敬神,当香火钱投入功德箱时,庙祝便也是对着她长兄如此凝目,庄严的声音渺渺飘出,言说其日后必定受神佛保佑,大富大贵。就好像在宣告神谕一样。 女孩依旧嘶哑着声音:“我没钱。” 林稚水愣神:“我不要钱。” 那孩子听了,便木呆呆望着他,三五息后,忽自又哭又笑,身后凝出血影,好似狂风下乱舞的树叶,面目狰狞。 “哈、哈哈,你还在做好人,你还在装模作样!我不信你,我才不信你,你在说谎!你说谎骗我!” 腐烂的味道愈发重了,重得人的嗅觉都有些麻木,被强迫着习惯这般恶臭,如今神经竟强行地陷入舒缓之中,眉头不自觉地舒展了。 林稚水瞧着她,鬼哭狼嚎敲击着耳膜,引出了一些思绪:“你是和王员外儿子行冥婚的那个?” 血影立时静止了。 哭泪和笑容同时停在了脸上,小女孩缓缓扭头,双眼直勾勾盯着林稚水。 “你想起来啦?” 林稚水定定看着她。 “你为什么不说话?”小女孩笑容满面,转瞬间,笑脸一收,血点密密麻麻布满瞳仁,将人倒映在那阴沉沉的赤色中,“你是不是也觉得是你对不起我?如果不是你,我本来不会死的。如果你能想起后面还有别的人会受罪,将那员外狠狠打一顿,就没有后面冥婚的事情了。” “是你——都怪你——你做得还不够——” 拉长的调子伴着凉风怆悽,血影浪蹙波翻般从她身后争涌而出,呼啸着,狞恶着,朝林稚水扑过来。 冥冥中,似乎有屠刀吊在顶上,晃着晶影,思想一个行差踏错,便会绳断刀落,将他劈成两截。 * 什么是审判? 问始皇帝,他会说论迹不论心。 问智多星,他会说论心不论迹。 可,谁也不清楚,鬼蜮的审判究竟是按照哪一种。若是论迹不论心,十个人里十一个都不会为林稚水担忧,若是后者…… 万一孩子就死心眼了呢? 万一孩子就认为什么都是他的错,将一切揽在心上呢? 万一……万一他要是遇到了名家的诡辩奇才,明明不是他的错,也被说得愧疚难当,认为都怪自己呢? 这些都不无可能啊。 阮小七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林兄弟没那么呆瓜吧?” 吴用:“说不准。” 阮小七原地蹦了两下,“怎么会说不准呢?我看林兄弟平日里机灵得很,哪那么容易被坏了心境。” 吴用指着郭靖:“你问问郭大侠。” 郭大侠也觉得说不准,毕竟七个月前,林稚水也才有过一次脑子没转过弯,觉得幻境里金光县的覆灭全在于自己的作为,那时候,是郭靖充当心理老师,引着他从胡同里绕出来,这回,可没人能帮他,只寄望于他自己能想通了。 两头白雕还记得他们口中的“林兄弟”,那是一个好像火中生出来的少年,红衣胜臙脂,雪面常常带笑,说要送它们一场全鱼宴,那真是实打实的心意,五万字,挖空心思将一百零三种鱼描述出来,让它们吃得腹胀体重,浑身每一片羽毛都重得如同一条鱼,飞也飞不起来,张喙鸣一声都是鱼腥味。 在知道少年失踪后,白雕便将刚抓到,叼进嘴里还扑腾着尾巴的活鱼都重新吐回水里,从小世界中飞出来,一左一右立于肩甲上,绒软的颊羽轻轻蹭着郭靖的脸。 郭靖是性情中人,不免悲从中来,一左一右搂着雕儿,眼周都红了一圈。 嬴政负手眺望着云翳下阴晦的群山,眼瞳倒映的暗影,比沉闷漆黑的午夜还要幽深。 和其他人的忧心忡忡不同,始皇帝心中从未有过忐忑。 “稍安勿躁。”嬴政语气平和:“等他醒来便是。” 包公诧异:“始皇陛下难道另为他准备了救命利器?” “无。” “难道是早已上过私课,使他心志坚定,不为鬼怪所动?” “无。”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为何坚信他能回来?” 非是他们不认可林稚水,实在是攻心为上,无法防备,再坚强的人,都会有一块柔软的弱点,倘若被抓住了,铁石心肠也能被揉成棉絮。再加上鬼怪本就有莫测高深之能,便是他们亲自去,都不能说一定可以走出来。 嬴政回身,手扶着已回归鞘中的长剑,身后群山蜿蜒,却也抵不过他岳峙渊渟。 陛下已不再年轻,目光却依旧锐利,刀裁的双眉斜飞入鬓,纵着傲气。 “朕的学生自然是最好的。” 烈马要在他面前低垂鬃毛,汹河要在他面前平濡,高山融下雪水,冻土流动泥浆,区区鬼蜮,如何能阻断他的步伐。 如此自信到自负的地步,令其他人哑然。 而且,这已经不算自负了,这都是连着别人一起负了。 但是…… 包公笑了:“始皇陛下教训的是。” 他们也只能相信林稚水了。 始皇陛下忽地侧头,目光似电,“滚出来!” 风吹动青铜马车的帘布,掀开厢内一角。风动时,里面人也动了,顺着撩起的口子伏身跃出来。 左右兵马俑上前两步,挡在了嬴政身前。 这个从车里冒出来的人同样穿着一身红衣,却是更显约束的官袍,他冲嬴政一抱拳:“抱歉,展某失礼了。” 青年朗目疏眉,唇红齿白往那儿一站,似江上清风,山间明月,谁不道一声好,问一句是哪家好儿郎。 然而,始皇帝仅是轻轻一瞥,面色淡然,正要下令兵马俑们将其擒下,包公却是欣喜上前:“展护卫!” 青年利落行礼:“卑职来迟,望相爷恕罪。” 包公连忙将人扶起:“不迟不迟,又非是你想出来便出来的。不过,展护卫是从哪儿出来的?我记得主家并未……” 展护卫略有些不好意思:“说来匪夷所思,按理,我是没办法出来的,林兄所书写的是相爷,展某只占了文章少少几行字,达不到化形而出的底线。然而,此次林义士受难,他之佩剑巨阙与我相契合,便邀我为巨阙剑灵,望我能去鬼蜮一探,将它主人救出来。” 他自然是答应的。只要能出来,重新行义事,保护包公安危,是人是剑灵,他倒也无所谓。 “剑灵?”包公猛地一震,上下打量展昭展护卫,依然是那么笔直的站姿,炯炯有神的双目,精气十足。“可会于身体有害?” “相爷放心,我如今身肢皆非血肉,而是浩然正气所凝化,只要林义士能坚持正义之举,我便永不消散。” 包公这才放下心来,拍了拍展昭的肩膀,笑容欣慰:“如此,本阁再不怕见到展护卫流血了,甚好,甚好。” 阮小七叫道:“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叙旧——兀那展家哥哥,你说你能去鬼蜮,可是真?” 展昭爽朗一笑:“巨阙认主,我如今算是半个巨阙,能作为林义士的附属追过去。” 阮小七:“那可能带人进去?” 展昭面露为难之色。 吴用敲了一下阮小七脑袋:“人家是巨阙的剑灵,你是吗?” 阮小七也不恼,明亮的眼睛盯着展昭:“我这话也并非见外,提前给展家哥哥赔不是——我可将林兄弟的性命托付给哥哥了,若能安全出来,我请你吃酒!我的全数身家,棺材本儿都请你,你能吃多少坛子酒,我阮小七就请你吃多少!” 展昭拱了拱手:“阮义士放心,展某必将竭尽全力。”</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4章 无能狂怒 展昭自问一生无愧于心, 无愧于人,带上巨阙进入鬼蜮时,也没有丝毫畏惧。 就是有点好奇:“不知道展某会碰到什么样的判决呢?” 判决没碰到, 反而碰到了一群鬼魂。 一个个看到他后, 眼神比野犬见到肉骨头还火热,“居然是灵体, 好醇厚的能量!” 展昭耳朵微动,捕捉到细小的吞咽声,握着剑柄的手缓缓收紧。俊目环视一圈,唇角抿起, 紧绷了精神。 南侠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义士,不论在朝在野,皆是光明磊落, 行正义之事,这具新的身体,有林稚水的浩然正气作为能源, 同时也有展昭的意志。落入鬼蜮,宛若黑暗中放入了一盏明灯,偏偏周围全是喜欢噬光的鬼物。 巨阙嗡嗡鸣动。 展昭微微一笑:“巨阙兄放心,展某风里来血里去, 何惧之有?” 抬手,剑出如风卷, 裂云吞沙。金光一闪, 挥成了一片绚丽云霞,撕破黑暗, 扫荡过数个鬼魂。 “啊——” 听得鬼哭狼嚎, 更有甚者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便似积雪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侥幸没被攻击的鬼魂们顿时退避三舍,却又舍不得放在嘴边的这块香喷肥肉,双眼通红盯着展昭,随时可以再次扑上去。 那一对对眼眶里,装的不是眼珠子,而是贪婪与垂涎。 展昭绷紧了全身,眉峰拧紧。 双拳难敌四手,这些鬼魂前仆后继上来,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始终没有失误,一旦被发现破绽…… “咻——” “咻咻咻——” 黑暗中,仆地飞出四五团糊影,划开雾气,“噗”地穿透鬼魂眉心,熄了他们天魂魂火。 还没等展昭看清楚那是什么,就听见一声戏谑地:“许久未见,展兄何时从猫儿变成鱼儿了?引得一群鬣狗闻着味儿过来。” 展昭握剑的手抖了一下,瞳孔中漫上欣喜:“五弟!” 鬼魂们自以为窥到破绽,毫不犹豫地冲过来,眨眼间到了展昭面前,腐烂的气味从他们灵魂深处散发。 一柄钢刀斜里横出,一刀砍掉了为首的鬼魂脑袋,刀法大开大合,自有一股潇狂之气。 穿月白花氅的少年冲展昭挑衅地一扬眉:“你退步了很多啊,猫儿。” 这说的可真没有道理,四周鬼魂腹诽,方才挥舞巨阙要是他退步后的威力,那那些死在他手里的鬼算什么?废物吗? 展昭却已熟练地温润一笑:“五弟慧眼,展某近来确是疏于练武。”嘴上让步,脚下却是一旋,避过鬼魂的利爪,巨阙横扫,生生拍断了对方手臂。 少年的钢刀在空中划成了一道弧线,挑飞断手鬼魂的头颅。那脑袋在空中骨碌碌飞旋,渐化作黑烟散去。“斩首。”他凝重了脸色,“魂火之于他们,如同心脏之于常人,必须灭了魂火方能将他们消灭。” 展昭点头,手里的巨阙便往魂火所在的地方招呼过去。 逼得鬼魂破口大骂:“你也是鬼,居然帮灵体,还把自家命门说出来——我知道了,好一个狠辣歹毒的奸鬼,竟然想独吞灵体?” 少年哼笑:“五爷不仅要独吞,五爷咬他一口,他还不敢抽手。” 这一鬼一灵体配合起来,一时之间倒稳稳占了上风,刀光交杂剑影,整片战场扑飞着黑浓的鬼气,生生杀得其余鬼魂狼狈逃窜,比文人笔下描绘的讨击匪徒更要威风。 “五爷的刀可还锋利?”少年畅快大笑:“痛快!” 若问他是谁?陷空岛五义士,锦毛鼠白玉堂。 “五弟为何会在此?”展昭知晓白玉堂死在冲霄楼中,如今成鬼并不意外,但是,那也该是徘徊在《三侠五义》之中,而鬼蜮,是现实。 白玉堂瞪他:“还不是怪你。” “怪我?” “你说你这只猫儿怎么那么死心眼,五爷死了,那是五爷学艺不精,你心里愧疚什么,还觉得是你的错?这都什么毛病。” 这话一出,展昭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点头绪。 白玉堂确定了他的想法:“你一进来,心里有这么个想法——别管过去现在,总归出现过,我就被扯进这鬼地方了——来来来,现在是五爷当你的苦主,跟五爷打上一场,赢了输了,都算你过关。” 锦毛鼠对御猫称兄道弟,并不妨碍他心里还记挂着要赢这猫儿一次。 展昭对此并不担心,他深谙白玉堂的性格,只将林稚水做过的事情一说,再道出少年如今困境,便让急公好义的锦毛鼠拉着他纵身向前,“这事你为何不早说,走走走,此等义士,绝不能让他折在鬼魅伎俩中。” 白玉堂如今是鬼物,进入鬼蜮后如鱼得水,此地不对他设防,再兼脑子里被塞入不少信息,带着展昭如逛自家后花园,熟门熟路地绕过不少大鬼的地盘,每每见到落单的鬼物,在他们嚎一嗓子这里有灵体前,飞蝗石眼疾手快射出,击熄了鬼火。 “太慢了。”白玉堂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脸上带笑:“展兄,我们去盗几匹鬼马……” 他声音猛然一停,面带惊色地望去某个方向,“好快……” 展昭迷惑:“什么好快?” 白玉堂一击掌,笑道:“展兄不知,生人进入鬼蜮接受判决,鬼怪皆会收到讯息。林义士不到一炷香,竟已连过五关,好!我白玉堂最欣赏这等心智坚定的义士!” 展昭喜道:“看来,是我等白白忧心了。” “他这般速其成,胜过天底下九成的人。早听闻活人若成功过了鬼路,有说不清的好处,说不得他会因祸得福。”白玉堂瞥了展昭一眼:“猫儿你若是后悔,五爷现在重新给你开鬼路,也不晚。” 展昭面露无奈:“五弟说笑了,展某心中尚记挂着林义士的安危,好处非某所愿。” 白玉堂这才暗笑,笑故友还是昔日模样,甚好甚好。 虽说林稚水将关卡过得飞快,展昭依然不能放心,与白玉堂一合计,咬牙盗了两匹鬼马,往林稚水闯关之处飞奔而去。 * 瞧着血影喷涌而来,似要将他置于死地,林稚水决定顺从直觉,平静地盘腿坐好,不做丝毫反击,仿佛将眼前景象当成他的幻觉。 血影潮水般将他覆盖,女孩的声声指责在他耳中凄厉地回响:“是你的错!如果你能多做一些,我就不会死了!” 林稚水视野已全染上红色,身体有些微不适,却并未造成太大影响。 难道是虚张声势? 林稚水微微摇头。 女孩话语中的怨恨是实打实的,倘若有机会,她绝对不会吝啬用血手将他撕碎。所以……是有规则制止她,使她不能直接伤害他? 少年脸上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 血影灼着他的皮肤,却也没比40c热水烫上多少,女孩咬牙切齿,更多的血影放出,依旧无济于事。 “你这个伪君子!”她尖叫着:“瞧,你果然不把这当回事,你心里肯定想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死了也就死了,你妹妹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林稚水垂下眼,不动声色地等她嚷完,将话里的意思和血影奇怪的状态一结合,心里有了计较。 看来,鬼想要伤害他,是看他心里的想法——也有可能是更深刻的潜意识。 如果他心中觉得自己该千刀万剐,都是自己的错,那女孩自然而然便会成为他的苦主,苦主对他做什么,都符合规则。反之,他真心地不认可这罪该他负责,鬼怪就不能伤他。 再一细想,林稚水敲锤定音——就是潜意识!不然,只需要咬死不松口是自己的错,鬼怪就无法伤人,那岂不是太过轻易了? “你觉得都是我的错?” 女孩怒容满面:“难道不是吗?” 林稚水抬眼瞧着她:“家里需要冥婚的是王员外,将你卖出去的是你家里人,使你受此苦楚的是认为死人在地底也需要人作陪的思想,你不去怪他们,反而来怪我?” 女孩一塞,“我……” 林稚水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她:“柿子挑软的捏,你被家里压迫惯了,不敢去违背他们的命令,而王员外在你的眼中,也可比肩天王老子,不敢惹,只有我,既非你亲属,又非多有权势,甚至,你心知肚明我会怜惜你的遭遇,会内疚自己来晚了一步,责怪我,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我没有!”血影凝聚成大手,一巴掌拍在地上,鲜艳的血手印昭示着女孩的怒火,“如果那王员外,还有我狠心的爹妈进了鬼蜮,我一定会生撕了他们!” “他们是该千刀万剐。” “你也是!” 对此,林稚水不置可否,只是站了起来,往女孩走去。长长的血刺从她身前浮现,尖端对着林稚水,对方也知道这无法给他造成伤害,却依旧色厉内荏:“站住!你想做什么!” 鬼本就是至阴之物,林稚水越走近,就越觉得浑身冰凉,好像自己不是一个生魂,而是躺在冰柜里的尸体。可这并不能阻碍林稚水的脚步,血刺也不能。 鬼火照亮了血刺的尖端,漉着流光,似是风吹摇摆间,便有血珠泣下。 林稚水将胸膛抵了上去,刺尖戳着心口,看上去只要一用力,就能将他一串到底。 女孩如今完全摸不准他的做法了,“你在装什么模作什么样?”她冷笑:“还是说,你准备不狡辩了?” ——那怎么可能,他是一定不会认罪的,尤其是在这种鬼地方,关乎身家性命的时候。 女孩笃定地想。 “他们该千刀万剐,你的命,是他们害的。”林稚水说,“但是,你说的对,我也有错。” 他朝前一步,血刺“噗”地刺进肉里——生魂虽是魂体,一应却按肉身来,血肉筋骨,五脏六腑,该有的都有。 “我错就错在,当时思虑不周,没能想起来王员外还会另外找人履行冥婚,事发后,除了讽刺他几句,气得他三尸神暴跳外,并未有其他作为。”林稚水诚恳地看着她,“我很抱歉。” 以林稚水潜意识对此事的态度,他不管往前走几步,血刺也只能够穿破他表皮那一层肉,连指甲盖大小的血都流不出来,然而,女孩似乎被刺激到了,血刺倏地缩了大半,林稚水便也前进了大半的路,离她越来越近。 “我向你保证。”少年的双眼清澈而诚挚:“出去后,我会向当今请求,将冥婚列入律法中,但凡有行冥婚者,按杀人罪处。” 纵然并非所有人都是逼迫人命,有的办冥婚是真正去找恰好死亡的尸体,求一个心安,可为了杜绝黑心的家伙故意杀人来拿到冥婚的补偿,只能一刀切了。 女孩瞪着他,嘴巴抿得死死的,手也握紧了拳头,好像在抗拒什么——但是,更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林稚水瞧着她,抬起了手,把袖子一撸,露出劲瘦的小臂,“你要是很难受,我不介意你咬我的手。” 少年长身玉立,红衣比血色还艳丽,在鬼气阴森中,静立在她前方,眼中没有一丝一毫对于受到无端指责的不满,望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包容。 那包容似最锋利的战刀,挑开了固执的坚壳。 血色一点点褪去,女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到了蛊惑,慢腾腾地飘到林稚水的手臂前,垂下头去闻了闻,少年清冽的气息风一般拂来,她登时张嘴咬下去,“对不起……” 林稚水感觉到自己手臂似乎被滴上了一些液体。 女孩哽咽着,牙齿狠狠陷入肉里,“其实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她心里清楚,面前的少年有多无辜。正如他所说,举办冥婚的是王员外,贪图钱财把她送过去受死的是她的家人,他只是保护了自己的妹妹,而没有保护她而已,怨他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可是,鬼蜮本就一年开一次,而误入鬼蜮的人,如同凤毛麟角,王员外和她家人进来的概率极低,或许她投胎之前,都没机会为自己报仇。心中积满了愤恨与郁气,令她克制不住自己的迁怒。 ——她就是在无能狂怒中,找到了出气筒。 林稚水从不给自己找气受,可同时,他也绝不推卸责任。 少年低垂眼眸,看着似乎是被强行钉进棺材里,活生生憋死的小女孩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毛躁得翘起来的发丝给掌心带来痒意,手下的小孩本该是温热的生命,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凉。 林稚水另一只手的拳头握紧:“他们该死。我保证。” 那语气很重,重得仿佛掷地有声。 女孩眼圈一红。身后又冒出了血影,她的情绪无法平静,血影便也再一次开启了乱舞状态,然而这次,却是彤缎那般飘柔,不小心擦碰到林稚水也是不痛不痒,比风刮还轻微。 “你如果……”她的身体化作一团团火苗,驱散了空气中的尸臭,“你如果是我的哥哥,该有多好。” 火苗与第一缕鬼火相融,“咻”地将幽蓝变成了乳白。相应的,是第二缕鬼火更加荧荧发亮了。</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5章 白白净净 鬼火将阴影分割, 一块块布在砖石上,少年踏过去时,眼眸明明暗暗, 恰若星河。 第二道焰光更加荧蓝后, 幽幽佛敌意从黑暗中阴森森地冒出,林稚水脚下忽地变作万丈深渊, 一晃过去的光亮,照出了渊底一柄柄刀刃冰冷的金属质感。 他在往下坠, 耳边风声掠过,刀锋越来越近,寒芒慑人。 林稚水平静地:“徐师兄, 我有些好奇,你究竟是如何拿到学试第一的?怎么样的猪脑袋才能觉得我会被你伤害到。” 他倒也没那么“圣人”,把每一条人命都算到自己身上。 随着话音刚落, 身体坠落到崖底,刀刃连他的皮肤都没能划破,与第一个关卡时, 红刺刺穿肌肤带来的效果简直天差地别。 崖底幽暗,徐吟想提着灯盏走出来,微弱的光芒亮着他身前寸地, 亦照明了笑意不达眼底的冰冷双目, “林师弟真是好胆色, 这个时候还能伶牙俐齿。” 目光相对, 林稚水微微一笑:“活着的你都比不过我, 死了后,你还想爬我头顶作威作福?” 他对被迫行冥婚的小女孩好声好气,可不代表他真的是个好脾气, 随便鬼怪搓圆揉扁。 徐吟想笑容一滯。 怎么回事,才一年不见,这小子就猖狂成这样?看不懂形势?“你还在指望包公?别想了,他进不来。这里只有赤|裸裸的一个人,生不带来的东西,也带不进鬼蜮。” 然而,姓林的听到这话依然不见害怕,视线将他从上到下扫一遍,唇角噙的笑容令徐吟想忽然升起不妙的预感,就好像……就好像对方轻而易举就能把他看透,此刻正在慢悠悠打量着他的猴戏。 徐吟想眼皮子一跳:“你看什么?” 林稚水笑吟吟地一拱手:“徐师兄真大方,上来就告诉我如此大的情报。怪不得都说‘打虎亲弟兄,上阵父子兵’,临到头来,还是得靠同门师兄啊。” 弟兄对父子,岂不是在另类说“我是你爹”? 如果林稚水是故意恶心他,徐吟想承认,他做到了。此刻,徐吟想如同鼻尖捂了一条臭鳜鱼,想要拔刀将林稚水剁成肉泥,又知道自己伤不到他,气得脸上涌起绯红。 林稚水:“徐师兄来此,定然是想要和我一笑泯恩仇?不然,师弟我令师兄身败名裂,大好年华断送了性命,不是真心悔改,认可自己的下场是罪有应得,师兄早该将我万刀穿心了。” “林稚水,你做梦!” “不是吗?那师兄为何不提刀杀了我?” “……” 死人没有心跳,徐吟想却感觉自己被气到心口疼,一边又强忍着冲动,告诫自己绝不能意气行事,林稚水不清楚鬼魂不能伤他时,都敢阴阳怪气,要让他发现鬼蜮审判的规则,还不得再将他弄到魂魄不稳,三魂七魄离散。 便强行扯开话题:“我告诉你什么情报了?” “也没什么。”少年看着他笑,“我只是发现,原来每一关守关的鬼,没办法知道上一关的情况。” 那个笑容,像极了嘲笑。 徐吟想顿时不想再和他逞口舌之快了,袖子一甩,退进黑暗中,灯盏往地上一砸,火苗腾地卷为巨蟒,灯笼大的竖瞳骇着凶光。周围升起古木森森,丰茂的树草几乎将林稚水掩映,而蟒蛇盘桓在至高的树干上,蛇首透过枝叶,幽幽望着他。 四周一切都很高大,唯有林稚水渺小。 普通的十六岁少年,此刻早已该吓得魂不守舍,丑态百出了。 徐吟想瞳中升起异彩,满心期待着看到这个。 既然从高空坠落没办法让他出丑,被巨蟒盯上,即将成为畜生盘中餐,总该露洋相了? 他想要看到林稚水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再无法保持那令人烦躁的平静面庞。 无法伤害林稚水的性命,那就趁他没发现规则前,将他吓裂胆,用恐怖场面在他心底值下恐惧! 徐吟想的恶意几乎要冲出黑暗,明晃晃的暴露自己所在,他凝视着林稚水,唇角抑不住地上扬。 小子,来,害怕!惊恐!逃! 然而,林稚水没有动静,他甚至略带好奇地抬起头,远眺着蟒蛇的金色竖瞳,透过重重绿叶,观摩它银白蹭亮的鳞片间隙偶然溅射出的橘红火焰。 他不害怕?徐吟想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他凭什么不害怕? 火焰巨蟒在徐吟想的操控下,硕大宛如高山的身躯动了。轰隆隆的震响好似九天雷霆炸鸣,蛇身在巨木上蜿蜒前进,一双竖瞳紧盯着少年,眼里闪烁冰冷的金光,暴虐的气息莽莽扩散。 徐吟想死死瞪着林稚水。 被如此巨物逼近,以捕食的目光盯紧,总该学会害怕了? 他动了! 终于动了! 转身了! 是不是要撒腿就跑了! 徐吟想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林稚水动作的双眼一眨不眨。 少年转身是转身了,却是闲庭散步般往前走,没有丝毫防备地将后背留给锋利的蛇牙。他慢悠悠地挥手,全然不将徐吟想放出来的巨蟒放在眼里,“徐师兄,多谢款待,师弟走啦!” 装模作样!徐吟想咬碎了后槽牙,他就不信了,这家伙在生死之间,还能那么云淡风轻! 蛇信子吐若闪电,血盆大口中,利尖闪烁寒光。银鳞巨蟒猛的袭向了林稚水,上颚与下颚之间,宽若黑洞,要将少年吞噬。而它的尾巴还紧紧卷着巨木,冰凉的鳞片磨刮树皮,吱吱作响。 林稚水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路,对于身后腥风,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 大蟒蛇在后面追咬,蛇身游着地面,草叶飞迸,却不知为何,始终追不上那不急不缓的步伐。方寸之间,隔着天涯。 “好一个林稚水。”徐吟想铁青着脸,看着没有多大情绪,袖下的手,指甲“咯嘣”掐断。“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规则的?” ——他没有感觉错,那家伙就是在欣赏耍猴。明明清楚审判的规矩,却始终笑看他折腾。 出丑的是他,而不是林稚水! “对了……他说过上一关——上一关是哪个白痴,被套出这么至关重要的要害!” 如果不是知道规则,林稚水又怎么能做到自行结束审判!看似是通过走路来离开,实际上是在叩问心灵,不需要守关的鬼魂来放行,只要心志足够坚定,便能直接脱离,进入下一关。 审判的主权,可从来不在鬼魂手上。 一片薄薄的阴影忽然投下,落在他视野中,压抑了光亮。徐吟想下意识挥出鬼气,火光倏烁间,照出鬼童森然的瞳孔,“抓住你啦!”更加庞大的鬼气夹杂着怨念,铺天盖地碾压过去,间或有锅炉热水滚沸的声音,无数鬼手从地底伸出,抓住徐吟想脚腕,宛若烙铁,滋滋生烟。 林稚水听到响动,不由得回身,脚步一驻。 巨蟒长驱而至,蛇身化作火焰元素,焚天之怒直驰向少年,火星如雨。 林稚水动也未动,灼热的烈焰到了他身前,一撞之下,如同大河冲击岩石,水浪溅射下,猛地分成两股流水,一左一右奔向远方。 只要林稚水不突然脑抽,将徐吟想的死亡认作自己的错误,徐吟想的任何攻势都无法伤他分毫。 不过,眼前也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林稚水看向鬼童,立刻认出来这是包公审案时,那位状告徐吟想的苦主。 对方也看到了他,眼眸弯弯,立时使鬼怪也近了人情,“大哥哥,你走罢,一直往前走,不需要回头。这些魑魅魍魉,由我们——您救过的人,来处理就好啦。” 地面轰然裂开深谷,鬼手揪着脚腕,拖走了大惊失色的徐吟想。鬼童向林稚水微微一礼,反身跳入缝隙中,又是一声巨响,裂口闭合,地面完好如初。 第二缕火焰也变成了白色。 第三缕火焰光芒一盛。 林稚水不太在意地想:按照时间线,应该是被我烧死的那些妖族。 出来的却是一个稚气的小姑娘,穿崭新的石榴裙,桃腮粉面,一见到他就笑出两窝酒靥。 林稚水惊怔:“你是……” 小姑娘转动她乌灵的眼眸,眉开眼笑:“恩公肯定不记得我啦,但是我说四个字,恩公应该能想起来。”娇嫩的声音,如同百灵鸟在歌唱。 “四个字?” “嗯!”小姑娘用力一点头,手指却悄悄勾了衣角,“叶落归根!” 林稚水瞳孔一缩。 “我终于能见到恩公啦!恩公你别多想,我没有怪你,这本来也不该怪你呀!我只是想要亲口跟你说一声谢谢,你救了一车的人,还帮我合上了眼睛,没有让我死不瞑目。”她语速越来越快,带着满心的欢喜。 两瓣绵绵软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他的脸颊,永远停留在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双眼晶亮亮:“我爹爹娘亲都说女孩子不能随便亲人,那是很珍贵的东西,我想送给你,你救了好多的人,你是我心里的大英雄。” 刚说完,林稚水就发现周围景色一边,重新回归到鬼火大道上,第三缕火焰继着前面两缕,乳白若玉华。 这是他过得最快的一关。 数尺之外,小姑娘偷偷看着恩人小哥哥踏往下一关,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重新被鬼蜮的黑雾隐没。原本白白净净的模样,慢慢腐成烂肉,漂亮的小裙子,也染上了灰尘。 小姑娘扯了扯散乱的衣衫,发现扯不平褶皱,也抹不净尘埃,小大人一般叹气:“又变回刚死时候的样子了,早知道会被拉来鬼蜮见恩公,我就认真学变化之术啦。” 脑袋歪歪斜斜地要坠下来,她抬起手,胡乱托了托,又拍了拍脑袋,像垒实土堆一样,勉强将脑袋和脖子按在一起,便又蹦蹦跳跳地远离了鬼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5章 白白净净 鬼火将阴影分割, 一块块布在砖石上,少年踏过去时,眼眸明明暗暗, 恰若星河。 第二道焰光更加荧蓝后, 幽幽佛敌意从黑暗中阴森森地冒出,林稚水脚下忽地变作万丈深渊, 一晃过去的光亮,照出了渊底一柄柄刀刃冰冷的金属质感。 他在往下坠, 耳边风声掠过,刀锋越来越近,寒芒慑人。 林稚水平静地:“徐师兄, 我有些好奇,你究竟是如何拿到学试第一的?怎么样的猪脑袋才能觉得我会被你伤害到。” 他倒也没那么“圣人”,把每一条人命都算到自己身上。 随着话音刚落, 身体坠落到崖底,刀刃连他的皮肤都没能划破,与第一个关卡时, 红刺刺穿肌肤带来的效果简直天差地别。 崖底幽暗,徐吟想提着灯盏走出来,微弱的光芒亮着他身前寸地, 亦照明了笑意不达眼底的冰冷双目, “林师弟真是好胆色, 这个时候还能伶牙俐齿。” 目光相对, 林稚水微微一笑:“活着的你都比不过我, 死了后,你还想爬我头顶作威作福?” 他对被迫行冥婚的小女孩好声好气,可不代表他真的是个好脾气, 随便鬼怪搓圆揉扁。 徐吟想笑容一滯。 怎么回事,才一年不见,这小子就猖狂成这样?看不懂形势?“你还在指望包公?别想了,他进不来。这里只有赤|裸裸的一个人,生不带来的东西,也带不进鬼蜮。” 然而,姓林的听到这话依然不见害怕,视线将他从上到下扫一遍,唇角噙的笑容令徐吟想忽然升起不妙的预感,就好像……就好像对方轻而易举就能把他看透,此刻正在慢悠悠打量着他的猴戏。 徐吟想眼皮子一跳:“你看什么?” 林稚水笑吟吟地一拱手:“徐师兄真大方,上来就告诉我如此大的情报。怪不得都说‘打虎亲弟兄,上阵父子兵’,临到头来,还是得靠同门师兄啊。” 弟兄对父子,岂不是在另类说“我是你爹”? 如果林稚水是故意恶心他,徐吟想承认,他做到了。此刻,徐吟想如同鼻尖捂了一条臭鳜鱼,想要拔刀将林稚水剁成肉泥,又知道自己伤不到他,气得脸上涌起绯红。 林稚水:“徐师兄来此,定然是想要和我一笑泯恩仇?不然,师弟我令师兄身败名裂,大好年华断送了性命,不是真心悔改,认可自己的下场是罪有应得,师兄早该将我万刀穿心了。” “林稚水,你做梦!” “不是吗?那师兄为何不提刀杀了我?” “……” 死人没有心跳,徐吟想却感觉自己被气到心口疼,一边又强忍着冲动,告诫自己绝不能意气行事,林稚水不清楚鬼魂不能伤他时,都敢阴阳怪气,要让他发现鬼蜮审判的规则,还不得再将他弄到魂魄不稳,三魂七魄离散。 便强行扯开话题:“我告诉你什么情报了?” “也没什么。”少年看着他笑,“我只是发现,原来每一关守关的鬼,没办法知道上一关的情况。” 那个笑容,像极了嘲笑。 徐吟想顿时不想再和他逞口舌之快了,袖子一甩,退进黑暗中,灯盏往地上一砸,火苗腾地卷为巨蟒,灯笼大的竖瞳骇着凶光。周围升起古木森森,丰茂的树草几乎将林稚水掩映,而蟒蛇盘桓在至高的树干上,蛇首透过枝叶,幽幽望着他。 四周一切都很高大,唯有林稚水渺小。 普通的十六岁少年,此刻早已该吓得魂不守舍,丑态百出了。 徐吟想瞳中升起异彩,满心期待着看到这个。 既然从高空坠落没办法让他出丑,被巨蟒盯上,即将成为畜生盘中餐,总该露洋相了? 他想要看到林稚水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再无法保持那令人烦躁的平静面庞。 无法伤害林稚水的性命,那就趁他没发现规则前,将他吓裂胆,用恐怖场面在他心底值下恐惧! 徐吟想的恶意几乎要冲出黑暗,明晃晃的暴露自己所在,他凝视着林稚水,唇角抑不住地上扬。 小子,来,害怕!惊恐!逃! 然而,林稚水没有动静,他甚至略带好奇地抬起头,远眺着蟒蛇的金色竖瞳,透过重重绿叶,观摩它银白蹭亮的鳞片间隙偶然溅射出的橘红火焰。 他不害怕?徐吟想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他凭什么不害怕? 火焰巨蟒在徐吟想的操控下,硕大宛如高山的身躯动了。轰隆隆的震响好似九天雷霆炸鸣,蛇身在巨木上蜿蜒前进,一双竖瞳紧盯着少年,眼里闪烁冰冷的金光,暴虐的气息莽莽扩散。 徐吟想死死瞪着林稚水。 被如此巨物逼近,以捕食的目光盯紧,总该学会害怕了? 他动了! 终于动了! 转身了! 是不是要撒腿就跑了! 徐吟想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林稚水动作的双眼一眨不眨。 少年转身是转身了,却是闲庭散步般往前走,没有丝毫防备地将后背留给锋利的蛇牙。他慢悠悠地挥手,全然不将徐吟想放出来的巨蟒放在眼里,“徐师兄,多谢款待,师弟走啦!” 装模作样!徐吟想咬碎了后槽牙,他就不信了,这家伙在生死之间,还能那么云淡风轻! 蛇信子吐若闪电,血盆大口中,利尖闪烁寒光。银鳞巨蟒猛的袭向了林稚水,上颚与下颚之间,宽若黑洞,要将少年吞噬。而它的尾巴还紧紧卷着巨木,冰凉的鳞片磨刮树皮,吱吱作响。 林稚水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路,对于身后腥风,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 大蟒蛇在后面追咬,蛇身游着地面,草叶飞迸,却不知为何,始终追不上那不急不缓的步伐。方寸之间,隔着天涯。 “好一个林稚水。”徐吟想铁青着脸,看着没有多大情绪,袖下的手,指甲“咯嘣”掐断。“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规则的?” ——他没有感觉错,那家伙就是在欣赏耍猴。明明清楚审判的规矩,却始终笑看他折腾。 出丑的是他,而不是林稚水! “对了……他说过上一关——上一关是哪个白痴,被套出这么至关重要的要害!” 如果不是知道规则,林稚水又怎么能做到自行结束审判!看似是通过走路来离开,实际上是在叩问心灵,不需要守关的鬼魂来放行,只要心志足够坚定,便能直接脱离,进入下一关。 审判的主权,可从来不在鬼魂手上。 一片薄薄的阴影忽然投下,落在他视野中,压抑了光亮。徐吟想下意识挥出鬼气,火光倏烁间,照出鬼童森然的瞳孔,“抓住你啦!”更加庞大的鬼气夹杂着怨念,铺天盖地碾压过去,间或有锅炉热水滚沸的声音,无数鬼手从地底伸出,抓住徐吟想脚腕,宛若烙铁,滋滋生烟。 林稚水听到响动,不由得回身,脚步一驻。 巨蟒长驱而至,蛇身化作火焰元素,焚天之怒直驰向少年,火星如雨。 林稚水动也未动,灼热的烈焰到了他身前,一撞之下,如同大河冲击岩石,水浪溅射下,猛地分成两股流水,一左一右奔向远方。 只要林稚水不突然脑抽,将徐吟想的死亡认作自己的错误,徐吟想的任何攻势都无法伤他分毫。 不过,眼前也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林稚水看向鬼童,立刻认出来这是包公审案时,那位状告徐吟想的苦主。 对方也看到了他,眼眸弯弯,立时使鬼怪也近了人情,“大哥哥,你走罢,一直往前走,不需要回头。这些魑魅魍魉,由我们——您救过的人,来处理就好啦。” 地面轰然裂开深谷,鬼手揪着脚腕,拖走了大惊失色的徐吟想。鬼童向林稚水微微一礼,反身跳入缝隙中,又是一声巨响,裂口闭合,地面完好如初。 第二缕火焰也变成了白色。 第三缕火焰光芒一盛。 林稚水不太在意地想:按照时间线,应该是被我烧死的那些妖族。 出来的却是一个稚气的小姑娘,穿崭新的石榴裙,桃腮粉面,一见到他就笑出两窝酒靥。 林稚水惊怔:“你是……” 小姑娘转动她乌灵的眼眸,眉开眼笑:“恩公肯定不记得我啦,但是我说四个字,恩公应该能想起来。”娇嫩的声音,如同百灵鸟在歌唱。 “四个字?” “嗯!”小姑娘用力一点头,手指却悄悄勾了衣角,“叶落归根!” 林稚水瞳孔一缩。 “我终于能见到恩公啦!恩公你别多想,我没有怪你,这本来也不该怪你呀!我只是想要亲口跟你说一声谢谢,你救了一车的人,还帮我合上了眼睛,没有让我死不瞑目。”她语速越来越快,带着满心的欢喜。 两瓣绵绵软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他的脸颊,永远停留在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双眼晶亮亮:“我爹爹娘亲都说女孩子不能随便亲人,那是很珍贵的东西,我想送给你,你救了好多的人,你是我心里的大英雄。” 刚说完,林稚水就发现周围景色一边,重新回归到鬼火大道上,第三缕火焰继着前面两缕,乳白若玉华。 这是他过得最快的一关。 数尺之外,小姑娘偷偷看着恩人小哥哥踏往下一关,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重新被鬼蜮的黑雾隐没。原本白白净净的模样,慢慢腐成烂肉,漂亮的小裙子,也染上了灰尘。 小姑娘扯了扯散乱的衣衫,发现扯不平褶皱,也抹不净尘埃,小大人一般叹气:“又变回刚死时候的样子了,早知道会被拉来鬼蜮见恩公,我就认真学变化之术啦。” 脑袋歪歪斜斜地要坠下来,她抬起手,胡乱托了托,又拍了拍脑袋,像垒实土堆一样,勉强将脑袋和脖子按在一起,便又蹦蹦跳跳地远离了鬼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6章 神荼郁垒 往后, 便是死在他手里的妖族,一个个冒出来,都是几个呼吸不到, 就跳到了下一关。 笑话,人族还能令林稚水有恻隐之心,妖族算个屁, 什么时候成为人族附属再来说这事。 只是, 就连褚贞都跳出来了, 直到彻底结束审判, 都没有见到李路行。转念一想,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那大光明咒倒是非常有效,已投胎转世的人总不能再把魂魄拽回来。 鬼火路的尽头, 模糊见一座山,山脚下卧着一头金眼白虎, 眼神清明, 不似妖族, 也并非未开智的野兽。 白虎看到他, 不见惊讶之色,只低低吼一声,舒展四肢站起来,神似人打哈欠伸懒腰。 它口吐人言:“上神命我出来接人,就是你过了鬼路?” 林稚水谨慎地:“如果是那条两侧排列了幽蓝鬼火的长路, 我的确是通过它, 来到了尽头。” 白虎瞅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走过来,把身子一伏, “上来。” 林稚水也不扭捏,抬腿跨坐到虎背上,刚坐稳,就听到身下:“很好,比那些磨磨蹭蹭,再三确认的家伙爽快多了。” 林稚水好奇:“能通过鬼路的很多吗?” 白虎鼻子喷出白气,“通过鬼路倒也不难,难的是上神这关。” “还请虎兄明言。” 那金眼白虎只是打了个笑嗝,四肢一蹬,挟着风驰电疾之势,往山上奔去。 风咆哮着灌入耳中,景色不断后退,很快,一棵巨大的桃树屹立眼前,树阴如盖,荫下乌压压跪着百鬼。白虎纵身一跳,驮着林稚水飞跃鬼群,“砰”地落到最前面,“上神,小虎将人带到了。” 林稚水伏在虎背上,眨了眨被风吹得有些难受的眼睛,还没看抬头,就先听到一声:“咦?” 衣衫窸窣摩擦的声音响起,随后是一双银鳞甲鞋出现在林稚水眼前,“浩然正气?啊呦,喝酒误事,喝酒误事,早发现你身具浩然之气,我们兄弟就派虎儿去接你了,还过什么鬼路。” 林稚水抬起头,就看到身着甲胄的二位上神,不像是飘逸的神仙,更像是杀敌的将军。 左边的上神手执金色战戢,面带微笑看他,右边的上神手中并无神兵利器,只微微抬手,金眼白虎便温顺地靠过去,随对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脊背。 林稚水略一思索:“可是神荼、郁垒二位上神?” 传闻桃都山有大桃树,树下有二神,一名神荼,一名郁垒,阅领万鬼。 手执金色战戢的那位神仙哈哈一笑:“所以我最喜人族通过鬼路了,不像妖族,挖空脑袋都想不到我们兄弟是谁。” 抚摸白虎的神仙指着树下,两座大椅的斜对面,倏地变出了一个新座位,“来,坐。”他和善地道。 林稚水眼角余光瞥到跪着的百鬼,前排不少鬼魂脸上都浮现了惊诧之色。 看来,神荼、郁垒二神也不是只要通过鬼路,就会对对方和颜悦色的性格。不然,这些鬼对此总该波澜不惊才对。 林稚水坦然地往座位上一坐,“听虎兄说,二位上神也有一关,不知是何?” “它倒是懂看人下菜,以前去接待时一声不吭,发现你身上有浩然之气,就适当地泄露些许消息。”说是这么说,郁垒脸上依旧带笑,哪怕轻拍白虎脑袋,也带着亲昵之意,明显就不是真的怪罪。 “你不需要再接受考验了。”神荼爽快地说,半点不卖关子:“只有恶人才会被我们喂虎,你一身正气,值得信赖。” 说到“喂虎”时,懒洋洋趴着的白虎漫不经心地舔了舔爪子,没见林稚水有什么反应,倒是百鬼中有不少害怕地抖了抖身体。 神荼兴致勃勃:“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我们兄弟每百年要检阅一次百鬼,你且当个旁观者。” 林稚水也的确有点好奇。 华夏传说中,神荼、郁垒二神会把害人的恶鬼扔给老虎吃,但是,这边的鬼都没办法伤人,再遵循这个设定岂不是可笑?也不知道会易改成什么样子。 神荼指着左手第一位那个鬼:“上前。”声音没有半点威严,平和的好像街边寻常人打了个招呼,然而,那鬼依旧抖得不行,也不敢漂浮,双腿灌铅似的往前迈。 这位神简简单单地看了他一眼,“一生善事做了一十八件,恶事四百四十四件,皆是小恶。过。” 那鬼全身力道一卸,几乎软成隔夜的泡汤面条,不敢多站,强行迈动绵软的双脚,往旁边站去。 “下一个。”郁垒虎目一瞪:“山中匪徒,杀妻弑父,随意杀人取乐,山中日日天灯不歇……” 在旁听的林稚水眉头一皱。 天灯……难道是点天灯?这可是一种酷刑,在人的脑上钻个小洞,倒入灯油并点燃,可让人在极痛苦中被烧死。 再一观此鬼面貌,也有五十多岁,这在古代已是长寿,一生中也不知害了多少人,点了多少天灯。 只一想到这个,便有团火在心底灼烧,烈焰舔砥着五脏六腑,点燃了满腔愤怒。 这畜生该死! 感受到林稚水的目光,那匪徒变作的鬼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脸上肥肉凶横,胸口绣的猛虎下山图欲隐欲露,似要随时冲破皮肤,跃出来肆意杀戮。 郁垒冷笑一声。 每百年,总有一些刺头鬼满心不服,自觉己身活着的时候在阳间呼风唤雨,死后也能作威作福,却不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虎儿!去!” 金睛白虎怒目圆睁,雄壮的躯体飞跃而出,拨开层层迷雾,如火的目光燃烧着正义,令人心悸。 匪鬼低吼一声,把拳头一攥,臂上经脉暴起,好似老树虬曲的根枝,身前绣的猛虎随他呼吸起伏,狰狞着一道道黑色的纹络。 拳头砸在虎额上,黑色的“王”字花纹震都没震一下,匪鬼心头一咯噔,发现虎眼中闪过戏谑,瞬间意识到神祇养的猛兽,和他平时打死的老虎并不可同一而论。 不等匪鬼收步退身,白虎凭借着极快的爆发速度,将其扑倒在地,嘴巴一张,巨大的吸力传来,伴随着匪鬼惊恐的叫声,他渐渐缩成姜饼糖人大小,被吸入虎口中,三两下,就被嚼成碎渣,吞吃入腹。 没有血腥,没有肉|体残肢,造成的恐吓效果反而更加好了,众鬼面上更加惶然,再不敢造次。 神荼低笑:“真是……每次都有鬼自告奋勇当被杀来儆猴的那只鸡,该给他们颁发赤胆忠心的牌匾才是。” 风吹过,树冠大张有三千里的桃树哗啦啦地响,听着如惊涛骇浪,林稚水侧头去看,两位神祇早已习惯这般响声,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郁垒手一抬,树上立即掉下来一颗白里透粉的蜜桃,细小的绒毛遍布表面。“来者是客。”他变出水流将水蜜桃洗净,笑着递过去,“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圆滚滚的桃子看着娇嫩可爱,握在手中却沉甸甸的,林稚水一口咬下去,肥硕的果实鲜脆,甜滋滋的桃汁从口腔流入喉中,带着淡淡的清香。 吃着吃着,就感觉到一道道羡慕的视线投来,有鬼魂的,也有那头金睛白虎的。 郁垒:“下一个。” 众鬼立刻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静待审判轮到自己。 “大善之家,一生布施。过。” “大恶之人,该杀。” “暴风雪困城,却恶意哄抬物价,发妖难财,还将能够飞行离去的同族射死,使小灾变大难,死亡之妖不计其数。当杀。” …… 对于神祇来说,人魂与妖魂一视同仁,人吃非同族生命,无罪,妖族吃非同族生命,同样无罪,判罪从仁义道德方面出发,有罪的魂魄,不论种族,都只有被白虎吃了一个下场。 当然,神没有立场,那是因为他们是神,就像人能平静看着老虎和狮子搏斗,一死一伤一样,可若是人掉进狮子的捕猎范围,那自然是杀狮救人。 林稚水不觉得自己能免俗。他是人,立场摆在那儿,生来就会偏心人。在听到有妖族残害妖族时,比起痛心和厌恶,他只有一个心理:这种妖族,多多益善! 林稚水还看到徐吟想以及褚贞的魂魄也在那乌压压的百鬼中。他坐在椅子上吃桃子,他们跪在下面,惶恐不安地接受判决。 慢慢排到徐吟想,他根本没想过人死后还要论一次功过,罪恶过多的鬼魂连下辈子都没了,直接葬身虎腹。如何还能保持住翩翩公子的姿态,面色惨白地听得一句“该杀”,当场昏厥过去,白虎可没有怜惜之心,直接将他吃掉,正如那些被他卖去妖族,成为盘中餐的人一样。 须臾,又轮到了褚贞,他一生没做过几件好事,又心生嫉恨,杀死亲人,嫁祸于人,理所当然被判了死刑。 褚贞望着慢慢甩着尾巴行过来的猛虎,软瘫在地,好像汤里被煮烂,打捞不起来小鱼。用着全身的气力喊:“林稚水!林公子!救救我!我错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没有下辈子!” 对于这时代大部分人族来说,不能投胎转世,实在是非常残酷的惩罚。 “我家里还有宝物,你救了我,我告诉你宝物在哪!” 林稚水的回应……他的回应就是没有回应,桃子吃完了,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心,指间,对于褚贞的呼喊声充耳不闻。 褚贞大抵也知道林稚水的态度了,喊声越来越小,在白虎快到身前时,轰的笑出声,狂也似的大笑,笑声若枭鸟惨鸣:“嫉妒,哈哈哈,嫉妒。” 褚贞头一次深刻痛恨起这个词。 如果不是因为嫉妒李路行生来就受万千宠爱,轻而易举就能拿到自己渴求的东西,他又如何会行差踏错! 又深恶自己——怎么就不做个好人? 哪怕当个伪君子,每个月意思意思去城里施粥,不做坏事,维持表面功夫,此时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真是好笑啊,他杀了嫉恨了十年的表弟,甚至为亲手送他去轮回而沾沾自喜,可现在,又有谁能念诵佛经,将他送入轮回呢?没有轮回的人,又比浑浑噩噩的畜生强上多少? 褚贞惨笑一声:“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当个好人。” 虎口“啊呜”,咬断他脖子,嚼碎他骨血,三魂七魄当做糖丸,白虎眼中泛出一层冷漠。 做了坏人还想有下辈子?怎么,以为天底下的好事,都要给你占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6章 神荼郁垒 往后, 便是死在他手里的妖族,一个个冒出来,都是几个呼吸不到, 就跳到了下一关。 笑话,人族还能令林稚水有恻隐之心,妖族算个屁, 什么时候成为人族附属再来说这事。 只是, 就连褚贞都跳出来了, 直到彻底结束审判, 都没有见到李路行。转念一想,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那大光明咒倒是非常有效,已投胎转世的人总不能再把魂魄拽回来。 鬼火路的尽头, 模糊见一座山,山脚下卧着一头金眼白虎, 眼神清明, 不似妖族, 也并非未开智的野兽。 白虎看到他, 不见惊讶之色,只低低吼一声,舒展四肢站起来,神似人打哈欠伸懒腰。 它口吐人言:“上神命我出来接人,就是你过了鬼路?” 林稚水谨慎地:“如果是那条两侧排列了幽蓝鬼火的长路, 我的确是通过它, 来到了尽头。” 白虎瞅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走过来,把身子一伏, “上来。” 林稚水也不扭捏,抬腿跨坐到虎背上,刚坐稳,就听到身下:“很好,比那些磨磨蹭蹭,再三确认的家伙爽快多了。” 林稚水好奇:“能通过鬼路的很多吗?” 白虎鼻子喷出白气,“通过鬼路倒也不难,难的是上神这关。” “还请虎兄明言。” 那金眼白虎只是打了个笑嗝,四肢一蹬,挟着风驰电疾之势,往山上奔去。 风咆哮着灌入耳中,景色不断后退,很快,一棵巨大的桃树屹立眼前,树阴如盖,荫下乌压压跪着百鬼。白虎纵身一跳,驮着林稚水飞跃鬼群,“砰”地落到最前面,“上神,小虎将人带到了。” 林稚水伏在虎背上,眨了眨被风吹得有些难受的眼睛,还没看抬头,就先听到一声:“咦?” 衣衫窸窣摩擦的声音响起,随后是一双银鳞甲鞋出现在林稚水眼前,“浩然正气?啊呦,喝酒误事,喝酒误事,早发现你身具浩然之气,我们兄弟就派虎儿去接你了,还过什么鬼路。” 林稚水抬起头,就看到身着甲胄的二位上神,不像是飘逸的神仙,更像是杀敌的将军。 左边的上神手执金色战戢,面带微笑看他,右边的上神手中并无神兵利器,只微微抬手,金眼白虎便温顺地靠过去,随对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脊背。 林稚水略一思索:“可是神荼、郁垒二位上神?” 传闻桃都山有大桃树,树下有二神,一名神荼,一名郁垒,阅领万鬼。 手执金色战戢的那位神仙哈哈一笑:“所以我最喜人族通过鬼路了,不像妖族,挖空脑袋都想不到我们兄弟是谁。” 抚摸白虎的神仙指着树下,两座大椅的斜对面,倏地变出了一个新座位,“来,坐。”他和善地道。 林稚水眼角余光瞥到跪着的百鬼,前排不少鬼魂脸上都浮现了惊诧之色。 看来,神荼、郁垒二神也不是只要通过鬼路,就会对对方和颜悦色的性格。不然,这些鬼对此总该波澜不惊才对。 林稚水坦然地往座位上一坐,“听虎兄说,二位上神也有一关,不知是何?” “它倒是懂看人下菜,以前去接待时一声不吭,发现你身上有浩然之气,就适当地泄露些许消息。”说是这么说,郁垒脸上依旧带笑,哪怕轻拍白虎脑袋,也带着亲昵之意,明显就不是真的怪罪。 “你不需要再接受考验了。”神荼爽快地说,半点不卖关子:“只有恶人才会被我们喂虎,你一身正气,值得信赖。” 说到“喂虎”时,懒洋洋趴着的白虎漫不经心地舔了舔爪子,没见林稚水有什么反应,倒是百鬼中有不少害怕地抖了抖身体。 神荼兴致勃勃:“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我们兄弟每百年要检阅一次百鬼,你且当个旁观者。” 林稚水也的确有点好奇。 华夏传说中,神荼、郁垒二神会把害人的恶鬼扔给老虎吃,但是,这边的鬼都没办法伤人,再遵循这个设定岂不是可笑?也不知道会易改成什么样子。 神荼指着左手第一位那个鬼:“上前。”声音没有半点威严,平和的好像街边寻常人打了个招呼,然而,那鬼依旧抖得不行,也不敢漂浮,双腿灌铅似的往前迈。 这位神简简单单地看了他一眼,“一生善事做了一十八件,恶事四百四十四件,皆是小恶。过。” 那鬼全身力道一卸,几乎软成隔夜的泡汤面条,不敢多站,强行迈动绵软的双脚,往旁边站去。 “下一个。”郁垒虎目一瞪:“山中匪徒,杀妻弑父,随意杀人取乐,山中日日天灯不歇……” 在旁听的林稚水眉头一皱。 天灯……难道是点天灯?这可是一种酷刑,在人的脑上钻个小洞,倒入灯油并点燃,可让人在极痛苦中被烧死。 再一观此鬼面貌,也有五十多岁,这在古代已是长寿,一生中也不知害了多少人,点了多少天灯。 只一想到这个,便有团火在心底灼烧,烈焰舔砥着五脏六腑,点燃了满腔愤怒。 这畜生该死! 感受到林稚水的目光,那匪徒变作的鬼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脸上肥肉凶横,胸口绣的猛虎下山图欲隐欲露,似要随时冲破皮肤,跃出来肆意杀戮。 郁垒冷笑一声。 每百年,总有一些刺头鬼满心不服,自觉己身活着的时候在阳间呼风唤雨,死后也能作威作福,却不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虎儿!去!” 金睛白虎怒目圆睁,雄壮的躯体飞跃而出,拨开层层迷雾,如火的目光燃烧着正义,令人心悸。 匪鬼低吼一声,把拳头一攥,臂上经脉暴起,好似老树虬曲的根枝,身前绣的猛虎随他呼吸起伏,狰狞着一道道黑色的纹络。 拳头砸在虎额上,黑色的“王”字花纹震都没震一下,匪鬼心头一咯噔,发现虎眼中闪过戏谑,瞬间意识到神祇养的猛兽,和他平时打死的老虎并不可同一而论。 不等匪鬼收步退身,白虎凭借着极快的爆发速度,将其扑倒在地,嘴巴一张,巨大的吸力传来,伴随着匪鬼惊恐的叫声,他渐渐缩成姜饼糖人大小,被吸入虎口中,三两下,就被嚼成碎渣,吞吃入腹。 没有血腥,没有肉|体残肢,造成的恐吓效果反而更加好了,众鬼面上更加惶然,再不敢造次。 神荼低笑:“真是……每次都有鬼自告奋勇当被杀来儆猴的那只鸡,该给他们颁发赤胆忠心的牌匾才是。” 风吹过,树冠大张有三千里的桃树哗啦啦地响,听着如惊涛骇浪,林稚水侧头去看,两位神祇早已习惯这般响声,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郁垒手一抬,树上立即掉下来一颗白里透粉的蜜桃,细小的绒毛遍布表面。“来者是客。”他变出水流将水蜜桃洗净,笑着递过去,“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圆滚滚的桃子看着娇嫩可爱,握在手中却沉甸甸的,林稚水一口咬下去,肥硕的果实鲜脆,甜滋滋的桃汁从口腔流入喉中,带着淡淡的清香。 吃着吃着,就感觉到一道道羡慕的视线投来,有鬼魂的,也有那头金睛白虎的。 郁垒:“下一个。” 众鬼立刻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静待审判轮到自己。 “大善之家,一生布施。过。” “大恶之人,该杀。” “暴风雪困城,却恶意哄抬物价,发妖难财,还将能够飞行离去的同族射死,使小灾变大难,死亡之妖不计其数。当杀。” …… 对于神祇来说,人魂与妖魂一视同仁,人吃非同族生命,无罪,妖族吃非同族生命,同样无罪,判罪从仁义道德方面出发,有罪的魂魄,不论种族,都只有被白虎吃了一个下场。 当然,神没有立场,那是因为他们是神,就像人能平静看着老虎和狮子搏斗,一死一伤一样,可若是人掉进狮子的捕猎范围,那自然是杀狮救人。 林稚水不觉得自己能免俗。他是人,立场摆在那儿,生来就会偏心人。在听到有妖族残害妖族时,比起痛心和厌恶,他只有一个心理:这种妖族,多多益善! 林稚水还看到徐吟想以及褚贞的魂魄也在那乌压压的百鬼中。他坐在椅子上吃桃子,他们跪在下面,惶恐不安地接受判决。 慢慢排到徐吟想,他根本没想过人死后还要论一次功过,罪恶过多的鬼魂连下辈子都没了,直接葬身虎腹。如何还能保持住翩翩公子的姿态,面色惨白地听得一句“该杀”,当场昏厥过去,白虎可没有怜惜之心,直接将他吃掉,正如那些被他卖去妖族,成为盘中餐的人一样。 须臾,又轮到了褚贞,他一生没做过几件好事,又心生嫉恨,杀死亲人,嫁祸于人,理所当然被判了死刑。 褚贞望着慢慢甩着尾巴行过来的猛虎,软瘫在地,好像汤里被煮烂,打捞不起来小鱼。用着全身的气力喊:“林稚水!林公子!救救我!我错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没有下辈子!” 对于这时代大部分人族来说,不能投胎转世,实在是非常残酷的惩罚。 “我家里还有宝物,你救了我,我告诉你宝物在哪!” 林稚水的回应……他的回应就是没有回应,桃子吃完了,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心,指间,对于褚贞的呼喊声充耳不闻。 褚贞大抵也知道林稚水的态度了,喊声越来越小,在白虎快到身前时,轰的笑出声,狂也似的大笑,笑声若枭鸟惨鸣:“嫉妒,哈哈哈,嫉妒。” 褚贞头一次深刻痛恨起这个词。 如果不是因为嫉妒李路行生来就受万千宠爱,轻而易举就能拿到自己渴求的东西,他又如何会行差踏错! 又深恶自己——怎么就不做个好人? 哪怕当个伪君子,每个月意思意思去城里施粥,不做坏事,维持表面功夫,此时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真是好笑啊,他杀了嫉恨了十年的表弟,甚至为亲手送他去轮回而沾沾自喜,可现在,又有谁能念诵佛经,将他送入轮回呢?没有轮回的人,又比浑浑噩噩的畜生强上多少? 褚贞惨笑一声:“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当个好人。” 虎口“啊呜”,咬断他脖子,嚼碎他骨血,三魂七魄当做糖丸,白虎眼中泛出一层冷漠。 做了坏人还想有下辈子?怎么,以为天底下的好事,都要给你占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7章 我的愿望 百鬼, 百是虚指,当然不可能只有一百个。好在,虽然鬼魂千千万万, 神荼、郁垒看一眼便能分辨出功过, 处理起来并不花费多长时间, 就是……白虎饱嗝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个了。 最后一个恶鬼投入白虎口中, 神荼变出一壶酒和三个酒盏, 倒出白如水的清酒,“可算是干完活了,来,喝酒!” 小饮了两盏,酒水下肚, 神荼喝得双腮涨红,眼中也逐渐升起了醉意。酒水使人体热, 这神祇脱下披风,往白虎脖上一系,口中吐着热气,醉醺醺地拍林稚水的肩膀:“小兄弟,看老虎吃鬼魂, 你怕不怕?” 林稚水正抿着酒, 也幸好是抿了一口,不然得被酒水呛到喉咙。神荼看了, 不仅不反省, 还哈哈大笑:“哪能这么小口小口喝酒, 要一口气一盏才算真男人!” 少年二话不说, 倒满了酒盏, 一口气闷完, 这爽快的举动当场就让神荼叫好,“你年纪不大,这爽脆劲儿,可比很多加冠了的痛快多了!” 林稚水面不改色,只是桃花眼儿晕了一层雾色,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我不怕。”他回答神荼的话,义正言辞:“恶有恶报,是好事,别说眼前这些,便是把全天下的恶鬼放在面前我也不会怕。” “哦?”神荼又闷了一盏酒,似乎是喝得醉了,反应有些迟钝,说话的声音便慢吞起来:“不怕就好,我们兄弟二人朝夕相处,相互间看着也腻了,你可愿意留在桃都山?” 他越说越觉得可行,身体也渐渐坐直了,“你一身正气,合我们兄弟眼缘,留下来成就神位,陪我们一同看沧海桑田,谈天说地,饮酒作乐,定然能驱散不少穷极无聊之念头。” 林稚水本能地问:“成就神位后,还能管凡间事吗?” “当然不行,神代表了天道,可以有细小的偏好,但必须大公无私。若你厌恶恶人,可以死后将他们拘过来,绝不能在他们尚活着的时候,降下神罚——除非他们亵渎于你。” “我知道了。多谢二位上神厚爱,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红尘烟火。” 郁垒微微挑眉,他本来对此不置可否,然而听到林稚水的拒绝,还是没忍住:“你方才吃的那颗桃子,不少鬼魂想要食用,于死者,它可生死人,于活人,它可添二百年寿。而若是你成神,便能与天地同寿。” 林稚水笑着摇摇头:“此非我所愿。” 郁垒:“入我桃都山一脉,万鬼臣服,可为阴间天子。” 林稚水依旧含笑摇头:“这亦非我所愿。” 郁垒:“可允你添置属官一二百人,携亲朋好友一同远离凡俗。” 林稚水摇头:“非我所愿。” 郁垒不解:“长生,权利,亲友,都是非你所愿,你的‘愿’是什么?” 林稚水脑中霎时掠过陆县令断指的手,囚车中滚出来的女孩头颅,妖城底下巨大的斗人场…… “我的愿望?”少年注视着神祇,天光照耀下,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勾勒着坚毅,宛若铜浇铁铸,“我希望这天下河清海晏,人族再无外忧。我希望父母再不失子女,孩子不再生恐自己肉嫩,招来觊觎。我希望,人族能更好的生活在阳光下,而非被饲养着,时时惶恐有性命之忧。” “如果我只顾着自己和亲友的逍遥,抛下人族不管,我又何曾有脸面,称自己身具浩然之气呢?” 郁垒忽然意识到,在他面前的是生魂。 不是泥雕木塑,而是一尊有着滚烫热血,有着无畏赤心,有骨有血,有情有义的生魂。 他猛的一抬头,喉头滚动,沸酒奔腾而下,将五脏六腑都灼成一片火原。 “你唤何名?” “林稚水。” “好,林稚水,林稚水,林中细小的水流,虽微弱,却是至清至净。”郁垒“笃”地将酒盏放至桌面,竖起三根手指,“我要送你三件宝物。” 这就是,虽不可干涉大事,却能有自己的偏好。 然而,林稚水又摇头了,他有点不太好意思:“我能不能用这三件宝物,换一个请求?” 郁垒一愣:“请求?” 林稚水:“我有一些朋友,恐怕也进了鬼蜮……” 有的话,点到为止就行了,郁垒果然一脸“我懂了”的表情,“让我看看……” 他闭上双眼,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是有好几个生魂,他们的处境都不太妙,看来不太能过得了鬼路。还有一个名为展昭的剑灵,以及自称五爷的鬼魂,盗了鬼王的骏马,要来寻你,如今被鬼王围杀,难以突围。” 展昭?五爷? 林稚水有些懵,他大概能猜到,和御猫展昭混在一起的五爷,肯定是锦毛鼠白玉堂,但是,这两位又是如何出现的?展昭成为剑灵又是怎么回事? 算了,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林稚水赌了一把在二位神祇眼中,他的重要性。“可否请上神网开一面?他们一为误入,一为寻我而来,若是死在鬼蜮,我心不安。” 神荼笑了,“就这事?随手而为,宝物说赠你,那就必须赠你,至于你的友人,放出去也无妨。” 郁垒亦是点了点头,招来属官:“去将误入的生魂,以及盗马的剑灵,还有那文章中的魂魄送走。” 属官:“喏。” “等等,先不急。”神荼折下一枝桃木,拿手指一点,不过两三息,桃木化作塑像,是一武生模样,身穿月白花氅,内衬一件桃红衬袍,面容秀美,手中却握了一柄威风凛凛的大刀,“也是那鬼物福气到了,这桃木像送他,平日呆在像中,便不用再回文章里了。” 林稚水大喜:“多谢上神!” 神荼微微一笑:“去吧。” 属官乘上金睛白虎,手持上神谕令,踏云乘风而去,随着白虎奔驰,金光破开浓郁的黑雾,光芒耀眼。 “五弟,你先走,我断后。” 耳畔响起展昭发沉的声音,白玉堂抹去唇角溢出的血液,氅衣微微涌着气流,“呸,五爷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马儿是我撺掇你盗的,要杀要剐,这也该冲着我来!” 展昭攥紧了巨阙,环视将他们围住的鬼物,眉头微微皱起,朗声道:“阁下,我们兄弟二人盗马实属事出有因,为救一人性命。这马儿尚好好的立于身后,可否容我们先去将事情办完,再回来赔罪?” 白玉堂眯起眼睛,心里对此并不抱希望。 那蟒袍的鬼王坐在白骨垒成的座椅上,由两个大力赤发鬼搬出。“赔罪也不必了,马也可以送给你们。”鬼王直勾勾地盯着展昭,眼中闪过垂涎,“但是,你要留下来。” 白玉堂微微冷笑,没等展昭说话,飞蝗石直奔鬼王面门,“仔细崩了你的牙!” 展昭也不傻,这种时候说什么“就让我给他吃了好了”那真真是脑袋被门夹了,直接腾空而起,巨阙剑气划破黑暗,配合白玉堂的突然发难,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飞蝗石是锦毛鼠的拿手功夫,只听气流“滋”地一响,鬼王尚未反应过来,石头已打在他面门,若不是鬼气厚实,只怕暗器早破了他防御,灭掉魂火了。 鬼王眸色一冷:“杀了他们!” 众鬼接到命令,蜂拥而上。 白玉堂大笑:“来得好!今日我白玉堂若是死在这儿,那也是为了救义士而死,没坠陷空岛五爷的威名!” 大刀在他挥舞下,虎虎生风,鬼气黑得如同一团化不开的墨,刀刃镗亮却晃出一道道雪光。 战场到处都是滚落的残肢,没几息,就化作鬼气消散,被砍掉脑袋的鬼魂也不会留下腐烂的尸体,直接和残肢一个待遇。 展昭用巨阙直劈而下,沉重的剑身硬生生把一个鬼魂自天门劈下,劈柴那般裂成两半。 鬼王斜斜坐在白骨椅中,一手支颐,看着那二人如砍瓜切菜般要杀出一条血路,微微眯眼:“本王要看看你们有多少精力。三五千能杀出去,三万,五万,还能杀出去?” 杀了许久,展昭和白玉堂执剑握刀的手依旧很稳,没有丝毫颤动。然而,陷入重围之中,以个人武勇很难突围,打得久了,这精力也就下降了,白玉堂一不留神,险些被鬼爪往脸上抓出五条长窟窿,伤口没多,就是武生巾被爪钩挑走,飘飞至地上。 白玉堂登时面红过耳,起了嗔怒,手一抓,夹了四颗飞蝗石,飞射而出。 那鬼未来得及闪避,石块已从眉心对穿而过,魂火“扑”了一下,便含恨熄灭。 第二、三颗飞蝗石打入第二只鬼的双目中,鬼怪惨叫一声,目不能视后,在众鬼中横冲直撞,很快就被嫌弃他捣乱的鬼怪生撕了。 那第四颗飞蝗石打中一鬼的脸面,只是稍微疼他一疼,没能伤鬼。 展昭跃到白玉堂身旁,如一片红云,身法飘摇。“五弟,可受了伤?” 白玉堂咬牙:“展猫儿,我且问你,你可当我是知己弟兄?” 展昭一呆,搞不懂这时候白玉堂怎么还问这个,却还是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好。那你上马!” 展昭登时就猜出了白玉堂的想法,“不可!” 白玉堂怒道:“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婆婆妈妈,少废话,上去!”说着,大刀扫开扑过来的群鬼,另一只手抓住展昭官服,硬是将人拋上去,“骑兵更擅长冲锋,冲出去,将那义士拉出鬼蜮,听清楚了吗!” 真要继续拖下去,很可能三个都折在鬼蜮里。展昭深深看了白玉堂一眼,“听清楚了。” 白玉堂转怒为喜:“这才该是大丈夫所为!” 手中刀用力一抽马臀,鬼马嘶鸣,猛地往前冲,巨阙凭重剑之威,借冲势直接将马周身化为绞肉机,近一个,剑风绞一个。 这不是多么考验专注力的攻击,展昭还有心思去想,要是能用浩然之气就好了。 然而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剑灵,没得到剑主的承认,还未彻底和巨阙融合,空守着宝山不能用,心里也免不了涌了一股郁气。 身后,失去了最佳上马时机,白玉堂陷入鬼潮中,源源不断有鬼怪加入战场围杀,双拳难敌四手下,白玉堂逐渐处于劣势。 一股凉意从后背生出,白玉堂猜那是凝聚成刀刃的鬼气,然而此刻他已经被架住大刀,无法回防。 ……约莫是又要死一回了。 白玉堂虽说是自愿留下来断后,也不免心生惨切。 可这是无解之法,他们若是不去盗马,等到了林稚水的鬼路,恐怕黄花菜都凉了。若是去借马,先别说借不借得到,只说展昭这么一块唐僧肉在这儿,十个有八个鬼是要强留的。要是分开,五爷自个儿去借,那也不成,鬼蜮凶险,又是新地,两人分开岂不是给了各个击破的破绽? ——如今倒是不分开也不行了,只希望展兄能够平安到达鬼路。 白玉堂如此想着,却没等到兵刃加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8章 同一问题 正版千字三分, 三千字一章,都不到一毛钱,真的不贵!  “你学剑就好。”李白情绪平淡地拒绝了他, “不喜欢的东西, 不需要勉强,学不学诗, 你都是我后辈。” 整个李家都没几个和他学诗,仅有的那几个也是重心放在剑上, 他也没因此就不认他们了。 “不勉强!”李路行目光灼灼, “我也想像先祖一样,既会写诗, 也会用剑!” “像我一样?”李白笑了一声, 没有拆穿他的言不由衷,只是强硬地,不由拒绝地:“此事无须再提。” ——明珠有一颗足以, 再多的,不过是东施效颦。 李路行似乎察觉到什么, 但是,很快,委屈的心情如同朝上翻起的一层层泡沫, 瞬间将那缕思绪掩盖。 他便也没能明白过来:不是所有东西都会在原地, 等着他随意挑选的。该是他的, 那就是他的,不该是他的, 纵然因为意外先遇到,也会被错失。 李白:“我原本是有事来寻你,方才被一打岔, 险些忘了。” 李路行重整精神:“先祖您说!” 李白语气有些重:“我的剑谁都可以学,学之前,却要在我面前起誓。此前因着一些误会,又想着你应当早在我画像前发过誓了,我才没和你提起,如今,也该补上了。” 李路行眸光闪了闪,强行忽略“误会”二字,如同之前,强行无视所有不对劲因素那般,用大声压下一切思绪:“先祖,我愿意起誓!” 李白轻微颔首,等了半晌,也不见李路行有些动作,投去疑惑地一瞥。 是他说的不够清楚吗?只需要像李家每个人习剑初,在他画像当前发过的誓言再说一遍就行了。 然而李路行迟迟不开始,反而同样迷惑地望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始,李白心里一沉:三五代内,他有信心家风正直,再往后……小兔崽子们该不会觉得这誓言是种形式,做不做都无所谓? “先祖?” 李白压下思绪,开始念起是给自己,也是告诫后辈的话—— “持剑者需记:剑刚,剑直,剑无邪!” 李路行高声:“持剑者需记:剑刚,剑直,剑无邪!” “不为钟鼓馔玉挥剑!不因高官厚禄乱心!不成权贵手中剑!不累声名瞻前后!” 李路行坚定:“不为钟鼓馔玉挥剑!不因高官厚禄乱心!不成权贵手中剑!不累声名瞻前后!” “妖邪当剪!鲸鲵可诛!不上歧路!不灭风骨!仍怜老幼!仍记侠心!” 李路行坦然:“妖邪当剪!鲸鲵可诛!不上歧路!不灭风骨!仍怜老幼!仍记侠心!” “若因私心剑指同胞,若因己利屈从妖邪,若因嫉妒放任不平,若因喜好轻弃人命——” “当诛!当弃!当折剑!当永逐李家,不入宗庙!” 李路行瞳孔微缩。 这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先祖是知道了他对洪怀中拔剑的事情,对此不满。 不过,下一秒,李路行就自我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是姓洪的先想攻击他,他只是自卫,先祖知道了,也不会对此发表意见。 李路行不过是停顿一息,快到李白都没注意,就继续:“若因私心剑指同胞,若因己利屈从妖邪,若因嫉妒放任不平,若因喜好轻弃人命——” 李路行心头一个打鼓,声音抬高时就忽地一颤:“当诛!当弃!当折剑!当永逐李家,不入宗庙!” 李白点点头,“你继续做你的事情。”抱着满腹疑窦,抬脚回了林稚水那边。 他的确不清楚李路行做过什么事情,却也产生了微妙的怀疑——不是对李路行的,是对李家的。 “稚水。”李白问亦徒亦友的弟子,“你可曾见过李家如今模样?” 林稚水摇摇头,“李家是皇城的大家族,我还未过升舍考试,见不到他们。” 李白叩了叩桌子,“我虽能出白玉京,可惜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林稚水:“待弟子升入内舍,打探一番,回来告知您?” 李白只是笑着摇摇头,流在他身上的月光,似乎将他的魂体照得更加透明了。 “你和路行似乎认识,你与我说说,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林稚水为难。 尽管他自认为自己所作所为绝不能称得上君子,可背后说人…… 李白醒悟过来:“是我的不是,不该如此问你。”遂略过不提,只抬眼看了天空,很是不知所云地说了一句:“今晚月色不错。” 适合白玉京显圣。 在林稚水进去后,白玉京便隐了殿形,众人苦等不得,还得过日子,也就散去了。而三个多月后的今天,深夜,白玉京悄无声息地出现,并未大放光华。 而当晚,月光更加明亮了,铺洒整个金光县,令众人陷入好眠。 梦中,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听到一个声音在问:“可认识李路行?他是什么样的人?” 大部分人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有些,问他们来金光县的李白后人,李家少爷,兴许还能问出一两句来,可若是问李路行,皆说不认识。 而,有些人,就…… 洪怀中:“李路行?认识,怎么不认识?皇帝是他不似亲人胜似亲人的皇伯伯,书院院规随便改,只要他愿意,轻而易举就能废掉其他学子的心血,将他们赶出书院。” 陆嘉吉:“啊,你说那个小少爷,他是什么样的人?骄纵,任性,口无遮拦,胆大妄为,哦,他还说我脸上长尸斑,这不是咒我是死人吗?晦气!” 陆县令:“……不好说,对他退避三舍,惹不起,躲得起,希望这尊大佛早点走,别祸害我们县了。” 寇院长:“我刚回来,没和他相处过,只记得他小时候自诩要像先祖李白那般,做一名举世闻名的剑仙。据他父亲亲口所说,他是家里千娇万宠长大的,要什么给什么,说一不二,要求自己做到完美,也要求别人完美。” 因着白玉京的神效,这些知情人说起来时,梦境里的场景也会随之变幻,彰显真实。等他们醒来后,也不会记得昨晚梦到什么,只隐约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场好梦。 * 李路行在白玉京里睡得正香,月色如流水,映在他洗尽铅华的脸上,将细密的睫毛照得纤毫毕现。 李家的秘用药膏着实不错,没有让伤口留疤。 剑光吞天沃月而来,碎了床帘万粒珠玑,飞溅被子布料表面,李路行倏然睁眼,一翻就下床,抬手拔|出垫在枕下的长剑。那道剑光却是激在他床头,削出一片整齐光滑的截面。 ——别说杀了他,就连他头发,也不打算伤到。 李路行急急抬头,眼睫微颤,泛起一纹水波。 “先祖?!”李路行脑子一蒙,无法运转。 大门被剑气斩开,青莲剑仙衣袍翻飞,一手执剑,一手执壶,仰头饮酒,剑光如银线,酒色似雪岭。 然后,将酒壶一扔,瓷壶撞在洁白无瑕的汉白玉地砖上,骨碌碌滚动,搅动满地霜色。 “李路行。” 李路行从未听过先祖说话如此冰寒,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因为一己私欲,强要学子们按你要求,否则不许入学——是也不是?” “肆意妄为,遭受反击,却不思悔改,仍拔剑指同胞——是也不是?” “依仗皇权,直言要将一院学府要来,作为自己玩物——是也不是?” “口出不逊,侮辱同门学子相貌——” 从门前走到碎珠上,李白冷眼,没有半分醉色,补上最后一句:“是也不是?” 李路行描他脸色,冷飕飕的,月亮见了也只怕要躲进云里去。怔然过后,就是大怒:“是不是林稚水!我就知道他狼子野心,背后说人是非的孬种!” 咔—— 剑气轰然,白玉地面自李白身前直裂上床,分割了木料。不知是剑光艳了月色,还是月色艳了剑光。 李白深深看了李路行一眼:“你真让我失望。稚水他连一声你的事情都不曾说,他心里放的是灭妖,念的是亲朋,你以为,你很值得他挂在心上针对吗?” 李路行茫然地瞅着李白:“我姓李,我才是你的后辈……” 李白失望地摇摇头,“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值得说道吗?你在害怕,害怕面对他,所以,内心深处抓着血缘关系不放。” 血缘对李白来说,重要,却又不重要。因血缘,会多看一眼,可若是不堪入眼,那便不值一提! 李路行脸色发白。 他清楚,先祖说的是对的。纵然一开始是懵懵懂懂,不解先祖所说“有血性”的意思,当时也只当做是不太明了的夸奖,可从对方肉眼可见对他没有过多赏识,他就明白了——先祖找错人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9章 沧海水珠 林稚水听到那熟悉的名字, 下意识:“陶潜?陶渊明?桃花源……” 神荼抚掌:“原来他把此事说出去了啊,不错,他的确请求了一个能让他死后, 桃花源还可以继续存在的方法,我与郁垒也满足了他的愿望。” 林稚水反应非常快地吞下了“桃花源记”最后的“记”字, 并且抓住了灵光,“是啊, 若不是二位上神相助,我们也无法用桃花来保护人族。” 想到皇城那些保护民居及屋中百姓的桃花,以及满城栽遍的桃树,林稚水忍不住发出感慨:“我们人族的皇城,至今仍靠桃花源来防护,陶公智虑深远,连作古后的事情也考虑到了。” 神荼随口一说:“你们人族的想法还真奇怪, 皇城那么至关重要的地方, 都能隐蔽起来。” 林稚水眼神一闪, 脑中忽然闪过背过的《桃花源记》, 描写桃花源入口便是‘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倒也不是皇城隐蔽。”林稚水微微垂眸,说话的语速比之前稍慢,“是桃花源的入口十分隐蔽,我到也不清楚陶公是如何做的, 桃花源也不像是埋在皇城地底的样子,但是整个皇城都被桃花源庇护着。” 他套话套得很小心,通过已知信息装知情人, 完全没有令二位神祇生疑。 神荼被打开了话匣子,也就不介意顺着这个话题随意说两句,“在我面前,便也不必如此委婉。”他笑道,“何止隐蔽,除非守洞者亲自打开,其他人根本没法看见入口。哎,他没说,这是给人族避难用的吗?” 相当于开辟了一个安全避难所。 林稚水谨慎地摇头:“我以为,那些桃花会一直保护人族,如今看来……恐怕能保护的也有限,陶公留下来的手笔,大概是,倘若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余下的人族便退守桃花源,使人族还留下一丝火种,不至于亡族灭种。”说到最后,林稚水也有些怅然了。 这数千年的历史,并非是一滩死水,等他出现了才有变化。人和妖都是活的,所以,会有始皇帝发现人族有难,提前备好兵马俑和琅嬛洞,会有陶渊明在皇城设下桃花源,试图留下一线生机。当然,也会有妖族圣女的布局,欲削弱人族的实力。 林稚水晃了晃脑袋,“不说这个了。” 尽管他很想知道守洞者是谁,要如何保证对方忠诚——他不信陶公没有保护措施,毕竟这是事关人族最后生机的大事,可再说下去,就要暴露自己是在套话了。 “上神,可有通过鬼路,拿到您的赐予的妖族?” “有。”看林稚水顺眼,神荼又多说了一句:“叫九盖的,是那时候的妖皇,约莫是三千多年前进来的,也不知他现在还是不是妖皇,有没有活着。” 神祇就是这般随心所欲,也不管自己的一句话是否破坏了别的生灵的一桩谋算。 林稚水瞳孔紧缩:“三千年前?他是不是要求……” “小兄弟,贪心可不太好。”神荼说这话时,还是笑着的,“你该出去了。” 林稚水只感觉眼中一阵天旋地转,倏地黑暗后,便是费力睁开双眼的微弱光芒。 身旁传来平静的声音,“醒了?”平静得不像是一句问话。 少年沉重地掀了掀眼皮,慢腾腾地转过脸,铜灯幽微的火光落进他眼中,倒映了始皇帝端坐时,稳若泰山的身影。 “陛下?” “嗯。”嬴政眼尾一扫,意味深长:“看来你收获颇丰。” 林稚水动了动手指,便感觉到自己手中握着硬物。腾地坐起来去看后,发现神荼、郁垒所赠,都平整地放在了他手中和手边。 明明是魂体过去,出来时也能带实物吗? 林稚水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解释这些收获,“陛下,让你担心了。”少年咧出了两排银牙,笑容灿烂,“我平安回来啦!” 陛下瞥他一眼,“嗯,没给朕丢人。” “那必须的!”林稚水指着那三样东西,略有些得意,“何止没丢人,还带回来了神的礼物。” 嬴政眼眸一动:“神?” 林稚水:啊,差点忘了,陛下是求神寻仙重度痴迷患者。 “这个稍后我跟您细说,现在我得去和其他人报个平安。” 车门一开,林稚水从里边往外跳,去寻其余人,挨个说了一遍自己身体健康,精神满满,活力十足,着重于鬼蜮一行并没有任何影响。郭靖他们便也终于露出了笑意。 林稚水看向场中唯一不认识的人:“可是……白玉堂,白五爷?” 白玉堂笑道:“你要有心,称兄道弟便是,少来这些虚的。” 果真是那豪气爽快的锦毛鼠。 林稚水从善如流:“白兄。” 白玉堂微微拱手,“林兄。” 林稚水便也回了一礼。 林稚水想要问桃木像和剑灵的事情,又看到王轻正靠在不远处的树干上,长腿屈起,上半身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也不知站那儿等了多久。 于是过去,也报了个平安,问一下她身体状况,几句之后,麻烦了对方回去后和纪滦阳说一声,自己今晚有事,在外面过一夜,明早再启程去皇城。王轻认真地倾听,时不时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将转达的话带到。 等王轻及她的人都走后,林稚水才和自己人围成一圈,开始细说鬼蜮里的情况。 说到鬼路上,恶鬼拦路时,众人皱眉不悦;说到善鬼感念他恩情,送他过关时,众人又或微笑或颔首。听到神荼、郁垒二神出现,嬴政微微扬眉,不过,或许是他已经成了书中人,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永生不灭,倒也没太过激动。 “三千年前?”阮小七拧眉,“三千年前,妖族有什么变故吗?” 火堆噼里啪啦溅着火星,林稚水抓着短棍把树枝往里推了推,风吹过,火苗在视野里晃动,忽然间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心便也猛地一颤,“三千年前,妖族没有变故。”林稚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但是,人族有。” 这一圈人,要么是死得早,要么是被封印在书里,并不了解人族具体情况,但是,林稚水记得。 “人族,有整整三千年,没诞生过名著了。” 所以他听到的时候才会那么大反应,宁可冒着让神荼不满的危险,去追问具体情况。 “可惜,没问出来。” 阮小七强行将林稚水的手从袖子底下拽出来,又强行掰开拳头,“别掐了,我都闻到血腥味儿了。” 林稚水笑骂:“狗鼻子。”被阮小七往手心的血痕上用力一戳,登时皱起整张脸,做出一副龇牙咧嘴,极疼的模样。 吴用往火里丢了一把干草,顷刻间就把它烧没了,“始皇陛下。” 嬴政一扬眉头。 吴用:“我记得您曾经说过,天地间的灵气在渐渐流失,如今灵气,与您在世时的灵气,有何差别?” “沧海与水珠。” “问题就出在这儿。”吴用闭了闭眼睛,“我们依靠林兄弟的灵气出现以及活动,可人的灵气总归有限,再如何都无法支撑书中人一些威力巨大的法术,咒术,文章写到后来,实际上已是比拼引起天地灵气的多寡,名著能引动的灵气便是海量,如此才能使文章移山填海。” 相当于,你以前是自给自足,自己拿着针线做衣服,家里如果只有三五口人,倒也能勉强支撑。然而,在家里人越来越多,从小家变成大家族后,只靠自己做衣服,实在有心无力,只能够花钱去请外面的人来量体裁衣。 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们只有一家成衣店,而这家成衣店在他们不知不觉下,倒闭了。 倒闭了,又没多的衣服穿了。 天地间灵气消散了,人族纵然能写出名著,在没有足够灵气,无法将文章人物放出来的前提下,谁能想到,它会是一本名著呢? 所有人的认知里,名著就和召唤角色绑定了,一部著作写得再好再优秀,不能将里面的角色请出来,那就是没到名著的层次。 林稚水纳闷:“怎么之前我和陛下都没把灵气消散和写不出来名著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呢?” 嬴政淡淡道:“情报不足。” “情报……”林稚水喃喃,“哦,对,陛下不一定知道如今的人族写不出名著,也不一定知道名著里的人物,需要大量灵气才能出现,尤其是后者……”他抬眼看向吴用,“是不是只有你们,才知道这事?” “是。”吴用也拿起短棍,推了推外围的树枝,火苗又是噼啪一响。“他们只知道我们使用力量要消耗天地间的灵气,却不知,我们出来时,一举一动都是消耗。或者说,他们知道不使用力量也有消耗,却没想过那同样是消耗巨大的。他们没问,我们也没想过这种事也需要说。” 吴用说得慢条斯理,带着一股文人特有的和缓声调,可他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往林稚水心中投下一个巨石。 是了! 林稚水压抑着从心底喷涌出来的,想要嚎叫、咆哮的激动。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是这样! 手机开机也需要电量,对于整个手机不过是九牛一毛。人物从名著中出来,相比较他们战斗时使用的灵气,同样是太仓一粟,但是,对于人体能储存的灵气来说,已经属于供不应求了! “是那九盖,是妖皇,他想办法断的天地间的灵气。”林稚水“啪”地一下,将木制短棍也扔进火堆里,眉骨在火焰一烁间,沉下重重阴影,“所以,他受了重伤。” 行将就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0章 伤天害理 木柴在噼啪细响, 众人却陷入静默之中,如海一般,平静下, 是暗流汹涌。 海面如绸, 是宁静的, 然而仔细倾听, 有着更澎湃的,更激烈的情绪隐藏在深处。 是愤怒, 是仇恨, 是一切都尘埃落定后, 对于后知后觉的无力, 纵然将妖皇杀了, 也无法挽回灵气的惘然。 林稚水环视一圈, 忽然笑出声, 在其余人惊讶的目光中, 屈起一条腿, 手肘支在膝盖上,掌心托着下巴, 言笑晏晏:“妖皇真是机关算尽,可惜, 人算不如天算,这不就碰到我了吗?” 妖皇断掉人族写出名著的路,但是,他出现了, 带着同人, 把原著里的角色以另外的形式重新带回这个世上, 这真是让妖皇想破脑袋也预防不到的变故。 “事实证明, 天不亡我人族。” 林稚水这话一出,顷刻将萎靡的气氛一荡而空。 郭大侠亦是心潮澎湃,再稳重的性子也无法压住他此时的亢奋,忽然站了起来,火光中,身姿挺拔,“林兄弟说得对,我们都会帮林兄弟,一年不行就十年,只要将妖族全歼灭,无外患之忧,没有名著的助力又何妨。” 阮小七点头:“不错,那话怎么说来着,饭要一口口吃……” 林稚水开玩笑:“先定一个小志愿,灭掉妖族?” 阮小七笑得抱着肚子直抽搐,“对对对,小志愿,林兄弟豪气!” “其实……”林稚水若有所思,“如果无法解决灵气流失的问题,我倒是有一种设想,能够让人族另有护身之法。” “你是指武功?” “不,是同人。” “咦?但是,你能用同人请我们出来,不是因为你是觋吗?” “对,我是觋才能请神,其他人没有我的体质,确实不能用同人来请出文章内的人物。” “那……” “如果,我是说,如果文章人物一直在现实世界,可以像接收香火一样,聆听到其他人的文章,从而决定要不要去别人的文章里现身呢?” 其余人齐齐看向白玉堂,白玉堂也是一副似乎有些明白,却又不太懂的模样。 林稚水笑着点头:“对,就是白兄现在的情况。”他举起那根不短的桃木枝,“此物长三尺,也就是三十寸,若是做成寸长的小像,能做三十个。” 一寸是307厘米,确实不长,但是做成小像,倒也没问题,法国的史前遗址就发现了一座旧石器时代的小雕像,高4厘米,被称为“维纳斯”。 大家都是古人,对于林稚水的说法差不多摸到边了,“我们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将名著召唤人物出现的形式,改为写文章赢得神像青睐,而后显灵。” 这里的神像当然不是神荼和郁垒这样不许干涉红尘的神,而是如今围绕在林稚水身边的“神”。 眼前就有一个活例子—— 白玉堂兴冲冲:“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如何能接收天下人的文章呢?难道要一个个人将文章拿到我的桃木像面前念?” “这不行,这效率太低了。”林稚水沉思片刻,“或许,我试着写出北欧神话里的英灵殿,再把你们的神像放进去,来个中欧结合,说不定可以接收香火?哦,英灵殿就是接待死者亡灵的殿堂,当然,不是所有死者都能进入。” 阮小七笑道:“听英灵二字便知道啦,天底下难道随随便便一个魂魄就能称为英灵吗?” 包公:“若是英灵殿真的能出现,主家可算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了。”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非一朝一夕之功。”林稚水看向白玉堂:“还得白兄帮忙才是。” 白玉堂爽快地点头:“帮!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林稚水:“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如果白兄你受了伤,能自动恢复伤势吗?阮七哥他们在小世界里,都能利用灵气自愈,而且,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不死不灭。” 展昭恍然大悟:“这确实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不然五弟受了重伤就很难办了。” 白玉堂略一思索,拎起钢刀对自己胳膊就是一划,动作之利索,举止之豪迈,站在他身旁的展护卫愣是没来得及拦他。“五弟!” 迎着展昭谴责的眼神,白玉堂理直气壮:“这样最容易看出效果。” 他把胳膊伸出来,让众人观察,一炷香后,伤口还是那个伤口,除了不再流血外,并没有好转。展昭眉心皱得都可以夹蚊子了。 林稚水一拍脑门:“我这脑袋——白兄,你快回桃木像里,七哥当初也是在小世界中才自愈的。” 白玉堂二话不说,化作一道流光进入雕像中,不一会儿就大声道:“成了,成了,愈合了!” 包公脸上露出笑容:“如此甚好。” 哪怕不考虑英灵座,白玉堂能有自愈的手段,也是值得他们高兴的事情。 白玉堂的声音从桃木像里传出:“林兄还有甚要试的,一并试了吧。” 林稚水摇头:“暂时没有了,接下来是英灵殿的问题。” 但是这可不是他写一篇文章能做到的,得再想想。如今先把此事放下,急不来。 始皇帝:“那便继续,你余下的两项收获,有甚用处?” 林稚水就把桃子的延年益寿和小药瓶子的功效说了一遍。嬴政径直跳过那颗桃子,看向能增加好感的脂粉,“此物不错。” 吴用紧接着点头:“确实不错。” 包公笑道:“我也觉得不错。” 阮小七:? 阮小七:“哪里不错,给林兄弟讨媳妇的不错?” 郭靖:“林兄弟也是这个年纪了,我像他这般大时,也遇到蓉儿了。” “咳,不是这个不错。”林稚水连忙止住话头,随后又面向嬴政、吴用和包公的方向,“我猜你们和我想的是同一回事,可惜,我得告诉你们,它没办法给同性用。而据王姑娘说,仅有的几个卧底,都是男的。” 所以,什么蛊惑妖皇啊,迷惑妖族太子啊,就别想了。妖族圣女倒是可以试试,但是以她的性格,那么点好感,不足以令她出昏招。 包公和吴用立时露出失望之色。而陛下更精准:“鸡肋。” 林稚水将小药瓶子收起来,笑道:“鸡肋就鸡肋吧,说不准以后就有机会用到它了呢。有句话叫‘没有无用的人,只有放错位置的人’,换过来说就是,‘没有无用的事物,只有不会用的人’。” “没有无用的事物,只有不会用的人?”吴用逗他:“那,王姑娘在恨妖城的行事,算不算无用的事物?” 林稚水:“不能说无用,只能说是她走偏了。” 郭靖点头:“是走偏了,仇恨终究不是正道。” 林稚水:“不,我说的不是这个走偏,她的想法我清楚,是想要用最短的时间打造出一波精兵悍将,城民们如此痛恨妖族,战争一来,随意操练一段时间,放到战场上,就是一群疯狼,她要的就是这种‘疯态’。但是,仇恨是一把双刃剑……” 吴用随口一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他随便问,林稚水便也随口一答:“如果是我,我会将他们改造成狂信徒,属于我的狂信徒,我为掌舵,他们为水手,只要我一心杀妖,他们将会是我手中最锋利的刀。就像宗教洗脑,其实王姑娘用的方法也差不多,可惜用的方法不对。” “方法?” “洗脑的方法啊,她那个太慢了。直接把人分开,单独往一个黑屋子里一扔,不交流,不做出声响,没有任何娱乐,只满足吃喝拉撒外加保暖,只需要四个时辰,脑中便会出现妄想,十五个时辰,便会焦躁不安,二十个时辰,就能感受到何为绝望,关上两天,感官就会衰弱,真真正正的度日如年,这时候,每天抽半个时辰让人通过铜管子给他们念诵规矩,比如,必须听从林稚水的命令,诸如此类,因着一日里只有这么半个时辰有声音,人的求生本能便会迸发,会全神贯注去听,去记,独自在黑暗中时,会一遍遍去回想,如此重复个一年半载,就是最忠诚的狂信徒了。” 林稚水一边回想上辈子听过的“感官剥夺实验”,一边说话,说得顺嘴了,根本没注意其他人的表情,“然后,通过铜管窥到对方精神快崩溃了,就出现,对他嘘寒问暖,耐心安抚,熟练运用吊桥效应,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哦,我的意思是,趁虚而入。当然不能聊太久,一次一炷香到半个时辰不等,三五天出现一次,对方就会如溺水之人,拼了命的抓住这根稻草,期望着我的到来,从情感上,彻底视我为救苦救难的活佛。” “等这样的人成功了一二十个时,将他们放到一起,后来成功的人也放过去,人是从众的生命,在身边的人都保持一致的观点时,他们会更加坚定这样是正确……” “嗯?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林稚水有些茫然。 郭靖皱眉:“这些都是林兄弟你自己想出来的?” 林稚水懂了,不免失笑:“我就随随便便说一下,这事儿太缺德,太伤天和了,我不会对人族用这个,也不会告诉王姑娘这个办法,不要那么紧张。” 郭靖这才舒展了眉头,笑道:“我就知道林兄弟绝对不是那种人。” 吴用脸色依然不太好看,深呼吸后,拍了拍林稚水的肩膀,一字一句说得郑重:“保护好自己,别让妖族用手段把你给蛊惑了为他们卖命。” 否则—— 吴用敢打包票,人族绝对玩不过这小子。 他吴用素来被说手段狠辣,真该让那些评判的人过来听听,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才是真毒士!也幸好还有良知束缚他,才没有放出可怕的凶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1章 天谴始皇 绝不对人族用洗脑的办法, 又没说不用妖族做。 第二日离去时,林稚水询问过王轻后,借来了一只龙雀, 去信给陆县令, 让他把这方法用在狼洞主身上。 纪滦阳只是向这边瞅了一眼就将半个身子转过去, 礼貌地证明自己绝不偷看。 小世界中,郭大侠看着林稚水的信件,有些懵:“林兄弟, 你不是说这事有违天和吗?” 林稚水扬起手, 将龙雀一放, 望着雀儿高出云端, 不慌不忙回答:“人族和妖族敌对。” 他的良知是给己方的,对于敌军……只能说, 保证不用细菌战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郭靖在徒弟去刺杀敌军首领后,并没有痛斥这中行为,可见他也并非迂腐的人设,他只是担心:“对付妖族还好,若是其余人得到这办法后,如同林兄弟所说,打造出一支属于自己的狂信徒军队呢?” 也是郭靖没看过希腊神话,不然就要拿潘多拉的魔盒来举例了。 林稚水笑了笑, 没有立刻回答, 往马车里一钻, 掀起的帘布倏地放进来满室阳光,又在下一息唰地重重放下。他整个人埋进了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手在车厢里也不知摸了什么机关, 咔嚓几声后,一支仿若碧玉雕成的笔从暗处骨碌碌滚了出来,精准地落到了少年掌心里。 “喏,郭大侠,你是不是忘了它?”林稚水拿起春笔晃了晃,“如果真有什么严重后果,县令大人没能受得住本心,不论是多么远的将来,那时候的‘我’肯定都会用它把那只龙雀毁尸灭迹。” 春笔改史,只要在将来改掉他处于过去的写信举动,也就是刚才他放飞的那只龙雀,算是一中保障了。 郭靖含笑的声音落入林稚水耳中,“原来林兄弟已经想好要如何遏制不良后果了,那我就放心了。” 林稚水将春笔换了个地方藏,从帘子里往外伸出半个脑袋,冲着王轻:“王姑娘,这两天多谢你的款待了。”又看向纪滦阳,“纪兄,走喽!” 城墙上高高的旗杆,旗子随风飞扬,冬日冻土上,车轮子轱辘滚动,推着车舆往前行走。 出了城门,郊野黄土,天上是长耳鸮在飞过,啼一声长鸣。 风吹起,窗帘外放进来寒气,纪滦阳苍白的脸孔都因着冷风变成了殷红,林稚水便伸过手去,要关上车窗。 “等等,林兄,你有没有听到……好像有人在叫你?” 车上放了四腿小桌,桌上摆有酒壶小杯,纪滦阳一口喝干他杯里的酒,借着胸腔热气,蓦地拉开车窗,没有束冠的头发散乱在肩头,丝丝缕缕披落窗沿。 他把脑袋伸出去,定睛一看,又立刻缩了回来,往角里一坐,长腿半屈,眉毛一扬:“是那王姑娘,找你的。” 林稚水也伸了脑袋出去,一看,果真是王轻,骑着高头大马,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压低着上半身,马鞭一扬,奔驰而来。 少年停下木牛流马的机关,旁边的骊驹便也顺势慢悠悠慢下脚步,直至彻底停住。 而王姑娘驾的马也到了林稚水面前,她手里紧紧握着一样东西,手背将手套上的黑纱绷得紧直,“这是信物。”那东西被递到了林稚水眼前,是一柄小铁剑,剑柄篆刻了“王”字,“你到了皇城后,去一家名为‘风雪夜’的客栈,给掌柜的看这柄剑,便可以让他们办事——不论是情报还是别的事情。” 林稚水大大方方接过来,“谢谢,我正头疼去了皇城要怎么摸清状况呢!” “不止皇城,妖族的情报,我也愿意和你共享。” 接收到少年诧异的目光,王轻洒然一笑:“你还要拿到‘九灵盛宴’的头名,当然需要知己知彼——我等着你让我赔礼道歉的那天。” 林稚水看了她好几眼。 王轻把手负在身后,明澈的目光自黑纱后穿出:“怎么了?” 林稚水微微一笑:“或许我不一定需要拿第一了。” 王姑娘轻笑:“赖账可不是君子所为。” 她拽着马绳,策马转向,“我就不送你了,珍重。驾!” 王轻走得很快,毫不留情,林稚水高高兴兴地靠着车门,驱使木牛流马重新动起来,分了一半精神进入文字世界中,轻车熟路往秦始皇陵去。 找来找去没找着陛下,书房去了,浴池去了,演武场也去了,林稚水摸了摸头,又去了寝殿,嗯,门口没守卫,推一推,也没推开。 最后是在院中亭内寻到了坐而饮酒的始皇帝。 嬴政看见林稚水,将酒爵放下,“何事?” 林稚水瞥了那酒水一眼,状如牛奶,色白如玉,看着就不像是什么烈酒。很是自觉地坐过去,看向旁边的兵马俑小哥:“也给我拿个爵来。” 兵马俑小哥看向陛下,嬴政微微点头,他这才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少年撑着脑袋,笑嘻嘻看向嬴政:“陛下,之前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 “答应……”嬴政稍顿,很快就转过脑子,想起来是什么事了,便轻轻颔首,“做得不错。” “我就知道陛下你一定能看得出来。王姑娘那态度,很明显便是彻底软化了,不论我有没有拿到‘九灵盛宴’首名,她都会去向城中百姓赔礼道歉。也不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么——我猜是鬼路之上,她应当碰到了那些死者,或许是他们之间有过交谈,触动了王姑娘的心灵。” 嬴政端起铜爵,嘴唇抿在上一次喝酒,尚未干涸的沿边,静静看着少年眉飞色舞的模样。 “当然,‘九灵盛宴’第一我还是要拿的,这第一,舍我其谁!” 嬴政一仰头,酒液入口,喉结滚动。“朕亦觉得。”他放下铜爵,食指弹了弹爵身,沉闷一响中,平静地诉说。 兵马俑小哥带着新爵回来,弯腰给林稚水倒酒,热气腾涌,林稚水举起手指,在烟雾中戳来戳去,“而且,最让我高兴的是,有了桃木,改天我雕一个师父的木像,说不定能让他直接凭着雕像出现,不需要我共鸣了。” 他口中的师父只有一个,青莲剑仙李太白。再一看,他手指哪里是百无聊赖地玩耍,分明是一道道剑招。 旁边的兵马俑小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嘴唇动了动,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嬴政意味不明:“你倒是见天记挂着他。” 林稚水脑中雷达一响,登时坐直了身体,面目严肃:“我也记挂着您啊,陛下。” 嬴政不置可否:“比如?” “比如我发现,我每次来找您,您都不在寝宫!偶有小憩,都是在书房!” ——虽说书中人物不需要睡眠,但是,睡觉对于嬴政来说,算是一个习惯。 林稚水目光灼灼:“陛下,您该不会为了防着我,故意不回寝殿?” 嬴政瞥了他一眼,掌心中转着空酒爵,“你也配?” 这中实际上是表示亲近的怼人方式,林稚水已经完全免疫了,当下笑着回应:“是是是,我当然不配。” 兵马俑小哥偷瞧着陛下微微翘起的嘴角,便也知道陛下对于公子注意到他没回过寝殿,是受用的。 他站在嬴政身后,偷偷对林稚水比了个口型。 林稚水眼睫一颤。 打不开? 什么叫打不开? 林稚水喝了一口酒,整张脸顿时皱成一团,“这什么酒,跟急支糖浆似的。” 嬴政:“嗯?” 文字世界中最方便的就是,只要有印象,就能生造东西,只是没办法带到外界去。 林稚水把记忆里的急支糖浆弄出来,带着一股恶作剧的心思,递给了嬴政,“就是这个,算是一中药水。” 嬴政小小喝了一口,那古古怪怪的味道也让他皱了眉。“难喝,你拿朕的御酒和这玩意儿比?” “咳。”少年腾地站起来,“我就先回去雕刻桃木像了!” 搞完就跑真刺激! 没跑两下又跑回来,拉起兵马俑小哥就跑,“您的侍卫借我一下!” 跑了约莫一段路,兵马俑小哥扣住少年肩膀,急急刹车,“公子,这儿就没人了。” 林稚水忽地停住,转头压低声音问:“寝殿怎么回事?你刚才为什么说打不开?” 兵马俑小哥咳了两声,略带尴尬:“就……陛下他……” “陛下他怎么了?!” “陛下之前不是怕公子您胆大包天,闯他寝殿吗?就提前将那门用机关堵上了,现在似乎是机关出了问题,就连陛下也打不开殿门,又不肯跟您说……”兵马俑小哥投了个“你懂”的眼神。 林稚水重重点头,“我懂,放心,我都懂,交给我!我不会让陛下知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的!” * 嬴政在慢悠悠喝酒,没喝两口,想起混小子口中的急支糖浆,看着爵中御酒,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色还是那个色儿,味还是那个味儿,但就是总觉得有些奇奇怪怪,喝不下去了。 便把酒爵往桌面一放,起身就要走。 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炸响,炸得桌面一震,爵底没稳住,“哐当”砸在了地上。 嬴政叩了叩桌子,立即有兵马俑出现,躬身,“陛下,臣等这便去查……” 最后一个字尚未吐出来,少年便咋咋呼呼地跑过来,“不好啦,陛下,刚才您的寝殿招了天谴,被雷劈了!” 嬴政面皮一抽。 林稚水随手拍掉掌心的黑火|药,笑容灿……哦,没有笑容,非常努力绷着一张脸,“特别大的雷,您的寝殿门都被炸破了。” 嬴政额角青筋暴起。 “不过您不要担心,不就是天谴……” 嬴政忍无可忍:“滚!” “好嘞!” 林稚水滚得十分麻利,当晚就听兵马俑小哥说陛下又搬回了寝宫睡觉,走进去时,全身散发着明显的愉悦气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2章 智珠在握 陆县令收到林稚水的信件时, 关起门愣了好半天,然后叫人打了一盆冷水来。 寒冬腊月,天冷水凉, 陆县令“噗”地将脑袋扎进水中,冰凉刺骨的水冲刷过头皮, 浑身一个激灵,搭在盆沿的双手乍然收紧。 模糊的视线里, 陆县令似乎看到了随着囚车一同回来,却只能等到落叶归根的女孩头颅, 那个小姑娘, 和他家囡囡年岁差别不大。 寒水浸白的头皮下, 是快要炸裂的脑仁。 “哗啦”一道水声,陆县令用力拔|出脑袋,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从旁边挂架上扯来棉巾, 胡乱擦拭湿漉漉的面庞, 头发滴滴答答垂落水珠, 在地板上积出小水洼。 “来人!”他高声召进来亲信,“去准备下面这些东西……” 如果这算是丧尽天良, 那就百年后由判官来怒斥他的罪恶! 头皮被冻得生疼, 陆县令往外走的步伐却异常坚定。 * 狼洞主被单独关了起来, 重兵把守,牢房冷清,墙面长满了霉菌和青苔,作为犯妖,自然没有人来清洁墙面这一服务,她闲得无聊, 白日里总喜欢用指甲去刮墙体。 听见明显的脚步声时,她抬起手,五指顺着头发往后边一拨,露出雪白的脖颈,狭长的眼眸轻轻勾起,似笑非笑地瞥过去,“瞧这阵仗,是要把我拘去哪儿?” 女妖阴魅,更是有一把狼的纤纤细腰,勾着那双浑圆长腿,直令血气方刚的兵卒们呼吸加重,唯有陆县令面不改色,冷肃着声音:“自然是去你该去的地方。” 兵卒们顿时回过神来,面红耳赤,简直想要抽自己一巴掌。接下来便再也不敢心猿意马,发挥了钢铁直男绝不怜香惜玉的风范,找条绳子把母狼妖双手捆缚,拖着去了小黑屋,推进去后,把绳子解下来,把门一关,从头到尾目不斜视,不说一句话。 狼洞主进了小黑屋也不见害怕,望着黑洞洞的四周,混不在意地笑了一声,大刀阔斧往地上一坐,“在这么冷的天里,还找得着一间屋子过夜,真是好运气。” 没有人回答她。 狼洞主没往心里去,往常也没人搭理她。 就是……她往四周扫视,这新牢房也太黑了。 狼妖蹲下去,贴着地面一点点摸,在房间里摸到了撇在地上的一丛稻草,一张烂被,还有一个净桶,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东西了。 她扯了扯嘴角,平心静气地躺到稻草堆上,把被子一裹,闭眼睡觉。 醒来时,依旧昏天暗地,分不出白天黑夜。也不似之前那个牢房,稍一抬眼就能看见不远处站岗的卫兵,防止她逃狱。 狼妖这里摸摸,那里站站,净桶每天有人收,到了饭点还有清水菜食,想要娱乐还能自己变狼在那儿跳上跳下,自觉生活怡然自得。 慢慢的,这种心态在黑暗中一点一点被磨灭。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没有人影,没有人声,在她不故意弄出响动的时候,唯二的声音,就是她的心跳和脉搏。 咚—— 咚咚—— 可怕的从来不是身体上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 狼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小黑屋里呆了多久,寂静的黑暗中,时间也没了意义。 “来人——”她喊着:“有没有人?” “来个人?人都死光了吗?” 没有人来,却有一根铜管从门外伸了进来,似乎是防止她看到人影,分散了注意力。 然后,是陆县令的声音:“妖之初,性本善,与人交,心存善,卯正醒,巳初睡,不酗酒,不嫖赌,不食人,不逞凶,爪磨平,齿藏匿,知妖秘,对人言,与妖族,不暧昧,思人族,忠人皇,驯顺从,听教化……” 狼妖:“?”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她没有出声打断,直到陆县令念完后,才哼笑,“脑子进水了?以为这样念两句就能驯服我?” 陆县令依旧没有和她交谈,也没有继续念其他的。 狼妖耐心等了一会儿后,“喂!” 没有人回答。 “喂!不会真的走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的回声。 狼妖蹦起来,往之前有声音的地方摸去,什么也没摸到,还砰地撞到了额头。 再之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多久? 两天? 三天? 十天? 狼妖焦躁地拿双脚丈量室宽,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墙面被她的利爪刮了三五条长痕,头发也被她揉得乱七八糟,整头狼散发着一股子烦躁的气息。 意图到这样子对方也不会继续说话后,狼妖往地上一坐,撑着双腿,眼睛死死盯着之前伸进铜管的地方。脑子里开始勾勒—— 那里是门还是窗?如果原先有光的时候,是不是能看到一根根长栏杆杵在那儿,墙面上挂着火把,将栏杆的影子拉长到地面,分割成一格一格的光? 是不是还会有人站在牢门不远处,在她吵闹时,过来敲一敲门柱子,不耐烦地让她别吵? * 陆县令出去批了大半天的文件,才召来亲信:“那狼妖现在怎么样了?” “回大人,那狼妖先是说了几句话,而后莫名其妙发狂,在牢中制造吵闹,发现无人理她时,才开始安静。” 陆县令又具体问了话语里的内容,还有吵闹的情况后,心头一跳。 ……和林公子说的大差不差。 林公子还说,吵闹是正常的,黑暗会滋生生命的恐惧,总忍不住发出一些声音来壮胆。接下去不需要做太多事情,任那狼妖发泄就行。 想起了一件事情,陆县令连忙问:“死囚都准备好了吗?” 亲信点头:“大人放心,都准备好了。割的小腿肉,人没死,还能留着行刑那天。” 陆县令捋了捋胡子,笑容欣慰,“事情交给你办,我才放心。” * 狼妖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到她想发疯! 她冲外面嚷:“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行不行!” 没人搭理她,就好像把她遗忘在这片黑暗中一样。 到了吃饭时候,沉沉的脚步声响起,托盘“嗒”一声放进牢中,狼妖嗅了嗅,和往常一样,是白水配馒头。 ——那还好,听说人族的断头饭才有肉。 这么一想后,狼妖又忽然升了一丝念头,怎么就不是断头饭呢? 念头刚出,狼妖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好死不如赖活着!否则,刚被关进人族牢房当天,她就一头撞死了。 吃完牢房,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传来大声的“珰——”响,狼妖浑身一震,耳朵也抖了几下,然而一声响后,便没了声音。 这是在搞什么? 狼女困惑,却没有人来给她解惑。 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后,她再一次听到那声“珰——”响,依旧没有人来为她解释。 如此一两次后,狼女明白了,“卯正醒,巳初睡”,这是给她点明的睡觉时间! “呸——”狼妖往净桶里啐了一口,想得美,还想控制她?她偏不干! 这头母狼故意和响钟对着干,卯正过后才开始睡觉,巳初之后,掐大腿也硬是让自己醒着,还大肆嘲笑关押她的人,“蠢货,不是想要我摸不清时间吗?如今我还能不知道数着钟声算日子?” 往后就更明白了,卯正到巳初的这段时间里,会有一次陆县令三个字三个字来念长文的声响,卯正点和巳初点会有响钟,饭点时会有些微的动静,托盘放下的声音,轻微的脚步声,其余的,再没有外来的动静了。 狼女本以为知道了时间,自己会好过些,可每日里还是那么难捱,每一次呼吸都是漫长而痛苦的。 她开始学会了拔头发。 满头的秀发,丝丝缕缕,细腻柔长,缠在指腹上,感受着那细细陷下的凹痕,用力一拔,“崩”地一声,伴随着撕裂头皮般的疼痛,一根长发便垂掉下来。 一根接一根,狼女感觉自己有些上瘾了,又仿佛是浑浑噩噩去做,恍然间又在想,人族总说什么三千青丝,难道真有三千根头发,需要拔多久? 铜管再一次塞进来,陆县令在念:“妖之初,性本善,与人交,心存善……” 狼女弹出爪子,嘎吱往墙上一刮。 陆县令的声音停了。 狼女顿了顿,又往墙上刮出刺耳噪音,可陆县令却没有再说话。 “喂!”狼女叫,“你还在吗?人族?今天的还没念完呢!” 一片死寂,黑黝黝的房间里看不大清楚,也不知道那人走没走。 又等了一百二十次心跳,依旧没人,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狼女十指紧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十根手指融烙到一起。“你不是要驯化我吗?你不驯化了?打退堂鼓了?” 没有声音。 什么也没有。 狼女呆坐了一会儿,又开始拔起了头发。 一根,两根,三根…… 第二天,又到念短句的时候,狼女试探着弄出响动,便又没了声。 第三天,她学会了安静。 安静地听完那人族念全一千四百一十六个字后,狼女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嘴角无意识地翘了起来。 第四天,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宁,昏昏沉沉睡过去后,卯正一响,迷迷糊糊瞪开睡眼,冷不丁地,听到了一声:“早安。” 狼眼倏忽瞪圆。 捱了好久,又听完一千四百一十六个字,再捱了好久,直捱到巳初那声响,狼女试探着躺了下去,外面果然传来一声:“晚安。” 须臾,狼女眼眶一热,她把身体一转,趴在稻草上,堵着嘴巴,只轻微地传出小小的“呜——”声。 睡熟前,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句“卯正醒,巳初睡”,她记忆力好,一千四百一十六个字全背了下来,想到那句时,前句和后句本能地跳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把所有短句都回忆了一遍,才慢慢进入梦乡。 第五天,饭点,狼女嗅到了肉味。 人肉的味道。 狼女敢肯定,那是人的小腿肉,她往常不吃这块,人的大腿肉才肥美,可如今她也不挑了—— 黑暗里猛然伸出一只狼爪,张开了五指,狠狠地抓住烤熟了的肉,甲尖钩进肉里,凹处滋滋漫出油。 狼吞虎咽地吃完,狼女捂着饱餐的肚子,靡足地眯起了眼睛,就是那么毫无防备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人还是挺不错的。 下一息,狼女疯狂摇头,似想把刚才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又过了好久好久。 巳初钟响,狼女正拔着头发,心一慌,手一抖,整搓头发都被她揪了下来。“今天的短句还没有念!”她抬起脑袋,嚷:“你们这算是偷懒吗,今天沐休?” 一如既往,不会给予回应。 难道是出事了? 狼女咬肌轻轻颤动,下颔绷着线条,上排牙与下排牙仿佛最契合的齿轮,紧紧咬合。 是谁? 谁搞事?! 谁惹的事情,让她平白受苦? 狼女一拳锤在墙壁上,蜿蜒的血水从指缝中缓缓淌下。 心脏越跳越快,连她自己都不清楚,里面究竟装着什么情绪。是愤怒吗?不知道是哪来的家伙捣乱,破坏了她能听到的很少的声响。还是微妙的希翼?会不会有机会逃出去? 狼女想,她应该跑到牢门前,挤着脑袋从缝隙往外面瞅,哪怕黑不溜秋什么也看不到,说不定能等来混乱助她逃离。 但是,她没有动。 乖乖地,一动不动,睁着眼睛,凝望着黑暗,极为煎熬。 而在这种度秒如年的氛围中,她听到了照常的一声钟响。 卯正了。 外面早就有了太阳。 而她,因为没准时睡下去,准时醒过来,没了“晚安”和“早安”。 狼女烦躁地将下唇咬烂。 等到饭点,饭食准时端过来后,狼女诡异地松了一口气,从昨日起,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便少了些,又觉得自己这样简直贱得慌。 今天的饭食依旧有人肉,还是人的小腿肉,毕竟人有两条腿,昨天割了一块腿肉,今天还能再割一块。 狼女咀嚼着吃了,然后,今天还是没有一千四百一十六个字。 她似乎有些懂了。 等到再一天,饭食还带着人肉时,狼女盯着那盘肉,半晌,慢腾腾地伸出手,在空中停了好半天,仿佛烫到那般,骤然往回缩。 又过了一会儿,她把旁边的水碗拖走,捧在手心里,一点点舔水,那盘子肉,一口都没动。 于是,今天又有了:“妖之初,性本善,与人交,心存善……” 一千四百一十六个字,不算短,但也不长,狼女几乎是如同守财奴数金币那般,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难过地垂下脑袋。 翌日,饭食依旧有人肉,狼女学乖了,看都不看那人肉一眼,仍是抱着水碗,借由清水抚慰饥肠辘辘的肚子。 可,再凉的水也降不下去饥饿带来的灼烧感,狼女感觉自己胃中仿佛多了一颗蛋,裂开了条条痕路,爬出来一条长虫,速度很慢地在她胃里爬行,带倒刺的多足按压胃壁,一下下的挤动令那条细软的腰身重重压下去,简直恨不得剜开身体,去按揉自己的胃。 煎熬之下,三字短句的到来,却令她分散了注意力,仿佛是一场救援,在饥饿的折磨下,一千四百一十六个字都变得冗长了。 狼女将全副心神放在了那短句中,这样就能忘却饿得咕咕响的肚子,每一个字都听得异常清晰,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 到第一千四百一十六个字落下后,本该结束的人声,突然多了一句温柔的语气:“好姑娘,做得很棒。” 狼女浑身一颤,坐在那儿屈起双腿,两手环着膝盖,仰起脑袋,震惊地望向说话的方向。 那声音还在她耳边盘旋,敲着耳鼓,喉咙里仿佛有什么话要蹦出来,狼女死死咬着下唇,不敢让那句话说出口。 就好像…… 好像…… 如果说出来,就彻底对人族摇尾乞怜了。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换掉旧的食盘,放进来新的。依旧是一碗水,一份肉,肉却不是人肉,是普普通通处理好的羊肉。 炖得烂熟,是鲜嫩的小羊羔,不带腥膻。 旁边的水也不是水,是一碗羊肉汤,热气腾腾,氤氲的雾气如同钩子,撕扯她的肠胃,要将她拉过去。 狼女用尽全身力气,双臂箍着双腿,不让自己冲过去。背脊弓了起来,好像困兽犹斗,喉咙里抑出低吼,可她全身是抖的,每一片肌肤都在颤抖,似雪山将崩。 汤凉了,肉冷了,那股子勾人的香气也没有了,狼女心口那块大石头依然在镇压着,让她双唇颤抖,连气也不敢吐。 熬到了下一顿,送饭的人沉默着收走了食盘,换上了清水,还有两个大肉包子。 勾人的包子又大又白,还是热乎的,散发着鸡汁的香味。 是鸡汁包,荤的! 等人走后,狼女几乎是扑过去,上下排牙齿用力扎进包子里,鸡汁的香味砰然爆出,在口腔里炸裂。 烫得龇牙也不松开,腮帮子里鼓嚼,艰难地咽下喉咙后,狼女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赢了。 她扛住了饥饿,没吃羊肉。 陆县令看着她吃下鸡汁包,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林公子说得对,底线就是这么被打破的。 出去后,到了明堂,亲信期期艾艾:“大人……” 陆县令冲他招招手,“站近些,天冷,火盆在这儿。” 亲信眼眶一热,挪了过去。 陆县令:“你刚才想说什么?” 亲信:“大人,这么做真的能让狼妖归顺吗?” 陆县令毫不犹豫地点头:“能。” 亲信:“可是,那狼女都没有吃您精心准备的羊肉。” “她不吃才让我放心。况且,她吃了包子。” “吃包子怎么了,她之前不也吃了馒头吗?” “不一样。”陆县令笑着摇摇头,“包子带肉,也是荤腥,她妥协了,只是自己觉得还没有。但是,兆临,就像官场中的巨贪,可能一开始也只是想贪几十两银子,让家里过个好年,年过了,平日里孩子长身体,是不是该多吃几口肉?长大后,得娶妻嫁人,聘礼或者嫁妆总不能让亲家小瞧,孩子也有了孩子,亲孙子能不富养?家里人多了,小屋子是不是需要换成大宅子?只要先开了一个口子,底线就会一步步被拉低。” 名为兆临的亲信似有些明白了,可又觉得就那么让一名洞主收心,未免有些轻飘,不太切合实际。 陆县令叹了一口气:“你听说过熬鹰吗?” 熬鹰,是一种训练猎鹰的残忍方式,将鹰抓回来后,接连几天不给睡觉和进食,磨掉野性,往后那鹰便会无比的温顺,接受驯服,指哪打哪。 回忆着龙雀传信里的内容,陆县令双目微微放空,“当然,对于有智慧的狼女,不能单纯的折磨,需要吊着她,给了甜头后再冷处理,过段时间后再给些许甜头,让她患得患失,慢慢地咬紧钩子,再也脱不掉。” 亲信的影子在亮光下长长拖在身后,似乎是抖了一下。 陆县令抬手揉了揉眼角,“是不是很毛骨悚然?” 亲信沉默地点头。 陆县令微微垂头,笑了一下,“我也觉得,所以,兆临啊,这不是一件好事。告诉我这个办法的人,早就在信中写明了,它并不会因为对妖族使用,就变成正义的。它是魑魅魍魉的鬼术,是狰狞的恶鬼,我与他,皆是丧尽天良,与枭獍无异——他知道这点,我也知道。” 陆县令坐到案桌后,放好公文和笔墨纸砚,仔细地挽起衣袖,正要批公文,却看到缺了一根指头的手,神色便有些怔然了。 再听到亲信迷惘的一句:“既然不是好事,我们为什么要做呢?” “因为……” 陆县令侧头看过去,眼角正扫过一面铜镜,鬓角的白发象征着他已不再年轻。 “因为妖吃人。纵使对于他们来说,吃人便和吃牛羊一样,都是满足口腹之欲,妖吃人没有对错,可是,我是人,在人眼中,这事就有了对错。兆临,只要我一天是人,只要妖一天吃人,那我和妖便是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有一件事,它只对那狼妖十恶不赦,于人族,或许能成为一项助力,我会去做,我当然要去做!” “我怜惜妖族,谁去怜惜被妖族吃掉的,我们的同族呢?” 炭火在旁边烤着,亲信却知道,自己发热的脸颊并不是因为火焰的烘烤。“大人,您只是让我观察她的后续反应,而其余时候,具体的熬鹰法子,我都不清楚。您一是为了保密,多一人知道,这方法就多一份泄露的危机,二来,是不想我也脏了手?” 陆县令点点头。 亲信:“我不问您如何熬鹰,可是,请您将送饭这事儿,交给我做。” “不……” “大人!”被火光映亮的双瞳晶莹着陆县令的倒影,“不论您死后,是荣升神明,还是成为恶鬼,属下都想跟着您,若是折磨妖族有罪,也请上苍将此罪加诸于我一份!” * 底线只要破了一次,那就是很可怕的事情了。 狼女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习惯卯正醒,巳初睡,每日听对方念三字短文,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如今牢牢记在心里,伙食也是一日一日的好,馒头,鸡汁包,鸡肉,羊肉,给什么,狼女便吃什么,只除了人肉。 再一次将混在肉包子里的人肉包子剔出去,那扇从未开过,连送饭都是从小窗口送进的门,蓦然被打开,亮光堂然而入,光明驱散了黑暗,清新的空气涌入这个混浊的小屋。 狼女仰起头,忘神地看着逆光走进的人,长久不见光的眼睛被冷不丁一刺,不由自主流下眼泪。 那人微微弯腰,“好姑娘,做得不错,怎地哭了?” 语气之温柔,态度之和蔼,狼女鼻头发酸,张了嘴:“我……”猛然想起自己刚才吃了肉包子,犬牙尚未收起,慌慌忙忙地使尖牙缩了回去,低垂下头,“我真的……做得不错吗?” “当然。”陆县令微笑着,把掌心向上,递到她面前,“这是给好姑娘不吃人的奖励,你可以出去了。” 狼女陡然将脑袋一抬,与陆县令温和地眼眸对视,似想哭,又想笑,最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把自己的手搭在了陆县令的掌中。 狼的尖爪收进了肉垫里,温顺而乖巧。 陆县令让她写信给妖皇——这也是林稚水提前说过的。她也乖乖写了,一字一句写得认真,并且告知了陆县令不少人奸所在,信件便是由他们放鸽飞出。 陆县令:“好姑娘,多谢你的提醒,今晚给你吃羊肉。” 只这么一句话,就让狼女眼中多了光亮,微微垂头,弯起的双眼流露着雀跃,仿佛那是多么大的赏赐。 * “放肆!”妖皇一拍桌子,“好一个狼央央,简直反了天了!” “父皇怎么如此大火气,谁冒犯您了?”妖族圣女推着轮椅从门外进来,自从她下半身瘫痪后,妖皇宫中的门槛全被拆了。 妖皇见到自己得意的女儿,脸上的怒容收了收,眼中却仍冒着火,“你看看。”他把信件往九曦膝盖上一扔,“这狼央央,枉朕提拔她,且看看她如今出去后,如何翘尾巴,竟然要求将人族北方一带彻底划给她,食实邑,你说,她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在妖族,如果只有封地,是需要上交人牲给万妖城这边,自己也能吃人肉,却只能吃些边边角角,偷偷留下来一两成的人,万妖城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深究,可若是加封实邑,也就是说,依旧称臣,往后却再不会上交人牲。 妖族圣女拿起书信,不忙着看内容,先用指腹在墨上摸了摸,指间捻了捻,嗅到鼻前。 妖皇看她举动,没好气道:“是浸了柠檬汁的墨,如果不是这样,朕还以为她受了胁迫,可既然她记得这个细节,必然是真心写来这封信的。” 越说越气,妖皇牵动脸上肌肉,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她既然如此辜负朕的栽培,那这洞主也不必做了,来——” “父皇且慢!”九曦高声阻止完后,又低低叹了一声,嗓音极轻:“狼洞主这是七窍玲珑心——多心了啊。” 妖皇:“嗯?怎么说?” 雪山上的空气夹着冷意,九曦拢了拢大裘边角,轻咳了几声,面颊白得几近透明,眼中却是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父皇且想想,狼洞主平日里是如此不知进退的妖吗?” 妖皇横眉冷对:“所以才说她心大了。” 九曦摇摇头,唇角泄出一丝笑意,“父皇可记得王翦?” “嬴政的大将?当然记得,怎么提起他了。”一想到对方杀了他妖族多少子民,妖皇便神色一寒。 九曦轻声道:“那,父皇可还记得,他每次出征前,都做了什么?” 九盖对于那个将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雄主麾下自然多有关注,此时,想也没想就:“向嬴政要求良田和豪宅,并且提拔家中优秀子嗣为官……”说到这儿,九盖停住,脸上怒容褪去,逐渐开始思索。 “不错,而且,据闻他当年出关破楚前,又连续向当时的秦王政写了五封书信,求取富贵。” 妖皇若有所思:“所以,狼央央是为了自污?” “不然呢,难道她还能反叛到人族那边,欺骗我们不成?”这话说完,九曦自己也觉得好笑,先一步笑出声来。 妖皇也笑了,望着自己智珠在握的爱女,满意地颔首,“她啊,真是多心了,也罢,朕就满足她,免得她在外不能安心。等到起兵时,朕还等着她一举攻破人族北方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3章 难以抉择 正版千字三分, 三千字一章,都不到一毛钱,真的不贵! 整个李家都没几个和他学诗,仅有的那几个也是重心放在剑上, 他也没因此就不认他们了。 “不勉强!”李路行目光灼灼, “我也想像先祖一样, 既会写诗, 也会用剑!” “像我一样?”李白笑了一声,没有拆穿他的言不由衷, 只是强硬地,不由拒绝地:“此事无须再提。” ——明珠有一颗足以, 再多的,不过是东施效颦。 李路行似乎察觉到什么,但是, 很快, 委屈的心情如同朝上翻起的一层层泡沫,瞬间将那缕思绪掩盖。 他便也没能明白过来:不是所有东西都会在原地,等着他随意挑选的。该是他的,那就是他的, 不该是他的, 纵然因为意外先遇到, 也会被错失。 李白:“我原本是有事来寻你,方才被一打岔,险些忘了。” 李路行重整精神:“先祖您说!” 李白语气有些重:“我的剑谁都可以学, 学之前,却要在我面前起誓。此前因着一些误会,又想着你应当早在我画像前发过誓了, 我才没和你提起,如今,也该补上了。” 李路行眸光闪了闪,强行忽略“误会”二字,如同之前,强行无视所有不对劲因素那般,用大声压下一切思绪:“先祖,我愿意起誓!” 李白轻微颔首,等了半晌,也不见李路行有些动作,投去疑惑地一瞥。 是他说的不够清楚吗?只需要像李家每个人习剑初,在他画像当前发过的誓言再说一遍就行了。 然而李路行迟迟不开始,反而同样迷惑地望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始,李白心里一沉:三五代内,他有信心家风正直,再往后……小兔崽子们该不会觉得这誓言是种形式,做不做都无所谓? “先祖?” 李白压下思绪,开始念起是给自己,也是告诫后辈的话—— “持剑者需记:剑刚,剑直,剑无邪!” 李路行高声:“持剑者需记:剑刚,剑直,剑无邪!” “不为钟鼓馔玉挥剑!不因高官厚禄乱心!不成权贵手中剑!不累声名瞻前后!” 李路行坚定:“不为钟鼓馔玉挥剑!不因高官厚禄乱心!不成权贵手中剑!不累声名瞻前后!” “妖邪当剪!鲸鲵可诛!不上歧路!不灭风骨!仍怜老幼!仍记侠心!” 李路行坦然:“妖邪当剪!鲸鲵可诛!不上歧路!不灭风骨!仍怜老幼!仍记侠心!” “若因私心剑指同胞,若因己利屈从妖邪,若因嫉妒放任不平,若因喜好轻弃人命——” “当诛!当弃!当折剑!当永逐李家,不入宗庙!” 李路行瞳孔微缩。 这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先祖是知道了他对洪怀中拔剑的事情,对此不满。 不过,下一秒,李路行就自我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是姓洪的先想攻击他,他只是自卫,先祖知道了,也不会对此发表意见。 李路行不过是停顿一息,快到李白都没注意,就继续:“若因私心剑指同胞,若因己利屈从妖邪,若因嫉妒放任不平,若因喜好轻弃人命——” 李路行心头一个打鼓,声音抬高时就忽地一颤:“当诛!当弃!当折剑!当永逐李家,不入宗庙!” 李白点点头,“你继续做你的事情。”抱着满腹疑窦,抬脚回了林稚水那边。 他的确不清楚李路行做过什么事情,却也产生了微妙的怀疑——不是对李路行的,是对李家的。 “稚水。”李白问亦徒亦友的弟子,“你可曾见过李家如今模样?” 林稚水摇摇头,“李家是皇城的大家族,我还未过升舍考试,见不到他们。” 李白叩了叩桌子,“我虽能出白玉京,可惜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林稚水:“待弟子升入内舍,打探一番,回来告知您?” 李白只是笑着摇摇头,流在他身上的月光,似乎将他的魂体照得更加透明了。 “你和路行似乎认识,你与我说说,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林稚水为难。 尽管他自认为自己所作所为绝不能称得上君子,可背后说人…… 李白醒悟过来:“是我的不是,不该如此问你。”遂略过不提,只抬眼看了天空,很是不知所云地说了一句:“今晚月色不错。” 适合白玉京显圣。 在林稚水进去后,白玉京便隐了殿形,众人苦等不得,还得过日子,也就散去了。而三个多月后的今天,深夜,白玉京悄无声息地出现,并未大放光华。 而当晚,月光更加明亮了,铺洒整个金光县,令众人陷入好眠。 梦中,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听到一个声音在问:“可认识李路行?他是什么样的人?” 大部分人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有些,问他们来金光县的李白后人,李家少爷,兴许还能问出一两句来,可若是问李路行,皆说不认识。 而,有些人,就…… 洪怀中:“李路行?认识,怎么不认识?皇帝是他不似亲人胜似亲人的皇伯伯,书院院规随便改,只要他愿意,轻而易举就能废掉其他学子的心血,将他们赶出书院。” 陆嘉吉:“啊,你说那个小少爷,他是什么样的人?骄纵,任性,口无遮拦,胆大妄为,哦,他还说我脸上长尸斑,这不是咒我是死人吗?晦气!” 陆县令:“……不好说,对他退避三舍,惹不起,躲得起,希望这尊大佛早点走,别祸害我们县了。” 寇院长:“我刚回来,没和他相处过,只记得他小时候自诩要像先祖李白那般,做一名举世闻名的剑仙。据他父亲亲口所说,他是家里千娇万宠长大的,要什么给什么,说一不二,要求自己做到完美,也要求别人完美。” 因着白玉京的神效,这些知情人说起来时,梦境里的场景也会随之变幻,彰显真实。等他们醒来后,也不会记得昨晚梦到什么,只隐约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场好梦。 * 李路行在白玉京里睡得正香,月色如流水,映在他洗尽铅华的脸上,将细密的睫毛照得纤毫毕现。 李家的秘用药膏着实不错,没有让伤口留疤。 剑光吞天沃月而来,碎了床帘万粒珠玑,飞溅被子布料表面,李路行倏然睁眼,一翻就下床,抬手拔|出垫在枕下的长剑。那道剑光却是激在他床头,削出一片整齐光滑的截面。 ——别说杀了他,就连他头发,也不打算伤到。 李路行急急抬头,眼睫微颤,泛起一纹水波。 “先祖?!”李路行脑子一蒙,无法运转。 大门被剑气斩开,青莲剑仙衣袍翻飞,一手执剑,一手执壶,仰头饮酒,剑光如银线,酒色似雪岭。 然后,将酒壶一扔,瓷壶撞在洁白无瑕的汉白玉地砖上,骨碌碌滚动,搅动满地霜色。 “李路行。” 李路行从未听过先祖说话如此冰寒,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因为一己私欲,强要学子们按你要求,否则不许入学——是也不是?” “肆意妄为,遭受反击,却不思悔改,仍拔剑指同胞——是也不是?” “依仗皇权,直言要将一院学府要来,作为自己玩物——是也不是?” “口出不逊,侮辱同门学子相貌——” 从门前走到碎珠上,李白冷眼,没有半分醉色,补上最后一句:“是也不是?” 李路行描他脸色,冷飕飕的,月亮见了也只怕要躲进云里去。怔然过后,就是大怒:“是不是林稚水!我就知道他狼子野心,背后说人是非的孬种!” 咔—— 剑气轰然,白玉地面自李白身前直裂上床,分割了木料。不知是剑光艳了月色,还是月色艳了剑光。 李白深深看了李路行一眼:“你真让我失望。稚水他连一声你的事情都不曾说,他心里放的是灭妖,念的是亲朋,你以为,你很值得他挂在心上针对吗?” 李路行茫然地瞅着李白:“我姓李,我才是你的后辈……” 李白失望地摇摇头,“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值得说道吗?你在害怕,害怕面对他,所以,内心深处抓着血缘关系不放。” 血缘对李白来说,重要,却又不重要。因血缘,会多看一眼,可若是不堪入眼,那便不值一提! 李路行脸色发白。 他清楚,先祖说的是对的。纵然一开始是懵懵懂懂,不解先祖所说“有血性”的意思,当时也只当做是不太明了的夸奖,可从对方肉眼可见对他没有过多赏识,他就明白了——先祖找错人了。 他不是那个“有血性”的人,一旦先祖发现……不,不会,他们有血缘关系,血脉相连,牢不可破。 紧抱着这个心思,李路行日日过得忐忑,他故意忽视了李白所有言语上的预兆,无视一切李白对林稚水明显的不同——那人能留下来,除了得到先祖赏识,还有其他原因吗?姓林的是靠自己,他却靠着一个骗局和一道血缘。 比不过。 李路行心知肚明,却又不肯正视,得不到先祖的眼缘,就不停地在心里暗示自己:你姓李,他姓林,香火传承才是至关重要的,哪里有人会放着自己血脉不要,去要外面的野小子。 现在,全部侥幸都随着珠玑碎了一地。 他听到李白说:“我只是你先祖,不是你爹,教不了你,你出白玉京去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4章 契约雏形 林稚水感觉自己就像在玩一个游戏, ssr的卡面很多,但是打副本只能挑五个,哪怕是不同类型的五个, 其中的每一个类型, 能选的都不少。 少年托腮腮。 真的好苦恼啊。 不过,如果要问谁更全面,果然还是二凤……咳,唐太宗李世民综合起来更适宜吧? 论勇,十六岁便敢随几千人的队伍去雁门城勤王, 用计救出隋炀帝。 论武, 一个皇帝亲自教殿前禁军箭术就不说了, 用的还是两米长的巨阙天弓,百发百中, 史书记载, 敌军“无不应弦而倒”。 论军,二十二岁,以三千五百玄甲军, 围点打援, 击溃敌方联军数十万,还俘虏了敌方老大。 论性, 二十五岁,被万骑围城, 也敢亲率百骑与敌对阵,张扬炸裂地宣告:“我秦王也, 故来一决!” 军事能力, 是某位伟人亲口承认:“自古能军无人出李世民之右者”。哪怕让林稚水自己去学兵法, 也绝对不敢和太宗皇帝比, 他就一个业余玩家,人家才是专业对口的大神。 治国能力,想想贞观之治就知道了。 如果关卡里需要赚钱的话,还可以请他写副字,放土里埋几天,挖出来就是“太宗真迹”! 当然,这些都不是至关重要的,真正让林稚水作出决定的,是“战神图录”——一本名为《大唐双龙传》的武侠小说里,至高无上的武功玄学,据说可通天地玄秘。 说是武功秘籍,四大奇书之首,实际上是一批悬浮于空中的浮雕,其余三本奇书,都是其作者在看过战神图录后悟出来的。那些浮雕图,是“讲述”武学至理,全凭看到的人的悟性。 一个不讲资质,不看根骨,只要你能从中悟出东西,那就是为你量身定做,最适合你的武学。多么适合现在的人族! 至于《大唐双龙传》里的秦王李世民不曾拥有战神图录…… 这就是,同人所带来的威力了。 桌案拉开,白纸铺好,执笔沾墨,“纪兄,我有了灵感,失陪!”少年下笔如有神,一横一竖若刀锋锐利,字迹飞扬,几欲自纸面飞出。 纪滦阳见他动笔,仿佛瞥见了世界巍峨一角,反射性绷直了身体。 林稚水一口气写完三千字后,放下笔,将纸上墨轻轻一吹,揉了揉手腕,抬头就看到纪滦阳一脸凝重地看着他的方向,那神色,仿佛是冬日看到刚出锅的滚烫饺子,又是喜爱,又是不敢轻易触碰。 “怎么这么看着我?” 纪滦阳听到后,浓眉高挑,指骨轻击着桌角,嗓音略带着惫懒:“有个事我好像忘记和你说了。” “嗯?” “其实,我还挺喜欢你升舍试写的文章的。” 几乎是一瞬间,林稚水感觉自己在夜风里打了个冷战,他干笑两声:“哈、哈哈,是吗?” 纪滦阳眼珠一动,目光移到林稚水写了字的纸上,“我一直在等你写后续。”他似乎是十分随意地摸了摸防身用的匕首,脸上的笑容都好像含了别的意味,“我想,林兄应该不会管杀不管埋?这个就是穿越秦朝的后文吧?” 林稚水:“……” 总觉得如果他嘴硬,说试卷上那几回就是一整篇文了,会当场血溅三尺。 林稚水镇定自若地说:“怎么会呢,我是那种顾头不顾尾的人吗?啊,纪兄,你的抹额有些歪。” “多谢。”纪滦阳抬手直接把抹额摘下来,双眼眯笑,“既然林兄那么说,我就放心了,毕竟,虽然我比较随性,你写多少我看多少,你不写,我遗憾一下也就过去了,但别人就不一定了,尤其接下来你没办法东奔西跑,每天只要去学堂,就能堵你。” 林稚水笑容僵硬了。 噢,好像陛下当初也提醒他了,可惜后来他把这事完全抛到脑后,一点应对措施都没有想。 “咳,其实……”林稚水指着自己的新书稿,“我有新欢了,你要不要看一看?秦朝那个我还在构思,先秦比较遥远,有些风俗习惯我不太了解,还在查史料,身为作者,自己都不了解的时代,怎么能随便动笔呢!” 嬴政:“哦?” 林稚水依旧微笑地看着纪滦阳。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秦始皇陵里一大堆秦朝人什么的,他就是没想起来! 纪滦阳瞅了一眼那纸张长度宽度以及字迹大小,心里算出来一个数。“你写的还是长篇小说?”见林稚水点头,当机立断:“我不看。就三千字,放在你秦朝那本,主人公也才刚跟秦始皇见面,被他怀疑能力,连后面证明能力,成为国师都是在下一回,我才不当鱼儿,被勾着,不上不下的,心里难受。” “真不看?” “不看。” “可惜了,我写了一个你绝对没看过的新花样,你不看实在是天大的损失。” 林稚水作势慢腾腾地收笔墨,纪滦阳俨然是嘴铁石心肠的雕塑,说不看就不看,但也不能说毫无反应,至少林稚水余光飘过来时,他还能慢腾腾地冲少年笑一笑。 吴用拿扇子轻轻敲了敲阮小七,“学着点。” 阮小七:“啊?学什么?学纪滦阳能坚持住诱惑?” 吴用:“不,我让你学着点林兄弟转移话题的手段,你看那纪公子如今还记得要对秦朝那篇小说追根究底吗?满心欢喜自己对林兄弟的引诱不为所动去了。简直比狐狸还狡猾,让人防不胜防。” 身后,林稚水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好啊,加亮先生,可让我逮着你背后是怎么说我的了。” 吴用淡定地回身:“我说的难道有错?狡猾如狐的小子。” “林兄弟!”阮小七嚎了一嗓子,“那劳什子九灵盛宴,余下四个队友,你想好选谁了么?” 瞅着阮小七眼巴巴的模样,林稚水笑道:“阮七哥水下功夫无双,必定是要占一个名次的。” 阮小七登时眉开眼笑,一拍胸脯,“好说!若有水里的活计,交给我便是——再大的‘鱼儿’,我也能给你网上来。” 白玉堂的声音传来,“林兄,我的飞蝗石可能有一席之地?” “当然!”林稚水应得不见半点迟疑。 哪怕是白玉堂不说,林稚水也打算去请他加入,暗器和轻功足够应付大部分关卡了。 展昭就站在白玉堂身旁,俨然一副生无可恋,被榨干的模样。 林稚水脑子没转过来,脱口而出:“展兄这是怎么了?轻功跑太快,岔气了?” 话音刚落,林稚水就想起来了,是因为…… 展昭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方才和西门庄主比了一场剑,略有些脱力,让林兄见笑了。” 果然。 展护卫终究还是没逃过。 正说着,西门吹雪从远处缓缓走来,仿佛刮着寒风冻霜,微微一嗅,便是冷冷的空气。 展昭一看到他就有些紧张,待发现西门吹雪的目标是林稚水时,肌肉才慢慢放松下来。 林稚水:“西门庄主可是有事?” “没事。”西门吹雪冷冰冰道:“你有事。” 林稚水深有感触:“是啊,事还挺多,近的有九灵盛宴,远的有妖族,我现在只希望妖族不要借九灵盛宴搞事才好。” 西门吹雪依旧是那张冰山脸,虽然《陆小凤传奇》里写他笑过不少次,但是,反正林稚水没真的见过他笑。 “可以找我。”西门吹雪认真道:“不要让外事打扰你练剑。” 这是给出了承诺。 林稚水想了想,投桃报李:“倘若有用剑的对手,我一定第一时间找您。” 西门庄主定定看着林稚水,忽然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轻而淡的笑容,“好。” 林稚水向西门庄主拱拱手,再往白玉堂面前一站,“白兄,借一步说话?” 两人去了白玉堂府中,五爷豪奢,性子喜富贵,连待客的酒盏都是羊脂玉花樽。 林稚水把酒放到一旁,直入正题:“白兄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拥有塑像的人,我曾经和郭大侠他们说过,借由同人出现的人物,某种意义上来说,类似神祇,而这塑像,白兄进去后,居然能借由它恢复伤势,岂不是和我的文字世界一般,自成一界?” 白玉堂也不藏藏掖掖:“的确是这样。” “文字世界与我的神识相连,你们也可通过这个连接与我交流,以及看我所看,听我所听,那,白兄在桃木像中时,也能这样么?” “我去试试。”白玉堂“唰”一下就跑了,两三息后,又“唰”一下出现,“能。” “那,别人的神识呢?” “别人?我同别人的神识连接作甚?不嫌脏的。” “那就是能够连接?” 白玉堂顿了顿,不情不愿地点头,“我问过猫儿了,他做不到,或许是因为我的载体是桃木像,而非你的文章。不过,你放心,五爷只和你相连,别人,可入不了五爷的眼。” 林稚水却道:“不,要连,不仅要连,还要和千万人相连。” 白玉堂:? “白兄可还记得,我说过,要立一英灵殿,好让你们不用只依托我存在,哪怕我出事了,或者寿终正寝了,你们也可以继续与世长存,而人族也能在你们的保护下,茁壮成长。” “记得,不过,这和连接别人的神识有何关联?” “我作为觋,才能借由同人和你们产生联系,然而,人族或许千百年来才能诞生一名觋,而他们普通写的文章,除非拿到你们的桃木像面前念,否则你们根本不清楚有那么一篇文章。” 白玉堂略一琢磨,“但是,假如我提前和他们缔结连接,便能知晓他们写了什么文章。” 林稚水欣然:“对,而且,我当初写郭大侠那一篇文章时,我全然感觉不到郭大侠的存在,可他那时候却是确确实实在文章中注视着我的所作所为,白兄,你应当也能做到这样单方面的连接吧?” “能。” “如此,便能做成英灵殿了。假设,以桃木像前上香,为连接缔结方式,那些人回去后,继续做文章抒发心志,行己事,扬己愿,你们若是看到合心意的,便可以在某一日,现身在那人面前,正式做双向契约,而,假如那人日后背离本心,让你们看着不耻,你们便可以直接断了契约。或者,也可以不结契约,只是偶尔出现,做一友人,或者在那人遇到危险,向你们祈祷时,出现一救。” 白玉堂若有所思,“这……倒是可行。” 林稚水:“这事得在天下太平,灭了妖族后做,而且,做的时候,我会向其他人说明具体情况,如果不能接受自己被‘注视’,他们也可以选择不去上香。” 反正,除了成为召唤师,他们还能选择成为剑客,用三尺青锋来保护自己。假如战神图录真的能在现实世界使用,他们还可以选择去参悟战神图录,不强求一定要去缔结契约。</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5章 怨气深厚 **&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新**到**一**城**后**,** **林**稚**水**按**照**出**发**前**商**量**好**的**,**将**车**马**和**大**件**行**李**都**托**付**给**了**纪**滦**阳**,**自**己**则**背**好**巨**阙**,** **系**好**包**袱**,**将**春**笔**揣**在**怀**里**,** **去**马**行**新**买**了**一**匹**马**,**准**备**再**一**次**开**始**玩**八**百**里**加**急**。**&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玩**意**就**像**是**熬**夜**,** **又**像**是**留**到**最**后**两**天**的**寒**暑**假**作**业**,** **虽**然**心**里**知**道**不**能**这**么**做**,** **太**损**耗**元**气**了**,**但**是**,** **太**省**事**儿**了**,**根**本**欲**罢**不**能**。**&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主**要**是**,** **按**照**马**车**的**速**度**,** **除**夕**当**天**他**来**不**及**赶**到**皇**城**。**&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新**买**的**马**儿**又**俊**又**好**用**,**剩**余**的**路**程**不**过**一**千**四**百**四**十**里**,** **咬**牙**坚**持**,**两**日**时**间**,** **林**稚**水**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皇**城**门**口**。**&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人**没**事**,** **就**是**马**四**条**腿**颤**颤**巍**巍**地**站**着**,** **充**斥**着**被**人**榨**干**的**可**怜**,** **两**眼**湿**漉**漉**,**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当**然**,**现**在**陪**他**到**皇**城**的**马**,** **已**经**不**是**一**开**始**那**匹**了**,** **八**百**里**加**急**,** **著**名**的**换**马**不**换**人**。**&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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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陆**嘉**吉**往**巷**子**另**一**面**的**墙**头**指**了**指**,**无**声**地**挤**眉**弄**眼**,**林**稚**水**一**脸**严**肃**地**点**头**。**&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开**什**么**玩**笑**,**填**坑**是**不**可**能**填**坑**的**,**新**欢**那**么**娇**媚**那**么**美**好**,**当**然**要**好**好**爱**惜**,**他**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用**最**快**的**速**度**翻**过**墙**,**又**把**陆**嘉**吉**拉**过**去**,**在**云**翼**书**院**门**口**学**子**发**现**前**,**迅**速**远**离**了**那**个**巷**子**。**</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6章 怪力乱神 **&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离**得**远**了**后**,** **陆**嘉**吉**开**口**,**却**不**是**问**林**稚**水**为**什**么**那**么**鬼**鬼**祟**祟**,**“**吃**早**饭**了**没**?**”**&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吃**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那**怪**可**惜**的**,** **这**可**是**全**皇**城**据**说**最**贵**最**好**吃**的**肉**包**子**。**”**陆**嘉**吉**从**怀**里**掏**出**两**个**肉**包**子**,** **边**啃**边**说**。**&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那**不**还**是**肉**包**子**,**里**面**的**肉**还**能**是**神**仙**肉**不**成**?**”**&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陆**嘉**吉**神**秘**地**笑**了**,** **“**是**天**上**龙**肉**。**”**&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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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身**边**风**一**鼓**,**鞋**底**“**嗒**”**一**声**轻**轻**触**地**,**红**色**的**衣**角**出**现**在**陆**嘉**吉**眼**底**。**&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你**直**接**从**高**墙**上**跳**下**来**,**也**不**怕**摔**着**?**脚**不**疼**?**”**&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不**怕**啊**,**就**这**点**高**度**,**摔**不**着**。**”**&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拍**了**拍**袖**面**,**抬**眼**辨**认**一**圈**所**在**方**位**,**“**我**提**前**问**过**书**院**布**局**,**这**里**应**当**是**书**院**有**名**的**景**致**,**‘**古**柏**冬**翠**’**。**往**前**是**种**药**苗**的**‘**长**生**院**’**,**再**过**去**便**是**斋**舍**,**新**生**都**可**以**自**行**挑**住**所**,**只**要**那**住**所**先**前**没**人**。**”**&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陆**嘉**吉**竖**起**大**拇**指**—**—**和**林**稚**水**混**久**了**,**他**也**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那**我**们**快**去**,**我**要**挑**一**个**离**厨**房**近**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觉**得**自**己**和**这**种**肤**浅**,**只**知**道**吃**的**人**不**一**样**!**“**我**要**挑**个**名**字**好**听**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陆**嘉**吉**咧**嘴**:**“**中**看**不**中**用**。**”**&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理**直**气**壮**:**“**中**看**就**行**了**,**要**什**么**中**用**!**”**&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斋**舍**建**在**一**片**清**幽**的**竹**林**里**,**模**模**糊**糊**见**着**小**塘**隐**于**其**中**,**草**亭**内**,**三**三**两**两**学**子**樽**酒**鸣**琴**,**聊**述**学**问**,**真**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与**陆**嘉**吉**顺**着**幽**径**走**进**去**,**迎**面**走**来**的**学**子**皆**会**相**互**揖**让**。**&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才**是**学**习**的**地**方**。**”**林**稚**水**低**声**说**。**陆**嘉**吉**深**以**为**然**地**用**力**点**头**。**&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篆**烟**袅**袅**,**自**一**座**座**三**合**院**二**层**窗**边**飘**出**,**将**视**线**投**过**去**,**便**见**有**些**窗**台**上**摆**了**狻**猊**香**炉**,**赑**屃**香**台**,**吞**烟**吐**雾**。**&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些**都**是**住**了**人**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陆**嘉**吉**同**样**压**着**声**音**:**“**我**听**我**爹**说**,**云**翼**书**院**每**个**斋**舍**为**独**立**的**小**三**合**院**,**男**女**分**住**书**院**的**南**北**二**侧**。**三**合**院**内**有**二**层**的**主**房**和**一**层**的**东**西**偏**房**,**高**年**级**生**住**主**房**上**层**,**主**房**下**层**为**厅**,**供**学**子**会**客**访**友**。**低**年**级**生**,**自**分**东**西**偏**房**—**—**不**过**,**说**是**自**分**,**本**就**是**一**人**一**房**,**师**兄**们**早**就**住**下**了**,**难**道**还**能**赶**他**们**离**开**?**”**&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但**是**,**早**点**去**还**是**有**的**挑**的**,**可**以**挑**住**哪**一**座**三**合**院**。**&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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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师**兄**这**才**正**眼**看**向**红**衣**少**年**,**诧**异**道**:**“**你**学**识**不**错**,**很**少**有**人**能**第**一**次**听**到**就**立**刻**反**应**过**来**的**—**—**不**知**这**位**师**弟**…**…**”**&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拱**手**,**“**我**姓**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原**来**是**林**师**弟**。**”**师**兄**没**多**想**,**笑**道**:**“**林**是**个**好**姓**,**听**闻**你**们**这**次**的**第**一**名**,**便**是**姓**林**,**而**且**,**‘**瞻**彼**中**林**,**甡**甡**其**鹿**’**,**林**师**弟**和**那**‘**梦**鹿**斋**’**有**缘**啊**。**”**&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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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就**在**这**时**,**大**门**无**风**自**动**,**擦**着**林**稚**水**身**后**嘭**地**一**关**。**&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陆**嘉**吉**把**两**眼**一**睁**:**“**刚**才**谁**在**门**口**,**你**有**看**到**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非**常**淡**定**:**“**没**看**到**。**”**&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陆**嘉**吉**挠**头**:**“**谁**想**捉**弄**我**们**,**速**度**还**挺**快**的**,**一**晃**就**从**门**口**跑**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抬**头**望**了**望**门**,**又**趴**着**门**缝**看**了**看**,**“**不**是**从**门**口**跑**的**,**你**看**,**这**里**有**一**处**细**浅**的**刮**痕**,**应**该**是**细**线**,**或**许**是**渔**线**,**那**个**比**较**坚**韧**。**总**之**是**线**拉**扯**的**痕**迹**—**—**刚**才**有**人**在**远**处**扯**线**,**带**动**的**力**道**把**门**关**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陆**嘉**吉**眯**着**眼**睛**仔**细**瞧**,**才**终**于**在**缝**隙**里**发**现**那**小**小**的**线**痕**,**“**你**的**眼**睛**是**怎**么**长**的**,**这**点**痕**迹**也**能**发**现**。**”**&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这**是**推**测**出**来**的**,**想**要**在**无**人**,**也**无**物**体**从**内**部**撞**门**的**情**况**下**突**然**把**门**关**上**,**拉**线**是**最**容**易**想**到**的**方**法**。**”**边**说**,**边**在**房**中**踱**步**,**观**察**情**况**。**&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陆**嘉**吉**瞅**了**瞅**痕**迹**,**又**瞅**了**瞅**少**年**的**背**影**,**小**声**:**“**哪**里**就**最**容**易**了**,**对**你**才**容**易**吧**?**”**&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回**头**,**“**嗯**?**什**么**?**”**&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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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朱**姓**学**子**一**怔**,**却**又**很**快**反**应**过**来**,**急**忙**道**:**“**不**是**残**害**同**窗**,**我**只**是**想**和**我**弟**弟**开**个**玩**笑**。**”**&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黑**沉**沉**不**带**一**丝**褶**皱**的**长**袍**将**这**位**斋**主**衬**得**十**分**不**近**人**情**,**“**既**然**你**弟**弟**已**入**了**书**院**,**那**就**是**同**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大**冷**天**的**,**朱**姓**学**子**脑**门**上**却**是**冒**出**了**汗**,**“**我**…**…**不**是**…**…**楚**斋**主**,**我**真**的**就**是**和**我**弟**弟**开**个**玩**笑**,**我**保**证**以**后**不**这**么**做**了**,**请**您**高**抬**贵**手**。**”**&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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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初级数独 **&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走**得**远**了**之**后**,** **陆**嘉**吉**问**:**“**林**哥**儿**,**你**怎**么**把**那**东**西**收**下**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笑**道**:**“**你**看**我**值**多**少**钱**?**”**&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陆**嘉**吉**不**见**犹**豫**:**“**四**星**之**才**,**当**然**是**万**金**也**不**值**你**。**”**&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举**起**那**枚**玉**觿**,** **沐**浴**于**日**光**中**,** **白**润**若**雪**脂**,**“**那**我**收**下**这**区**区**数**千**两**银**子**的**羊**脂**玉**,**又**有**何**不**可**?**”**&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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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了**一**眼**林**稚**水**额**心**涌**涌**着**灵**气**的**火**莲**,**利**索**地**行**了**个**礼**,**“**可**是**林**稚**水**林**公**子**?**”**&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嗯**?**你**是**?**”**&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小**的**是**朱**家**的**仆**从**,**奉**大**郎**之**命**,**特**来**感**谢**二**位**公**子**帮**忙**寻**人**,**我**家**大**郎**已**找**到**五**郎**君**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找**到**了**就**好**。**”**陆**嘉**吉**好**奇**:**“**他**去**哪**儿**了**,**居**然**没**有**及**时**到**斋**舍**?**”**&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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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听**周**围**人**讨**论**,**这**还**是**数**独**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出**现**,**是**数**堂**的**人**某**一**天**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游**戏**。**&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新**一**轮**挑**战**的**学**子**面**色**燥**红**,**额**头**密**布**薄**汗**,**笔**尖**停**在**纸**上**已**有**一**弹**指**,**也**就**是**七**秒**,**空**白**的**地**方**晕**出**浓**浓**的**墨**团**。**周**围**人**小**声**的**议**论**更**让**他**如**坐**针**毡**,**更**加**静**不**下**心**来**破**题**。**&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寻**常**一**炷**香**是**十**分**钟**,**这**场**挑**战**特**意**用**的**小**香**,**约**莫**五**分**钟**就**燃**尽**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时**间**到**!**”**&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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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个**还**扯**了**嗓**子**:**“**林**师**弟**,** **三**年**呢**,** **一**定**要**记**得**写**秦**朝**啊**,**两**日**一**回**,**或**者**三**五**日**一**回**,**我**都**等**得**起**!**”**&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立**刻**被**这**深**情**厚**谊**感**动**到**了**,**“**下**次**一**定**!**”**&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回**过**头**来**就**瞧**见**数**堂**的**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林**师**弟**有**没**有**意**愿**加**入**我**们**数**堂**!**”**&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很**好**,**这**边**还**有**一**群**没**处**理**完**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我**才**刚**来**书**院**,**什**么**也**不**了**解**…**…**”**&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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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啊**,**好**。**”**林**稚**水**拿**起**笔**,**在**空**白**纸**上**写**了**一**道**数**题**。**&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如**果**,**五**与**三**加**等**于**二**十**八**,**九**与**一**加**等**于**八**百**一**,**八**与**六**加**等**于**二**百**一**十**四**,**五**与**四**加**等**于**十**九**,**那**么**,**七**与**三**相**加**是**多**少**?**&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是**我**出**的**题**,**需**要**把**答**案**留**下**来**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数**堂**的**人**忙**道**:**“**不**用**!**我**们**也**想**解**解**看**!**”**&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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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棋**?**”**明**博**十**分**有**兴**趣**,**也**没**多**想**,**“**那**就**多**谢**林**小**兄**弟**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示**意**管**家**将**礼**物**带**走**—**—**当**着**客**人**的**面**拆**礼**物**,**在**华**夏**是**一**种**失**礼**的**行**为**。**&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礼**物**收**了**,**明**博**想**起**来**今**天**听**到**的**趣**事**,**眉**头**微**扬**,**“**听**说**你**才**来**书**院**,**就**搞**出**来**一**个**大**动**静**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瞧**出**他**调**笑**的**意**味**,**装**作**无**奈**的**样**子**:**“**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有**好**胜**心**,**能**为**了**一**道**题**执**拗**整**晚**。**”**说**完**,**又**忍**不**住**笑**了**:**“**不**过**,**这**样**也**很**好**。**”**&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有**好**胜**心**,**就**能**去**往**更**高**的**地**方**,**钻**研**更**多**的**难**题**,**在**妖**族**势**大**的**时**候**,**才**可**以**出**现**更**庞**大**的**英**才**团**体**。**&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明**博**轻**咳**一**声**,**“**有**个**事**情**你**看**看**方**不**方**便**回**答**?**”**&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您**请**说**。**”**&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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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旧**书**已**经**看**完**了**,**她**领**到**这**个**月**的**工**钱**后**,**攥**着**钱**袋**去**了**书**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那**里**的**老**板**与**她**熟**识**,** **低**着**头**一**边**记**账**,**一**边**问**:**“**林**生**写**了**一**本**新**书**,** **你**要**买**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庄**小**衣**大**喜**:**“**可**是**林**稚**水**林**生**?**”**&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他**。**不**过**,**新**书**是**你**从**不**看**的**话**本**…**…**”**&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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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李**世**民**略**略**挑**眉**,** **“**二**凤**?**”**&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大**概**是**经**常**揶**揄**自**己**的**臣**子**,**比**如**夸**魏**徵**妩**媚**,**把**刘**洎**比**作**汉**朝**的**班**婕**妤**,** **评**价**功**臣**褚**遂**良**飞**鸟**依**人**惹**人**怜**爱**,**就**连**自**己**大**舅**哥**长**孙**无**忌**都**能**来**一**句**对**他**就**像**对**儿**子**一**般**信**任**,**区**区**一**个**“**二**凤**”**,** **根**本**没**办**法**让**他**变**脸**。**&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就**是**有**些**好**奇**:**“**何**为**二**凤**?**”**&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说**都**说**了**,**嘴**瓢**也**嘴**瓢**了**,** **林**稚**水**迅**速**将**翻**江**倒**海**的**心**情**压**平**,**装**作**是**很**常**见**的**一**个**称**呼**—**—**唔**,**如**果**不**放**在**这**个**时**代**,** **这**也**不**能**说**错**。**平**静**道**:**“**您**写**过**一**篇**《**威**凤**赋**》**,**又**排**行**老**二**,**您**的**崇**敬**者**们**就**为**您**起**了**一**个**爱**称**,**二**凤**。**”**&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不**错**,**不**错**。**”**李**世**民**含**笑**拊**掌**,** **“**短**短**几**句**话**中**,** **既**恭**维**了**我**的**作**品**流**传**后**世**,** **还**说**明**了**‘**二**凤**’**这**个**称**呼**是**旁**人**所**取**,** **与**你**无**关**,**同**时**,**又**表**明**了**你**也**是**我**的**崇**敬**者**,**只**是**见**到**我**太**激**动**了**,** **才**心**直**口**快**喊**了**对**我**的**爱**称**,** **委**婉**地**希**望**我**不**要**和**你**计**较**。**”**&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嘴**甜**,** **脸**好**,** **会**哄**人**,** **去**哪**里**都**能**混**得**开**。**”**&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皇**帝**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是**用**“**朕**”**,**通**常**都**是**自**称**“**我**”**,**朱**元**璋**登**基**后**还**一**口**一**个**“**咱**”**。**至**于**“**朕**”**,**大**多**数**时**候**是**用**在**重**大**场**合**,**以**及**书**面**语**。**&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知**道**这**个**知**识**,**对**于**唐**太**宗**和**颜**悦**色**地**自**称**“**我**”**时**,**也**没**有**任**何**受**宠**若**惊**的**表**现**。**&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少**年**反**而**笑**嘻**嘻**地**问**:**“**那**,**太**宗**皇**帝**,**你**有**被**我**哄**高**兴**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胆**大**包**天**。**&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李**世**民**瞅**了**他**一**眼**,**带**着**促**狭**地**:**“**朕**心**甚**慰**。**”**&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美**滋**滋**地**:**“**那**感**情**好**,**以**后**我**要**是**不**能**打**了**,**还**可**以**进**朝**堂**捞**个**佞**臣**当**当**。**”**&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出**息**!**”**李**世**民**笑**骂**了**一**句**,**又**道**:**“**你**方**才**称**朕**太**宗**皇**帝**,**原**来**他**们**给**我**的**庙**号**,**是**太**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点**头**:**“**祖**有**功**而**宗**有**德**,**又**有**创**基**立**业**曰**‘**太**’**,**您**是**强**国**之**君**,**自**然**该**得**庙**号**太**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好**!**”**李**世**民**高**兴**极**了**,**“**太**宗**好**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大**多**数**皇**帝**都**追**求**个**身**后**名**,**李**世**民**亦**不**能**免**俗**,**甚**至**因**为**他**上**位**的**特**殊**性**,**他**更**追**求**自**己**的**文**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不**止**,**你**的**谥**号**是**‘**文**’**。**”**&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文**啊**…**…**”**慈**惠**爱**民**曰**文**,**经**纬**天**地**曰**文**,**若**说**“**文**贞**”**是**文**官**追**求**了**一**生**的**美**谥**,**“**文**”**就**是**对**皇**帝**最**高**的**赞**誉**。**&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李**世**民**唏**嘘**着**,**顿**时**觉**得**自**己**也**算**是**不**枉**这**一**生**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加**大**力**度**:**“**后**来**,**你**儿**子**给**你**加**谥**了**,**文**武**圣**皇**帝**,**你**孙**子**也**把**你**加**谥**为**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谥**号**这**东**西**,**还**真**的**是**越**长**越**有**面**子**。**&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然**而**,**太**宗**皇**帝**对**此**兴**致**缺**缺**。**&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你**不**高**兴**吗**?**你**的**谥**号**挺**长**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李**世**民**轻**描**淡**写**:**“**还**好**吧**,**我**登**基**之**前**的**前**缀**也**挺**长**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毕**竟**,**最**激**动**的**“**文**皇**帝**”**谥**号**已**经**面**对**过**了**,**再**往**后**加**,**也**是**换**汤**不**换**药**。**&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挺**长**的**。**&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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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点**点**头**,**问**:**“**我**发**书**之**前**,**截**了**一**段**桃**木**下**来**,**请**雕**塑**大**家**为**你**塑**像**,**你**是**从**书**稿**里**诞**生**的**,**可**能**进**入**桃**木**像**中**?**”**&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能**。**”**&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不**是**看**书**的**人**越**多**,**你**对**外**界**的**联**系**就**越**清**晰**。**”**&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个**问**题**让**李**世**民**停**顿**了**两**息**,**“**是**。**”**&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啊**,**果**然**。**”**&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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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阮**小**七**催**他**:**“**哎**呀**,**你**就**别**说**这**些**老**生**常**谈**的**话**了**,**林**兄**弟**脑**子**好**不**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实**了**吗**,**你**快**说**说**,**名**著**的**标**准**是**什**么**!**”**&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吴**用**笑**了**笑**,**也**不**卖**关**子**了**,**“**是**‘**名**’**。**”**&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阮**小**七**:**“**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吴**用**:**“**知**名**的**名**。**”**&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不**错**,**就**是**知**名**度**。**”**&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在**古**代**这**种**信**息**传**播**并**不**发**达**的**社**会**,**一**本**书**能**做**到**让**三**十**万**人**争**先**观**看**,**那**就**是**名**著**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种**判**断**标**准**本**来**是**没**有**问**题**的**,**可**谁**叫**出**了**个**穿**越**过**来**的**林**稚**水**呢**。**&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要**知**道**,**《**射**雕**英**雄**传**》**在**他**原**来**的**世**界**,**可**以**说**是**武**侠**小**说**的**无**冕**之**王**。**他**当**年**没**特**意**去**查**过**金**书**的**大**销**量**,**只**知**道**在**一**八**年**,**这**个**离**《**射**雕**英**雄**传**》**连**载**期**距**离**了**六**十**一**年**的**时**间**,**香**港**的**公**共**图**书**馆**里**,**它**的**借**阅**量**也**能**达**到**一**万**零**五**百**九**十**,**见**微**知**著**,**可**以**推**算**出**《**射**雕**》**的**知**名**度**,**绝**对**不**止**三**十**万**。**&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总**之**,**以**他**穿**越**后**的**这**个**世**界**的**标**准**,**《**射**雕**英**雄**传**》**就**是**当**之**无**愧**的**名**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阮**小**七**:**“**所**以**,**只**要**推**广**得**好**…**…**”**&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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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嬴**政**:**“**允**。**”**&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倘**若**,**敌**人**有**四**十**二**万**披**甲**将**士**,**其**中**还**有**一**个**驱**使**猛**兽**的**军**团**,**虎**豹**犀**象**皆**具**。**更**配**置**了**百**余**人**充**当**智**囊**团**,** **他**们**精**通**六**十**三**家**兵**法**。**在**队**伍**最**前**方**的**,** **是**一**丈**高**的**巨**人**,**腰**宽**十**围**,** **而**陛**下**您**这**边**仅**有**一**座**城**池**,** **不**过**九**千**人**,**外**加**正**在**赶**到**的**一**万**援**军**,** **陛**下**您**有**信**心**解**围**,**并**且**反**杀**敌**军**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一**万**九**千**人**,** **对**阵**四**十**二**万**大**军**?**”**始**皇**帝**陷**入**沉**思**之**中**。**&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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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光**武**帝**就**做**到**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嬴**政**微**微**颔**首**:**“**这**的**确**是**一**位**优**秀**的**将**才**。**”**&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点**头**,** **“**的**确**是**不**世**出**的**将**才**。**”**&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展**昭**迟**疑**:**“**这**个**事**情**我**听**说**过**,** **因**着**光**武**帝**本**纪**中**有**言**:**夜**有**流**星**坠**营**中**,** **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 **不**及**地**尺**而**散**,** **吏**士**皆**厌**伏**。**似**乎**不**少**人**说**,** **光**武**帝**那**时**候**是**凭**着**天**降**异**象**,** **打**败**了**敌**军**。**”**&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嬴**政**大**奇**:**“**还**有**此**事**?**”**&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笑**着**摇**头**:**“**假**的**,**那**只**是**猎**奇**的**说**法**。**真**要**这**么**算**,**应**该**立**刻**就**胜**了**王**莽**,**可**是**,**王**莽**所**派**大**军**五**月**便**包**围**了**昆**阳**,**遭**遇**流**星**,**六**月**初**一**才**被**刘**秀**打**败**。**”**&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阮**小**七**:**“**那**,**万**一**前**一**天**晚**上**是**五**月**底**呢**?**”**&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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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胜**在**你**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题**目**,**才**会**无**从**下**手**。**你**瞧**,** **这**里**面**每**一**算**都**有**着**同**样**的**规**则**,** **五**与**三**加**,** **是**八**,** **五**与**三**减**,**是**二**,**合**起**来**便**是**二**十**八**。**后**边**的**,** **都**是**这**一**规**则**。**”**&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在**林**稚**水**的**解**答**下**,** **楚**续**的**双**目**越**来**越**亮**,** **“**原**来**如**此**,**原**来**这**么**简**单**!**”**他**再**次**一**板**一**眼**地**作**揖**,** **“**谢**林**师**不**吝**赐**教**。**”**&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其**实**不**算**是**正**规**的**算**题**…**…**”**&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楚**续**直**起**腰**,** **声**音**沉**稳**:**“**数**独**也**不**算**正**规**。**你**出**了**题**,** **不**论**什**么**偏**题**、**怪**题**,**解**答**不**出**来**,** **就**是**我**等**无**能**。**”**&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文**字**世**界**中**,**李**世**民**嗑**着**瓜**子**,**“**这**人**一**是**一**,** **二**是**二**的**性**子**,**有**点**像**我**家**玄**成**。**”**&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魏**徵**?**”**林**稚**水**打**量**着**楚**续**。**还**别**说**,** **二**凤**这**么**一**戳**破**,** **真**有**那**点**感**觉**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导**致**楚**续**离**开**后**,** **林**稚**水**还**有**点**恍**恍**惚**惚**,**仿**佛**从**头**到**尾**都**在**状**况**外**。**&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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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忽**然**一**道**影**子**垂**在**桌**上**,**林**稚**水**抬**起**头**,**就**看**到**洪**怀**中**站**在**他**面**前**,**眼**中**布**着**几**缕**血**丝**,**眼**下**有**一**抹**浓**重**的**青**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一**样**,**一**宿**没**睡**。**&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师**弟**…**…**”**许**久**,**洪**怀**中**开**口**:**“**前**两**日**那**位**朱**师**兄**你**可**还**记**得**?**他**请**你**今**晚**去**‘**红**袖**湿**’**赴**宴**,**这**是**请**帖**。**”**&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前**桌**似**乎**是**条**件**反**射**地**吹**了**声**口**哨**。**&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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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门**被**推**开**,**朱**随**愿**搂**着**香**喷**喷**的**美**娇**娘**进**来**,**嚷**道**:**“**那**姓**沈**的**也**太**不**识**抬**举**了**,**小**爷**要**和**他**换**斋**舍**那**是**他**的**荣**幸**,**何**况**,**又**不**是**白**换**,**他**家**不**是**穷**吗**,**小**爷**答**应**了**按**租**给**他**,**日**僦**钱**五**百**,**御**史**中**丞**租**住**的**宅**地**也**才**这**个**价**,**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朱**爷**莫**要**气**坏**了**身**体**。**”**美**娇**娘**用**贝**齿**衔**了**一**颗**红**浆**果**,**喂**到**朱**随**愿**嘴**里**,**仰**现**的**白**嫩**脖**颈**显**出**一**段**风**流**,**美**好**而**脆**弱**。**&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风**光**旖**旎**,**然**而**,**林**稚**水**自**始**自**终**眉**目**都**是**淡**淡**的**,**甚**至**还**觉**得**有**些**反**胃**。**&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以**后**不**来**这**种**宴**会**浪**费**时**间**了**。**”**他**如**此**对**文**字**世**界**的**同**伴**们**说**,**面**向**这**些**亲**朋**好**友**时**,**他**才**会**流**露**出**轻**蔑**之**态**,**“**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照**顾**同**乡**一**次**就**够**了**,**难**道**还**让**他**次**次**顾**及**洪**怀**中**的**处**境**?**毕**竟**路**是**对**方**自**己**选**的**,**既**然**想**要**冲**进**权**贵**的**圈**子**,**那**就**要**做**好**会**因**为**办**事**不**力**,**被**迁**怒**的**准**备**。**&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那**朱**随**愿**也**不**曾**想**到**林**稚**水**只**一**会**儿**就**坚**定**了**态**度**,**哈**哈**笑**着**把**酒**杯**端**过**来**,**坐**在**林**稚**水**身**旁**的**座**位**上**,**“**林**兄**弟**,**如**何**,**这**里**是**不**是**很**让**人**快**活**?**”**&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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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朱**随**愿**心**里**咯**噔**一**声**,**全**身**肌**肉**紧**张**地**绷**起**,** **万**分**僵**硬**地**把**头**往**回**扭**,** **瞳**孔**中**跃**进**一**席**黑**袍**,** **布**面**平**平**整**整**,** **没**有**一**丝**褶**皱**,**“**楚**、**楚**楚**…**…**”**&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楚**’**,**不**是**‘**楚**楚**’**。**”**楚**斋**主**一**本**正**经**地**说**。**&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你**…**…**”**朱**随**愿**摸**出**一**把**烟**草**,** **手**抖**得**好**几**下**也**没**点**上**,**自**暴**自**弃**地**把**烟**草**一**扔**,** **“**您**怎**么**来**这**儿**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楚**续**奇**怪**地**瞧**了**他**一**眼**,** **“**不**是**你**送**帖**子**,**请**我**来**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朱**随**愿**:**“**…**…**”**他**是**送**了**,**可**那**是**按**例**送**的**,** **以**前**也**送**,** **没**见**这**“**鬼**见**愁**”**来**过**一**次**!**&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您**不**是**从**不**逛**青**楼**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楚**续**不**说**话**,** **只**看**向**林**稚**水**。**&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诞**生**在**朱**随**愿**的**脑**子**里**,**“**你**是**为**了**林**师**弟**而**来**?**!**”**震**惊**得**连**“**您**”**字**都**不**带**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楚**续**一**个**“**嗯**”**字**发**出**,**朱**随**愿**脸**色**立**即**变**得**惨**白**。**另**外**一**位**世**家**子**英**勇**地**站**了**出**来**,**“**既**然**楚**斋**主**来**了**,** **那**就**坐**下**…**…**”**&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楚**续**向**着**林**稚**水**走**过**去**,**腰**封**束**缚**了**腰**部**,** **却**将**脊**背**支**得**挺**拔**,** **软**鞋**踏**在**室**内**木**地**板**上**,** **敲**出**坚**定**的**调**子**。**&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仿**佛**看**到**一**座**山**岳**,**不**惧**风**吹**雨**打**。**&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不**走**吗**?**”**楚**斋**主**似**乎**认**定**了**林**稚**水**会**做**出**什**么**选**择**。**&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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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朱**随**愿**伸**出**一**根**手**指**,**飞**快**地**把**在**场**人**指**了**一**圈**,**“**不**止**我**,**他**们**都**是**,**林**师**弟**,**你**日**后**要**进**朝**堂**,**我**们**都**是**你**守**望**相**助**的**势**力**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一**边**是**世**家**子**,**能**给**你**打**点**官**路**,**能**互**通**有**无**,**一**边**是**属**于**皇**帝**的**纯**臣**,**绝**不**会**对**你**徇**私**,**假**如**你**犯**了**什**么**错**误**,**第**一**个**拿**你**开**刀**的**就**是**这**位**纯**臣**—**—**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了**吧**?**&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哦**”**了**一**声**,**慢**悠**悠**地**往**门**外**走**,**“**那**真**是**让**你**失**望**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走**之**前**,**林**稚**水**看**了**洪**怀**中**一**眼**,**洪**怀**中**一**愣**,**就**知**道**对**方**是**示**意**让**他**跟**他**走**,**这**样**他**就**不**会**受**到**报**复**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可**是**…**…**&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想**起**来**自**己**的**事**情**,**洪**怀**中**踏**出**去**的**半**步**又**往**回**缩**。**&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便**也**不**等**他**了**,**径**直**往**外**去**,**只**把**手**往**袖**子**里**一**掏**,**反**手**甩**出**去**一**样**东**西**。**&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朱**随**愿**气**得**跳**脚**,**眼**前**忽**然**闪**过**亮**光**,**锋**利**的**风**在**他**脸**颊**旁**刮**过**,**金**玉**之**声**“**叮**”**响**。**朱**随**愿**扭**头**,**就**见**到**他**送**出**去**的**羊**脂**玉**完**好**无**损**地**躺**在**桌**布**上**,**烛**火**跃**动**,**光**晃**过**玉**面**,**闪**耀**得**如**同**一**轮**新**月**。**&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而**其**上**倒**映**出**门**口**,**楚**斋**主**端**严**的**容**止**,**“**朱**师**弟**。**”**他**严**肃**地**说**,**“**我**会**遣**人**去**护**着**和**我**同**院**的**那**位**同**窗**,**他**自**愿**与**你**换**房**,**我**管**不**着**,**可**你**若**是**以**权**势**压**人**,**莫**要**怪**我**不**客**气**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朱**随**愿**从**牙**缝**里**把**话**挤**出**来**,**“**楚**斋**主**放**心**,**既**然**林**稚**水**不**愿**意**和**我**们**同**、**流**、**合**、**污**,**那**我**们**也**不**去**攀**他**这**股**清**、**流**!**”**&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说**得**分**明**是**反**话**,**楚**续**却**是**一**脸**欣**慰**:**“**你**知**道**就**好**。**”**&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洪**怀**中**就**坐**在**朱**随**愿**不**远**处**,**清**楚**看**到**那**咬**紧**的**牙**关**,**还**有**“**咯**咯**”**的**响**声**。**心**里**便**知**道**不**太**好**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和**楚**续**这**一**出**太**打**脸**了**,**这**是**把**朱**家**往**死**里**得**罪**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待**门**合**上**后**,**倏**然**踹**过**来**一**只**脚**,**踢**在**洪**怀**中**小**腹**上**,**洪**怀**中**闷**哼**一**声**,**却**不**敢**躲**,**也**不**敢**大**声**呻**|**吟**,**腆**着**脸**笑**:**“**朱**兄**,**别**气**坏**了**身**子**,**那**林**稚**水**不**识**好**歹**,**以**后**进**了**朝**堂**,**他**就**清**楚**自**己**究**竟**有**多**无**知**了**,**骤**时**,**自**然**会**上**门**来**求**着**修**复**关**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朱**随**愿**瞧**了**他**一**眼**,**“**当**真**?**”**&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洪**怀**中**:**“**…**…**”**&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当**然**不**可**能**,**就**林**稚**水**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哪**怕**真**的**进**了**朝**堂**被**封**杀**,**他**也**能**一**头**撞**过**去**,**撞**出**一**片**青**天**来**。**&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可**洪**怀**中**也**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如**此**说**,**“**当**然**。**”**怀**着**对**林**稚**水**能**潇**洒**行**事**的**羡**慕**,**洪**怀**中**微**微**低**头**,**“**我**和**他**是**同**乡**,**他**素**来**是**能**屈**能**伸**的**性**子**。**”**&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屈**”**的**是**自**己**人**,**好**话**一**说**一**箩**筐**,**绝**不**盛**气**凌**人**。**“**伸**”**的**是**敌**人**,**棍**子**往**头**敲**,**不**敲**个**头**破**血**流**,**让**你**开**染**坊**,**决**不**罢**休**。**&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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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但**是**,**没**关**系**,**还**有**两**年**,**两**年**内**,**他**必**须**将**朱**随**愿**抓**紧**了**,**借**着**朱**家**春**风**的**风**尾**,**混**个**官**位**,**这**样**才**能**有**点**本**钱**去**向**朱**家**提**亲**。**&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出**了**“**红**袖**湿**”**,**便**在**路**边**等**着**,**没**一**会**儿**就**看**见**不**太**熟**悉**的**黑**色**袍**服**,**“**楚**师**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楚**续**目**光**掠**过**灯**火**,**停**在**林**稚**水**面**上**,**“**林**师**弟**。**”**&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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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慢**吞**吞**咽**着**融**化**的**糖**汁**,**盯**着**李**浑**的**侧**脸**。**&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人**…**…**声**音**有**点**像**他**在**国**师**道**观**里**听**到**的**那**个**,**和**国**师**深**夜**密**聊**的**神**秘**人**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卒**然**,**楚**续**动**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天**际**飘**起**细**细**蒙**蒙**的**毛**毛**雨**,**浅**浅**的**水**气**将**他**的**睫**毛**拢**湿**,**眼**中**神**色**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可**是**李**浑**李**前**辈**?**”**楚**续**认**真**施**了**一**礼**,**很**有**礼**貌**地**和**李**浑**双**目**对**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我**。**”**李**浑**挑**了**挑**眉**,**又**小**声**嘀**咕**,**“**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接**二**连**三**有**人**找**。**”**&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楚**续**又**是**板**板**正**正**地**弯**腰**,**“**抱**歉**,**让**前**辈**为**难**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反**而**让**李**浑**有**些**扛**不**住**,**“**哎**,**你**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我**不**太**习**惯**被**拜**来**拜**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楚**续**就**真**的**直**说**了**,**“**我**从**小**就**听**着**您**的**传**奇**长**大**。**听**闻**您**四**岁**开**始**练**剑**,**十**一**岁**创**立**金**简**五**客**,**十**三**岁**进**入**内**舍**,**十**四**岁**闯**入**通**天**路**,**只**差**了**一**线**便**能**打**败**妖**族**,**拿**到**冠**军**,**是**绝**对**意**义**上**的**天**才**少**年**。**”**他**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就**像**是**冷**冻**的**火**焰**终**于**在**空**气**中**摩**擦**,**迸**溅**,**燃**烧**出**无**尽**的**热**情**,**“**我**终**于**见**到**您**真**人**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旁**边**周**、**吴**、**郑**、**王**四**位**文**士**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李**浑**眼**前**一**亮**:**“**你**很**喜**欢**我**?**”**&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楚**续**抿**了**抿**唇**,**“**是**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李**浑**搓**了**搓**手**,**“**既**然**那**么**喜**欢**,**能**不**能**借**钱**给**我**,**我**刚**才****输**了**不**少**钱**—**—**放**心**,**我**不**白**借**,**赢**了**钱**就**双**倍**还**你**。**”**&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楚**续**如**遭**雷**击**。**</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6章 开源节流 朱随愿在“红袖湿”玩耍到三更天, 方才脚步虚浮地往家里去,一推开房门,明亮的灯火令他未及细想便把眼睛眯起, “谁!” “回来了?”桌前,儒雅文士背对他轻轻捻着油灯的灯芯, 漫不经心问:“看你出去的时长,想必和那林生谈得很愉快吧。” 朱随愿尴尬地笑了笑,“谈崩了。” 儒雅文士的指尖一歪, 掠过火舌,灼出一片轻微的麻痛。他将手指缩回去, 往嘴里含了含后又伸出来, 方才平静地问:“怎么回事。” 朱随愿将当时的经过说了一遍,也不敢瞒着细节, “就、就是这样, 爹,你看那姓林的, 真是不识好人心……” 儒雅文士打断了他,“跪下。” “爹?!” “还要我重复一遍?” 朱随愿委委屈屈地跪到角落里,只听见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人影垂射到面前的墙上,居高临下的笼罩住他整个身躯。“怎么,你不是有傲气吗,这时候居然做不到威武不屈?”儒雅文士似乎很亲切地抚摸着儿子的脑袋, 然后,语气一变, 手往后揪着他的头发, 强让他仰起脸, “你以为那林稚水是什么人,平常你周围那些碍于你的家室,对你毕恭毕敬讨好,随便你打骂的废物?你傲气,你傲气个屁!” 头皮被拉扯着,朱随愿也顾及不了亲爹居然爆粗口的事情了,难受得龇牙咧嘴,“爹,轻点,轻点!” 儒雅文士“哼”了一声,甩开手,“你去之前我怎么跟你交代的?礼贤下士!有本事的人都是心比天高,吃软不吃硬,想要把人收服,你得学会看碟下菜,他喜欢简朴,你就要说你最讨厌奢靡,他厌恶仗势欺人,你就要对任何人都和和气气,假装端方君子,你不付出点什么,还想人家死心塌地追随你,不如做梦比较快。” “哎呀,爹,他一个毛头小子,不愿意投诚就不愿意嘛,咱们世家多的是人才,比不过他,也可以从数量上压倒他啊!”朱随愿语气轻松。 他说得十分随意,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然后,下一秒,“啪”地一声,他被打懵了,捂着顶红的脸颊,扭过头去不知所措地看着亲爹。 儒雅文士失望地回看他,“早知道,我应该让你五弟去。” 而这句话代表着,家族里的资源,从今天起会往他五弟那边大量倾斜。 他被放弃了。 朱随愿惶恐地叫道:“爹,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把和林稚水,不,林师弟的关系修复!” 儒雅文士摇头轻叹:“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我才是家主,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就必须做成功。或者,想办法说服我放弃这次行动,而不是带着轻蔑之心,将事情搞砸。” “我……” “你哪怕做不到和他交好,只要维持普通的同窗关系,不得罪人,那我也能接受,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儒雅文士垂着眼注视了大儿子几息,“继续跪着。”便离开了这间房。 过一会儿后,儒雅文士端着一个小托盘走了进来,把沾湿的绸布和药膏放到朱随愿腿旁,“你让我们家错过了一个天大的机遇,你自己好好想想。” 他直起腰,没有丝毫留恋地将儿子独自一人扔在房里,甚至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允许起来。 朱随愿垂着脑袋不说话,膝盖接触着清凉的地板,跪了一宿。 满脑子都是后悔。 他当时怎么就没控制住脾气呢? 朱随愿没有请假,住在梦鹿斋东厢房的沈师兄,却是听说一口气请假了五日,哪儿也不去,就留在斋舍里自习。 林稚水疑心是不是朱随愿打击报复他,一下课就去敲他房门。 对方回应得很快,“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在门口说就好,我现在不方便待客。” “哦,好,沈师兄,我是住在西厢房的新生,我姓林,是这样的,听说你向书院请假了,是不是生了什么病,需要我帮你找大夫吗?” “不用了,多谢林师弟的关怀,我只是因为一些小事情耽搁了,并不是生病。” 林稚水一连四天,时不时去关怀一下沈师兄,还给他带食堂的饭,或许是因为热饭美味,也或许是因为林稚水的关怀毫不作假,第五天时,沈师兄终于开口问了:“林师弟,你说实话,你来找我究竟是想干什么?” 林稚水就把“红袖湿”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诉了沈师兄,“我怕你是遭遇了不测,被朱随愿暗地里报复了。” “那你第一天过来时怎么没说?” “我们之前不认识,如果你害怕朱随愿家里的势力,对我撒了慌,我也不知道。” “噢,那你可以不用担心了,我不是躲朱家才请假的,我是因为我姑奶去了,我阿爹要去奔丧。” “嗯?”这跟请假有什么关系?看沈师兄人还在这儿,明显就没有一起去丧礼。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家里穷,穷得我爹,我哥,还有我,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就连春耕时候,为了裤子不破,我们都是晚上光溜溜,摸黑播种的。而我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所以那条裤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我身上,前几天我姑奶去世,我爹必须得去吊唁,那裤子就被我寄回家了。” 没有裤子,他当然没办法去上课。 他也不好意思问同学借,若不是林稚水这几天对他关怀备至,外加不想让林稚水误会,为他操心,这件事情原本连说都不会说。 林稚水诧异:“内舍不是每个月都会发一千一百文吗?” 门里,沈师兄声音尤带苦涩,“林师弟不曾当家吧。一套弊衣便是数百文……” 弊衣,就是破旧的衣服。 “书院虽然会给学子发钱,发课堂上用到的书,然而,想要学好,怎能不去额外添置书籍呢?” 林稚水微微点头。 就像是现代,有课本还不够,还得去买各类辅导书,工具书。 “《太平御览》,二十三文一卷,它共有一千卷,便是足足两万三千一百文,我不吃不喝二十一个月,方能买全。可我要买的书籍,又何止一本《太平御览》?我原是想先购置三五套弊衣,让家中不必那么紧巴,可是,我爹和我兄长都不愿意,说他们用到衣服的时间不多,这钱还是留着给我念书,我拗不过他们……” 这还是已经出现了活字印刷术后的书籍价格,以前只有雕版印刷术,或者根本只有手抄书时,价格比这更贵。 为什么寒门难出贵子,很难说没有钱的因素在。 林稚水沉寂了下来,不怎么和人交谈,也不怎么出门,眉心沟壑皱了整整两天。 看得阮小七抓耳挠腮,“林兄弟,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林稚水左手托腮,伸出右掌,“七哥,有人说过,人的掌中有自己的命运,这条纹路是天纹,主根基,这条纹路为地纹,主财禄,最后这条,叫人纹,主福德,纹路短的,比如地纹,那就是这人没多少财运。” “这么灵啊。”阮小七“噗”地一笑,眼角飞起,勾着不屑,“林兄弟,你看好了——” 他将腰上飞鱼钩一扯,寒亮的钩尖飞荡而起,在另外那只高举的手掌斜斜往上划了一道深重的血痕,斜穿了一整个掌心。 三条命线被齐齐斩断,阮小七侧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眼中晕染了血色,“瞧,林兄弟,这么简单的一划,所谓的命运就断了。” 林稚水换了右手托腮,甩了甩有点麻的左手,语气充满了苦恼:“但是,适合穷苦人家的飞鱼钩在哪儿呢?能让他们斩断穷命的尖钩……” 林稚水叹了一口气。 天底下的穷人可不止沈师兄一家。何况,沈师兄那只是家里坚持要给他省钱,只要他们想通了,沈师兄就能够立刻花钱给他们买衣服,别的穷苦人家哪来这种本事。 太宗皇帝说:“民生可不好发展。” 林稚水揉揉额头,“是啊……” 哪怕是现代那时候,都有不少贫困户呢,更别提古时候了。 何况,外面还有个妖族虎视眈眈,他也不敢去提升生产力,那些举措桩桩件件皆是时间工程,只有把妖族压下去,才能放手施为。 “不过……可以试试……” 最后那几个字,林稚水说得微不可查。 身为一代明君的敏锐度,让李世民追问:“试试什么?” “开源节流。” “怎么做?” 怎么做,林稚水已经有眉目了,为此,他还暂时放下了光武帝新传,开始构思另外一本书籍的目录。 李世民:“你又要给我们添新的兄弟了?” 林稚水:“……” 少年默默停下笔,“你这说的,好像我要生了一样。” 二凤嘴瓢:“难道不是吗?你在我文里用过妙笔生花——这还是个我不认识的新词。别人是妙笔生花,你林稚水就叫‘妙笔生子’。” 林稚水:“……你老实告诉我,你想当皇帝,并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调笑人时别人不敢把你打死吧?” 李世民诧异:“什么?我没登皇位那会儿,还有人能打得过我?谁?站出来!” “不贫嘴了。”林稚水收起了一切不正经,严肃地开口:“我要写的不是话本,而是……” 话没说完,外面“砰砰砰”地砸门。 陆嘉吉在门外嚷:“林哥儿快来,出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7章 学识妙用 正版千字三分, 三千字一章,都不到一毛钱,真的不贵!  然而, 写完近万字的中篇同人, 林稚水连郭靖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看到。按照书院院长所说, 书写完文章后, 会有灵气涌现,将书中人物的影子凝聚——难道因为是同人,所以没办法聚现? 怪不得历史上有《水浒传》,有《西游记》,有《红楼梦》,却没有《三国演义》这本著名的三国历史同人,兴许是先贤们早已摸索出写同人行不通的规则。 林稚水遗憾地放下笔,等墨迹干后, 将这篇文章折起来藏到怀里。 ——多攒攒, 以后再写点其他的同人, 比如金庸、古龙、温瑞安, 四大名著,神话传说, 神鬼志怪, 攒出一本书的厚度,当成杂文印刷发表, 也算是圆梦了。 “哥哥。”门外,小女孩的声音传来, “有一位夫人说来拜访你。” 打扰到林稚水学习的,是一位很有气质的夫人,她站在大门口, 将黄昏造成的灰暗天色都点亮了。 “我是寇渔的母亲。”她说话的速度都是那种慢条斯理的样子,“我为小渔对你的无礼感到万分抱歉。” 骤不及防地,她将腰弯下去,鞠了个大礼。 林稚水拧起眉心,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寇渔自己不来,让你一个长辈来,是什么意思?” 听到“长辈”二字是重重念出,这位夫人不慌不忙:“林公子误会了,他并未想让我借着长辈的辈分施压,我是瞒着小渔过来的,他……” “娘?” 寇母垂了垂眼,再抬起眼时,就跟亲儿子的目光撞上了。“小渔。”她先一步把话题引开,“你不是跟你爷爷说,要去和同窗聚会吗?” “我来履行赌约。”寇渔将一个布包抛到林稚水手里,“月团墨。” 他又紧紧盯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娘,你为什么会来见林稚水。” 寇母的视线描绘着儿子眉眼间抑不住的烦躁和郁沉,叹了一口气,望向林稚水:“林公子,我儿已经向我公公说明缘由,不再是图南书院的学子。” 寇渔眼皮跳了跳,“娘,你说这个干什么!” 寇母无视了他,专注和林稚水说话:“他是我儿子,我知道他为了考进书院,为了得到他爷爷的重视,投入了多少时间,多少辛苦……” “娘,你别说了,求你了!” 寇母恍若未闻,“他绝对说不出口那样的话,我这个当娘的,却可以不要我的老脸——林公子,你菩萨心肠,能原谅他吗?他十年的寒窗苦读,他的前程,不能毁了啊!” 寇渔的脸,刷一下白了。白里透着点惨红,只觉得被架在火炉子上烤,街上每一个声响都像在嘲笑他,每一种颜色,都变得刺目,每一寸时光,都是辣得难熬。 林稚水沉默着,其他两人也沉默着。寇母希翼的目光直视,其中蕴含的两三点火星,几乎要将人点燃。 林稚水:“寇兄,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寇渔:“什么?” 林稚水:“假如,输的人是我,你会把赌约轻轻放过吗?” 寇渔盯着他的眼睛,脸上泛起了笑容。寇母脸上同样泛起了笑容,感谢林稚水的话已在舌尖准备。 “我不会。”寇渔不去看他母亲忽然僵住的模样,固执地如同一块岩石,“我讨厌你,我不会。” 哪怕他知道如果那样,同样会毁了林稚水的努力,他还是不会。 林稚水瞧向寇母:“这就是我的回答。”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 十一月,砚冰冻,学子入学。 踏进学院大门,林稚水难得有些局促。晚了十年,他终于走入这座学府。 林稚水整了整新买的衣服,往脸上挂起友善的笑容,冬季仍跑出来的雀儿在光秃秃的枝头上闹人。林稚水抬头,突地吹响短促的哨声,惊来雀鸟视线,他自个儿便乐不可支地笑开眉眼,火红的狐狸领子如太阳在朝霞中升起。 远处,学堂一角檐溶进日光中,迷迷蒙蒙,令人看得不真切。间或传来学子们的谈笑声,林稚水精神满满地走近,伴着寒风拉开木门,谈笑声戛然而止。 空桌可以随便坐。林稚水扫视一圈后,发现前面的位置基本被占得差不多了,第五排最右的窗户下,有一个空位,是相对来说靠前的。 原本那附近有四五个学生围成团,待林稚水走过去后,忽地如鸟兽散开。有人回头看几眼林稚水,却在林稚水礼貌回视时,移开视线。 林稚水一头雾水。发生了什么?他好像没有做过分的事啊。 很快,林稚水确定,自己被孤立了。但凡他想要加入的话题,没几句就结束了。但凡他想要搭话的人,没几句就托词有事,向他告别。如此两三次后,林稚水心里也有火,索性自己拿出书看,不再热脸贴冷屁股。 当然,林小爷从不白白受气。 * 图南书院实行住宿制度,十日一假,不过,倘若学子们如果家里离得近,又有信心第二日不会上学不会迟到,便可向书院申请走读。 有走读的学子当晚回家后,被家长问起今日上学情况,憋了很久的学子当下开闸放水:“别提了,这次金榜第一,叫林稚水那家伙,不知道发的什么疯,先生问的问题,他都能在短短几息间得出答案,整整一天,再没有其他同窗有机会在先生面前展现自己。” 最气人的是,先生们全对林稚水赞不绝口。他们不管怎么努力追赶,永远是林稚水先一步起身答题,有几次,明明有人都要张口了,还是林稚水抢先站起来,偏偏答得毫无破绽。 “这才上学第一天啊,我们已经感受到竞争的压力了!”那学子悲愤的道。可惜,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比如他爹娘就大喜过望:“这是好事啊!你感觉到压力,才会认真学习——明天我就摸几个鸡蛋给林公子送过去!” 学子:“……”气死了!气死了! 他偏不信了,明天是武课,姓林的还能次次独占第一! * 妹妹盛好饭,坐到林稚水对面,“哥哥。”她面露好奇之色,“上学的感觉怎么样?” “唔。”林稚水咬着筷子,声音含糊,“一般般,没什么感觉。” 妹妹抿了抿唇。可是,你去之前,明明非常高兴和期待的。 林稚水瞟眼过来,误会了妹妹沉默的原因,给她夹了块肉,“这一年我给你讲讲课,帮你把落下的三年补回来,明年十一月开学考,你肯定能考进学院,到时候我们就是同窗了。” 妹妹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满脑子都是明年学考绝对不能给哥哥丢脸。“吃完饭,哥哥就给我讲课!” “好。” “对了,书院是月尾才给学子们发钱,家里剩余的钱,你看着花。”等到书院发钱,他再去把钱还给那位好心的掌柜,就能轻轻松松过日子了。 “好的,哥哥。” 今天一整天,林稚水在上学,闲在家里的妹妹则抽空将家具全搬到新府邸里。他们离书院仅有一条街的距离,林稚水远眺那个方向,开始思索明天的武课。 武课,比的当然不是学生们光膀子下场肉搏,而是如何以文为刃,用最快最短的故事,使召唤出来的“影子”拥有较强的机动性。而且不能提前写,必须现场思考。 用最直观的词汇来表达,就是“异世电子竞技”。 可惜他的同人没办法用,不然,能自行思考的影子,肯定比需要操控的影子战斗起来灵活。 第二天,林稚水早早到了武课的场地。 教武课的先生长相矮胖,丰润的脸上贴着亲热的笑意:“我姓丁,今日起,教你们武课。开始学习前,我们不如来个比赛,活跃活跃气氛?” 有胆大的学子高声:“先生,比赛无妨,可有彩头?” 丁先生乐呵呵地问:“你想要什么彩头?”思衬二三息,他又说:“赢家,我赠他一页战文。” 那学子腾地站起来:“战文?!先生你说的是真的?” 丁先生慢条斯理地从怀里取出一页纸,洁白细密,灵气飘逸,“君子一言。” 整个学堂的学子欢呼:“快马一鞭!” 林稚水扫过那张战文,和其余学子一样,舍不得移开眼。 这场比赛,他一定要拿第一! 战文是人族的战斗方式,写成文轻易,你可以让你笔下的人物担山赶日,移星换斗,可倘若作者没有足够的灵气,在将那角色召唤出来前,就会先一步被吸成人干。 幸好有一先人不断思索,制出了一种特殊的纸张,可储存灵气,正是丁先生手里滑如春冰密如茧的白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8章 价高者得 **&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你**这**是**怎**么**了**!**”**林**稚**水**打**开**门**后**,** **被**鼻**青**脸**肿**的**洪**怀**中**吓**了**一**跳**。**&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窝**…**…**比**…**…**朱**…**…**”**洪**怀**中**捂**着**腮**帮**子**,**说**话**含**糊**不**清**。**&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算**了**,**你**先**进**来**吧**。**”**&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洪**怀**中**被**林**稚**水**一**拉**,** **踉**踉**跄**跄**地**进**了**屋**,**随**后**,** **纸**就**放**到**了**他**面**前**,** **略**带**温**热**的**笔**管**推**到**了**他**掌**心**里**。**&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用**写**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洪**怀**中**握**了**握**笔**,**先**写**了**一**行**小**字**:**你**方**才**在**写**文**章**?**&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嗯**,** **也**不**算**是**文**章**,** **是**在**把**一**些**东**西**记**录**下**来**—**—**你**先**说**说**,**谁**把**你**给**打**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洪**怀**中**便**继**续**写**了**:**是**朱**随**愿**。**&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打**击**报**复**?**”**&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洪**怀**中**:**不**是**,** **我**和**他**妹**妹**偷**偷**相**会**,** **他**发**现**了**,** **认**为**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叫**人**把**我**打**了**一**顿**。**&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的**手**指**闷**闷**地**笃**击**着**实**木**桌**子**,** **敲**一**下**,** **指**甲**白**一**下**,** **离**开**桌**面**后**,**又**迅**速**恢**复**了**血**色**,**“**洪**师**兄**,**你**这**事**可**做**的**不**地**道**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现**在**可**不**是**什**么**能**够**让**人**自**由**恋**爱**的**年**代**,** **纵**然**没**有**特**别**严**苛**的**男**女**大**防**,** **偷**偷**相**会**也**不**至**于**浸**猪**笼**,**更**谈**不**上**坏**女**人**名**节**,**然**而**在**外**人**看**来**,** **这**终**究**不**够**庄**重**,** **被**别**人**兄**长**发**现**了**,** **狠**揍**一**顿**,**那**就**只**能**受**着**。**&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洪**怀**中**停**顿**了**几**息**,**再**下**笔**时**,**似**乎**连**墨**迹**都**变**得**干**涩**了**:**我**知**道**。**&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挑**了**挑**眉**,**等**他**后**续**。**&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洪**怀**中**抬**头**看**了**看**林**稚**水**,**暖**橘**的**烛**光**将**他**眼**里**泪**光**晃**亮**。**洪**怀**中**又**埋**下**头**去**,**写**:**他**嘲**讽**完**之**后**,**说**。**想**要**娶**他**们**朱**家**的**女**儿**,**除**非**我**能**在**七**天**之**内**在**皇**城**有**一**栋**大**宅**院**,**否**则**就**要**给**九**妹**定**亲**了**。**&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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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有**了**这**句**话**,**女**子**反**击**那**些**腐**儒**时**,**就**能**更**底**气**十**足**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陆**嘉**吉**坐**到**林**稚**水**旁**边**,**用**手**肘**顶**了**顶**对**方**手**臂**,**小**声**问**:**“**说**起**来**,**你**那**个**赚**大**钱**的**方**法**是**什**么**?**”**&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还**不**能**说**,**说**出**口**就**不**灵**了**。**”**林**稚**水**把**手**伸**回**来**,**随**性**地**甩**了**甩**,**水**珠**四**溅**,**“**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是**我**从**书**上**学**来**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又**是**书**上**。**”**陆**嘉**吉**抓**了**抓**头**发**,**“**你**到**底**看**过**多**少**书**?**”**&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想**了**想**,**“**记**不**清**了**,**反**正**挺**多**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毕**竟**在**他**上**辈**子**,**是**属**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想**看**什**么**都**能**在**网**络**上**搜**到**。**&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两**日**后**,**说**书**即**将**开**场**,**一**辆**辆**马**车**从**各**家**驶**出**,**来**到**庄**园**门**外**。**&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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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等**等**!**差**点**忘**了**,**他**们**还**缺**少**柴**薪**。**譬**如**唐**武**宗**时**期**,**山**东**一**带**的**百**姓**就**是**“**不**曾**煮**羹**吃**,**长**年**惟**吃**冷**菜**”**,**哪**怕**来**了**客**人**,**也**是**“**便**与**空**饼**、**冷**菜**”**,**连**热**饭**热**菜**都**吃**不**上**,**更**别**说**烧**热**水**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林**稚**水**拧**眉**想**了**想**,**在**多**喝**热**水**后**面**,**添**上**了**蜂**窝**煤**的**制**法**—**—**这**玩**意**儿**用**煤**渣**也**能**做**,**省**钱**。**&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医**用**产**钳**,**可**以**减**少**难**产**的**死**亡**率**,**记**下**来**。**”**&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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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满**地**霜**雪**。**林**稚**水**沐**浴**在**璀**璨**下**,**只**觉**自**己**似**乎**记**忆**一**下**子**好**了**起**来**,**下**笔**有**如**神**助**。**&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自**张**仲**景**始**,** **便**有**人**对**伤**口**涂**抹**长**毛**的**糨**糊**,** **防**止**感**染**。**更**有**‘**陈**芥**菜**卤**’**之**法**,** **取**芥**菜**入**缸**,**日**晒**雨**淋**,** **待**其**发**霉**,** **长**绿**毛**后**,** **封**缸**入**土**,**需**十**年**,**芥**菜**化**水**,**其**水**专**治**高**热**病**症**,**内**含**一**物**,** **其**名**曰**:**青**霉**素**。**青**霉**素**之**妙**用**在**…**…**”**&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溺**水**者**自**救**法**:**小**腿**抽**筋**时**,**应**把**小**腿**屈**向**胸**前**,** **一**手**用**力**拉**住**脚**趾**,**使**脚**尖**勾**起**,**另**一**手**…**…**”**&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互**救**法**…**…**”**&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抢**救**法**…**…**”**&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人**工**呼**吸**要**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紧**急**止**血**措**施**主**要**有**手**压**止**血**法**…**…**加**压**包**扎**止**血**法**…**…**填**塞**止**血**法**…**…**加**垫**屈**肢**止**血**法**…**…**”**&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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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孔**圣**人**曾**言**,**“**三**月**不**知**肉**味**”**,**林**稚**水**被**那**星**光**照**耀**着**,**日**日**写**,**时**时**写**,**望**着**笔**下**流**泻**出**来**的**字**迹**心**底**涌**起**巨**大**的**满**足**感**,**更**是**连**饭**食**都**不**需**要**吃**,**不**饥**不**饿**,**不**困**不**倦**。**&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我**得**为**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证**明**我**曾**经**来**过**。**”**他**对**文**字**世**界**里**的**老**伙**计**们**说**,**神**情**骄**傲**。**&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说**完**后**,**便**又**投**入**这**巨**大**的**工**程**中**。**&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那**厢**伫**立**云**端**的**先**贤**虚**影**们**,**或**颔**首**,**或**捋**须**,**面**含**微**笑**。**&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忽**有**羽**翼**扇**动**之**音**,**诸**人**影**侧**头**,**先**见**口**中**衔**谷**的**朱**鸟**震**翅**飞**来**,**风**臻**稻**香**,**久**久**不**散**。**&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鸟**背**上**坐**着**一**虚**影**,**发**须**狂**放**,**身**着**兽**皮**,**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眸**仿**佛**霭**着**甸**甸**仁**恩**,**慈**祥**和**蔼**。**万**里**空**青**随**着**他**的**到**来**而**滉**砌**星**波**。**&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众**先**贤**们**齐**齐**朝**着**后**来**的**虚**影**作**礼**:**“**拜**见**地**皇**。**”**&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些**声**音**上**传**九**霄**,**下**至**黄**泉**,**地**面**上**的**人**听**到**后**,**震**撼**议**论**之**声**溢**满**银**河**。**&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皇**帝**激**动**得**咬**破**了**嘴**唇**,**“**竟**是**地**皇**神**农**!**”**&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湿**润**的**铁**锈**味**从**他**唇**边**漫**出**,**又**似**乎**还**品**藏**出**些**许**清**甜**。**&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内**侍**一**激**灵**,**惶**然**要**拿**帕**子**上**前**,**皇**帝**摆**摆**手**,**“**你**不**用**管**,**下**去**吧**。**”**双**目**紧**紧**盯**着**虚**空**,**很**久**很**久**,**才**舍**得**眨**一**下**眼**睛**。**&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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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稚**水**也**不**记**得**自**己**写**了**多**久**,**他**只**知**道**那**身**子**微**微**前**倾**,**似**乎**已**有**许**久**不**曾**换**姿**势**了**,**笔**下**的**东**西**越**来**越**厚**,**他**甚**至**没**想**过**这**些**东**西**是**不**是**该**他**记**下**来**,**该**他**动**的**,**反**正**在**这**个**文**字**至**上**的**世**界**,**只**要**他**写**下**来**了**,**在**天**道**那**边**就**算**是**过**了**明**路**,**强**如**始**皇**帝**,**当**年**焚**书**时**,**也**不**敢**把**书**籍**真**的**烧**完**,**基**本**上**是**抄**录**了**一**份**底**稿**藏**在**咸**阳**宫**中**,**这**才**玩**了**一**把**焚**书**坑**儒**。**当**今**,**同**样**不**敢**冒**此**大**不**韪**。**&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至**于**他**…**…**大**不**了**就**带**着**妹**妹**跑**路**嘛**,**敢**拦**路**的**,**十**万**兵**马**俑**教**他**们**做**人**!**&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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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舒展开手臂, 由着内侍们为他穿袍戴冕,象征天子的白玉十二旒垂下, 模糊了天颜。朝殿大门长长地拉开,朝臣们自觉地序队而入,双手执笏, 立于殿中。 待大臣们行礼完毕,朝会正式开始。 第一项事情本该是接见入京离京人员,皇帝却把放在膝盖上的手抬了抬,正要出班汇报的官员脚步一顿,又退了回去。 “诸位爱卿。”皇帝说,“今有林氏稚水立言惊动文曲,惊醒先贤, 当何赏?” 诸臣诧异地望着御座上的天子, 迟疑好半天后,方有臣子试探着出列,“林君之功,尚不知功在千秋, 还是利在社稷,不如静待其书成,再做赏赐?” 皇帝微微颔首,“可。” 却在此时,璀璨的星光一改收敛之态,狂暴地连天接地,占据了整片天际。忽然出现的雷沼宛若要将苍穹撕碎,凝聚了恐怖的天雷暗得发紫,皇帝起身,径直走出朝殿,看着遥远天边波澜壮阔的景象,侧脸在电光中凝重得像他身前的汉白玉栏杆。 身后跟出来的一众大臣呆滞在了原地。 “是……神雷!昔日仓颉造字,才引动的神雷!我……我人族再出……咳咳咳!”五十岁的御史大夫情绪激动,口水呛到了喉咙,一下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楚丞相怔怔望着云中如蟒蛇翻腾的闪电,紫黑色巨雷轰然落下,好似裂开空间,重重击打在云翼书院方向,有雷电碎末溅起,刺目的光芒惊心动魄,令人不可直视。 其余臣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有胸膛一颗颗心脏在剧烈跳动。 “是神雷……”有人轻声呢喃。 “是神雷——”有人如梦初醒,尖锐的声音穿透了微寒的晨雾。 “我人族再有基石现世了哈哈哈哈哈——” “天佑我人族!” “列祖列宗在上,你们看到了吗!人族……不灭啊!” 众位大臣们此刻已不顾仪态,或手舞足蹈,或眼角潮湿,什么体面,什么御前失仪,统统都闪一边去,他们只想欢呼,只想欢笑,如果不是还保持着一丝理智,早便跑到书院里,去近距离恭迎人族的圣物。 皇帝放开了束缚他们的缰绳,“众卿,让吾等一同前去云翼书院。” “谢陛下——”声音排山倒海,震耳欲聋。 * 皇城中,百姓皆惊,睡觉的被那震雷惊醒,清醒的纷纷放下手中事,探出头去望。 “这是什么?” “难道是天罚?谁被天打雷劈了?” “那个方向……好像是书院?” 更有不少人用自己仅有的思想去做出判断,往地上一跪,不断地磕头。 “求老天爷息怒,求老天爷息怒!” 但是,很快就有皇宫的侍卫们来告知,这雷劈的不是祸事,是天大的好事。 “只要林公子的书能够度过雷劫。”正在解释的侍卫大声地说,想让自己的声音随着柳絮,驭风传入千家万户,“它就会像我们现在使用的文字一样,成为人族赖以生存的事物,助人族永昌!” 有人问:“那林公子写了什么?” 侍卫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那大概是——” “能够建万世不朽之大功,成千秋不世之伟业的真知灼见。” *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妖皇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亲儿子,气得呼吸不畅,“好好好,你长大了,火烧溟海城这么大的事,居然能瞒得朕死死的,甚至还私下和那林稚水打赌,要他心服口服!” 妖族太子顶着脸上硕大的巴掌印,不做任何辩解,只道:“是儿臣幼稚了,儿臣甘愿受罚。” “罚?”妖皇冷笑,“现在把你扔到那天雷下,你的血肉能使天雷威力加大吗?” 殿门被“嘎吱”推开,妖族圣女自己推着轮椅进来,见到殿中情况,微不可见地蹙了眉尖,“父皇何事如此动怒?” 九曦驶动轮椅过去,挡住了妖皇那两道怒火中烧的视线。却不曾看见方才没有任何惧色的兄长脸色一变,紧张地望着她的背影,生怕她触怒了父亲。 九曦对着妖皇扬起一个笑容,“父皇可是为了前些日儿,人族那些早该死透了的祸害一个个现身的事?” 九尾狐一族必有的金黄兽瞳定定地望着狐女,妖皇滔天的威势瞬间沸腾了这片空间,空气扭曲微茫可见。仿佛被山岳压着,九曦体表不受控制地覆出护身的皮毛,身躯战粟,只觉自己犹如一张薄纸般,随时会被撕破。 “父皇!”妖族太子惊呼,“妹妹她体弱,受不得您的皇威。” 九曦咬着牙,脊骨断裂使她无法弯腰欠身,只好微微垂首,“父皇何必拿亲女儿出气,不过是一人族尔,还能翻天不成?” 威压收拢了回去,妖皇嗤笑一声,“可不是能翻天?不止一次从你哥手里翻出去。他本来可以趁那小子弱小时将他宰杀,却一而再再而三将对方放走,还自诩猫戏老鼠,你说,这种逆子,朕该不该打!” 妖族圣女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她眼神往后飘,示意妖族太子不要说话,语气开始变得严肃:“父皇是觉得林稚水为我们妖族的心腹大患?” “还需要朕觉得?”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惩罚哥哥了?” “哦?” “父皇,心腹大患当除,而如今他人在皇城,桃花还未完全凋谢,我们的妖暂时无法透过重重阻碍杀他,但是,那‘九灵盛宴’他一定会参加,比试时拳脚无眼,骤时让哥哥……” 妖皇的目光落到九辞脸上。 按照妖族的年龄算,他这逆子尚属于青年。 妖族太子也不傻,当下机灵地单膝跪地,“父皇,儿臣必在万人面前,亲手将他头颅取下。” “你去罢。”妖皇阖眼,“曦儿,你也一起出去。” “是!” “女儿知道了。” 殿门合上,脚步声愈来愈远后,再没有第二妖的大殿里,妖皇身体剧烈地一颤,一口浓臭的黑血喷出。 “费了那么大劲,断了灵气,人族居然还能有望起来?” 妖皇猛地站起来,椅子“碰”地往后摔,摩擦声刺耳。 “不……”妖皇阴沉沉地凝视着雷劫方向,“林稚水,必须死。” * “你在这雷劫中能活下来吗?” 林稚水抬头望着那仿佛盘古开天地般劈下来的紫黑巨雷,一点点夺去他身边的阴影,势要将他摧枯拉朽地毁灭。 “当然!”立于粉尘飞舞的光中,红衣少年把他的剑拔了出来,回答问话的小伙伴,“昔日仓颉能把人族文字保护住,今天,我也能!” 瀑布般的剑光倒着轰向雷劫,“轰隆——”整个皇城都听到了那一声轰鸣,看到了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与雷霆相比,剑光渺小如尘埃,迎上那能湮灭一切的恐怖力量,激溅阵阵雷霆电光。 蚍蜉可能撼树? 雷霆铁石一般,一点点地往下压,将剑光寸寸压短,雷电闪烁,飞溅在林稚水脸上,温热的液体缓缓地流出,糜艳了额头那朵火莲。 一瓣流动的火莲叶轻飘飘坠落,少年眼底浮荡的火焰,刹时漫成燎原炎海,恍惚间有凤凰清鸣,莲叶落到了他身前翻飞的书页上,如润物之水,融进了这本刚写完,刚装订好的巨著中。 随后,水墨之光冲天而起。 再然后,太阳不见了,满天都是墨色。好似有人往天穹泼了墨汁。 云端之上的先贤露出欣慰的笑容,“看来,不需要我们帮忙了。” 墨汁蠕动了一下,先化成了一个巨大的“医”字。倏而一变,展成了巨大画卷。 卷上书写着一行行字迹,字迹之后,蒙胧现一幅幅小图,有人拿着药杵捣药,“笃笃”之声盈于耳畔,有人手中挎着篮子,俯身采摘着山间草药,有人手里拿长布条,仔细地给伤患缠扎伤口…… 雷霆压过了剑光,往林稚水威曜而来,势头赫赫,仿佛要贯穿虚空。 在远处焦急观望的学子们似乎喊了什么,却立刻吞没在喧喧雷震中。 “笃——” 药杵重重地敲下,雷霆的声音似乎一点一点淡去,唯有杵凿声不绝如缕,一点一点增高。 “医者——” 苍老飘渺的声音从卷中飘出,没有半分侵略性。 “仁心。” 林稚水感觉自己脸上温热的血痕有些冰凉,仿佛有谁轻柔地为伤口涂抹药草。 皇城里,书院中,各处惊呼传来—— “阿娘,你能下床走路了!” “太好了,哥哥,你的腿不瘸了!” “我不发热了?” “肯定是林公子带来的神异!”人们奔走相告,“他肯定是天上神仙转世,菩萨再生,这紫雷,才不是惩罚!是老天爷送雷电,给他护身来了!像那些菩萨罗汉有金莲孔雀一样,他也有雷蛇环绕,得天护佑!” “要给他立长生牌!”有人操起木头就跑。 “我要去寺里给他点长明灯。”有人翻出积蓄,上了马车。 “雷啊……”更有些人不知道该信‘雷蛇护身’的传言,还是该信‘神雷’的说法,只跪下来一遍遍磕头,“如果你是为了惩罚林公子而来,请劈我,我命贱,我死不足惜啊!” 天上狰狞的雷蛇猛然一颤,宛若喜阴凉的长蛇突然暴晒在日光下,在声声人言中,往回缩。 雷电外围的光晕,缓慢地黯淡了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2章 人族基石 正版千字三分, 三千字一章,都不到一毛钱,真的不贵!  说人话一点, 就是那玩意和其他墨香不一样, 是独有的香味,又容易留香, 被它的香味沾上, 七天七夜才能散去。 “那课业,以月团墨所写,你既没有见过他的课业, 又不曾碰那碎纸上的墨,想来, 指腹不应当有月团墨的香味。” 寇院长朝副院长伸出手, 示意他将手举给他闻。 轻薄的春衫裹着清瘦的人掌,骨头青筋凸起来的手掌并不好看, 副院长的性格,也不是会给手上抹香露保养的, 他僵硬地把手拿给寇院长去闻,脸色苍白。 谁能想到, 那么珍贵的月团墨,林稚水不省着点用, 连普普通通的一次课业, 也能拿出来呢? 寇院长嗅完后, 叹一口气:“你自去。” “你要开除我?”副院长呼吸一滯,随即拂袖,怒不可遏:“寇宗,你凭什么开除我?我怎么也是图南书院的副院长, 官职再小也是由吏部指任,你凭什么开除我?” “凭它。” 金牌上,五凤首尾交映出的四个大字“如朕亲临”,映入众人眼帘。 不少人控制不住惊讶,抽气声多次响起。“五凤令!” 这“先斩后奏”,可不是那么呆板的字面意思,给他杀人的权利。尽管皇帝没明说,寇院长也知道对方是默许了,些许小事,寇院长可以便宜行事。 包括小官的调动。 尘埃落定后,林稚水到了洪怀中床前,他还在昏迷中,林稚水便温声说了后边的事,“洪师兄,你确实没有信错我,那课业,是副院长撕的。你可以放心了。” * 副院长……哦,前副院长的面容仿佛苍老了十岁,被开除后,他回家中呆坐半个时辰,之后才慢慢起来,去收拾东西,行迹腐朽如槁木。 他没脸在金光县里呆了! 离开之前,去敲了李家少爷的门。 老学究脸面都不要了,橘皮脸流满了泪,“李少爷,求您救救我,帮我谋一条生路,那寇宗和林稚水简直欺人太甚,他们是想要逼死我啊!” “帮你?”李路行站在高阶上,垂眼看他,“让你跟我回皇城,找皇伯伯要个高官?” 前副院长不说话,明显是默认了。 李路行嗤鼻:“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我帮你出气了,李少爷,我们是一边的,那林稚水他看不起你……” “我让你这么做了吗?”李路行语气冷漠,“从头到尾是你自作多情。” 副院长仰头望他,小少爷腰间别着的剑清如流水,映照出下阶的他此刻不堪如蝼蚁。“如果我自作多情——”他嘶声,手指抠进地缝里,仿佛紧抓救命稻草,“你为什么要见我?” “这你倒是提醒我了。”李路行大步跨下台阶,看也不看剑柄所在,熟能生巧就抽了剑,一剑割开副院长胸膛血肉。 不伤骨头,只伤肉。 “啊——” 前副院长低头去看,破开的衣襟下,斜斜一道猩红的线翻出血肉,满襟都是血。“李少爷。”他隐忍着,自我湮没呻|吟,“如果你想要出气,可以尽管来,我还算有点肉,你划个千八百道也不碍事。” 李路行又一脚踹他胸膛,径直踹伤口处,听也不听那一声惨叫。 “我确实不喜欢林稚水,可是——”至少先祖承认了他,他李路行,和林稚水才是同一阶级的,“折辱他,你也配?” 李路行收剑,正要回去,一双肉掌不管不顾地握住他的剑尖,剑刃穿透了手心,殷红的血刺目。 前副院长涌血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李路行看:“你真的要抛弃我?” “不要说的好像我们之前有过交集,根本就是你自己瞎猜我的想法,自以为是!” 前副院长视线盯紧李路行,如阴沟里的蛇,黏腻阴寒。“好,都是你们逼的,记住了,都是你们逼的!”他松开手,大步走进阴影里,血滴了一路。 当晚,李路行做了噩梦。 和前副院长没有关系,和回来的林稚水有关系。 梦里,气氛是凝然不动的。 李白冲着他失望叹息:“李路行,你让我很失望。” 梦里一幕幕掠过,有剑光劈下时,先祖冷然的面孔。 有被质问时,他惶恐不安的姿态。 有李白坦然林稚水才是他传人时,他的心如刀绞。 “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不如他……” “道歉!” “滚出白玉京!” “啊——” 李路行挣脱梦魇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冷汗胶黏似的,腻得浑身不舒服。 “我没错……”李路行声音含糊,仿若梦呓,“我没有错……” * “哥哥……” “跑!!!” 林濛惊醒,捂着悸动的心口,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她爬起来,鞋都没穿,冲去林稚水门口,连连拍门:“哥!醒醒!快醒醒!” 林稚水刚开门,就感觉迎面狂风扑来,妹妹扑他怀里,“跑!哥!你快跑!” “怎么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林稚水扶着她坐下,正想要倒一杯茶水,念及隔夜茶伤身,只好拍着她的手,一遍遍安抚:“没事,没事,一个梦而已,我还在这儿呢。” 林濛含着眼泪拼命摇头,“不,我梦到乌云蔽日,黑气冲天……” 林稚水笑道:“傻,现在是凌晨,哪来的太阳,夜也确实黑。” 林濛哽咽:“鱼虾都藏进了水底石缝中,不敢出来。” “这都是为了烘托气氛,别想太多,噩梦就是想让你害怕。” 林濛带着哭腔:“一个身上穿了绣九尾狐图案的袍子的男人,用金色的眼睛看着你,他还有竖瞳,像一只野兽。” 林稚水安抚妹妹的举动停顿一瞬,又不被对方察觉的继续。只是微微垂了眼,暗藏锐利光芒。 妹妹从没出过金光县,怎么会知道妖族太子的打扮和瞳色。这个梦……林稚水已信了七八分。 “他……”林濛打了个寒噤,“他活抽了你双腿的骨头,毒瞎了你的眼睛,在拔了你的舌头和往你十根手指尖埋进银针之间犹豫,选择了后者。” 林稚水:“……”这狐狸崽子还挺狠。 林濛反手抓住林稚水的腕,眸光闪烁惶恐:“哥,你快跑!你信我,小时候,你摔下树的前一天晚上,我也做梦了!只是当时我还小,我没信,才害了你那么多年!” 林稚水皱眉:“别胡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说什么是你害我!” 林濛:“这个不重要!总之,你快——” 一声阴厉的怒喝响起:“姓林的,滚出来!” 林濛一咬舌头,“他!是他来了!” 那声音还说:“你不出来,我就屠了这里所有人!” 纵使“林”姓不是小众姓氏,可李路行听到后,还是本能察觉:这是林稚水惹来的麻烦。 外面,随从敲响门扉,询问他:“少爷,我们要管吗?” 四月已进了夏,可凌晨时,尚有着未褪的寒意,窗棂的阴影投射在小少爷绷直的面孔,以及揪紧薄被的手上。 “不用管。”李路行说。 外面静了静,良久才低低回声:“是。” 陆县令听到声音后,平静地爬了起来,平静地将早准备好的盒子放在最显眼的位置,里边是写好的遗书,平静地先去找了林稚水,在林濛震惊的目光中,把他打晕,“带着你兄长躲起来,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现。”他说。 然后,平静地出现在妖族太子面前。 已经有不少学子拿着他们的纸笔站在妖族太子的对立面,对他怒目而视。 ——他们开始以为是人,到了现场,才发现是“妖”。 妖族太子没有动手,只是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这就是孤佩服你们人族的一点——没有自知之明,一群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东西,也敢有站在孤面前的勇气。” 有学子怒斥:“匪类安敢胡吠!” 下一息,这名学子被狐狸尾巴倒吊起来,捏碎他右腿骨头,如同捏豆腐,轻而易举。 凄厉的惨叫转瞬响彻夜空。 妖族太子冷笑:“这就是孤的底气。” 实力为尊。 人群高高低低传来惊呼:“妖族!” 被捏断了腿骨的学子,却是断断续续笑:“呸,受……受了我的同胞的气,只能拿弱小撒……撒气,可怜,呵,可笑!” 又一位学子怒视妖族太子:“这是我们人族的地盘,妖物,滚回你们阴暗的洞穴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3章 清河郡公 林稚水请皇帝进了厢房中, 把新写出来的书递给他看。 皇帝脸上原本还乐呵着,低头翻了几页之后,脸色越来越凝重, 还透露着些许古怪之色。让林稚水说,那样子特别像饿了好几顿的猫看到一条浸了苦瓜汁的鱼,想吃, 怕苦, 但是鱼肉真的好香! 那酸爽…… 皇帝坐了好长一会儿, 才说:“朕知道了。这书, 朕会印六百三十八万份阳版,落实到每城每县,强制每户必须拥有一本,每十日一查, 若有丢失或损毁, 罚铜钱五万。”想了想, 又道:“视情况而定。” 万一是被人或者妖恶意偷盗呢?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林稚水:“还得先请画师, 为它配图。” 皇帝一边点头,一点内心泪流满面地想自己的国库和私库能不能撑得起这庞大的支出。 林稚水又说了“战神图录”的事情——虽然现在悟出来的东西跟战神没有任何关联了, 他懒得另外再起一个新的名字。 “战神殿, 也就是英灵殿,人像必须用我给的桃木,绝不能换其他木材。至于殿堂的用料,还请圣上费心了。” 皇帝干笑两声:“费心, 一定费心!既然是先贤的居所,朕必会尽善尽美。” 木材的花费…… 砖料的花费…… 民夫的伙食和宿费…… 皇帝在心里算了一笔后,狠狠地掐红了大腿。 不、就、是、钱、吗! 他可以! 这是千秋万代的伟业啊, 花点钱算什么,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的噫呜呜噫…… 回去后,皇帝拿了个算盘,在烛光下幽幽地算着。 皇宫花销先砍一半,那么多宫女太监留着也没用,该放一批出去了。要什么新衣服,又没到过年的时候,缝缝补补还能穿,朕以身作则,后宫妃子必须跟从。还有胭脂水粉啊,也扣掉,要讲究天然美。生辰取消,过什么过,没听过孩子出生是母亲受难日吗,还有脸过生辰,讲排场!各宫饭食改成一菜一汤,包括他的,也改!早食……膳房不送了,让人出宫买,宫外的包子、烧饼、面条便宜…… 算盘啪嗒嗒地响,内侍偷偷瞧着皇帝的脸色,大气不敢出一声,打了个寒战。 陛下……陛下这是要诛谁的九族吗? 算了一圈后,皇帝长出一口气,“差不多了,再看看哪里能挤一挤。” 缺钱啊…… 不能加税,也不能随便熔铸铜钱。唉…… “陛下,林稚水林公子求见。” 皇帝手一抖,算盘摔到了桌上。他咳嗽一声,把算盘收好,整了整龙袍,挺直了背,“请进来。”等到林稚水进殿时,皇帝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端倪,他神情和蔼地问:“林郎君……”皇帝愣了愣,似乎想到什么事情,好几息后才继续:“可是还有什么事?” 林稚水拱手行礼,“确有一事。如今冥婚盛行,有人以此生了歪斜心思,没有适龄女尸便花钱害命,父母不思养育,反而欲以幼女性命换取钱财,此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某想请圣上下令,废除冥婚。” 这帽子扣的,皇帝都被惊到了,“花钱害命的确有伤天和,但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谴责是否过大了?” “圣上金口玉言要提升人口,有一个女童死去,天底下便有一男子少了婚配,便是拆散了未来的一对夫妻,没有女子,男的如何生子,又如何使人口增长?此为不忠。” 皇帝表情一肃,“余下的,林公也不必解说了,朕这就下令,禁止冥婚,若有揭发者,行冥婚双方被捕后没收其家产,并将全部家产赏与揭发者。” 林稚水再次行礼,“圣上圣明。” “林公可还有事?” 林稚水迟疑了一息,“圣上,清晨时您称‘公’是敬辞,如今再称……” 虽然敬称这种东西不分场合,随时都能用,但是他才十七岁呢,用“公”,感觉奇奇怪怪的。 皇帝微微笑起来,阳光在他眼中打出柔和的深影,“这合乎礼法。回去后,你就知道缘由了。” 林稚水眼皮一跳。 皇帝又拿了块玉牌给他,“你拿着它,可随意出入宫中,往后有事情,直接过来便是,不必等通报。” ……这心也是够大的,他怎么都有十七了,还是外男,就不怕出现什么淫|乱宫闱的丑闻吗? 林稚水心里嘀咕着,回去后,没多久,林稚水就被敲开了斋门。太监手持黑犀牛角轴圣旨,“林公,圣旨到了,还请接旨。” 林稚水一怔。不过,好在这时期接圣旨不需要跪拜,他将腰一弯,听太监宣读。 “制曰:我国家受天眷佑,幸知为治之道,不可以僭差。今有庶几林稚水,贻裨民社,见恤民之德,有功国家。于戏!林稚水之功甚大,今日御旨嘉封[清河郡公],食邑二千五百户,以给终身,子孙世袭,并特许不早朝,不去封地,用报尔功!特敕!” 念完后,太监目光复杂地望着林稚水,“恭喜清河郡公了。” 十七岁的郡公啊…… 林稚水接过圣旨,对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才看向太监,“辛苦公公了。” 笑容在太监脸上扩大,“郡公客气了。那咱家就先回去复命了。” 林稚水递了几块碎金子过去,这是属于太监的辛苦费,相当于国外给服务员小费。“您走得慢些,不急。” 等人走后,林稚水平静道:“出来。” 陆嘉吉挠着脖子上的小红点,从假山山洞里钻出来,干笑了两声:“我就知道,林哥儿你肯定会发现的。” 林稚水:“你躲里面做什么?四月了,蚊子多,有你好受的。” 陆嘉吉揉了揉腿,“麻了。”索性往地上一蹲,整个人缩成了一团,膝盖撑着脸冲林稚水笑,“我在做先生布置的课业,怎么也想不出来,你这儿被文曲星照耀过,说不定我多呆一会儿,也能被文曲星启发呢?” 林稚水:“……” 林稚水:“那你被启发了没有?” 陆嘉吉继续挠着脖子上的蚊子包,还拿手掌拍了拍,“好像有点头绪了。” 林稚水:“……” 陆嘉吉假咳两声,“其实不止我来了……” 他提了这一嘴后,院子里各处就传出了摩擦声。有人从树上跳下来,有人扒着草丛伸出脑袋,笑容尴尬,有人憨笑着探出空荡荡的水缸,有人哀嚎着喊同伴:“扶我一下,小腿痉挛了!” 林稚水眼看着一个个同窗从他院子里钻出来,深感窒息:“你们怎么不把我院子里的花草拔了,拿回去熬汤呢?” “好主意!”陆嘉吉砸一下嘴,“到时候带去药店看看,没问题就熬汤喝了,汤名我都想好了,叫‘明智汤’!” 林稚水狠狠地踢了他小臂一脚,“就你聪明机灵。” 有同学立刻扒拉着砖块缝里长出来的杂草,用力一揪,“林兄,这草就归我了!” “唉唉唉!你好鸡贼!我也拔!” “给我留点!” 林稚水站在一旁,哭笑不得。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些同窗们表面上端着迷信的态度,实际上,只是因为他院子里有数月不曾打理,杂草丛生,又怕他尴尬,找个理由帮忙罢了。 周围草屑横飞,陆嘉吉默默爬起来,有些麻的双腿让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林哥儿,啊不对——”他瞅着林稚水手里的圣旨,调侃:“公侯伯子男,清河郡公,我以后该喊你林公了。” 林稚水忧愁地叹了一口气:“谁还记得……我才十七?” “你才十七?”一道身影从青石小路的尽头走来。 是楚续。 他怔怔地看着林稚水,视线从他额心耀眼的火印滑下挺直的鼻梁,一路移到光洁年轻的面孔,还有朝气蓬勃的眼眸。 少年是英才,英才是少年。 他没有比他大多少,但是他的成就,他拍马也赶不上。 陆嘉吉一无所觉地帮林稚水说,“是啊,他才十七,比起他,我真是白活了十七年。他厉害?我兄弟!” “很厉害。”楚续真诚地说。 他突然走过来,掏出一块印章,目光平静地凝视着林稚水,“你比我更适合做书院的斋主,我不如你,请你接下这枚斋主印。” 楚续的语气没有太大的波动,心平气和的模样就好像他说的是“我这里有本书,你更适合它的内容,你把它拿走”。 学子们蹲在草丛后边,衣服上沾着草刺,叶屑,嗓音里压满了看到现场的兴奋。 “哇,楚斋主这是认真的吗?这可是斋主的位置啊,等同于不需要教学的先生,哪个学子见了,都要对他恭恭敬敬,而且,拥有着书院最好的资源,他就这么拱手让出去了?” “如果是别人,我不敢肯定是不是装模作样,以退为进,但是如果是楚续师兄,他还真的是那么想的。师兄他……是我平生见过最老实的人。” “我也觉得楚师兄,是真心那么说的,这么说,林师弟以后就是斋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4章 我有不平 “任期不满三年的斋主, 也就楚高才一个了?” “那到也不是,我爹年轻那会儿放过斋主,他前任是李浑前辈——你认识吗, 就是差点拿到九灵盛宴第一名的那位。李浑前辈成为斋主不到半年,好像因为违反了规定,具体什么规定我也不清楚,总归他被退学了,然后,他精神恍惚了很长一段时间, 是他现在的妻子鼓励他, 他才又重新振作起来。” “振作起来之后呢?” “他提了剑就上书院, 挑了他的下一任斋主,也就是我爹。” “我的心跳得有点快……后面是不是书院哭着喊着求李浑前辈回去,但是前辈不屑一顾, 说书院这池子太小, 装不下他这条真龙?” “你话本看多了……” “啊?不是这样吗?” “不是。书院依旧坚持原来的判决, 没有将他重新收入门墙。我说这个是想说, 我爹那时候被打败了, 哪怕对方后来没法当斋主,他也没脸继续占那个位置,不过,我爹是被中途赶下去,楚斋主是自愿让出的位置, 他们还是不太一样。” 楚续要让位置, 林稚水却不一定要要。对此,他只是把递过来印章的手轻轻往回推,“我没有兴趣。” “好。”楚续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林稚水:“楚斋主……”楚续只是抬眼看他, 没有任何打断的话,林稚水便顺着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楚续摇头,“没有了。”又道:“不过,林师弟便不要再称呼楚某斋主了。” “嗯?” “你不愿做斋主,我自然不会去以我自己的想法来干涉你,但既然我心里已认为我不如你,不配再坐斋主之位,又怎能仅因你的拒绝,就心安理得的继续厚颜做下去?” 他说:“我不欺骗自己。” 陆嘉吉羞愧地别过眼。尽管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忽然羞愧。 围观的学子中,有一个擦了擦额上的汗,回想起自己来之前刚抄完后桌的课业,低声呢喃:“突然觉得……手心有点烫。” 楚续坦然前来,又坦然离去,由始至终都畅亮得如同那双黑到极致,反而黑莹莹的双眸。 被这么一打岔,林稚水也没有忘记这群同窗,在严肃表示自己不喜欢有人躲他院子里后,慢悠悠地拿着圣旨踱回书房里,找个盒子放好,再继续构思他的新文。 华灯初上,林稚水微微打了个哈欠,正要去解衫,隔着窗纸往外看,髣髴见了黑影。随后,就是“笃笃”地钝响,迟缓而沉闷。 纪滦阳从窗外翻进来,手里提的酒坛晃晃悠悠,也不知道从哪儿跑回来的,额头布着细细的薄汗,充盈着鲜活阳气。 “听说你被封郡公了?”他洋洋懒笑,“我道贺来迟,勿怪。” 酒坛子“砰”地放到桌面,布塞一拔,浓烈的酒香源源不断从中漫出。 “据说这猴儿酒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喝了之后文思泉涌,也不知道真假。” 纪滦阳又反手,变戏法似变出两个酒杯,“试试?” 月下饮酒本来是很浪漫的事情,林稚水鼻尖一动,却敏锐地从酒香中捕捉到了一缕腥甜。“你受伤了?” 纪滦阳混不在意:“啊,大概是白日时不小心擦到哪儿了。” 青年跨坐在窗棂,半条腿垂在窗外,融进四月尚有些凉意的夜色中,面上依然保留着慵懒的笑容,林稚水脸上的笑却消失了,“只是擦伤,不可能越过酒水的香味让我闻到。” 少年蹦了过去,纪滦阳要躲,林稚水揪着他的手臂把人一压,两人翻滚着跌出窗外。纪滦阳闷哼一声,林稚水手下没留情地扒了他衣服,便见到雪白的中衣外,缠着层层布条,血色从里洇出。 “怎么回事?”林稚水怒道,“你之前做自己的事情,经常不见人,我也不管,毕竟谁都有秘密,但是,你是怎么在皇城里受这么重的伤的?” “……”纪滦阳瞅着他,“先喝酒。” 纪滦阳喝得很快,一杯接一杯,领子和前襟被酒液浸湿。 林稚水喝得很慢,双手捧着酒杯,慢吞吞咽着酒水,等他喝完一杯,纪滦阳那边已经咕咚咚咽下去四五杯了。 “我以前不姓纪。”纪滦阳忽然说。 林稚水就认真听。 能让人连姓都改了的,肯定是大事。 “我娘说,她是招赘的我爹,我应该姓‘夏’,泱泱华夏的夏。我也不该叫纪滦阳,那个姓名是为了让我记住滦阳的一件往事,我本名夏珉,字宏璧。” “夏珉……” “你不需要记这个,如果我失败了,这个名字用不上,会随我一起去阴间。” 林稚水对此不置可否。 纪滦阳正要继续说下去,肚子冷不丁地叫了一声。林稚水眼中泛起笑意,翻箱倒柜找出还没吃完的肉干,抛过去给他,“你多久没进食了?” “昨晚到现在,只喝了小半碗水,哦,还有刚才喝的酒。”纪滦阳微微皱起眉。 “难受了?让你空腹喝酒。” 纪滦阳拿起肉干在鼻子前嗅了嗅,一如既往分辨不出来这是什么肉,随意啃了两口,才说:“反正死不了人。” 他很快就把肉干吃完了,中途还喝了两杯酒水润喉。 “接着说。我本姓‘夏’,据我娘说,我家原来也是一大家族,后来逐渐没落了,但有幸得高祖看重,任为史官,我夏家一连八百年,代代如此,代代不结党营私,有男传男,有女便招赘。” “后来,碰上了一些事……什么事情,不好告诉你,会给你惹祸。总之,我们家被人盯上了,全家只有我娘,我舅舅,以及我六姥爷逃了出来,逃到滦阳,对,就是我名字里的滦阳,他们在那儿隐居。” 纪滦阳明显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手无意识地拖拽着酒杯,陶瓷和木桌磨刮,发出折磨人的尖锐声。 “他们在滦阳的住址,我六姥爷只告诉了他唯一的至交好友,他们是过命的交情,那好友为了夏家的事情四处奔走,差点入狱。所以,本来应该是瞒得死死的,谁也不能说,我六姥爷还是告诉了他。” 这种FLAG让林稚水本能地心头一惊。听着就很有要出事的感觉。 “你六姥爷和那好友说的时候,被人听了墙角?” 纪滦阳笑了。是那种很讽刺,很薄凉的笑容。“不,是那好友出卖了六姥爷。” 林稚水按住他要倒酒的手,“少喝点,离刚才胃疼连半柱香都没过去呢,还来?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图伤口迸裂,不治而亡后,仇人从梦中笑醒?” 纪滦阳看着林稚水,骂了一句:“你个烂好人。”到底还是将手放离了酒杯。 没有酒喝,纪滦阳带着些微的醺意站起来,脚步踉跄地往外走,扒着门柱子回头看,“你还坐那干什么?” 林稚水慢半拍地起身,遥遥与纪滦阳对视,“去哪?” “你不是好奇我身上的伤是哪来的吗?我带你去现场看看。” 然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比较远,但是能望见褚府大门的地方。 纪滦阳垂头把玩着袖箭,寒光在他指间闪烁,“就是里面。我潜进去后,本来只差一点就成功了,被褚家家主褚天真发现,她喊来护卫,我一个人打不过,拼死杀出了一条路。” 某面墙壁上依微窥见血色,斑斑点点滴了小段路,或许是其主人发现情况不对,怕被循着痕迹追上,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处理,血迹就不见了。 林稚水瞧着褚府的牌子,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纪滦阳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褚府,眼中恨意与怨气交织。良久,侧过头去,眼角似乎有些红。 林稚水别开眼,假装没有看到。 “我六姥爷那么信他,我阿娘那么尊敬他,他倘若不愿蹚进夏家这浑水,装聋作哑便好,我们家也不需要他庇护。哪怕他一听说夏家‘余孽’要偷跑,怕被牵连,立刻告官,阿娘说,他们也不会怨他,权当认清了他这个人,可是……可是……”说得急了,纪滦阳喘不上气,强忍着不适,继续道:“可是,他为何要和他们交流往来两年,在他们完全放下戒心,认为可以开始新人生时,猝不及防地去告密!” “我六姥爷只比我阿娘大三岁,他那时候已经在滦阳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姑娘,快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那王八蛋明明清楚这事,却还是痛下毒手!狼子野心的畜生!我六姥爷和舅舅都没能逃掉,唯有我阿娘,当时被藏在粪车的空桶里,偷偷逃出了城。” 林稚水打量了褚府两眼,“那个人是……” 纪滦阳咬着牙念出来:“李、浑!” “我绝不能原谅他还可以逍遥世间,我想杀了他,可惜技不如人,他有李、褚两家护着,我动不了他分毫!” 纪滦阳的眼神从愤恨变成懊悔,“是我学艺不精,假如我能学得更好……” 林稚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把人拉去还在营业的“松鹤居”,叫了饭菜,分了餐具,碰碰茶壶壁,确定是温的后倒上茶水,推到纪滦阳面前,“暖暖胃。” 纪滦阳红着眼睛:“我要酒!” “酒什么酒,小心给你喝个胃穿孔!” 这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病名,不过反正这名字旁人一听就能懂意思,用不着林稚水多解释。 纪滦阳瞪他,然而少年眉目不动,眼眸明亮,好似秋后清雨,消去所有烦躁。纪滦阳到嘴边的话在舌尖回转了几圈,终究没有吐出来,只是捧起茶碗,闭眼仰头一饮而尽。少许茶水划过下巴,没进衣领,喝完后,茶碗一放,手背随意擦拭过下颔。 一碗清茶,愣是让他喝出了醇香烈酒的姿态。 林稚水平伸出手臂,握紧的拳头举到他眼前。迎着纪滦阳疑惑的目光,摊开,露出掌心一颗晶莹剔透的方冰糖。 纪滦阳微微挑眉。 林稚水弯了弯眼睛:“茶水苦后回甘,还是没有冰糖甜。” ——你心情不好,吃点甜的。 纪滦阳瞅着那颗冰糖,好几息了,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到转了的时候,嘴角便也微不可查地勾了勾,拿起冰糖往嘴里一扔,咔嚓咔嚓地咀嚼。 林稚水想了想,“既然暗杀不行,那你想过试一下别的办法吗?” “别的办法?还能怎么别的办法?总不能报官?且不提李家和褚家的势力,官官相护,亲亲相隐,只说……这事在律法上,也没有能判的罪。” 人家只是把你们躲藏的地方卖出去,于情,自然可以指责,可于法,还真找不到任何一条判他的。甚至,如果夏家几人属于逃犯,律法还鼓励这种出卖的行为。 不过…… 林稚水敏锐察觉出:“如果官府受理,你是可以报官的?” 纪滦阳点头:“我是以纪滦阳的身份去报官,又不是夏珉。而且,哪怕真的被发现是夏家遗脉也没关系,我们家那事比较特殊,具体的真不好跟你说,怕给你惹来祸事,反正我和阿娘的真实身份,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暴露了也无妨。” 说着说着,纪滦阳陷入了沉思。 林稚水看出来他是有想法了,拿起筷子往空盘子里对平了一下,夹走桌上一块浸满蜜汁的鸡肉,由大火翻煎的肉块,油水与蜜液滋滋作响,在味蕾上跳跃时,没有分毫焦味。 吃了一两块,才等来纪滦阳的回神。 对方默默看向窗外。他们要了一个包厢,三楼,窗外不见高楼,天穹一览无余。然而纪滦阳还是把窗户关了起来,同时关在窗外的还有一楼门外市集,灯火通明的喧嚣。 “林稚水。” 林稚水抹了抹嘴,放好筷子,郑重地看着纪滦阳。 纪滦阳顿了一下,“我饿了。”他也拿起筷子,开始扒碗里的白米饭。 见他不想说,林稚水也不问,也低头吃饭。房里只余下筷子和碗碟轻微的碰撞声。然而,林稚水抬头时,十次总有四五次能撞见纪滦阳看他,不知道是不是烛火太盛了,他眼中的深色反而更加幽邃。 吃饭时,纪滦阳没有说话,一路回书院时,纪滦阳也没有说话,硬是把林稚水送到梦鹿斋西厢房房门口,纪滦阳依然没有说话。 他没进房,和林稚水道别后,往院子假山后面一屁股坐下去,下意识想摸酒,才突然想起来唯一那坛子酒送给林稚水了。倒是摸出来一小包烟草,回头看了看熄了灯的厢房,顾忌了一会儿,还是重新放回袖袋里。 然后,就听到头顶传来声音,“纪兄,你在顾虑什么?” 纪滦阳抬头,黑夜中看不太清晰林稚水的面容。只察觉一阵风从头上啸过,少年翻身跳下来,红衣在昏暗中随风而烈,如同将污秽彻彻底底焚烧干净的火焰。 “有一个办法……”纪滦阳哑着声说。 “什么办法?” 纪滦阳没接话茬,只是盯着少年,“林稚水。” 他问:“我有不平事,你可还有剑?” 当日恨妖城中的少年,能逆着光影,桃花眼里藏着莹亮的阳光,抱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去冲击这人世间所有的龌鹾,可是,如今他功成名就了,十七岁的郡公,风姿卓绝,倾尽了天底下的灵气—— 那个少年,那个双眼剔透如明镜的少年,那个说着“这样不对”,就敢冲进公堂,放声不平的少年,他现在什么都有了,权势,地位,世人的崇敬与爱戴。李家与他交好,褚家是和他同一阶级的豪门,他还愿意去得罪权贵,打碎不公吗? “你之前迟疑不定,就是为了这个?”林稚水诧异,不解,他的表情充斥了困惑,仿佛在说:天底下居然还可以有这个问题? “我的剑……” 少年按着腰间的青莲剑,稀稀疏疏的星光在他身上斑驳,温柔地勾勒出英俊挺拔的身姿轮廓。 “不是一直都在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5章 生死决斗 这件事, 林稚水管了。他没有问纪滦阳想到了什么办法,也没想过这事会不会对他的名誉有损害,他只是拔|出了腰间剑。 “剑, 在此。” ——我有不平事, 你可有剑? ——剑, 在此。 纪滦阳笑得很开怀。也没辜负林稚水的信任, 让他去做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 “早听说林兄洞若观火,一点蛛丝马迹也能够让你挖掘出真相, 那褚贞的事情皇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你想让我帮你查什么?” “查……”纪滦阳算了算时间,“三十一年前,李浑出卖夏家的事情。我需要证明我和李浑有私仇,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然后, 我就可以去官府登记, 再光明正大邀请他进行生死斗。”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林稚水记得自己那天见到李浑,他被酒和赌挖空了身体, 少时学来的一身剑术只怕也去了七七八八,比斗的胜者,反正不会是李浑。 纪滦阳拿白棉布擦着锋利的袖箭, 半垂着脑袋, 呲出雪亮亮的一口牙。 “你先回去休息,让我琢磨一下。三十多年前的事, 有些难办。”林稚水飞快地运转着脑子, 还拉了文字世界的老伙计们一起集思广益。 岂止“有些”难办,时间久远, 哪怕当年留下什么证据, 如今恐怕早就化为飞灰了。 嬴政瞅着他们讨论了半天, 快把自己种进阴影里当蘑菇了,这才疑惑地问:“那纪姓小子要的是手刃仇人,朕借他一些兵不就行了?” 林稚水挠挠头,“之前还可以,但是现在纪兄看上去更想让李浑身败名裂。” 通俗点,名要,命也要。 嬴政不悦:“多事。” 林稚水笑道:“还是陛下您会心疼人,好歹我心里有底了,如果实在想不出来,就用这个办法!” 想了一宿,吴用给他支了个招,“李家那姑娘不是给了你一个信物,让你可以动用她在皇城留下的势力吗?你试着让他们去滦阳,夏家隐居的地方看一看,问一下街坊邻居,说不准会有些收获。” 林稚水心知这些年月久远的事情,就得耐下心来慢慢磨,第二天就去找了王轻的人,请他们快马加鞭去一趟滦阳。然后对纪滦阳道:“你耐心等等,如果有眉目了,我就跟你说。” 纪滦阳点点头,“我不急,你放心,我和我娘等了也不止一两年了,不差这几个月。” 十五天后,王轻的人回来了,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几位老人,据说都是当年的目击者。 纪滦阳懵了,“什么?这事当年还有目击者?” 总不能李浑一个出卖朋友的人,当年还耀武扬威地从大门进去,好好耍一把威风吧? 一问,还真是这样。分开问的人,说的话不一样,但是表达的意思都差不多—— 三十一年前,滦阳,一群兵士骑着快马冲进城里,马蹄声轰隆,却非常整齐划一,绝对是训练有素的无双精锐。 据夏家当时的邻居说,那些骑兵径直冲到了夏家门外,领头的人把手势一打,身后百余人竟齐刷刷停住了马。如此威风的画面,足足让他们记在脑海里三十年。 一位老翁说:“俺记得咧,夏家的郎君站出来,骂那领头的军爷是小人,当时叫了他名字,就是什么什么‘浑’。” “李浑?” “哎!对!小伙儿你怎么知道的?” “老爷子,如果现在让你认人,你能认得出来吗?” “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喽,都三十年了,俺能记得那名儿也是因为俺家小子刚出生!” “嗯?关你儿子什么事?” “当然关事!军爷啊,多威风,俺就想,俺儿子以后也要长个将军肚,当个大将军,俺就给他起名‘浑’,可惜俺家不姓李,肯定是因为差了这一点,老天爷不认账,你别笑,小伙子,人有时候就是差了一点儿运道,不然俺大儿早就成将军喽!” 林稚水和这些人随便聊了几句,确定他们能当人证后,转头就去问纪滦阳:“你怎么没跟我说,这事儿还扯上了朝廷?你家究竟是惹了什么事?” “是三十年前和朝廷有关,现在的朝廷不会管,我就没和你说。”纪滦阳顿了顿,“主要是,我家惹的事情,是大事,谁沾手都要脱层皮,我尽力回避着你了解三十年前那事,就是不想你出事,一时间没想起来要告诉你这事牵扯了朝廷,抱歉。” 纪滦阳补充说:“如果仅仅是查李浑出卖我家的事情,朝廷就不会针对你。” 林稚水点点头,随手给他递了个鼓槌,“去衙门吧。” 衙门门口那个鼓,有专门的鼓槌,当然不需要纪滦阳自备。他领悟了林稚水的意思后,穿上一身素白的丧服,额头扎了白布条,去了衙门口。 “咚——” “咚咚——” 青年用力敲着,阳光洒在他瞳中,仿若奋然燃起灼热金焰。这把火藏了三十多年,从夏小姐那儿传到他身上,随着鼓声阵阵,撞出眼底激烈的火花。 在被迎进去后,他说:“我要登记仇人姓名。” “我的仇人,是如今褚家家主的丈夫,李家第三子,李浑。” 怕官府带不走李浑,林稚水也跟着去了。官兵们推开褚家大门,没有找到李浑,问过人后,又转而去了赌场。 他们手里的刀半出鞘,随着快步走动,流转着银光,好似触手可及的银河,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褚家撑着屋檐的石柱是大红色,平日似火的朱红,今天仿佛沉了血色,上边来不及刷平整的痕迹,好似斑驳血痕,顺着柱身缓缓流下,凝成小小凸起的半水滴型油漆。 褚天真站在红柱子前。 她当然想要阻止,但是林稚水拿出了皇帝给他的玉牌,这玩意除了自由进出皇宫外,还能充当狐假虎威的凭证。于是,她只能看着官兵们问出李浑去处后,冲出了褚府。 ——就像是夏日的蚊蝇,闻到味儿后,一股脑嗡嗡嗡地涌出。 褚天真唇角扯出嘲讽的笑容,充斥着恶意地想。 她又看到了红衣的少年,坐在高高的墙上,摆荡着双腿。对方发现她看过来时,还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褚天真缓缓握紧了拳头。 林稚水正在注视着列队离去的官兵,就听到向他走过来的脚步声。垂头看去,褚家那位女家主眉锋深高,便使得双眼尤其深邃,望向人时,分外寒冽慑魂。 “林稚水。”她说,“你毁了我儿子还不够,还要毁了我丈夫吗?” 李浑被拉到公堂上时,一身擦不干净的酒渍,身上衣服与污泥同色,他整个人也是醉如烂泥。 府官问他,纪家人状告他害了纪家,可认?李浑便只是掀了掀眼皮,瞅着纪滦阳笑,似乎醉得不成样子,而一个醉鬼,是没办法做出反应的。 纪滦阳抱着自己的袖箭站在一旁,看也不看他,只是一根根地数着袖箭的存货。 府官瞧着这奇奇怪怪的原告和被告,额角一跳一跳的,可看到门边倚着墙站的林稚水,府官脸上流露出些许敬畏,挥了挥手,又叫官差把证人带上来,顺带再给李浑灌一次醒酒汤。 一碗醒酒汤吐出来大半碗,李浑依然醉醺醺的,被扶着靠墙坐,脑袋一点一点,似乎随时可以睡过去。 府官听完证词后,叹了一口气,“李公对此可有异议?” 李浑打了个酒嗝,没说话。 纪滦阳抬了抬眼皮,“等他酒醒再问吧,免得别人觉得我是趁他醉酒不清醒,强行认的仇人。” 没有新的酒,李浑酣睡好几个时辰,便是酒醒了。府官又问了一遍话,李浑哈欠连天,揉了揉眼睛,漫不经心地:“是我干的,我亲自告的密,领的兵,你是夏家那个小姑娘的儿子?可惜,当年夏家提前收到消息,让她跑了。果然,竟弄出了你这么个孽种。” 一枚袖箭划过李浑脸颊,快而无声,长长的箭影拉在地上,在袖箭撞墙弹落后,箭影咻地缩回成小点,寂静停住。 纪滦阳面无表情地从李浑身边走过,弯腰将袖箭回收。 李浑瑟瑟发抖,扭头冲府官嚷:“你不管管他?他公然在堂上动手,明明是想杀了我!我要是死了,李家和褚家,绝不会放过你!” “可是……”府官欲言又止。 不阻止,顶多是李家和褚家对我不满,阻止了,那就是清河郡公对我不满了啊!清河郡公稍微对外表露一下,我第二天来上班,就能看到被粪肥砸满的大门你信不信! 纪滦阳望向府官,“他自认了是我的仇人,那么,府官大人请登记一下。我欲与他进行生死斗。” 李浑脸色大变,“生死斗?!” 纪滦阳凉凉地看着他,“是啊,生死斗,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李浑捂着耳朵,拼命摇头:“不行!我才不和你斗,我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 “由不得你!”纪滦阳强硬地打断了李浑的话,袖箭夹到了指间,“李浑,我们家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十一年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6章 从容自尽 “我感觉不太对。”包公忽然说, “我感觉,李浑不是个奸恶之徒。” 包公生前极少用“我感觉”三字,他都是凭证据说话, 然而,自从开了阴阳眼,以及被赋予其他特殊能力后——尤其是“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 他从此对于判断真话假话、好人坏人, 有了神一般的直觉。 林稚水拧眉,认真地盯着李浑, 这一看,果然看出来不对劲。 “包待制, 你看看,他在地上打滚避开纪滦阳的攻击时,是不是看似慌手慌脚, 走投无路, 实际上很有章法?” 包公盯着李浑看了片刻, 眼睛微微睁大, “不错。他莫不是在麻痹纪郎君,好能趁纪郎君小觑他时,暴起,杀了纪郎君?” “试一试就知道了, 不过, 不能由我试。”林稚水眼神闪了闪, “展大侠, 你穿着官服去攻击纪兄, 攻他要害!不用担心, 医圣前辈作为英魂的能力还在,可保纪兄不死。” 展昭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大红官服,“好。”也没用巨阙,毕竟那就是李家的东西,万一被李浑发现他们是在做戏呢。 白玉堂扔了自己手里的大刀给展昭。 展昭出来后,猫儿般轻手轻脚蹿上房梁,耐心地望着下方战况——基本上是一个人进攻,另外那个不停驴打滚,看似手忙脚乱地应对。在守到纪滦阳一处破绽后,擦亮的钢刀毫不留情地砍向他的要害。 雪光锃过了李浑的眼,他瞳孔紧缩,忽地向纪滦阳扑过去,袖箭“噗”一声扎进了他胸前,撕开血肉,似乎卡进了骨里。李浑眼皮都没动一下,带着纪滦阳一倒,钢刀从他们身侧划过,被割断的乌发“唿”地飞散,随着风零零散散落到地上。 展昭反手收刀,一身官服衬得他精神奕奕。 本朝的官服延续了展昭所在朝代的制式,粗略一看,大多数人都会以为展昭是本朝朝廷的人。 纪滦阳懒得管朝廷的人为什么要攻击自己,他把插|进李浑胸骨的袖箭拔|出来,血液烫湿了纪滦阳的脸。 “怎么?难道你对出卖兄弟还是心中有愧,现在想要赎罪?”纪滦阳随手抹开血珠,讥讽道。 李浑却是看着展昭,看着他红色的官袍,“谁派你来的?”这个时候,他一点也不醉了,也不懦弱可笑,那些东西仿佛是幻觉,从他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谁派你来的?!”他沉声,声音压着怒火。 展昭收到林稚水的暗示,温雅地笑了笑,“李郎何必明知故问?” “陛下……”李浑失口,顿了顿,“他还惦记着……也是,他确实该惦记着那事。” 虽然李浑改口极快,公堂上的人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府官恨不得把耳朵割下来,证明自己没听过这事。他迅速起身,“你们两家的事,本府就不掺和了。”飞也似地离开,那些官差也跟着退走,留下大堂给他们自由发挥。 纪滦阳面无表情:“他确实该惦记那事,但是,和你出卖我们家有关系吗?我太姥爷没有怪他,我和我娘尊行长辈的话,可你不一样,我们家何时欠了你……” 他“啪”地把袖箭摔在地上,嗓子几乎破音:“啊?我夏家何时欠了你!我六姥爷待你如亲兄弟,那等要命的大事都告诉了你,将一颗真心生生掏出来给你,你是怎么对他的?!你带着人去把他们抓了!逼得他们撞柱而亡,李浑,你还真是个混蛋,你还有没有良心!” 常年醉鬼,使李浑的双眼略显浑浊,在纪滦阳的质问下,他一声不吭,腐朽灰败得仿佛要死去了。 展昭眉毛一抖,脑海里响起林稚水的声音后,微不可查地瞧了他一眼,然后,摆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纪公子,或者本官该称你为夏公子?随本官进宫一趟吧,陛下要见你。” 纪滦阳却愤然:“你回去告诉他,我纪滦阳和夏家诸位先辈的选择一样,那是他们用生命维护的东西,我绝不会为了苟活就交给他!” 微顿后,纪滦阳语气稍缓,“他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大肆追查夏家遗脉的下落,想来也是放下了,还请这位官爷转告他,莫要再执着了,他当了三十多年的好皇帝,不要因为这事,让自己在史书上落个晚年昏庸的记载,如果是这样,我夏家先辈们,就白死了啊。” 展昭公事公办地举起了刀,“还请纪公子莫要为难本官了,还是和本官走一趟吧,这些话,请您面圣时,亲自告与圣人。”三两下就押住了纪滦阳,扭着他的手,把人往外带去。 李浑:“住手!”他摸到腰间,似乎是想要去拔剑,然而,浑身明显的僵住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佩剑了,剑术也早就生疏了,现在哪怕真给他一柄剑,只怕被酒水掏空的身子,根本就挥舞不起来。 李浑猛然扭头看向林稚水,“他不是你兄弟吗!去帮他啊!” 林稚水佯装困惑地歪头,“圣上是明君,必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我要是袭官,反而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这事不一样!”眼看着纪滦阳已经被押着消失在视野中。李浑急了,“当今确实是明君,但是明君也会有私心,人都会有私心,更会因为这些私心蛊惑了清明,脑子昏沉犯下恶行。等他清醒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 林稚水摇摇头,“你是纪兄的仇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暗中使坏,想要让夏家绝后。” “我……”李浑语塞,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可又似乎有所顾及。直勾勾地盯着衙门门口,已不再明亮的双眼忽地流出两行浑浊的泪水,“清河郡公,我问你,如果我给你一样东西,皇帝向你要,你能保证不论如何都不交出去吗?” 林稚水谨慎地瞧着他,“首先,我得知道是什么东西。” 李浑想要说话,遽然剧烈咳嗽,咳得上半身弯成弓,胸口的伤处汩汩涌血,林稚水随手掏出止血的金疮药,“能自己上药吗?” 李浑点点头,接过药,将衣襟一扯,露出有血洞的胸膛。“你还记得国师和你说过,不要把春笔——也就是你从妖族那儿夺来的那支碧玉笔告诉任何人吗?” “记得。” “那是我告诉国师的。” 林稚水努力控制着表情,不让自己露出“我早就知道了”的神态。 李浑并未注意到,只自顾自说:“春笔本为春秋笔的一部分,另有一支秋笔,那支秋笔本是夏家的传家宝,如今正在我处。” 这话说的…… 接到林稚水犹疑的视线,李浑立刻反应过来:“不是我强取豪夺!” “是……”李浑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我说的,你可能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夏家那边也知道一部分真相,你可以去问那孩子。” 林稚水默默点头。 李浑:“这事,要从当今说起。当今一直无子,都说是他无子女缘,其实不是,而是他年轻时外出赈灾,不慎被妖族伤了‘根’。” 林稚水懵了两秒,才理解这话的意思。而李浑赶时间,只停顿了这么一小会给林稚水消化,又立刻道:“当今把这事瞒得死死的,先帝又只有当今一个儿子,只能传位于他。离赈灾那年过去两年后,那时已登基的当今,意外从史官那儿得知秋笔的存在,他大喜过望,意图用秋笔修改过去,提前将那妖族杀死,如此,他就不会受伤了。” “这……”林稚水本想说“这是好事啊”,可看李浑的表情,选择了更稳妥的问法:“这可是有哪里不妥?” 李浑苦笑:“秋笔用法苛刻,具体说也说不明白,我就直接说结果了。当时的史官夏安民听完当今的要求后,也愿意为了此事动用秋笔,然而,太久远的事情,他们修改不了,仅能改动那妖族比较近的一场死劫,正是当今去赈灾的那次灾难。” “灾难?” “那是一场地动,好在地龙翻身的动静不是太大,百姓们多有逃出。那妖族是正好经过那地,受了地动的影响,得了不小的伤,只能够留在原处休养。撞见还是皇太子的当今,欲要杀他求取功劳,反而被护卫们杀死。” “尽管护卫们尽力守卫,还是让当今被伤到了?” “对。所以,想要改掉此事,就得让那妖族不经过那处地方,或者直接死在那场地动中。夏公不清楚那妖族为何会经过那儿,没法从源头修改,他将此事告知了当今,直言无法改动,然而,当今却说——” 李浑提高了音量,“他说,既然如此,那就让地龙翻身时动静更大些,大到直接砸死妖族,就可修改过去了。” 林稚水眼眸一凝,轻声说:“可这样,那地方的人,亦会死伤无数。” “不错,夏公便是如此和当今说的。”李浑眼中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掉到最底,晕在深色的衣衫上,好似滴答进沉沉的深渊,无力溅起波澜。“当今那时候正是少年天子,登基不过五年,正是春风得意,少年人如何能容忍自己有疾,当时大殿里无有他人,也不知道他和夏公争论了什么,总归是要强征秋笔,夏公……夏公为了那一地百姓,也为了当今的清名,便一头撞死在殿柱前。” “可夏公以死明心,比起当头棒喝,在得志的帝王面前,更像是以死相逼,哪家大权在握的皇帝能容忍这个呢?他气坏了,又叫来夏公的胞弟与亲女,质问他们为人臣子可是如此当的?不为君王分忧,反而逼着君王按臣子的要求做事。夏公胞弟听完前因后果,问了一遍当今是否还坚持使用秋笔,当今应‘是’,他便厉声:古今为君者,荼毒百姓,是谓不圣,秦不改,乃至二世而亡,陛下倘不自悟,莫是欲应《阿房宫赋》,哀之而不鉴之乎?” “遂,触柱而亡。” “当今赫然大怒,又看向夏公之女,问他:卿家得春秋,记史,可记了自己寿数几何?夏公之女不慌不忙,褪官帽,去官服,言:命尽今日。” “——从容自尽。”</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7章 明君之错 林稚水面有触动。想到纪滦阳说不想他去淌他家的浑水, 再想到夏家最后只剩下孤儿寡母,僾然之间,窥到了后续。 李浑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测。暴怒的帝王是没有理智的, 偏偏夏家又是满家子硬骨头——毕竟记史的,就是得硬气,帝王好的要记,坏的也要记, 不硬气的史官, 那岂不是奔着给帝王改史去的? 总之,夏家一个走委婉相劝, 徐徐图之路线都没有,要么上来就梗着脖子骂昏君, 要么就“要秋笔没有,要命一条”一头撞死,到最后, 只有纪滦阳那六姥爷带着夏家最小的那对儿女, 抱着秋笔偷偷逃走。 逃走也不是为了保命, 而是为了带秋笔离开。 “他走之前, 只告诉了我他们隐居的地点。他怕,怕当今找到他们,找回秋笔,长辈白白丧命, 还连累了一地百姓。辗转难眠两年后, 他求我……” “他说知道这样对不起我, 他还是求我, 把秋笔拿走, 然后, 去陛下面前告密,带着陛下的亲信去逮捕他。夏家娘子出逃,陛下只会疑心秋笔在他那儿,又或者疑心我那好友另外将其藏起来,是万万不会想到秋笔在一个叛徒,一个出卖朋友的小人手中——这事,只有我和我那好友知晓,夏家小娘不清楚,夏家最新一代的小子也不会清楚。” 如此,哪怕皇帝找到了他们,也不会知道秋笔去了哪里。 天色没有暗,公堂上什么都看得清,也包括了李浑眼角的皱纹以及两鬓丛生的白发。 他将秋笔一藏,佯装酒囊饭袋,就是装了三十三年。 “你把秋笔拿走,你能写出那样的一本书,我信你的仁义,绝不会贵君而轻民。你拿秋笔去见陛下,陛下知道秋笔在你这儿,自然会放了夏家人……他叫什么名字?” “……纪滦阳。” “记住滦阳?是个好名字。”李浑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我快死了,只是不能现在死,他要是想杀我,我会逃,但是他如果愿意,今年之内,临死之前,我会去找他,让他手刃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谁稀罕!” 李浑一侧头,登时惊了魂,四肢并用地爬起来,“纪、纪滦阳!” 纪滦阳站在大门口,磨着后槽牙恨恨地咬出字来:“你当——谁稀罕?” 他踩着地板,一步步走近李浑,血从捏紧的拳头里渗出来,慢慢往外滴,“很好,你们高贵,你们无辜,你们谋划好了一切,还让我娘可以活命,不错,很不错!” “我……”李浑六神无主,舌头好像一下子变得粗大沉重,压在嘴里说不出话来。 纪滦阳环顾了一圈公堂,脚尖挑起一根遗落的杀威棒,挑到手里掂了掂,又向林稚水借了他的青莲剑,忽诸往李浑那边一扔,眼瞅着李浑手忙脚乱地接住,才厉喝:“向着我,攻过来。” “纪……” 杀威棒用力在地上一砸,咚地一声震响。“攻过来!” 李浑沉默了一下,竟是动作十分笨拙地握起了剑。 纪滦阳:“……” 李浑向他走过去,似乎想要尽量放轻脚步,可那身形还是再无灵敏,步履声沉重。 如果现在让他去参加九灵盛宴……不,如果现在让他去边关剿妖匪,他只怕连一个妖头也收不走。 林稚水有些难受,纪滦阳也是声音沙哑:“你……多久没握剑了?” 李浑甚至想都不用想,“三十三年四个月十七天。” 纪滦阳:“为什么不练剑?”保守秘密又不耽误练剑。 李浑缓慢地眨动眼睛,“一个天才会受人关注,但是,一个酒鬼赌徒不会,他们只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乃至眼不见为净。” 如果说,出卖朋友的印象出现在皇帝心中,他心中对李浑的怀疑只有一成,在李浑过得一塌糊涂后,心中的怀疑就是一成都不剩了。 “没有人会多想。”李浑给纪滦阳数,“登天路失利,被退学,打赢了新任斋主却依旧不允许回归书院,出卖朋友——唔,这个除了皇帝,没人知道,入赘,桩桩件件,我撑不住,是很合理的事情。” 纪滦阳在大堂上走来走去,像是怒火中烧却没办法发泄的小狮子,咬牙切齿,握棒子的手松了紧,紧了松,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堂一阵阵回荡。 “珰——” 杀威棒裹着他流出的血液,破开了公堂的地砖。纪滦阳喘着粗气,双手一松,棍子倒在了地上,滚了好几圈。“你为什么说自己快死了?” 李浑轻轻摇头,“我不能说。” 林稚水听到了纪滦阳愈发急促的呼吸声,他猜,纪滦阳的神经此刻已经紧绷成钢丝。 纪滦阳想要发泄,想要怒吼,可他能对谁发泄呢?与此事毫无关系的林稚水?不知真相的母亲?被好友拜托后,毫不犹豫保守秘密三十多年的李浑?还是什么也不说,筹划了这一切的六姥爷? 而李浑又来一句“我不能说”,岂不是在火上浇油?什么都不能说,等真相大白时,那被卷入其中的人又怎么办? 可偏偏从纪滦阳扔掉杀威棒那一刻,只怕他已经对李浑怪不起来了。 林稚水想说些什么。 他认真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碰到这事会有的行为。 如果是他…… 林稚水毫无征兆地叫了一声:“纪兄!” 纪滦阳慢慢地把他的脑袋转过来,面向着林稚水,一句话也没说。 “纪滦阳。”林稚水叫着他的名字,极为认真地问:“你怪皇帝吗?” 李浑瞳孔紧缩,“林……林郡公,不要乱说话!” 纪滦阳站在那儿,直愣愣地望着林稚水,“什……么?” 林稚水便又说了一遍自己的问话,中气十足,没有半分顾及。 纪滦阳抿了抿唇,“我外曾祖父,我曾祖父,以及夏家所有的,我的长辈们,他们留过话出来,他们没有怪陛下,甚至,我六姥爷也多次和我母亲说,其实是他们用错了方法,可等发现的时候,陛下已经被夏家架了起来。谁被逼着做事都会暴怒,更何况说一不二的帝皇,那时候让夏家认错,软身段去哄陛下放弃,已经晚了,一步错步步错,夏家唯有以人命和鲜血来唤醒君王的良知。” 那染血的柱子,那头破血流的尸体……李浑有一段时间曾经想过,如果是自己,能不能一点迟疑都没有就撞上去。 大概能让夏家满门忠良欣慰的是,皇帝一生只做过那一件错事,从那之后,他一直以明君来要求自己。 林稚水听完纪滦阳的诉说,只是问他:“那你呢?你怪皇帝吗?” 纪滦阳呆呆的,没有说话。 “他做错了事,对吧?但是,他至今没有道歉,夏家,除了你们,至今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纪滦阳垂下眼睑,“皇帝可以觉得对不住臣子,可以补偿他们,却绝不会,也不能认错。” ——这是从古至今的道理。 “那你想要他道歉吗?” 纪滦阳似乎有点不太明白林稚水的想法,“皇帝是不可能道歉的。” 林稚水固执地问:“你想吗?” 纪滦阳:“……” “你真的不想吗?” “……想。” “好。” “你要去哪?” 林稚水从李浑手里接过青莲剑,回头冲纪滦阳举了举剑,“你不是问我,我的剑还在不在吗?” 少年笑道:“我的答案,和之前的一样。” 他迈步出了衙门,纪滦阳才确定了之前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敢确定的事情—— 林稚水,要去让皇帝给夏家道歉。 那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啊…… 那是一件多么……异想天开,让旁观者发笑的事啊…… 纪滦阳却笑不出来。 他有点想哭。 李浑双眼发直地看着走远的少年,在日光下拖得长长的影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知道。”纪滦阳说,“他一直都很清楚,他在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 他转头凝视着李浑,却迎上了李浑惊诧的目光。 纪滦阳眨了眨眼睛,睫毛湿润沉重,他这才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摸,指尖处,是一滴晶莹的泪珠。 * 明博进宫了。 他妹妹是皇帝的宫妃之一,然而这次她娘进宫去看妹妹,却吓了一大跳。他妹妹身上和头发上的清雅熏香味没有了,脸上也不再涂脂抹粉,眉毛倒是有细细描画,但是缺了口脂。而身上原本鲜艳的绸衣换成了素色衣衫,没有任何配饰,衣服不再曳地,帷帐也没了绣花。 活脱脱的失宠模样。 幸好问过之后得知,整个后宫都是这样,就连皇帝自己,也消减了用度。 明母回家后,忧心忡忡地对明博说:“儿啊,你要不要问一下陛下,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想修建宫殿,但是内库没银钱了?还是说陛下知道有大灾即将出现,省吃俭用,好支援国库?” 明博想不出来,于是一拍脑袋,决定去问皇帝。 皇帝就把林稚水关于英灵殿的规划和印书的想法跟明博说一声,明博盯着皇帝桌面户部呈上来的相关支出花费,瞅着那巨大的花销,浑身冷汗。 何止皇帝要勒紧裤腰带,如果明天上朝,皇帝把它们并列为第一要事,恐怕朝堂上上下下,都要勒紧裤腰带,直到这两件事完成。 当然,这种好事,他举双手双脚赞成。在表明自己打算捐几万两银子进国库后,明博又很有职场技巧地开始夸顶头上司了:“陛下真是明君,不少帝皇在需要钱财时,都是选择剥削百姓,唯有陛下您,爱民如子,剥削的是自己和后宫。” 漫长的沉默。沉默到明博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皇帝起了身,站在一根红漆柱子前,手指轻轻地抚摸。明博隐约记得,许久之前,这殿里的柱子应该雕龙画凤,上了金粉的。 “渊匠。”皇帝背对着明博,称呼他的字,“你做错过事吗?”</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第128章 百城不换 “那是肯定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我也做过。”皇帝闭上了眼睛,“那是一件很严重的错事,我这一生都在后悔, 而它无时无刻不在鞭策我, 耳提面命我, 要当一个好皇帝, 要爱惜自己的子民,要记住——皇帝永远要把百姓放在私利之上。” 明博有些惊愕。 皇帝这三十年来做事无可挑剔,灾年免税,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以仁义治国,使百姓安居乐业。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一切的基础,居然是源自于一件错事? 那是什么样的错事? 明博很好奇, 但是他不敢问。 内侍走进来, “陛下, 清河郡公求见。” 皇帝:“请他进来。” 内侍要出去, 明博拱拱手, “臣告退。”也跟了出去,和林稚水打了个照面, 双方都点头示意, 交错而过。 明博绝没有想到,他连皇宫大门都还没有出, 就收到了清河郡公触怒皇帝, 即将被打入大牢的消息。他深吸一口气, 赶忙往回疾走,一见到皇帝当即撩袍下跪,“陛下,三思啊!” 皇帝大力拔掉桌上的非易碎品,这时候他还记得自己要省钱,那些瓷器,一个被用来撒气的都没有。 “三思?”皇帝怒道,“明博!你来说说,朕对那小子还不够好吗!朕连自由出入宫廷的牌子都给了他,他却不顾朕的心情,数次顶撞朕,朕都跟他说,朕知错了,朕会给补偿,他非要朕当面致歉,天底下哪有皇帝给臣子道歉的!” “陛下,您也说了,那是个小子,他还小,尚不懂上下尊卑,您就别和小孩子置气了。关入大牢里是万万不可啊,他是我们的大功臣,他肩负着人族的希望啊!” “朕是因为上下尊卑吗!朕是气他一点情分也不念,朕自认对他不薄,他为了一些陈年往事,逮着朕的错处就得理不饶人!他一说,朕就坦然朕的错误,还说了,愿意给补偿,他还不依不饶!” “就该关他一关!”皇帝还在气头上,“传朕的指令,谁也不许求情!” “……是。” 明博黯然退下,去天牢里探望了林稚水,劝他:“你就服个软吧,都说老小孩,陛下如今年纪大了,喜欢感情用事,你也读史,该知道历史上很多明君,年老后都是什么模样,汉武的巫蛊之祸,玄宗的安史之乱,他还肯讲道理实属万幸,只要你先低头认个错……” 林稚水早就在牢里找了个舒坦的位置懒洋洋地坐着了,虽说皇帝把他关进来,却也没折辱他,什么手铐枷锁都没有,牢头还热情地帮他找了个最干净的牢房。 “正是因为这样,我更不能认错。”林稚水说,“我知道他是个好皇帝,可正是为了感念他的恩德,这时候才不能顺着他。错了就是错了,认错确实很难堪,很羞耻,但是,他需要去做。” ——夏家也需要这个。 明博被林稚水的话泼了个透心凉,眉骨一下一下地跳,“你就当哄哄他……” 林稚水摇头,“有的事情可以退,有的事情不能退。”他看出来明博有多头疼,便笑了笑,“明大家,你能帮我去我的厢房里,把我床头暗格中放的雕像连同刻刀一并拿来吗?那个雕像只差一点就刻完了,是青莲剑仙的塑像。” “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玩雕刻?你能雕出个真的青莲剑仙,教训陛下吗!” 这小子真的是一点都不担心会不会出事!明博揉了揉眉心,去帮林稚水将雕像和刻刀拿来,就见这人立刻低下头专心去雕刻,仿佛这里不是牢房,而是一处舒服的客栈。 * 听说林稚水被关进牢里时,李浑满脸写着“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当时就该硬拉着,不能让他去!夏家刚出事那会儿,我收到风声,仗着李家做后盾去请求陛下不要再一意孤行下去,都被从书院里赶出去了,别说他现在还可以精准戳中陛下的肺管子!” 一回头,就见到纪滦阳在检查自己的武器。 “你想做什么!你别乱来!” 纪滦阳没有愤怒,也没有不知所措,他平静地,克制着冲动地说:“我乱不乱来,就要看皇帝乱不乱来了。” 李浑的思维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清晰过,“不慌,你如果准备搞什么劫狱或者弑君,那才是把林稚水往死路上逼,我先回李家,再回一趟褚家,还有各大名士那儿,他们都欣赏林稚水,由他们一同去劝说,给陛下台阶,很快就能把人放出来了。” 纪滦阳想了想,“那我去书院一趟。” 林稚水在他的同窗里边,有着极大的名气,甚至先生们也都交口称赞,倘若能让他们联名上书,不说能不能放出来,至少皇帝会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分头行动,很快,便是四方云集。 “什么?林稚水被关起来了?快,速速取我衣袍来,我要进宫!” “哎呀,陛下他糊涂啊,怎么可以如此寒了忠臣的心,只要不是谋反的大罪,以林稚水的功劳,什么不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快快快,我要进宫,必须拦着陛下!” “林师弟被抓了?陛下这般肆意妄为,莫不是要行桀纣之事!” “诸位,林兄此刻身陷大牢,正需要我们为他奔走,我欲上书陛下,晓之以利弊,不知兄长们以为何?” “同书,同书!” 学子们纷纷挥洒所能,他们再怎么说也是从全国拼出来的三百人,文采脑力都在线,一个个引经据典,用词辛辣—— ‘《礼记》有云: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陛下欲学桀纣而非尧舜焉?’ ‘国其兴乎!是宜其君勿施所恶,则诸才为之驱矣!故汉祖而有天下,而霸王不有天下!’ ‘人心若美玉,毁之宜,修之难!陛下三思啊!’ “望陛下三思!” 学子们抱着一份份陈言,才出书院,就被百姓们团团围住,也不知是谁泄露的信息,他们七嘴八舌地问:“林公被陛下关起来了?是不是真的?” “陛下为什么要那么做,林公是老天爷用雷也杀不死的人啊,他肯定是老天爷派来人间的使者,怎么可以对他不好呢!” “林公把书印了几份,先在大伙儿之间放行了,说是看看效果,那些图我都看了,他是好人,十世的善人,佛陀菩萨的化身,我种了一辈子的地,也没想到里面能有那么多门道,陛下逼死林公,就是要逼死我们啊!” “你们是要去见陛下吗?能不能帮我带句话——” “我们不能没有林公!” 来的有农民,大手龟裂,表情迷惘,不知所措。 来的有小贩,眼中闪动精光,拿了笔,招呼人们写万民伞。 来的有伤者,按照书里说的吊着胳膊,嘴角急出燎泡。 …… 底层百姓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他们只知道,林稚水书里画的图,对他们很有用,林公是个大善人。 会写自己名字的在万民伞的伞面上,认认真真写好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字的手指按上红泥,用力往上面一按,泪眼婆娑地请求学子们,“一定要把林公带回来啊!” 他们一部分来求学子,另一部分居然堵去了大牢门口,从林稚水书成到如今,足足有十七天了,该发酵的早已发酵完,百姓们都知道有那么一个高义的林公,将他所见所闻所知整理出来,无私地贡献给他们。 这么一个好人…… “你们!你们怎么能够把好人关起来,把那么多坏人留在外面呢!” 一排老人杵着拐杖,在牢门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说一句,拐杖笃一下,狱卒都懵了,连忙请教廷尉,“这要怎么办?” “他们堵在门口,但是也没做什么,这……也不能都抓进去啊!” “赶走吧……” 说这句话的狱卒立刻被同僚拍了脑袋,“你是不是傻的?他们年纪那么大,我们碰一下衣角,他们往地上一趟,撒泼耍赖,说你对他们动粗,那真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还没商量出什么呢,一群小孩子拿着小石头冲过来,噼里啪啦就往墙上门上砸,叫嚣着放人,一看就知道背后有人指使,就是不砸人。不伤人,顶多就是小孩子们顽皮,法不责众。 但是,今天能砸门,说不定哪天忍不住,就砸人了。看外面乌泱泱的人群,他们这群在民众眼中“助纣为虐”的狱卒,恐怕会被砸死 廷尉也头疼,只好先让下属顶住,小跑到牢里,把事情给林稚水一说,“林公,您看……” 林稚水本来靠着墙坐,双腿伸开,懒懒散散地随意摊在地上,听完廷尉的诉说,心里顿时一暖。 他写这个,也不是为了获得感激,可是,谁会想自己帮的人是一群白眼狼呢? “廷尉若是放心,可否让我出去与他们说一声?” “好好好,我们当然放心,林公请!” 大锁咔嚓一声打开,廷尉陪着笑把林稚水迎了出来。沉重的脚步声在牢狱并不宽敞的过道上响起,模模糊糊的影子打在墙上,随着人的走动摇晃,远处,是一片白光点亮的大门。 林稚水吸了一口外界的新鲜空气,一脚踏了出去。 “是林公——” “嗒——” 最后一颗石子扔在了墙上。 林稚水看着目光灼灼望着他的百姓们,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大家。” 欢呼声热切得几乎要把生铁融化。 “林公,您是要出来了吗?” “林公,我们一起攒了钱,您去客栈里好好休息,洗个热腾腾的澡,把身体养好了,我们有钱,我们每人摸几个青铜钱出来,钱就够了!” “林公……” “林公……” 林稚水抬起手,看到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后面的人虽然没看到,发现前面的人平静后,也是慢慢地噤了声。 “谢谢诸位的爱戴。”林稚水说,“但是,国有国法,我确实是顶撞了圣上,受此牢狱实属应当,还请各位不要为难狱卒大哥们,他们也不容易。” “可是……” 林稚水用眼神制止了想要争辩的人,“大家是不相信圣上吗?我们圣上可是明君,他只是一时间气坏了,你们想想,你们家小子惹你们生气的时候,是不是恨不得打一顿,谁劝也不听?” 围着这里的人顿时笑了出来。 林稚水诚恳道:“所以,诸位请先等一等,圣上过了气头,自然会把我放出来,切莫做火上浇油的事。” “好,我们听林公的!” “我们先回去,等林公出来的时候,再来迎接林公!” 林稚水拱了拱手,转身一步步回到阴暗的牢影下,身后人群中,隐约传出小小声的泣响。 廷尉在门后,听着那一声声抽噎,忍不住感慨:“民心可用啊……” 他看向皇宫的方向。 ……希望陛下能一如既往的圣明,不要引起民愤。 皇宫门口,名士们,学子们以及被林濛求来的国师相遇了,国师将其他人都赶走,免得皇帝觉得自己是被威胁,只抱着万民伞进去见皇帝。 皇帝见到国师,绷起的背脊将薄薄的一层衫撑平,“怎么,国师也是来求情的吗?” 国师微微一笑,“陛下说了,不许任何人来求情,贫道如何会明知故犯?” “哦?”皇帝表情微缓,“那国师前来,是有别的要事?” “我有三个问题,欲请教陛下。” 皇帝面露疑惑。 国师问:“若妖族以一座城池换清河郡公,陛下换否?” “自然不会。” “若妖族以五十七座城换清河郡公,陛下换否?” “绝不换!” “若妖族以一百座城换清河郡公,陛下换否?” “林公之慧,何止百城?不换!” “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还顾及着一张面皮呢?”</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9章 教你良多 皇帝恍然大悟。 对哦, 他的脸值一百座城吗?不值!那么道个歉又有什么关系呢。 皇帝深刻的反思了一下自己,真是当皇帝当久了,都忘了什么是礼贤下士了。 “来人!摆驾天牢!” 国师缓缓笑了起来, 回去道观后, 摸着小徒弟的脑袋,“这样你能放心了?” “谢谢师尊!”林濛露出可可爱爱的笑容, 抱着巫法典籍,“师尊, 我这里有地方看不明白。” “哪里?我看看?” 林濛指着一处地方认真问,手指尖摩挲着亲手打磨出来, 往后要拿来祭神的玉饰,神情晦暗。 还不够……她想,她要快点长大,才能当哥哥的背景, 下次如果再有这种事, 要皇帝连发脾气的想法都不敢有。 * 收到廷尉欣喜若狂告知皇帝亲至的消息, 林稚水正好落完李白雕像的最后一笔, 随手将刻刀推进裤腿,和护身的小刀绑在一块儿,抬起头笑了笑, “多谢,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圣上了。” 没来由地, 廷尉抖了一下,竟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是皇帝要求着他,而不是他要求着皇帝。 皇帝来得很快, 屏退了所有人, 只身打开牢门, 把身子一俯,扶起林稚水,“林公莫怪,今日是我无状了。您尽心竭力地为国为民,我居然还跟您闹脾气,实属不该,你以赤心待我,我又怎能凉了您一腔忠肝义胆?” 林稚水直白地问:“圣上是愿意向夏家道歉了吗?” 皇帝:“……” 皇帝更加直白地把唇角拉了下来,“你让我缓一缓,心里先排练一下,我有点说不出口。” 没想到皇帝居然会直接在他面前表露出真实心态,林稚水愣了一下,竟觉得皇帝这样还挺可爱的。也理解他的心理障碍,有些人就是觉得当面致歉很尴尬,很难堪,很让人不好意思,他们宁可多准备厚礼,或者做其他补偿。 林稚水莞尔:“那您好好缓一下,或者,你试着独自一人对树洞,柱子,假人练一练?” 皇帝凝重地点了点头,“我试试。” 文字世界内,李世民撇撇嘴。“这招我都用烂了。”他转头对包公小声嘀咕,“之前做错了事,怕对方心里有隔阂,稍微显露真性情,搭建一个‘皇帝也不是完人’的台阶,一下子就会让人觉得情有可原,并且对他心生好感,更加宽容些。” 林稚水眼皮一跳,什么话也没说。 “卿先出去吧,这里潮湿,伤身。”皇帝嗅了嗅大牢中填得满满当当的湿臭味,感觉自己仿佛误入了充斥污水的沟渠,“朕早已令人准备好了热水澡具。” 热水澡泡得挺舒服,林稚水还顺便洗了个头,洗刷干净后还有两荤一素端上来,旁边内侍解释,这不是怠慢,就现在皇宫整体只能吃一荤一素的情况下,他这已经是殊荣了。 林稚水见到皇帝时,对方正在批改章疏,坐姿标准,神情板正,手臂旁边叠了二三十本奏章。 “参见圣上。” 皇帝揉了揉手腕,抬头笑了一下,“坐吧,卿稍等片刻,吾将剩下的奏章批阅完,便去向夏家子致歉。” 内侍知趣地给林稚水端来果盘糕点,怕他无聊,在轻声询问过后,给他带来了几本诗集打发时间。林稚水只翻阅五十多页,皇帝那边就停下了笔,把最后一本奏章叠好。 感觉对方好像看了自己一眼,林稚水合起书,抬头看过去。 “听闻卿素有谋略……”皇帝一顿,愈发有爱才若渴时,轻柔的声音:“朕欲请教,如何能使人口增多?” “现在很缺人口吗?” “地广人稀,有许多荒地无人去开垦耕种,人口少,纳的税,交的粮,出的丁,自然多不起来。” 也是,何止耕地要人,徭役也要人,征兵也要人,生产其他东西,照样需要人。 人口乃立国之本。 林稚水沉吟片刻,“我写的那本书里,‘医’的部分写了男女什么时间段行房事,容易有孕……” 皇帝虎躯一震,“连这个林公你也知道?” 林稚水莫名觉得,他是故意选这种语境下改口称林公的。“略懂略懂。”少年谦虚,“看的书杂,窥见过这部分文章。” 林稚水又把春宫图,以及书里有尽量提高婴儿存活率的事情告知皇帝,殷殷叮嘱:“我写的这本书,内容包罗万象,一定要尽快将图画配好,全国推广,它有大用。” 皇帝一口承诺:“必定如此!”心里琢磨着皇宫里的开支再找找还有哪里能够消一消,顺便还得找点生财的办法,越早发行这本书越好。 事情办完了,皇帝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去和纪滦阳道歉。临出门前,又拖沓地动动这个,放放那个,迟迟不动身。 林稚水告诉他:“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 皇帝深吸一口气,去了内室,出来后手腕上就戴了一串檀木佛珠,冰凉凉的,摸着它转一转,仿佛烈火遇上了大雨,“呼倏——”一下,焦躁的心情灭了个干净。 “林卿。”他冷不丁开口,“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何一定执着于要我向夏家遗脉致歉?” 皇帝的眼睛很黑,像是两口黑不溜秋,深不见底的洞穴。 他似乎在试探着什么。 “因为你做错了事情。做错事,就该道歉。” 少年的语气太坦然了,坦然到橙色阳光透过纸窗洒落在他身上时,也比不过他话语里的澄净。 皇帝已经许久没见过活得如此纯粹的人了,盯着他,就像在盯着什么怪物。可从这句话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后,又奄然大笑,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你就不怕我勃然大怒,真的把你推出去斩了?”皇帝说这话时,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要逗一逗小辈,还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另有一人帮林稚水回答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这句诗皇帝没听过,他打量着顿然出现在宫殿中的男人,“你是谁?” 皇帝:脸好像有点熟悉,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林稚水喜笑颜开:“师父!” 皇帝脸色一变,“太白先生?” 李白“嗯”了一声,也不管他,含笑望着林稚水,“你做的很好。” ——能够不惧皇权,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为你骄傲。 林稚水听出来李白的言外之意,双眼发亮,咧了咧嘴,“我没有丢师父您的脸吧?” 李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哂笑:“当浮一大白!” 皇帝瞧着眼前师徒相得的场景,咬了咬腮帮子,俯身下拜,“大昊第三十七代皇帝,晚生黄灸,见过护国剑仙。” 青莲剑仙这名头,在别的朝代未必好使,然而在大昊,那就是老祖宗,必须供着捧着,昔日大昊开国皇帝曾赐他丹书铁契,特允他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更是言明,李太白的青莲剑,上打昏君,下斩逆臣,世世代代,只要大昊不亡国,将永远拥有这种特殊待遇。 “啪——” 青莲剑连着剑鞘重重敲在皇帝脊背上,皇帝闷哼一声,却不敢躲,也不敢抱怨。 李白不近人情地冷声:“可知错了?” 他的同人文就揣在林稚水怀里,林稚水听到的史官事件,李白也听得一清二楚。 “是,晚生知错了。”在护国剑仙面前,皇帝再不是拥有特权的存在,他此刻就像犯了错的晚辈,在长辈冷厉的问责中,耷头臊眉,“为君,我不怜爱百姓,此为罪一;与夏家争执,愚昧自大,使忠臣舍身以殉义,此为罪二;对忠臣之后,为了面子,坚持不愿意致歉,甚至为此将良人关入大牢中,肆意妄为,枉为人君,此为罪三。” “如此,吾以‘青莲’挞汝,汝可心服?” 此剑上打昏君,尽管皇帝还不觉得自己到了昏君的地步,还是恭敬地俯了首,在这处象征皇权的恢弘大殿中,诚心挚意道:“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的皇帝转头就去向纪滦阳道歉去了,林稚水拉着李白去文字世界见他的小伙伴们,小嘴叭叭叭:“师父,我真的好想你啊!你好久都没出来,我写完同人后,你就给我放个水,意思意思觉得我过关了,出来就好了嘛,我的人品您还不放心吗!” “我放心,只是觉得还不到我出来的时候。”青莲剑仙通透澈亮的眼眸凝视着他这个优秀得出乎意料的徒弟,“但是,你做过的那些事情,说的那些话,每一件,每一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舒舒朗朗地笑,林稚水感觉到发上轻柔的抚摸,还有师父发自内心的认可:“你很好。” 林稚水弯了弯眼睛,恬不知耻地骄傲:“我也觉得我很好!” “还有还有,你的塑像,我都是坚持自己雕的,绝不假手于人,所以才会那么慢雕完成!” “我看看,这塑像雕得很漂亮嘛,活灵活现。” “是吧!慢工出细活,我一步都不敢错,有万分把握才敢下刀呢!” 他拉着李白,去见了文字世界中的每一个人,其中也包括了始皇帝。 离始皇陵越来越近,看着大门快到眼前时,林稚水不知道为什么,神经敏锐地绷成了一根线,一股直觉催促着他转身就跑。 林稚水试图忽略掉这股奇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侧头去看李白,和他轻声说了陛下对他的照顾。 李白笑容灿烂:“我知道,他教你良多。” 林稚水一瞬间汗毛倒竖。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想跑?</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3第130章 谁轻谁重 “来了?”始皇帝抬了抬眼。 “来了!陛下, 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师……” 两面卷起来的棋子被扔进林稚水怀里,始皇帝淡淡地打断了他:“朕让你学的旗语如何了?” “我闲暇时已经学会了!” “好, 去那边用军队练一练。” “啊?” 始皇帝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林稚水就抱着棋子去试旗语了。 李白脸上笑容微淡。 倒真不愧是始皇帝, 不需要直接和他对话, 三言两语间,就突显出了和林稚水的亲密,以及, 尽管他们只是师生关系,林稚水亦还是乖巧地听从他——秦始皇嬴政的培养。 “白见过始皇陛下。徒儿顽劣,这段时日亏得陛下照顾了。” 嬴政狭长的眉眼微挑,与李白对视,薄得冷酷的唇竟意思意思地露出一抹微笑。 “先生说笑了,稚水又非幼儿,何须朕照顾, 倒是朕受他爱护颇多,累得他时时挂心。” 林稚水在不远处一边挥舞旗子,看着兵马俑们随着旗语变幻队形, 或进攻或防守, 一边支着耳朵听那边的动静。听到始皇帝和善的语气时,差点打错了旗语。 诧异过后,林稚水又猛然醒悟过来。 啊,对, 虽然陛下是个傲娇, 可他也不是在什么人面前都傲娇, 更不会见谁都冷着一张脸, 作为皇帝,他也是能爱才好士,平和亲切地从风花雪月谈到人生理想。 他一定是很看好师父,和他相谈甚欢! 毕竟那可是李白! 李白瞟了一眼暗搓搓往这边看的徒弟,那小心翼翼把脸侧一点过来,尝试着一心二用,差一点就要探头探脑的举动,引得他莞尔。 “这孩子一向如此赤诚,待人待事都尽心尽力,始皇谬赞了。” 嬴政装模作样叹息:“容易吃亏。” “所以才需要学剑,如此,有谁想欺骗他,便要想一想能不能挡住他的长铗。”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慎思慎行,游侠素来喜欢靠侥幸行险,终归不是常道,该有爪牙护卫他。” 爪牙有勇士和武臣的意思,嬴政说着,就把目光移向了英武非凡的兵马俑,言外之意呼之欲出。 始皇帝佯装欣慰,“他学得很好。” 李白脸色顿时黑了。 他再潇洒,碰到这种和自己教徒理念不合的情况,都洒脱不起来,偏偏那傻孩子还给人趁虚而入,认了对方当老师,他也不能直接说,你滚开,我徒弟我自己教。 这就相当于小道士从山中出来,进了私塾,拜了先生,纵然不像老道长那般占了个如师如父的名头,可小道士也是该听先生教导的。 怪他死的早!李白气哼哼地想。 李白眼尖地发现林稚水已经操练完军队了,伸出手招了招,少年立刻撒丫子欢快地跑过来,手里还抱着旗子,双眸弯弯,眼瞳亮亮,“师父!”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见过大世面的青莲剑仙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徒弟萌到,自认为冷静地说:“稚水,去舞一套剑招。” “好啊!”拉开距离后,林稚水把旗子滚吧滚吧裹成长条的法棍,直接将它当成未开锋的剑,劈、砍、刺、压……舞得虎虎生风,剑光吞吐。可以见得他的剑术已遁入更高的层次,万物皆可为剑。 冥漠中有剑鸣响动,天空成群结队盘旋的大鸟如同惊弓之鸟,听到剑鸣声便惊慌地散开。 一套剑招舞完,林稚水迅速蹿到李白面前,“师父,好啦!” “很不错,你这两年并没有懈怠练剑。”李白握起林稚水的手,在他虎口指腹上擦过,受到按压,微微凹陷的厚茧,是少年努力的证明。 李白话音一转:“日后也要继续努力,如此,哪怕敌人突破了万军,杀到你面前,你也能从容不迫地拔剑退敌。” 被内涵的嬴政:“……” 他嗤笑一声,“能让敌人攻到主帅面前,如此无用的万军,不要也罢。” 林稚水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大大咧咧道:“是啊,比如陛下您的秦军,就绝不会那样没用。” 嬴政傲然:“还需要你说?” 李白平静地开口:“难道就把性命寄托在他人能否守住上?” 嬴政:“是信任。朕的军队,所向披靡。” “大丈夫当持三尺青锋,立不世功业。” “然后,遇到什么样的货色,都亲自出手?” 林稚水懵逼地站在原地。 等等,怎么回事?他错过了什么吗?为什么这两位会突然吵起来! 林稚水:“其实……” 李白:“始皇陛下不也习剑?” 林稚水:“等……” 嬴政:“朕学天子之剑。” 林稚水:“我……” 李白:“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愕,晋卫为脊,周宋为谭,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林稚水喉结动了动,想跑的冲动越来越明显,正好,李白说到激动处,松开了他的手。少年慢慢平缓起呼吸,小心翼翼地后退。 一步…… 两步…… 嬴政:“正是如此。” 三步…… 李白:“稚水又不当天子,为何要学天子之剑?” 四步…… 嬴政:“何必非此即彼?倘若天底下拥兵以自卫的,都是天子,这天子也太廉价了。” 五步…… 不要注意到我!千万别看我! 少年悄悄睨了一眼不远处的墙,到时候只要贴上面,然后翻上去,就能迅速逃之夭夭了! 加油!林稚水你可以的! 忍着哼歌的冲动,林稚水开始迈第六脚,才抬到一半,就听清了始皇帝说:“倒不如问问林稚水,看他想学什么。” 林稚水就感觉肩膀一沉,李白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你怎么跑这来了?” 嬴政睨了林稚水一眼,手指在爵里漫不经心地搅动没有喝过的酒液,湿润的指尖轻飘飘地往桌面划了一道水痕,莹亮的指甲烁着水光。“约莫是,想要血溅五步?” “哈、哈哈,怎么会呢!”林稚水讪讪地放下脚,装出一脸的无辜,“陛下,您和我师父谈完了吗?谈的什么?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嬴政扯了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有啊。” “您请说。” “我和你师争不出高低,欲问你,你是觉得端坐军中,差遣兵卒去进攻更好,还是自己提剑上阵更妙?” 李白笑道:“你想学哪个,就说哪个。倒也别说都想学,你一天的时辰就那么多,总要分出个轻重缓急。” 虽然青莲剑仙笑得淡雅似仙落凡尘,林稚水还是本能地觉得气氛一瞬间燃烧起来了,他就是那个被架在火上烤的肉。 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为什么要让他遭遇这个! 始皇帝慢慢地浇上油:“朕也是如此想的,总该分个——谁、轻、谁、重!” 林稚水:“……” 其实……你们都是我的翅膀?说这个会不会被打死? 文字世界外,兀然传来敲门声,同时来的还有一句:“郡公可在?浑有事相商。” 亲、亲人啊! 说时迟那时快,林稚水兔子一样蹦了出去,“师父陛下我有事先走了至于先学哪个我觉得我精力够可以两个都学的毕竟我一个人也不能单挑百万妖族也不能只靠十万秦军进攻妖族!”一口气说完,喘都不带喘的。 李白:“……” 嬴政:“……” 出息! 正主跑了,他们也懒得再争下去了。李白朝始皇帝拱手,“白先告辞了。” 嬴政抬了抬酒杯,“恕不远送。” 人刚走,嬴政就顺手泼掉了被他把玩过的酒水,眼角瞥到兵马俑小哥脸上还没收起的担忧,哼笑一声:“怕你家公子左右为难?” 兵马俑小哥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奉承起自家主君,“公子可挂念着陛下呢,又怎会分不清该向着谁?” “行了。朕和李太白都知道如何注意着分寸,你也别帮他苦恼,那小子机灵着呢。”嬴政舒舒服服往椅背上一靠,眼中流露出几分愉悦,“该让他头疼一阵,老师多可不是好事,免得以后又捡几个先生回来。” 兵马俑小哥:“……”公子还是自求多福吧。 过了一会儿,有侍从行来,端端正正捧着一张摊开的卷轴,“陛下,太白先生走之前写了一首诗,说是送给您。” 嬴政勾了勾手指,那卷轴便由四位侍从举着,竖在他面前。 这首诗大概意思是:今天和始皇陛下见面十分愉快,您如我所想之英武,和您起争执也是一件快乐的事。不过,孔子也说过后生可畏,我是那风中的大鹏,林稚水亦不是巢中雏鸟,我有一句话,还请始皇倾耳细听,权势会腐朽人的斗志,自身的本事才是支撑贤才的底气。既然陛下您心气高昂,那我们就一较高下吧,相信林稚水一定会把我们的本事学全,他未来多险,且看大风大浪中,是谁家征帆,能助他横渡沧海! 嬴政看着这首诗,慢慢笑起来,笑得畅快无比,“怪不得林稚水在文章中写你是诗仙,确实仙气傲骨,潇洒狂放。” “好!既然你有这个信心,朕与你一争,又何妨?”</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