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美人》 正文 第一章 死生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一九五零年六月二十五日,朝鲜战争爆发。美军出兵干涉,并越过三八线,后侵入中国领空,轰炸丹东地区。十月八日,朝鲜请求中国援助,中国政府做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决策,迅速组建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参战。 一九五零年十一月十一日,顾祯跟随二十军渡过鸭绿江秘密进入朝鲜作战。 一九五二年十月,二十军军长张翼翔率部班师回国。顾祯,未归。 “长津湖之战,我军虽胜,但伤亡惨重,阿祯……恐怕已战死沙场,但,没找到尸体。”苦苦隐瞒了三个月,张翼翔还是没架住妹妹的逼问,道出了残忍的事实。葛萦直觉心脏一阵搐疼,眼前一黑,顿时晕厥在地。 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五日,除夕。 顾乐绥从海市赶赴辽城,一路颠簸,终于在除夕这一天到达丹东,想是老天爷故意安排的吧,让她正好在团圆夜和生死未卜近半个世纪的外公团聚。外婆和母亲的毕生夙愿终于要实现了,可是,她们却再也见不到了。想到这儿,乐绥不禁满心惆怅。 乐绥站在鸭绿江边,焦急地等待着,再过一会儿,那个替她找到外公的友人会送来外公的具体住址。凛冽的江风如刀子般往脸上刮,乐绥却毫无冷意与痛感。此刻她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哟呵,这是哪家的姑娘?” 乐绥一惊,忙回过头,竟是一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的,裹着看不出颜色的大衣,因天寒整个人缩着,听他语气轻慢,乐绥心生警惕。 “这天寒地冻的,大妹子怎地不窝在家里大团圆,在这儿来受刀子风?”中年男人紧盯着乐绥,一边轻佻得发问,一边向乐绥靠近。 乐绥心下一紧,急急往后退,环顾四周,也只有滔滔江水和衰败的枯树,难道今日……乐绥不敢往下想,此刻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能干瞪着对方。 中年男人看乐绥长相不俗,穿着不凡,的确起了歹意。想他穷困潦倒,孤寂半生,倒也是烂命一条,平日里便是不安分的人,今晚又怎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中年男人瞅着乐绥,嘴角早挂起了猥琐的笑容,心中也在打着龌龊的算盘――看这大美人似在等人,赶快了事为好!就算是抢点东西回去打打牙祭也是好的。这样想着,中年男人忙三步走作一步逼近乐绥,而此时的乐绥早已退到再无可退之处。 中年男人一把抓住乐绥的手臂,乐绥忙抬起脚狠踢男人的胯部,男人吃痛,狠狠地推了一把乐绥,不料身后就是滚滚江水………… “铛――”2000年的第一记钟声响起,而乐绥却沉入了冰冷的水底。 苍茫云海间,乌云遮了几分冰凉月色。月下江水走过了千年沧桑,消融的炮火和血泪似是从未存在过,涛声依旧,花颜不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章 逃婚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明天启五年,金天命十年 林丹汗遣使会见莽古斯台吉,欲聘科尔沁女海兰珠为侧福晋。海兰珠知晓此事后,一怒之下,摔门而去。后来就不知发生了何事,竟在天擦黑时,海兰珠的大哥乌克善抱着不省人事全身湿漉漉的她回到了大帐。而海兰珠这一昏迷,竟是整整三日。 乐绥拐弯抹角地套了阿勒云几句话,便知道了事情始末。难道就因为一场落水,所以时光倒退了四百年? 乐绥,不,现在应该叫海兰珠了,海兰珠很是纳闷,想到两人容貌一模一样,便又琢磨起“前世今生”这一典故来。 “格格,您可是不知道,那大夫说已回天无力,侧福晋都已经在准备您的后事了,没想到格格福大命大,竟然是挺过来了。”阿勒云显得格外兴奋,而言语间似是不满侧福晋,看来海兰珠与这位侧福晋颇有恩怨啊。 “格格,方才贝勒爷遣人来让您过去一趟,说有要事商议。”海兰珠的另外一个丫鬟苏合提醒到。 海兰珠稍作打扮,便起身前往主帐,而心里却早已在计较她的额祁葛――寨桑布和的意图。 “海兰珠,你可知拒婚的后果?”身着白袍的布和站在她的面前,厉声责问。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她的“额祁葛”,身形高大健硕,面色黑黄,紧锁的浓眉下一双犀利如鹰的眼睛此刻似冒着火。她不禁为海兰珠感到悲哀,明知是一个火坑,至亲却想把她推下去,换取短暂的和平。可若真要打起仗来,从来不是一个女人就可以阻止的。而且林丹汗是铁了心要统一蒙古。 “您不是……投靠了大金吗?而大金与林丹汗敌对,如此左右逢源,就不怕……”这几日,她已是弄清楚了科尔沁的形势。 “放肆!”布和恼怒道,“天命汗对我们科尔沁的态度本就不甚明朗,为了部落的和平,我只得保持两边的平衡。” “海兰珠,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应当为了部落而嫁去察哈尔。” 呵,当真撕破脸了啊。海兰珠心里嘲道,这古代女子可怜可悲,没有自己的主见,特别是那贵族女子,只能被迫成为家族追逐利益的牺牲品。 “可,林丹汗必要统一漠南蒙古,这仗,迟早要打,不是联姻就可以阻止的!两部交战时,我又该立身于何处!”海兰珠隐隐觉得,布和是铁了心要将她嫁去察哈尔,说再多也是无用之辞,可她不甘心。 布和神色略窘,但脸上怒色更浓。 “海兰珠,这是你的使命!再者,也怪你自己,贪玩跑到察汉浩特,让林丹汗对你念念不忘!这,就是你的命!” 原来,还有这一茬。海兰珠颇为好,但还没忘记正事,心里琢磨着与其在这儿纠缠不放,不如先应下来再想对策。于是无奈垂首,假意应到,“既然您心意已决,我无力违背,那……” “就这么定了!”布和急切接到。 “哈哈。”布和的态度竟是来了个大转弯,轻轻抚了抚海兰珠的头,“我的女儿到底识大体!”语气极尽柔和慈爱,和刚才判若两人。 海兰珠心里一阵恶寒,向后退了两步,说到:“不打扰您办公了,海兰珠先行告退。” “那好,你好生休息,过几天可有你累的。”布和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好的。”海兰珠略一低头,便连忙出了大帐。在这帐中憋闷得不行,她实在待不下去了。 却不想一出帐外,海兰珠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绿色锦袍,满头珠翠的中年妇女正冷冷地盯着她,对她的恶意表露无遗,海兰珠虽疑惑且反感但抱着能避则避的态度也就绕了个弯走了,毕竟“人在屋檐下”呀。 而大帐中的布和却还站在原处沉思,他很疑惑,为何海兰珠一场大病过后,竟像换了一个人般,言行举止不似从前,对他的态度也颇为冰冷,好在她还是应下了婚约,可布和心里却隐隐担忧,略思索了番,便调了一众卫士到海兰珠的帐篷前监管她,美其名曰――保护大格格的安全以顺利出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章 大金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莽古尔泰,皇太极,领五千精兵驰援科尔沁,即刻出发!”努尔哈赤立于大殿之上,点将发令。 “谨遵汗命!” 十一月份的蒙古天气干冷,呼呼的西北风刮得旌旗猎猎,浩浩荡荡的大金五千铁骑踏上了前往科尔沁的征途。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作为主将骑在队伍的最前列,在肃杀静寂的草原上,其身姿显得格外威武凛冽。 “这林丹汗真不叫人省心!”莽古尔泰嗤笑道,“呵,听说是那寨桑的大格格逃婚了,林丹汗挟忿而来,倒是有意思!” “前年奥巴首领与我大金联盟,已让林丹汗心生不满,估摸着想趁水未结冰草未枯时,一举收服漠南。”皇太极望着眼前无涯的草原,悠悠说到。 莽古尔泰瞟了眼身侧的皇太极,嘴角一撇,又继续道,“不过这个寨桑也真是个冷血的,察哈尔与科尔沁交恶,还把自己的女儿送过去,这是要让自己的女儿看着丈夫与父兄残杀吗?啧啧。” 皇太极心里一紧,好像内心深处的疮疤被生生扯开,果然,即使在腥风血雨里闯荡了那么多年,但这种痛却是永远存在啊。都说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可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些记忆都没有模糊。 莽古尔泰表面似在说海兰珠,实则暗指皇太极已逝的额娘――孟古哲哲。当年建州与叶赫势同水火,作为叶赫的格格,建州首领努尔哈赤的女人,孟古就眼睁睁得看着自己的丈夫与父兄厮杀,以致整日煎熬,抑郁成疾,最终撇下了尚小的皇太极撒手人寰。 皇太极的心里不管怎样波涛汹涌,但面上始终风平浪静。他沉默不语,似是没听到莽古尔泰带刺的话一般。 莽古尔泰自然知道皇太极喜怒不形于色,只在心里冷笑一番,复又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天命十年十一月,林丹汗发兵讨伐科尔沁部,努尔哈赤命莽古尔泰、皇太极等前往救援,林丹汗远遁。 海兰珠醒来时,已身处大金都城――沈阳。 “原本乌克善是让我送你到察哈尔的,他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木坤看着眼前正喝药的海兰珠,交代到。 所以起火,被劫,都是乌克善的安排。海兰珠搁下药碗,抬眼问到,“可为什么你要带我到大金来?” “在察哈尔避难,我还是不放心,也许哪天见了鬼撞见林丹汗怎么办!再者我在大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把你带来,正好有个照应。”木坤摸了摸鼻子,嘻嘻说到。 这个木坤,倒是个风趣之人。他说他生于察哈尔部,但看他长相白净秀气,却不像是蒙古人。 “还是要谢谢木坤大哥的相助。”海兰珠看向木坤,莞尔一笑。 木坤看见海兰珠的笑眼,不禁呆了一呆。这一刻,他恍然看见了草原的星空,明亮得摄人心魄。 海兰珠见呆怔的木坤,也是尴尬不已。便又问到,“木坤大哥,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她可不想困在这儿看日升等日落,想她少时的梦想就是云游天下,走遍秀丽河山,现在又乐得无所牵挂,何尝不是一个好机会。想到这儿,海兰珠不禁一阵激动,对未来的生活无限憧憬。 “啊?喔……这……”木坤一时没反应过来,神情慌乱,言语结结巴巴,“你就安心得待在这儿吧,等尘埃落定,就……就” “就什么?回去吗?”海兰珠突然想到乌克善有说要接她回去的话,可她是不可能再回科尔沁的,又没人疼没人爱,何必给自己添堵! “你不想回去?喔,也是。那……不如咱两个孤家寡人凑合凑合得了!”木坤摩挲着下巴,一脸玩味地看着对面强作镇定的佳人。 “哈,木坤大哥别打趣我了!好男儿当志在四方。”海兰珠假意瞪他。 “哈哈,那好,格格且安心住下,以后的事,先观望观望,再做打算吧。” “如此就麻烦你了。” 夜里海兰珠躺在床上,久不能眠,想着自己的遭遇,只能感慨人生如戏。回忆二十世纪的人生,总是有太多的苦涩与无奈,还未记事时父亲执法牺牲,还未成人时母亲忧郁而终,终于有了外公的消息时自己却遇难。是老天爷看她太可怜,所以才让她转世轮回?海兰珠就是她的前世吗? 天意何为,兵荒马乱的岁月里,未来可是一片明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章 乍见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也不知道木坤是做什么的,每天很早就出门,回来时也是半夜。海兰珠心里纳闷,但涉及个人私事,也不好问他,当然也没机会问他。毕竟他走的时候她还在梦里,他回来时她也早已睡下。本来还想叮嘱他行事注意安全的,毕竟乱世保命难,但也总找不到机会开口。 海兰珠在院子里转悠,觉得甚是无聊。因为木坤之前有过交代,让她不要出门,说什么城里很乱,格格出去,怕是要被那好色的金人给掳走做小妾。看木坤一脸正经的样儿,海兰珠也就将信将疑地过起了禁闭般的生活。 五天过去了,海兰珠觉得院里的小草都被她看出了一朵花儿来。想她最是向往自由,怎能如那古代的闺阁小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者那闺阁小姐还有姊妹丫鬟陪着玩闹呢,而她住的小四合院里,除了木坤,只有一个中年妇人阿岐,还是哑巴,是木坤雇佣的仆人。简直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啊!海兰珠在心里哀叹。 这一日,惠风和畅,天气甚好,海兰珠再三思索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大街上溜一溜。她本来也是特别好古代的风土人情,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怎能错过。至于木坤的警告,总觉得他是故意唬她的,这里是大金都城,再乱又能乱到哪里去,但防患于未然,为了不引人注意换一个装扮就可。 这样想着,便偷来了木坤的衣服,一件淡青色袍褂,乐绥穿上到有点大,接着又打了个辫子,戴上一顶瓜皮帽。 换上男装的乐绥,俨然一位翩翩佳公子。 现在正是午后,阿岐还在屋里打着盹儿。乐绥便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四下一望,这里也不算是偏僻之地,附近还有几处居所,有几个小孩子在对面的大树下转圈圈玩闹。 海兰珠向那几个小孩问了路,才往东南方向走去。 原以为之前受过战争的屠戮,沈阳的街上应是有几分清冷的,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热闹,人生鼎沸,店铺林立,客栈、首饰店、当铺、杂货铺、绸缎庄等各种行当竟都有。海兰珠负手走在沈阳大街上,左瞧瞧右瞧瞧,对于这般繁华景象又是惊叹又是疑惑。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沈阳是大金都城,好比飞上枝头当凤凰,今时不同往日了。贵人脚下太平安宁,商贾自然也就云集于此。 海兰珠寻思着在院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淘几本旧回去打发时间,这样想着便走向了旁边卖旧的小摊档。 还未走出两步,便听到一阵急促的嘶鸣声,回过头去,竟是两匹马在街上快速而鲁莽地奔驰着,吓得行人纷纷躲到两旁。海兰珠皱眉,看向马上之人,果然一身富贵装扮。 “哇――”一阵凄厉的哭叫声传来,竟是一个小孩站在路中央,吓傻了一般的哭。 眼见马蹄就要踏在小孩身上,她脑袋一热,就冲了过去,迅速抱起孩子,滚到了路旁。 海兰珠正晕晕乎乎的,大脑一片空白,怀里大哭的孩子就被一个妇人慌慌张张地抱走了,妇人还低声道了谢,语气急促而恐惧。 海兰珠懵了一会儿,慢慢站了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心里埋怨出门怎么没看黄历,竟倒了如此血霉,不过啥时自己如此大义凛然,舍身忘死了?她竟然没发现自己还有这等牺牲精神。 “没撞傻吧?”声音不大,语气却是极度轻蔑。海兰珠的怒气霎时涌上心头,愤愤抬首看向对面的人,“果然纨绔子弟!闹市奔马,就不怕伤到人吗?” 对面的人剑眉一挑,嗤笑道,“一个男人,像个小娘们似的。” 海兰珠的怒气蹭蹭往上涨,粗声回击,“你这人好不讲道理,伤了人还这般出言不逊。” “呵,让爷看看,小兄弟哪里伤到了?”对面的人挪揄道。 海兰珠无语,静下心一想,看这男子装扮,非富即贵,人又颇为倨傲,自己与他讲理,简直就是嫌命长,还是速速离去为好。海兰珠眼咕噜一转,瞪了一眼对面嚣张的人,旋即转身钻进了人群里。 “嘿嘿,真是有趣。”马上的少年睨了一眼匆匆离去的身影,冲后面的侍卫抬了下鞭子,骑马离去。 这边海兰珠早已跑到了城中最繁华处,本来心里还有点不快,刚才那少年,年纪不大,生的一副好皮囊,竟这般嚣张跋扈,现在她的腰还有腿仍在作痛呢,不过现在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两旁的小摊给吸引去了,捏泥人的,卖首饰的,吹糖人的,真是新有趣,每一个摊子前都围了不少妇人孩子。 “咕咕――”海兰珠摸了摸肚子,走了大半天,早饿了,侧头一看,旁边正好有一家酒楼,名“积香阁”,瞧着挺大气富丽的,海兰珠心里痒痒,掂了掂方才典当玉镯得来的银子,一咬牙,便走进了积香阁。 “喲,这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海兰珠一边打量酒楼内的布置,一边答,“雅间!店里的招牌菜,随便来三盘,呃,再来壶好酒!” “好嘞。” 店小二领着海兰珠上了二楼雅间,她还在东张西望,这古代酒楼,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呢,到真是古朴雅致。 “小二,再给我备七个酒杯!” “啊?喔,好的好的。”小二虽疑惑,但还是应下了。 不一会啊,酒菜都上齐了。海兰珠虽馋,也没急着吃,而是先在七个酒杯里倒入了不同量的酒,从一到七,依次等量递减。然后海兰珠一手一只筷子,来回敲了一遍,试出音调高低正好。海兰珠心中欣喜,便执筷敲了一首她改编过后的《一剪梅》的曲子。 音符缓缓流出,前尘往事亦是涌入脑海,这首曲子,她奏了无数遍,那时,她的妈妈还在她的身边,侧身细细聆听,不过眼神却飘向了远方。后来,天人相隔,独留她一人在世,现如今,却是错乱了时空,那么一切,都会回到原点吗?想到这儿,海兰珠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噔,噔,噔。” 扣门声拉回了海兰珠的思绪,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门口,沉着嗓子问到,“是谁?” “我家主子听到公子的乐声,甚是感慨,特邀公子同桌饮酒。” “谢你家主子抬爱,只是在下酒量疏浅,恐怕……”海兰珠觉得,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更应该谨慎行事,何况此地鱼龙混杂,若再遇到一个纨绔子弟她可招架不住,所以她得拒绝。 “我家主子没有为难公子之意,只是欣赏公子乐声,想与之探讨一番。”门外人依旧不依不饶,大有不把请她出来不罢休之势。 海兰珠犯难,若不去,倒显得自己矫情了,若去了,对方非良善之辈又如何是好。 门外人似是猜准了她的心思一般,又接着劝,“主子贤德大度,爱好结交贤士,公子不必担心。” 这倒好,不仅赞了他主子,还把自己也夸耀了一番,贤士,怎担得起!不过听这仆人说话敬而不卑,语气从容,想他主子,也许真是个贤德之人,海兰珠心里思忖一番,便推门而出。 候在门外的仆人听到开门声,心下欢喜,忙看向开门人,却在看清海兰珠的脸时微微一愣,不过转眼就敛了神色。 “公子,请随奴才来。” 海兰珠看那仆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眉眼温和,举止恭敬,到放了一半心,跟着他去了隔壁的雅间。 一进门,海兰珠就看到了两个正在饮酒的华服男子,皆是气度不凡,面容俊伟。年龄较长的那人,气势俨然,不怒而威,年龄较小的另一人,则温文清雅。与此同时,这两位爷也在打量着海兰珠,只觉得眼前这男儿装扮的人生的一副女相,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一双剪水秋瞳未顾盼已生辉。 “请教小兄弟名讳?”年纪较小的那人开口问到。 “咳咳。”海兰珠故意清了清嗓子,脑子却在飞速运转着,“呃,在下乌尤塔!敢问两位爷大名。”她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粗犷。 “我是济尔哈朗,这是我哥,皇太极。” 那济尔哈朗轻飘飘的一句话倒是把海兰珠给惊着了,天哪,真没想到,竟会碰到如此有名的人物,皇太极,清太宗!济尔哈朗,顺治朝辅政叔王!海兰珠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两人。等等,皇太极?海兰珠!怪不得海兰珠的名字听着熟悉,她不就是皇太极的宠妃吗! 见海兰珠的表情变幻万千,两位爷不禁好笑,想是自己的身份吓着了她。“乌尤塔?你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竟是那皇太极开口问到。 海兰珠回过神,“我从蒙古来!”她有点羞愧,这两个权贵对她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身份,而她却临时胡诌了一个蒙古名儿。 “看样子倒像中原人呢。”济尔哈朗轻笑道,“来,乌尤塔,坐下聊。” 海兰珠没有古人的尊卑观念,拱了拱手,强定心神也就坐下了。 两人看她不卑不亢,更添欣赏。 “乌尤塔,你刚才可是以箸击杯?”那皇太极问到。 “贝勒爷好耳力。”海兰珠觉得皇太极气势太强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本着现代礼仪的原则,强作镇定地看着对方如寒潭的眼睛。 “以箸击杯,倒是新,我也是细细聆听才听得这微弱之音里的天籁。” “贝勒爷谬赞,天籁谈不上,不过这点滴之音也的确质朴清脆。” 皇太极敛了敛眉,一边摇着杯子里的酒,一边说,“虽然曲声微弱,但也听出了哀伤无奈之意。本来这曲子可喜可忧,想必是奏曲人心有所伤。” 真不愧是大清的开国皇帝啊,点滴之音过耳,就能猜到奏曲人的心思!海兰珠心里暗暗赞叹。 “生逢乱世,谁没有个伤心事呢。”海兰珠也就随口一说,她总不能坦白自己的遭遇呀。 而对面的两人听到此话却是微微一怔,不过转瞬即逝。 “既然说到乱世,乌尤塔,你怎么看当今天下大势?”那济尔哈朗突然开口提出这种问题,可把海兰珠吓了一跳,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一出接着一出,让人心惊肉跳。 海兰珠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如今大明腐朽,内忧外患,关外建州女真虎视眈眈。一个封建王朝即将落幕,另外一个封建王朝即将走上历史的舞台。不断的战争、流血与死亡没有给这个社会带来根本的进步,朝代更迭,只是江山换姓,所谓的封建强权、尊卑等级等糟粕依然在延续,血流了万里,没有丝毫意义。 “乌尤塔一介草民,不敢妄言。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好――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海兰珠自然不敢在未来的清太宗面前说出心中所想,只能拣了一句前人的话来表达自己三分之一的想法。 皇太极依旧面色淡然,低眼看着杯中酒,那济尔哈朗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海兰珠觉得气氛诡异,不敢再言,就瞟了一眼窗外,见天色已暗,便下定决心一般,起身向两人拱手说到,“天色已晚,乌尤塔需得赶快回家,二位爷慢饮。”说罢逃也似的下楼付账走了。 皇太极看着远去的身影,慌乱得像林中被惊了的兔子,不禁弯唇一笑。 “现在的女孩倒是大胆。”济尔哈朗笑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章 遇险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因为第一次出去颇不“如意”,海兰珠到耐着性子在院子里又磨了两天,正好消化前天遇到皇太极之事,她可是铁了心要逃走,绝不可能入那深深宫廷做啥宠妃的,万千宠爱又如何,自由最重要!虽是未来之事,还是得早做筹谋,避免一切可能。 月悬中天,现在已是子时,平常木坤也该回来了,可今日却还未归。海兰珠今晚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发慌,无法入眠。见窗外月色清透明亮,索性起身披了件白色斗篷,想着去院子里走走。 却是未走出两步,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煤烟炭火味儿,海兰珠一惊,连忙去开门。可显然是有人故意要害她,门窗都锁上了。海兰珠被浓烟呛得直咳嗽流泪,才又折返到桌前用水壶里的水打湿帕子捂住口鼻,又将浸湿的被子披在了身上。 平日里并未与人交恶,是谁要害她?难道是木坤得罪了什么人?疑惑与绝望充斥在海兰珠的心里,她头胀疼得厉害,却还是挣扎着在房内四处寻找出口,她侥幸得想也许会有暗道啥的。原也想呼救,但又想到别人要置她于死地,定会断绝后路,火势这么大都无人来救火,她喊破了嗓子也没用,倒要吸入大量一氧化碳引起中毒昏迷。 天无绝人之路,海兰珠无意踢翻了一个木箱,便看到了木箱下有些塌陷的地板,她狠力用脚一踩,一个地洞便出现在眼前。海兰珠又惊又喜,未加思索便扔了被子矮身钻进了洞里。 一进洞中,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土腥气扑面而来,海兰珠复又用那帕子捂住了口鼻。扶着有些潮湿的混杂着石子的土壁,摸摸索索地在洞里缓缓前进。逃离了火海,钻进了伸手不见五指又有着令人窒息的味道的地道里,现在她的心情是又喜又惧。 平淡生活里来一暴击,喔不,是来几次暴击,对于胆小而又渴望冒险的海兰珠还真是心累又刺激。 走了约莫一刻钟,海兰珠终于看到了尽头处闪着朦胧的光,似是月光,心下一喜,忙加快了步伐,走到那光源处,才知这果真是出口。海兰珠喘着粗气,低头欲寻踩踏之物,却在看到那块大岩石时悚然一惊,血!怎么会有血?是的,这地道中一直弥漫着血腥味。海兰珠回过头,看向那黑逡逡的地道,这是她来时的路,此刻显得诡异非常,她只听的到自己的喘息声还有心跳声在急切表明着恐惧。海兰珠不敢再停留,一咬牙,便踩着那岩石钻出了洞。 一出洞,她便瘫在了地上,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彼时圆月悬空,繁星闪烁,这么美的星空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不过竟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 不好,若那人真要置她于死地,没找到她的尸体,怕是要寻洞找来。逃出生天的喜悦即刻被冲散,海兰珠忙不迭地爬起来,急急环顾四周,才看到此处是一片大草地,旁边有河蜿蜒流过,不远处一片大山林。乐绥看到林子边有几堆石块,便奔过去抱了几块石子填进了那洞里,如此几番,终是把那洞口给勉强堵住了。想那杀手真追到这儿也要花些功夫铲除石子。 海兰珠捶着腰喘了几口气,未多休息,便晕晕乎乎地钻进了山林里。只道林子里好躲人,外面一大片荒草地无藏身之所,全然忘记了“遇林不入”的规矩。 整个山林里雾气蒙蒙,静谧得有些可怕,海兰珠找到一棵老树,躲在了突起的根冠下。她双手抱膝,将下巴抵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夜风太冷,还是心中恐惧。 不会遇到野狼吧?或是蟒蛇?海兰珠心里发慌,她总感觉背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足勇气,慢慢回头向后望去,正对上了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是野狼! 一瞬间恐惧席卷到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海兰珠瞪着眼,不敢妄动。 老天爷啊,不带这么玩儿的吧!又是溺水又是火烧又是遇狼……敢情折磨起她来气都不带喘下的,海兰珠在心里哀嚎,难道今日真要葬身于狼口之下? 狼生性多疑,见猎物不动,也不敢贸然攻击,但已显出不耐之心,龇着牙瞪着乐绥。一人一狼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得瞪着。 海兰珠别无他法,她没有一件可以攻击或防卫的武器,若撒开脚丫子跑,怕就要跑进那狼的嘴里。现在真是砧上鱼肉,任狼宰割了! 正在绝望之时,海兰珠听得远处一阵马蹄声,踢踢踏踏,愈来愈近,此刻于海兰珠而言就是天籁之音啊!眼前的狼竖着耳听了会,不由得一哆嗦,缩起脖子,转身就要奔逃。 下一刻却是箭脱弦的声音,划破冰冷的空气,从海兰珠身旁擦过,正中那狼的咽喉,顿时鲜血喷涌,一命呜呼。 果然老天爷还是眷顾她,总能在紧要关头化险为夷,海兰珠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这一晚真是身心俱疲,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倒在树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章 深宫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十二月末的沈阳已十分寒冷,灰败的天空没有一丝生机,偶尔一只鸟瑟缩地飞过,庭院里的珍珠梅早落尽了叶兀自蔫着,而两株红豆杉却在寒风中昂扬着一片绿。 海兰珠立在窗前望着院中的红豆杉,发了一会子呆后,微微叹了口气。 服侍在旁的塔铃见状,忙上前搀住了海兰珠,关切道:“姑娘,眼瞅着要下雪了,这儿风大,回炕上歇着吧。” 海兰珠敛了敛眉,也就回炕上靠着软枕歪着了。 “塔铃,这大汗到底何时宣召我啊?”海兰珠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重复着已询问不下十遍的问题。 ”姑娘,这奴婢,不不,塔,塔铃实在不知道啊!“ 海兰珠见她咬舌脸红的样子,原本阴霾的心情顿时清朗不少,不禁咧嘴一笑。早就让她不要再自称奴婢了,可真正改过来却是任重道远啊。 这塔铃,生得细眉小嘴,清丽可爱,性子也好,虽只相处了几日,却已是很亲近的人了,总觉得前世有缘一般。海兰珠看着她的脸,悠悠地又想到了科尔沁草原上的阿勒云,爽朗可爱的笑容仿若就在眼前,也不知她现在可好,可有被自己牵连。 塔铃见海兰珠神游,也就大胆地盯着她脸,仔细地瞧,暗道那“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也就是如此吧。想她第一次来服侍姑娘时倒被吓了一跳,只因其衣着脏乱不堪,脸上手上尽是污渍,着实狼狈。后来大姑姑才告诉她这是汗王猎狼时救回来的姑娘。不过她想不明白,这汗王为姑娘专拨了一处好院子还有她们几个奴才,可谓是上心。可这五六日过去了,汗王竟像忘记了姑娘一般,不闻不问。可是急着了出宫心切的姑娘,每日都要叨叨问上汗王宣召的事儿好几回。想到这儿,塔铃又是一番心酸,姑娘这么好的姿容品性,离宫的念想怕是要成空,可怜她每日盼着。 海兰珠回过神儿,却看见塔铃一脸戚色,不免疑惑,“塔铃,你这是怎么了?” 塔铃咬了咬唇,低眼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又抬起眼问到,“姑娘,这巍峨宫殿,处处繁华锦绣,姑娘不喜欢吗?” 海兰珠闻言一愣,转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即笑道,“这金丝笼里的鹦鹉,不是谁都想做的。” 说着便又起身挽过塔铃同坐到炕上,塔铃知她亲切平易,不拿自己作奴才看,也就坐下了。 “塔铃,你,一直没有问过我是谁,你不想知道吗?” “反正姑娘是好人,这就够了!”塔铃笑盈盈地说到,下一刻却是眼咕噜一转,“不过,我还真想知道姑娘姓甚名谁,打哪儿来的!可是天上掉下来的?” 海兰珠被她这番话给逗乐了,“还天上掉下来的?我倒说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喔,原来是这个出身啊。”塔铃装作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呵,我可是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摔不碎的响当当的一块大石头!”海兰珠晃着脑袋,一脸自豪样。 “姑娘,我倒知道水滴石穿,您可高兴过了头了。” 塔铃见噎着了海兰珠,笑得一脸自得。 一转眼就到了戌时,天色晦暗,雪珠子簌簌落下,打在瓦上飒飒轻响。塔铃得了海兰珠的令已回屋睡下,而海兰珠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心里闷得难受,也是,习惯了紧张的生活,一下子无所事事那么多天倒真是无所适从,就像瘫了的陀螺,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海兰珠听雪声小了些,一咬牙便撑起身子钻出了温暖的被窝,快速穿好衣服后,随手拿了件大红斗篷披上了,又点了盏羊角宫灯,提着便轻声出了门。 外面早已是白茫茫一片,错落的宫殿银装素裹,远处稀稀疏疏地闪着灯火。海兰珠立在雪中,望着远处灯火,不禁神往,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异世,没有一个说体己话的人,实在太孤单了。想到前世的表姐乐尧,喉咙一紧似有万千根针突然扎了进去,眼睛鼻子也都酸酸的。 “前面是何人?” 背后一声低喝拉回了海兰珠的思绪,她暗道不妙,忐忑地回过了头。 对面是一个老人,身穿银狐氅,身形健武,精神矍铄,威严霸气,此刻正紧锁着浓眉若有所思地盯着海兰珠。 ”我记得你。“声音不大,却给人一种不可名状的压迫感。 ”你是那日山林中被狼王困住的女子,这几日军务繁忙,倒忘了这事。“ 海兰珠讶然,听塔铃说她是被努尔哈赤所救,这老人随意出没于宫禁之中,举手投足间一股王者风范,又提到”军务繁忙“,难道…… 终究是猜测,还是慎言为好。海兰珠嫣然一笑,说到,“我福大命大,得汗王所救。只是宫中规矩严明,难见汗王道谢。”海兰珠低眉偷偷转了转眼珠,“况且家中还有亲人惦念,大人,可否帮帮我,给……”海兰珠边说边抬起头,却发现对面的老人眼神悠远,似乎在想心事并未听自己说话,海兰珠窘迫,堪堪停住了嘴。 “那日见你烟熏火燎一般,似是遭了大难,家中还有亲人?”那老人目光微沉,言语中颇有质疑。 “我家中经商,阿玛额娘十日前回乡探亲,留我和大哥在家,恰巧遇事那日大哥晚归,教那歹人趁虚而入,抢了钱财又放火烧了我家,我在混乱中就逃了出来,然后……就遇到了狼!”这番说辞是她早就组织好了的,以备不时之需。“想现在家中亲人肯定在四处找寻我,所以,恳请大人帮忙!”海兰珠一脸哀嘁。不能再等下去了,既然汗王不找她,她就要主动出击。面前的这个老人,她有七成把握就是汗王,就算不是,那身份也是不凡。也许说了也是白说,但好歹也试一试,梦想也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大人,我们两次碰到,这就说明……我们有缘!所以,还恳请大人行行举手之劳。”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她倒真想看一看她谄媚的样子,真是为了出宫豁出去了呀! 对面的老人却正是努尔哈赤,他眯着眼看着海兰珠脸上千变万化的神情,觉得甚是有趣,原本烦闷阴郁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那好,这事明日说吧。” “啊?喔,好好,谢谢大人!”没想到啊,这事就这样成功了?也太简单了吧?早知道前几天就出来碰碰运气,也许现在就在宫外了! 那努尔哈赤看着海兰珠笑得开怀,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转过身走了,只留下一句,“夜里凉,姑娘早些回去吧。” “那拜托大人了啊!”海兰珠说完也就兴冲冲地走了。 而努尔哈赤却停住了脚,回过身望着海兰珠的背影,冷冷一笑,我怎么可能放你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章 为奴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姑娘,大妃召见您。”塔铃有些疑惑得看着海兰珠。“大妃宫里的奴才就在院子里侯着呢。” “召见我?大妃?难不成……”起初海兰珠也有些惊讶疑惑,但转念一想,大妃掌管后宫事务,她一来历不明的人待在宫中,自然是要询问清楚。不过又想到昨晚上的遇,这时间也太赶巧了些,难不成这是有关联的? “姑娘,这身打扮会不会太素净了呀!”塔铃拉着海兰珠左看右看,“这头上也没几个装饰。”说着就要去首饰盒里找发饰。 “又不是选秀,捯饬地花枝招展做啥?这样就好。”海兰珠忙摆手制止了塔铃,“快些走吧。” 大妃宫里的奴才走在前面带路,她就和塔铃跟在后头。这还是海兰珠第一次走这么远,心中好汗宫环境,便左右打量起来,这建筑显然没有北京的紫禁城奢华富丽,但也不失大气贵重,更具特色的是集女真、蒙、汉建筑艺术为一体。 “参见四贝勒。” 海兰珠一惊,忙回过神,依着塔铃的样子行了个礼,也不敢抬头。她自然知道这四贝勒就是当日遇见的皇太极。 余光瞥见那黑色皂靴走远了她才敢抬起头来,继续往大妃宫殿赶去。 而走远的皇太极却是转过身来,凝着眉看了一眼海兰珠的背影。 “你,就是前几日汗王猎狼时救的人?”那大妃阿巴亥眯着眼懒洋洋地歪在炕上,有小丫头蹲在旁边给她捶腿。 “是。”海兰珠抬眼,看那阿巴亥的样貌到是妩媚妍丽,穿着深紫色厚缎棉锦袍,两把头上珠钗环绕,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傲气,想来平时受尽恩宠。 “名字?” “乌尤塔。” 阿巴亥皱了皱眉,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才向海兰珠看去,却在一瞬,眼中划过一丝讶色,下一刻却是满脸怒气,“好没规矩的丫头!” “我……”海兰珠有些不知所措。 “还不跪下!”阿巴亥身侧的一个老嬷嬷厉声说到。 “姑娘。”身后的塔铃也有些焦急。 “大妃娘娘,我犯了何事?” “哼!言语不端,还敢回嘴。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宫这里的奴才了!”那阿巴亥疾言厉色,让海兰珠有些心惊,她也不明白为何这阿巴亥要发这么大的脾气,不过更让她愤怒的是阿巴亥竟然要她做她的奴才! “大妃娘娘,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家中还有父母赡养,怎么能留在宫中?” “奴才有俸禄的,赡养之事不必担心。”那个老嬷嬷睨着她冷冷说到。 “大妃娘娘,我……” “我什么我,乌扬,带下去!”阿巴亥瞪着海兰珠,厉声说到。 那乌扬嬷嬷连忙走到海兰珠近前,扯着她往外走,海兰珠踉踉跄跄,求救似得看向塔铃,却见塔铃紧皱着眉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海兰珠会意,也就不再挣扎,蛮不情愿地任由乌扬嬷嬷拉走了。 “来,以后这就是你住的地儿。”乌扬嬷嬷挑着眉,声音尖锐刺耳。 海兰珠看着这简陋的屋子,还有屋内正好地打量着她的三个女孩,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律浅碧宫装。 “乌尤塔是吧,后院里的洒扫事务就交给你了,给我好生做着,可别整出些岔子来。”乌扬瞪着海兰珠,甩下话便走了。 “我……”海兰珠忿忿看着乌扬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有口难言,刚才发生的一切简直荒谬至极,这个时代,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呀!三言两语就可以定了别人的人生,容不得你反抗拒绝。 “乌尤塔?” 听到身后有人唤她,海兰珠才转过身来,看着面前三个还在打量着她的女孩子,只觉得尴尬无语。 “乌尤塔,你这是怎么进到这儿来了?刚才乌扬嬷嬷好像很生气,这是为什么呀?”其中一个女孩把她拉到屋里坐下,喋喋地问。 海兰珠看着三人关切的神情,眼中一热,垂着头说到:“也是挺莫名其妙的,好像是惹了大妃不高兴,就被打发到这儿来了。” “嘿,这不常事儿吗?捱过这一阵就好了!” “来,认识一下,我是雅。” 海兰珠看向她,这就是拉着她进屋一直说话的女孩,长得浓眉大眼,活泼烂漫。 “乌尤塔,我是谷鲁。” “我是吉勒珲。” 海兰珠打量着她们,都是面容和善的人,没想到气势凌人的大妃倒有这几个温柔的奴婢,当然,那个乌扬嬷嬷可不能算上。 洒扫不是什么复杂的工作,但却是个脏活累活儿,偌大的院子,来回做一遍就累的她够呛,想是被人伺候的久了,骨头都疏懒了。 海兰珠丢开扫帚,一屁股坐在地上,将手支在膝盖上撑着晕乎乎的脑袋,呆呆仰望着琉璃瓦上湛蓝的天空。 现下,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硬碰硬便是以卵击石,丢了命可就不值当了。而这大妃,也当不了多久主子了。 “喂!你是谁?” 一个青涩却霸道的声音乍然入耳,惊得海兰珠支起的的手臂从膝盖上重重地滑了下去。 “哈哈哈哈。” 又一阵讥笑声响起,海兰珠扁着嘴侧头看去,原来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头戴棕色毡帽,身穿蓝色锦袍,面容清秀,圆溜溜的眼睛里含着半分讥诮笑意半分好。 海兰珠瞅了他一会儿,也不说话,兀自又站起来,拿起扫帚低着头继续扫那永远也扫不清的落叶。 “喔,你是这里的奴才!”小少年扬起嘴角颇有些得意得说到。 海兰珠顿了顿,直起腰,道:“我不是什么奴才!” “原来不是哑子呀!我当你不会说话呢。”小少年负着手踱到她面前,好笑道。 “多铎,一会儿不见,怎么又跑了?额娘问起你了!” 海兰珠看向来人,一身藏青锦袍,五官与那多铎相似,不过个子高了一头,虽年纪尚小,但整个人显得很沉稳。 “哥,我不过遇着了一个有趣的奴才!” 海兰珠气闷,她哪里有趣了?不过那个多铎称“哥”的人想就是多尔衮了。 多尔衮侧头看了她一眼,眸中一沉,旋即回过头对多铎说到:“快些走吧。”说罢便拉着多铎往前边走了,那多铎还不忘回头冲她做了一个鬼脸。 海兰珠弯唇一笑,果真少年心性。 一场纷扬大雪过后,春节到了。 海兰珠在冷清清的后院里完全感受不到节日的气氛。 她自认为自己从来不是随遇而安的人,在一个不喜欢的地方整日做着不喜欢的事,日子过成了枯萎的花,没有一丝新鲜活力。从前她看见泥胎木偶似的宫人,还不理解,甚至感到害怕而远远避之。现在,她也成了她们中的一员,成了最讨厌的自己。有时候看着镜子里毫无神采的眼睛,都只有满心的厌恶。 “乌尤塔,快些去扫雪。” “嗯。” 海兰珠拿起扫帚开始簌簌扫雪,扫着扫着,便想到,这同样是雪,对于她这种宫人来说,就是磨难!御寒的衣物手炉炭火或差着或没有暂且不提,光是忍着凛冽寒风去清扫尽它就已冻的够呛。而对于那些主子们来说,这雪就是怡情的好景,围炉煮酒、踏雪寻梅、烹茶观雪、吟诗作乐,怎么雅怎么来。 看来她倒是个大俗人了。这么一想,她不禁抿唇一笑。 “哟,真是难得。” 又是凭空一句“惊雷”,吓得海兰珠一激灵,连连抬起头来,“我当是谁,原来又是十五阿哥,您倒是爱……”海兰珠转了转眼,决定将剩下的半句话留在喉咙里。 “你倒是说完呀!爱啥啊?”多铎倒是急了眼,迫切想知道答案,活脱脱一副天真孩童样。 海兰珠扬了扬眉,也不回答他。 “看你整天木偶似的,还以为你的戾气早磨平了,原来还是这个样子。” 海兰珠闻言侧头看去,原来多尔衮也在,她竟然一直没发现他。 “戾气?大家可都说我温和沉静。”海兰珠撇了撇嘴,不满道。 “哈哈哈哈。”多铎忍不住一个大笑。 多尔衮也好笑地看着她,“也只有你,见了我们礼也不行,还敢这样又取笑又回嘴。” “喔。”海兰珠微微耸了耸肩,“大过年的,两位小爷怎么不去放炮玩?” “正说呢,就是来喊你一起的!”多铎笑嘻嘻说到。 “啊?”海兰珠很诧异,不过马上平复了神色,“小时候玩的,现在也大了,早不放炮了。” “呵,你这挤兑人的功夫到挺深。”多尔衮皱眉看着她。 “啊?什么?”海兰珠不解,随即又明白过来,笑道:“玩笑话玩笑话,两位小爷别当真,快去玩吧!我还要扫雪呢。”说罢指了指这地上的积雪。 “这口吻听着别扭,像逗小孩子。”多尔衮白了海兰珠一眼。 “对对!”多铎也附和道。 本来就是小孩子,海兰珠腹诽道。 “算了,不难为你了,多铎,走吧。” 海兰珠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想真是少年无忧愁啊。 寒风瑟瑟,海兰珠转而低头看着手中的扫帚,无奈叹了口气,又继续扫起了雪。 当雪终于扫尽的时候,也正鞭炮噼啪声响得最热闹的时候。 海兰珠怔怔看着凄清的后院,只觉心中孤寂万分。回头看了一眼她住的房间,还是黑漆漆的,雅和谷鲁都去前边大妃那儿伺候去了,吉勒珲不当值,说去凑热闹看烟花去了,都还没回。 海兰珠看着手中糙砺的扫帚,眼睛一酸,她怎么一直过得这么被动? 别人难为自己,自己可不能跟自个儿过不去,这个年,可不能陪着扫帚一起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章 新年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海兰珠从后院里的小门溜了出去,只管往最热闹的地方走,绕了几个弯,便看到了一片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红红的灯笼下,便是一群穿着富贵喜庆的孩子围着圈放爆竹,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还有小孩拿着烟花棒窜来窜去,星星火光映着红彤彤的脸庞。站在后面照看小主子的奴才们也眉开眼笑,不似平常拘谨,就连海兰珠原本有些清冷的眉梢也染上了过年的喜色。 “快看,烟花!” 海兰珠闻言赶忙抬起头,就见大朵大朵绚烂的烟花绽放在夜幕中,映着人间的欢声笑语,驱走了冬日的寒意。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海兰珠望着漫天烟花,笑着喃喃道。 这边塔铃拎着食盒穿过重重庭院,往大妃宫中走去,心想此时大妃在大殿参加晚宴,并不在寝宫中,想必能够顺利见到姑娘吧。却不料一路走到了海兰珠的房间门口,几次扣门无人回应,才知她并不在。 塔铃有些悻悻,提着食盒才又原路折回。刚穿过御花园,就见迎面走过来一人,身躯凛凛,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飞扬的笑,目光触到塔铃,笑意更深。 “参加鳌大人。”塔铃屈膝轻快地请了一个安。 “塔铃,你这是去了哪儿?手里提的什么?”鳌拜扶着塔铃的肩,把她带到了一个角落里,看到了她手里的食盒,疑惑道。 “给一个姐姐送点吃的,结果人不在。”塔铃笑道,“对了,宴会结束了吗?” “嗯,汗王已经离了席,不过还有一些主子们在拼酒呢。” “所以你现在是要回府?” “对啊。”鳌拜拉过塔铃的手,不禁皱了皱眉,“这手冰凉凉的,也不好好照顾自己。”说着接过她另一只手里的食盒放到了地上,捧起塔铃的双手,轻轻朝里呵着气。 看着面前人心疼的模样,塔铃低眉一笑,只觉得这手心里的温暖抵御了整个寒冬的瑟瑟风雪。 此刻,背后的夜空正璀璨夺目,情人眼里却没有如星如雨的烟花,满满的都是对方的笑貌身影。 “乌尤塔。” 听到有人喊她胡诌的名字,海兰珠连忙回过头去,却不想是皇太极。 “呃……请四贝勒安。”海兰珠慌慌张张地行了礼。 皇太极看着她有些生硬的动作,不禁好笑,又开口问到:“在宫中,过得可还习惯?” “嗯,好过的。” 皇太极知道她是敷衍,看她的脸色憔悴疲倦,身形较之前更加瘦削,想也是不好过的。其实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她,但见她这样,又不知怎样开口,心里竟觉得有些疼惜。 “再忍一忍吧。” 海兰珠微微一怔,抬眼看向皇太极,“谢谢……嗯,四贝勒,新年快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章 变故(一)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海兰珠第二日就被大妃宣进殿中,大妃对她的态度突然就好转了起来,竟与她说了几句体己话,还赏赐了她两套漂亮的旗装和几件珍贵的首饰,海兰珠几番推脱不成,只能忐忑地接受了。不仅如此,大妃还免了她繁重的工作,给她一人单独拨了间屋子,就算这样,海兰珠也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些过分且毫无理由的恩赐到让她想起了黄鼠狼和鸡的典故,使得她心中惶惑害怕。 “大妃娘娘,乌尤塔小小平民而已,实在受不起这么大的赏赐。”海兰珠低眉平静得说到。 “不碍事的,你安心住下便是。”阿巴亥笑道。 “可是娘娘,乌尤塔并不是宫中之人。”所以,又何来安心住下之说? 阿巴亥一愣,看着立在底下的海兰珠,话中虽有不甘,可眉目安宁,语气淡然,这样熟悉的感觉令她有些恍惚。 “这么急着出宫吗?” “嗯,家中还有亲人的。” 阿巴亥接道:“那你便把亲人姓名告知本宫,本宫派人知会他们便是。” 海兰珠眉睫一颤,没想到大妃竟刨根问底起来,而且按她的意思倒是不想放自己出宫,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不成你是没有亲人的,只是欺骗本宫'?”阿巴亥看着海兰珠怔愣的模样,眉毛微微一扬,冷笑道。 “父母早亡,我和哥哥木坤也是最近才从蒙古来到大金的。”海兰珠从容应答。 “到是个可怜的。放心,本宫会给你哥哥报平安,你先下去吧。”说罢阿巴亥微微打了一个哈欠,冲她摆摆手,示意海兰珠退下。 海兰珠暗暗瞟了一眼阿巴亥,知她说的只是场面之话,也就躬身退下了。 新拨的房间与从前无异,只是因为一个人住所以显得更为宽敞一些。海兰珠坐在炕上,远远看着桌子上一堆的赏赐,却是越看越烦躁,脑袋也耷拉了下来。 “姑娘在吗?”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海兰珠立马起身去开门,看到来人才展颜笑道:“塔铃,你怎么来了?”说着便拉了塔铃进门一起坐下。 “原本昨晚上就来了的,给姑娘带了些吃食,可巧姑娘不在。”塔铃嗔怪道。 “哎呀,昨晚上去外面看热闹去了。”海兰珠一脸懊悔,“早知就不去了。” “原来姑娘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塔铃打趣道,“现在不正赶着时候了?姑娘不是才得了个大闲吗?” 海兰珠脸色微微一变,“你知道了?” “对呀,怎么,姑娘不高兴吗?”塔铃一脸不解。 “有什么好高兴的,这无端的恩赐,看起来倒像件祸事。”海兰珠蹙眉道。 塔铃目光一闪,问到:“那,姑娘准备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呀?”海兰珠低着头,颇有些无奈。 塔铃拍了拍海兰珠的肩,安慰道:“事情也许没那么糟,不要心里先堵上了。”又瞥到桌子上两套素雅却不失华贵的浅蓝旗装,笑道:“这旗装真是好看呢,这颜色,也是大汗最喜欢的。” “大汗最喜欢的?”海兰珠有些疑惑,记忆里,大妃常着紫色旗装。 “对呀。” “塔铃,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当差?”海兰珠话锋一转。 “呃,其实我供事于大汗宫中,做的事和姑娘差不多,就是洒扫除尘。” 海兰珠闻言一疑,“大汗宫中的,那怎么后来去侍……去照顾我?” “就是恰巧碰着了呗,姑姑着急,就喊了我来侍奉姑娘。” “姑姑?这又是谁?” “哎哟我的姑娘,从前不问,今儿个没完没了了。”塔铃扶额笑到,“赫里姑姑,是大汗宫中的掌事女官,侍奉大汗多年了。” “喔,原来如此。”海兰珠低眉,若有所思。 “姑娘,且放宽心吧。”塔铃见海兰珠面上略有清愁,低声宽慰。 “什么时候出了这宫,自然就宽心了。”窗外的阳光洒落进来,覆上她微蹙的眉尖。 塔铃闻言语塞,尴尬了半晌,才缓缓拉过海兰珠的手,低声说到:“姑娘还是小心应对,切莫强硬吧。” 海兰珠抽出手来又双手握住塔铃的手,温言道:“塔铃,我没一个姊妹,在宫中也是无依无靠。我也知你对我的好,其实第一次看到你,就生了亲近之意。你若不介意,我们姐妹相称可好?” 塔铃有些动容,惊喜道:“若是如此,便是我的福气了!” “塔铃,别这样说,你我都是一样的。”海兰珠微微皱了皱眉,她实在不喜欢塔铃总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 “好的好的。那……以后我就叫你姐姐了。”塔铃歪头看着海兰珠,笑弯了眼。 “嗯,那我叫你阿铃妹妹如何?”海兰珠浅笑问道。 “好的呀,姐姐。” “对了,姐姐,这是花芪膏,抹在手上的,你看你的手,粗糙了不少。”塔铃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一个圆形小盒,盒身白底,绘以青蓝色梅花,看着很是精致。塔铃扭开了盒盖,就看见了里面的乳白膏体,连着一股清香悠悠入鼻。 “姐姐,这个早晚净手后抹一次,效果很好的喔!”塔铃将花芪膏放在了海兰珠的手上,连连说到,“这是姑姑赏的,你且安心用着。” “这看着挺贵重的,你不需要吗?” “贵重说不上,但也是个好东西,我还有一盒呢。”塔铃急切说到,生怕海兰珠不收下。 “那好,我就拿着用了,谢谢阿铃妹妹喽。” 晚上努尔哈赤用膳于大妃宫中,大妃召海兰珠近身侍候。乌扬嬷嬷令海兰珠换上大妃赏赐的旗装,海兰珠不依,依旧一身碧色宫装。 “乌尤塔,这是大妃的命令,你岂有不依之理。”乌扬瞪眼斥到。 “奴婢命贱,这么好的衣服穿不起。”海兰珠淡淡说到。 “大妃既然赏赐给你了,你就穿得,哪来的这么多理?!”乌扬铁青着脸。 海兰珠索性坐到炕上,伏在炕桌上摆弄着茶杯,“奴婢穿宫装惯了,这么好的衣服换上,怕是浑身不自在。” “真是犟丫头!”乌扬啐到,又转头看了一眼前院,想着不能误了晚膳,这才妥协,“罢了,随你就是,看大妃等下怎么收拾你!” 海兰珠这才缓缓站起来。 “你且随我去后厨,传膳!” 海兰珠一向在后院做事,甚少踏足大妃寝殿,所以她也未在此见过努尔哈赤。 海兰珠端着膳食进入殿中,偷偷向饭桌处飞快地瞄了一眼,才惊觉这努尔哈赤果真是那夜所遇之人,海兰珠定了定心神,将膳食摆在了桌上。 阿巴亥抬头看了一眼海兰珠,目光微微一凝,不过转瞬即逝。 “大汗,这是你最喜欢的鹿肉。”阿巴亥夹了一片鹿肉放进了努尔哈赤的碗中,柔声说到。 “嗯,果然美味。”努尔哈赤边吃边道,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乌尤塔,还不跟大汗斟酒?”阿巴亥笑得一脸和悦,海兰珠却觉得瘆得慌,但也依言上前给努尔哈赤斟满了酒。 努尔哈赤再是无话,只是闷闷地喝着酒,几番下来,阿巴亥也是强撑着笑容,气氛颇有些尴尬。 海兰珠一直在旁站着,虽有些累但还是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一不小心又惹了这些主子们的不快。 “嗯,酒喝饱了。”终于,努尔哈赤放下了酒杯,站起身来,面上虽泛着红潮却依然很有精神。 “那大汗就在这儿歇息吧。” “不了。”努尔哈赤也不看阿巴亥,沉声说到,“你早些休息吧。”言罢竟然转身拉过海兰珠向殿外大步走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海兰珠神思一震,连忙拼命挣脱,“大汗,大汗!您这是做什么?” 努尔哈赤紧抿着嘴,仍是用力拉着她往前走,海兰珠挣脱不得,忙回过头求救大妃,“大妃娘娘!”,可阿巴亥却是侧着头,并未看她。 海兰珠无法,只能任由努尔哈赤拉着她走,手臂上传来痛楚,海兰珠紧咬着唇,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可想来想去,也不知怎样脱离险境,索性拔下了发髻上的银簪,掩进了衣袖中。 海兰珠望着前方的路,虽有幽幽月光铺陈,还有明亮的宫灯照耀,但却给她寒意森森之感,她不知道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等着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章 变故(二)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海兰珠被努尔哈赤一把摔在地上,她痛呼了一声。殿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纸稀薄地洒进来,她蹙着眉抬起头,就看见努尔哈赤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沉郁而寒冽,她不禁微微抖了抖。 努尔哈赤缓缓蹲下身来,紧紧盯着海兰珠,却是紧抿着唇,良久不语。 海兰珠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微微瞟了一眼便垂下了眸子,心跳如擂鼓。 双方便一直这样僵持着,寂静的大殿里,只听得到两人呼吸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海兰珠感觉到她的腿隐隐有些发麻时,她才鼓起勇气,出声打破了这寂静,“大汗,这是要做什么?” “乌尤塔是吧?大妃说你端丽恭谨,做本汗小福晋再合适不过。”努尔哈赤言罢,用指尖轻轻托起了海兰珠的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倏然崩溃又立马隐忍住的神色。 明明已经很痛苦,红了眼眶却也忍着不掉泪,他就着月光看着海兰珠冰凉黯淡的眼眸,竟有些恍惚起来。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个眉眼相似的姑娘,披着惨淡的月光,这般看着他。 多久了?十年吧,或许十一年,时光好像很久远了,久得他都以为不会再忆起。 海兰珠抬起眸,看着努尔哈赤恍惚的神情,再结合之前种种,似有所悟,他一直透着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海兰珠鼓起勇气,打下了捏着她下巴的手,左右情况不会再更糟吧? 努尔哈赤这才收回思绪,睨着海兰珠,凉凉道:“做本汗小福晋不好吗?本汗的宠幸,可是你天大的荣耀。” 努尔哈赤见她不语,又道:“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不是你们奴才梦寐以求的吗?” “大汗莫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的头上。”海兰珠声音淡漠,“做奴才,我还是我自己的,而且这日子也还有个盼头。” 努尔哈赤眸中闪过一抹阴云,“看来做本汗小福晋,倒是委屈你了。” “郎无情妾无意,在一起岂不是委屈?” “真是牙尖嘴利,大妃还说你恭谨,看来倒是胡扯!”努尔哈赤声音低沉,透着寒意。 “大妃娘娘抬举奴婢了。” “哼!抬举?她的那点心思,本汗岂会不知!”努尔哈赤神色冷厉,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骇人。 “可这些,都与奴婢无关。奴婢知道,没有人会在意奴婢的感受,主子们高高在上,奴才们有如蝼蚁,生死命运皆被掌控,一条贱命弃之不惜。可奴婢有血有肉,虽成不了丰功伟业,但也想拼尽全力为自己活一次!”她声音冷冽而恭敬,眼睛盯着虚无,言罢,海兰珠迅速抬起左手腕,将那根银簪对准了自己的喉咙,“还请大汗不要逼迫奴婢!” 努尔哈赤先是一惊,继而冷笑道:“呵呵,想以死要挟本汗?正如你所言,不过一个奴才,一条贱命弃之不惜!” “若故人尚在,瞧见大汗这般冷血无情,伤害无辜,定是心寒不已吧?” 努尔哈赤浑身一震,欺身上前一把掐住了海兰珠的脖子,低吼道:“谁同你说的?啊?” 海兰珠被掐的喘不过气来,但还是艰难地开口:“我不过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你当骗三岁小孩?是大妃吧?!你以为激怒了我,我就会放过你吗?”努尔哈赤面容扭曲,不断加大手上的力度。 海兰珠拼命扯着努尔哈赤的手臂,瞪着眼,脑中一片混沌,气息也越来越弱。 “罢了。”努尔哈赤终于松开了手,海兰珠便瘫倒在地,手覆着脖子一阵猛咳。 努尔哈赤面色颓然,缓缓站起,也不理会她,径自走出了大殿。 “大妃,夜深了,早些安寝吧。”乌扬立在阿巴亥身侧,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 阿巴亥看着桌上早已冷掉的饭菜,疲惫道:“撤下去吧。” “是。”乌扬应后忙招了俩小奴才将桌上一俱收拾干净了。阿巴亥走到窗前,望着冷冷明月,眼神凄婉而狠绝,这几年来,汗王对她的荣宠信任慢慢淡薄,到了如今已是所剩无几,今时虽不同往日,但她也不会轻易收手! 赫里执灯进入大殿时,就看见一个姑娘背对着她,抱膝坐在地上,窗外的月光笼着她,显得背影清冷而落寞。待她觉察有人靠近回过头来时,赫里才看清了她染着月色的眉眼。 赫里脚下步子微微一滞,而后盈盈笑道:“姑娘,随奴婢安置去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惊弓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窗外的天还蒙蒙亮着,海兰珠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握拳撑着地,一手拿着抹布使劲擦着地板,身旁的木桶里装满了冰凉刺骨的水。起先她还感到冷,不过现在,后背一片潮热。 她还是做着以前的洒扫工作,只不过地点转移到了努尔哈赤的大殿里,工作繁重却更甚从前。 海兰珠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喘了口气,抬头望向塔铃,她正在上擦拭努尔哈赤的御座,现在她俩一处做事,一屋就寝,真算是难得的缘分,这感情也更加深厚了。 大殿打扫干净后,又是一众杂事处理,待得一切妥当后,她俩才进屋歇息。 海兰珠净手后便取出花芪膏抹手,对塔铃说到:“这花芪膏效果的确好,虽说是早晚抹的,但想来是针对平常人而言,我们整日手上活计繁重,必然要时时抹吧。” 海兰珠又看向塔铃的手,心疼道:“塔铃,你这手冻得都有些发肿了,怎么也没见你擦这个花芪膏呀?你不是有吗?” 塔铃微微一怔,不过立马笑道:“我这不是跟姐姐想的一样吗,时时都在抹,所以前几天就擦完了。” “喔,那好,你跟我一起用吧。” “好呀。不过姐姐得赶着紧儿的休息,等下还要继续忙活咧。” “呃……唉!”海兰珠苦着脸,低额朝桌子上重重磕了磕。 “姐姐,当心啊!别磕坏了脑子。” “……” 待到午时时分,太阳竟晃悠悠地从云层后露了半边脸出来,虽然冰冷的空气依旧冰冷着,但这浅浅淡淡的阳光终究令这一直阴冷着的冬日有了些许生气。 海兰珠提着水桶从大殿侧门出来时,就看见一个小奴才捧着一张大弓急匆匆地往前面走,想是看见了海兰珠,脚下步子连连顿住,转身跑到她面前,涨红着一张脸,“好姐姐,我拉肚子,求姐姐帮我把这副弓送到校场交于大汗。”说罢也不等海兰珠答应便将弓强塞进她手中,那弓是她意料之外的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险些给摔了,海兰珠再抬起头来时,那小奴才早就跑没了影。 “姐姐,怎么了?”塔铃提着水桶走近,疑惑得看着海兰珠手中的弓。 “想是大汗身边的奴才,奉了取弓的差事,却碰着肚子疼,叫我帮他送弓,唉!只是不知道校场在哪儿?不如……”海兰珠挽过塔铃的手臂,狡黠一笑,“不如难为铃妹妹给姐姐领个路?” 校场离大殿并不远,顺着宫道一路向北再往西转,巍峨宫殿隐去,一个开阔平旷的校场便入了眼,给人一种豁然开朗之感。海兰珠隔着栅栏看着里面身穿铠甲的将士和高大的骏马,听着呐喊助威的豪迈之声,心神有些激荡,这可是她完全没见过的场景,其热烈豪情似要冲破云霄,相比她贫乏枯燥如一潭死水的生活,这才叫生命吧。 “铃妹,这校场里面的都是些什么人?都在做什么?” “自然不是普通将士,大汗在场,八大贝勒以及重臣名将瞧着大半都在。”塔铃眯着眼昂着头望向校场内。 “哟,骑在马上射箭!真牛耶。”海兰珠将弓竖过来抱着,整个身子都贴在了木栅上,看的那叫兴致勃勃。 “你们是谁?在这做甚?” 正看的兴起,背后乍然一声责问,惊得海兰珠和塔铃慌忙回过头来,原来是这校场守卫,一身黄色甲胄,身姿挺拔,面容稍许青涩,眉目温和,两人见此,这才放下心舒了口气。 海兰珠拿正了弓,走到那年轻守卫面前,看着他道:“我俩是大汗殿里的宫人,奉命来为大汗送弓。” 那守卫与她四目相对,霎那红了脸,不自然地将头微微侧到一边,“既然如此,那就快送进去吧。” “嗯。”海兰珠又回过头来望向塔铃,冲她甜甜一笑,虽然这笑容瞧着比春花还明媚,比暖阳还和煦,塔铃却觉得背后似有一阵冷风刮过,肩膀不禁微微一抖。 “呃,好姐姐,铃儿最怕这生人多的场所……” “铃妹,你也总不能这样怯生啊!第一步总是要迈出去的,这样人才会有所成长啊!”海兰珠语重心长道。 “姐姐,何不你自个儿来迈出这一步?”塔铃皱着脸,扁着嘴说到。 “铃妹啊,你也知姐姐与汗王不大对付,姐姐一见大汗,就担心脑袋是否会搬家,然后双腿就直打颤儿,等下若是……” “咳咳,两位姑娘?”站在一旁尴尬了许久的守卫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海兰珠的话,虽然听她嗓音清透甜糯,絮絮叨叨在她嘴里也不让人厌烦,但总不能任由她滔滔不绝下去,“两位姑娘尽快将弓送进去为好,别耽误了事。” 塔铃看着海兰珠委屈巴巴的样子,只好不情愿地接过了弓,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进了校场。 海兰珠看着远去的背影,一脸得逞笑意,想到身边还有人,才回过头来,“怎么称呼您?”这位少年应该比自己小三四来岁,眉目还显稚嫩,竟然这么小就出来历练了。 “我姓完颜,名阿什坦。” 话音刚落,一阵叫好声从校场里传了过来,海兰珠又兴奋地凑到栅栏旁,瞪大了眼往里瞧着。 塔铃找准努尔哈赤的方位后,便垂首疾步走了过去,心中却是打鼓一般。 行至近前,塔铃躬身,把弓举至头顶,“大汗,弓已取来。” 努尔哈赤接过弓,取过羽箭按到弦上,拉满弓,一箭脱弦,簌簌奔去直中靶心。 “好!”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塔铃早已福身告退,低头往场外急急走去。 努尔哈赤又取过一支箭拉满了弓,却不对箭靶,转过弓对准了另外一个方向。 众人不解,望向弓箭所指之处,一身碧色宫装的奴婢正袅袅往校场口走。 “父汗,您……”多尔衮一脸惊惶。 箭已脱弦,恰恰挨着塔铃的身侧而过,牢牢钉在了一块木栅上。 “啊!”海兰珠惊呼一声,往后跌了两步。 阿什坦听到动静忙从岗上跑了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支羽箭钉在栅上,这不正是她刚才所倚之处吗? 再望向场内,一道道的视线皆往他们这边投来,气氛有一丝尴尬的凝滞,那个送弓的姑娘,呆愣在前方不远处,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奴婢?定要狠狠处罚!”莽古尔泰嚷嚷道。 皇太极凝神看了一眼栅外的碧色身影,眉头微微一蹙。 “听说多尔衮和多铎箭术精进不少,不妨今日展示展示?”一旁的代善抚着多铎的头,温和笑道。 莽古尔泰闻言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随口又嘟哝了两句。 多尔衮心思透亮,忙接过了代善的话茬, “那是当然,还望诸位哥哥指点指点。” “来,就用父汗的弓,到要看你拉不拉得开!”三言两语间,场面又热闹了起来。 海兰珠睨着那羽箭,抚了抚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对面被吓呆了的塔铃,忙冲她招手,招了几番又连带着压着嗓子的叫唤才算是把塔铃的神给回过来了。 “姐姐。”塔铃走过来,拉着海兰珠的袖子,一张小脸透着惨白,眼里似还含着泪光。 海兰珠一把挽过塔铃,打趣道:“铃妹,今儿个你也算是历练了,以后碰着啥,也不会再怕了吧?” 又抬眼看向一脸讶异的阿什坦,“大人,我们就先走了啊!”阿什坦楞楞地点了点头。 “看来以后我还是得注意点啊,不能再偷看壁角了,不过,这也不算是壁角啊!?” “铃妹别怕,这宫中波诡云谲,暗涛汹涌,以后有你怕的!呃……” 风吹过来的话语一丝不差得传到了阿什坦的耳里,他侧头看着远去的背影,满心的好与惊讶,真是一个特别的姑娘。复又走到那栅前,将那只白羽箭给拔下,校场内箭啸马鸣,助威叫好声此起彼伏,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近侍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海兰珠将抹布折好,搭在了木桶边沿上,又搓了搓手,才提起木桶往殿外走去。此时天色微明,硬冷的空气直扑在脸上,海兰珠低头皱着脸,脑海里却是浮想联翩——窗外寒风冷雪,她只拥裘围炉,品茶看,三两友人来访,便把酒言欢,畅谈古今……海兰珠无奈地晃了晃头,这大白天的,她倒也做起美梦来了。 “姑娘。” 听到有人唤她,海兰珠才停下步子,顺着声音侧头看去,原来是赫里,海兰珠忙屈膝行礼,“姑姑好。” 赫里走到海兰珠身前,笑道:“这天气也是冷,不过捱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可还有好长时间冷呢。”这沈阳的冬天来得早走得迟,气温又极低,这简直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直感觉自己要被冰封了一般。 赫里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水桶,蔼然道:“姑娘以后也不必再如此劳累了,大汗召你御前侍奉,那内殿里可是暖和得紧,而且活儿也不繁重。” 海兰珠微微一怔,疑惑道:“御前侍奉?” “大汗令你御前侍奉,让我给安排个合适的差事。我瞧姑娘伶俐,便想让姑娘负责大汗的三餐茶事。你看如何?” 海兰珠屈膝,敛眉应道:“姑姑安排便好。” 赫里瞧着海兰珠有些淡漠的神情,依旧笑道:“姑娘且去收拾一番,卯时正三刻前到膳房,自有人教你如何做。” “是。” 海兰珠进到膳房时,努尔哈赤的早膳已快做完。也不过就是一碗米饭,两大盘蒸肉,一大碗饽饽,一小碗酱瓜酸菜,一碟蘸肉作料,一碗**茶。虽贵为大金国汗,但在吃食上还是延续着女真传统的饮食风俗,丝毫谈不上豪侈讲究。海兰珠想了想明廷和后世清廷里的膳食,不禁稍稍遗憾。 “呃,姑娘?”一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探过头来,轻声喊到。 “嗯?”海兰珠这才收回思绪,尴尬地笑了笑。 “我是这里的主事,你就是乌尤塔吧?”弄库打量着海兰珠,关于她的一些谣言他早已耳闻过,后来也曾远远得看到过她几次,现在人近在眼前,面容清晰,他才算是有所悟。 “是的。”海兰珠点了点头。 “膳食已备齐全,你且同我往前走。” 海兰珠看到后面有两个小奴正端着膳食,才明白只要自己引着就可以了,四人这才一道出了膳房。 “乌尤塔,你且记着,大汗一日两正餐,早膳卯时正三刻,晚膳未时初一刻,再就是夜宵,戌时正初刻准备,你要提前来膳房传膳,时间上有所变动也得尽快通知。大汗有什么想吃的,也尽快吩咐下来。”弄库走在海兰珠身侧,不紧不慢地说着规矩。 海兰珠连连在心中记着,生怕给记漏了错了。 “还有,茶房在膳房东侧,你得随时备上热茶。” “谢谢主事,我记住了。” 海兰珠进来时,努尔哈赤正倚在炕上拿着一本《三国演义》看得入迷。 “大汗,该用膳了。” “嗯。” 海兰珠站在一旁,偷偷瞄着努尔哈赤吃饭的样子,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这动作也是机械,怎么看都像在完成任务似的,海兰珠又看了一眼那膳食,简直勾不起一点食欲,吃得香才怪呢! “又在琢磨什么?”努尔哈赤瞟了一眼海兰珠。 “呃。”海兰珠陡然回过神来,“我……奴才瞧着这膳食似乎不太合大汗胃口。” 努尔哈赤并未言语,只是挑了挑眉,搁下筷子,又取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 海兰珠见状,连忙奉上了热茶。 努尔哈赤啜了两口便起身回到内殿处理政务去了。 而海兰珠将桌上的残茶剩饭收拾好后,便一直立在外间,时不时地进去换换热茶,不过努尔哈赤也不怎么喝,即使这样海兰珠也依然得一遍遍地倒上热茶,若赶巧主子喝上了一口冷茶,她可不得又要挨训? 黑夜沉沉,海兰珠整个人瘫在床上,眯着眼睛絮絮叨叨。 “赫里姑姑说活儿不繁重,可我若有选择权,我宁愿扫地,这一整天神经绷得才叫难受,脚心儿也疼。” “不过大汗的膳食真的还蛮简洁的。” “还有还有,我今天去了那茶房,原来是那样煮茶的!真是长知识了。”海兰珠回忆着白天在茶房看到的煮茶情景,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塔铃闭着眼,疑道:“就是用刀斧将茶砖劈斩成几块,然后扔到大锅里煮,这有什么不对吗?” “呃……“海兰珠瞪圆了眼,惊讶道:“这不熬中药吗?泡茶可讲究着呢!” 海兰珠翻了个身,裹紧了被子,“这样也好,省得费神了。” 塔铃侧头望向海兰珠,问道:“姐姐,我听说蒙古平民以肉汤烹茶,觉得甚是异,这可是真的?” 海兰珠闻言一愣,不过马上反应了过来,“这到是真的,不过此茶非彼茶,我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我不喜欢那味道,咸咸涩涩的。”海兰珠发现如今自己撒起谎来倒是不打草稿,愈发炉火纯青了,只希望再不能像之前应对大妃那般处处皆是纰漏。不过她心中也很愧疚,这朋友相交需与诚心相待,她却隐瞒了很多。可说到底,这所谓的真相又有几人会信?怕是以为她在编神话故事糊弄人。就算信了,但后果却是难以预料,这里毕竟是女真族所在,此时此地,民族矛盾突出……现在,的确不是告诉铃妹的好时机。 “铃妹,若你得了自由身,想去哪儿?”海兰珠怕塔铃再问些她招架不住的问题出来,连忙转移了话题,不过这也的确是她想知道的。 “这……我觉得待在这儿也挺好的呀!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去……”塔铃顿了顿,才压低声音悠悠念道:“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突然听到这一句词,海兰珠的心倏忽往下一沉,一股难言的苦涩哽在喉间,眼眸略略望窗外一转,没有明月,唯有黑夜。 今夕何夕呀,苍茫故乡,望极天涯难见家。 “姐姐,这是江南,我在诗词里读到的,听说海陵王完颜亮就是读了这阙《望海潮》才起了南侵之意。” “姐姐,我也只跟你说,让外人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姐姐?” 塔铃唤了几声也没得到海兰珠的回应,只道她是睡着了,自个儿也就闭了眼睡了。 漆黑寂静的夜让人心慌,海兰珠终于合上了眼,心却难以平静下来,今年是天命十一年,宁远之战即将拉开序幕,大明以炮火重挫金兵,此役兵败之后,努尔哈赤悒郁疽发,不久病卒。 她想到这,其实纯粹是在考虑自己的将来,虽然知道每天伺候的人就要走到他的人生终点了,却难以有哀伤悲痛的情绪,更多的倒像是有些许害怕。 那十六年到底长不长呢?海兰珠想到了自己的期限。 十六年转瞬即过,何况人对自己的寿命都是贪心的吧?但自己又怎能贪心,她可早就死了,这多出来的岁月于她应是一个弥足珍贵的礼物。 人在知道自己的生命期限后,会选择怎样的活法?是该怎样过就怎样过,还是努力去追寻自己理想中的生活方式?海兰珠想了想,发现后者对她的吸引力确是更大一些。 也许现在,她应该为自己筹谋一下了,若走一步看一步,只能让自己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那又何谈把控自己的人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羹汤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还是卯正时分,海兰珠就来到了膳房。疱人们都很惊讶,“姑娘不必来得如此之早,卯正二刻来便是。” 海兰珠笑了笑,“我是来为大汗煮暖胃羹的。” “姑娘吩咐一声就可以了,这些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膳房疱长道。 “莫非疱长不相信我的厨艺?”海兰珠故意冷了脸。 “不不,是不敢劳烦姑娘。”疱长惶恐道。 “我负责大汗的三餐茶事,虽然只作传应不必亲自烹调,但我也有厨艺在身,想尽心侍奉大汗。不过,也只是做些点心羹汤罢了。”海兰珠语气谦和,转而又玩笑道,“疱长莫要小气。” “我怎敢阻拦姑娘……” 疱长话还未说完,才走进膳房的主事弄库便打断接了过去,“姑娘去做便是,姑娘也是侍奉大汗,这膳房你自然可以用。” 海兰珠开始也没想到用一下膳房要与疱长费那么多口舌,不过现在主事答应了以后也就方便了。 “大家都去忙吧。”弄库摆了摆手,看热闹的疱人们也就各归其位继续手中的活计,膳房又恢复了锅碗瓢盆,煎炒烹炸声。 弄库又给海兰珠找了个名叫果新的疱人打下手,海兰珠连忙道了谢。 “果新,你去取一块新鲜猪肉来,切成末。”海兰珠仰起头对那瘦高的疱人说道。 “好。” 海兰珠又取来豆腐放在砧板上切成小丁,听到旁边果新的剁肉声,她又问道:“果新,叫你泡的木耳和黄花没忘记吧?” “姐姐交代的,不敢忘!”果新撇过头来,冲海兰珠傻愣愣地一笑。 海兰珠低头切着豆腐丁,道:“等下木耳和黄花也要切成小碎丁。” “好的。” 待得一切准备妥当后,海兰珠才到灶前上锅,倒油烧热,爆香蒜籽,放肉末快速煸炒,直到一股香味喷面而来,海兰珠才又倒入切好的木耳、黄花和姜末,拿着锅铲继续翻炒,并撒一丁盐和香菇粉入味,此刻香味已充盈了膳房。片刻后又倒入清水和豆腐,盖上锅盖,等它煮沸的空当,海兰珠又将备好的淀粉加入一定的水量调和,不消一会儿,汤已咕咕作响,海兰珠便将调好的水淀粉淋入汤中,小心地用勺子搅拌,直到烧开,终于才出锅盛到了瓷盅里,洒上了一层葱花。 海兰珠轻轻舒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叹道:“好久没下厨了。” “姐姐,这是什么羹?”果新微微张着嘴,弯着腰睁大了眼看着盅里的羹。 “这是肉末豆腐羹,家常菜而已。” 这也是她小时候,母亲经常煮给她还有外婆吃的一道羹。 这乡愁,亦是舌尖上的思念。 海兰珠低眉敛去心绪,听到果新砸吧嘴的声音,才打趣道:“果新,离远点儿,别把口水滴到羹里去了。” 果新抿抿嘴,起身望着海兰珠,又看到不断聚过来张望着头满眼好的疱人厨役们,孩子气似得连忙挥手,“你们不忙吗?快些做饭去。” “好香啊,姑娘,这羹可有什么名?”一个疱人问道。 “主食既是肉末豆腐,自然就叫肉末豆腐羹,您若有意做,我得空来了便将做法告诉您,再者这也很简单。”海兰珠笑道。 “大汗马上就要进膳了。”海兰珠说着朝前一看,疱长已准备好了豆面饽饽,鹿肉,还有酱菜,海兰珠便一应放在了托盘上,领着端盘的小奴去往内殿。 努尔哈赤拿着汤匙看着盅里的羹,抬头问道:“肉末豆腐羹?” 海兰珠心中微微一颤,这是浙菜,努尔哈赤怎么知道的? 海兰珠镇定了心绪,问道:“大汗吃过?” “怎么?还真叫肉末豆腐羹?”努尔哈赤哈哈笑道,“我不过是看见里面有肉末和豆腐而已。” “大汗,羹里还有木耳和黄花。” “噢,是吗?”努尔哈赤挑了挑眉,又拿着汤匙在盅里搅了搅,“还真有,乍一看倒没看到。”说着便舀了一勺吃了,“嗯,味道很是鲜美。” 不一会儿,盅便见了底。 “奴才见大汗每日吃得都是饽饽,兽肉还有酱菜,便想跟大汗换换口味,大汗可还喜欢?” “当然喜欢。”努尔哈赤回过头来,睨着海兰珠,陡然换了语气,“换换口味?难道你不喜欢吃饽饽还有这兽肉酱菜吗?” 帝王们都是喜怒无常啊,海兰珠心中哀叹,跟这类高高在上的人说话也是累。 “你们蒙古人每餐都离不开奶和肉,我们女真人也离不开饽饽和肉,一个道理。”努尔哈赤语气又转而平和。 “酱菜,有什么办法呢?这北地冬季严寒,哪吃得上新鲜蔬菜,哪像中原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努尔哈赤右手枕在脑后,眯着眼靠在了炕壁上。 海兰珠打量着努尔哈赤,他这是在抱怨?羡慕?妒忌? “谁不想过好日子?”努尔哈赤突然睁开了眼瞪着海兰珠,海兰珠一惊,连忙收回了视线,“如果你去了那里,一定会喜欢的。” 海兰珠暗自好笑,她当然会喜欢,因为她本就是打那里来的,而且她还要回去,纵然不能穿越时间,但到达同一个坐标也是好的。 早膳后,努尔哈赤便去内殿处理政务。听说,今天也是朝臣休沐最后一天,海兰珠却又想到她怎么没有这所谓的休沐呢?敢情把奴才当畜生使呢。 海兰珠照旧立在外间,她已不像初来时的战战兢兢,只会乖乖地敛眉垂目,张耳听着里间的动静。她现在便偷着懒,歪着头看向窗外,窗外有天,天上无云,也没有鸟从窗前飞过,也许它们也畏惧这里,不喜欢这里吧。 “调查得怎么样了?”皇太极坐在案前,低头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眸色深沉。 “乌尤塔,三月前和一年轻男子来到沈阳,住在城西,与邻居皆无来往,那男子早出晚归,住宅失火那日他不在,之后也没再出现。”敦达里禀道。 “失火……可是人为?” “确是人为。” 皇太极食指微曲,轻扣着桌面,“三月前、年轻男子、沈阳……” “有什么问题吗?”敦达里看着皇太极皱眉思索的样子,有些疑惑,难不成他是在怀疑乌尤塔? “敦达里,你传信给科尔沁密探,让他设法弄一张科尔沁海兰珠格格的画像送来。”皇太极抬起头,眸中已有几分笃定之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祸妃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汗宫五天一小宴,十天一大宴。 御膳房周围各布肉楼、粉房、蜜库、果房等储存粮食的大屋,粮食估摸约有千万斤,海兰珠初次看到那满屋满屋堆着的兽肉饯果米面时,就惊了半晌,这汗宫里的人并不多,哪就需要如此多的粮食?就不怕放坏吗? 不过现在海兰珠已是了然,这汗宫中各种大小宴席,粮食用之如流水。 今晚努尔哈赤便会在大殿举行家宴,来的都是汗王的子侄孙媳,皇家子嗣众多,这人数自然就不在少数。这繁多的宴席倒也是够折腾御膳房的了,海兰珠心中暗笑,转而又想到,再过几日努尔哈赤便要亲征,这应该就是这年节里汗宫中最后一场宴会了,或许这也是他人生中吃得最后一顿愉快的家宴了。 宴席还没开始时,海兰珠去到御膳房,她来到做甜食的地方,看到果新正在揉面团,便笑道:“昨天你做的萨其马味道不错,今天可也要这样。” 果新回过头来,咧嘴笑道:“姐姐的法子好。” 女真族的小吃萨其马,如今的做法不比后世精致,口感也稍许逊色,海兰珠便将能在此处可行的做法说与给了果新,好在做法并无多大难处,果新经验丰富且又机颖,昨天试验了一遍效果甚好。 关于萨其马由来的版本甚多,其中有一个传说便是说在努尔哈赤远征时,见到一名叫萨其马的将军带着妻子给他做的点心,此点心味道好且又不易变质,适用于行军打仗,努尔哈赤尝之大赞,并赐名为“萨其马”。 海兰珠也是突然想到这个传说,她本不知真假,便想求证于果新,但看他现在忙忙碌碌,不好打扰,也就暂时作罢,想着得空了再问。 当晚的家宴热闹非常,一大家子聚在一堂,其乐融融。诸贝勒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各府福晋皆聚在一处家长里短,细声谈笑。 海兰珠侍立在一旁,呆呆看着努尔哈赤食案上的酒肉点心,这么热闹的气氛作为一个奴才她自然融入不进去,甚至让她感到头皮发麻,还有那些陌生的、意味不明的目光让她满心的不自在。 “大汗,您看这萨其马倒与以往不同呢。”阿巴亥拿着一块咬了一小口的萨其马,笑着望向主位上的努尔哈赤。 “嗯,好吃好吃。”绰祺小格格一边吃着一边含糊地说道,一张小嘴旁沾了不少屑。 “噢,是吗?”努尔哈赤宠溺地看了一眼绰祺,才从盘里拣了一块萨其马,饶有兴致地咬了一大口。 “嗯,倒比以往更软糯香甜,竟还嵌了蜜饯,真是新,疱人有赏!” 阿巴亥眼尾扫向海兰珠,笑道:“大汗可别赏错了人才是。” “爱妃何意?”努尔哈赤面露疑色。 “当然是大汗身边的丫头心灵手巧。” 努尔哈赤闻言,偏过头来看向海兰珠,但见她垂眉敛目,一副毫不关己的样子,可他已然明白阿巴亥说的正是她。 “赏,都该赏!”努尔哈赤眼眸又转向席下的绰祺,呵呵笑道:“小绰祺慢点吃。” 阿巴亥显然不太满意努尔哈赤似是敷衍的反应,遂又想开口,却碰上了努尔哈赤扫过来的凌厉目光,阿巴亥心中一紧,只好打消了念头。 “父汗征战在即,儿臣特意请来了女真族中最尊敬的萨满法师来为父汗占卜吉凶。”莽古济公主起身恭敬说道。 “你这孩子,怎不早早请法师进来入席!”努尔哈赤语气中虽有些责备,但目光里却溢满了热切的笑意。 海兰珠有些不以为然,但对萨满又有些好,也不知装扮如何,于是偷偷向门外瞥去。 只见来人神色肃穆,头戴一顶飞鸟饰钥帽,下垂飘带,带梢系铃铛,上身衣白色羽服,缀有东珠,一片雪亮白光,下身为裙服,绣有云纹、飞鸟和水波,裙上缝缀彩色飘带数条,纹饰繁复,身披兽骨兽皮。 海兰珠并未感受到其人特别之处,又觉得这斑斓神服晃花了眼,便又垂下头来,专心等待着宴会结束。 “贤主当世,大金远拓疆土,入主中原可期。”那萨满法师朝努尔哈赤恭敬地拜了一拜,才开口说道。 努尔哈赤闻言开怀一笑,又连忙请法师落了座。 “现如今明廷党争不断,内政混乱,流民暴动,明廷难抚天下之民,已至末路,我们大金自能取而代之,以开盛世!”浑厚有力的声音响彻大殿,席上众人也被感染,面上皆是一副振奋之色,似乎那大明的美好山河定能收于囊中。 海兰珠有些闷闷的,她在此处并没有什么政治立场,明廷也好,大金也罢,终归都是要做专制的独裁者,朱家的天下,爱新觉罗家的天下,他们只是要这天下做他们一家的天下。可这天下从来不属于一家一姓,正如黄宗羲所说:“天下为主,君为客。” 明亡、金兴,这家倒了那家崛起,她对谁家坐了那龙椅的感触并不大,不过一切周而复始罢了,况且她又是个早已知晓历史轨迹的看客。 但,撇开兴亡格局不谈,这战争的确是让百姓受足了苦楚,颠沛流离,屠人为食,血泪相和流,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人之欲。 她不在意江山换姓,却忽视不了努尔哈赤狠辣的手段,那死在他刀下的满城满城的无辜百姓,也忘不了明廷朝政腐败,民不聊生,多地大饥以致人食人的记载。她不曾亲眼目睹,但那纸上的字句已够惊心动魄,令人扼腕叹息。 一将功成万骨枯,江山易姓所要付出的代价又岂是言语能诉说清的,又岂是“血泪”二字可概括清的。 “咳咳。” 带着警告意味的清咳将海兰珠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还未定心便已感受到了殿内诡异的寂静还有那聚集在自己身上的道道目光。 就目前情况来看,应该是有人问了她问题,然而她没有听到……海兰珠有些发窘,未再多想,揣揣地抬起头看向刚才咳了两声的努尔哈赤,而他也正看着自己,微皱着眉。 “乌尤塔,你是身在此处心在外吗?”一派寂静中,阿巴亥的声音显得格外清亮,海兰珠敛眉,微微一福身,道:“奴才愚钝。” “乌尤塔,法师问你从哪里来?”阿巴亥又问道。 “奴才,从蒙古来。” “蒙古何处?”那萨满法师开口问道。 “察汉浩特。” 海兰珠语罢,举座皆惊。 “你是察哈尔人?”席下的莽古济公主神色骤厉。 “奴才的额祁葛是岱青台吉的部下,台吉因与林丹汗不和,天命九年率部投奔科尔沁奥巴洪台吉,中途遭遇齐赛诺延的阻截,激战中奴才的额祁葛被斩杀,我与哥哥受到额祁葛旧友襄助,逃到了大金。”海兰珠缓缓说到,语气中也带了悲痛的情绪,细看之下,那眼里竟也氤氲了水汽。 众人听她把因果说得也像那么回事儿,毕竟岱青台吉投奔遇袭之事确实存在,而且这可查之事想她也不敢随意捏造,看来她所言倒是可信,又见她黛眉微蹙,神色哀戚,不少人竟不由生了怜爱之心。 海兰珠面上好戏做足,心中却是别扭得很,这好好的一个家宴,怎么倒审起她来了?这不遭人嫌吗?还有那个萨满法师,莫不是要跟她算命? “姑娘气滞神苦,虽有富贵之命,但招灾频频。” 那萨满法师浑浊的眼里带着寒意,海兰珠抬起眼,坦然地迎视着他不怀好意的目光。 “法师言重了,奴才气顺神清,身份卑贱,不敢妄图富贵,虽也有大灾小灾,却是各种因素聚合而引发,非奴才招至。” 皇太极轻轻握了握拳,幽深的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呵,好一张伶俐的小嘴。”三贝勒莽古尔泰瞅着海兰珠,轻佻地笑着。 “法师,这乃家宴,您可别把重点放错了。”多铎不满地瞥了一眼那萨满法师。 那法师非但不听多铎的警告,反而还离了席,走到殿中央面对着努尔哈赤,又举起左手指着海兰珠,“此女,与大金相克,当诛。”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诡异的寂静,谁也不敢再说话,或偷眼觑着努尔哈赤,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或干脆埋头不理,怕招惹是非;也有心中焦急的,但却因其上升到国家层面,怕开口令事态更加严重,也只有等着努尔哈赤的裁夺。 却不想努尔哈赤的裁夺还没等来,倒是海兰珠先开了口,“那法师觉得,是‘事在人为’呢?还是‘命由天定’呢?” “人间祸福,皆由神灵意志所主宰,正如这大汗所至高位,大金主御天下,皆是天命所归!”萨满法师扬起右手,语声激动。 “大汗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皆靠大汗无双的智慧和勇敢坚强的意志,大金的疆土不断扩大,靠的是大汗卓越的带领,还有八旗子弟的奋勇和牺牲!” 海兰珠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如敲金断玉,“若如你所言,此乃天命,那大汗和八旗将士从此听天由命,得过且过,畏缩不前,是否能应了你这所谓的天命,统御天下!” 海兰珠面色淡然,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萨满法师通红着一张脸,神色晦暗,身体无法抑制地轻颤,看来是气到了极点。 海兰珠见他这样,心中不禁冷笑,如此不淡定的人,当真是女真族最尊敬的萨满法师?暗暗瞟了一眼莽古济公主,她倒是神色自若。 那萨满法师又举起手指向她,回头看向努尔哈赤,痛呼道:“大汗,此女藐视神灵呐!” “此女乃祸水祸妃,阻碍国运,当诛啊!” “祸水?祸妃?那照法师的逻辑,是不是还有福星,那所谓的有母仪天下之相,得之可得天下的贵女?法师是不是民间的话本子看多了?” 莽古济公主倏然立起,厉声指责,“乌尤塔,你是父汗身边侍奉的人,怎这般不知进退,不知礼数?” 海兰珠抬首望着坐在高位上神色泰然的努尔哈赤,扑通一声重重跪下,“大汗最不喜欺上瞒下,阿谀奉承之人,又因大汗贤明宽厚,所以奴才才敢直言。再者,法师污蔑奴才在先,奴才实在没法以礼待之。” 说到最后,语声竟苍凉哀伤至极,“奴才历经九死一生,独在异乡,尽心侍奉大汗,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怎肯承了这罪名!” “大汗!”那萨满法师依旧不愿放弃,一副不置她为死地不肯罢休的样子。 “本汗,从来只信我自己!”努尔哈赤终于开了口,海兰珠听到这句话才算松了口气。 “本汗偏要把她留在身边,我倒要看看,她有何违逆之举。” 莽古济公主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倒是莽古尔泰颇有些不识趣,“法师,我们大金征战在即,不如你给占卜一下此去吉凶?” 萨满法师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马接道:“此战险中取胜,当犁庭扫穴,凯旋而归!” 海兰珠眉睫微微一颤,嗬,这道卜,倒占灵了一个字,唯“险”而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偶遇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夜幕深深,冷风凛凛,一轮圆月孤独地悬在天幕上。 海兰珠端着茶走进内殿,一股热意铺面而来,殿内殿外宛若两重天。 “大汗,喝口茶歇歇吧。”海兰珠看了一眼伏在案上处理公务的努尔哈赤,然后低眉说到。 “搁在这儿就好。”努尔哈赤头也没抬。 海兰珠将茶放在案上,心想努尔哈赤莫不是觉得这是那放在大锅里熬的茶,这天差地别的,可得讲清楚,“大汗,这是药茶,杞菊茶,得趁热喝才有效果啊。” 努尔哈赤这才停下笔,端过茶,抬眼问道:“杞菊茶么?效果,什么效果?” “这药茶明目清火,提神安心。大汗每日审阅公文直至深夜,用眼过度,劳神费心,正可以喝此茶。”海兰珠回道。 努尔哈赤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道:“嗯。清火,是该清清火。” 海兰珠眉睫微微一跳,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努尔哈赤又笑道:“怎么?这会子没话说了?你口齿不是蛮伶俐的么!” “大汗过誉了。” 努尔哈赤靠在椅背上,又惬意地抿了一口茶,“你虽说得句句在理,但天命、人为,本汗两样都要!” 海兰珠愣了愣,又应承道:“奴才明白了。” “明白?那你说说,你倒明白什么了?” “奴才……愚钝。” “装傻!罢了罢了,你下去吧,这儿不需要伺候了。”努尔哈赤眉头一皱,挥手将海兰珠赶了出去,海兰珠心里倒是快活了起来。 回到住处时,塔铃正倚在床上就着油灯看。见海兰珠进来,才放下,皱了眉焦急问道:“姐姐,大汗没有怪罪你吧?” “我这不好好得站在你面前吗?”海兰珠张 开双臂,乐呵呵地转了个圈。 “我不明白,那个萨满法师到底是与姐姐结了什么愁怨?” 海兰珠走到塔铃床榻前坐下,拿过了她刚才看的那卷,原来是《诗经》。 “汗宫里是有报纸吗?” “什么?” 海兰珠偏头笑道:“不过一会儿,大家都知道了。” “姐姐,你当着大汗还有那么多王公贵族,与那萨满争辩,你就不怕吗?” 海兰珠一边翻着页,一边叹道:“怕呀,是真的很怕!可有什么办法呢?孑然一人,又没有熟人相帮,难道我就干等着任人宰割吗?” “好在大汗没有听信那萨满的话。”塔铃舒展了眉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又疑虑起来,“可是,大汗设堂子、立神竿,定期祭拜萨满神灵,这?” “历代帝王都爱标榜自己受命于天,祭拜神灵那是必须的!一种统御臣民的手段而已。” 塔铃瞪大眼睛,急忙说道:“姐姐,这话莫要乱说。” 海兰珠合上,侧头看向塔铃,“我没乱说。你想,若大汗真信奉神灵,又怎会造下那么多杀孽?” 塔铃脸一白,“姐姐,这沙场流血是在所难免的。” “我没说沙场流血啊,我说的是……” 海兰珠话还未说完,就被塔铃捂住了嘴,“姐姐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可别再当着别人的面说,祸从口出啊!” 海兰珠掰下塔铃的手,无奈笑道:“我知道,我当你是好姐妹,才无所顾忌的。” “不过,还是要谢谢铃妹,今天那萨满问我从何处来,我便按照你教我的答了。” 塔铃偏头靠在海兰珠的右臂上,咧嘴笑道:“姐姐既然信任我,告诉我你科尔沁格格的身份,我自当要相助。姐姐以前编造的谎话,可是容易拆穿得紧。” “是呀,我哪有铃妹聪明。” “我一个小奴才,竟也能和格格交上姐妹,真是好福气。” 海兰珠嘴角一撇,不满道:“格格怎么了?又不能当饭吃!” 塔铃反驳道:“格格能嫁给一个好夫婿,从此山珍海味,可不就是能当饭吃吗?” “噫,格格就是一个物品,为家族换取利益的物品,能嫁一个富夫婿,倒不一定嫁一个好夫婿。?” “唉,格格有格格的难处,奴才也有奴才的苦楚。” 海兰珠低头看向塔铃,她眉宇间挂着一抹哀愁,格外惹人怜惜,海兰珠又看了看手里拿着的《诗经》,心中一琢磨,难不成塔铃是陷入了其中几首哀怨的情诗里去了? “铃妹真是神通广大,在这汗宫里,也能找来汉偷偷地看。” 塔铃坐直了身,一脸认真地说道:“姐姐,你若要看也可以拿了去看,只不过,可得偷偷儿的。” “铃妹有法子,不如给我悄悄弄几本志怪传的来消遣消遣?” 塔铃抖了抖眉,现出为难的神色。 海兰珠见她这般,只好妥协道:“那,一本也可以。” 塔铃又换上惊讶的神色,“原来姐姐也会识汉字,这志怪传一类的,想必也不是第一次看吧?” “我在科尔沁有一个贴身奴婢,她就是汉人,教了我不少。”这话可不假,在那融合的记忆里,苏合就是汉人,也是海兰珠汉学的启蒙老师。“诶,铃妹,莫要转移话题。” “好好好,姐姐再等几天。” 次日清晨,趁着努尔哈赤上朝的空当,海兰珠信步走到御花园里,环视一番,不禁感叹这花园真是一片荒芜啊,除了常青树的一片绿色,别无花色,这冷冷清清的,怪不得少有人走动。 那御花园西南处有一座假山,海兰珠顺着鹅卵石小路走过去,没想到假山后面还有还有条延伸的小路,僻静幽深,这难道就是“曲径通幽”吗? 通不通幽,走进去就知道了。 鹅卵石小路的两旁生长着高达五六米的红豆杉,她初来汗宫时住的那个院子里也种着红豆杉,不过显然没有此处的高大。红豆杉的绿枝叶完全将小路荫盖住,海兰珠寻思着,夏天的时候倒可以抱个西瓜拿只勺子躲进来避暑。 走到小路的尽头,海兰珠好地探出身去,啊!原来是一条河,还是一条宽广的大河。 海兰珠奔到河边,看着这辽阔的水面,弯腰拾了一颗石子丢到了河里。 不知道这河的那一头是什么?她如果跳下去,能不能游出去? 海兰珠蹲下身来,将手伸入河里,指尖触到水的那一刻又立马缩了回来。这水域陌生,水流湍急,水温冰凉,乖乖,她还是别拿生命冒险了。 海兰珠手撑着头,眺望着远方,心想有一条小舟就好了。 唉,她这是多想出宫啊? 海兰珠回过头去,她刚才好像看见这后面种了一排松树来着。 不回头不要紧,一回头可是吓人一跳。 海兰珠连忙站起来,没想到蹲得太久腿发了麻,险些站不稳。“请四贝勒安。” 皇太极踱着步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伸手虚虚一扶,“乌尤塔,你在这儿做什么?” 海兰珠如实答道:“奴才刚刚去御花园走了走,看有没有什么花可以摘了插在瓶中放在殿里。” 皇太极唇角滑过一丝笑意,“那找着没有?” 海兰珠摇摇头,“没有。” 皇太极好笑道:“真是有趣,这大冬天的,哪有什么花?” “我以为有红梅,腊梅……” 皇太极浓眉一挑,反问道:“你们蒙古的冬天有红梅,有腊梅?” 海兰珠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在诗中读过,都咏那梅不畏严寒,傲雪而开。我以为沈阳有。” “可怜我们北方太严寒,连傲雪的梅花也熬不住。” 海兰珠歪头想了想,回道:“梅花难在北方的野外生长,但若制成盆景,在室内细心栽培,也许会存活。” “噢,是吗?” 海兰珠点了点头,又微微朝那小径路口一瞟,难道皇太极也是从那里来的?可他为什么来这里? 皇太极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看来,你是从那小径里钻过来的。” 海兰珠眉角抖了抖,钻?什么词儿呀! “贝勒爷难道不是从那小径里过来的吗?” “你难道不知道,这后面是校场吗?” 皇太极抬手往那左后方一指,海兰珠伸头望去,果然,那边是校场,从这里可以直通校场后门。旁边还有一条大道,不知道通向哪里,而那条小径的出口,就是那大道的尽头所在。 看来他是从校场那儿来的,“贝勒爷,来散心?” “呵呵。”皇太极笑了笑,没再说话。 下朝后,他与父汗赛了一圈马,完后父汗回宫,他正准备离去,却发现几个侍卫围在那后栅前偷偷看着什么,身边的小奴见他好,便说刚才打听到那侍卫们在看什么稀世的美人儿,好像还是在大汗身边伺候的。然后,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她的脸庞。 他走近,果不其然,正是她。 海兰珠看着皇太极盯着她,满目温情,心中有些不自在,遂垂下眼来看着他的黑色衣角,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她现在,是越来越怕他,越来越怕这些主子们,难道是因为做奴才做得久了,沾染了一些奴性? 可“奴性”这个词,她实在厌恶得紧,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唯唯诺诺久了,担惊受怕久了,人好像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可基于这个环境,过去的一些教训,她又怎敢在任性妄为。海兰珠突然想到一句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可无论是在怎样的环境下,人为了生存再怎么变,也只能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强,而非越来越坏,违反本心,面目全非。 皇太极看着海兰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黛眉微蹙,双瞳剪水,气若幽兰,风姿绰约,实在美得可以如画 海兰珠突然想到什么,惶惶问道:“贝勒爷下朝了?” “嗯。”皇太极淡淡应到,她是现在才想起来吗? “唉呀,糟了。”海兰珠眉头蹙起,连忙福了个身,“贝勒爷慢慢散心,奴才告退。” 皇太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径里,眼尾漾出一片笑意,见到她,总是莫名地高兴,还有几天就要出征了,不知再见何时。他自认无情,却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会带着挂念出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算计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努尔哈赤看着眼前的菜,呵呵笑道:“丫头,你倒是对这豆腐情有独钟啊。” 海兰珠笑道:“大汗怎就知这是奴才做的?” “本汗的膳房能做出什么菜式,本汗还是清楚的。”语罢舀了一口尝了,啧啧称赞,又连吃了几口,“这菜可有什么名儿?” “回大汗,此菜名为八宝豆腐。” 努尔哈赤挑眉,拿着汤匙在羹里搅动,问道:“八宝?是这菜里有八种食材吗?” “正是,此八宝为猪肉末、鸡肉末、虾仁末、火腿末、香菇末、蘑菇末、瓜子仁末、松子仁末。”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道:“此菜倒是精致,不过,应该不是你们蒙古的菜吧?” 海兰珠回道:“以前家中有位汉人厨子,煮的菜美味可口,额吉爱吃,奴才便学了来。” 努尔哈赤闻言,却是双眉微蹙,不过旋即又平复如初。可海兰珠还是捕捉到了他眸中那一闪而过的不耐之色。 “奴才也就这点手艺,便想着跟大汗加些新鲜菜式,换换口味。”海兰珠心中不安,又想了一堆奉承话,可在舌尖上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努尔哈赤未再说话,只是低着头安静地用膳,海兰珠已然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寻常,也只好在旁悬着心伺候着。 饭毕,海兰珠才退到殿外,却不料被赫里拉到一旁,“姑娘,以后这大汗的膳食还是按照规矩来吧。” 海兰珠看着赫里关切的神色,微微一笑,“大汗不喜欢吃,奴才不做了便是。” 赫里又靠近了一步,低声说道:“昨日城中又发生了汉民暴动,今天可是清洗了不少的人,大汗本就不喜汉人,何况又是如今的关头,这些汉家菜式,姑娘还是少显露得好。” 海兰珠微微一颤,暴动?清洗?汉人……去年的暴动,结果就是火炎昆冈,玉石俱焚,一场大屠杀惨绝人寰。如今,又上演了这人间惨剧么? 海兰珠眼神微凝,恍惚间,她好似看到了阳光普照下地狱一般的城,染血的剑闪耀着骇人的光,地上横陈的尸体以不瞑目做着最后的抗争,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一阵凄厉的哀嚎声,夹杂着血腥味。 赫里见海兰珠没有焦距的眼里漫过了无边的愁绪,不禁微拧双眉,抬手在海兰珠的眼前晃了晃。 海兰珠回过神来,忙敛了眉,说道:“谢姑姑提醒,奴才以后会注意的。” 赫里听出海兰珠的语气里带着难以抑制的轻颤,又想到刚才她眼中的悲戚之色,看着海兰珠的目光也多了分疑惑和不满,但她并不想细究其中缘故,只是说了句“如此就好”便转身走了。 待得努尔哈赤午睡时,海兰珠才从大殿的侧门出来,右手支颐坐在廊下,想着刚才赫里说的暴动之事,却是越想越不是滋味,心头哽住一般得难受,想做些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只是一个奴才,和许多辽民一样,金人的奴才而已,为了活下去甘愿被役使的奴才。 虽然她只是一个后世人,在这个封建时代没有什么政治立场和华夷观念,但她到底和他们是同根同源,金人对汉民血腥的压迫,她也感到不满、愤懑、伤心…… 还有她自己,救命之恩真的就要用一辈子的自由来偿还吗? 曾经她置身事外,没有太多的感触和偏见,现在,那些矛盾和不满就真真切切地展现在眼前,存在于心中。“既来之则安之”这句话对于她来说真的很难做到,她恨不得马上逃离这儿。 海兰珠仰起头,染着淡淡厌倦之色的眸子里映出苍白的天空。 “乌尤塔姐姐!” 清脆而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海兰珠微微一惊,偏过头去看,原来是大妃宫里的雅,曾经她们还同住过一屋。 “是雅呀!”海兰珠立起身,走到她面前,笑道。 “乌尤塔姐姐,你可真会藏,我找了你好一会儿。”雅撇着嘴埋怨道。 海兰珠疑惑道:“那你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可不是,大妃要你过去一趟咧。” 海兰珠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又想到努尔哈赤在午睡,想必还得在他醒来前赶回,只好不情愿地跟着雅快步走了。 进入殿中,阿巴亥正歪在炕榻上,一手支着脑袋闭目养神,有小丫头蹲在一旁给她捶腿。 察觉到动静,阿巴亥睁开一双美目,摆了摆手教旁人退下了,独留她和海兰珠二人在殿内。 阿巴亥抬起头来,紧紧盯着海兰珠,说道:“乌尤塔,你是不是一直想出宫?” 海兰珠有一种即将被算计的感觉,但她还是决定说实话,“奴才的确想出宫。” “那本宫也不兜圈子,这样说吧,你若与本宫合作,便会得偿所愿。” 海兰珠低垂的眉睫微微一挑,果然如此呐!作为后宫的主人,主意打到大汗宫里的奴才身上,她要做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争宠不可能,那就只有争权了。 海兰珠抬起眼直视阿巴亥,“如果奴才不答应呢?” “呵,本宫都还没有说让你干什么呢,你就拒绝了?” 阿巴亥并不恼怒,甚至唇边还挂着笑意。海兰珠见她如此神情,分明是有十足的把握让自己与她合作,心底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 “奴才何德何能能助大妃。” “何德何能?哈哈,你未免太小瞧了自己,不过……”阿巴亥顿了顿,又讥笑道:“你也的确没什么能耐!” 海兰珠无语,这是求人应有的姿态吗?不不,她差点忘记了,她一个奴才,大妃怎么会求她,只是命令而已。 “你若不答应本宫,本宫也不会杀了你。”阿巴亥按了按鬓角,看向海兰珠的眼神变得阴鸷,“但本宫会让你生不如死,你若不从我,便去军中与谷鲁作伴吧!你还记得她吧,之前你和她住一屋的,呵呵。” 海兰珠身形一颤,“谷鲁”,“军中”?一个女孩子能在军中做什么?看阿巴亥这癫狂之样,想必不是做后勤那么简单吧。 “大妃说笑了,奴才一弱质女流,又不会打仗,去军中作甚!” “怎么,你不相信本宫?”阿巴亥寒渗渗道:“将士前线打仗,无妻妾在旁,实在寂寞得很!” 海兰珠脸色惨白,这说得已够明白了。“五千甲兵胆力粗,军中无事但欢娱……”谷鲁她……那么一个柔善可爱的女孩子,怎得受了这等残害!还有她自己,不与大妃合作便也要扔到那里去?! 海兰珠索性丢掉了那劳什子规矩,走到大妃近旁,恨恨道:“大妃,你这是在逼迫我,我完全可以禀告大汗!” 阿巴亥斜睨着海兰珠,冷哼道:“本宫可不傻。”又缓缓站起身来,与海兰珠平视,“既然想驱使你,自然是握住了你的把柄。” 海兰珠诧愕,把柄?她有什么把柄?她又没有杀人放火,无非就是隐瞒了身份而已,而海兰珠科尔沁格格的身份并不至于威胁到她的生命,毕竟科尔沁早前就已依附大金了。 “我的把柄?那大妃可否说来听听?” “自然是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前天我就已经在家宴上坦白了,大妃忘性也太大了些。” “呵呵。”阿巴亥掩口笑道:“看来本宫真是把你惹急了,满口我啊我的。” 海兰珠微微撇嘴,如今这注定是要撕破脸的局势,干嘛还委屈自己做那棉花。 “你以为本宫会信你这一面之词吗?你第一次说家中还有父母,第二次却改口父母早亡,第三次却扯到了岱青台吉……” “第一次说家中还有父母赡养是因为我太想出宫,才撒了谎。而第二次和第三次所言非虚。” 阿巴亥烦躁地摆手,“你别同本宫杠了,我直说,你就是科尔沁的海兰珠格格!” 谎言就这样被拆穿,海兰珠微微一震,可只有那么简单吗?科尔沁的格格又能怎么样,这并不能影响到什么! “如果真是科尔沁的格格那也不怎么样,可,关键在于,你并不是科尔沁的格格。”阿巴亥伸出食指,在海兰珠的眼前摆了摆。 “大妃说的话,我愈发听不懂了。”海兰珠心中有些慌乱,面上却不显露。 “因为你是汉人呀!”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海兰珠的神情骤然僵住。 她呆了片刻,却恍然意识到不对,这么隐秘的事情大妃怎么可能知道,这除了她自己,不可能再有旁人知道!纵使穿越这件事她觉得匪夷所思,但她也固执地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更令人匪夷所思之事,还有高人能够看穿她这异世之魂不成! 海兰珠稳了稳心神,说道:“无稽之谈!” “为了活下去,甘愿做一条狗啊,甘愿背叛自己的民族,连承认自己是汉人的勇气都没有!”阿巴亥讽刺道。 海兰珠一脸羞愤,指尖微微抖着。她努力活下去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逃离这儿吗,她是不敢承认,她就是怕死,可她并没有碍着任何人。 “你明明是汉人,却说自己是岱青台吉部下之女,纵使你没有恶意,但大汗多疑,他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还有,你真的以为大汗没有把那萨满法师的话放在心里吗?” 阿巴亥缓步走到海兰珠身后,冷笑道:“就算大汗喜爱极了你,本宫也会联合朝臣煽风点火。但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毕竟在大汗的心里,江山最重要。” 海兰珠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看来阿巴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非得利用她不可! 海兰珠想问阿巴亥是怎么调查出她的汉人身份的,她向大汗证明此事的证据又是什么,想了想还是作罢,大妃一脸胜利在握的样子,无论如何她都已经逃不掉了。 “真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与本宫合作,百利而无一害,宫中波谲云诡,本宫保你无虞,事成后,不仅许你自由,还赐你荣华富贵!” 海兰珠微微蹙眉,这大妃如此苦心积虑,想必真是在做争权的阴暗之事,还有那荣华富贵和自由之身也真是诱人呐,不过她还没有这么蠢,且不说大妃注定会失败,就算成功了等着她自己的也只有灭口,所以无论答不答应都是一条死路。看来大妃求胜心切丧失了理智,还真的把她海兰珠当成一个无知的女人了。 既然如此,便顺水推舟,借力打力,她还不信她一个知晓历史的人还真能成了大妃的俎上鱼肉。 “自由之身,确是我心之所念,何况还有那荣华富贵……” 大妃见海兰珠松口,自认威慑到了她,不禁喜上眉梢,拉过海兰珠的手,温言说道:“这就对了,本宫与你互取所需,何必犟呢,再者本宫又不是让你为我上刀山下火海,还能伤着了你不成!” 海兰珠敛眉垂目,语态谦恭,“那大妃,要奴才所做何事?” 阿巴亥噙着笑,眼眸发亮,像一匹追寻猎物的狼,她一字一字地说道:“迷惑皇太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忧乐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海兰珠穿一袭白色中衣,坐在梳妆台前,低垂双目,手执一把木梳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发。 大妃那一脸得逞的表情还时不时地在她脑海里闪现,大妃太自信,而她自己太害怕,所以当时连求解的勇气都没有,或许这其中,还有她的侥幸心理,把即将到来的利用看作一个转机,被动的同时也获得了主动。 海兰珠漆黑的眸子倏忽一亮,梳头的手也顿住了。她怎么没想到——大妃所说的“汉人”并不是她顾乐绥,而是海兰珠! 如果是这异世之魂被看穿,大妃怎还会如此镇定?心理若是脆弱点,肯定会把她当成妖魔鬼怪禀告大汗处理掉;心理若是强大,那可能就把她捆了去拼命撬开她的嘴以探知未来了。 既然不是,那这个“汉人”就只可能是海兰珠! 那么,又是谁透露给大妃的呢?她融合了海兰珠的记忆,本尊确定不知道自己的汉人身份,这连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大妃怎么就知道了?又或许,这件事情寨桑一族都知道,只是心照不宣,一起隐瞒了她! 那大妃知道这件事情也是无可厚非了,可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动用人脉打探吗?不对,大妃怎么可能对她一个奴才如此费尽心机,就算真的打探了,也只可能打探到科尔沁格格的身份那一层,不可能再深入。 那,如果不是打探,便是知情人泄密,可其人泄密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向大妃泄密? 而海兰珠难道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汉人吗?她隐瞒自己的汉人身份并编造了一个假身份这件事足够成为大妃利用她的把柄吗? “吧嗒。”海兰珠想得入迷,不知不觉松了手,木梳摔在了地上。 “姐姐,你在想什么啊?”塔铃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凑了过来。 海兰珠弯腰捡起木梳,微微叹了口气,也不言语。 “姐姐,你动不动就叹气,像个小老人似的。” 海兰珠撇嘴笑道:“诶,老人?你对老人是有什么偏见?我见过的老人可整天乐呵呵的。” 塔铃现出惊讶的神色,“啊?是吗?我以前在宫外,身边的老人一个个可愁眉苦脸的。” “影响心情有很多因素嘛,尤其还是这人人自危的乱世。所以啊,老人不背这个黑锅。”海兰珠右手支着脑袋,闷闷道。 “那影响姐姐心情的又是什么呢?”塔铃歪头问道。 海兰珠微微扁嘴,“铃妹,你就没有什么烦心事儿?” 塔铃呆了呆,遂一本正经地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海兰珠期待的目光下摇了摇头,“姐姐,我快乐得很。怎么,姐姐巴着我和你一样整天愁眉苦脸吗?” 海兰珠闻言,黛眉微扬,呵呵笑道:“当然不是啦!只是,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下你竟然快乐得很?你是太随遇而安,还是……” 海兰珠故意在此顿住了嘴,只是揶揄地上下打量着她。 塔铃看着这“不怀好意”的目光,嘴唇一哆嗦,急道:“这话怎么说半头?‘还是’什么啊?姐姐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说啊,铃妹每天过得甜滋滋的,是不是在外面有了情郎啊?” 塔铃听到“情郎”两字,一张小脸唰地涨红,瞪圆了眼,颤着声音说道:“姐姐开什么玩笑呢!我……我可没有!” 海兰珠笑着打了打嘴,“好妹妹,我开玩笑呢,想想也不可能吧?毕竟,这宫里的奴才与外私通是死罪,我们都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塔铃目光闪了闪,视线不自然地移到别处,嘴里喃喃道:“对啊,不敢。” 海兰珠垂下眼帘,掩饰掉眼中担忧的情绪,她希望她的直觉是错的。 因为赫里的提醒,大汗的膳食又恢复为往前的样式,中规中矩。海兰珠也乐的自在,不用再费尽心思想些新花样了,不过也让人郁闷,她再也不能在给大汗做膳的同时给自己开小灶了,她好不容易美美地吃了几餐饭,心情舒爽了些,现在又要回到从前没有胃口的日子了。 海兰珠瞄着努尔哈赤餐桌上的肉,真可谓油光光一片,可实则并没有多少味道深入肉内,于她而言味同嚼蜡,她吃了一口就再也不想去吃第二口,也是佩服努尔哈赤的餐餐忍受。海兰珠想,这就是所谓的不贪口腹之欲吧,当然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这本就是人家的饮食习惯。反正,于她而言,饮食的好坏可是严重影响心情呢。 努尔哈赤用膳完后,便是午睡,海兰珠照旧坐在侧门廊下。 “哎,姐姐。”塔铃突然蹿出来,拍了拍海兰珠的肩。 海兰珠抬起头,惊讶道:“铃妹?你怎么来了?” “姐姐,你看这是什么?”塔铃坐在了海兰珠旁边,伸出了藏在背后的手,手上拿着一本。 “《山海经》?” “是呀,姐姐不是说要看志怪传类的小说吗?那这个算吗?”塔铃一脸得意。 海兰珠怔了怔,咬了咬唇,笑道:“真是麻烦铃妹了,谢谢啊。” 海兰珠又往塔铃身旁凑了凑,脸上现了暧昧的神色,“不过,我还蛮想知道铃妹是拜托了谁带这本的?” “唉呀,就知道姐姐会打趣我,我是央了负责采办的嬷嬷在宫外给我带的。”塔铃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撅着小嘴不满道:“真不知道姐姐的脑瓜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姐姐自个儿思春可别往我身上引啊!” 海兰珠脸一红,瞪圆了眼,伸出手就去掐塔铃的脸,“好啊铃妹,平时羞羞答答的,原来也是个胆大豪放的主,‘思春’张口就来,还是打趣你姐姐!想来是我看走了眼呀。” 塔铃扭着身子挣扎道:“姐姐我错了,饶了我吧,疼!疼啊!” 海兰珠松开了手,又屈指敲了敲塔铃的脑袋,“疼了才会长记性!” 塔铃轻轻揉着脸,认真道:“以后再也不敢打趣姐姐了,姐姐还是尽管打趣我吧!” “嘿!”海兰珠听出弦外之音,侧过头来便想再“教训教训”她,却看到塔铃一脸委屈样,不禁弯唇笑道:“我的铃妹啊,你这小嘴都要撅到天上去啦!”言罢,海兰珠便伸出拇指和食指装作要去捏她嘴的样子,塔铃见状,黛眉微微一抖,忙缩了嘴紧紧抿着。 “哟,嫌弃姐姐啦?”海兰珠皱紧了眉,一脸委屈,又学了塔铃的样撅高了嘴。 不料塔铃忙伸出了手紧紧捏住了海兰珠的嘴,“啊!”微弱的呼声只能从喉间发出,海兰珠伸出手使力打掉了塔铃的手,笑得一脸得瑟的塔铃忙起身逃到了廊柱后面,见海兰珠要起身追讨她,忙道:“姐姐,大汗马上就要醒了,得快去服侍,可别因我误了时间。” “你——”海兰珠怒目圆睁,一手擦着嘴,一手指着她,嫌弃道:“刚才是否如了厕?抠了鼻?掏了耳?剔了牙?最后可洗了手?!” 塔铃转了转眼睛,故作思考状,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脑袋,又屈指掏向耳内,撅起嘴难为情道:“我如了厕、抠了鼻、掏了耳、剔了牙,可这手,却没洗……” 塔铃看着海兰珠神色逐渐扭曲,狠狠地擦着唇,心中不禁得意,面上却还是懵懵懂懂。 “姐姐,这也不能怪我呀!要怪就怪这天太冷,水太寒,我怕冷不敢碰啊。” “呵,塔铃,你太不讲卫生了,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海兰珠朝她逼近两步,塔铃迭迭往后躲,咯咯笑道:“什么嫁不嫁的!姐姐又思春啦?” “你——”海兰珠垂目,深深叹了口气,好吧她认栽,没想到塔铃怼人的功夫这么强。 塔铃突然抖了抖,一脸惊讶窘迫之色,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似的,低下头赶紧跑了。 海兰珠抬眸,只看到塔铃慌里慌张跑远的背影,便低声骂了一句:“哼!晚上再收拾你!” 海兰珠想着该要回内殿伺候了,便回过身来,却没想到面前站了两位主子,一位正咧着嘴笑看着她,一位正拿着那本《山海经》簌簌地翻。 海兰珠想着刚才和塔铃的对话,还有塔铃跑走的时间,应该是最后两句被听到了。这塔铃可真是……怎么也不提醒她呀?! 海兰珠心中发窘,默默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镇定地屈膝,“请十四贝勒、十五贝勒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所思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多铎走近两步,邪邪笑道:“乌尤塔,什么思春呀?” 海兰珠脸一红,尴尬得笑了笑,“奴才不知,贝勒爷怕是听错了吧?” 多铎疑惑地挠了挠头,又回头一本正经地问多尔衮:“哥,我听错了吗?” 海兰珠郁闷,这多铎还真“实诚”啊,听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没看出来她是骗他的吗?! 估计多尔衮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拿着就往多铎圆溜溜的头上招呼,“傻二愣子!” “嘿!哥,哥,疼呀!”多铎一脸委屈,抱着他圆溜溜的脑袋往后直躲。 多尔衮白了他一眼,回过头来便问海兰珠,“乌尤塔,这是你的?” 海兰珠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反应过来后又连忙点头,“是奴才的。” 多尔衮狐疑地看着她,“先是摇头再是点头,我到底应该相信哪一个?” 看着对面老成的少年,海兰珠不敢放松神经,谨慎答道:“是奴才刚托采办的嬷嬷从宫外带进来的,休息的时候看着玩玩罢了。贝勒爷心善,不会责备奴才吧?” 多铎从多尔衮的手中抽出那本《山海经》,翻了两页,便瘪嘴问道:“这是汉字吗?像天一样!看得人脑仁子疼!不过乌尤塔,你们奴才不准识字念,你看得懂吗?” 海兰珠故作无奈,“奴才的确不准识字念,可在奴才还不是奴才的时候,奴才便识了字念了。” 多尔衮有些惊讶,又问:“你是蒙古人,不是应该识蒙文吗?怎么识起汉字来了?” 海兰珠回道:“识汉字是因为以前身边有个侍奉的人是汉人,奴才对汉学感兴趣,她便教了奴才。当然奴才也只会些皮毛,并不精通。” 从前的海兰珠熟识蒙文汉字,她虽承袭了她的记忆,但到底不是亲身经历,所以她也只会些她本来就会的。正如这汉字,她只识简体,繁体也只能连蒙带猜,更别说那毛笔字,她也只是小学时被逼着练了半年就丢了笔的,可以说完全不会。现在想想,她原来还有好多要学的东西呢,好吧,等以后安定下来,赚了钱就请教先生…… 多尔衮轻声笑了笑,将递给海兰珠,道:“你好好收着吧,少拿出来见人,招惹些是非。” 海兰珠连忙接过,笑道:“谢十四贝勒提醒。” 多尔衮回头看向内殿,问道:“这个时辰,父汗也快醒了吧?” 海兰珠疑惑道:“应该快了,不过,二位贝勒爷找大汗有什么事吗?” 多铎跳过来一把箍住多尔衮,笑道:“父汗说了要陪我倆去校场里射箭骑马!” 多尔衮凝眉,道:“明早父汗就要出征了。” 海兰珠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宁远之战就要开始了。 多铎举手在海兰珠的眼前晃了晃,“乌尤塔,我们去校场,你也跟在旁边伺候吧!” ★★★★ 努尔哈赤坐在前台的椅子上,抿了一口茶,对着前面正在射箭的多尔衮说道,“等再过两年,多尔衮便可以随父汗驰骋沙场,征战天下了。” 多铎放下手中的弓箭,回过头来不满地嘟囔道:“多铎也要一起!” 努尔哈赤朗声大笑,目光里溢满了慈爱,“好好好,多铎也一起,随父汗打天下!” 谈话间,多尔衮已举起箭,“嗖!”羽箭破风而出。 “咄!”羽箭正中靶心。 “啊哈哈哈,多尔衮,好样的!”努尔哈赤抚掌大赞。 “父汗,儿臣已经不小了,明天也可以去宁远打仗!为我大金开疆拓土出一份力!”多尔衮擎着弓箭回过身来看着努尔哈赤,语气坚定,目光烁烁。 这多尔衮小小年纪骑射不凡,而且心性勇敢向往沙场,这样出众的能力配上这样高的思想觉悟,果然是天生的将才啊,海兰珠看着多尔衮默默想到。 听他这样说,努尔哈赤也很高兴,起身走到多尔衮身旁,拍了拍他的肩,“有志气!这才是我努尔哈赤的儿子!” “不过,你们还小,不急在这一时!等历练个两年,再去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多尔衮还是不甘心,“可是……” “别可是了!听父汗的话!”努尔哈赤皱起眉,宠溺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命令性的意味。多尔衮这才低头作罢。 努尔哈赤转头又看向多铎,“来,多铎,射一箭,看你和你哥哥比谁更强一些!” “哼,我虽年纪小,但我箭术和哥比也不在差的!”多铎仰起头,一脸傲娇,还不忘偷偷瞥了一眼多尔衮。 “多铎,你也不怕大话说多了闪了舌头。”多尔衮嘲笑道。 “呵,那哥你可要给我看准了。” 多铎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拉满弓,对准靶心全力射去。 可惜,准头有些差,偏了。 “啊哈哈哈。”多尔衮适时得大笑。“你小子果然是在说大话呢,这跟你哥哥我比可差的远了!” 努尔哈赤看着俩逗趣的儿子,也在一旁呵呵得笑。 “我……”多铎涨红着脸,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射偏了的箭。 多铎不服气,拉弓又是一发,结果 射得还不如上一次。 “啊!今天是中了邪了吗?”多铎有些气急败坏。 努尔哈赤沉声道:“我看你现在心思浮躁得紧,怎么可能射得中?多尔衮,你且陪多铎练着,我还有政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多尔衮多铎忙作揖,“恭送父汗。” 海兰珠低头跟在努尔哈赤后面往回走了几步,偷偷回过头来望了一眼,正巧看见多尔衮在多铎圆溜溜的脑袋上敲了几个爆栗,疼得多铎抱头直躲。 海兰珠看见这滑稽的场面,不禁轻笑出声,反应过来后,才吓得连忙掩了嘴。 努尔哈赤已然发觉,也跟着看向多尔衮多铎,眼尾漾起一片笑意,“这俩活宝啊。” 海兰珠听着他宠溺的语气,只道这世事无常,他最宠爱的两个孩子会在即将到来的某一天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迅速长大,彻底告别如今这纯真无忧的日子。有些人的成长所付出的代价太大,它所带来的伤口甚至需要用尽一生去舔舐修复。 回到大殿不久,四大贝勒觐见。 殿内奴才皆埋首请安,海兰珠也只能看到一个个黑色袍角、一双双黑色皂靴闪过,以及感受到殿内突然冷下来的气氛。 她在殿内侍奉也曾见过他们,大贝勒代善面目周正,唇上一字胡须,性子温和内敛;二贝勒阿敏眉目凌厉,面带煞气,倒吓得人不敢靠近;三贝勒莽古尔泰高大健硕,性子暴躁张狂,议政时她候在殿外也总能听到莽古尔泰亮如洪钟的争吵声批判声;而四贝勒皇太极则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了,一双黑眸幽深精亮,气质稳重而冷冽,身上有着令人不敢觑视的霸气。海兰珠暗想这皇太极能得到汗位倒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四大贝勒一比较,就独属皇太极最具帝王气概。 但一想到历史上的她是要嫁给他做妃子的,海兰珠就惶惶然。 不过她不嫁又能影响到什么呢?等她出了宫,她必定要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海兰珠这号人会永远消失在沈阳城中,宸妃也会消失在史上,或者,会有另外一个代替“宸妃”的存在。反正,她自己的自在最重要,她不要按部就班地走向史上的悲惨结局。 想到这儿,海兰珠心里似燃起了一簇火苗,越烧越大,越烧越激烈。原来她已这么迫不及待,像刚丢入笼中的小鸟,扑闪着翅膀拼命撞击笼子,要急着飞出去。不,不!海兰珠紧咬双唇,她怎么能拿小鸟比,除非猎人打开笼子,小鸟怎么可能飞得出去?!她不是小鸟,她不会和小鸟一样的结局! 莽古尔泰那聒噪粗犷的声音穿过重重隔障又传入了耳中,喋喋不休嗡嗡不止,让海兰珠原本不宁的心绪被绞得更加烦乱如麻。她握紧了拳捶了锤额头,本无心去听,但也能凭着他的个性猜个大概,不知这三贝勒为了马上就要开始的大战又许下了什么豪言壮语? “杀了那袁崇焕……取宁远卫……入山海关……”断断续续的话依稀传入耳里,海兰珠弯唇冷笑,恐怕是慷慨激昂而去,灰头土脸而归哟。话说这莽古尔泰也打了半辈子的仗了,难道次次都是得胜而归么?怎的就如此自信?不,应该是自大! 浑浑噩噩的,不知什么时候议政已结束,海兰珠只听到一阵响动后,垂下的眼眸里映出了一双没有离去的黑色皂靴。 海兰珠心下微微一紧,略略抬起眼,正对上一双桀骜的眉眼和那眼中令人不舒服的轻佻笑意,原来是自大狂贝勒爷——莽古尔泰!这副轻佻神色倒也不是第一次见,难道这就是莽古尔泰的招牌式笑容吗?对,莽古尔泰式笑容——三分嘲弄,七分轻佻! 海兰珠原本想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无奈眼中的不悦情绪太浓,又没来得及垂眸,这份不悦与反感到底是被莽古尔泰尽收眼底。 他瞪圆了眼,又朝海兰珠逼近了一步,一对眼珠子不安分地在海兰珠脸上转来转去。 因为隔的太近,海兰珠能够听到他浓重的呼吸声,感受到扑在她脸上的鼻息,她只觉得一阵恶寒,忙垂了头向旁边挪了半步。 莽古尔泰皱了皱眉,似又要逼近,突然门口处响起了两声带有警告意味的清咳,“五哥,该走了。” 莽古尔泰又在海兰珠脸上转了一圈,轻哼一声,才举步离开了。 海兰珠抬眸向门口看去,站在那的正是皇太极,他正看着她,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海兰珠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便垂了头站回原位。 因着莽古尔泰,她的心还在突突跳着。她本本分分,并没有招惹到他,可为何他要针对她?太莫名其妙了吧! 噫,难道是因为刚才说了他的坏话?看来,背后果然不能嚼人舌根,会遭报应的!可,她不就是在心里骂骂吗? 海兰珠脑袋里忽地闪现出一人——莽古济,话说这俩姐弟倒还挺像的! 还有那个莽古济请来的萨满法师,判她“祸妃”的法师……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她倒是想问问他为何要害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解惑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海兰珠煮了两碗甜羹端到房里,和塔铃面对面吃着。 海兰珠刚吃了两口,身体便微微前倾,对吃得正香的塔铃说道:“铃妹,刚才我又想到了那个萨满法师。” “萨满啊?喔,他原是叶赫人,名蒲剌,多年来游历女真以及蒙古诸部,行踪难定,那次宴会后也不知他又去哪里了。” 海兰珠突然知晓这些信息,不由瞪大了眼睛,再看向塔铃,昏黄烛光下,她仍埋着头津津有味地吃着羹,似乎只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话。 “那你可知蒲剌和哈达公主是否有交情?” 塔铃摇了摇头,“这我就没有听说过了,不过蒲剌爱好在游历之中结交贵族,公主与他交好倒也可能,况且,是公主带他来家宴的,可见其信任。所以我猜,这十有八九啊,哈达公主与蒲剌是有交情的。” 塔铃顿了顿,又皱着眉说道:“你与他并不相识,他却要害你,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噢?什么可能?” 塔铃往前一凑,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与你的仇家啊,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 海兰珠看着她煞有其事的样子,颇有些好笑,“唉,我能有什么仇家啊!不过,你怎么不相信他说的就是真的?” 塔铃连连摆手,瞪着眼道:“我才不信,命运怎么可能被预知?!如果这些所谓的大师可以预知一切,那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局面了!” 海兰珠垂眸,略思索了下,又道:“我记得哈达公主说他是女真族中最尊敬的萨满法师,这可是真的?” 塔铃回道:“最尊敬还谈不上,有一定威望倒是真的,不然也没机会结交贵族。” 海兰珠脸色愤然,“那样口出狂言的人竟还有威望?” 塔铃放下手中的汤匙,安抚似的拍了拍海兰珠的手,“唉,姐姐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海兰珠深吸一口气,无奈道:“谁往心里去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大汗,大汗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有芥蒂,上位者嘛,凡事都要谨慎得好,就算自个儿不信,可为了以防万一也不会放任之。” 塔铃紧蹙双眉,担忧地看着海兰珠,“看来,你现在的境地很危险。” “我的直觉是这样。”海兰珠点了点头,又道:“糟心的事儿还不少,自从那次宴会后,走在路上背后总有人在嘀嘀咕咕,一对对眼珠子似要在我身上看出个洞来,走过我身旁还要做作地往远处躲一躲。流言猛于虎呀!唉,左右我也不认识她们,还好身边的人理智尚存。” 海兰珠赞许地看了一眼旁边正听得认真的塔铃,接着嘴角缓缓扯过一丝坏笑,下一刻便伸出了双手去捏塔铃的脸蛋,“不说这个了,今天白天的事儿还没有了结呢!” “啊啊啊啊!”塔铃瞪着眼,举起双手要去扯掉海兰珠的手,无奈力气太小完全是做无用之功,直惹得眼里泪花晶莹,“姐姐可真是睚眦必报啊!” “嘻嘻,你今天才知道吗?” 明天启六年,金天命十一年,正月十四日,努尔哈赤率诸子侄统领八旗大军,发兵征明,直逼宁远。 海兰珠看着远方逐渐消失的队伍,只觉得心里一阵畅快。 御膳房的果新却又吵着要拜她为师,说姐姐做的菜鲜美可口,改良过的糕点酥软香甜,可谓是厨艺高超,在御膳房中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定要传授于他造福世人才好,还说膳房主事弄库也极为赞同他拜师学艺,所以姐姐千万不要推辞…… 一顿噼里啪啦的夸奖声让海兰珠频频扶额,暗想这段拍马屁的话也不知果新准备了多长时间,说起来也不带打磕巴的。其实她自认厨艺也就算一般,果新之所以喜欢可能是因为两民族传统饮食文化的差异带来的新感,或者他也觉得汉家菜式更为精致可口。最终海兰珠还是溃败在他的连番轰炸以及那快闪瞎了人眼的崇拜目光之下,答应了下来。 虽然面上一派为难勉强之色,但海兰珠还是禁不住轻轻舔了舔唇,美满的小日子又要来了! ★★★★ “乌尤塔,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本宫的事?”阿巴亥笑容妩媚,可细看之下,这笑里隐约闪着寒意。 整个殿里盈满了甜腻的香气,搅得人头脑发昏,海兰珠低眉垂目,“大妃前天下午交代的,奴才还没忘,四贝勒今天已出征,这中间只隔了一天,奴才……” “本宫明白!” 阿巴亥抿嘴一笑,颇有些暧昧得说道:“来日方长嘛,不急在这一时!” 海兰珠唇角划过一丝嘲讽笑意,稍纵即逝,“那,大妃可否赐教,这如何个迷惑法啊?奴才,不会呀。” 阿巴亥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神色变得及其难看,“本宫赐教?哼!这些个狐媚之术本宫又怎会知道?!” 阿巴亥按了按鬓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冷笑道:“你的一张脸不就够狐媚人了吗?” 海兰珠抬眸瞥了一眼阿巴亥,又垂下了眸子,原本想怼回去,但想想,还是算了,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还是少惹事的好。 阿巴亥见海兰珠一副波澜不惊爱搭不理的样子,心下不悦,冷哼了一声,“你又不笨,自个儿琢磨去吧,再者,皇太极本就对你有意,你的任务,可以说已经完成了第一步。” 海兰珠心神一颤,皇太极对她有意?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些画面,关于她和皇太极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可思来想去却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那大妃为何要这样说?瞧这样子也不像是在糊弄她啊。 “呵呵。”阿巴亥看着海兰珠怔愣疑惑的神情,心知她在想什么,“你不是很聪明的吗?怎地这点眼力都没有?虽说皇太极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本宫还是能够看出来。”说到最后阿巴亥不禁昂了昂头,似乎对于她能够看出皇太极的心思很是自得骄傲。 “大妃何出此言?” 阿巴亥掩嘴轻笑,“呵呵,新年的那场烟花可好看?护城河边的风景可悦目?本宫还从未见过皇太极如此亲近一个人呢。” 海兰珠长睫轻颤,没想到啊,这阿巴亥的耳目遍布宫中!这些个小事她竟也清楚! “大妃误会了吧,不过是偶遇讲了三两句话而已。” 大妃冷笑道:“堂堂四贝勒爷,都知他不近女色,冷漠无情,你一个低贱的奴才,他竟一次两次地同你讲话,这真真是匪夷所思。而且……”阿巴亥顿了顿,身体微微往前一倾,一字一字说道:“他早就在查你!” 皇太极查她?海兰珠有些许诧异,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其实这也算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查出个眉目来?还有,皇太极对她有没有意她真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大妃很八卦诶,也是,深宫寂寞无聊,总得找点乐子出来打发时间是不是?想着想着,海兰珠的唇角不经意扬起。 “呵呵,看来你很开心呀!”阿巴亥一脸讥笑,她原以为海兰珠知道皇太极查她的事会害怕,没想到她却笑了起来!而且这笑容透着嘲讽,透着古怪! 海兰珠这厢收起笑容,正颜道:“大妃,奴才想请您为奴才解惑。” “解惑?”阿巴亥凝眉看着海兰珠,她大约知道她要问什么,“那好,你问吧。” “其一,就是奴才的汉人身份,其实奴才也不大清楚自己的家世身份,大妃可否告知奴才?”其实海兰珠还想问阿巴亥是谁把她的身份告诉她的,但想来她也不会回答,只好作罢。 “其一?呵呵,难道还有其二,其三,其四?” 海兰珠怔了怔,这大妃关注的点还蛮清的喔!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大妃,等待答案。 “本宫暂时不能告诉你,你只要明白,你的那个身份被大汗知道了,他定会杀了你,这是毋庸置疑的,你可别心存侥幸!” 汉人身份、大汗若知必会灭口、暂时还不能告诉她,哈哈,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这阿巴亥还真把她当傻子了吧。 “这个答案还满意吗?” 海兰珠无语,这是答案吗?这是明晃晃的警告啊! “大妃不肯明确告诉奴才,谁知道您是不是在唬奴才?” “哈哈哈,唬你?你若心里没有鬼,又怎可能被我唬到?你若不信,大可以赌一把,用你的命去赌!” “奴才开个玩笑罢了,还请大妃恕罪。” 阿巴亥冷哼一声,又道:“那好,你接着问,其二是吧?” “奴才与外私通是死罪,大妃可会保奴才?”海兰珠当然知道,阿巴亥不仅不会保她,而且还会极力把她推进火坑里。海兰珠这颗棋子,为阿巴亥效力只是遭她胁迫,而非忠心,阿巴亥又怎能信任她!而且还为她行的是如此阴暗龌龊之事,当她没了利用价值,阿巴亥不会让她永远的闭嘴吗?! 还有那个将她的身份告密给阿巴亥的人,害她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这就是那人的目的吗? 阿巴亥弯唇一笑,目光里却是森森冷意,“私通?你死了也就算了,可皇太极呢?一个奴才能撼动了他什么?本宫要的可不是这个!放心,你活着远比你死了有价值,本宫不会拿你的命去算计的。只要你自己注意点,不让别人知道了去,大汗自然也就不会知道。” 海兰珠笑了笑,这话听着好像也是这么个回事儿,可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空口白话谁都会说。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海兰珠摇了摇头,“没有了。” 阿巴亥扬了扬眉,似有些诧异,“只有两个问题?本宫还以为你准备了一长串呢。” 她当然有一长串的问题,可她提的两个问题阿巴亥都含糊其辞,她也不指望阿巴亥能再为她解惑了,当然,一开始她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奴才惶恐,不敢再叨扰大妃。” “难道你就不想问,本宫有什么目的吗?” 海兰珠撇了撇嘴,唉,这还用问吗,不就夺嫡那档子事吗?! “奴才只需按照大妃的指令完成任务就可以了,奴才惜命,主子们的事奴才不会多打听。” 阿巴亥勾了勾唇角,一张脸千娇百媚,目光如刀如水,“也是,管好自己的嘴,做好该做的事。不该打听的别打听,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奴才谨记大妃的教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出宫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此后海兰珠又回到了御膳房里,专在饭点过后“传授”厨艺于果新,她只会浙菜,自然也就只能烧几道浙菜让他看着学咯。 海兰珠瞥了一眼果新,提醒道:“果新啊,大汗喜欢吃的还是女真菜。” “喔。”果新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仍双眼不离的盯着锅里的豆腐,勾着手摩挲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海兰珠戳了一下果新,“真是好徒弟啊,这么认真!” 果新挠了挠光溜溜的脑门,笑道:“呃,我只是在想,姐姐是不是特别喜欢吃豆腐!” 海兰珠嘴角猛地一抽,呃……吃豆腐?她喜欢吃豆腐?海兰珠又看了一眼一脸纯真无害的果新,眼睛尴尬地略略一转,唉,她想到哪里去了!真是不健康! “咳咳,此话怎讲啊?” “之前姐姐不就做了肉末豆腐羹还有八宝豆腐吗?现在这又是什么豆腐啊?” “这啊,是西施豆腐。” 果新面露疑惑,“西施豆腐?这豆腐怎的就跟西施搭上界了?” “这是诸暨名菜,西施也是诸暨人,正好就借大名一用提高提高知名度呗。咦,你一个女真人也知道西施啊?怎么知道的啊?” “嗯。”果新点了点头,却不想顺着海兰珠开启西施的话题,只想继续未解的疑惑,“姐姐,你是真的喜欢吃豆腐吗?” 海兰珠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无奈道:“一般一般呐,我只是看这膳房里豆腐多而已,关键是做起来也简单。”海兰珠顿了顿,又一脸悲愤得说道:“我想吃鸡,想吃鱼,可一想到还要动手去杀,去剁,忒麻烦了,算了!” 对于这个答案,果新似乎很是惊,愣了一会儿才释然道:“姐姐要吃,招呼我去杀就可以了。” “哈哈,果新啊,你真是傻得可爱!我一个奴才,弄库大人肯赏我一点豆腐蔬菜开小灶就不错了!刚才我也只是随口抱怨一下。”海兰珠看着眼前眉目还显稚嫩的少年,琢磨着以后捉只鸡抓条鱼回来他是否能担当起宰杀的重任。 “呃……”果新的脸微微泛红,他尴尬地耸了耸肩,“反正姐姐厨艺好,这豆腐蔬菜做来也不比荤腥差。” “呵呵,你嘴倒甜!老实说,你跟我学做菜是单纯地想提高自己的厨艺,还是想学了这新鲜的菜式做给大汗吃?”其实她就是想问他是不是想着讨好大汗呢。 “做厨子的,当然希望自己会的菜式够多,厨艺够精湛。” “但你在这后宫之中,也只能做些女真菜蒙古菜。” “难道我要在这后宫之中待一辈子吗?”果新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且凝重,眼里是不甘是忧伤,这熟悉的情绪感染得海兰珠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这是怎么了? 诡异尴尬的气氛在两人间蔓延,只闻得锅里“咕咕”的煮羹声。 果新憋不住,嘴角一弯,立刻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抱着胳膊哈哈笑道:“我的意思是,等我年纪大了,眼睛花了,自然就会被轰出去。” 海兰珠看着眉眼笑弯了的果新,也笑着絮絮说道:“嗨!我只不过是提醒你一下。你毕竟也是负责大汗膳食的疱人之一,反正莫要学我耍些小聪明,想着弄些新鲜菜式讨大汗的欢心。咳,不对不对,我只是想开个小灶改善自己的伙食而已!” 海兰珠皱眉敲了敲脑袋,又继续道:“上位者是老虎,拍不得马屁,一切还是安安分分得来,藏在人群之中不被注意,才是我们这类人最好的选择。”海兰珠拍了拍果新的肩,故作郑重道:“我可是看在咱们关系不错上才好心提醒你的,你可别左耳进右耳出!” 果新却是没想到海兰珠同他讲这些,心里顿时一阵翻涌,百般情绪交织,有惊喜,有感动,有心疼,有疑惑。 她好言提醒他,就是把他当做她的朋友了吧?这可是他一直不敢奢望的事。 可那所谓的一类人又是什么?她和他纵然都顶着奴才的身份,但终归是不一样的,她不论往哪儿一站都可以吸引别人的视线,又怎可能如她所愿藏在人群之中不被注意? 海兰珠瘦削的肩在他眼前晃动,果新恍然想到她察哈尔的身份和“祸妃”的判言,这些威胁生命的存在真不知她是怎样承受的? 果新垂眸看向海兰珠,她弯着腰,皱着秀致的鼻子,正专注地搅着锅里的羹。 “我学会了,也好做给姐姐吃。”似乎未经思考,他便脱口而出,羞窘的红霞霎时染上了青涩的脸庞,果新尴尬得揉了揉鼻子,见海兰珠没有什么反应,才又挺直了腰,略带责备的说道:“姐姐你啊,太挑食了!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算不喜欢吃也得忍着多吃点,你看看你,长得像块豆干似的。” 海兰珠手一抖,镇定得把羹盛出锅后,举着锅铲便朝果新脸前挥去,吓得果新直往后仰,“豆干?!你竟然说我是豆干!” “唉呀,我就是想劝你别挑食,没别的意思!”果新看海兰珠不似以往和善沉静,这发飙的气势吓得他不禁颤了颤。 海兰珠秀眉一挑,抬起左手拍了拍脸,“我哪里像豆干了呀?!姐姐我可水灵着呢!” 果新一脸黑线,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虽然她有足够自恋的资本。 果新又觉得不对劲,揉了揉眼,仔细得打量着眼前正笑嘻嘻地挥舞着锅铲的海兰珠,这人怎么跟平时不大一样啊?莫不是受刺激了? 看着油乎乎的锅铲又向他挥来,果新瞬间回了神,一边急急往后躲一边奉承道:“呃,姐姐水灵,水灵!像葱花一样,水灵着呢!” 呃……葱花???海兰珠歪着头,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大白头细绿管的葱花形象,脸不禁又黑了三分,锅铲仍一下一下得往果新俊俏的小脸前招呼,“哼,我是葱花,那你便是豆芽,细细弱弱的小豆芽!” 转而又颇为嫌弃似得将果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哈哈哈哈,小豆芽,多吃点,瞧瞧你这小身板,不经摔呐!身体还是壮实点好!” 海兰珠又突然想到努尔哈赤已不在宫中,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缓口气,心中大乐,脸上的笑愈发收不住,咯咯的笑声像风荡过银铃。 果新瞪大了眼看着海兰珠灿烂过头的笑容,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拘小节的一面,真是匪夷所思,这有什么好笑的啊……“姐姐,悠着点,脸都要笑裂了。” ★★★★ 人逢喜事精神爽,海兰珠含着笑一路轻快地走回屋,到了门口正好碰到过来传话的雅,“哟,瞧这满脸喜色的,碰到什么美事儿了呀?”雅惊讶地看着海兰珠,记忆中,她还没有如此愉悦地笑过,此时乍见,当真是美人噙笑,胜似星华。 “呃……哈哈,没什么,就是吃了一顿饱饭,开心。”海兰珠笑着拍了拍肚子。 雅一愣,恍然想到她们一起共事时海兰珠的确吃得很少,想她一身厨艺,刚刚又是从膳房处过来,看来是去开小灶了吧,弄库大人倒是会卖人情呢。“都说姐姐做饭好吃,我倒是个没口福的!”雅拉过海兰珠的胳膊左右晃着,撇着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好啊,明天未时初刻,你到膳房来,我做豆腐给你吃。” 雅原本只是随口说说,却没想到海兰珠如此爽快地答应请她吃饭,顿时喜笑颜开,却又想到所来的任务,脸又不禁垮了下来。 海兰珠看见雅变换的神情,颇有些不解,“你这是怎么了?是不喜欢吃豆腐吗?” 雅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只是请我吃饭的事儿,就先欠着,你可别忘了呀!” “怎么?你明天很忙吗?” “我?哈,不是我,是你!” “什么?我?!”海兰珠心猛地一沉,雅是来为阿巴亥传话的,阿巴亥想做什么?这大汗前脚可刚走呢,再者这四贝勒不也出征了吗? “绰祺格格喜欢吃你做的点心,就向大妃借了你半月,你速速收拾行装,上四贝勒府伺候小格格。” 海兰珠愣了愣,敛眉问道:“格格什么时候吃了我做的点心?” “不过才几天的事儿,你就忘啦?家宴上的萨其玛不是你做的吗?” 海兰珠摇摇头,“是果新做的,不干我的事。”她只不过是从旁指导了一下,确实不是她做的啊! “果新做的?可大妃说是你做的啊!真是了怪了。”雅皱了皱眉,又想到精明的大妃,这主子的心思还真是难揣摩。 “唉,算了,事已成定局,你便去吧,反正你手艺也不差,做些好吃的逗着格格开心便是了。” 雅看到海兰珠早没了先前的喜色,便又提醒道:“这绰祺格格虽是四贝勒的养女,却深得四贝勒的疼爱呢,你可要小心伺候着。” 海兰珠记得绰祺参加了上次的家宴,仔细回忆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些影像,模模糊糊,似乎是个精灵可爱的孩子。 “嗯,我知道了,我会小心伺候的。” “我得把你送到宫门口坐上马车才能回去复命呢,所以啊你得赶紧儿的。” 海兰珠一听,便连忙进屋收拾行李,边收拾着边同塔铃道了个别。看塔铃那眼神,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羡慕啊!海兰珠只能安慰她,过个十年八载的,她也就能出宫去了,所以啊不必眼红,慢慢等总会等来的! 不出所料,塔铃听完更加郁闷,一记记眼刀子飞快地向海兰珠飙了过去,海兰珠却是稳稳接住,随后还抛了个媚眼,忽视掉塔铃故作恶心的表情,挎着行囊就溜了出去,刚走了两步又忙折返回来,“铃妹,膳房里给你留了豆腐羹,快些去吃喔。” “豆腐,又是豆腐,我都跟着你蹭了几顿豆腐了啊……” 走在宫道上,趁着左右无人,海兰珠才往雅身边凑了凑,挨近她试探问道:“最近我往大妃那跑得也勤,倒看到过吉勒珲一次,怎得这谷鲁姐姐一次也没见到过?” 雅突然听到海兰珠问起谷鲁之事,一脸惊讶,“我以为这事儿宫里人尽皆知了,没想到漏了你。” 其实她知道,毕竟先前大妃以谷鲁为例警告了她,她现在就是想弄明白谷鲁犯了何事,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一生就这样毁了。 “唉,她啊,与侍卫私通,被大妃丢到了军营里,做军妓。” 海兰珠身形一颤,因为私通被罚去做军妓么……她想到谷鲁的举止,朴实纯真倒不像是装的,想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顶多,偷偷谈个恋爱吧…… “其实谷鲁被送走的时候,人还是清白的,想如今……”雅话还未说完便捂了嘴,眉眼间微有些畏惧之色,“唉,话多了。” 海兰珠看着眼前甬长的宫道,心里恍若巨石碾压过一般的压抑沉重。这深深宫阙,繁华的表象下暗藏多少唏嘘啊。这宫里的奴才,在宫里待一日,便得做那无情无爱的人一日,待一生,便要孤寂一世吗?所有的悸动和情愫都得藏在深宫某一角的暗影里,当光掠过来,没有柳暗花明,唯有狂风恶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劫持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海兰珠坐在马车里,只听得到马车轱辘声,马蹄哒哒声,富有节奏的枯燥声音恍若催眠曲,搅得人昏昏欲睡,偏偏它还颠人得很,让人想眯一会儿也不能。 海兰珠揉了揉额头,又拍了拍嘴,打了一个哈欠,心中哀叹这马车坐着可真是累人,又闷又颠又慢。 真想拉匹马过来直接奔到四贝勒府。 车窗外不复刚才的寂静,入耳一片嘈杂,海兰珠凝神细听,想这马车应该是走到了繁华的街上。 抬手掀开帘子,也不凑近车窗,仍坐在原处,让冷风灌进来,吹得海兰珠精神一凛。 金灿灿的蝴蝶糖人在孩童胖乎乎的小手上展翼欲飞,裹着红衣的糖葫芦被一男子买过递给身旁含笑的女郎,一群娇俏的少女挤在摊前试着艳丽的胭脂水粉,清瘦的少年守着一方无人流连的摊…… 海兰珠透过车窗细细地看,灿若星辰的眸子轻轻眨动,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有朝一日安定下来,她也要寻一处繁华之地,开一家小店,养两只宠物种几盆花。 若生意兴隆攒下大钱,她便造一座大酒店。想那时塔铃也被放出了宫,就请她来做一把手。果新从膳房里退了休,便高薪聘请他做厨师长。生意稳定后,她也可四处游玩去,顺便路上考个察,做个连锁店出来。海兰珠眯着眼吃吃地笑,仿佛看见美好的未来在向她招手。 马车忽地一颠,海兰珠整个人向前一晃,幸好及时扶住车壁,不然非得摔个惨烈。 这一颠也算是把海兰珠恍惚的神智给拉了回来。 这路不太平,颠得人够呛。 这世道亦不太平,兵荒马乱,八方风雨,老百姓不是在逃亡的路上就是在为逃亡做准备,今日繁华明日硝烟,她竟然还想着做连锁生意!这财富赚得来可又守得住?别到时全喂了狼。 再者,她心中的安定之所在南方,怎么就打起塔铃和果新的主意来了!而且,南方岂是那么容易回的…… 咦?海兰珠怔了怔,这马车几时停了?难道到了吗?这车夫怎么也不提醒她?! 海兰珠偏头向车窗外看去,入眼竟是一片破旧荒凉的景色,却是哪门子的四贝勒府! 海兰珠心中暗叫不妙,忙去掀了车帘,看见的却是头戴斗笠身穿黑衣的陌生背影,哪里还见车夫的影子! “你是谁?”海兰珠指尖微微发抖,这人虽背对着她,但那身上隐隐透出的迫人气势让人生畏。海兰珠瞪着眼,大脑一片混乱,她这是被劫持了吗?为什么啊?! 那人微微偏头,斗笠遮了他大半的脸,只看得见线条坚毅的下颌和微微扬起的薄唇。 海兰珠见他半天不说话,急了,“你到底是谁?劫我做什么?” 那黑衣男子又回过头去,只留她一个背影,忽地手一扬,鞭子一挥,前面的马儿撒了蹄子向前奔去。 “啊——”半蹲着的海兰珠毫无准备,直接往前栽去,整个人都趴在了黑衣男健硕的背上。黑衣男依旧稳稳坐着,纹丝未动。 海兰珠立马撑着他的背坐了起来,抓住车沿稳住身形,这马车跑得太快了,一不小心就要给摔下去。 海兰珠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微微发红的鼻子,这黑衣男是铁皮铜墙吗?这鼻子都快给撞歪了! “呵呵。”黑衣男低低一笑。 海兰珠听到他的笑声,头皮发麻,闷声道:“你笑什么?” “女人,你吃得太多了。”黑衣男声音低哑,极为性感好听,可这话,却未免太毒了些。 海兰珠脸一红,“胡说,我中午只吃了一点点豆腐!” “豆腐?” “对啊,豆腐!”海兰珠突然发现黑衣男没有辫子,矮身向那斗笠里看去,乌黑亮泽的头发被束起,没有剃发,是汉人! “这位大爷,你做甚要抓我?”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黑衣男语气闲闲淡淡,却自有一股摄人的气势,海兰珠直觉他不是平常之人,如果他真是杀手,瞧这不凡的气势也是顶级杀手吧。可她一介女流,就算随便来个人给他塞把刀也能把她给杀了,何必派这样一个强人来? “既然是消灾?你何不一刀捅了我结了?” 海兰珠见他不说话,又道:“我看大爷你气度不凡,做什么不好偏做这见不得人的勾当?!真是掉价!” “我一介弱质孤女,无亲人倚仗,无党派依附,为人忠厚,做事谨慎,步步小心,又怎会得罪了人?” “我看大爷也不是那种毒辣狡诈之人,买卖也是要有原则的,大爷你可别误杀好人,不然得遭天谴!” 黑衣男微微蹙眉,一挥手把海兰珠推进了车厢,冷声道:“女人,闭嘴!” 他还没见过如此啰嗦的女人,真是不得清净! 海兰珠摔得七荤八素,眼泪花花,慢慢起身稳住了身形,轻轻揉着胳膊肘。黑衣男这是恼羞成怒了吗?看来是听进去了她的劝告。 她得再接再厉! 海兰珠望向车帘处,提高了音调,“大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山河破碎,您一身武艺,就应金戈铁马,救民于水火。您的剑,当存浩气,斩杀敌寇,而不是染上铜臭味,刺杀无辜之人!” 杀手是冷血无情的,说这种大义凛然的话好比对牛弹琴,就算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人过来听,人家也未必热血沸腾。呃,海兰珠亦是如此,她自个儿的热血也难以沸腾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后世之人,更因为内心对封建腐朽王朝的无奈、无力!金戈铁马,到底是为了天下百姓,还是为了一家之私?当然,她承认这个想法也有偏激之处,若人人如此消极,失了血性,没了气节,那这个民族也得分崩离析,穷途末路,最后又会反噬到依附于这个民族的子民身上。 极速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又是毫无征兆,海兰珠一声低呼便向前栽去,与冰冷的地板再次亲密接触。 海兰珠发泄似的捶了锤地板,才艰难地翻过身来,却发现黑衣男已进了车厢,正半蹲在她身前。 海兰珠抬起眼,正好撞进了一双幽黑深邃的窄眸里,那冰冷锐利的眼神让她心中一紧。 斗笠下的面容已完全呈现在她眼前,并没有预想中的凶神恶煞,反而是俊美绝伦,一对浓眉斜飞入鬓,眼若一汪深潭流光内敛,鼻梁俊挺笔直,嘴唇薄如刀削,整个人笼着一股霸道高贵的气势,这哪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杀手? “女人,看够了吗?”黑衣男冷冷出声。 海兰珠淡定地咳了咳,想她现在还半仰躺在地板上,姿势颇有些不好受,便撑起手臂要坐起来,谁想那黑衣男倏地伸过手来,将海兰珠按倒在地板上,大手隔着她碧色的衣领扣着她纤细修长的脖子。 海兰珠一惊,心跳骤然加快,这是要灭口了吗? 可脖子上的痛楚并没有传来,那熟悉的窒息感她也没有感受到。 黑衣男只是扣着她让她无法动弹,并没有加大手中的力度。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得挺好!” “呃……大爷听进去了就好。” 黑衣男窄眸一紧,“可你莫要忘了,你现在在服侍谁!” 海兰珠呼吸一窒,黑衣男果然知道她是努尔哈赤身边的奴才,他是汉人,他在恼怒她服侍金国的大汗! “我……当初努尔哈赤从狼口中救下我,后来我昏过去了,再醒来时就是在宫中!”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黑衣男语气颇为讽刺。 海兰珠有些讪讪,“你太高看我了,报恩……我还真没想过。” 她还没来得及想这些呢,就去给阿巴亥扫院子去了,后来还差点做了努尔哈赤的小老婆。 “努尔哈赤救了我,又迫我做他奴才,在我看来,这份恩情就该抵了。” 话虽是这样说,可“救命之恩”这四个字就像一块巨石压在了她的心间,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黑衣男看到海兰珠忽然蹙起的眉,大为恼火,手中的力度不禁重了些,“即使他救了你,你也不欠他的,因为他欠你的,永远也还不清!” “啊——”海兰珠使劲扒拉着他的手,哑声道:“放开,放开!” 黑衣男松开了手,海兰珠气还没喘匀,又被他抓着肩提着坐了起来。 海兰珠边顺气边问道:“大爷,你刚才说什么?他欠我的?他欠我什么?” 黑衣男沉默不语,只是紧紧盯着她,眸子冷冽似冰。 海兰珠与他四目相对,颇有些心慌,只好垂下眼帘,轻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刚才,我……” “女人,闭嘴!”黑衣人不耐地瞪了海兰珠一眼,“下车!”说罢便转身跃下了马车。 海兰珠心如捣鼓,拍了拍胸脯,也跟着弯腰迈出了车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追问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眼前是一座小宅院的后门,乌漆的木质门紧紧闭着,这周围也有些院落,但听不到一点人声,寂静得有些诡异。 “大爷,你带我来这儿干嘛?”海兰珠缩了缩脖子,她总觉得这里阴气森森的。 黑衣男瞥了她一眼,也不回答,径直开了那后门往里走去了,海兰珠却是惴惴不安,腿微微发着颤,惶惶然站在原地迈不开步子。 黑衣男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来,回首看见她一副胆小畏惧的样子,浓眉微挑,也不知她刚才在马车上那伶牙俐齿胆大妄为的劲儿哪去了? “过来,我不杀你。” “你不是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吗?” “进来说。” 海兰珠握了握拳,看着对面眉目清贵、气质卓绝的男子,她不禁想相信他,可这世上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也多了去了,她怎么能如此轻易的被人外表所惑……可如今境况,她与这劫持她的陌生男子已是力量悬殊,他若真要害她,她也逃不掉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样想着,海兰珠心一横,便迈开脚随他走进了那宅子里去。 宅子里很是脏乱,地上落叶堆积,廊柱上积满了灰尘,看来是久未人居住。这是一座弃宅吗?不过这战乱年间,倒也正常,这宅子主人怕不是逃了就是死了或是被抓走奴役了,海兰珠想了想,后两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应该大一些。 黑衣男见海兰珠又是好打量又是皱眉思索的样子,唇角不禁扬起了一个弧度,“女人,不害怕了?” 海兰珠收回思绪,僵硬地转过头来,“大爷,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大爷?我有那么老吗?” “咳咳,我这不是不知道你名字吗?喊你一声大爷是敬你!你既不喜欢,我就不叫了。那你,也别再一口一个女人的叫我,多刺耳呀……”海兰珠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平和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黑衣男冷冷道:“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称呼你?” 海兰珠唇角嗌出了一丝谑笑,“你都知道我是在努尔哈赤身边伺候的,又岂不知道我的名字?” “你在宫中又岂会用你的真名!” 海兰珠一愣,晶烁的眸子霎时睁大,她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他知道她是汉人啊! 刚才她和这人在马车里的争辩可都是站在汉人,站在明人的立场上!她说山河破碎,劝他金戈铁马守卫百姓,而他恼她服侍努尔哈赤…… “你……你知道我是汉人?” 黑衣男眉目微怔,看着海兰珠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 海兰珠见他如此,心咯噔一跳,他难道不知道?不应该呀!可他现在又是什么古怪表情?! “你姓甚名谁?” “呃……我姓顾。” 黑衣男身形微微一颤,“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还有,你作甚么要掳我?你……到底杀不杀我?给个痛快话吧!”海兰珠脸色苍白,又急又气,一颗心老这样悬着,真是让人不痛快。 “我说过,我不杀你!” 黑衣男双眼一瞬不瞬得盯着她,语声冷冽,“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说,我姓顾,以后你就不要再叫我女人了。” 黑衣男双眉一蹙,神色不耐,伸出大手便把海兰珠的脖子扣住,“啰嗦,快说!” “啊——”海兰珠闷哼一声,这什么情况?他作甚么非得知道她的名字?事出反常必有妖! “怎么,还不说?”黑衣男猛然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海兰珠扒拉着他健壮的手臂,欲哭无泪,不就一个名字吗,她说还不成吗!“我说,你……松手!” 黑衣男这才放开了手,海兰珠向后退了一步,抚着脖子微微喘气,“我,顾乐遂。咳,一个名字你至于吗……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不说泪汪汪吧,好歹不要再掐我脖子了,会死人的……”海兰珠絮絮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眼里的震惊。 “家住何方?” 海兰珠疑惑得瞄了他一眼,“你这是查户口吗?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和掳我的原因呢!” “说!”黑衣男捏紧双拳,指节咔咔作响。 “我……浙江!” 黑衣男眸中有光一刹而过,“何以流落到此地?” “你……唉!我记不大清了!我自小就在草原长大,这事儿只有我父母清楚,你若想知道,等百年后去地底下问吧!”海兰珠暗想,她说的话也算是大半真小半假了,够坦白了! 海兰珠抬眸,见黑衣男面色不豫,心中不解,他的情绪为何如此激动?“你怎么了?呵呵,该不是……认识我吧?” 黑衣男的目光瞬时缩起,眼底寒光熠熠,薄唇紧紧抿着,并不回答她。 “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不认识你!也许是你认识的人当中,和我有同样的遭遇吧,正逢乱世,这也正常,和我一样流落异国被人奴役的人也多了去了。” “呵呵。”黑衣男盯了海兰珠半晌,末了冷冷一笑。 “我有一个浙江远亲,她和你同名同姓。” 海兰珠了然地点了点头,“噢,撞名挺正常的……不过你干嘛这么激动?” “她死了。” “啊???”海兰珠眉毛一抖,只觉得背后一阵阴风嗖嗖刮过,可仔细一想,又似乎哪里不对。 海兰珠狐疑地看着黑衣男,“从我告诉你我姓顾的时候,你情绪就不对了,总不能因为同一个姓就让你如此失控吧?还是一个——远亲!”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 黑衣男眸子敛了敛,唇角上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你俩长得挺像的,我还以为她死而复生了。“ 海兰珠丹唇微张,脚步没有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节哀。” 黑衣男沉默不语,侧过身去,盯着庭院一角的水缸碎片,眉间笼着一团凛冽之气。 海兰珠却是没有心情欣赏这残败诡异的院落,见黑衣男盯着水缸碎片发起了呆,不禁有些气结,“我说,您到底为何掳我啊?总不可能是您走在路上,然后发现了我和您故人相貌相似,就掳了我吧?” 黑衣男没有理她,海兰珠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双手不耐烦地绞着衣袍,正准备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黑衣男却突然点了点头,“是的。” “啊?”海兰珠目瞪口呆,“我坐在车里你怎么看到的?“ “你不是拉开车帘了吗?” “噢,也是……诶,不对,你耍我,你都知道我服侍努尔哈赤,一看就是计划已久的,怎么可能在大街上偶然看到我就动了劫持之念!” “我从来没说过你在服侍努尔哈赤,这是你自己说的。” 海兰珠脸一皱,叹道:“哎,咱别弯弯绕绕了,你就直说,你要怎样处置我吧!” “受人所托,救你出宫。” 海兰珠愣了愣,她统共认识不了几个人,谁那么好心啊? “你这句话是真?” “信不信,随你。” “你……”海兰珠撇了撇嘴,还不是他自个儿老说谎蒙她! “他是谁?” “木坤。” “什么?”海兰珠惊谔地瞪大了眼,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那座城外的小院,熊熊大火辉映着月色,浓烟呛得人咳嗽流泪,她终究死里逃生,不知道那哑仆阿岐可有落难,木坤回来时看到一片废墟又是作何感想? 海兰珠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一直在找她,还托人救她出来!木坤和她不过相识几日,就如此仗义相助!海兰珠心中感激,乌黑的眼里浮上一丝笑意。 “那他现在何处?” “他外出办事,过几日才回来。” “噢,那,先向大侠道个谢!”海兰珠拱了拱手,“谢谢你救我出宫,言语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海兰珠眉眼半弯,心里一阵畅快,她终于飞出了那牢笼,获得了自由,这里没有阿巴亥,没有努尔哈赤,从此以后,她再不用战战兢兢的生活了。 海兰珠眉目一转,落在黑衣男那冷面上,“敢问大侠怎么称呼?” 黑衣男侧过头来,见她笑语盈盈,星眸里潋滟光华,璀璨耀目,不禁紧握住双拳,心里一阵发紧一阵发潮。 他微微蹙眉,强迫自己敛下眸子,也敛下了那烦躁不安的情绪,“你先暂时住这儿吧。” “什么?住这里?”海兰珠不可置信得看着黑衣男,她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计较他回避她的问题这件事了。 “怎么,不行?” 海兰珠对上黑衣男冷冷的眼眸,他的目光压迫感十足,有着不容反抗的气势。 海兰珠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大侠恩情,无以为报,唯感念于心,如今不敢再添麻烦,不如就此别过!” “如今你身无分文,要往何处安身?” “我……”海兰珠咬了咬唇,“总有办法的,我可以先去寺庙里,然后再找一个活儿,自力更生。” 黑衣男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遍,冷哼道:“我劝姑娘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别害了自己!” 海兰珠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不自在地篡紧了手指。 “等你见了木坤,再行打算吧。” 海兰珠点了点头,“好吧。”她知道他说的没错,现在外面并不太平,她一个年轻女人孤身在外确是不太安全,还是等木坤回来再做安排吧。 可……海兰珠皱了皱眉,她总是要出去赚钱生活的,可在古代,这女子除了做丫鬟、相夫教子还能做什么? 海兰珠摸了摸下巴,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噫,想到了——三姑六婆!也就是尼姑、道姑、卦姑、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 海兰珠挨个过了一遍,依着她的三观和能力细细排除,最后一个不剩。 海兰珠扯了扯嘴角,压下沮丧的情绪,安慰自己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即使这里男尊女卑,狼烟四起…… “咳咳。”黑衣男见她眼神散漫,沉声咳了咳。 海兰珠收回思绪,抬眼环视这院子,疑惑道:“这院子的主人呢?” “死了。” “啊?”海兰珠往后跌了两步,直直撞在廊柱上,沾了一背的灰尘。 “这周围有一大片空宅院,人都死光了。”黑衣男眉眼冷峻,声音寒如冰雪。 一阵穿堂风吹过庭院,落叶在地上悠悠打着转,风声萧萧,枯叶沙沙,似有残旧的琴弦被拨响,呜呜咽咽,诡异而凄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夜话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人还没有找到吗?”哲哲拧着眉,语气焦急。 府卫长垂首答道:“还没有,奴才已加派人手,暗地搜寻。” 哲哲揉了揉眉心,道:“好,你先下去吧,务必在今晚找到人。” “是。” 坐在一旁的侧福晋叶赫那拉氏见着府卫长出了大厅,才嗤笑道:“不过一个小奴才罢了。” 坐在对面的颜扎氏摇了摇头,“姐姐,她虽是个奴才,但到底是宫里的,还是大汗的近侍,在来四贝勒府的路上失踪,可不是小事!” 底下一小福晋嬉笑道:“奴才吗?我听说她貌美,又在大汗近身伺候,指不定……” 另一小福晋接口道:“是的是的,我听说她原是在大妃身边伺候的,大汗大半夜的,就把她拉到了自己的寝殿内……” 叶赫那拉氏冷哼一声,“倒是个惑主的狐媚,可怜大妃没个提防……” 那小福晋一脸兴奋,又絮絮说道:“诶,我还听说萨满法师判她为祸妃呢,虽说大汗没杀了她,可这人到底是不会留长久的。” 哲哲环视了一眼厅中窃窃私语的女人们,心中恼火,这一切都由她大福晋担着,她们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由着性儿嚼舌根。 “放肆!宫中之事可是你们能妄议的?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几位福晋见哲哲发了火,才噤了声。 厅中一时寂静无话。 静了半晌后,颜扎氏才忧虑道:“刚才绰祺还在问呢,我也没告诉她。这人是她借来的,若真出了事……”她声音越说越低,面上忧色渐浓。 叶赫那拉氏呵呵笑道:“妹妹可真是瞎操心,这奴才莫说是失踪,就算是死了,也碍不着格格半点。” 哲哲瞥了一眼叶赫那拉氏,略沉了沉心,方淡淡说道:“姐妹们都散了吧,布木布泰,你先留下。” 叶赫那拉氏看了一眼布木布泰,扯嘴笑了笑,便懒懒站起身,和一众福晋请安退下了。 “姑姑,这新来的两位小福晋可真是没个正形,把您的宽容当放纵!”布木布泰走到哲哲身后,抬手为她揉按额角。 “嗯。”哲哲闭上眼睛,淡淡应了声。 “姑姑,这事儿真有那么严重吗?” “她到底是汗王身边的人。” 布木布泰偏头望了一眼窗外,月光映得庭院森然,“姑姑怕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哲哲眉头微蹙,长叹了一口气。 “那乌尤塔来贝勒府,又不是只身一人,也有宫中护卫随行,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迅速地劫走所有人,还一点线索都没有?” 布木布泰顿了顿,又说道:“姑姑,依我看,这是有预谋有组织的,这人,怕是难找到了。” 哲哲纳闷道:“可这劫匪到底图什么?” “不是说,那乌尤塔是个难得的美人吗?” “她毕竟是伺候大汗的,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布木布泰回答道:“这色胆可包天,况且这大汗不是才出征了吗?而大妃又怎容得下乌尤塔,她失踪了不正好?估计到最后,这失踪案也是草草了事。” 哲哲凝眉想了想,又道:“你刚才说是有预谋有组织,可绰祺前脚进宫借了她,她后脚就领命出宫了,这哪有时间预谋组织?” 布木布泰微微一愣,按摩的手也顿住了。 “怎么?”哲哲疑惑地回头看她。 “难不成,是……” 布木布泰目光沉沉,并未说完。 哲哲已然明白,敛下眸子低声说道:“谁知道呢,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 有些破败的窗户缝中,寒凉的月光影影绰绰投进来。 海兰珠抱膝坐在冰冷的炕上,脸色有些苍白,莹亮的眼睛直直望着对面的雕花窗,她脑袋里什么也没想,但心却是紧紧绷着,难以放松。 房里很静,房外也静,茫茫夜里只有她轻浅的呼吸声。空气厚重而糜烂,月光掠过之处,铺着一层细灰,如果白天有阳光照进,可以看到空气中肆意飞舞的灰尘。 “嘎吱。”死寂的夜猛然被打破,一股冷风灌进了屋子,满室森然。 海兰珠浑身一激灵,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她缓慢而僵硬地转头看去,近门处一张苍白冰冷的脸赫然入眼,海兰珠一颗心倏然提起,身子猛地往后一缩。 似乎有些熟悉? 她僵滞的大脑略微转了转,放大的瞳孔紧紧盯着那张脸。 原来是……黑衣男啊…… 这张面无表情的脸被惨白的月光一映,倒真是瘆人得紧。 海兰珠放下提到嗓门眼的心,右手抚上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嗬,吓死我了……您,有事?” 黑衣男已将她刚才的紧张神态收入眼底,想这里曾腥风血雨,尸骨遍地,宛若人间炼狱的存在,风霜雨雪可以带走鲜血的痕迹,却洗刷不了罪恶的行径,死气依然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须臾间,他已走到她身旁,将手里的纸袋递了过去,“吃吧。” 海兰珠抬手接过,没有预想中的温热,触手凉凉的,还有点硬。打开纸袋就着月光一看,果然是冷掉的馒头。 “先将就着吧。” “嗯。”海兰珠点了点头,她想问他有没有热水,可馒头都是冷的,又怎么会有热水呢? 黑衣男看海兰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才又问道:“你怎么了?” “呃,有,有水吗?” “水?”黑衣男挑眉,唇角逸出一丝讽笑,“院后倒有一口井。” 海兰珠眼睛亮了亮,“那,我们可以打一桶起来烧热水!” “不行,井里有尸体。” 很是平静的语调,却震得海兰珠心神一颤。 她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微张,脸上浮着惧意和疑色。 她记得他刚刚说过,这儿的人都死光了…… 住在这里的应都是汉人。 海兰珠垂下脑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江山如画,英雄折腰;金銮座下,万民白骨。”没有任何思索,她便脱口而出,声音悲凉,还透着丝无奈。 海兰珠抬起头,看到黑衣男眉头蹙起,目光紧锁着她,一双冰冷眸子里似有暗潮涌动。 海兰珠被盯得心中慌乱,遂垂下头拿出那馒头用力撕下了一块,“呃,再不吃,就更硬了。那个,您吃了没?” 黑衣男点了点头。 她这才将那块馒头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唉,还真硬! 海兰珠看了一眼那黑衣男,他怎的老盯着她?是因为那位远亲?呃,被人看着吃东西还真是不自在…… 一块已吃完,又撕下一块,她笑了笑,想缓解一下凝滞的气氛,“呵呵,我牙口还蛮好的!” “你们女孩子家真是秀气!”黑衣男往后退了两步,直靠到墙上,又抱起两臂,冷冷看着她手里的那一小块馒头。 海兰珠撇了撇嘴,反驳道:“哪呀?是这馒头太硬了,咬不下口!” “这墙可比这馒头冷多了,您靠在上面,小心生病!” 黑衣男嘴角缓缓拉起一个弧度,眼里有丝笑意浮动。海兰珠瞪大眼睛,哟,这冷面竟然笑了?! 再看时,黑衣男还是那副惯有的冷面,那笑容好比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海兰珠丹唇微扬,笑道:“这位大哥,您已知道了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您的呢?” “常。” “您是要我叫您‘常’?哈哈,这……不太好吧……”海兰珠挠了挠头,似乎很为难。 “……”黑衣男嘴角微微抖了抖。 “啊,对不起对不起,是姓呀!常,常大哥好!” 黑衣男眉头微凝,有些无语地看着她。 又换了一副表情!海兰珠心中窃喜,这天本来就冷,他还老摆着一副冷面,她真是要被冷死了。虽然现在这副表情也不甚善意。 “常大哥,我和木坤是朋友,您和木坤也是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吧?” 黑衣男淡淡说道:“我和木坤不是朋友。” “啊?不是……”海兰珠一脸讶异。 黑衣男向她走近了两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投进来的月光,“我不是说过吗,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收了木坤的好处,任务就是将你救出来。” “噢。”海兰珠尴尬地点了点头,原来他们只是交易关系啊。 黑衣男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馒头,说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好的。” 他推开房门,一股寒风灌了进来,吹得海兰珠一哆嗦。 “记得锁好门。”语罢,他便掩上门离开了。 海兰珠走到门口,想要闩上门,却发现门闩已断了一小截,这门怕是锁不好了,海兰珠打开一丝门缝,眯眼看向庭院,没有一个人影儿,杂乱的地面被月光一映,凄清而诡异。 海兰珠连忙关上门,拍了拍胸脯,这里阴气甚重,后院还有尸体……佛祖保佑,千万别有事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遇辱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海兰珠裹着斗篷蜷在炕头一角,头靠着冷硬的墙壁,眼微微眯着,这注定是难熬的一晚,但她心里却是高兴的,她想着木坤,希望他快点回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海兰珠的头开始发昏,胸中也有些憋闷,她回忆了一下房外的情景,又想象这里曾经出现的惨烈画面,竟暗自揣测起来,她如今的不适可是因为冲撞了什么? 海兰珠无力地转了转眼睛,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嘭”得一声巨响,一股冷风直窜入屋内,海兰珠猛地抬起头,竟见几个衣着脏污的男人站在屋中央,叉着腰猥琐地盯着她,“今儿个真是走了天大的好运,这神仙般的人物,老子还是第一次见!”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捏了捏他的大胡子,哑着声音说到,又大步跨到炕前,将窝在角落里的海兰珠一把扯到了身前。 “啊,走开!”海兰珠奋力挣扎,想甩开男人的手,可在强壮高大的男人面前却是徒劳无功。 “哟,美人性子够烈的啊,大爷我喜欢!”大胡子男人一脸淫荡,手开始不安分起来,一把扯下了海兰珠身上的斗篷。他后面的几个男人也都眼露狼光,淫笑连连。 “常大哥,救命啊,救命!” 大胡子冷冷一笑,“什么常大哥啊?美人,莫说这院子,就说这方圆几里,除了你,还有我们,可没其他人咯!” “就是就是,不然我们敢进来吗?” 海兰珠听到他的话,如遭雷击,常大哥不在?他去了哪儿?他怎地丢下了她?难道今天她注定逃不过吗…… “大哥,你看这美人衣着,不像是寻常人家啊,如果……”一个瘦弱男子蹿到大胡子身旁,按住了他的手。 大胡子眼睛往海兰珠身上一溜,轻蔑道:“哼,怕什么?!藏到这鬼地方,能是个什么人物!纵然是,老子也不在怕的,咱玩两天后,就往窑子里一丢,定然能卖个好价钱。” “大哥,卖窑子前得把她衣服扒了,这也能典当个好价钱!”一个肥胖的男人挤到大胡子身旁,直勾勾地看着海兰珠。 海兰珠头皮发麻,脸上淌着泪,一双手臂还在使劲推拒着大胡子。 “哟,美人哭了,别呀,大爷来好好疼你。” 一群流氓看着美人带泪,只觉得美不可言,一时竟恍了神。 大胡子蛮横地要去扯她的衣服,瘦弱的男人又过来按住了大胡子的手。 大胡子不耐烦地挥开了他的手,眼冒怒火地瞪向他,“瘦子,你又有什么鸟事儿?!” 瘦子缩了缩脖子,瘪着嘴说道:“呃……大哥,这儿怪冷的,还死过人,阴森森的,不如我们把她抬回去……” 大胡子眉毛一竖,“哼,冷?过会子就不冷了!死过人?阴森?我们不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吗?有何惧!你你你,一边儿呆着去,别再烦老子了!” “大哥,谨慎为好啊!那个黑衣男指不定还会回来,我们还是赶紧把她弄走再说。” “呵,我们五个人,还怕他一个人不成!” “大哥,我瞧他身手不凡……“ 大胡子捏了捏拳头,寒声道:“老子也不差!” 瘦子又凑到大胡子身旁,挑着眉深意道:“大哥,行事之时,多有不便,不能尽兴啊!” “你这瘦子,今儿个是跟我杠上了吗?”大胡子一声怒吼,蹬出脚将那瘦子踢到了两三米外。 “咳咳。”瘦子捂着胸,神色痛苦,他想尝试着爬起来,却还是跌回到地上,看来那大胡子脚上是使了大力的,他怨恨地看向背对着他的大胡子,嘴角扯出一丝诡笑。 大胡子又去扯海兰珠的外袍,海兰珠使劲抓住了他的手臂,“大爷,大爷,您听我说,您不能碰我,会死人的!” “哼,那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大胡子不想理会她,一使力,反手禁锢住了海兰珠。 “大爷,我有那病,您碰了我会死的!”海兰珠摆了摆头,朦胧着眼,凄声说到。 大胡子猛地顿住,瞪着她,厉声问道:“什么病?” 海兰珠突然弯下腰,捂着嘴咳了数声,撕心裂肺的声音让旁人听得都皱起了眉头。 再拿开手时,手上已是鲜血淋漓,血滴沿着手指的缝隙滴到衣袍上,晕染开来。 大胡子怔怔看着海兰珠手上的血,过了半晌才急急问道:”你,什么病?“ 海兰珠又咳了两声,滚大的泪珠一颗颗地从眼里滑落出来,“我,原是城中一个贵老爷的妾,因生了这病,便被赶了出来,那黑衣男是我老家邻居,自幼与我交好,他见我无处可去,便将我安置在此处,说过两天便把我送回乡下老家……” “打住!”大胡子不耐烦地挥了挥右手,打断了海兰珠的话,咬牙切齿地说到:“你告诉我,你到底得的什么病?!” 海兰珠捂着嘴,泪眼婆娑,身子微微向后退了退,“是痨,痨病……” 她一出口,大胡子后面的几个男人皆是瞪大眼,倒吸一口凉气,复又连忙捂上嘴,急急向后退去,直退到门边。 那大胡子却是没有动静,只一双眼瞪得老大。 海兰珠又继续哀声说道:“听说这病药石无医,且还能传染给旁人,所以,大夫人才把我赶了出来……” “大哥大哥,你快过来,离那娘们远点,小心被传染了!” “哎呀,真是晦气,原以为是个仙女,没承想,竟是位阎王!” 海兰珠偷觑着大胡子,心跳如擂鼓。他怎么不怕? 大胡子撇着嘴冷笑道:“哼,小娘们,想跟你大爷耍花招?我有那么蠢吗?” 海兰珠心脏漏跳一拍,她抬起右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手上的血登时染到了脸上,白肤红血,煞是诡异。 “大爷若不信,可把我带回贵府,请位大夫来为我诊治,若我无病,那就任您处置。” “哟,你可真会盘算!你就是想耗着你大爷对吧!”大胡子凶狠地瞪着她。 海兰珠摇了摇头,又弯下腰狠狠咳了数声,血顺着唇角溢出来。 大胡子冷哼一声,一把将海兰珠扯到身前,大手捏着她下巴,狠声道:“嘴巴张开!” 海兰珠胸中一紧,她紧咬着唇,不敢张嘴说一句话。难道,他发现了吗?这又如何是好…… 大胡子浓眉一扬,阴冷笑道:“怎么,不敢张嘴?” 海兰珠惊惧地看着他,整个人一动不动,似石化了一般。 “大哥,这娘们竟是骗咱们的吗?”那一撮人又蹿到了大胡子身后,却又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大胡子阴恻恻一笑,手上一使劲,便把海兰珠的嘴给掰开了,他把大拇指伸向她嘴内,扯着她的舌头翻看,果然发现了伤痕。 海兰珠呜咽着,强忍下恶心,狠狠往下一咬,黑衣男吃痛,左手蛮横地掐向海兰珠的脖子,才使海兰珠松了嘴。 “小娘们,你的戏,挺好!”大胡子朝她竖了一个大拇指,眼里尽是嘲讽之色。 海兰珠摇了摇头,“谬赞了,再好的戏,也逃不过你的法眼不是?” “哼,你也不看看我们大哥是谁!岂是你个娘们能糊弄的!”肥胖男抱着双臂,忿忿地看着她。 “可不是,这个臭娘们可吓死咱们了!” 又是几声附和。 大胡子突然一愣,回过头来扫视了一眼那撮人,“瘦子呢?” 余下那三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啊……” “咦?他人呢?刚才还在这儿的!”肥胖男蹿到门边,往外望了一望,“没有啊!” “是他带我们来找美人的,现在他跑了干嘛?” 肥胖男踢了一脚被撞坏的门,恨恨道:“那个怂蛋,肯定是怕那黑衣男折返,自个儿跑了!” 肥胖男又望了一眼乌沉沉的夜,眉头一皱,挠了挠头,“呃,大哥啊,要不我们还是把这娘们弄回去再说?你看,瘦子这个人精儿都跑了……” 大胡子眯眼朝海兰珠看去,她漆黑的眼睛里毫无波澜,哪还有刚才的半分惧色。 “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得救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大胡子捡起地上的斗篷,往海兰珠身上胡乱一裹,然后伸出右手环到她肩后想箍她起身,不料海兰珠反射性地往旁边一躲,又惹怒了大胡子。 他揪起她的衣领,粗暴地把她拉到炕下,“你这个娘……” 未说完的话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大胡子和那一撮人惊恐地看向门外,一个个火把照亮了夜色,火光后是一张张冷漠的脸,和闪着寒光的大刀。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到人前,他将手里的一幅画册打开,目光在画像和海兰珠的脸上来回移动。 大胡子这一撮人哪见过如此阵仗,早已软了腿跪倒在地上,嘴里连连求饶。 “大人,他们是坏人,您要帮帮我!”海兰珠一手撑地站了起来,连忙躲到了一边,闷声喘着粗气。 “名字。”那领头人已收起了画卷,看着海兰珠沉声问到。 海兰珠心脏一紧,却不敢再迟疑,“乌尤塔。” 男人点了点头,看来是她没错了,“姑娘受委屈了。” 海兰珠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眸锁住大胡子那一撮人,生怕他们有什么异动。 “托雷?” 大胡子浑身一震,他缓缓抬起头,与对方冰冷冷的目光相对。 “军……军爷,认识小人?” “衙门一直在追捕你,你倒真会躲!” 大胡子听了这话,咧嘴嘿嘿一笑,笑声却是发着颤,“军爷怕是认错人了。” 领头人眼睛窄了窄,寒声道:“哼,难道还要第二个拖雷不成?而且,你方才不就是在欺辱弱女吗?” 海兰珠瞳孔微缩,原来大胡子是畏罪潜逃的惯犯啊,不过……海兰珠眼眸一转,看向那领头人,“这位大人,可否把他们抓进衙门再审?”这罪证确凿,老耗在此处言语作甚?这坏人一刻不被抓捕,她就一刻不得心安。 “啊!” 大胡子猛地跃起扑向海兰珠,抓起她的后领,将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喉间。 一众卫兵见状纷纷拔起刀,逼近大胡子。余下那瘫在地上的三人也想往大胡子身边爬,却刚一动弹就被卫兵刺了腿,倒在地上哇哇大叫。 大胡子一边揪着她往后退,一边愤愤吼道:“你们敢过来,我就刺死这女人!” 海兰珠昂着头,心中无语至极,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瞥眼看向那领头人,他不动如山,只是微微皱着眉,眼中若有所思,似乎一点也不急。 “放我出去,我就放了这女人!” 领头人冷笑,“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吗?那我们可以试一试!” 大胡子言罢,便一翻手腕,将刀尖对准了海兰珠的右脸颊。 “我先在这美人的脸蛋上刺……” 海兰珠恍恍然间,似听到风声呼啸而来,然后是刀尖入肉的声音。猩红的血喷涌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又迅速蜿蜒到衣服上。她缓缓侧目,一把匕首直直插在大胡子的脖子左边。 有人把她从禁锢中拉了出来,而后大胡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脖子处血流如注,微张着的嘴还在往外咕哝着血,铜铃大的眼睛直愣愣得看着房顶。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拉她出来的人大步走到大胡子旁,拔出了那把匕首,又伸出两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后走到领头人面前,两手相拱,半跪在地,“托雷已死,请府卫长责罚!” 海兰珠微微一颤,转眼看向地上的大胡子,他已经完全没了生息,那三人正捂着腿对着他的尸体哀嚎,护卫忙过去控制住了他们,唯恐再生变节。 府卫长抬手朝他们挥了挥,“押到衙门去。”几个护卫领了命,便把那闹腾着的三人连着大胡子尸体拖了出去。 “这么重要的犯人,就这么给你一刀毙命了!”府卫长转头瞪着那小护卫,容色甚恼。 “属下鲁莽,甘愿受罚!” 海兰珠看向那府卫长,刚才他不急,现在倒急了。 她几步走到府卫长面前,神色戚戚,“府卫长恕罪,我也没想到他竟是位要犯,早知这样,我宁愿身死也不能让他死啊!这位大哥是为了救我,您要罚就罚我吧!” 府卫长揉了揉鼻子,低声道:“姑娘玩笑了,在下哪敢罚姑娘!” 海兰珠弯唇一笑,向后退了几步,双手一拱,对着那些护卫致谢道:“感谢诸位今日出手相救,若不然,我已落入虎口。” 那些护卫哪还要先前的冰霜之色,好似都憋着一股笑,也不敢看她,低着头便回了她的礼。 海兰珠懒得深想,又朝府卫长拱了拱手,又向那半跪着的小护卫道了声谢。 “姑娘言重,这些都是我们分内之事。” 海兰珠垂眸,揉了揉额头,强扯出一丝笑来,“现在,要回四贝勒府了吧……” 府卫长看了血色斑驳的她一眼,点了点头,“是的,姑娘现在就随同我们一起回府。” ★★★★ “大福晋,我听说那位祖宗昨儿个半夜找回来了?”叶赫那拉氏执起桌上的茶杯,浅抿了一口茶。 “姐姐!”座旁的颜扎氏神色略急。 叶赫那拉氏搁下茶杯,笑道:“怎么?我说的有错吗?她可是闹得府里鸡犬不宁的!” 颜扎氏往叶赫那拉氏处倾了倾身子,关切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姐姐没睡好?” 叶赫那拉氏却似没听到,竟悠悠然抬起手欣赏着指甲上饱满鲜艳的蔻丹。 颜扎氏淡淡一笑,便坐正了身子,看向上座的哲哲,“妾身听奴才说,那乌尤塔昨儿回来的时候是昏迷着的,满脸满身的血呢,吓人得很!她没事儿吧?” “无事,只是染了风寒。” 叶赫那拉氏嗤笑道:“真是娇贵得很,一点折腾就倒了,想我当年……” 厅中一众侧福晋小福晋皆是侧目好地看向她,正想听她有何神往事,岂料她已收住话头又开始喝茶,看她一副悠哉游哉样,哪还有要讲的意思。 “福晋怎么不说了呀?我们还想听呢。”有胆大的小福晋笑道。 叶赫那拉氏秀眉一紧,将茶盏重重搁到桌子上,厅中人除了哲哲皆被这乍然的脾气震得下意识颤了颤。 “怎么,你们无聊,听戏去便是,我可不是供你们消遣的!” 小福晋慌慌张张地下跪,“奴才不是有意的,只是听闻侧福晋年少时飒爽英姿不输男儿,奴才心生敬慕,才一时好,侧福晋宽宏……” “住嘴!真是聒噪!”叶赫那拉氏厉声打断了她的话,面上哪有半点被人奉承了的愉悦之色。 哲哲淡淡一笑,叫那小福晋起了身,又看向叶赫那拉氏道:“你的那些补药可吃完了?” 叶赫那拉氏娇媚一笑,“劳福晋挂心,立柜里堆得满满的,这爷也真是……赏这么多,叫我怎么吃得完。” 颜扎氏笑道:“这是姐姐的福气呢。” 布木布泰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哲哲,又看向眉目倨傲的叶赫那拉氏,尽量自然地笑了笑,“姐姐身子精贵,都靠这些名贵药材养着,哪像我们,整日吃的不过就是些米粮。” “瞧妹妹这话说的,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爷多苛待了你们!” 布木布泰身子一僵,一时语塞。 哲哲看向她,颇有些严厉地训道:“布木布泰,你虽年纪小,但现已嫁入四贝勒府,就再不能如从前般心直口快,言行浮躁,尽快收敛好你的性子!言语得体,举止有仪才是一个福晋该有的样子,才不会辱了贝勒府的脸面!” 布木布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红着脸点了点头。 颜扎氏轻轻抬眼看向上座的哲哲,她微微皱着眉,面上仍有恼色。她又瞥眼看向叶赫那拉氏,她嘴角泛着笑,正沉醉于指上的蔻丹,对哲哲之言恍若未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归府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海兰珠再睁开眼,已是第二日午后。 守在屋内的小丫头见她醒了,连忙端来药要喂她。海兰珠虽虚弱乏力得很,但还是自己接过药碗,拿开勺子,一口饮尽,苦味在口中蔓延,海兰珠一张苍白的小脸霎时皱成一团。 “哟,姑娘醒啦!”一位老妇人进了屋,快步走到海兰珠身前,她看了一眼空空的药碗,登时眉头一皱,转首责备那小丫头,“你这蠢丫头,姑娘空腹一天了,这开的药也是饭后服用,你不先端碗粥来给姑娘垫垫胃,倒急赶着喂药,伤了姑娘的肠胃,这罪你担当得起吗?” 小丫头早跪在地上,瘦弱的身体瑟瑟发抖。“奴才愚笨,以后不会再犯了。” “以后?你这是在咒谁呢?!” 小丫头哆嗦着唇,“嬷嬷,奴……奴才没有……” 海兰珠看着这一立一跪的两个陌生人,颇有些尴尬,遂缓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嬷嬷,这不打紧的,倒是我,承蒙二位的照料。” 那老嬷嬷笑了笑,“姑娘客气了。欸,三丹,以后牢牢记住便是了,快,去给姑娘熬完细粥,两刻钟后端来。” 三丹忙不迭地点头,“是!” 老嬷嬷回到海兰珠身前,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嗯,烧退了。” “嬷嬷,我先下可是在四贝勒府?”她昨儿个晚上在回四贝勒府的半道上就昏倒了,现在看来,应是染了风寒,她那时不舒服,还胡思乱想自己是撞了邪。 “这里是四贝勒府,你现在是住在绰祺格格的院子里。”老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为海兰珠掖了掖被子,“我看你现在说话都还没什么气力儿,还是好好躺着,我说,你听吧。” “好。”海兰珠抬眸细细看她,老人已年过六旬,身材高大健壮,直鼻深眼,声音浑亮,精神奕奕。 “姑娘善庖厨,做的点心也得格格喜爱,格格又好吃,所以借了你来。这院里就有个小厨房,你且在那儿为格格准备吃食,差着什么食材,便同我说。” 海兰珠点了点头。 嬷嬷又道:“格格两餐要和福晋们同桌吃,你就做些小吃糕点还有夜宵,放在格格房里便可,记着,吃食不要过甜或过辣。” 海兰珠直觉喉头发痒,本想忍一忍,可实在忍不了,侧过身捂着嘴便是一阵猛咳。 老嬷嬷连忙给她端了一杯水来,让她喝下。 “舒服些了吗?” 海兰珠点了点头,“好多了。” 老嬷嬷又给她把被子掖好,默了半刻,才语重心长道:“我看姑娘眼睛清澈,是个良善人儿,所以在这里好心提醒姑娘一句,好好待在院子里,没事别出去瞎溜达!” 海兰珠莞尔一笑,“谢嬷嬷提醒。” 老嬷嬷却又叹了一口气,“我糊涂了,这院子可是你不想出就能不出的?这麻烦呐,你不招它,它也会自个儿找上门来。” 海兰珠有些讶异,这老嬷嬷对她这个陌生人还蛮热心肠的,竟同她说了那么多。 “得,顺其自然吧,姑娘做好分内事便可,安安静静的,心里透着亮,面上装着傻,这样再好不过。” 海兰珠眼睫微微一颤,这里的人分三六九等,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就像她自己,为了生存一个谎连着一个谎得扯。 一个谎言要由诸多谎言来圆,一个环节出现漏洞,那就满盘皆输。 其实真相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当撒出第一个谎时,心里一张无形的大手就推着你往前走,再无退路。当众多的谎言被揭穿,也怨不得别人怀疑你居心叵测。 原本她已逃离了这儿,谎言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可现在,飞出笼的鸟儿又被关进了笼,那一瞬间的自由恍若一场午间小梦,梦醒,梦无。得而复失,心境起落,皆在短短一瞬,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海兰珠喘了一口气,苦笑了一声,她竟是在埋怨吗?她不是应该感恩戴德吗?若没有四贝勒府的护卫,她深陷困境如何自救? 嗬,命运如此相似!当日她入汗宫,现在进四贝勒府,缘由情境如出一辙。 ★★★★ 晚间的时候,海兰珠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三丹轻轻摇醒了,说是绰祺格格要来看她。 海兰珠强撑着坐了起来,绰祺就已进了门,她见海兰珠要下床行礼,忙跑过去把她按进了被窝,“乌尤塔,你还是好生躺着。” 海兰珠微微垂头,“多谢格格。” 绰祺小嘴一瘪,“唉,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这么大的苦了。” “格格哪里话,这怨不得格格。” “怎么不关我的事呢?”绰祺有些急,“若不是我借了你来,你也就不会遇到歹徒,若遇不到歹徒,你也就不会被带到那个鬼森森的地方受冻挨打,也就不会怏怏地躺在床上了!” “呃……”海兰珠微张着嘴愣愣看着坐在炕沿的绰祺,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嘿,我的格格呀,病人受不得吵,你倒好,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海兰珠循声看去,是那位嬷嬷,虽是训诫的话,但她语气慈蔼,还透着宠溺。 绰祺瞪圆了眼睛,又连忙捂上嘴,嘟囔道:“啊?是这样吗?” 海兰珠刚想说话,嬷嬷却已开了口,“当然是这样。” 绰祺放下捂嘴的手,歪着头疑惑道:“那我生病的时候,哥哥一直在旁边说话,我怎么觉得挺好的?” 嬷嬷微微一愣,眸中有痛色一闪而过,“几年前的事儿了,格格记得还真清楚。” 绰祺眉眼一翘,昂着头笑道:“那当然!” “那是小时候,人长大了就不一样了,格格这两年健健康康的,没生过病,不知道。” 绰祺小嘴一撅,不满道:“就嬷嬷爱掰扯些道理,小时候跟长大能有什么两样?!过几天我就生个病试验试验!” “哟,那好,格格生了病,我就蹲你床前陪你唠嗑唠嗑。” 绰祺眼睛瞪得溜圆,两手急急摆着,“别别别,让哥哥来和我唠嗑,您还是唠叨一二三四丹去吧!” “哟,格格嫌弃老奴了。” 绰祺眉眼一皱,小声嘀咕道:“哼,早早晚晚的都是这句话,不和你说了!” “乌尤塔,你看,嬷嬷不让我说话打扰你,自己却还和我瞎扯,你听着不烦吧?” 海兰珠笑了笑,“睡了一天,病已大好了,听格格和嬷嬷说话,倒很开心。”这绰祺她虽然之前在宴会上遥遥看到过一次,但现在还算是她们的初次相处,绰祺生得玉雪可爱,性子活泼开朗,一点贵族架子也没有,待在人身边叫人心情愉悦。 “啊!你的病真的大好了?”绰祺忽地舔了舔嘴唇。 “格格是渴了吗?三丹……” “不是不是!”绰祺搔了搔头,“我就是想到你可以给我做吃的了!” 海兰珠扑哧一笑。 老嬷嬷抓下了绰祺搔头的手,“哟,小祖宗啊,说了多少遍了,再搔就成秃头啦!” 绰祺回头冲她哼了一声,“记着啦!” 老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每次都说记着,哪次又记着了? “乌尤塔,明天就可以做吃的了吗?”绰祺一脸期待地看着海兰珠。 老嬷嬷又急道:“明天?格格啊,这风寒哪能好的这么快?你得让乌尤塔再休息两天。” “嬷嬷,不打紧的,虽然胸口还有些闷,但再睡一晚就大好了,况且,我只负责格格一人吃的点心,这完全不成问题。”海兰珠又笑了笑,“嬷嬷太把我看娇了!” 绰祺眨巴着眼睛,抿着唇,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老嬷嬷哈哈一笑,道:“那好,明天白天你还是休息,晚间再为格格准备夜宵。” 海兰珠感激地冲她一笑,“好。” 绰祺急切地凑到海兰珠身边,抓着她的被子,问道:“宵夜吃什么啊?” “格格还真心急。”海兰珠笑道。 老嬷嬷扬了扬眉,道:“乌尤塔,我们格格可是吃遍了沈阳城中的酒馆,她嘴可叼着呢!” 海兰珠一惊,“啊?!我……我也只会做些家常菜,可比不得酒馆里的老师傅!” “嘿!你别妄自菲薄呀,大汗能吃得下,我们格格自然也吃得下!” 绰祺嘟着嘴不满道:“你敢做给皇玛法吃,就不敢做给我吃啦?” “格格毕竟是资深吃家……” “再资深也比不过皇玛法资深,他老人家吃的盐都比我吃的米多!” 海兰珠咬了咬唇,“呃……那好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围炉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又是一个午后,海兰珠低头躲着侵袭面颊的寒风,拖着犹有些沉重的身子往绰祺的房间挪,三丹说绰祺格格要她来一起烤火嗑瓜子儿…… 走到房门前,海兰珠便听到了房里的欢声笑语,她抬起紧握着的拳,屈出一根食指正欲叩门,一个男人爽朗的笑声突然传到了耳朵里,海兰珠愣了愣,敲门的手堪堪停在半空,屈出的食指渐渐缩回拳里。还没等她放下手来,房门就忽地被打开了,海兰珠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老嬷嬷笑呵呵地拉过她的手,把她往屋里带,“好巧,你正敲门,我正开门,来来来,进来!” “乌尤塔,来,嗑瓜子儿!” 海兰珠侧身望去,绰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手里抓了一大把西瓜子,她右手边坐着一个少年,也正看着她,下首边有一个侍女正蹲着拨弄火炉,也停下手中的活计回头瞧她,被三人齐刷刷地盯着,其中还有两个生人,海兰珠却面不更色,一丝客气笑意也无,只道她的脸颊是在那短短几步路上被冻僵了…… 她任由着嬷嬷把她拉到了座上,刚坐定才反应过来,连忙起了身要问绰祺格格的安,绰祺还未等她开口就把她按回了座上。 “哈哈,乌尤塔,你病傻了吧?” 屋内人又都笑。 海兰珠摊开手掌烤火,笑道:“老躺在床上,人也恍惚了,刚外面走了几步,人也僵糊涂了。” “这才几步路?你就僵了?!”开口的是那位少年。 “我怕冷……” “乌尤塔,这是府里的大阿哥。”坐在她旁边的嬷嬷提醒到。 海兰珠微微一怔,她不由抬眸看向对面的人,他应该和自己年纪相仿,一双眼炯炯有神,眉目间有初露锋芒的气势。 她微微颔首,“见过大阿哥。” “见过?你还……” “你不要怕,他……” 几乎是同时开口,绰祺和豪格愣了愣,又开怀大笑,嬷嬷和那侍女也跟着笑。 “绰祺你先说。” “哥,你刚才说什么‘见过’,你也僵糊涂啦?这不是人家对你这位大阿哥说的敬语吗?”绰祺揪住豪格那半句话说道。 豪格笑了笑,“呃,我也僵糊涂住了。” “哼!你都烤了老长时间的火了,还僵呐?!” “呵!我不是在顺着你的话说吗!” “谁要你顺了呀,人不能撒谎,要实话实说!” “那你刚才的猜测本就不合理!” 俩人就在这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海兰珠却若有所思,见过?嘿!还真别说,她现在再看他的面貌,倒真觉得在哪见过!他应该去了那次家宴,但那次宴险象环生,她的注意力压根就在那什么法师啊,大汗大妃啊,莽古济身上。 那在哪里见过呢?她何曾见过如此……善言……之人…… 呃,也许是他跟皇太极父子相像,所以才觉得面熟吧!海兰珠又看了他一眼,咦,这相貌好似与皇太极不大像欸…… “哎!乌尤塔,你盯我哥都盯出神啦!”绰祺捅了捅海兰珠。 海兰珠收回视线,看到绰祺那神情就知后面没什么好话,张嘴正想说两句,却又被绰祺抢了先,“啧啧,我哥好看吧?话说这风流潇洒之人啊,最得那少女注目遐……”这说到后半句,绰祺已然扬起脖子招起右手,捏起嗓子变了腔调。 海兰珠惊得直扯下她的右手打断了她的话,“格格胡乱说些什么呢,我只是看大阿哥和格格长得像不像……” “哎呀,乌尤塔,你这猜测不合理啊!” 豪格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皱着眉无语地看着绰祺,话说,这句话不是他刚才说的吗? 海兰珠隐约知道绰祺要说什么,但还是问道:“怎么不合理啊?” “按理儿,我得喊我哥哥一声叔叔呢!是吧,叔叔!”绰祺偏头冲豪格嘻嘻一笑,豪格不语,只回了她个大白眼。 海兰珠道:“那又怎样,我亲人都说我和我堂弟长得最是像,那脸型儿,还有那眼睛鼻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哈?”绰祺险些跳起来,幸好被豪格及时按住。 “这可不行!乌尤塔,你得吧你堂弟介绍给我们!又一神仙美人呐!” “呃……格格过誉……” 绰祺忽地凑近海兰珠,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道:“那你堂弟叫什么名字?”老嬷嬷和绰祺也微张着嘴好地看着她。 “噫,格格这是什么心萌动了呀?打听人男子的姓名做什么?” “哼,我就想认识认识,你歪哪里去啦?” “别,是格格先歪的呢!” 屋内又是一阵笑声,只有绰祺瘪着嘴去抓瓜子。 “唉,算了,嗑瓜子儿,来!”绰祺抓了一把西瓜子就要往海兰珠手上塞,海兰珠连忙摆手拒绝。 “格格体谅,我一嗑瓜子就上火,口舌生疮,连着吃饭都疼,吃不得吃不得。” 嬷嬷说道:“你就嗑一点点,不要紧的。” “那好吧。”海兰珠接过手里的瓜子,嬷嬷又凑过来分了一半走。 西瓜子粒粒饱满,但她不擅长嗑,里面的瓜仁也只能吃到一点末子,纯粹吮个瓜子壳的咸味,后来干脆用手去剥,偏生这西瓜子的壳还比较硬,难剥。 “哈哈,你好笨呐,原来不会嗑瓜子啊!” “格格嗑瓜子还盯着我呀?” “哼,怎么了,你看你多浪费啊!”绰祺指着她那些没有吃净的瓜子。 海兰珠无奈地摇了摇头,“西瓜子我嗑不来,还是葵瓜子好嗑。” “葵瓜子?什么葵瓜子啊?怎么没听说过。” 海兰珠愣了愣,向日葵是好像就是明末清初才从美洲传入中国的,而葵瓜子这个零嘴儿也不会这么快被发现。 “乌尤塔,你在想什么呢?” 海兰珠回过神来,“在想瓜子啊。” “所以葵瓜子是什么啊?好吃吗?” “格格,我刚才突然想到,瓜子不要用嘴嗑得好,还是用手剥的好。” “乌尤塔,你是想让格格陪你作个伴吧?”嬷嬷笑着指了指她正剥瓜子的手。 “哪呀,这瓜子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这壳脏着呢,格格倒搁嘴里舔。”海兰珠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绰祺手中的瓜子,又看向她正嗑瓜子的小嘴,绰祺迎着这样的眼神,直觉头皮发麻,唇角微抖。 绰祺看着掌中一颗颗饱满有光泽的瓜子,不禁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复而又一撇嘴,恼道:“哼,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你咋和嬷嬷一样,这不行那不行的,偏你们那么多讲究!” “嘿,关嬷嬷我什么事儿呀?格格您尽管嗑,我不拦您,嗑烂了嘴倒也贪不好吃了。” 海兰珠看着又开始嗑得嘎嘣响的绰祺,忧道:“格格,这老嗑瓜子会长瓜子牙的,您可悠着点嗑,别到时候……” “吓坏了我们未来的姑爷。”嬷嬷截了海兰珠的话,又惹得厅中一阵笑。 绰祺愣愣地停住了嘴,眼里有茫然有忧惧,她不知道什么是瓜子牙,但听着就不是什么好的。 豪格看向海兰珠,疑惑道:“瓜子牙是什么牙?” 绰祺也看向她,一副迫切要知道答案的样子。 “咦?大阿哥和格格都不知道?嬷嬷,你知道吗?” “这我不仅知道,我还看到过呢,就是瓜子嗑多了,门牙那里会有浅窝,就是个小凹槽。” 绰祺一听,忙跑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龇着牙一阵猛瞧,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后才放松了绷紧的身体,回到座上又嘟着嘴委屈道:“幸好没成瓜子牙!嬷嬷你早看着我嗑瓜子,也不提醒我!” “我的格格呀,这没什么要紧的,你嗑的又不多,不会长瓜子牙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绰祺翻了个白眼,抓了一大把瓜子往嬷嬷身前递,“得,既然您老这么‘关心’我,那就帮我剥瓜子吧。” “格格,别,老奴手脏着呢。” “呃,也是!”绰祺点了点头,故作嫌弃地瞟了一眼嬷嬷摊开的手。 “来,绰祺,哥哥帮你剥了一些。”豪格朝绰祺递过去一个托盘,上面是剥好了的瓜子仁,但并不齐整,很多都碎了。 “你不嫌弃我的手脏吧?” 绰祺看到这些瓜仁怔了一怔,遂欢喜地接过托盘,急切地丢了一个瓜仁到嘴里,“当然不嫌!” 豪格显然对于绰祺此时的言行很受用,一脸灿笑。 “哥哥你这么钟灵毓秀高贵俊朗英武不凡的人儿,这瓜子经了你的手,都沾了一层光,我怎么会嫌弃呢。” 绰祺说的抑扬顿挫,眉毛也跟着一起一落,末了还右手拍了一下搁瓜子的座墩。 嬷嬷冷哼了一声,侍女在旁偷偷地笑。 豪格的脸色却是急转直下,刚才还灿笑的脸顷刻间黑如锅底。 海兰珠默默放下手中剥得稀烂的西瓜子,不经意地一抬眸,正好与豪格四目相交,他一顿,一张黑锅脸霎地变红,慌忙移开眼睛,有些恼怒地瞪向绰祺。 绰祺感受到了周身的冷意,还有些不明就里,一边嚼着瓜仁一边嘟囔着嘴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说先生可都是这么形容……”看到豪格愈发气愤的神色,绰祺的声音也愈来愈小,直到停住了嘴,她往后缩了缩脖子,又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去剥瓜子。 “大阿哥恼什么呀?格格说的……挺在理的。”海兰珠暗想,这大阿哥莫不是脸皮子薄?所以对于如此强势的夸赞,给整羞恼了? 豪格缓了缓神色,道:“你也不小了,好好在家跟着福晋学习怎么理账,怎么管家,别老出去瞎逛!” 绰祺撇了撇嘴,“我才十一呢!” “十一怎么了?过两年可就要出嫁了!” 绰祺脸一皱,将瓜子往地上一扔,鼓着腮帮子恼道:“你们大老爷们在外花天酒地,我就不可以去茶馆听听?忒没天理了吧!” 豪格一听,又要发作,海兰珠连忙道:“格格过两年嫁了人,可真就圈在府里了,趁还有两年,还是让格格开心一点过吧,松松紧紧点,该学时学,该玩时玩。这长长一辈子,也就这十来年的肆意时光。而且,这听听也没什么,大阿哥管教得也忒严了……” 嬷嬷在旁用胳膊肘捅了捅海兰珠,又垂首道:“大阿哥管教的极是!老奴以后一定约束着格格些。” 绰祺哼哼了一声,别过头不再说话,豪格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房中气氛微微凝滞。 冷不丁地,一阵敲门声响起,“咚、咚、咚!” 大家都朝门处望去,凝滞的气氛稍稍有些松动,海兰珠轻轻吁了一口气。 侍女开了门,是三丹。 “请贝勒爷安,请格格安。” 绰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什么事儿?快说!” “府卫长找乌尤塔姑娘,说有事要问,请她速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审问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三丹姐,你去哪里啊?” 三丹刚领着海兰珠走出院落,就碰到了一个形容尚小的侍女,一张小脸冻得红彤彤的,她的手里正端着一件火红的狐皮坎肩。 三丹看了一眼那小侍女,目光随即落到那狐皮坎肩上,“四丹呀,喔,我领姑娘去府卫处。”语罢,她收回目光,抬脚便要走。 “欸,三丹姐。”四丹连忙跨前一步挡住三丹的路,“刚才碰到硕恩姐,她说大福晋那边新做了一些糕点,让我们去端些来给格格吃。” 三丹皱了皱眉,颇有些不耐道:“那你和二丹一起去呀,我现在忙着呢。” 四丹缩了缩脖子,眼里浮上一层惧色,她乞求道:“好姐姐,大福晋不喜我,我也不敢去,能不能让我来为姑娘领路,姐姐和二丹姐去一趟福晋那?” 三丹有些不耐烦得瞪向四丹,却见她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瘦弱的小身板在寒风中发着颤,当时心下就有些软了,她拿过那坎肩,道:“好吧,你领姑娘去,回来再同你说。” 四丹欣喜地狂点头,“谢谢三丹姐!” 于是,为海兰珠领路的人就换成了四丹,海兰珠静静地跟在她后面,四丹的身量矮她很多,她垂着眸可以看到四丹耳根上的冻疮。 四丹突然退后了几步,和海兰珠并排走,“那晚看你一身的血,可吓死我了!” 海兰珠笑道:“那是别人的血,不过,那晚我回来已经子时了吧,你还没睡呐?” 四丹耸了耸鼻子,“子初二刻回来的,院子里就嬷嬷,三丹姐还有我没睡,等着你呢!” 海兰珠歉意得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 四丹摆了摆手,道:“掳你的那几个人我可知道,他们是沈阳城里的大恶人!趁这不太平的当儿,诱拐弱女幼童,俊者卖之远方,或为娼或为妾或为奴,蠢者杀食其肉,或致残行乞!” 海兰珠听到她的话却是怔在原地,那晚的画面又闪现在眼前,她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跟腾起,直冲天灵盖。 走远了几步的四丹见海兰珠没跟着,忙回过头来扯着她继续往前走。 “听说他们都死了,唉,这么轻巧就死了,我还想看他们被千刀万剐呢!”四丹双眉紧皱,神色愤愤。 “不是就托雷死了吗?其余的人都押到大牢里去了呀!”海兰珠一脸惊疑。 “你不知道吗?他们那晚就都死了!”四丹仰起头,惊讶得看着她,后来却是有所悟,“也是,你在养病。” “他们怎么死的?” “不知道,等你见了伊格勒,问他吧。” “伊格勒?” “府卫长。”四丹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唇角扯了扯,“你说你也是个奴才呀,怎么出个宫还带俩护卫?这不,害惨人家了,人现在都还没找到,就算是死了,那终归还有具尸体呀!” 海兰珠眉睫陡然一颤,她原以为他们是被那常大哥制服后晕在某个地方了,现在看来竟不是这样,情况似乎要糟糕得多。 “到了到了,你快进去吧,估摸着不是一会儿,我就先走了,你等下自个回去,这路你可记着了?” 海兰珠点了点头,四丹见她眉目怔忪,终还是不大放心,拉着她往远处指,“绕过这旁边的马场,就是花园,穿过去,再走过那一排松树道儿,就是格格的院子了,院门口有一个雪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 “嗯,还有,走路要记路!”四丹尚显稚气的眉眼间漫出一层老气之色,竟给人一种压力。 “嗯,好。” 海兰珠敛着眉,有些心不在焉,见四丹急匆匆地走了,也就举步进了那府卫处。 门虚掩着,海兰珠隐隐听到屋内伊格勒的声音,她抬手叩了叩门,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进来。” 海兰珠推门而入,屋里有两人,除了伊格勒,还有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他瘦高个子,皮肤略黑,此刻一双锐利的眼正打量着海兰珠,她猜想这人应是衙门里来的。 “乌尤塔,这位是断事官,朗格大人。” 海兰珠朝他微微福身,“参加大人。” 朗格点了点头,面前的姑娘未施粉黛,面色潮红,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想来病还未大好,可他却是等不及了。 “乌尤塔,你且把前日被劫之事细细说来。” “前日下午,在来四贝勒府的路上,被一黑衣人所劫,他将我带到一所荒宅。”海兰珠看向伊格勒,“府卫长,就是那事发之地。” 伊格勒点了点头,“嗯,继续。” “我问他为何要劫我,他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可我,并未有仇家啊,他也没告诉我指使人是谁。” 二人闻言,皆是紧锁眉头,伊格勒看着海兰珠,想到近日来府里的一些流言,眼神有些复杂。 “那黑衣人外貌体态如何?”朗格问到。 “他垂着斗笠,看不清外貌,但身形高大健硕,听他的声音……应是个中年男人。” “嗯,接着呢?” 海兰珠继续说道:“然后他说要等人,我就一直待在房里,他好似就待在隔壁吧……后来亥时左右,托雷那一群人就来了,他们要欺辱我,幸好府中护卫及时赶到。” “他在等谁?” “他没有说。” “难道不是托雷?” “这……不知。” “若等的不是托雷,那托雷欺辱你,他在隔壁为何不救你?” 海兰珠的心默默一沉,托雷来时他根本就不在,府中护卫肯定也发现荒宅中只有托雷一行人,这朗格又岂会不知,他显然在明知故问。 海兰珠看向郎格,眼里浮现出一缕凄色,“他既是替人消灾,又怎会救我?我猜,他等的也许就是托雷吧,不然托雷怎会去那荒僻之所找到我?” 朗格面露疑色,“噢?难道不是碰巧吗?” “不像,他们一来到院中就直冲我而来,我又没点灯,他怎知有人在内,竟这般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入?而且那方圆几里人烟绝迹,鬼气森森,他们怎会毫无目的得跑到那里与我碰巧?” 海兰珠顿了顿,又道:“府卫长已把托雷同伙送交衙门,难道大人没有审问他们吗?需不需要民女与之对簿公堂?” 伊格勒看着瘦削的她此刻散发出一股凛然的气势,心中陡然一紧,她似乎都知道?她看出了他们的套路? 瞥到郎格有些不虞的神色,他压下烦躁的心绪,抬手叩了叩桌子,沉声说道:“乌尤塔,大人问什么,你只管答就是了!” 海兰珠微微点了点头,“嗯,好,大人尽管问吧。” “那黑衣人还同你说了什么?” “除了刚才那一句,再就是让我好好待着,别乱动,他的剑不长眼睛。就这些了。”。 “你没有尝试逃走吗?” 海兰珠一直和朗格对视着,他的眼眶深陷,目光散着寒意,锐利的眼似要看穿对面的人。 “他没有束缚住我,也没在旁看守,我自是心存侥幸,曾打开房门走到院子里,却是一转身,看到他正坐在屋顶上,抱着一把刀,我只好乖乖回了屋,不敢拿命再赌。” “你可知那黑衣人是哪族人?” “他说的是女真话,应是女真人吧。” “那托雷一行有几人?” 海兰珠敛下眉,似在回忆当日的情景,“死了一个,拖走了三个……似乎,还逃走了一个。” 伊格勒猛地抬头看向她,“你当时为何不说?” “当时很害怕,一时忘了,也是大人提起,我才想起来……” 朗格眯了眯眼,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很平静地问道:“他为何要逃?” 海兰珠见他如此,心下微微松了口气,“不知道,我只看到托雷他们很生气,大骂那人孬种。” 朗格又问:“你还记得逃走的那个人的长相吗?” “未曾注意,只瞥见他穿着灰袍子,戴着灰帽子。” “除了托雷,他们那几人都是这么穿的。”伊格勒道。 “是的。”海兰珠微微点头。 房中一时静默,伊格勒抱着手臂,神色不虞,朗格捻着胡子,深邃的眼里若有所思。 海兰珠垂首默了半晌,才开口慢慢问道:“大人,随我出宫的那位车夫和两位侍卫,现下可找到了?” “没有。”朗格说了两字,未在多言。 伊格勒神色有些焦灼,“今天已是第三日了,想来凶多吉少。” “他们针对的是我,没想到连累了旁人。”海兰珠微微蹙起眉,那三人是宫里出来的女真人,常大哥是汉人,现下女真反出大明,建立新国,觊觎明土,他心中到底会有不忿,激情杀人也有可能…… 朗格一边捻着胡子,一边沉声道:“你不若仔细想想,你结了什么仇家。” 海兰珠轻声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我已想了一日,实在没想出个头绪。” 朗格看着她的脸,眼里忽然渗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却是一瞬而过,再看去,依然一副冷冷的,若有所思的样子。 “大人,我是受害者,难道不需要去衙门受审吗?”海兰珠不解地看着郎格。 郎格抬手摆了摆,又往海兰珠的方向倾了倾身子,“那天发生的事,就从你出宫开始,一件一件的,白纸黑字写下来呈于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夜遇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天色很暗,没有月光。海兰珠依着记忆中的方向,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前方有两团橘黄的亮光在晃悠,海兰珠定睛看了看,这应该是马场吧,可惜这灯笼挂的也太高了些。 绕过了马场,又是一片黑暗包裹着她。 似乎有一阵劲风凌厉而过,海兰珠察觉到不对劲,生生顿住了步子,下一刻却是被人从后捂住了嘴,拉到了一座假山下,她的后背抵着山石,又冷又硬。 “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海兰珠恐惧的心霎时平静了下来。 “木坤!” 海兰珠惊喜地看着他,虽然她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他的相貌。 “格格清瘦了不少。”他刚才箍住她,便感受到她的身形似乎瘦削了不少。 海兰珠听出他的关怀之意,嘴角微扬,“我还好。不过,你之前去了哪儿?” “蒙古那边有要事处理。” “阿岐可还好?”她总是梦见那晚的大火,火光映天,烟尘呛人,有妇人喑哑的哭泣声从角落里传来。 木坤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方愤愤然道:“早没踪影了,真是怪哉!莫不是我引贼入室了?!” 海兰珠心下一松,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身体猛的一激灵,她探头朝一抹黑的假山外谨慎地看了看,见没什么动静,才连忙扯住木坤的袖子,低声而急切的问道:“你是来救我出去的么?”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木坤握了握拳,声音里透着一丝歉疚。 海兰珠一颗心沉了沉,“有难处么?” “嗯。上次将你藏到那死地,不过几个时辰就被他们找到了!我想,还是得好好计划一番,一点意外都出不得。” 海兰珠听他语气真挚,眼底一酸,“其实……” “怎么了?”木坤感觉到她有丝不对劲。 海兰珠面色涩然,她不安地瞟了一眼假山外,有些急促的说道:“其实,我心中已有对策,你先去做自己的事吧,暂且不用顾我。” 木坤挑了挑眉,揶揄道:“格格是怕我嫌你麻烦?” 海兰珠正要解释,木坤连忙捂住她的嘴,一双眼紧紧盯着假山外,他的左手缓缓移向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海兰珠屏住呼吸,一口气也不敢出。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海兰珠只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木坤终于移开了捂着她嘴的手。 “走了。” 她如释重负,这才大口呼吸起来。 木坤好笑得看着她,“声音这么大,小心又把人引过来了。” 海兰珠嘴一撇,埋怨得看了他一眼,呼吸声终究还是放轻了些。 头顶传来一阵隐忍的低笑声,海兰珠无语得戳了戳他的小臂,急道:“大哥呀!你快走吧!小心又把人引过来了!” 木坤邪肆得勾唇一笑,懒懒道:“得,遵格格命,下次再来。” 海兰珠点了点头,又想到一片漆黑他看不见,才连忙低低“嗯”了一声。 他离开时一丝声响也无,直到冷风灌入,将她的袍脚刮起,她才确定他已走了。 海兰珠摸索着挪出了假山,她茫然得睁大眼睛,不知该往何方走。 好像是前面吧,她这样想着,便慢慢移开步子,她似乎应该捡根棍子引路,也不知道这里有湖没有…… 海兰珠停步在原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当那一团昏暗的亮光跳入她眼帘时,她却并没有预想中的惊喜,反倒有些惊吓。 提灯的人身形瘦削,他的脸一半隐藏在黑暗里,一半被灯光照亮,那光下的半张脸隐隐发青,神色疲惫。 那人身形入定,似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他的眼睛定在她身上,目光却显空洞。 海兰珠的太阳穴处突突跳了两下,她只觉得这情景实在太过诡异。 他是被施了定身法么?海兰珠腹诽道。 她走到他近前,这才看清他的面貌。 这人也终于有了反应,垂下眼,微微退后了一步。 还是个少年啊,海兰珠看着他,猜想他的年岁应该比她还要小一点,他穿着白色软甲,应该是府里的护卫。只是少年眉目艳丽,面容细致,全然不同她印象中的那些壮硕粗糙的护卫士兵。 “我送姑娘回去吧。”少年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海兰珠看他唇色惨白,疑惑道:“你怎么了?生病了么?” “没事,只是犯了错,领了点罚。” 海兰珠看他身形有些僵硬,猜想那惩罚应该是打板子吧…… “那,不如我先跟着你回到你的住处,你再把灯借我,明天就还与你。” “这……不用,我还好!” 海兰珠看着少年倏然焦急的神色,有些想笑,“别逞能,牵到伤口就不好了,你快回去休养才是!” 海兰珠夺过他手里的灯,“往前面走,是吗?” 少年看着她手里的灯笼,扯了扯嘴,“嗯。” 昏黄的灯笼照亮了脚下的路,少年一跛一跛的走得很慢,看的出来他的伤势很重。 “你叫什么名字啊?” “赫斡云。” “嗯。”海兰珠点了点头,“比我的好听。” 赫斡云侧头看她,“乌尤塔?” 海兰珠一怔,差点没反应过来,“嗯嗯,干啥?” 赫斡云低下头,没有说话。 海兰珠侧目看他,少年面有病色,却仍掩盖不了那眉眼光华。 正好赫斡云偏头看过来,海兰珠直直撞进他眼里,少年眼眸乌黑透亮,蕴着倔强之色,只是眼底发乌,似乎没有休息好。 脑海里似乎有一束光闪过,他很像一个人!海兰珠微凛眉头,到底是像谁呢? 海兰珠打量的眼神太过专注,赫斡云疑惑得看了她一眼。 “我在哪里见过你吗?” 原来是这个事啊,赫斡云点了点头,“嗯。” “啊!什么时候?!” “是我杀了托雷。”他语气平淡,好似在诉说日常。 海兰珠却是一震,他是杀托雷的那个护卫…… “呃……”海兰珠微微垂首,“哈,那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咯。” “等等,你受罚,该不是因为……”海兰珠偷偷觑向他的伤处,因为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赫斡云没有说话,看来默认了。 “真是对不起……很疼吧?” “已有两天了,快好了。” 已经两天了?!他走路还是跛的厉害,哪像快要好的势头,分明伤的严重,还没躺在屋里休养,现在才回去……海兰珠愧疚地朝他看去,他的脸色还是不大好。 海兰珠又望向前方,夜色如浓稠的墨,手中的灯只能照亮几步路。 那些被贩卖的人,真的找不回来了吗?可她还是觉得,只要做过的事,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赫斡云忽地开口道:“托雷只管卖人,买家是谁,卖往哪里,他一概不知。” 海兰珠一悚,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所以,找不回来了是吗?” 赫斡云低低嗯了一声,海兰珠只觉心口闷闷的。 两人一路再没说话,直到走近一处院子前,赫斡云才停住步子,“到了。” 海兰珠朝前看去,院子的门虚掩着,透过那道门缝,可以看到里面的光亮,似乎还有响声,是那种霍霍的剑声,现在还有人在练剑么? “我走了。” “嗯。”海兰珠微微点头,忽地又加了一句,“好好休息。” 赫斡云转身往院门前走了两步,好似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扬手往东边方向一指,“一直往前走,就到了。” “啊?喔喔,知道了。”海兰珠连忙应道。 赫斡云侧头看了她一眼,她身后是茫茫黑夜,手中的灯笼散着黄晕的光,浅浅打在她脸上,显得面容朦胧柔和,只是目光有些茫然呆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海兰珠看着赫斡云蹒跚着走进院子里,当门“吧嗒”一声合上的时候,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人。 长得还真是像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章 逃奴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乌克善和随从阿林爬到最后一级山阶时,已是累的有些气喘。 这是一片巨大的山林,入眼全是白茫茫的雪,高大挺拔的树木早落了叶,只有深雪压在树枝上。 “哈,山上真冷。”阿林伸腿踢了一下树干,有碎雪簌簌落下来。 “快走吧。” 乌克善低头看着没了脚的雪,神情有些不好,他拉了拉肩上的包裹,便大步往前方走。 阿林身上的包裹也挺多,左右肩各背了一个,手上还提了一个,他急匆匆地整理了一下,前方的积雪上一串脚印绵延而去,他便踩着这脚印去追赶那黑色背影。 快接近罕山寺时,可以看到不远处有披着紫红袈裟的僧人提着水桶在收雪,这雪化了,便是水。 罕山寺布局开阔,几乎覆盖半个山顶,白墙红顶,朱色廊柱,堂高殿大,庄严肃穆感甚是厚重。 二人走进山门,一路行到大雄宝殿前,可以看到殿正**奉有三尊佛像,释迦牟尼慈悲善目,俯看众生。左右列阿难、迦叶、无量寿、莲花生八大菩萨…… 阿林虔诚地躬了躬身子,嘴里念叨了几句,乌克善早垂着眼径直往右绕向后方的院子,有僧人经过朝他行礼,他便微微点头回应。 进到她们住的院子里,乌克善收住了步子,院子里寂静地出,同往日有些不一样,她们现在是已经用完饭了吗? 阿林从他的身后钻出来,哼哧道:“世子爷,这个时辰,姐姐们应该在用饭。” 阿林笑嘻嘻地拿下包裹,他们今天不仅带来了御寒的衣物,还拿来了不少的肉干零嘴儿。 阿林看向姐姐们住的厢房,有些疑惑,按照平常阿勒云姐姐早冲出来了,今天怎地还没现身?难道不在? “阿勒云姐姐,你在吗?我们给你带吃的来啦!”阿林冲向厢房门口,急急敲着门。 门轻轻打开了,入目的是阿勒云苍白的脸。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乌克善,而后立马垂下头,紧紧咬着唇,神情战兢。 阿勒云惊惧的眼神让乌克善感到不妙,他瞟了一眼屋内,迅速把门前的二人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进来,又立刻把门关上。 “你怎么回事?还有,苏合呢?”乌克善凛眉环视了一眼屋内,苏合不在。 “世子爷不知道?瑚礼没有告诉您?”阿勒云大惊,声音隐隐发颤。 阿林瞪圆了眼,感到情势不对劲,“瑚礼?我们没有见过他!” “到底发生了何事?说!”乌克善握紧了拳,眼底的冷色像山林里茫茫的雪。 阿勒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泣声道:“前天早上醒来,就没见苏合的人了,外面纷扬大雪,一个脚印也没有,想必凌晨就离开了。我告诉了瑚礼,他听完就下山找您去了,后来再没见过他,我以为他受了命去寻苏合……” “还有,苏合没有带衣物,就拿了点吃食,还有首饰盒,她是真的走了……” 阿林倒吸一口凉气,眨了眨眼,偷偷往后移了一步,垂着眼,也不敢看乌克善。 她竟然逃了?!已经三天了!乌克善心中如遭重击,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阿勒云,眼里似要蹦出火来。 那女子的身影眉目在他眼前一一掠过,清清冷冷的人就这样在雪夜里如云雾一般消散不见了? 她为何要逃? 逃往何方? 这里不好吗? “在此之前,你就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乌克善嘶声问道。 阿勒云目光瑟瑟,似乎被吓得不轻,“前几天见她老发呆,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想家了……” 她哪还有家?她不是他捡回来的孤儿吗…… “世子爷,苏合姐雪夜偷逃下山,这天气恶劣,路势也难行,她走得下去吗?会不会还在山上……” 乌克善摇了摇头,“她胆大机敏,武功也不差,想必她早逃的远远的了……” 不过,也有可能会发生意外,也许路滑摔倒了不能走了,可,这已经第三天了,若真发生了意外,也…… 胸中宛若有针在插,乌克善稳了稳心神,沉声道:“阿林,你赶快下山,召几个可靠的卫士来除雪,顺着寺院山门往下除,就说是为后日的观兵祭做准备!” “还有,让阿柱去查查那个瑚礼!阿敦去查前天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记住,一切隐秘进行。” “是!”阿林领命,急急推门出去了。 乌克善揉了揉眉心,他抬眼看向窗前的桌,苏合喜欢坐在那里看写字,他慢慢走过去。 桌上还是那几本,《诗经》、《楚辞》、《杜少陵集》、《王昌龄诗集》……码的整整齐齐,这些都是她爱看的,边角已经磨损的严重。桌中间还有散放的两本,《大唐西域记》和《太平广记》,这是妹妹爱读的,瞧这摆放的样子,这两本应是苏合最后看过的。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大唐西域记》,一张纸陡然从中飘落。 乌克善心中一紧,连忙弯腰捡了起来,上面写了一行字,可他认不得这一串符号,他也曾让妹妹教他汉字,不过他惰学,也只粗略地记下了那几个名,他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将纸折了起来,塞进了袖子里。 他又去翻另外几本,不过再没看见写有字的纸了。 他蹲下来,桌子旁边有一个大箱子,他打开箱子,满满的墨味扑鼻而来,里面都是写满了字的纸,还有她和妹妹爱看的,这些都是他帮忙买来的,她们列好单,他便去买。 现在,她们都离开了。一个是他送走的,一个是逃走的。 他机械地翻着这些,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只因他竟不知道该往何方去寻她,原来啊,相处了那么多年,他还是如此地不了解她。 她在想什么,她要什么,他一概不知。 阿勒云还是跪在地上,她的眼眶里有湿意,她本就不爱哭,哪怕是现在,她已怕极,她也不要掉下眼泪。 众人都以为她乐观爽朗,天不怕地不怕,可那只不过仗着身后有个格格,后来格格走了,还有个谁都不敢惹的苏合站在她前面,可现在苏合也走了,真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就如草原上的星空彻底远离了她。 她直直跪着,绷紧了心神不敢松懈,生怕世子爷一个回头就要怒骂她,惩罚她。她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 他专注地翻着箱子里的,摊开纸去看那些陌生却很漂亮的字,背影萧索而失落,阿勒云有些羡慕苏合,能得如斯人物的喜欢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儿,她在寺庙里吃的零嘴都是沾了苏合的光。不过,她也配的起这份喜欢,即使她同她一样只是个奴才。 苏合和格格一样,都逃到了外面的大天地。 那她呢?还是要继续困在这罕山寺里吧?一年,两年,三年……慢慢地熬。 乌克善翻了一下箱子,又在房内搜寻了一番,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他失落地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好好待在房里,我去山上转一圈。” 语罢,也不曾看阿勒云一眼,就疾步离开了。 曾经挺拔坚韧如修竹的青年,此刻却像山林里的那一棵棵树,压了满身雪,寒凉而萧瑟。 阿勒云就势歪坐在地上,揉了一会儿腿才慢慢站了起来。 她缓缓挪向窗边,房外满是凌乱的脚印,一阵细脆的‘叮咛’声匆匆跑进耳朵,应是风拂动了廊间的风铃。 只要世子爷确定苏合无事,便不会再找她了吧。 逃奴被抓回来,结局只有死,他如何护得住她? 阿勒云揩了揩眼睛,这里,又要来一个女孩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四丹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用完早膳后,绰祺就把海兰珠扯到一边,“你还没有逛过沈阳城吧?” 海兰珠点了点头,“逛过,没什么好玩的啊。” 绰祺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撅着嘴不满道:“那是你不会找!” 海兰珠微微一笑,这绰祺是又想出去玩了吧,“那……格格说有哪些好玩的。” 绰祺眉尖一扬,掰着指头道:“我们可以去听说、吃点心、看杂耍,你若有想要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也有许多铺子逛。” 绰祺见海兰珠不为所动,又道:“我们还可以去城外,那儿有巍巍高山,茫茫草原,我们可以纵马奔驰,畅快淋漓得很!” 海兰珠听着她动听的描述,眼眸微动,不禁有些神往,但这番情绪很快就被她压制住。“贝勒爷呢?” 绰祺小脸一皱,趴到桌子上,嘟囔道:“贝勒爷?呵呵,改口的还真快。” “我也是才听说,大阿哥小小年纪便已军功甚多,他在去年便被汗王封了贝勒。” “小小年纪?!”绰祺一哆嗦,“大哥都十八啦!” “未及弱冠……” “呃……”绰祺扯了扯嘴,似又想到什么,眼珠滴溜一转,做出一副风流模样,“那,敢问姑娘芳龄几许呐?” 海兰珠看着她滑稽的神色,失笑道:“今年十月满十七。”。 “喔,你是万历三十九年生。” “呃……我是万历三十七年生。”海兰珠纠正到。 “啊?!”绰祺瞪大眼睛,“和大哥同年啊,那不就是十八了吗?怎么还未满十七呢?” 海兰珠不解,“今年不是天命十一年吗?” “是的啊,没问题呀。” 海兰珠突然想起来,绰祺说的是虚岁,她说的是周岁…… 绰祺凑近她,托着腮一本正经的打量她的脸,“莫不是你记错生年了?我瞧着你也没那么大年龄。” 海兰珠:“……” 绰祺锤了锤桌子,“唉,怎么说跑了,我们不是要出去玩的吗?” 海兰珠后退一步,“格格,我可没答应!” 绰祺急了,跺脚道:“为什么啊?你不闷吗?” 还未等海兰珠回答,绰祺又叉着腰补到,“我借你来就是让你陪我玩的!” “顺便做点好吃的点心。” 看着海兰珠纠着的眉毛,绰祺叹了一口气,“唉,想必你是怕我哥哥到时问责你吧。” 海兰珠诚实得点了点头。 绰祺嘴角抽了抽,“你昨天还站在我这边来着。” 海兰珠拢眉,忧虑道:“格格,若要出去玩,还是跟贝勒爷说一声好。现在外面也不太平,要出了事,可就追悔莫及了。” 绰祺不以为然,“说什么晦气话呢,我出去了那么多趟,也没见出什么事。” “格格,一切还是谨慎为好,有我这个教训在前面,您怎还能大意?” 绰祺一激灵,又想起海兰珠来府那日被劫之事,她自小被呵护得极好,这种事只是被说先生当做故事讲与她们听,现实中遇到还是头一遭。她一直想问海兰珠那日的细节,但嬷嬷说不能问,这会惹得人伤心。 “那好吧,改天我让哥哥带我们出去玩,最好就是明天。”绰祺双肩垂拉下来,妥协了。 海兰珠歉声道:“格格和贝勒爷出去玩就可以了,我就在府里给格格准备吃的。” “人不在府,准备啥呀?我就准备在外面吃酒家的。”绰祺抱着手臂,耸了耸鼻子。 海兰珠还是摇头。 绰祺忽而想到府里福晋的交代,圆圆的眼睛一亮,心里已有计较,“大福晋一直念叨着让你去她那里请安,我说你这几日病着,好了便去。” 海兰珠长睫陡然一颤,“大福晋?!” “是的呢,呀!”绰祺猛地一拍脑袋,“我马上就要去请安了,你也一起去?想必那些福晋们也要去了。” 海兰珠心中微躁,她现在当然是不能去的,可按规矩她的确应去府中主母那拜见一趟。 “你果真也不想去。” 海兰珠闻言神情一滞,绰祺稚嫩的脸庞上带着烦闷之色,不过这副神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她弯了弯唇,兴奋得看着她,“嘿,胆小鬼,只要你陪我出去玩,我就给你想办法,你想不去请安就不去。” 海兰珠撇了撇嘴,原来如此。 “左右,迟早要去的。” 绰祺腾地站起身,抓着她手臂摇晃,“哎,想那么多干嘛,我替你挡着呀。” “格格能替我挡多久?” “呃……”绰祺愣了愣,“怎么,你还真想永远不去?” “唉,去总归还是要去的。”海兰珠凝眉想了想,又看向绰祺,“还是得拜托格格帮我一个忙。” “什么?你说!” 海兰珠看着神色激动的绰祺,暗暗叹了一口气,“一般情况下,我得在格格和福晋们晨昏定省时拜见大福晋。” 绰祺点了点头。 “格格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避开晨昏定省,挑个别的时间,就大福晋,格格你,还有我。” 绰祺疑惑得看着她,“为什么呀?” “那格格如何早就知道我不想去拜见福晋?”海兰珠反问。 “啊?”绰祺小嘴微张,她被海兰珠盯的心头一紧,“我没有啊,是你神情不好,我看出来的呀。” 绰祺的声音有些飘,海兰珠狐疑得看着她,然而她一脸正经。心中惶惑又无奈,海兰珠眉间快速掠过一丝不安的情绪,想必她现在也追问不出个所以然。 “我只是怕人多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我应对不来,所以想避开晨昏定省。”海兰珠做了一番解释。 绰祺瞪大眼睛,事实还真如她所料,她人不在旁那些人就已经你一言我一语的编排她了,何况她在呢!某些嚣张跋扈的主子岂会顾及她脸面。 她还真是聪明,这都能料到…… 按理说,乌尤塔应该不知道吧?她的院子里可干净的很,乱嚼舌根之人定是没有的。 “格格?”海兰珠疑惑得看着绰祺,她这是想什么想的那么认真? “啊?”绰祺猛地醒过神来,“好,好。” “这不难,我答应你,只不过……”绰祺晃了晃脑袋,眨眼冲她笑。 海兰珠无奈一笑,“陪格格玩就是,只不过您得先请示贝勒爷。” 绰祺耷拉下眼,嘟了嘟嘴,“唉,好吧,请示请示。” “格格,您得早做安排,最迟不过后日。”海兰珠想了想,又道:“格格安排好,今日也可以。” 绰祺惊讶得看着她,“怎么又急了?” 海兰珠揉了揉眉心,“老拖着也不合规矩,只要格格安排好,今日最合适不过。” 绰祺点了点头,“也是喔。” “你做好准备吧,今晚我们看情况而定。”绰祺的脸上现出几分郑重之色。 “好,拜托格格了。” 二丹陪着绰祺去大福晋那请安去了。 海兰珠无事,便又回了房间,不成想里面已坐了一个人,“四丹?” 四丹放下手中的茶杯,回头冲她一笑,懒懒道:“无聊啊,找你来玩。” 海兰珠还记得昨天是她领自己去的府卫所,这女孩一路同她说了很多话,在她面前言语不忌,可在府中众人前,她又总显出一副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模样,海兰珠相信这不是她的本性,这只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可是为什么单在她这里,这女孩就撕下了自己的假象呢? 四丹手上的冻疮很刺眼,她的年纪应和绰祺差不多,身量还小,手也小。海兰珠也冲她笑了笑,便进来掩上了门,到梳妆台前拿了一盒药膏,“你的冻疮很严重,用这抹一抹吧,效果还不错。” 四丹接过来,打开盒盖,一股药香扑鼻而来,“新的?” 乳白色的膏体平平整整,并没有用过,她抠下一块,涂在手上后便伸出食指中指快速地拍打。 海兰珠看着她红肿的十指,轻声道:“我还有一盒,这盒你且拿去用吧。” “那谢谢咯,抹着还挺舒服的。”四丹笑嘻嘻地把冻疮膏纳进了袖子里。 “晚上就寝前还是要用热水泡一泡手,还有你的耳根,也用热毛巾敷一敷。” 四丹点点头,“好。” “你今年多大了?”海兰珠看着她的脸庞,还是稚嫩的孩子模样,可总有一股萧苦阴郁之色在她眉宇间时隐时现,就算是笑起来也无甚开怀之意。其实这也是能够理解的,她见过的奴隶大多精神情态不佳,只是轻重不同罢了。 “十三,你呢?喔,是十八吧?” “……嗯” “察哈尔的?” “嗯……你都知道?”海兰珠面露惑色。 四丹却反问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呃?什么意思?” 四丹心下感叹,看来她还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能什么意思,沈阳城中谁不知你大名?” “我无功无过,平常人一枚,哪有……”海兰珠猛地住了嘴,她大约知道怎么回事了,那晚汗宫里的家宴,萨满法师蒲剌的预言,不,什么预言,分明胡言乱语,不过,这终究成了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四丹翻了个白眼,凉凉道:“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各种版本绘声绘色,呵,真是闲的。” “你不信吗?” 四丹正色道:“我只信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那现在呢?” “我瞧着你精气神不佳,眼里常有疲乏之色,呃,也许是病的缘故吧。然后呢,对什么事也不上心,这哪像个狐媚子该有的样儿!” “狐媚子……”海兰珠慢慢吐出这三个字,恍惚感到面上一阵潮热刺痛,似有细细密密的针往面上扎来。海兰珠拍了拍脸,压下烦躁的情绪。 “唉,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不过,我等平常人尚且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何况你?”四丹抓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别什么事都不上心,这样不好。你知道的越多,才能为自己争取的越多呀。” “争取?”海兰珠眉头微蹙,她口中的‘争取’又是什么?她有何希冀? “你莫多想,我说的无关名利,于我们而言,脱离被人驱使的命运,一生安逸自在,就是我们所要争取的,不是吗?” 海兰珠眸光微动,这不就是她一直所盼望的吗?谁愿意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下?卑躬屈膝,察言观色,惟命是从,实在憋屈的很。 可是,她怎敢对她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话?她们很熟吗……她们不是昨天才认识的吗…… 海兰珠撇开这些思绪,朝她弯唇一笑,“四丹,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心中有一番境界,难得!” “啊?哪有呀,过誉过誉!”四丹挠着头发,颇有些不好意思。 “四丹,你是哪里的人啊?”海兰珠看她眉眼清秀,整个五官都很小巧,身材也纤细的很,窄肩小骨架,一眼就看出与这里的蒙古女孩女真女孩的不同。 “忘了,我也是去年才进的四贝勒府,先前是在岳托台吉府上,再往前的事我也没记忆了。”四丹撑着脸,眼里一丝郁色闪过。 “抱歉,无意勾起你的伤心事。”看来,她还在孩童时便已经为奴供人驱使了。 四丹连连摇头,“没什么伤心不伤心的,话说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海兰珠眸光微动,她看向四丹,她正贴着手指嗅药香。怎么,她竟知道这句诗? 海兰珠接了后面一句,“相逢何必曾相识。” “曾相识……”四丹缓缓抬起头,眸光悠远,有莫名的情绪在她眼中流转。 “后面大约是这句话吧,我也是老听格格念起。”四丹垂下眼睫,叹声道:“沦落沦落,左右我们都是沦落人。” “其实,我还是比你幸运多了。”她心里泛起同情心,论遭遇,四丹自孩童时就为人驱使,她起码还在草原上好吃好喝无忧无虑。 “呵呵,”四丹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唇角弯着在笑,眉毛却是纠成一团,“别同情心泛滥了!你果真什么都不明白,连自己的处境都没弄清楚!求求你,睁开你的眼,张开你的耳,看清前方的路,别摔倒了还不明所以!” 四丹神色激动,海兰珠愣愣看着她,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道:“谢谢你,其实,我大约都明白,这路不仅从前难走,往后也难走,我会小心的。” 再坐了一会儿后,四丹因为有活做便要走了。 只是走前,她转着手里的药膏,对她说:“身在局中,心在事外,前方豺狼虎豹,还望姐姐好生珍重。还有,谢谢你的药膏。” 海兰珠在房中坐了许久,她回忆四丹同她说的每一句话,话间的每一副神情,越想越觉得,四丹这个女孩,似乎不像一个普通的奴才。 又惶然觉得,有未知的危险在逼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投毒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绰祺在哲哲屋里用了晚膳后,便坐在那慢悠悠的饮茶,直等到几位福晋告退后,方才放下茶杯,砸吧着嘴叹了一句,“这是今年的新茶吧,味道真香。” 哲哲温和一笑,“你既喜欢,等下便拿点过去。” “好。” 哲哲往后递了个眼色,自有丫头去准备。 “你不是一直爱喝甜汤吗?今日怎地喜欢上了茶。”哲哲看了一眼那空空的茶杯。 “乌尤塔说老馋甜汤对身体不好,反而喝茶养神驻颜,所以我这几日一直在喝茶,感觉还不错。”绰祺笑眯眯的胡扯着。 “喔,原来如此……”养神驻颜?绰祺小小年纪也琢磨起这来了?不过,她还从没听说过这茶还有如此神功效…… “等等,你刚才说,乌尤塔?”哲哲忽地反应过来。 “是啊。” “她身体好些了吗?” “哪能那么快,我看她的精神还是不大好。” 哲哲垂下眼,若有所思。 “不过,她今日跟我说,按规矩总要来拜见您,所以刚才便同我一道来了。” “人呢?”哲哲抬眸,下意识得往绰祺身旁看。 “她在外面候着呢,现在要她进来吗?” “一直在外面?这大冷的天……”哲哲皱眉,“快让她进来吧。” “二丹,你去叫她进来。”哲哲身侧的硕恩正要出去,绰祺已向身后的人下了吩咐。 “是。” 海兰珠有些囧,绰祺让她在晚膳结束前一刻钟来,然后在旁躲着,等时机到了,二丹会出来叫她。幸好这天寒地冻的,没有什么人走动,又加上天黑,正好隐蔽。若有人看见她这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知会有多尴尬。 方才她倒看见了那几位福晋,不过看不清脸,只看见那或丰腴或窈窕的身形,她们相互说了几句话后便各回各院了。 当二丹来找她的时候,她的腿已发麻的厉害,使劲锤了两下,她才进了房。 房间里真温暖啊,烧了地龙吧,海兰珠默默感叹。 门口人影晃动,哲哲直直看过去,走进来的人身材纤细修长,服青色棉袍,围着白毛领,头上无饰,只一根长辫子垂在脑后,是府中丫头的打扮。 海兰珠迈过门槛,慢慢抬起头来,哲哲看清她的样貌,心中微动,传言倒是不假,果然容色好,看她素面清灵容光潋滟,即使一身奴装也难掩风采,怪不得呢…… “拜见大福晋。”海兰珠屈身行礼。 “你就是乌尤塔?” “是。”海兰珠微微点头,眼前的人一身藏蓝便服,头盘单髻,髻上一对金镶东珠簪,圆润的脸上一双精亮的丹凤眼正含笑打量着她。 这是她的姑姑,姑姑嫁到大金的时候她才六岁,弹指间,十年一晃而过,这之间她们并没有见过面。 “瞧这模样,倒是个好孩子。”哲哲笑望着她,“你的病好些了吗?” “劳福晋挂记,今日已好多了。” “我已清楚了那日情形,教你受惊了。” 海兰珠垂眸,“谢福晋关心,还要多谢贵府及时营救。” “这是应该的嘛,你既是绰祺借来的,我们就该保证你的安全。” 哲哲顿了顿,又问,“听说你也是草原来的?” “是,我在草原长大。” “草原好啊,蓝天白云,青山碧草,一片宽广无垠,好不漂亮。”哲哲想到自己的家乡,眼里的光甚是明亮。 “诶,听说你善庖厨,那马奶酒你可会煮?” 海兰珠摇了摇头,“不会,我不太喜欢喝马奶酒,所以从未煮过。” 哲哲神情有些失望,“府里厨子做的味道总是差点什么。” 绰祺笑道:“每个人做的风味都不一样,福晋是想念家乡的味道了,就算乌尤塔会做,想必也不如您意。” “那也是。”哲哲点了点头,又望向海兰珠,笑道:“那日身体不适没去成家宴,不然早见着你了。” 家宴……海兰珠垂下头,实在不想引来这个话题,只好先告罪道:“前几日身体不适,未及时拜见福晋,请福晋恕罪。” “呵,这孩子,什么罪不罪的,我没责怪你的意思。” “谢福晋。” “绰祺喜欢吃你做的点心,你也别拖着病体强撑着做,等病好了,再去伺候。” “福晋,瞧您这话说的,我又不是恶主,哪会使唤病人,乌尤塔好好养着病呢。” 海兰珠也连忙道:“格格待我很好。” “那就好。绰祺是个好孩子,自然不会恶待你,就是馋了些,你可得快养好精神。” 绰祺嘻嘻笑了两声,也跟着附和道:“乌尤塔,福晋说的极是,我等着你的点心呢。” 海兰珠弯唇一笑,“是,我的身子也差不多好了,格格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自当尽力做好。” “好呀好呀。” 哲哲按下了笑的见牙不见眼的绰祺,“注意仪态!” “乌尤塔,你闲下时多出来走动走动,别老闷在院子里,对身体不好。”哲哲又看向绰祺,“你也是。” 绰祺瞪着大眼睛连连点头,“是的呢,不能老闷在院子里,可这宅子里也没什么好玩的,还是要多出府走动走动。” 哲哲一噎,“出府?” “对呀,怎么了。”绰祺瞪着一双大眼无辜的望着她。 哲哲正色道:“豪格说让你跟着我学学管家之道。” 绰祺打了一个豁欠,身子向后一仰伸了一个懒腰,嘴里嘟囔着,“不是有管家吗,学来干什么呀。” 她声音含含糊糊,哲哲也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这大过年的就该好好玩耍,等年过了再说吧。” “绰祺,今日已十七了,年早过完了。”哲哲有些无奈,这孩子真是娇宠惯了,父汗、贝勒爷、还有豪格,一个个都惯着她,人越大越难教养了。 “呃……那又如何,左右明日我是要出去的,十五那日的烟花也没看成。”绰祺看了一眼海兰珠,她垂着眸子,静静站在那,姿态极是美好,就是神色不大佳,唉,看来这病远没有祛除。 “十二那日大家不是一起在怀远门看了烟花吗?”哲哲抿了抿唇,这烟花有什么好看的,嘈嘈杂杂的,远不及她们草原上的星子万一,也就她们孩子喜欢。 “十二是十二,十五是十五,这是过元宵,哪能一样?”绰祺皱眉看向哲哲,似乎觉得她很不可理喻。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哲哲终于松了口,“唉,若是豪格答应,你想玩便去玩吧,这好日子也不长了,过一天是一天吧。” 绰祺嘟了嘟嘴,她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有一辈子那么长。 “诶,你莫不是想带乌尤塔出去?”哲哲突然侧过头,神色颇有些严肃。 绰祺想也没想张口就答:“当然,她沈阳城还没逛过呢,又病了一场,该出去透透气。” “这孩子十四那日才在街上出了事,这才没几天,你又把人往街上带?不行,太危险了。”哲哲眉毛拢起,她是坚决不会答应乌尤塔出府的。 “难不成她还一辈子都不上街啦?” 哲哲看了一眼海兰珠,不容反抗道:“至少这几日不能出去,那日的几个匪暴还给逃走了一个,衙门正在抓捕。” “这……”绰祺小脸一垮,想了想,才不情愿道:“好,听福晋的,不带乌尤塔,成了吧。” 哲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们莫怨我,这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绰祺晃着脑袋,“好,都听福晋的。” “大福晋,出事了!”一个丫头突然闯了进来,语气慌张。 哲哲不悦的看了她一眼,“何事?快说!” “回大福晋,有人往水井里投毒!” “什么?!谁人如此大胆?”哲哲猛地站起身,一脸怒色。 一旁的绰祺和海兰珠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丫头,往水井里投毒?这是要吃死全府人吗?何人如此歹毒?! “是美人王姜,还好发现及时,她已经被制服了,现下管家正在审问她。” “唉,话也不一次性说完,可吓死我了!”站在一旁的绰祺抚了抚胸口,不满地瞥了小丫头一眼。 “美人王姜?”哲哲冷笑,如此蛇蝎心肠,还冠以美人?又是哪个院里闲吃饭的? “二贝勒去年十月送来的美人。”小丫头回答到。 硕恩知道哲哲又要出去,连忙拿来了兔毛披风,哲哲穿上就出了门,绰祺拉着海兰珠也跟在后面。 那王姜确是个美人,柳眉杏眼,身段窈窕,一头黑发拢在脑后,被一根蓝丝带轻轻挽着,只是现在有些凌乱,蓝袍子上也有几处脏污,像是脚印。 众人皆是怒气冲冲的看着她,她倒好,眼神空洞,一脸冷淡,直板板挺着腰,对管家的审问只字不言。 管家见哲哲进屋,急忙走到她面前,“大福晋,这王氏实在狂妄,问她什么,她也不说。” “既已抓了现行,这罪名便是板上钉钉了,说与不说,都难逃一死。”哲哲走到王姜身前,微微弯下腰,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挥手而下,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 王姜被一巴掌震的歪倒在地上,她皱了皱眉,只觉得左边的脸火辣辣的疼,嘴角已经有血渗出。 “大福晋,和她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四个汉女,奴才已经把她们关进了柴房。” “嗯,明早一起送到衙门里去,也许这当中还有她的同伙。”哲哲冷哼,都是些战乱里掳来的女人,能有几个安生的?这二贝勒色胆包天,不仅敢往自己床上塞,还敢往别人床上送! “还有,把府里吃的用的都清理检查一遍,特别是食盐,菜肉。” “是。” 绰祺扯了扯海兰珠的袖子,低声说道:“我听说,他们汉人不满我们金人,就常在水井里投毒,在盐里掺拌毒药,将猪毒死后把肉卖与金人,就是想方设法的要我们死,太可怕了!” 海兰珠只是看着王姜,她的左脸泛红,已经微微肿起,漂亮的眼睛里一片死气。 “为何不满呢?” “什么?” “没什么。”海兰珠摇了摇头,多说无益。 “这女人金口难开,衙门里自会严刑拷打,我看到时候,她还怎么清高!”哲哲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王姜,真是人面兽心,不自量力。 “大福晋……”管家紧皱着眉,神色迟疑。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这王氏已有孕三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亡梦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有孕?”哲哲回头看向王姜的腹部,冷声道:“那又如何?” 管家抹了一把汗,这王姜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他可没有要为她开脱的意思,可这怀了孕,这死罪就得产后执行,而且这孕期间还不得对她进行拷讯……这还真是便宜她了! “今天夜已深,那就暂关着,等明日一早,我就把她连同那四位汉女一起押往衙门。”管家想了想,还是送往衙门再说吧。 “嗯,你们得好生看管着,莫要出些岔子。”哲哲按了按手,这一天天的,真不叫人安生。 “是是是。”管家瞥了一眼那王姜,不过几个弱女,能有什么岔子,呸呸呸,还弱女,蛇蝎女还差不多! 哲哲回了自己的院子,马上拿了本簿子出来,这贝勒爷哪一天在哪一处院子里过了夜,她白纸黑字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王姜既已承了宠,就会有记载。可她若真得幸,又怎么还没有名分?哲哲疑惑的翻着簿子,可她从十一月看到二月,也没看到王姜的名字,她又从十月开始看,还是没有! 难道有遗漏?可这贝勒爷外出打仗,她无处核对。或者这女人不检点,与他人苟合?! 哲哲按了按眼周,这王姜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原本想着用大刑伺候,撬开她的嘴,可现在有孕,拷讯都不成,她更怕一个字也不说了,呵,可得意死她了!那四个汉女也要好好审问,毕竟是住在一处的人。 “福晋,喝口茶吧。”硕恩换了一壶新茶进来,为她倒了一杯。 哲哲闭目想了片刻,“不行,我还是要出去一趟。” “福晋要去哪里?” “去见那四个汉女。” 硕恩望了一眼窗外,黑漆漆冷冰冰的,“福晋,这天已经很晚了,要不明日再去。” “明早就要送到衙门去了,再者,我不弄清楚,心里也不踏实。” “通知管家,还有贝勒爷身边的阿奈和阿穆,要他们和我一并去!”阿奈和阿穆是贝勒爷近侍,她也要好好问问他们。 “是。” 王姜坐靠在墙上,垂着脑袋,双目紧闭,似乎睡着了。 “姜儿,娘亲给你留的绿豆糕,来吃。” 听到熟悉的声音,王姜倏地睁开眼,眼前是日思夜想的人,“娘。”她启唇轻唤,泪水跟着簌簌落下。 “怎么哭了?不喜欢吃吗?” 王姜摇了摇头,哽咽道;“喜欢。” 她看着面前的绿豆糕,伸手去拿,可手怎么也够不着,她往前倾,那包糕点却离她越来越远。 “娘……” “姜儿,等爹爹和蔚儿回来再吃好不好?” 爹爹?蔚儿? “姜儿,你爹爹呢?” 死在江里了,一江血水。 “还有蔚儿……蔚儿呢?” 被扛走了。 “姐姐!”尖锐的叫声传来,是蔚儿的声音!她睁大眼睛四处看,可眼前白茫茫一片,她看不到她。“姐姐,救我!” “蔚儿!蔚儿!”王姜朝着四周拼命喊着,蔚儿的声音却越来越远,慢慢消失了。 “啊!”耳后传来极凄厉的叫声,娘亲!她慌忙回过头去,地上的景象刺痛了她的眼,她奔过去想推开娘亲身上的男人,可手指却穿过了男人身上的蓝铠甲,穿过了男人肥壮的身体,她碰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到她! “娘!”她大声哭喊着,娘亲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被撕扯下来,男人的淫笑声刺激着她的耳膜,脑袋发胀的似要裂开。 “噗。”口中的鲜血尽数喷在了男人脸上,男人停下动作,咿咿呀呀的大叫,大手将脸胡乱一擦,一巴掌抽向身下的女人,女人眼睛翻着,面上颈上淌着血,已没了气。 “呸,晦气!”男人站起身,带血的脸庞上肥肉一颤一颤的,他愤愤瞪着死去的女人,右手一抬抽出一把大刀,狠狠向下一挥,‘咔嚓’一声,一颗血红的脑袋悠悠滚到了王姜脚边。 似有利刃穿心而过,王姜身子往前一倾,直挺挺摔在地上,看着近前那张鲜血淋漓的脸,她的心脏好像被一张手抓住,反复揉搓,痛的她冷汗涔涔。 眼前恍惚出现一片大江,上面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一根红绳随波一荡一荡,视线往旁移去,一个男人翻着眼,胸腔处一片血色。 “爹爹。” 王姜倒在地上翻滚着,只觉脖子也被人狠狠攥住,似有细细密密的针扎入骨髓,只痛的人生不如死,浑身痉挛。 “这……这女人怎么了?”两个守卫听到动静,急忙推开了门,惊骇的看着地上抽搐的王姜。 “莫不是要死了?” “不行,得去通知管家,你好生看着。”其中一个守卫望了一眼地上的人,连忙跑了出去。 血!暗红的血从王姜身下漫延开来,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房间里,守卫一悚,听说这女人已有身孕,眼下这情形该不会是小产了吧? 这……这女人怎么没动静了?!守卫瞪大眼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头皮有些发麻。他走过去,踢了一脚王姜,依旧没有一点动静,看着那张惨白的脸,他缓缓伸出两指去探她的鼻息。 海兰珠关上房门,熄灭了烛火,正要歇息,却听到一阵低笑声。 “谁?!” “嘿,小点声,我的声音你都忘记了?” 是木坤!这乌漆麻黑的,她也看不见他,也不知他从哪里钻出来的。 “你藏哪呢?我怎么没看到。”海兰珠压低声音问他。 “藏在你房间里呀。”木坤轻飘飘道。 海兰珠一噎,“算了算了。”又回头担忧的望了一眼窗外,这木坤胆子真大,不怕被人发现吗? “黑漆漆的看什么呢?” “不要紧吗?会不会被发现?”海兰珠小声问道,咦,这黑黢黢的,他也能看到她在望窗外? “呵呵。” 海兰珠皱起眉,“万事要谨慎,被人发现就完了!诶,你去哪?”感觉到木坤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远了。 “找个位子坐下,累死了。” 海兰珠撇了撇嘴,也慢慢挪到桌前,坐下。 “别人一推开门,就能看见我俩。” “几日不见,格格胆子愈发小了。” “我胆子压根就没大过,好不?” “胆子不大还敢逃林丹汗的婚?” “你深更半夜冒险前来就是为了和我闲聊?” “冒险谈不上,轻轻松松还差不多。” “得,咱别聊了,我有好多事还要问你呢。” “答疑?” “那位常大哥是谁?”海兰珠切入正题。 “常……大哥?”木坤玩味的笑着。 “木坤大哥,时间紧急。” “我和他达成了交易,他救你出宫,我给他好处,不过现在嘛,交易失败了。” “那天晚上他去了哪里啊?” “唉,说是你要水,他找水去了。” 呃,海兰珠想了想,她的确是问他要水了,他说水井里有尸体,所以后来他还真寻水去了? 唉,海兰珠叹了一口气,若如此,那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他现在还在城中吗?” “不知道,我与他并不相熟。”木坤垂下眸子,顿了顿,又问道:“怎么了?” “他这人怪的很,说什么我和他的远亲长得很像,他还以为他亲戚死而复生了,呃,这得有多像啊,还死而复生。”海兰珠低声絮絮说着。 “嗯,这我知道,他也向我打听了你。” “什么?你怎么回答的。” “实话实说呗。” “什么?!” “真想看看格格现在咬牙切齿的模样。”木坤轻笑,“格格的脾气越发坏了,这可如何伺候好那些主子。” “你!” “唉,骗你的,呵呵。” 海兰珠无语的白了他一眼,这人吓人吓死人!真是恶趣味! “我说你打草原来的,再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查。” “啊?!” “又怎么了?祖宗,别人没自己的事?很闲?还大老远费时间的去查你?” “算了算了。”海兰珠捏了捏食指,就算人家真的很闲查到了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也不是他那啥远亲,她也没做碍着他的事。 “哎,那我们被人放火谋杀又是何缘由?” “那就要问格格了。” “问我?!”海兰珠一脸不可思议。 “不知格格何时结的仇家?” “哈,你是讲真,还是又在跟我开玩笑?”这人说话一时真一时假,谁知道现在是不是又在扯谎吓她! 木坤眼波微动,抿着唇,竟不再做声了。 海兰珠无奈的瞪着对面的人,“你……” “乌尤塔!乌尤塔!”门外传来叫声,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海兰珠一震,慌忙看向门处,这,四丹的声音? 她伸出手想去拍木坤,让他快走,可手划拉了一番,根本就没碰到人! “木坤……”海兰珠努力压着嗓子,“走了吗?” 无人应答。 这人还真走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跟她打声招呼!一阵风刮进来,海兰珠皱眉望向窗户,翻窗走的? “乌尤塔,睡了吗?” 这房间熄了灯,当然是睡下了……海兰珠边想边脱下了袍子,又把被子展开,这才蹑着脚去开门,“哎哟。” “怎么了?被绊倒了吗?你慢点。”四丹在外面,听到了椅子倒地的声音。 海兰珠打开门,眯眼看着四丹,“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姜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审讯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一股冷风灌进来,海兰珠微微一瑟。 她刚才才见了王姜,这还不到半个时辰,活生生的人就没了。 “怎么回事?” “听守卫说,王姜一直在地上抽搐,一会儿功夫就没气了。” 四丹顿了顿,又道:“格格说要去看,让我偷偷来喊你,别叫嬷嬷看到了。” 海兰珠双眸倏然睁大,讶异道:“去看?” “怎么?” 海兰珠没再说话,只是抿嘴摇了摇头。 “你不想去?”四丹借着廊上的一点微光打量着海兰珠的神色,她垂着眼,一脸沉思。 四丹又道:“这是格格的吩咐,我只是来通知你,你且速速换好衣服。” “好吧。”海兰珠点了点头,自嘲一笑,她差点忘了,她哪有拒绝的权利,她的行为并不受她意志的支配。 大堂中,四个女孩跪伏了一排,哲哲坐在上首,豪格坐于一旁,管家立在右侧,他身后还站着两位仆侍,正是皇太极的近侍,阿奈和阿穆。 绰祺急急跑进了屋,海兰珠跟在她后面。 豪格见了,不悦的挑眉,“绰祺,你深更半夜的不歇息,来瞎凑什么热闹。” “什么叫凑热闹?!今儿差点被毒死了,我自然要弄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绰祺皱着眉,脸上竟显出几分郑重之色。 “好了好了,绰祺坐这儿来。”哲哲开了口,绰祺顺势坐下,正对着豪格。 海兰珠默默站在绰祺身后,看向那四个跪伏着的女孩,她们都穿着单薄的袍子,头发和她一样编成一股辫子,极是朴素,合在地上的手一片乌紫。 “福晋,她们可招了什么?”绰祺盯着那四个女孩,问哲哲。 管家看了一眼哲哲,便躬身向前走了一步,指了指跪着的紫衣女,道:“回格格,此女名舒窈,与王姜一屋,她说王姜时常梦魇,会在梦中大叫,流泪,白日里精神也不佳,时常坐一旁发呆。” 海兰珠看向舒窈,她跪伏着,看不清外貌神色,但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镇静。 “舒窈?你,抬起头来!” 舒窈慢慢直起身,扬起了脸,但见俊眼修眉,丹唇若点,神态温雅,自有一股文气。 绰祺挑了挑眉,问道:“你可听清楚她在叫什么?” “回格格,她似乎是在叫爹娘,我虽被吵醒,但精神也很恍惚,并没有听清很多,第二日问她时,她也不说。”舒窈的嗓音略微嘶哑,语气很是冷静。 “既早知她行为反常,为何不及时禀报?”豪格凛着眉,斥责到。 “贝勒爷明鉴,我们早前就将王姜的情况报给了嬷嬷,希望嬷嬷请个大夫给她瞧瞧,但……”舒窈顿了顿,又道,“虽然没有请大夫,不过嬷嬷还是上了心,一直紧盯着王姜,严加教导。” “哼,严加教导?”哲哲冷笑,“又是个吃白食的!”若早问了大夫,诊出她有孕,可不早打死了。 “她投毒之前可有反常之处?” 舒窈眼波微动,她敛下眸子,“不曾发现。” “你们呢?”哲哲扫向另外三个女孩,“虽不是同一屋,但也是一个院子的,平时都是一起做事,就没有发现什么吗?” 女孩们依旧一动不动的跪伏着,没有人答话。 “王姜整日待在府里,又从何而来的毒药?我看这府中定是有人与她合谋!”绰祺紧握着拳,乌黑的眼里一片愤色。 豪格垂眸看着地上跪着的四人,怒喝道:“你们最好仔细想想,否则,别指望安然无恙,王姜没受的就由你们来受!” 四人中有人猛地抖动了一下,她欲起身,又惊恐的缩了回去。 “说!”豪格猛地一拍桌子,大家都注意到了这个穿白棉袍的女孩。 女孩的肩膀微微抖动,声音也发着颤,“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前几日,我偷偷跑到前院看姐姐们放烟花,回来途中,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当时感觉不对劲,后来才猛觉他身上似有王姜的香味。” 堂中众人皆是一惊,豪格问道:“是谁?” “不曾见过,但看打扮,应是……府中护卫。” 众人又是一嚇,哲哲连忙发问:“你可还记得他的样貌?” “他扶了我一把,我看到他的手背上有一道伤疤,非常醒目。” 豪格瞳孔骤然缩紧,他知道这个人。 哲哲看了豪格一眼,又望向白衣女孩,“具体是哪一日?哪一个时辰?又是在何处撞见?你回去之后,可看到王姜在做什么?” 白衣女孩想了一会儿才道:“是正月十二日晚……大约戌时二刻。是在池塘那里撞到的。我回去后,看到小厨房的灯还亮着,王姜在里面喝汤,我问她喝什么,她说不舒服,煮了碗甜汤喝。”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除了王姜和我,其他三位已经歇下了。” 哲哲侧头看向阿奈,阿奈领会,立刻出了门。 正月十二日那晚,府中的大小主子都去了城西的怀远门看烟花,半夜方归,哲哲双眼微沉,“舒窈,王姜有孕三月,你就没有发觉什么吗?” “回福晋,自我初见王姜,她身子就不大好,又没药吃,这病就一直拖着,想来她孕期的反应我便这样忽略了。” 哲哲扫了一眼四女,沉声道:“王姜虽死,但此事并没有了结,我依然会将你们移交衙门协助调查。” “是。” 白衣女孩半松开拳头,掌心已然汗湿,她快速的瞥了一眼身侧的舒窈,暗暗定下心。 豪格把绰祺赶了回来,他们还要连夜审讯那个护卫,绰祺虽想旁听,但哲哲和豪格俱是不允,她只好拉着海兰珠忿忿走了。 “看来王姜肚子里的孩子是那个护卫的,阿奈和阿穆都说阿玛没有碰她,啧。” “可她为什么要投毒呢?她有何仇怨?她的毒药是那个护卫给她的么?若如此还真是色迷心窍。” 绰祺喋喋说着,海兰珠提着灯笼在一旁缓步的走。 寒风打在脸上,刺骨的痛,北方的冬天真是令人难以忍受。 第二天天微亮,海兰珠便起了床去小厨房为绰祺准备早膳,刚洗净了食材,她才猛然想起绰祺的两餐是和福晋们一起吃的。 不过今日或许不成,哲哲和豪格怕是一夜都未合眼。 海兰珠走到屋外,四丹已经在扫雪,红通通的小手抓着粗砺的扫帚,她想起她在宫里的时候,也扫过那么一段时间的雪,塔铃还给她送来了擦手的药膏。 海兰珠走到她身旁,四丹这才停下手中的活,“四丹,你可以缝个手套,看看你这手冻成什么样子了。” “我手笨,哪会那细致活,不若委托你,帮我做一个?” 海兰珠连忙摇头,“这细致活,我也不会做,我还是帮你……要一个来吧。” “呵呵,大厨的手只能掌勺,不能引针?”四丹抿嘴笑到。 “什么大厨啊,可别笑话我了。” “呵,你若没两下子,格格哪能专程求了你来。” “不过会做些家常小菜罢了,哪有那么神乎。” “诶,你们在聊什么啊。”三丹端了一个盆凑过来。 “三丹姐好。”四丹低头垂目,一副懦懦的模样,海兰珠见此着实有些佩服,这转换的也忒快了吧。 “三丹呀,我在问四丹要不要为格格准备早膳,格格平时都是与福晋一起吃,不过今日,我担心怕有变化。” “喔,福晋那边刚有人传话过来,今日不一起吃了,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准备。” “那好,我这就去做。” 早膳摆上桌,一碗杂蔬鹿肉粥,一盘枣饽饽,一盅黑豆红枣汤。 绰祺左手抓着枣饽饽,右手拈着勺子喝粥,吃的津津有味,海兰珠站在她身侧,想着如今情形,她今日应是不会出府的吧。 “有你在身边,我以后都不想和福晋们一起吃饭了。”绰祺回头冲海兰珠一笑。 嬷嬷看着桌上的食物,又瞥向海兰珠,“姑娘,在府里还吃的惯吗?” 海兰珠笑道:“自然吃的惯的。” 嬷嬷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绰祺放下勺子,伸手拉过海兰珠的手,“我们就下午出去玩吧。” 海兰珠愣了愣,还没开口回答,嬷嬷就冲到绰祺的身旁,急着脸道:“我的格格呀,你这是又要找骂吗?” “笑话!我绰祺天不怕地不怕,不过几句责骂还能吓着我不成。怎么一个个都想把我锁在笼子里,真是可笑!”绰祺扬着下巴,眼睛瞪的溜圆。 “唉!左右我是拦不住你的!” 巳初时,衙门来人,抬走了王姜的尸体,并押解了三个汉女,还有讷青,就是那位与王姜有私通嫌疑的府卫。 绰祺拉着海兰珠过去的时候,那四个人已被上了手铐,三个女孩穿着单薄,除了舒窈,其余二人皆缩着脖子打着颤。 海兰珠看向讷青,他身形高大,面容英朗,此刻垂着双眼,神色萎靡。她目光下移,看向他的手背,果然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豪格走到他身前,低声说了几句话,讷青没有抬眼,只木然的点了两下头。 待官兵将人都押走后,绰祺才走到豪格近前,“哥,他昨晚招了吗?” 豪格眼底发乌,眼睛微肿,“他不承认,说孩子不是他的,毒药也不是他给的。” “哼。”绰祺气道,“哪能这么轻易承认。” 海兰珠看着豪格,她直觉他是相信讷青的,刚才他同讷青说话,两人间的气氛看起来挺平静的。 感受到海兰珠的目光,豪格转眼看过来,“怎么了?” 海兰珠默默垂下眼,“没怎么。” “哥!”绰祺一把扯住豪格的衣袖,“等会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豪格一听,脸立马黑了,“我看你昨晚颠颠儿的跑过来,倒以为你终于长进了,不曾想,脑子里装的还是玩玩玩。” 绰祺哭丧着脸,嘟着嘴道:“几天没活动了,身上不得劲啊。” 豪格皱眉道:“那是玩物丧志来的不得劲!现下府里出了事,相关的人虽然抓走了,府中还要全面调查,你正好协助福晋,有几分力出几分力。” 绰祺冷下脸,嘀咕道:“咋都跟我安排上了。” “昨儿个是谁说来着?‘差点被毒死了,自然要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呵呵。” “好了好了,我去福晋那就是了,你快去眯一会吧。”绰祺晃了晃手臂,“走了。” 说完便拉着海兰珠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豪格在后面看着,叹了口气,揉着眉心也走了。 绰祺挽着海兰珠的胳膊,眉毛纠成了一团,“乌尤塔,再过几日就是我额涅的生辰了,你说我送什么礼物好啊?原本还想着今天出去看看的……” 额涅……海兰珠微愣,是岳托台吉府上的福晋吗? “那要看格格的额涅喜欢什么。” “额涅喜欢漂亮的头饰,爱吃甜甜的糕点。”绰祺一说完,忽地神色一喜,“呀!要不我做一盒糕点送给额涅吃!” “格格亲手做的,想必福晋一定高兴。”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从未下过厨,到时候还要麻烦你教教我了。”绰祺双手并在胸前,做出一副祈祷的模样,“额涅一定会喜欢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飞花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久违的阳光温柔地铺洒在大地上,天气虽然还是冷,但明亮的天空已是让人心情愉悦至极。 海兰珠坐在马上眺望远方,脚下是一片极大的草滩,一条无名的河流从草滩间蜿蜒流过,西边的山林朦朦胧胧似在云雾中,她张开双臂,做了一个舒服的深呼吸。离开贝勒府,置身于壮阔大气的景致中,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绰祺伸了一个懒腰,“哇,真快活,这两天可折磨死我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海兰珠往右边看去,豪格身着骑装,背着弓,腰悬宝剑,正策马而来,一身少年气不同于府中时的老成。 他的身后,远远跟着两名侍卫。 “吁。”豪格扯住缰绳,在她们身前停下,“这地儿喜欢吗?” “喜欢喜欢!”绰祺兴奋的嚷嚷到。 山高水阔,天朗气清,海兰珠深吸一口气,叹道:“真想在这里盖座屋,不走了。” 豪格点了点头,“看来这地来对了。” “哥,我们三人好好玩不行吗?你干嘛带俩侍卫…”绰祺瞟了一眼他身后,嘟着嘴有些不满。 “我招架不住你,得带俩人帮我应付应付。” “你!”绰祺梗住脖子,白了一眼豪格,“这么僻静的地方都能被发现,看来某些人呐,没少出来野。” 豪格也不恼怒,顺势道:“是啊,某些人只能干馋着!” “哼!”绰祺下巴一扬,“乌尤塔,来,我们跑马去!”说完便调转马头,鞭子一挥,扬长而去,一名侍卫连忙驱马紧跟其后。 海兰珠看着绰祺远去的背影傻了眼,这也太快了吧……海兰珠幼时身体不大好,虽会骑马,但却不精,从不曾放马飞奔,只能慢慢跑。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旧疾已除,现下倒该好好学了,以后肯定大有用处。 豪格看她若有所思,手紧紧攥着缰绳,不禁笑道:“你怎么不跟上?害怕?” “我只能慢慢跑。” “这可不行,现在正好学!”豪格手上的马鞭一扬一落,海兰珠身下的白马吃痛,立马撒开了蹄子飞奔起来,北风呼呼过耳,她听到豪格在身后大喊,“不用怕,这白马温驯的很!” “啊!”海兰珠心跳加速,不禁惊叫出声,这马背上颠簸的厉害,她根本就坐不稳。 豪格已驱马与她并排,“你别害怕,放松一点,不要惊叫吓着了它。” “不要坐那么实,身体随马的步伐摇动!” “豪格!我摔下来你可得负责!”海兰珠身体紧绷,目光死死的锁着前方,她感觉到一左一右都有人,不禁颤声道:“喂,你们能不能让远一点!” 豪格看到她欲哭无泪的样子,觉得太有意思了,“哈哈哈,我们左右护航,保护你呐。” 海兰珠的脸涨的通红,喘着气道:”走开走开,我等下坠马都没地滚,不被我的马踩死了,都被你们的马踢没了。” “算了,你还是抱住马脖子吧哈哈哈哈哈哈。”豪格的笑声愈发大了起来。 “啊——” 笑声戛然而止,豪格意识到了危险,正要纵身去救人,左边的侍卫却是反应更快,已飞身跃到了海兰珠的马上,将她半拥在怀里,手中的缰绳微动,轻声一吁,撒欢的马儿速度慢了下来。 “我说,怎么是你啊!”绰祺慢下速度,看向身后的侍卫。 “属下奉命保护格格的安全!” “哼!谁需你保护!”绰祺撅起粉嘴,往他身后望了望。 “格格骑术精湛,乌尤塔应是没赶上来。” 绰祺白了他一眼,怎么就是他…… 阿鲁被这目光刺得后背一热,竟冒起汗来。这格格果真不好招架,怪不得贝勒爷喊他们过来……话说,就应该让那小子跟着格格!刚才也是见他人愣愣的没反应,自个儿才驱了马跟着格格跑的! “以后别再跟着我了!” 阿鲁忙不迭应道:“好好好!” 看他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绰祺脸更臭了,她猛抽马鞭,往来路飞奔而去。 ★★★★ 白敦骑马至戾园前,翻身跃下,只闻得一股清香飘浮在空气中,他望向园内,温和一笑。 有丫头闻声打开门,跑来接过他的缰绳,“九爷贵安。今日晴好,苏合姑娘便和我把花都搬了出来,好晒晒阳光。” “嗯。”白敦点点头,提着药迈入园内。 数盆艳丽的花摆在院内,火红的花瓣若天边霞,清香在微风中飘动,一素衣女子正在其中,手上拿着一把小剪刀。 盈盈花盛处,脉脉美人香。 许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苏合停下了修剪的动作,转身朝白敦行礼,“请九爷安。” 白敦挥挥手,温声道:“之前说过,不用向我行礼。” 白敦见她神色虽清冷,但脸颊上已有红润之色,看来休养的很好,心头不禁一松。 他把药放在旁边的石桌上,浅笑道:“十一说这副吃完就可停药了。” 苏合敛眉欠身,“劳九爷,十一爷挂心。” 白敦无奈摇头,“不用如此客气。” 他从未过问她的来历,但多日相处下来,也看出了些端倪,她虽然容色好,性格清冷,隐隐透着些傲气,但观其举止神态,从前应是大户人家的侍女。 白敦瞟了一眼她的手,或许还是不一般的侍女。 “这花,打理的很好。”苏合不会主动说话,只能他来找话题。 苏合只是垂首看着脚边的花,默然无语。 “九爷,请进屋喝茶吧,马已经拴好了。”小丫头从门口跑过来,三人这才进了屋。 白敦啜饮着茶水,随意问道:“姑娘,来沈阳城可是为了寻亲?” 没想到苏合却点了点头,目中还有些许惊讶之色,“九爷知道?” 随口一问,竟是猜对了,白敦也很惊异,笑道:“我哪里知道,不过随口一问。” 如今乱世,到处都是流离失所之人。 “你的亲人情况可告诉于我,我帮你打听。”看她的样子,应是不知道亲人在何处。 苏合却摇了摇头,“谢九爷好意,还是不必了。” 白敦不解,“为何?” “没有线索的……” 白敦见她原本冷清的脸显得愈发冷了,也不好再追问,“以后若有难处,可告知我,还有十一,他的人脉很广,也能帮你留意。” “多谢。” 白敦唇角溢出一丝笑意,冷冷淡淡两字,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想到今日来的目的,白敦心跳不禁快了几拍,脸上显出几分为难之色。 苏合敛眉垂目,竟是未发觉他的异样。 “姑娘……还有一事……” “何事?” 白敦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平静无波,瞧不出一丝情绪。 他握了握拳,柔声道:“是我家侄女,这孩子啊,太贪玩,整日在十一开的几家店子里乱窜,就昨天她在药堂里玩,不知怎地,竟知道了你……” 苏合听他语气宠溺,想来那是个极受宠的孩子。 她微微颔首,歉声道:“给九爷添麻烦了。” “啊,不是,我非此意。”白敦解释道:“她只是想邀你一起顽。” “你不用放在心上,想去便去,不去也罢。”白敦想到那小侄女,她说他把苏合劝不下来的话那她就亲自出马……呃,真是霸道啊! 白敦看向苏合,她垂着头,若有所思。 苏合抬眸,正巧撞进他殷切的目光里,她心中一愣,遂淡淡移开视线,望向窗外,“承蒙令侄女抬爱,不知何时赴约?” 白敦没想到她如此爽快的应了下来,但听她语气客气疏离,又觉得此应非她所愿,“姑娘真的愿去?你无须逆自己的意……” “没有,我卧床修养多日,如今病愈了也想出去转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十一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舒呼礼拉着苏合进了积香阁三楼的天誉堂,俩人靠窗坐下。 “苏合,你猜,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呀?”舒呼礼双手撑着下巴看着苏合,她们这几天在一起玩,彼此都极熟稔了。 “因为到了饭点,此处又是十一爷的店,自然来此咯。”苏合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间包房,此处布置可真谓豪华典雅,内设有暖榻案,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左边还立着高大的六开水墨绢屏风,墙上挂着字画。 “不,不是。”舒呼礼连忙摇头,圆圆的眼睛此刻笑成了月牙。 苏合看着窗外,这真是个好位置,街上的景色一览无余,“小姐在等人吗?” 舒呼礼大大咧咧,对于自己的心事也不脸红,“你猜对了,等下会有人经过,极大的可能会进来吃饭。” 真是位天真无忧愁的姑娘啊,苏合心底微微刺痛,原本…… 舒呼礼托腮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她向来是藏不住心事的人,“他们都不许,但我无所谓啦。” 苏合知道她心里有一个人,昨日她拉着她走进马具店,一直盯着那蓝马鞍,眼底的光芒似初夏的阳光,热烈而温暖。 “我听说,他今天带着他妹妹和那位侍女去了城外的寺庙。”舒呼礼亮晶晶的眼里溢满了笑意,语气也极为轻快,“她妹妹最爱积香阁的饭菜,等会儿打这经过,八成要拉他进来吃饭。” “那位…侍女……”舒呼礼这话有点怪,苏合疑惑的看着她。 “就汗王身边的那位侍女啊。” 苏合茫然的摇了摇头。 “啊,你没听说过吗?这事儿街头巷尾谁不议论。”舒呼礼不可思议的看着苏合,随后又反应过来,“也是,你才来沈阳,自然没有听说过。” “那位侍女原是汗王猎狼时救下的,坊间有传她乃狐妖所化,姿容昳丽,惑魅君心。法师于宴上窥破她,判她乃妖女,于国运有碍,当诛之!”舒呼礼说的一板一眼,最后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好大一顶帽子,于国运有碍?苏合蹙紧了眉头,她向来不信这等玄乎之说,还妖?这世上怎会有妖…… “她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是她巧言令色,让汗王一时心软放过了她。不过大家都说,这只是暂时的,她迟早要死,或许是未来某一天被厌弃之时,或许……”舒呼礼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近道:“或许汗王百年后,殉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苏合看着舒呼礼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问道:“小姐也相信吗?” “当然咯,你不信吗?” “倒是个凄惨的好故事。”苏合语气淡淡,心里却想,倒真有这样惑魅君心的妖女存在就好了,只可惜舒呼礼所言,太过虚妄,没有一句落在实处。 “喔……”舒呼礼小嘴撇了撇,又调笑似的看着她,“等下就可以看到她了,我倒要看看,这只妖有没有你漂亮。” 苏合一怔,“小姐说笑了。” “我可没有,你仙女儿似的,也难怪……”舒呼礼嘻嘻笑着,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啊,来了来了,我要下去。”舒呼礼兴奋的看着楼下,然后跳起来往门外冲,“苏合,你先等着我。” 苏合无奈的笑了笑,她往楼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两个人,少年披着黑色斗篷,身形修长,少女裹着粉色斗篷,一圈兔毛衬着脸莹润玉白,两人皆是气质尊贵,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这就是舒呼礼所说的那对兄妹吧。 她往两人的身后看去,只有一个侍卫跟着。 不是说还有那位侍女吗?难道她没跟来,已经返回府中了?亦或是舒呼礼消息错误,她压根就没跟来? 苏合收回目光,细细摩挲着手中的水杯,她竟也对这种闻异事感兴趣了。 店家将买好的糕点打包好后,海兰珠一接过便都放进了赫斡云的怀里,然后在店家探寻的目光中一起走了。 “千万别掉了喔,摔了可就碎了,碎了就不能吃了。”海兰珠笑眯眯的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模样,“算了,我就帮你分担一点吧。”她从赫斡云的怀里抽走了四包糕点。 “唉。”海兰珠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赫斡云偏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她。 “噢,没什么,这么小的声音你也能听见……” “格格说这些糕点你各留两块研究研究,以后就照着做给她吃。”赫斡云顿了顿,又轻声道:“但是你不想做。” 海兰珠一惊,手中的糕点差点给摔了出去,“你怎么知道……” “额,我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猜对了……” 海兰珠脸色微窘,“你变恶劣了,学会套路人了!” “骗你的,我只是看到你的眼神,嗯,就是有那么点子不愿意,又不能拒绝。” “啊,你也太……”可怕了…… “不会还有别人看见吧……”海兰珠凛眉,觉得被人发现了着实有些尴尬。 “你说贝勒爷和格格?”赫斡云摇了摇头,“应该没有。不过就算看见了,又能怎样?”他顿了顿,又道:“你记得和嬷嬷说一声,好好算一下你的工钱,离府的时候可别忘了结。” “噫——”海兰珠瞪大眼,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他,“没想到啊,你是这样的赫斡云,这精打细算的架势,我真是甘拜下风,自愧不如。”如果不是抱着糕点,她真想朝他竖一个大拇指。 赫斡云脸上一片平淡,“好心替你计较,你莫打趣我。” “好好好!我明白!”海兰珠笑的眉眼弯弯,又抬眼环顾了一下周围,“这哪里啊?好僻静。” “我挑了小路走,进积香阁的后门。” “诶,话说……”海兰珠又抬头去打量他的脸,少年眉眼艳丽,黑亮的眸子里有着各种复杂的色彩,纯稚、倔强、淡漠…… 赫斡云被盯的不自在,“有话快说……” “我就想问你,你家中有兄弟姊妹吗?” 赫斡云睫毛轻轻一颤,他垂下眸子,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认识一个女孩,与你长得极像。” “噢,所以你觉得她有可能是我家中姊妹?” “对啊,一切皆有可能。” 赫斡云淡淡道:“这世间千千万万人,相貌相似的多的去了,总不能都说是兄弟姊妹。” “也是喔,我之前就遇见过一个怪的人,他说我与他一远亲容貌相似……”海兰珠凝着眉,思绪有些飘远,丝毫没有注意到赫斡云陡然沉重的脸色。 “哎呀。”快到积香阁后门时,一个人却撞过来,海兰珠身形不稳,直直往后仰去,眼见着就要摔在地上,赫斡云连忙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了她。只是两人怀里的糕点全摔在了地上。 “糟了。”海兰珠连忙蹲下来检查糕饼,果然都摔坏了。 “这位姑娘,实在是对不住。” 浑厚苍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海兰珠站起身,看向他身后的黑衣少年,“老人家,撞我的人又不是您,做甚道歉?” 老人皱了皱眉,为难的瞥了一眼身后的人。 “一心斋的糕点。”黑衣少年瞟了一眼地上,往后招了招手,一个青衣小厮连忙跑了过来,“你把这地上的糕点送到一心斋,让老板依样打包一份。你再送到这儿来。” “这样处置可还妥当?”少年抬眸看向她。 “挺好的。”海兰珠点了点头,这少年声音清泠,语气却不善,真让人恼火,“这是绰祺格格要的糕点,她就在这儿用饭,她……” 未等她说完,少年就打断道:“我知道,格格在天元堂用饭,等会儿直接送到那儿去。” 海兰珠抿了抿唇,“那挺好。” 不过,他怎么知道绰祺在天元堂……她都不知道啊…… “那二位就先进去吧,我们先走一步?”老人躬着身子,混浊的眼睛里尽是歉意,海兰珠看着老人家这样竟有些心酸,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那少年迈开步子,却在经过她身边时又止了步,微微弯下腰,低着声音一字一句道:“姑娘,走路带着眼睛,莫走神。” 海兰珠瞳孔一缩,猛然抬眸看他,两人对视了几秒,她看见他眼底漾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她正要开口,他却似料到了她要反驳,不想纠缠,疾步走了。 海兰珠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已然僵住,心底却闪现出一种异的感觉,这尴尬的场面,这倨傲的人,隐隐约约似曾相识。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过头去,蹙眉道:“赫斡云,你怎么一声也不吭。” 赫斡云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我哪插的上嘴,结果不是挺好的吗?” “挺好?这哪挺好……”海兰珠咕囔着,“那人是谁,似乎认得格格。” “他是积香阁的老板,人称白十一。” “什么?!”海兰珠微怔,满眼的讶异,“实在不像啊……” 赫斡云也不知在她眼中什么样的人才像老板,只抬了脚往门里走,“不说了,进去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伤人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高大的水墨画屏风将这天元堂隔断成两间,外间饮酒吃饭,内间摆有琴,设有榻。海兰珠坐于屏风后,素手抚琴。 舒呼礼觑着屏风后的影子,她只出去拿了点东西,刚才还不在的人就回来了,还藏在了屏风后面,真是不巧! “舒呼礼,怎么样?我家的侍女能耐吧?”绰祺夹了一块糕点悠闲吃着。 “嗯,弹的很好听。”舒呼礼收回目光,看到碟子里的糕点已要被绰祺扫荡干净,她看向正饮着清酒的豪格,“贝勒爷,这糕点不合口味吗?” “啊,我哥不吃甜食啦!”绰祺抢白到,吃着糕点的她两颊一鼓一鼓的。 豪格嫌弃得看了对面人一眼,“嚼完了再说话!” “我们这也有咸味的糕点呢。” “其实我哥不喜欢吃茶食,平时就爱喝点小酒。” 豪格看着对面人鼓囔囔的两颊,无奈抚额。 “又没人跟你抢,噎着了可别哭啊!” 舒呼礼倒了一杯果酒,推到绰祺手边,“看来格格很喜欢积香阁新出的糕点呢。” “是叫五珍糕吗?”绰祺拿起果酒一饮而尽,末了还咂了咂嘴,丝毫不理会对面人黑了的脸色。 “是的,等下给格格打包两份带回府?” “好呀好呀。”绰祺一脸兴奋,点头如捣蒜。 琴声悠悠,清如溅玉。海兰珠抚着琴,神思却早已飘远,近日心中越发郁郁,总是想到草原的人。她的灵魂里,不仅有现代的二十载,也承载着草原的十七载,她在那个世界里,看一座又一座新坟起,在此间又为自由抛下亲友遁走他乡……… 外间的关门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海兰珠缓下手势,收住了琴声。桌案上的茶水已凉透,她惯不在乎这些,仰头便饮。 一阵清风过,梅香入鼻,未掩紧的窗也吹开了。 海兰珠举着茶杯走到窗前,旁边的花几上梅花开得艳丽非常,她摸了摸柔嫩的花瓣,指尖上亦沾染了一缕清香。 她转身一手搭向窗台,遥望着外间景色,这应是积香阁的后院,开阔的湖碧水依依,长廊蜿蜒,湖心有亭,白堤上枝繁叶茂,西北望去,一排红杉后掩着两座朱红楼舍,想来是客房下榻之处,远处径旁各种灌木花圃错落其中,东北一角假山矗立,隐隐约约看到几座亭子尖顶。现为寒冬,不知春暖时,百花竟放又是何种景色。 浓郁的景致冲击着人的心灵,此前的阴霾似也被清风拂走,化进了碧水之中。 海兰珠两肘撑在窗台上,探出了半边身子,细细看着下方的瑰景。 忽然,只觉得余光处扫过一抹红色光芒,海兰珠低头往左窗叶后看去,那窗户与壁间的缝隙处斜斜插着一枚红玉簪,那细细的簪柄似已入墙大半。 海兰珠将小茶杯放在窗台上,伸手去拔那簪子,竟有些吃力,她未多想,身子靠紧了墙便使了劲去拽,来回十几下后,那簪子终于叫她拔出来了。 由于惯性,她身子往后仰,脑袋重重磕在了窗上,那窗台上的小茶杯也被她的手臂给拂了下去。 海兰珠揉着跳痛的后脑勺,看到窗台上的水渍,她心里一咯噔,忙探身向窗下看去。 果然,一个黑衣少年正按着肩抬头瞪着她………他的脚边,散着茶杯的碎片。 “白老板,对……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厢房里,白十一已将伤处包扎好,轻轻揉着左肩,海兰珠绞着手指,歉意得看着他。不知这大冬日的,他的衣衫为何如此单薄,那茶杯虽是个小物件,但从顶楼摔下砸到人肩上,伤害力可不小! 豪格迈步到他身侧,拍了拍他的右肩,“十一啊,这丫头鲁莽,等你伤好后,我请你一顿好酒!” “哈哈,一个小茶杯而已,不妨事!不过你的酒,十一可记住了!” 他眸光一转,落到海兰珠身上,面前的姑娘垂着脑袋,双颊微红,嘴唇紧紧抿着,腹前的双手绞在一起。 白十一嘴角不禁勾起,这紧张兮兮的模样,哪还有年前那半分张扬傲然牙尖嘴利的样子。 海兰珠心中惴惴,进店的时候因为出神撞了他,还被赔偿了糕点,如今又高空坠物砸到了他……不过现下他的神情却不似初时那般清冷倨傲了……她瞥了一眼豪格,他们的关系似乎不错,是因为他的缘故吗? 豪格拉着白十一又聊了一会儿,瞧见天色暗下来,才带着海兰珠走了。 绰祺早已先回了府,此刻正坐在炕上大嚼糕点,时不时饮一口甜酒,“乌尤塔,白十一情况怎么样?” 海兰珠耷拉下脑袋,“瞧着还好……今天给贝勒爷和格格添了麻烦……” “打住打住,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也不是有意嘛,下次注意就是了。白十一人很好,不会计较的!”绰祺拉她坐到自己身旁,夹了一块糕点给她,笑嘻嘻道:“这是积香阁的新品五珍糕,很好吃的,你快尝尝!” 海兰珠接过糕点咬了一口,绰祺连忙凑过来,眨巴着眼看着她,“好吃吗好吃吗?” “好吃……”她一下一下地嚼着糕点,什么味道也尝不出。 “五珍糕,五珍五珍,你能尝出来是哪五珍吗?”绰祺屈起食指戳着圆润的脸颊,期待得看着她。 海兰珠一愣,五珍?她转动着眼珠,目光落在那包装纸上,“那上面写了。” 绰祺小脸一垮,“喔……我就是想考考大厨你嘛!” “格格,我也就会做点家常菜,大厨可远远谈不上。”海兰珠一脸认真得摇了摇头,大厨?可别介,这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现在也只是图个新鲜而已。 绰祺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好了,瞧你心不在焉的,回去休息吧。” “是。” 回到厢房后,海兰珠解开衣服洗漱,只听“叮当”一声,有东西摔到了地上。 “天哪。”海兰珠看着地上的红玉簪,心中一震,这……她竟然忘了交给积香阁! 她弯腰捡起簪子,这红玉鲜艳温润,呈水滴形状,簪柄赤金色,上雕着繁复的龙纹。 “吱呀——” 海兰珠望向门口,讶异道:“四丹?” 四丹冲她笑了笑,目光随即锁定到那玉簪上,有一道亮光从她眼里迅速划过,“好精致的簪子!谁赏你的呀?”她疾走到海兰珠身旁,好得摸了摸那红玉。 “没有,是今天去积香阁,在他那窗台旁边的缝隙里拔出来的,因此还不小心带倒了杯子砸到了楼下的白老板,这心里急慌慌的,竟忘记还给他了。” “原来如此。”四丹从海兰珠手中抽过簪子,细细摩挲着簪柄上的龙纹,她眸光微动,手指缓缓收紧,“这玉簪贵重,哪天被贼盯上可就糟了,你明天就去还给他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秘钥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现在正是午后,绰祺歪在炕上一边吃糕点一边看话本子,海兰珠请示她后便由府卫阿鲁带出了府。 她看着行人如织的街头,想着昨天赫斡云带她走的是僻静小街,不禁转头问阿鲁,“可不可以走小街到积香阁呀?” “啊?小街?”阿鲁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尴尬地挠了挠头,“这,这我没走过啊!” “好,那就走这条路吧。” “姑娘,瞧一瞧本店发饰,可衬您呐!” “姑娘,胭脂水粉看一看,看一看咯!” “姑娘………” 两旁小摊吆喝招揽声不绝,冲她喊的她也只能付之一笑,轻轻摇头。 “啊——”海兰珠低呼一声,一个小乞儿竟从旁边突然窜了出来,重重地撞了她一下。 阿鲁提起他脏兮兮的后领子,将他拎了过来,怒瞪着他。 小乞儿抖着身子,泪花儿在眼里打转,“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您!贵人恕罪,恕罪!” 街上摊贩行人皆伸长脖子好地看向他们,海兰珠示意阿鲁放下他,轻声说道:“不碍事,以后走路还是注意一点吧。” 小乞儿红着一张脸,“我以后一定注意!” 海兰珠笑了笑,便和阿鲁继续往前走。 却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听到背后有人喊姐姐,海兰珠疑惑得回头,还是那个小孩。 “您的簪子掉了!” “啊……”海兰珠心中猛的一颤,她接过簪子,这可不就是那红玉簪吗!刚才竟然掉了? 阿鲁拍了拍小乞儿的头,“倒是个好孩子!” 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不偷东西的!” 旁边的商贩看见这一幕,冷哼了一声,这红艳艳的簪子如此招眼,指不定还有多少人瞧见了呢……… 海兰珠心中惊恐微定,她拍了拍他的肩,“真是谢谢你了!” 此簪还是要尽快还给积香阁才是! 谢别他后,海兰珠就加紧了步伐往前走,旁边的阿鲁纳闷地扯了扯嘴。 走到积香阁大门口,海兰珠才微微舒了一口气。“小二,白老板在吗?”她想把簪亲自交给他,再问一问他的伤势。 小二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面生的客人,“姑娘找十一爷何事?” 海兰珠隐秘地向他亮了亮手中的簪子,“还东西。” 两人正说着,一老者走过来,“姑娘,请随我来。” 海兰珠转眼看他,正是昨天跟在白老板身旁的老人。小二恭敬得朝他弯了弯腰,连忙退下了。 “您怎么称呼?”阿鲁留在店里喝茶,海兰珠跟着老人进了那偌大的后庭院,常青树的清新之气扑面而来。 “姑娘称我立管事就可。” “立…管事…”他应该是女真人吧,立乃他名字首字?还有那位白老板,那么大的家业,想来也不是汉人,他非白姓。 走过一道小拱桥,穿过一片林子,那立管事便停住了脚。 眼前是一座独立的小院落,篱笆围墙,墙内的几株花树探出了头,海兰珠打量着这雅致洁净的小院,想着春天来了,那墙头之上便是花团锦簇的好风光。 立管事敲了三下门,等到里面人的回应,才推开了门进去。 海兰珠扬着头往院里看去,那里面一张石桌四个小石凳,一位清俊的少年披着黑色大氅坐于那里,她定睛一看,那人正是白十一,正好白十一也望向她,两人四目相对,她眼睛一缩,淡定地收回了目光。 立管事走到他身边附耳讲了什么,他点了点头,才望向她,“你要还我东西?” 海兰珠颔首,拿出袖中的红玉簪,双手递过去,“就是这支红玉簪,我昨天在天元堂的西窗台下发现的,它插在墙上,我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它拔了出来,也正是如此,才失手摔了茶杯,伤到了您。” 白十一接过簪子,凝神打量了一会儿,又细细摩挲着簪柄上的龙纹。 他眉尖忽地一动,将簪子凑到了鼻下闻。 海兰珠讶异得看着他,“这是……” 白十一放下簪子,走到了她身旁,面前的姑娘碧色衣裙,身上清幽的香气飘浮在二人之间。 “你用的什么香?” “啊?”海兰珠一愣,见他离得这般近,又问她用的香,她不禁耳根一红,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用香。”她倒是想用呢……还想用最好的!可她穷的叮当响,哪有这个闲钱。见他似乎不信,她才又添了一句,“我一介奴才,囊中羞涩,无香可用。” “噢!”他微微侧开身,不经意间瞟到了她红透的耳根,唇角不由泛出一丝笑。 海兰珠抬眸看他,白老板此刻的眼睛清亮坦荡,但……生气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是这红玉簪上有气味吗?” “嗯,一股子臊臭味儿,又混着一丝丝的清香。” 一旁的立管事脸一白,他看着那红玉簪,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海兰珠僵硬着脸色去闻自己的袖子,“不臭啊……”她昨儿个穿的蓝色骑装,今天才换了衣裙的。 “我能闻一闻那簪子吗?” “可以。” 海兰珠拿起簪子,凑到鼻尖处闻了闻,的确是有一股难闻的味道……还混杂着一点清香,这倒有点她袖子上的味道。 她又细细去嗅那臭味……… “啊!”海兰珠低呼出声,她知道了! “这是那个小乞儿身上的味道!” “小乞儿?怎么回事?”白十一疑惑得看着她。 “我来的时候,被一个小乞儿撞了一下,那簪子也掉了出来,我没发现,往前走了几步,那小乞儿才追上我,将这簪子还给了我。” 白十一听完,点了点头,“还有这般缘故。” 海兰珠将簪子放到石桌上,她的心中萦绕着一股巨大的不安感,“可,按理说,他就拿了一会儿簪子,几步路的时间罢了,这簪子上不该沾染如此重的气味啊!” 白十一心中已然明了,脸上升起怒意,但转眼看到她苍白不安的神色,遂缓了缓,哂笑道:“许是他身上的臭味太浓重了吧……这簪子钉入墙中竟无伤损,倒也是古怪。” 海兰珠见他神态轻松,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白老板可去天元堂西窗下察看一番。” 立管事在身后道:“现在有客人,还要等一会儿。”他顿了顿,又问道:“姑娘,那小乞儿在哪撞的您啊?” 海兰珠想了想,方道:“东大街上,一个布匹摊子前。” 立管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海兰珠抿了抿唇,她既已还了玉簪,就可以走了吧,“白老板,我已出来多时,现下要回府了。” “嗯。” 白十一点了点头,立管事见此,便冲他躬身告退,领了海兰珠出院子。 呀,差点忘了大事!海兰珠在院门口顿住了脚,转身小跑到白十一身前,正瞧着簪子的白十一讶异地抬头,“还有事?” “白老板,你的肩膀还好吗?” 白十一豁然一笑,他拍了拍那受伤的肩膀,“挺好的!” “欸!别拍!小心渗血!”海兰珠见他的动作,脸色一急。 “呵呵呵。”白十一似被逗乐了,大笑道:“死不了!” 海兰珠瞧着他邪性的笑容,不由得蹙眉,“白老板还是悠着点好。” 白十一晃了晃脑袋,仰头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皮肉伤而已,莫要放在心上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摩擦,他早先也有些恼意,可看到她越来越压抑的神色,他反倒没了气,觉得她过于敏感了。 海兰珠垂眸看向桌上的红玉簪,忧声道:“白老板,这簪子……真的没有问题吗?” 白十一伸出修长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那枚红玉,“这簪子就是你拔下的那枚簪子吗?” “是。” “既如此,还能有什么问题?”白十一拿起那枚红玉簪,在指尖上飞速的转动。 “姑娘别多想了。本店非常感谢你归还失物,为表感谢,赠你一顿霸王餐,今日生效,随时恭候。” 海兰珠愣愣得离开了园子,立管事送走了她便又返到了小院里,“十一爷,这簪子是不是假的?!” 白十一点了点头,容色平淡,目光有些悠远。 “那……是一刚开始就是假的,还是被调换了?” “你觉得呢?” 立管事双眉蹙起,沉沉说道:“老奴以为,是被那小乞丐给调换了,想来这假簪子早已仿制出。他们事先听到了风声,知道那秘钥簪到了这姑娘手上,今天要来还给您,所以就在路上撞了她,然后将此调换!”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那人不仅知道她在天元堂拔了簪子,还亲眼看到了这簪子,确定了这是秘钥簪,知道她今天要来还,所以……” 所以那人藏在四贝勒府,藏在绰祺的院子里。 “不过,老奴也不确定那姑娘拔出来的簪子是不是秘钥簪,但不管真假,这簪子确确实实被小乞丐调换了!” “你让黑山去东大街上细细暗查一番,莫要打草惊蛇。”白十一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转身看向桌上的簪子,眼里尽是嫌弃,“这簪子臭烘烘的,拿去扔掉!” 立管事不解地瞟了他一眼,刚才又是戳又是转的,这会子倒嫌弃了……他拿走簪子,回屋后仔仔细细得洗了一番,方收进了盒子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七梦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今儿去见哥哥,才知道那个讷青啊,已经被定了罪,发配到劳苦营去了。”火炉里的瓜子壳堆成了一座小丘,正在慢慢燃烧,绰祺舔了舔唇,抿了一口热茶。 原来,那个讷青只见过王姜三次面。第一次是在三个月前王姜被侵犯时,这件事倒有一同执勤的府卫作证,不过这位胆大包天的侵犯者却是位不可言明的大人物,此事当时就压下去了,哲哲都不知晓。 第二次就是初八日,王姜将有孕之事告知于他,哀求他帮忙买一副落胎药,最后一次就是十二日晚,他送药给她……… 绰祺蹙起秀眉,又抓了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说道:“三面?呵,也许中间还见过呢………而且,就算他没有买毒药,但与王姜的来往确实逾矩了,这样的量刑倒是过轻,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暗箱操作了……” 海兰珠眸光微闪,她想起讷青被带走的那日情景,心中暗暗琢磨了一番,不过,她未知全貌,所想皆是揣测而已。“格格,那毒药是哪来的?” “毒药粉藏在王姜的簪子里,那支簪是空心的……里面还残留一些药末,衙门找了许多大夫验药,只有一位蒙医认出了此药!” “蒙医?” 绰祺一张小脸板起,她放下瓜子,目光有些愤愤,“嗯,他说这药粉乃蒙古秘药,名为七梦,是一种毒性很强的致幻药,气微香,但沉入水中无色无味。人服用后,起初两日只是心躁苦闷,至第三日起精神开始错乱,陷入痛苦的幻象之中,一日比一日烈。直到第七日,患者精神崩溃,行为彻底失控,做出毁灭他人或伤害自己的事。” “竟然有这种药……七梦……”海兰珠喃喃念着,这名字倒是好听,却是致命的毒药。 “痛苦的幻觉,是不是就和做噩梦一样?乌尤塔,你有做过噩梦吗?” 海兰珠拨弄着火炉,歪头想了想,才缓缓说到,“做过几次,有时在水中,有时在火里,水下有枯骨,火外有野兽……” 绰祺瞪大眼,唇角抖了抖,她的脑海里已经有了画面,“这梦境还真是有点恐怖……” “还好吧,我每晚都做梦,这噩梦的次数倒也不算多。” “不知道七梦的幻象会不会更恐怖?”绰祺抱着膝盖,炉子里的炭火噼里啪啦的响着,她看着烧红的炭,心里恍然忧惧了起来,这秘药只显于察哈尔贵族,如今却出现在四贝勒府,投毒的背后,莫非还有察哈尔的力量?他们的手竟伸到这么长了吗? 莫非,他们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贝勒府上? “乌尤塔,察哈尔王庭……是个什么样子?” 海兰珠猛地听到“察哈尔”三个字,心猛地一坠,绰祺怎么突然问起这来了? “只是远远遥望过,王庭依山而建,很巍峨宏伟。” “喔……”绰祺歪着头,若有所思,良久,她才揉了揉鼻子,眼里蹦出几点喜色,“再过两三日,大汗他们就要回城了。” 海兰珠讶异地抬起眸子,既然大汗要回朝了,那按理说阿巴亥要尽快召她回宫才是,可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绰祺也没提这事儿。那……她自个儿也不提了吧。 绰祺困意来时,海兰珠才告退回寝。她坐在床上揉了会眉心,才去展开被子,目光扫过枕旁,她微微一滞。 枕旁的床单原有些褶皱的,如今却甚是平整。 夜色寂寂,寒凉的北风吹得披风猎猎作响。 身后的脚步声临近,她紧了紧手中的剑。 “你是谁?!”男人走过拐角处,猛地瞧见不远处立着一位黑衣人,其背影瘦削,兜帽黑披风罩着全身,气氛着实有些可怖,他瞪着眼,慢慢抽出腰间的长剑。 “李大人,别来无恙啊。” 黑衣人缓缓开口,清冷的声音透着些讽意,男人拔剑的手一滞,这人竟是位女子么?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黑衣人转过身,男人连忙探头看过去,结果那人却是黑纱覆面,只露一双黑亮的眼睛,那眸子似淬了冰,比这北风还冷。 他还未反应过来,那女子却似鬼魅般闪到了他面前,手起剑落,他嚎叫着摔在了地上。 “啊……我的腿……”男人面容扭曲,死死捂着伤口,殷红的血淌了一地。 女子开口,嗓音轻淡,语调慢悠悠的,“令尊和令弟还没有走远,我且送你一程,黄泉路上,能与你相见,想必他们会极为高兴。” “你……你把他们怎么了?!”男人咬着牙,不可思议的瞪着她。 “近日黄泉路上有点挤,你可得睁大眼睛,莫要错过他们。” 女子俯视着他,眸光幽冷森然,她一字一句,似重锤砸在他的心底。 男人又愤恨又恐惧,这纤细的女子,体内似压抑着猛兽。 “罢了,先留你半条命。”女子冷冷瞥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身,一步步走远,“替我恭贺你主子,宁远一役虽败,但好在,捣毁了觉华岛,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男人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猛然僵住,女子的话在他脑海里一直盘旋,他感觉脖子似被狠狠掐住,难以呼吸。可是,这一天,早该在他意料之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搜房 最快更新关雎美人最新章节! 阿奈端着茶进到了房里,他偷摸瞟了一眼,贝勒爷站在案前似在看信,一身白色甲胄还未卸下,金戈铁马的气概带着沉重的压迫感铺面而来,阿奈不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得走了进去。 “爷,喝茶。”阿奈放下茶,便连忙退了出去,贝勒爷的心情看着不太好,他还是走为上策吧。 皇太极丢开信,随手将屉子打开,入眼处是一幅画轴,皇太极怔了怔,连忙取了出来。想来是不久前密探送来的那幅画像。 他手一挥,整张画像瞬间铺展开来。 一位盛装美人跃然于眼前。 女子一身朱红蒙袍,红蓝相间的玛瑙珠串在头上直垂肩际,额间一粒红色宝石眉心坠。其身姿窈窕,长得甚美。 可是,这是一张陌生的脸…… 他的直觉竟然错了!那人,竟不是科尔沁的格格。 皇太极将画像扔到案上,脸色微沉,她莫非真是察哈尔来的? “四丹,你这两天熬夜了吗?这眼睛有点肿诶。”海兰珠一边整理着梳妆台,一边打量着四丹,她这两日神色萎靡得很。 四丹倚在妆台旁边,垂着脑袋,呆呆看着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小物件,“府上要办晚宴为四贝勒接风洗尘,格格也要去,我们正好可以窝在后院里偷个懒呢。” 她顿了顿,又道:“话说,大汗都回宫了,你怎么还待在四贝勒府?” 海兰珠疑惑得观瞧了她一眼,猜测着她为何要转移话题,但口中还是回道:“宫中没有召令,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擅自回宫。” “你想回宫吗?” 海兰珠摇了摇头,她随手打开一盒护手的药膏,看了看,又瞥了一眼四丹的手,脸色不禁一变,“诶,你这手背上怎么那么多齿痕,谁咬的?” 四丹将手笼到袖子里,继续刚才的话题,“届时大妃会向大汗解释说,是绰祺格格太喜爱你所以留你在贝勒府。” “不会到最后,你一直留在这吧……” “啊?”海兰珠檀口微张,神色有些僵硬,“但愿……不要如此吧。” 门外突然一阵骚动,凌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逐渐逼近,海兰珠回过身,疑惑的往门边走去,未料,门猛地被推开。 “三丹姐,你怎么来了?”四丹收敛住神色,懦懦地走到门口,怯声问道。 三丹的视线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怎么,你来得,我就来不得?” 四丹觑了一眼她身后的两位体格壮硕的仆妇,垂下头,没再说话。 三丹看向海兰珠,沉声道:“绰祺格格的一对东珠耳环不见了,我奉命搜查整个院子,一丹二丹的房间都已查过,现在轮到您的房间了。” “啊?”四丹满脸的不可思议,“乌尤塔姐姐的也要查?她可是从宫里……” 海兰珠连忙打断她的话,“没关系,查吧。” 三丹侧过身,她身后的两位仆妇立马进了屋,各自从两边搜查。 一位钻到床底摸摸索索,又爬到床上掀开她的被褥。 一位则是打开她的储物箱,一顿翻看,又跑到梳妆台前翻翻找找。 海兰珠看着两人的背影,秀眉微蹙,“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有人看着她们检查。”她向四丹递了个眼色,四丹会意,挪开步子想去盯着,未料三丹手臂一伸将她给拦了下来。 “您是不相信贝勒府的人?”三丹瞪大眼睛,脸色微恼。 海兰珠挑眉道:“我为何要相信?” “您是在心虚什么?” “心虚?您的逻辑是不是有问题?”海兰珠声音轻缓,气势却凌厉。 看来此举确实惹到她了,三丹扯了扯唇,一丹二丹都是这么检查来的,偏她事多。 三丹嘴唇微动,还想再回敬她一句,梳妆台前的仆妇却咿呀叫了起来。 “怎么了?!”三丹被聒噪的叫声一震,颇有些烦躁。她疾步走向妆台,心想着难不成真找到了耳环? 海兰珠懵在原地,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乌尤塔,这是什么?”三丹接过仆妇手中的小瓷瓶,轻轻嗅着。 那是一只青色的细小瓷瓶,她一直放在妆奁的第二层,“装的药粉。” “喔?什么药?”三丹倾斜瓶子,白色的粉末流泻而出。 海兰珠心里一咯噔,药粉明明只有一点了,怎么她倒出来那么多?莫非,此药已非彼药了? “来贵府前被掳,咬伤了舌头,伤口有点深,大夫便开了此药。”海兰珠缓了缓神色,看向那位搜出此药的仆妇,“这药普普通通的,您是一眼看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惊声大叫?” 三丹也斜眼睨着那仆妇,仆妇倒是毫无惧色,抬起头直视着海兰珠,声音中气十足,“奴才懂些药理,此药非同寻常。” “如何不寻常?”海兰珠紧抠着手心,面露疑惑。 仆妇看向三丹,询问道:“您刚才闻了这药粉,是不是有一股异的香味?” 三丹脸色一僵,她猛地翻转掌心,药粉纷纷扬扬洒到地上,“香味确实异,怎么,有毒?!” “这个香味我前不久闻到过,它与王姜所用之毒的气味非常相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