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辈》 001 房东大叔 瑟瑟北风吹过,树叶渐黄花草枯萎,用实际行动通知人们秋天快走了,冬天即将来临。 京城的秋天非常短,前一天还能穿单衣单裤,晚上睡觉盖空调被也不冷。可是一夜之后突然间觉得大中午的再套件卫衣都不怎么暖和,更要把厚被子拿出来才能不至于半夜冻醒。 人们有房子、有厚衣服,对于即将到来的冬日并没有很特别的关注,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谁也不会因为气温低了几度而改变。顶多是医院门诊繁忙了些,突如其来的降温让很多人发烧咳嗽流鼻涕,古人不是云了,忽冷忽热爱感冒。 但动物昆虫们就没这么安逸了,它们会不会感冒很难讲,但躲避寒冷却是本能。有些可以挖洞存粮,靠降低自身新陈代谢水平来熬过漫漫冬日;有些喜欢和人类抱团取暖,千方百计的钻进房屋弄个一席之地,只要人冻不死它们就能安然无恙。 还有一些则根据自身条件选择了迁徙之路,俗话讲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京城太冷咱就往南飞,找暖和地方照样吃香的喝辣的,不用让自己受委屈。当然了,能这么干的通常都是带翅膀的,称作候鸟。 但也有比较死心眼的鸟不愿意长途跋涉,不想昏昏入睡,也不愿意委身于人类忍气吞声,干脆换上一身厚厚的羽毛打算和老天爷掰掰手腕。 每当这个季节,京城上空就能经常看到一群群黑色的身影掠过,同时还有高声呐喊。如果人类懂鸟语,肯定会听到齐声高喊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惜人类至今没掌握这门技术,所以只能听到一片哇哇哇,单调中透着执着,要是再来点北风伴奏,分外凄凉。 这些乌鸦来自哪儿夏天为啥不出来鼓噪大冬天的要干什么去普通人不清楚,也没人关注。大人们对此情景习以为常,头都不会多抬,但孩子们可能就没那么淡定了。 “我让你叫让你叫”一个五六岁的小胖墩就站在院子的石榴树下,举着手里的玩具枪不断扣动扳机。一颗颗塑料小球从枪口喷出,直射旁边的三层楼顶,那上面正站着一排羽毛乌黑发亮的大乌鸦。 乌鸦们对于这些黄豆大小的塑料球毫无惧意,玩具枪也没那么大威力,塑料球根本打不到楼顶,大部分都落到屋顶,顺着瓦片蹦蹦跳跳的滚了下去。 “小米粒,你要是再乱崩那个破玩意,信不信我把枪撅了”但有人比乌鸦还生气,院门外端着搪瓷盆的高个子中年男人就冲着小胖子大声呵斥,原本不大的眼睛瞪成了三角状。 这位的打扮有点怪,大冷天的还穿着短袖圆领衫,看样子是真不冷,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汗,脑袋顶上还冒着热气。 “洪叔,我妈说乌鸦是坏鸟”别看进来的大个子表情和嗓门挺唬人,小胖子并没什么惧色,虽然停止了射击,但嘴上显然不太服气。 “我呸,你妈连喜鹊和鸽子都分不清,她说的话你也信看看这是什么”大个子男人也没因为小胖子抬出了妈妈而慎言,嗓门更大了,把手里的搪瓷捅到了小胖子面前。里面装了大半盆豆腐脑,在颤巍巍的卤子上漂浮着几颗红红绿绿的小球,显然不像是作料。 “我不是故意的”这下小胖子真怂了,那些小球太眼熟。 “别管故意还是无意,上面这层归你了,洗手去”大个子男人也没多掰扯,拉开北屋房门气哼哼走了进去。 小胖子一听有豆腐脑吃也顾不上坚持正义了,手脚并用爬上了台阶,跟着大个子男人钻进了北屋,熟络的找到了厨房,在水龙头下凑合冲了冲手,一屁股坐在餐桌旁。 “洪叔叔,乌鸦确实讨厌,叫的很难听”不过看到桌上的玩具冲锋枪之后,又把刚才的话题想了起来,打算在嘴被食物堵上之前再探讨探讨。 “哦,叫的难听是吧你说我和电视里的阿姨谁唱歌好听”大个子男人连手都没洗,从搪瓷盆里往外倒了满碗豆腐脑推给小胖子,自己则端着盆喝,又从餐桌上的塑料袋里拿起个炸糕张嘴就是大半个,但依旧不耽误说话。 “阿姨好听我妈说你唱歌就像老鸹叫”小胖子的速度也不慢,抓起一个糖耳朵就啃,虽然嘴小可气势不弱。 “叫我什么”大个子男人突然伸手在小胖子脑袋上弹了一下。 “哎呦您我妈说您唱歌就像老鸹叫”这个脑夯又响又脆,听着就不轻,但小胖子挺倔强,攥着拳头没让眼泪掉下来,把刚才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愤怒。 “哦,乌鸦叫的难听是坏鸟,我唱的难听也应该是坏人喽”大个子男人聊天、打人丝毫不耽误吃饭,就这么会儿功夫炸糕已经不见了,又抓起一张糖油饼。 “那那那乌鸦不好看”小胖子已经有了点逻辑思维能力,能听懂这番推论,可仍旧不太服气,还在找理由试图反驳。 “你妈说我长得好看吗”大个子男人把糖油饼卷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咔嚓一下又是小半张没了。 “”不知道是血盆大口太吓人,还是怕再挨一个脑夯,小胖子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哦,乌鸦长得不好看就是坏鸟,我长得不好看也就是坏人喽”糖油饼彻底没了,大个子男人的嘴全被塞满,鼓鼓的脸颊像只松鼠,可依旧能说话,还字正腔圆。 “小米粒小米粒”不等小胖子想出答案,院子里传来了女人的喊声。 “妈我在洪叔家”小胖子不再纠结乌鸦的问题了,随便回应了一声,专心致志的对付起手中的糖耳朵,眼睛还盯着塑料袋里仅剩的炸糕,唯恐大个子男人再伸手。 “回家吃早饭”女人的声音靠近了一些,但没接近房门,停在了台阶下面。 “米粒他妈,别麻烦啦,已经吃上了。”大个子男人喝豆腐脑的速度比吃糖油饼还快,仰了两次脖子搪瓷盆就见底了,起身往水台上一放,顺势冲外面喊了一句。 “哎呀,这孩子又给您添麻烦家里做早点了”院子里的女人还是没靠近,好像台阶上有陷阱。 “又不是麻烦一天了,你要再和我客套,这个月的奖金恐怕就得泡汤喽。米粒,吃完把桌子擦干净再把碗刷了,我去洗澡。” 大个子男人拍了拍肚子,好像觉得还不太饱,伸手抢过小米粒的糖耳朵掰下一块塞进嘴里,这才背着手走向了客厅。路过房门的时候用眼角瞥了一下院子里的女人,也没说开门客气客气,径直走进了另一头的卧室。 “小米粒,不许乱跑,别忘了背英语单词”院子里的女人年纪不大,肤色挺白,眉眼娟秀,略施粉黛,配上一身淡青色的套裙很有点都市丽人的味道。 但此刻她的眉头却皱的有点紧,好几次想抬脚走上台阶都又放下了,看到一个身影穿过客厅走进了卧室之后,连抬脚的勇气也没了,只冲着厨房窗户喊了一声就扭头走进了东屋,高跟鞋撞击在方砖上发出清脆的节奏。 “唉,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呀就算把英语当母语说,长大了连乌鸦好坏都分不清又能如何呢”大个子男人并没进浴室,而是光着上身站在卧室窗户前盯着人家的背影,直到把少妇目送进屋才转过身拿起换洗衣服,摇头叹息着进了浴室。 此时清晨的阳光刚好穿透玻璃照在他后背上,映出一副五彩斑斓、挤眉弄眼的大老鼠脑袋纹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2 房东大叔2 没错,那个在时空旅行中想停也停不下来的洪扒皮又回来了。北宋这辈子是他最长寿的一次,足足活到了近二百岁,活活熬死了九位皇帝,才在当时大宋帝国边境的黑海城堡里一睡不醒。 虽然看不到身后事,但他心里很清楚,无论是皇家还是耷拉徒子徒孙们,对自己的去世不仅不会有丝毫不舍,还会欣喜异常。总有个妖孽般的老头子活着,对他们是种无形的压力。 当自己弥留之际又遇到哪些外星人时,本以为这次又得去某个朝代继续搅合,不承想他们终于试验够了,或者是找到了另一只更合适的小白鼠,不再需要自己了。 好在外星人还是挺仗义的,没有卸磨杀驴,把自己又送回了最初开始的时候。梦醒之后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而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院,时间定格在新千年的第一天。 一晃十年过去了,洪涛基本啥都没干,没有生意、没有资本运作、没有合伙人、更没有长远的计划,甚至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 唯一称得上大动作的就是倾尽所有、东拆西借凑了一笔钱,趁着街坊出国定居的机会,把前面的院子买了下来,又用了四年时间才全部翻建完毕。 现在自家的院子已经成了扩大到了两进,要是再能配上一个后跨院,就是最标准的四合院了。可惜这个愿望看起来遥遥无期,先不说兜里比脸还干净,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后面是个大杂院,十多户人家,还是公房。 其实目前的状态洪涛就已经很满意了,这是实打实靠自身能力换来的,比利用重生bug强取豪夺作弊有成就感。能力有限,再多也不求了,只要自己不赌不抽,靠这个院子差不多也能寿终正寝。 新院子的正门就开在湖边街面上,黑漆底色配暗绿色边框,除了一对儿青铜门环没有任何装饰,很难引起路人过多关注。 如果说真有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门口的一对儿青石门当。按照老北京四合院的传统规制,文官家的门当是方的,武官家的门当是圆的,有没有雕刻无所谓。 可洪涛家门口这对门当既不圆也不方,是一对儿动物雕刻。准确的说是一对儿顶盔贯甲、手持兵器的大老鼠造型,雕刻工艺还挺精细,连眉眼啥的都栩栩如生。 老人常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洪涛这辈子不打算再折腾了,主要是失去了对后世的准确记忆,也就没有了叱咤风云游戏人间的本钱。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对于前世的记忆,还不太连贯,去当个历史学家好像也不太够格,只能老老实实混吃等死,顺便再祈求那些外星人不得好死。 但只要是人就有性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洪涛如何装孙子装低调,个性还是无法完全磨灭。整个院子本来规规矩矩,最终在门当上又没忍住,非让工程队按照自己后背上的纹身设计了一对儿武装老鼠,拿着兵器站在门口充当门神,反正不玩点邪的歪的他就浑身难受。 从两只武装老鼠之间穿过就是前院入口,也就是正门。按照传统四合院的规制,正门不仅仅是个门,还是一间到几间房屋,无非就是缺少了南北两堵墙,屋顶立柱都有。 洪涛家也没啥身份,院门只用了一间房,位于院子的东南角。这种布局还有个讲究,取自易经八卦,叫“坎宅巽门”。 具体含义洪涛没多问,他觉得这样弄挺合理,无论从何种角度,站在院门外也看不到院子里面,很好的保护了住户的隐私,但又不显得太憋屈。 院门在东南角,但并不是最角落,东边还有一间房。施工队的师傅说这也是规矩,有了好风水也不能玩命索取,退一步海宽天空,让出一间房就是对老天爷的恩赐表示谦逊。 通常而言,这间夹在院门和东墙之间的房屋都当做门房使用,讲究点的大户人家会有专业看门人,负责看家护院、进出通禀之类的活计。 洪涛全家上下就一口人,还是个大老爷们,好像用不着再雇个门子。但他也没浪费,秉承着居家过日子算计不到就受穷的原则,把这间房的南墙推倒,改成了临街的铺面。 但没有自己经营,而是租给了一对来京打工的老夫妇。男的在街道上当清洁工,负责这一片街面和胡同的垃圾清理;女的守着这间房子,半间当杂货铺半间当居室,顺便还能给院子当门房,只要没有洪涛的首肯,生人一律不许进。 院门西侧还有五间南房,老话叫倒座房。它们的门窗全冲北,冬日里白天太阳照不进来,阴冷;夏日里南风吹不进来,闷热;赶上连阴天如果不注意通风,墙根下面能长出狗尿苔来。 老年间这种倒座房都是给佣人住的,到了现如今随着人口增多也就没了讲究,啥南房北房的,能有间房住就不错了。 洪涛也是这么想的,他把这些房子都租了出去,总共住了五家人。房间里没有厨房和厕所,想做饭、洗漱、方便只能去院子里的公用卫生间和厨房。 前院和后院有墙相隔,中轴线上是座月亮门,讲究点的应该弄座垂花门。古时候说没出嫁的姑娘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门指的是东南角的院门,二门指的就是这座月亮门,它把四合院分成内外两个独立的空间。 家里的男主人一般都在前院会客,妇孺则要规规矩矩的待在后院里生活,也叫内宅,和皇帝的后宫是一个意思。除非特别交好的亲戚朋友或者长辈来了,随便进入别人家后院是很没礼貌的行为。 现在洪涛家的内宅就不怎么太平,居然有人秽乱宫闱 穿过月亮门不是院子,而是一圈回廊,沿着回廊向东是三间厢房带单耳房,向西是三间厢房带单耳房。顺着回廊从东西两边都能绕到后院北侧的正房,碰上雨雪天气就能利用回廊进出,避免在院子里踩一脚水。 东厢房耳房和西厢房耳房原本的门已经被堵上了,改成了在南侧开门,方便前院的住户进出。门上挂着白漆牌子,东侧上书两个大字厨房西侧则是三个大字卫生间字体飘逸无形,随心所欲,谈不上啥字体,好就好在只要有小学中文水平就能看懂。 这里就是全院的公用卫生间和厨房,洪涛很心疼好不容易翻盖的房子,不允许倒座房的租户在房间里生火做饭,更不让加装卫生间。 但这个规定只适用前院的租户,后院的东西厢房租户不在这个范畴之内,因为东西厢房不零租,想租就是三间一起,里面自带厨房和卫生间。 站在月亮门内的回廊里微微抬头就能望见院子北面的一排房子,它们不光比其它房间高,进深也大。东西厢房只有一层台阶,倒座房干脆没台阶,北房则有三层。要是再弄一圈汉白玉栏杆,很有点小型太和殿的感觉。 这排房子才是四合院的核心,也是整座院子里地基最高的所在。按照中国人的传统,里面居住的必须是主人,也就是洪涛本人。一共三间正房加左右四间耳房全由他一个人祸害,打着滚住都够了。 其实按照小舅舅的意思,买院子不反对、重新翻盖也不反对,但不赞成洪涛把房间零散租出去。零租不如整租价格高,和这么多陌生人住在一个院子里,日久天长的也容易生出事端,纯属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小舅舅说的道理洪涛当然懂,但他不愿意去楼房里当鸽子。院子中间的石榴树还是小时候父亲带着自己种下的,现在已经有成人胳膊粗了,去年自己又在前院用木条搭了个葡萄架,两棵冰葡萄长势茁壮,再养个一两年就能铺满半个院子。 到时候自己可以躺在葡萄架下摇着大蒲扇,听着石榴树上的鸟鸣,吹着后海袭来的微风,睡个午觉岂不美哉。住楼房倒是干净利落,可惜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适合自己的性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3 房东大叔3 要问为啥非要把院子租出去,难道说关起门来自己住不好吗这还真不是洪涛耐不住寂寞想找点人气,在老旧f区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气,多到想躲都躲不开的地步。别说弄个四合院,就算挖地洞钻下去也照样离不开左邻右舍,除非不吃不喝。 出租房屋的决定原则上讲是被迫的,为了买院子洪涛把家底都掏空了,还借了一屁股债。翻建院子的费用一点不比买院子少,就算小舅舅和大姨夫不催着还钱,洪涛也不想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拖着。 但他也不想因为钱再去折腾,做买卖就离不开合伙人,有自己这个几世为人的妖怪脑袋想赔钱都不容易。一旦赚钱了,无论是合伙人还是员工有意无意的都迫切需求做大做强,然后又走上了前几辈子的老路,踏上就别想回头。 上班给别人打工这个念头洪涛连动都没动过,不是因为懒,而是真不适合朝九晚五的生活,更无法忍受被一群蠢货挥来指去,用不了几天就得翻车。与其到头来弄个里外不是人,干脆就别开始多好。 做不成买卖又不愿意上班,也不见得无法挣钱,比如说在家炒炒股啥的。那玩意不需要合伙人,也不用听别人吆喝,最适合重生穿越人士了。 可惜现在是2010年,洪涛翻遍了记忆也没找到有关股票走势的信息,靠他的脑子和眼光别扯了,那样会把这座院子用光速赔掉的。 反正洪涛思来想去也没找到适合自己的职业,干脆一咬牙一跺脚当起了寓公,或者叫包租公,京城通常称为房东。 这个工作其实挺适合洪涛的,他二皮脸嘴碎子,从来不愁和人掰扯,为了一个月十块钱的水费能说一下午,把南极洲冰川融化的原理抬出来也得让租客把钱掏了。 他是个混不吝,要论单打独斗除了泰森谁也不惧,一般二般的人还真弄不过,碰上同样混蛋的房客,也不怕对方玩楞的。而且他有的是时间,消耗战更不是问题,你能天天来他家搅合,他就敢天天去你单位、公司、店铺、家里坐地炮,看谁耗得过谁。 他还是个地头蛇,年轻时候在这一片就是出了名的混子,认识的人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找不到的。 另外他家亲戚还有在公安口工作的,派出所都成他家厕所了,说进就进想走就走,只要不出大伤残,打个架拌个嘴啥的很少吃亏。 他更是个重生者,好歹也是当过洪涛斯坦的主儿,全世界都快跑遍了,干过的事儿、见过的人数都数不过来,非常清楚什么时候该讲法、什么时候该依靠关系,分寸拿捏得想不准都不成。看一眼、聊几句,基本就知道对方是个啥路数,想忽悠他基本没可能。 在权衡了利弊之后,洪涛只能硬着头皮走上了这条不怎么光明也不太黑暗的小路。不过他有个规划,打算先辛苦几年把债务填平,然后就只靠前院收租。按照京城的房租水平,五间房怎么也能混个吃喝不愁了。 同时他也给租客定了几条规矩,不符合这几条的坚决不租,给多少钱都免谈。 第一,个人卫生习惯不好的不租。无论男女老幼,只要平时太邋遢就免谈。 第二,个人信息不完整的不租。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生育证、工作证啥的越全越好,如果有离婚、更换工作的情况也必须提前通知,否则就不再续约。 第三,无法承受一年一交房租的不租,啥三个月半年的,真没闲工夫去和房客隔三差五磨嘴皮子,这也是对房客质量设定的硬性门槛,经济实力必须要考虑,不能因为钱给自己添麻烦。 第四,不接受试租期的不租 洪涛为了给自己减少麻烦可算绞尽了脑汁,刚开始设立了十多条死规定,可是写完一看,这尼玛不成霸王条款了嘛,权利都在自己一边,租客成了受气包。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看到这样的租房合同,先不聊价格,光这些不平等条约就能气死。 所以他干脆把死规定缩减成了三条,然后加了个试租期。 啥意思呢就是无论租客条件多好都得先试租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双方互相观察磨合,谁都有权随时提出中止合同。过了试租期之后双方才签订正式租房合同,到这时就得完全按照合同规定执行了。 这样做就是怕租客太会装,说得好好的,结果合同一签就原形毕露,到时候就算自己不怕麻烦、能把人赶走、不会承担损失,可麻烦终归是麻烦。洪涛不想因为出租房屋整天上蹿下跳,说白了吧,他就是想躺着挣钱,不光不受累还得心里舒服。 可话说回来了,这种条款会有人答应吗洪涛可以很负责的肯定,必须有,还不在少数。理由很简单,咱的房屋质量好,磨砖对缝、又高又大,冬暖夏凉,空调、暖气、厨具、家具、电器、网络一应俱全。 想绿色环保出行,门口就是公交车站,地铁站也距离不远。愿意自驾更好,倒座房南墙外就可以停车,算是住户自用,保证没有协警来贴条,对面还有警务站和n多摄像头,二十小时在岗,比正规停车场还安全。 光房屋质量有保证、交通便利就完了吗远远不够日常用品门口的小卖部就有卖,嫌档次低品种少也没关系,步行几百米就是地安门大街,好歹也算条商业街,足矣满足日常需求。 光满足了吃喝住行就算好吗洪涛还会说不。那只是基本生活需求,咱这里高级就高级在除了基础之外还有更多,比如娱乐。 无论春夏秋冬,只要你想,就可以和家人一起漫步在后海岸边,一分钱门票也不用花。试想一下,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市中心,还有什么地方能如此惬意 不爱看自然风景,也觉不出湖边漫步有什么意思。酒吧街听说过没后海岸边一圈都是,天色渐暗时它们就会五光十色,把白天宁静祥和的后海打扮得无比妖娆。从人均几千的高档大坑到点瓶啤酒就能坐半宿的平民小店应有尽有,能享受什么就看您钱包有多厚了。 要是还不满意也没关系,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正大光明的和房东提,就算长夜漫漫孤枕难眠,这位房东也能婉转隐晦的指点几家有特殊服务的酒吧,还能把近日价格倾囊相告,不敢说去了就打折,不挨坑是有保证的。 吃喝住行连带娱乐都有就够了吗洪涛依旧要说不。在京城里租房的人群百分之九十九是来打拼的,其中比较成功的全都拖家带口,最少也有个孩子。 对于这种家庭来讲,单纯的吃喝住行和娱乐已经不能满足需求了,孩子上学的问题必须提上日程,而且是重点议题。 两口子背井离乡来、寄人篱下为的就是让孩子将来有个更好的平台,宁可多花钱也得找个能上好学校的机会。在城区里想上好学校,除了父母要有居住证之外,常驻地是否在学校招生范围之内也是非常非常非常关键的,尤其是小学。 这时候洪涛就会拿出一份去年的招生简章,满脸笑容的向租户介绍这个院子的优越性了。 鸦儿胡同小学历史很久远,解放前是私立崇实第二小学,现在是区重点。别看还够不上顶级一流小学的门槛,但它的对口中学里有三中、四中、十三中、三十九中、一五六中、一六一中。 在xc区的中学排名里,四中第一、一六一第五、十三中第六、三中第九,厉害不全在前十名之内。 别急,再往下看,一五六中排名十一、三十九中排名二十只要你孩子的运气不是太次,大概率会进入这几所重点中学。 就算最终被派到了民办公助的三帆中学也不是末日,这所学校是师大二附中的初中分部,师资力量一点不比重点中学次,升学率也是很高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4 房东大叔4 这么全方位优秀的房子肯定便宜不了吧这就要看从什么角度衡量了,如果和普通平房相比确实贵,现在附近一间十二平米左右的平房外加自建厨房,月租在一千块左右。 洪涛院子里的倒座房面积不到二十五平米,院内有公用厨房卫生间,零四年的时候月租金一千五,到一零年已经涨到二千五了,还得是年付。 后院的东西厢房各三间,居住面积七十平米不到,带卫生间和厨房。零五年第一次租出去的时候月租金三千,现在已经涨到了五千五,同样是年付。 如果洪涛不太挑剔房客,只追求租金的话,价格还能上浮至少四分之一。可惜他自己还住在院子里,真忍不了某些租客的习惯,只能眼看着高价从眼前溜走。 五六年间在这个小院里住过的至少有五十户往上,其中能通过第一个月试租期的不足百分之二十,绝大多数是洪涛看不顺眼中止了合同,也有少部分是看洪涛不顺眼主动离开的。 说起租客,洪涛有满肚子的经历和经验,而且不止一世的,也不止一城一地,从南到北、由东至西、国内国外、男女老幼、孑然一身、拖家带口 先说说外国人吧,洪涛家附近也有不少私人房屋出租,有的是父母、儿女不在了,有的干脆就已经搬走了,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京城房租又不低,租出去补贴补贴家用。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有个相同的习惯,不太愿意租给外国租客,委托房屋中介的不算。为什么会有这种习惯呢,原因很简单,双方为人处世的习惯差异太大,互相都不太放心。 c区里出租自家房屋的一般都是中老年人,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的见识确实不如年轻人多,可能一辈子都没和外国人近距离接触过。年轻时代受到的教育基本上都把外国人描绘成了洪水猛兽,最次也是潜伏特务。即便这些年舆论已经不这么宣传了,可世界观这玩意一旦养成就很难完全转变,很多中老年人对外国人是从骨子里就抗拒。 抛开这种心理因素,剩下就是生活习惯了。京城胡同里的老人比较热情,也比较八卦,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院子里刚搬来户人家,不出一天,这家人的工作、学历、成员、政治面貌、社会关系等等资料就会被左邻右舍全给套出来。你不回答还不成,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套路把你逼到墙角,要不坦白,要不就把街坊邻居先得罪光。 但外国人通常都比较忌讳这些问题,尤其是刚到中国不久的,一上来房租还没聊明白呢,就先问了一大堆个人问题,让他们有点不知所措。警惕性高点就会怀疑房东是不是有别的企图,这时候房子就算不要钱他们都不想租了。 房东这边也一样,旁敲侧击的问了半天,结果对方是滴水不漏,一点面子都不给,除了挫败感之外,还会加深不信任程度。大多数房东都不是急等着用钱,宁可少收几个月房租也不想租给不知根底的人,而且城区里的房子根本就不愁租,何必去惹这个麻烦呢。 说实话,这种担忧也不过份,如果和外国租客相处的不太融洽确实容易产生矛盾。他们习惯在谈合同的时候把一切问题都写在纸面上,然后大家各自按照约定执行,谁也别打算占便宜,谁也都不吃亏。可国人讲究的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很多事不习惯写在纸面上,玩的是约定成俗和心到神知。 这下就麻烦了,一旦出现矛盾,外国租客就会拿着合同仔细找,上面没有的规定他就不认。房东则会觉得租客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肯定是故意装孙子欺负人。 赶上脾气都不太好的很快就能吵起来,脾气不那么爆的事后也互相看着不顺眼。你说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可能像楼房那样关起门来谁也不认识谁,总要有互相接触。 一来二去矛盾就会加深,就算不吵架,合同到期之后也不会再续。下次要是再赶上外国租客,这位房东肯定不会再租了,而且一传十十传百,外国租客不好相处的恶名很快就会传开,别的房东也会引以为戒。 外国租客好不好相处其实无所谓,能跑到f区租房的外国人也真不多,一点不影响出租率,重点还是国内同胞。 那国内同胞是不是麻烦就少了呢这玩意得看运气运气好的话,恨不得一分钱不涨也愿意让租客长期住下去,运气不好的话,把房子点了的心的都有。 但更多的还是运气既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有矛盾也有理解,有麻烦也有乐趣的综合体。真不是一两句就能描述清楚的,也无法用好坏来区分,更辨不明到底谁对谁错。很多事情都得看立场,站的立场不同道理往往就不尽相同。 洪涛倒是没遇上太操蛋的租客,但他见过街坊家的遭遇。看上去文文静静、利利落落的两个年轻姑娘,据说还是小白领,搬来的时候碰过面,说话也挺客气的。 不光洪涛是这种印象,房东大婶对这两个房客也挺满意,刚开始还每个月来看看,后来干脆就不怎么来了,房租啥的也都是按时转账从不拖欠。 住了不到一年,春节前两个女孩回老家了,正好赶上街道给各家各户免费检修电暖气,房东大婶不得不回来,一开门高血压就犯了,要不是有街道干部跟着估计就得躺地上。 听到救护车响,洪涛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出去,想看看大过年的又是哪家人倒霉了。要是赶上关系好的就过去问候问候,如果是关系不好的赶紧回家多炒两个菜,中午喝一口庆祝。 然后他就开眼了,差不多四十平米的两间房连厨房带卫生间,愣是没找到一条坦途,满地都是生活垃圾,什么都有。 卫生间的马桶就像被烟熏了一样呈现出晶莹的象牙黄色,洗衣机的下水管不知道为啥从下水道里拽了出来,就扔在地面上,排放出来的水半个月了也没干透,把客厅的木地板泡得变了形,鼓鼓的像是波浪 冰箱插着电但门开着,已经不制冷了,好在是冬天温度低,里面的残存的食物还没完全腐败;液晶电视倒是还能看,可机顶盒不知道怎么弄碎了,电路板顽强的耷拉着,质量真不错,重伤都没下火线;空调室内机的出风口栅格没了,外壳还有被火燎过的痕迹。唯一完好的就是卫生间里的电热水器,可出水管上挂着一兜子洗发水护发液,已经被重物坠的有点漏水了。 再看看家具,布艺沙发外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上面还有斑斑血迹。洪涛一点没往歪处想,百分百肯定那就是人血,女人血 壁柜的门掉了一扇,好像是合页断了,这倒不算大毛病,也不见得是租客的问题。可另一扇门上的大镜子是怎么碎的必须得问租客,还有就是柜子上那些贴画商标啥的。好好的白色柜子现在都快成国际货物箱子了,能不能完整揭掉不伤漆面是个高深的技术问题。 最牛逼的还是茶几上的烟灰缸,那里面的烟头一层层交错盘旋上升了足足一尺高,不仔细看以为是个菠萝呢,浓郁的烟袋油子味儿连洪涛这个老烟民都不敢深呼吸。 厨房更别提了,抽油烟机的废油壶早就满了,正在慢慢往下滴落着粘稠的液体。墙壁瓷砖能当白板用,拿手指轻轻一抹就是一道子,不知道的以为是进了烧烤店后厨。洗碗池里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盘碗,还放了半池子水,如果不是冬天估计里面都能长出鱼虫来。 家具、地板、电器毁了、脏了并不算可怕,大不了花钱再买,可窗帘、沙发上的烧灼痕迹就太吓人了。它们都曾经阴燃过,然后被人熄灭了。电暖气更是重灾区,上面的涂层都黑透了,不知道是啥玩意被烤糊了。 这里可是f区,一旦失了火就算救援再及时也得殃及邻居。烧了房子、装修、电器、财物啥的肯定得房东先行赔偿,可要是把人烧死了呢这恐怕就不光是赔钱能搞定的了,搞不好就得把一辈子家当都搭进去都不见得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5 房东大叔5 退租,必须退租,给多少钱也不租了 街坊大婶从医院回来第一个就找到了洪涛,明确表达了意愿。为啥找洪涛呢,因为她老伴走得早,当初因为房子问题和两个女儿闹得不太愉快,碰上这种事儿想让洪涛给拿个主意,俗话讲远亲不如近邻嘛。 对,不光要退租,连押金也不能退 洪涛二话没说就给大婶当起了主心骨,他整天闲得五脊六兽,碰上这种闲事必须插一腿。况且这也不算管闲事,大家都是房东还是邻居,立场肯定得站稳,顺便再通过这件事给自己家的租客敲敲警钟。 过完正月十五,两个姑娘从老家回来了,带着大包小包一开门,发现门锁的密码被换了,立刻就给房东大婶去了电话。大婶也没说什么,很快赶了过来就在洪涛家展开了谈判。 这时候洪涛才算见到了两位姑娘的真面目,一听要扣押金,她们立刻揭下了文静的面皮,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八度,各种推诿、抵赖不认账,非说那些家具电器原来就是坏的,如果不是她们俩素质高,早就该让房东大婶更换新的了。 除非大婶能拿出证据证明是后期损坏,否则不光不能扣她们的押金,还得继续执行合同,直到她们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家。房东大婶当然是不能答应的,有了洪涛帮衬她的底气也硬了,咬死了必须扣押金,只给一周时间搬家,首次谈判不欢而散。 但眼下两个姑娘进不去门,大冬天的也不能露宿街头,干脆就报了警。电话刚挂断警察也来了,街对面就是警务站,太慢也说不过去。 两名警察听完双方的叙述,又进屋看了看现场情况,然后撂下一句话这种民事纠纷最好私下解决,解决不了的找法院,只要不出治安问题就不归派出所管。 这个结果洪涛事先预料到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派出所能管的事情就越来越少。记得小时候,家里两口子吵架不听居委会劝解,派出所的民警照样到家里做工作,还不听就向双方单位反映,尽可能把社会矛盾扼杀在摇篮里。现在可好,只要双方不动手打架基本就没人管了。 两位姑娘一看报警也没效果,直接就打车走了,几个小时之后带着三个大小伙子返回,根本没搭理洪涛,直接去了街坊的院子里打算破门而入。 这次该轮到洪涛报警了,打架是不对的,这个年头用武力解决问题成本太高了,打输了住院、打赢了赔钱,怎么算都亏。 来的还是上午那两个警察,处理办法依旧是没办法,只是告诫双方冲突不要升级,解决矛盾要依靠法律,该去法院告就去法院,但最好还是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然后双方就去了警务站,在警察的主持下展开了第二次谈判。最终还是房东大婶没抗住,她是真没精力成天斗智斗勇,自认倒霉不要押金了,但房屋必须收回,只给一周时间搬家。 两位姑娘到此也没说过一句软话,更没承认过己方有错,见到房东大婶服软了,非但不让步还咬死了非要住到合同期满再搬。 这时候警察真看不过去了,他们也知道洪涛不是个老实人,越闷在一边不吭声就越容易出乱子。房东大婶吃不吃哑巴亏他们管不着,但管片里如果出现了治安事件,对他们的工作还是有很大影响的。为了减少麻烦,两个姑娘被叫到警务站外面单独谈了十几分钟,以警方的立场摆明了利弊之后,才算是让双方各让一步,平息了这次纠纷。 把房子交给中介吧,少挣点落个省心,再这么闹一次,我这条老命也就快交待了。 大婶收回房屋之后又登门感谢了洪涛的仗义出手,不过也做出了一个无奈的选择。其实很多房东之所以把房子交给中介出租,大部分都是因为类似的理由,怕麻烦。 等房子到了中介公司手里也不是没麻烦了,而是他们有精力也有能力克服这些麻烦。然后就该租客倒霉了,能斗过中介公司的租客怕是没几个,吃点亏也得和房东大婶一样忍着,维权的成本太高了,高到一般二般的人根本承受不起。 那洪涛为啥不怕麻烦呢原因太简单了,他本身就是个大麻烦,再多点麻烦非但不会烦,还会让他的生活过得更丰富多彩起来。 另外他也具备避免麻烦的能力,有句话讲的好,就怕流氓有文化洪涛具备流氓的一切能力,同时还拥有足够的法律知识和社会实践经历。 他的出租合同和中介公司的霸王合同没啥区别,说不定更甚,都是找专业律师起草的,从法律层面占尽了先机。租客如果不打算讲理也没关系,想像折腾房东大婶那样折腾他基本没可能,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玩这个游戏。 可以去你单位、公司、店铺里用合法方式恶心人,还会把这些场面弄成帖子视频发到网上去,更可以和你同事、领导、家里人联系,弄的你上上下下、单位家庭全都鸡犬不宁。到时候可就不是扣押金那么简单了,不把你工作折腾黄了不算完。 你身强力壮还有不少老乡朋友太好了,他就等着你动武呢,不用多,只需一下,他就能被打成脑震荡、胃出血、骨裂、角膜脱落之类的伤势,到底会是哪种得看他在医院的朋友喜欢哪种,分分钟开出医疗鉴定,还不是假的,各种检查手段都可以上。 这时候警察可就不会和稀泥了,无论你有多正确的理由也得立马拘传,这已经构成了轻伤害,完全具备刑事案件立案条件,等待你的最次也是判缓,然后还得丢工作。 赔钱洪涛坚决不会要,他会义正言辞的告诉警察,咱不是为了钱,也不是碰瓷的,咱就是要捍卫法律的严肃性 怕不怕把人逼急了玩命如果真有这样的人,洪涛会跪在地上恳求他赶紧给自己来一刀吧,如果真能把自己弄死,不再在时光里来回来去乱跑了,自己会感谢他八辈祖宗的 也就是没有自杀的勇气,否则洪涛早就站在房顶上自绝于人民了。他琢磨着如果死的次数多了,天上那些家伙一烦,也就把自己放了。 可惜这么多预案洪涛一次也没用上,为数不多几个在试租期里敢呲牙的租客,刚看到他的眼睛变成三角形就失去了再争斗下去的勇气。那张脸太挂相了,放剧组里演个被人民民主专政铁拳打击的坏分子都不用化妆,甚至不用把正脸都拍进镜头,只需给个侧脸特写就足够了。 但小院依旧是住的满满的,只要有人搬家,招租的牌子只要一挂出去,想来看房的电话就会响个不停,还不用担心是中介公司的探子,附近五六家中介都让洪涛亲自登门骂遍了。 态度好点保证以后不再化妆骚扰的就井水不犯河水,胆敢口吐半个不字就等着隔三差五换玻璃吧。有啥摄像头也没用,洪涛有一手百步穿杨的弹弓技法,号称袖里乾坤,大白天开着车路过,稍稍踩一脚刹车,就能抽冷子来一下,防不胜防。 你就算知道是谁干的也没辙,没证据告到哪儿去也不算数。更不能打击报复,洪涛家街对面就是警务站,算上他在院门口自己安装的,附近五十米之内能有七八个不同用途的摄像头,估计走路放个屁都能被拍到。 中介公司就算再半黑不白那也是买卖,凡是需要开门的买卖就没有不怕麻烦的,他们欺负普通百姓靠的是人多力量大,可这招到了坐地炮、滚刀肉、文化流氓身上就失效了。 事情就这么怪,双方闹得这么僵,按说应该老死不相往来,结果洪涛还成了中介公司的优质客户,凡是他介绍去的租户,中介公司通常都会把坑人的手段收一收。 而中介公司手里有了比较挑剔又不太好打发的租户,也会请洪涛帮忙当个托儿,带着客户来院子里假装转转,然后把房租说成天价,故意把客户吓跑。双方非但没有了仇恨,反倒成了松散的生意伙伴,用古人云,就是不打不相识。 对于这种结局洪涛并没什么意外惊喜,世间万物他都看透了,就一句话,欺负软的怕硬的从细菌到植物到动物再到人类,有一个算一个,无论有意无意,实质上全是在这样干。 房东大婶为啥吃了亏没地方讲理说白了就是她弱。假如那两个姑娘换成是洪涛的租客,不把她们折腾得大姨妈紊乱洪扒皮就改跟她们的姓,估计到时候她们也就不和洪涛呲牙了,整天大哥大哥叫得亲极了,从老家回来还得带不少土特产。 很多租客为什么都被中介公司明着坑,结果依旧找不到讲理的地方还是弱啊,假如全换成洪涛这样的租客,房屋出租业务也就别干了,挣那点钱还不够换玻璃的呢。但凡一次没忍住动了手,齐了,公司法人瞬间就多了个比亲爹还亲的爹,等着养老送终吧。 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弱就是原罪,谁感觉到了不公那谁就是弱,想办法强大起来,无论手段,否则这种感觉会伴随一生。或者干脆练就一副好脾气,试着说服自己忍气吞声,别无它法。通常来讲,后者更容易办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6 房客 说完了房东,洪涛院子里的租户也都挺有特色。 西厢房住着两个美国鬼子,和洪涛年纪差不多,戴眼镜的大个子叫戴夫,谢顶的矮个子叫谢尔曼。 他们俩是京城一家英国红酒培训机构的高级职员,具体工作大概就是蒙中国调酒师的钱,花好几万学个啥英国品酒证书,就能在国内红酒行业里高人一等了。 听着挺不靠谱的吧品酒师靠的是天赋和严格培训,哪儿有学半年就成材的。但人家公司业务开展的非常不错,这俩孙子每个月工资能顶院子里八户人的所有房租。 每次洪涛想起这个茬儿就忍不住想涨房租,但成功的次数很少。因为戴夫和谢尔曼不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他们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当初洪涛家院子里不是住着一对儿美国外教嘛,人家六年前就辞职回国了,临走前特意从类似同乡会的组织里帮着找了这么两个房客继续贡献房租,算是对洪涛这位异乡房东的感谢。 这两人原本租住在亚运村一带,好像对居住环境不太满意,看完洪涛的院子之后很感兴趣,又花了两天时间在周围转了转,立马就签了长期合同,房费一年一付、押三个月房租。 刚开始洪涛还以为是山姆夫妇从中担保才让他们俩如此果断,后来慢慢混熟了才无意间得知了内情。 合算这两块料和山姆夫妇并不是太熟,在美国也离着十万八千里,从来没见过面。愿意租住这里,除了房屋质量不错、交通便利、距离单位更近之外,最主要的就是看中了后海沿岸的酒吧街。 他们非常喜欢没事去坐一坐,弄两瓶啤酒就能耗好几个小时,没其它原因,就是习惯了。另外这两个孙子都是单身,老家有没有媳妇不清楚,他们自己说没有洪涛不置可否。外国人骗人比中国人还狠,根本不拿撒谎当回事儿,更不觉得上帝会降罪。 单身壮年远在异国他乡,总会有个人生理问题急需解决,于是酒吧就成了戴夫和谢尔曼解决生理问题的最佳场所。不光他们喜欢异域风情,很多泡吧的中国姑娘也喜欢,双方很容易一拍即合,然后小院西厢房里就经常能看到不认识的姑娘进出。 洪涛制定的租房规则里没有不许带异性回来的条款,他觉得这样做不人道,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安全问题。流氓除了怕警察之外必须是谁也不怕的,怕了就不配当流氓。 更何况流氓也有生理问题需要解决,自己去找吧说实话,真没戴夫他们找的质量好,无一不是大学生和白领,但凡有一点职业选手的经历,不用自己挑理他们俩这一关就过不去。 最主要的是人家更喜欢聊人生感情,从不提报酬,这就大大升华了洪涛的灵魂,顺带着也就不用操心会不会有警察登门造访,这么单纯的友谊,站大街上向每个路人喊一遍都没毛病。 但纯洁友谊的次数一多,每到提起房租上浮问题时,两位洋孙子就会适时的介绍一两个更单纯的女性朋友给洪涛认识。京城爷们都好个面子,俗话讲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么客气咱也不能太见外。 东厢房里住的小寡妇姓纠,名佳颖,三十有五,山东大学管理学院会计学专业,任职于京城大望路附近一家会计师事务所。 洪涛刚看到她身份证时半天没敢念出口,生怕错了被人笑话,回家偷偷上网查了查才确定真有这个姓,还是个古姓,起源于齐桓公之兄公子纠。巧了,纠佳颖就是山东淄博人,当年的齐国国都。这要放到欧洲大陆上,保不齐就带着贵族血脉呢。 纠佳颖有个独子叫纠悦,小名米粒,就是拿着冲锋枪打乌鸦的小胖墩,今年刚六岁,正在鸦儿小学的学前班就读,转年就可以上一年级了。 纠妈妈是个持证的中级会计师,好像还有统计证,收入应该不错,但生活非常拮据。不对,不应该叫拮据,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偏。 她的绝大部分收入都花在了小米粒身上,自己却省吃俭用,除了几套上班必须撑门面的套装之外,整年也见不到买新衣服新鞋新首饰。不过她很会收拾打扮,只要出门身上必须特别利落,家里也很整洁。 而且她还是个工作狂,早出晚归经常加班不说,回家之后还总带着一大堆文件写写算算,客厅里的灯光经常亮到半夜。 之所以这么玩命工作,原因洪涛心里清楚,百分百还是为了小米粒能上个好学校。如果没有这种刚需,纠妈妈在见到自己第一面之后就该远离的,当时她的眼神里分分明明的写着两个字流氓 可两天之后她居然一个人主动登门拜访,聊的全是一个事儿,想百分百确定租住在这里之后小米粒能否进入鸦儿胡同小学就读。 洪涛当然没敢妄言,第二天特意跑到区教育局找熟人把有关小米粒入学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各种要求原原本本记录下来,还把哪些条件符合、哪些需要托人、哪些费用是必须都注明,再给纠妈妈传真到单位。 纠妈妈第三次登门时不光带着小米粒,身后还跟着一辆搬家公司的厢式货车。这位也是个急性子,租房合同还没签呢就先把家当搬过来了,丝毫没考虑过房东如果借机涨价狮子大开口该咋办。 洪涛当然不会挣这种缺德钱,连自己找人帮忙通融入学资格花销的费用都没提,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政策不变,小米粒到岁数必须能进入学前班,还把这一附加条款注明在租房合同上,做不到就让她们母子俩白住。 等小米粒的学前班顺利上了,洪涛却丝毫没感觉到纠妈妈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好转,平时有事儿只肯在院子里说,既不敢进入北屋半步,也不愿意请自己去她屋里做客。 为啥会这样洪涛就不想问了,无外乎是脸的问题。戴夫和谢尔曼刚搬来时也紧张了半个多月,推自行车不小心剐掉一块石榴树皮,不等自己张嘴问就主动拿出一百块钱登门赔偿。换成个来京城打拼的单身妈妈,要是毫无异样还能和自己有说有笑,那该紧张的就是自己了。 可大人的心情没影响到孩子,小米粒正好到了人嫌狗不待见的年纪,整天就闲不下来,纠妈妈又不许他踏出院子半步,满院子里又没有同龄人玩耍,个中滋味别人能不能理解不清楚,反正洪涛感同身受。他小时候就是独生子女,品尝过孤独是个啥滋味。 洪大善人能见死不救吗肯定不能,于是就略施小计,先把电脑游戏祭出来打算给小米粒增加个玩具。但纠妈妈知道后非常婉转的提出了严重抗议,不希望儿子沉迷于游戏而忽视了学习。小米粒的将来是冲着重点中学、重点大学去的,每分钟都不能耽误 一计不成,洪涛也没灰心,怕电脑游戏耽误学习,那就换个正能量比较足的,围棋这次不能再说玩物尚志了吧,学校老师也说了,要为孩子至少报一个课外兴趣班,其中就有围棋。去外面报班要交钱,咱免费教,还随时随地。 这次纠妈妈没辙了,捏着鼻子允许小米粒周末到房东屋里学围棋。可问题又来了,小米粒真不是下围棋的材料,别说围棋了,个把月过去连五子棋也没学会。 眼看纠妈妈又婉转的提出了对自己围棋水平的质疑,洪涛只好再换一招,英语这玩意可是个大杀器,当纠妈妈听到洪涛用英文给小米粒翻译新闻联播时,估计牙都快咬碎了,也没再提什么放学要在屋里温习功课的事儿,周末才能去的房东大叔屋里玩的规矩也荒废了。 今天是周六,纠妈妈依旧要早早出去工作,可学校放假,小米粒就成了累赘,于是房东大叔又一次成了英语家教兼保姆。洪涛越是对小米粒好还不图报酬,纠妈妈的心就越虚,院子里碰到眼神都是飘的,不敢直视。 可她无法抗拒生活的压力,除了必要的生活费之外,孩子的学费要提前攒够、各种额外支出也得准备好、课外班更是不小的支出。别看她工资不低,可要想一个人供孩子到大学毕业,不玩命挣钱真不太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