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者》 第1章 一 平峡关，俞城城门，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牵着两匹马，身边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是镇北军随军史官，来到北郡已经四十年了，前不久大病了一场，现在他将要辞别这里，回到温暖的江南故乡。 “文老，新史官到底什么时候到啊，我们都等了两个时辰了。” 文匀只是笑呵呵地拍拍女人的头，说：“就要到了，听说新来的是个年轻俊俏的后生，你耐着点性子，看美人，嗯？。” 女人撇撇嘴，“徐峭，徐平之，生于弘德三年，都二十九了，还‘年轻俊俏’。”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驾马车驶向城门。女人打量了马车一眼，啧啧道：“景鸿马，香木辙，帘子都是端云锦，还是个富贵的少爷。”嗤了一声，扔下一句“娇生惯养。” 马车停下，一只白皙的手撩开车帘，女人小声嘟囔：“还挺白。” 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走下，身形修长，姿容既好，样貌昳丽。 女人呆滞了，文匀悄悄地跟女人说：“喏，跟你讲了，是个年轻俊俏的后生。” “你管着叫‘俊俏’？！这个是绝世！” 女人又喃喃道：“这是快要而立？我看分明是刚及冠吧.......” 男子走上前，对文匀拱手行礼，“文大人，晚辈徐峭。”又转向一旁的女人。 “谢窈。” 徐峭微微低身，行礼，笑眯眯的说：“公主。” 谢窈忍不住调笑他一句，“你叫徐峭，是俊俏的俏吧？” “回公主，是山形陡峭的峭。”徐峭微微侧过脸，谢窈看见他泛起红的脸，又听他说：“臣下就当公主实在夸奖臣下了。” 谢窈看见徐峭的样子，心情大好，“叫车夫把马车赶过来，跟我进俞城。” 徐峭莞尔，对着文匀说：“听闻大人大病初愈，路上颠簸，这马车是送文大人回江南的，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文匀自是高兴，“我还未坐过这样的好的车驾，便谢过了。” 等到文匀乘着马车远去，徐峭牵过一匹马，谢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翻身上马，道：倒是个会做人的。” “谢公主夸........” 谢窈打断他，“以后记着，要叫我将军。” 徐峭颔首，应道：“知道了，将军。” 谢窈领着他往城里走，偏头看了一下，见他只是牵着马，问：“不会骑马？” 徐峭似是有些腼腆，笑着说：“臣下以前多是乘马车。” “那你要学。” “是。” 谢窈在马上懒懒地瞥他，“俞城不及骊京繁华，日子大抵也不如上京舒坦，自个儿适应。” 徐峭仍是点头，一副乖巧的样子。他们晃晃悠悠地穿过大半个俞城，一路上，徐峭收到不少俞城姑娘的秋波，还有大胆的姑娘拦住他，“小郎君，婚娶否啊？”上京女子大多衿贵，徐峭怎见过这样的情形？一下子羞红了脸，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旁的人们哄笑起来，徐峭看向谢窈，竟然看见她牵着马，向旁边撤了几步，一副看戏的样子。 徐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老实回道：“未曾。” 那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那小郎君，看我如何？”旁边的人笑得更欢了。谢窈也跟着凑热闹笑起来。 徐峭勾唇，走向谢窈，“那要看将军的意思了。” 于是人们将视线转到谢窈身上。谢窈一时有些懵，看着徐峭，他仍是笑着，乖的不得了，一副小白兔的样子。眼看旁边人渐渐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姑娘也盯着她瞧，“谢将军的相好？” 热闹不能看了。 谢窈只得开口向那个姑娘说：“漂亮妹妹，这个是俞府司新来的史官，帮个忙，让我们先去点个卯，等明儿，你们自己去俞府司找他玩儿好不好？” 如此，人群才渐渐散开。仍有不少人捂着嘴，笑着偷看徐峭。到了俞府司，谢窈下马，用脚踢了踢开着的门，弄出些大的声响，朝里们喊到：“妍妞，出来看美人！” 不一会，一个女子从里面出来，面色阴沉，，对着谢窈，有些咬牙切齿，“讲了多少遍，不许再叫我‘妍妞’，谢窈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一时顺嘴，给你看美人，不气啊，消消火。” 曲妍慢慢恢复正常脸色，看向旁边的徐峭，沉默了，然后倒吸一口气，半天只憋出一个字，“操！” “诶诶诶，你可是有家室的人。”谢窈拉了拉曲妍的袖子，“矜持点，别吓着人家。” 曲妍看着徐峭一会儿，又转头看着谢窈，“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想你刚来那会也是个白净漂亮的，结果跟着那群家伙混，整日只练武骑马，现在都糙成什么样了。”曲妍定定的看着谢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谢窈不乐意了，“喂，怎么个话呢，我可是俞城一枝花好不啦！”” “乱讲，我们俞城一枝花明明是双盈！” 两个人又开始斗嘴。路过的人早已习以为常，理都不理，但是看见旁边站着的徐峭，又都聚起来，打量着他。 等两人斗完，谢窈对着俞府司的人，清了清嗓子，指着徐峭，“这个，咱们新来的左史，徐峭，徐平之。” 然后又拍拍曲妍，对着徐峭，“曲妍，俞府司右史。其他的都不重要，你自己去认识。” 俞府司一群人叫嚷起来。 “谢窈什么意思啊，信不信下次俞府司不让你进啊！” “下次大将军查犯纪的不帮你兜着了！ ......... ......... 谢窈装作没听见，对着徐峭，“俞府司现在我暂时管着，所以......”她指着自己，“我，你的老大，懂？” 徐峭点点头，谢窈满意地笑了，又听得他说什么“既是上司，那可是会保住我这个下属的身家清白？在将军手下做事，将军一定是会护着我的，对吧？” 谢窈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自然。” 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 眼见日头偏正，就懒得扯那些旁的，谢窈骑上马，知会了曲妍一声，“我回去吃饭，你领着他。” “知道。” 谢窈驾马向外面走，到了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回过身，自上而下，垂着眼看徐峭，“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儿。” 徐峭抬头，逆着光，看见谢窈收了笑，莫名带了两分冷意。 “别给我找麻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二 之后几天，谢窈没去俞府司，跑到马场跑了几天马。她从马场的一边跑到另一边，谢窈听见耳边的风声和自己的心跳。跑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她累得不想动弹，就换了个姿势，仰躺在马背上，闭着眼睛。 以前，也有年轻的人从京城来到俞城。 马儿驮着谢窈，慢慢地走到树荫下，谢窈就那样睡着了，她在梦里梦见一个女人，女人神色温柔，她执着一个高大男人的手，对着他唱歌，谢窈离他们很近，似在咫尺，可明明那么近，女人的歌声却像是从远方飘来，听不真切。谢窈身后又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公主........” 恍惚的 当身后那人的声音出现，女人的歌声就变得极小极小，谢窈转过身，有人将手伸向她 “......跟........走吧.......” 说的什么？谢窈想。 她回了什么？ ....... 说话的声音消失了，女人温柔的歌声又响起来，可那歌唱到一半，却化成一声叹息。 一阵虫鸣将谢窈叫醒，梦里的歌声仍回绕在她耳畔。 谢窈将马留在马场，自己回家去了，半路碰见了曲妍和许双盈。 许双盈，本名许满，先天有不足之症，身子骨弱得不行，少时多病，父母听一个云游道士讲，给取小名叫双楹，做女孩养到十五岁，才换回男儿身的装扮。及冠以双盈为字，又身体纤弱，相貌儒雅，因行医之故，身上总有药香，被曲妍等人戏称“俞城一枝花”。 曲妍看见谢窈，把许双盈的药箱往谢窈手里一放，说：“送双盈回去。”然后就飞快的走了。 “我用不着人送........”许双盈好笑道。他们总是把他当瓷娃娃一样，出门不拎重物，回家还要人送。 “刚好找你拿点安神的药。”谢窈拍拍许双盈的肩，示意他往医馆走。 路上，许双盈问：“你要安神的药，又头疼了？” 谢窈说：“那倒没有，只是又开始做梦而已。” 许双盈无奈道：“都跟你讲了多少次，做梦是正常的，哪里需要吃药的。” 谢窈停下，只是看着许双盈，道：“我不要做梦。” 两人对视半响，还是许双盈败下阵来，“好吧，我知道了，给你开就是了。” 许双盈摇摇头往前走，谢窈抬起手，摸摸自己较旁人短得多的头发，又自己给自己讲了一句，“我不要做梦。” 到了医馆，谢窈闻到一股舒心的药香味，许双盈在给她配药，谢窈看见前院里的一颗桂树，细小瘦弱，枝头又有两三抹澄黄。 桂花啊。 许双盈配好药，递给谢窈：“少吃些。” “左右你又不会害我。”谢窈只是笑。 “没病你要吃药，不知道是药三分毒啊，反正你总不听我的。” 谢窈在一边的小炉子上烧水，讨好地看着许双盈，坐得端正，笑得乖巧。许双盈登时又没了脾气，这个谢窈啊，总是有办法让他气不起来。 许双盈同谢窈讲起俞府司，“曲妍今日跟我抱怨，说你这几天又没去俞府司。”许双盈敲了谢窈的头一下，“接了事又不管净让曲妍给你接摊子，像什么样子。” “妍妞能者多劳呗，再说不是新来了个京官嘛。” “人家两个史官给你管这个，乱来。” 谢窈笑嘻嘻地不当回事，“哎呀，随便搞搞，不出事就行了。” 许双盈收起表情，装作严肃的样子，说：“我下次跟左桓讲，让他治治你。” 谢窈立马就乖了，“诶诶诶，别别别，满哥我知道了，真的，真的，真的，你别跟左哥说。” 左桓是镇北军总领，镇北大将军，平时谢窈肆意惯了，没几个人能治她，左桓就是一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谢窈看见左桓总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怕得不得了。 许双盈也只是逗她，“认真的，你该去好好管管事，曲妍家里有孩子，哪儿管的了那么多，你说的那个京官，早几天就病了，现在下面那堆人给你接着，你总要自己做事。” 谢窈微微正经起来，“病了？徐平之？”随即忍不住轻轻嘲了徐平之一句，“这才几天就病了，忒弱气了些。” “水土不服而已，身体再好也没用。” 一边的炉子上的水壶蒸起白气，许双盈去看了一眼，又继续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师父跟我讲过，你刚来这儿，也是水土不服，又烧又吐，还闹着嫌药苦不肯吃，最后还是静安公主亲自一颗糖一口药哄着吃的。” 谢窈不满道：“我那时多小诶！” “你现在还不是怕吃药。” “........我不要跟你讲了。” 许双盈端起炉子上的烧好的水，给谢窈倒了一杯热茶，“喝完这杯热茶，就快点滚去俞府司。” “哼，不喝，烫，走了。” 谢窈出了医馆，迎头吹来一阵凉风，前几天还热着，现在已经凉下来了。 谢窈回头说了一句：“天凉，别忘了加衣服。” 许双盈朝她摆摆手，知道了。 谢窈算着日子，还要过几天才立秋，许双盈院子里桂花开得比一般的早好多。 出了巷子，谢窈看见左桓在巷口徘徊。 “左哥。” 左桓看见谢窈，皱了皱眉头，“又出来瞎晃。” “左哥来这儿干什么？” 左桓看了巷子里面一眼，又收回目光，冷淡道：“只是......路过。”说罢就走了。 “嘱咐过他加衣啦。”谢窈朝左桓的背影喊道。左桓的脚步一顿，停了几瞬，又继续走了。 谢窈小声编排左桓，“你家离这隔了□□条街，还‘路过’。”谢窈哼了一声朝俞府司走，“怂货。” 路过一个买糖的小摊，桂花糖，梨膏糖，寸金糖......还有些糖葫芦。谢窈想起，小时候喝药，娘亲喂给她的糖，是桂花糖呢。药真的是很苦嘛。 谢窈又想：徐平之娇生惯养的，估计也吃不了药的苦味。今日心情好，给他点糖好了。嗯.....不行，桂花糖是我的，给他带跟糖葫芦罢。 谢窈买了一包桂花糖和一根糖葫芦，然后向俞府司走。没走两步，又折回来，再买了一根糖葫芦，咬着新买的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哼着小调，走远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三 万里无云的天染上些许灰色。 谢窈咬着半根糖葫芦，带着一点不正经的步调进到俞府司，走到徐峭的院子。徐峭屋子里的窗户开着，谢窈隔得老远就闻到那股子难闻的药味儿，谢窈到窗户边上，看见徐峭低着头，在看着一份册子，药碗在他手边的桌子上，袅袅的雾气升腾，模糊了徐峭的面容。谢窈看见徐峭带着病气而略显苍白的脸，少了几分贵气，多了几分儒俊，仍是不减风采，又是另一般惊艳。 徐峭似是将手里册子看完了，放了下来，端起一边的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像只是喝了杯水而已。谢窈登时就不高兴了，心里像是堵了一样，想来看个笑话，嘲人家两句，再给一根糖哄哄。谢将军好不容易有一次好心，带了个糖没成想竟送不出去。 谢窈吃完了自己那跟糖葫芦，接着就开始吃另一根，嚼碎了糖，发出了声响，徐峭才看见窗边的谢窈。 徐峭看见谢窈一脸不高兴地吃着糖，一边吃还一边看着他。 她怎么了？ 在干嘛？ 是在.......炫耀？ ....... 半盏茶都不到，谢窈就吃完了那根糖葫芦。徐峭拿不准谢窈要干什么，于是轻轻地对着谢窈笑笑，刚准备开口，谢窈用手指抹一下嘴，舔干净了残渣，转身就走了。徐峭越发的莫名其妙，如果没看错，谢窈走之前好像还对他翻了个白眼。 哪儿招惹她了？ 大抵是秋天到了，这一天的末了下起一场雨来。 急匆匆的一场大雨。 徐峭出俞府司的时候，看见谢窈没拿伞，就那样淋着雨，还慢吞吞地走着，也不知道回俞府司拿把伞。 谢窈也是很不高兴，在俞府司呆了大半天，好不容易要回家了，竟又下起一场雨来。 烦。 这场雨下的大，不消片刻雨水就打湿了衣裳，浓厚的雨雾闷得人难受。谢窈没带伞，又觉得出了门再回去拿麻烦，索性那样淋着。 总之淋个雨又没什么。 就是有点烦躁。 忽然，有阴影笼在谢窈上头，谢窈偏头，是徐峭。谢窈撇撇嘴，说：“反正都淋湿了。” 徐峭稍微俯身，他看见谢窈交领下露出一角黄色油纸，有些好奇，伸手扯了出来，拿在手上。 “喂！那是我的.......” 话没说完，徐峭将伞柄递给谢窈，谢窈下意识接过，徐峭又自顾自地打开那包东西，是澄黄透亮的糖。 “就说哪里来的桂花味儿。”徐峭笑得眉眼弯弯，“原来是这个。”徐峭拿起一颗尝起来，甜腻的甜味蔓延开来，香香的桂花味儿。 “这几天都是药味，终于算是尝到了点别的。” 谢窈看了徐峭一眼，转过头，垂下眼，小声嘟囔：“就说嘛，怎么会有人喝得下那苦死人的药....” 声音虽然小，可徐峭离得近，听见了，先觉得有些奇怪，看了看手里的糖，想起谢窈站在他窗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那时，她手里像是有两根串糖葫芦的签子。 哦，原来是这样啊。 徐峭为谢窈的孩子气觉得好笑，又因为谢窈的好意感到高兴，他把糖包好，递给谢窈，另一只手拿过伞。 “臣下要谢过将军的糖，这些天的药真的是要苦死了。”徐峭看着谢窈的眼睛笑着，“将军的糖是臣下的救命良药。” 谢窈拿回糖，轻轻地“哼”了一声。 “臣下送将军回去吧。” 谢窈没拒绝。两个人的身影在雨幕中变得模糊，但仍听得见三两句声音。 “出来干嘛？” “买些不打紧的东西罢了。” “病不是没好？” “已经没什么大碍，多谢将军关心了。” ....... ....... 渐渐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了。 医馆 许双盈虚拢着外衣，看着这下个不停的大雨，天气突然就冷了许多啊。 “叩叩”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许双盈执了伞去开门，是左桓，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盒子。 “风清山的茶，早些日子就到了，今日才有空拿给你。”左桓看见许双盈没有系好的衣服，皱了皱眉，“衣服怎么没系好？” 许双盈没应他，只是拢了拢衣服，左桓又道：“要生病的。” 许双盈微微一笑，有些敷衍地点点头。 左桓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将木盒递给许双盈，又还是不放心，说：“还是注意些，茶给你，我......先走了。” 许双盈接过茶，看了一眼左桓，然后将盒子提起来，轻轻闻了一下，被盒子挡着，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道：“进来吧，好歹喝口热茶再走吧。” 左桓伞上的水滴到青石板上，他默一会儿，跟着许双盈进去。 屋檐上的水落到倚墙生长的枝叶上，徐峭将谢窈送到她家，才发觉原来谢窈家离俞府司很近，不过两条街巷而已。谢窈的屋子也没什么特别，不过比旁人多了小小院子里的一颗树和攀着墙的绿藤。 他们站在屋檐下，谢窈开了门，却没进去，徐峭给她撑着伞，谢窈打开那包糖，斟酌了一会儿，像不情愿的样子，递给徐峭几颗，徐峭挑了挑眉，笑着道谢，转身走了。走的不远，还听得见谢窈的声音。 “我的糖........哼.........算了.......” 徐峭忍俊不禁，谢将军有点地方到时出乎意料的有趣儿。 谢窈还站在门口，看见徐峭背影走远，她拈起一颗糖吃，嗯，还是小时候那个香味儿。 谢窈不喜欢下雨，天气太湿，总叫人难受，偏偏她又不喜欢拿伞，淋着，衣裳又沾上水，就愈发地难受，而且，在作战中，雨会模糊视线，影响判断，而生死往往在那些瞬间。 谢窈含着糖想起娘亲，又想起阿爹，娘亲总是不管她淋雨，倒是阿爹，每次都给她撑伞，总是叮嘱她。 谢窈看着雾蒙蒙的天，思绪飘到远方。 多久了？ 大约有十四年了。 以前的俞城，有时候会有十一二岁的姑娘在在雨天了跑来跑去，高大的男人在后面举着伞追，漂亮温柔的女人不疾不徐地走在最后，她哼着歌。小姑娘被追到，趴在男人的背上，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雨落树上的“沙沙”声，响在街巷里，伴随着女人温柔的笑意，男人絮叨的叮嘱。 谢窈进了屋子。 糖很甜，牙齿有点酸痛，是吃太多了。 也许，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给小姑娘撑伞了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四 秋雨总要连绵不断地下几日。等到日头再出来的时候，那些闲的没事干的人就开始蠢蠢欲动。 比如某谢氏将军，比如她一群狐朋狗友。 旁晚，俞府司。 谢窈无聊地看着公文，时不时看向门外。徐峭在一旁的案桌，整理一下文料。谢窈转着毛笔，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踢着桌案。 “啪”笔掉了。 徐峭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抬头。 “啪”笔又掉了。 在反复几次后，徐峭终于抬头，谢窈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还不肯放过那根笔。 她真的是闲得慌。 徐峭看着她再一次转掉了笔之后，终于开了口：“将军，臣下有些事要向将军请教。” 得了，给她找点事做吧。 “嗯哼~” “臣下初来乍到，对诸多人事还不熟悉，不知镇北军的情......” “嗯。”徐峭话没说完，谢窈就应了一声，走到他旁边坐下，用笔敲了敲徐峭案前的书册，“想问问这边人，是吧？” “那给你讲讲吧。” “我们镇北军的大将军，左桓，人比较冷，但是比较护短。他下头有个狗头军师，施飏，施延风，邕州人，他是妍妞家的，你注意一点，他....嗯，非常爱吃醋。林寂，虎翼副将军，他们虎翼的正将军两年前死了，就等他升上去做头头。他就是条小疯狗，平时比较喜欢凑热闹.......” 谢窈又看了一眼门外，“这几个你大概今天就能见到，剩下的等下次练兵的时候再跟你讲。” 谢窈的视线转回来，看见对面空着的桌子。“妍妞是个孤女，后来跟着文老，她家去年有了孩子，长得白白净净，可好看了。”说着说着 谢窈像是想什么，笑起来，“妍妞喜欢长得好看的，她家施延风是俞城第二好看的。” “第二？” “第一好看的是我们俞城一枝花，许双盈，就是前些时候给你看病的。” 谢窈抬起手，虚描一下徐峭的脸廓，当然，现在他们都得往后排。” 谢窈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想到施延风那家伙知道新来的左史这样好看，每天怄气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哈，施延风那个醋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谢窈还在笑，笔都被她扔 没了。 不远处传来一些说话声。谢窈起身去看，道：“哟，人来了。” 眼见着那几个人进来，手里还提了好些酒，徐峭起身行了礼，随后客套几句话。谢窈偷偷退到一边去，后头的许双盈拉住了她，斜着眼睛笑她，说：“你撺掇的，要溜？” 谢窈吐吐舌头，“不是有你嘛，看着点。” 溜之前，谢窈拉过林寂，：“下手轻点，弄乱了俞府司还得我干活。” 林寂咧嘴一笑，“放心，我们就是来看看，有分寸，有分寸。” 谢窈“嗯”了一声。 这边，徐峭还在跟左桓讲着话，余光看见谢窈从一边走了。 ...... 徐峭看了那几个将军，又看看他们手里提的酒。 谢窈溜出去，去了曲妍那儿，曲妍今天请了假，在家哄孩子。谢窈喜欢他们家孩子，又忍不住去都，弄得孩子哇哇大哭，被曲妍赶了出去。 谢窈在俞城晃了一圈，最后还是到曲妍家吃了顿饭，然后准备回去看看徐峭被灌醉的糗样儿。走之前问曲妍：“估摸着施延风也醉着了，人给你拖回来？” “扔俞府司那儿，懒着照顾。” “.....行叭” 谢窈回了俞府司，看见人趴了一地，但是徐峭还在那里慢慢悠悠的收拾残局。 谢窈愣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这么能喝的吗？！ _ “许大夫在给他们煮醒酒茶。” “哦。”谢窈下意识回道。 过了一会儿，谢窈终于回了神，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家伙。 都是废物。(ー_ー) 谢窈准备把这几个人拖走，但这几个一个都不省心，刚刚还老老实实地睡着，结果一动就开始耍酒疯。林寂把自己当猴子，非要在树上睡。施延风喊着要媳妇，吵死个人了。左桓抱着一个石凳不撒手，前面两个还好说，左大将军这个样子就很奇怪了。谢窈还在纳闷，一边拎着酒杯的徐峭说：“那是许大夫的位子。” 谢窈侧过脸看他，徐峭对她笑笑。 ..... 这么快就看出来了，是该说徐峭聪明还是该说左哥你太废了呢？ 好了，最后，对于那些难缠的人，我们谢将军的处理方式是，一个手刀，劈晕拖走。 等都收拾完，已经月上中天。 谢窈看着神色无异的徐峭，又看了看全都喝光的酒坛。 “真的看不出来，你酒量挺好。” “骊京的应酬还是不少的。” “练出来的？” “嗯，我练的是让别人喝。” 好的，谢窈懂了，灌酒不成反被灌。 失策了，本来还想看看徐大人喝醉是个什么样子。 但是........ 谢窈走近徐峭，手勾住徐峭的衣领，看着他，一脸认真，“说说吧，我皇帝舅舅让你来这儿是干嘛的？” 徐峭脸上还是那样温和的笑，他轻轻拉下谢窈的手，“将军不是很清楚吗。” “左右不过是让你想法子带我回去罢了。”谢窈退了半步，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有些冷，说：“我不回去。” “皇上只是让我多跟将军接触。” 谢窈大概很是不高兴，“美男计，也不嫌老套。”她冷冷地丢下一句嘲讽，转身准备回家，却又听见徐峭的声音。 “接下来的日子，臣下要多跟着将军了，希望将军不要嫌我烦。” “我当然嫌！”谢窈阴着脸回头看他，“不许跟。” “将军，皇命难违。” 徐峭看见谢窈有些生气的脸色，他没想到谢窈这么排斥，倒是出乎意料。 徐峭解释道：：“不同将军说笑了，其实皇上只是让我多照看着，怕将军出事，将军也知道，这几年俞城往北不安份。” “没让你.....” “没有，皇上知道将军不回去，只是终究还是想抱个侥幸罢了。” 谢窈脸色缓和下来，想到自己刚刚到语气有些冲，对徐峭的态度不应该，于是声音也软了些，说：“我知道了，但你别给我找麻烦。对了，你还没学骑马呢，等你学会了再跟着我，嗯.....这几天我在俞府司待着，也.....也不用跟。” “嗯。” 谢窈听着他不咸不淡的应和，一时觉得尴尬，“那我回去了。” 徐峭笑着点头。 回去的路上，月光照在路上，天上零星地坠着几颗星子。谢窈还在想之前的事，她生气不是因为舅舅和徐峭，不过是想起了以前的人，以前的事，一时觉得难过，又有些懊恼，不知道怎么最后就变得急躁，生起气来。 不过，仔细想想徐峭那样的贵家公子又怎么合得上自己这个在边城粗鲁女人。 不对不对，但是我可是公主诶，就算徐峭长得儒雅俊俏，也该是他配不上我才是。 谢窈笑起来，觉得有些荒唐，竟然在想着这样不着调的事。 俞府司里，徐峭想着先前谢窈生起气了冷冰冰的样子，暗自思忖，以后还是少提回骊京的话，省的惹她不高兴。 顶头上司还是要讨好的，哄着高兴吧。 但是，谢窈还是笑起来好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五 七月中，处暑。 镇北军是此有一场为期三天的练兵。徐峭远远地站在练兵台的后面，他看见谢窈站在一方军队之前，身板挺拔，凉风吹起她短短的头发，严肃，规整，是徐峭平时不曾见过的样子。 练兵没什么好看的，总是那些队列旗鼓。只是日头也消得很快。谢窈原先还担心徐峭觉得无聊，不会想来看，可三天他都乖乖地站在练兵台后面，还给她总带些吃食。谢窈很高兴，问他不会觉得无聊吗？徐峭只说奉命行事，倒是叫谢窈心里有些失望。 还不如待在俞府司帮我处理公文呢，她想。 三天过得很快，谢窈累着了，在家里睡了几天。等她再去俞府司的时候，却没瞧见徐峭，曲妍说徐峭去了马场，谢窈便也去了马场。 到了马场，谢窈看见了徐峭，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左桓。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左桓在教徐峭学骑术。 谢窈很是惊奇。 哟，徐峭竟然能找上左哥学骑马，厉害啊。 谢窈想了想，偷偷从马场牵出一匹马，自个驾着马跑到后山去玩了。 且先再偷得一个浮生半日闲吧。 谢窈绕着山跑了两圈，又好运气地打到两只野兔，就地生火，烤着吃了，也是许久没吃到山中野味，这两只烤兔子格外好吃。 吃饱喝足，美滋滋。 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等谢窈睡醒约摸过了未时，整理了下衣服，谢窈牵着马，哼着轻快的小调下山去了。 先是回来马场，看见左桓徐峭还在学，但看见徐峭也已经能骑着马跑一段了，谢窈点点头，然后她把马扔在马场，走了。 回去的时候路过俞城的驿站，看见了一辆大的马车，那马车看上去不错，谢窈好奇问了驿站的人，：“那马车怎么回事？” “谢将军，那是徐家马车，说是给徐大人送东西的。” “我滴个乖乖，看见过送包裹的，还是头一回看见送一马车东西的。” 谢窈有些无语，小声嘟囔，“果然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那马车是去俞府司的，谢窈也是回俞府司，正好领个路。到了俞府司，谢窈带着马车上几个人去了徐峭的小院子，谢窈确定已经肯定，当那几个人到徐峭院子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满满的嫌弃。 _ 随后那几个忙碌起来，两个打扫院子，剩下的开始搬东西，布置。等他们完全忙完，大概用了小半个时辰，东西都弄完了，人也走了，留下了两个厨子。谢窈对院子里那张紫藤木摇椅很是喜欢，等人走了，就飞快地坐上去，舒舒服服地摇起来。 唔，刚刚好像还看见原亭的毛尖，那可是难得好东西，有价无市。 这样想着，谢窈找到那罐茶，偷偷取了少许，烧了一壶水，泡好后，端着茶，坐会那张摇椅，闻着清新的茶香，开心的笑起来。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哦。 徐峭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徐峭和谢窈对视了一会儿，谢窈的眼睛快速的眨了眨，闪烁着一点点心虚，徐峭就被她逗笑了，轻笑着进屋子里去了。谢窈拿了另一个茶杯，给徐峭也泡了一杯热茶。徐峭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有些像那些胭脂铺子里的脂膏盒子。 谢窈不禁笑他，说：“你是姑娘家么，还擦脂抹粉的。” 徐峭挪了旁边的黄木椅，坐在谢窈的身边，“这个是药，擦那些虫子叮咬的。” 徐峭搂起袖子，白皙的手臂上好一些红色的印子，还有些没消的红肿。徐峭打开那盒子，里面是乳白色的膏药，他低着头擦着药，偶尔抬头，看见谢窈的侧脸，在盎漾的水汽之中，看见她细长的眼角，看见她额上一道疤，不是很长，也不丑，却很明显。 想.....碰碰她的脸。 谢窈嗅着脂膏的香味凑近徐峭，“好香啊。” “将军要涂一点吗？” “嗯？” “这个膏药有去疤的效果。” 谢窈的眼睛亮了一下，“真的？” “嗯。” “要要要。” 徐峭指尖沾上一点药膏，细细地涂抹在谢窈额上疤，他看见她的眼睛，内眼角微微呈钩状，外眼角上翘，形如柳叶，细长有神。 很干净，很漂亮。 徐峭的手指有些凉，谢窈觉得额上有点痒痒的，忍不住躲了一下，徐峭又沾上一点，涂在她脸上，一些细小的，不易看到的小印子。 谢窈看见徐峭的样子很认真，像是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谢窈觉得她的心，跳得有些快。 长得好看的人，温柔的为你做这样的小事，偏偏还一副认真得不得了的样子，怎么可能不心动？ 嗯，谢窈安慰自己说，就心动一下下，嗯，就一下下。 徐峭涂完，把盒子放在一边，端起那杯为他泡好的茶。 “徐平之啊，你这个原亭的茶还蛮好喝的哦。”（我想要。） 徐峭挑眉，“哦？可惜这次带的只有这一小罐。” 谢窈有点失望，“哦。” “如果将军喜欢，就来俞府司来得勤些吧。” “嗯？！” “曲大人说将军这几天又没来啊。” 谢窈讪讪地笑了一下，有点心虚，说：“我之前练兵的时候拉着腿了，休息了几天，哈哈。” 徐峭语气敷衍，“哦。” 明显不信。 谢窈试图转移话题，“那个，这几天你在练骑马，很乖嘛，表扬你一下。” “当然，臣下需要做到的臣下一定会做的，将军也应该如此 ” 靠，又绕回来了。 “那你是怎么找到左哥教你的？” “很简单啊。” “嗯？” “我跟大将军说，‘你教我骑马，我教你追人’就好了。” 一击即中。 谢窈感慨道：“人精啊。” “那你准备怎么教啊。” “许大夫喜欢大将军吗？” “诶？”谢窈突然被问到，“你问我啊？”谢窈想了一会儿，语气不是很确定，“应该.....是喜欢的吧，但是......” “温水煮青蛙，慢慢来。” “可是.....双盈他以前......” 徐峭不置可否，笑着说：“以前的总要过去的。” 徐峭慢慢喝完茶，起身收拾了一下东西，又进屋子了拿了一个脂膏盒子给谢窈，带着她出去，“来的几个是骊京的厨子，一起吃午饭吧。” “好的啊。” 谢窈跟在徐峭后有，咕哝道：“骊京啊，好远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六 午饭过后，谢窈去看了看公文，却发现那些公文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大都是徐峭批的。 既然事情都处理完了，谢窈无所事事，便找了个有树荫的屋顶，躺下，听风，看云。 秋日的阳光并不热烈，更多的是一种温和，一种明媚。谢窈躺在屋顶，看着天上的云随着风飘动，日光渐透渐隐，变化无常。风在树叶间隙里游走，午后的静谧。 与以往不同，谢窈没有睡着，她看着云，发起呆，时不时想起以前的事，想起远隔千里的骊京，想起最疼她的皇帝舅舅，想起她阿爹，她的娘亲，想起她娘亲唱过的那首歌。 不知不觉，两三个时辰就那样过去，太阳偏西，然后黄昏，渐渐的，白月初升。 周围静下来，只剩下些许虫鸣。谢窈轻轻哼起那首歌，在她的梦，她的娘亲唱起的歌。谢窈唱了一会儿就停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哼起来，断断续续。 忽然，谢窈听见一下响动，她撑起身子去看，徐峭在屋檐下，对着她，微微一笑。 看着徐峭的动作，似是要爬上来，谢窈想着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应该没怎么爬过屋顶，想要笑话他两句。出乎意料，三两下，徐峭就上来了，坐到谢窈身边。 徐峭说：“晚上吃饭没看见你。” 谢窈松了身子，又躺下去，懒洋洋地说：“不饿。” 谢窈轻轻踢了踢徐峭的脚，说：“还以为你上不来。” 徐峭挑挑眉，说：“小时候学过一点拳脚功夫，虽然没什么用，但爬个屋顶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谢窈戚了一声：“那你连骑马都不会。” 徐峭笑笑没有说话，从怀里拿出两小瓶酒，将其中一瓶放在谢窈的额头上。冰凉的壶瓶贴在谢窈的额上，谢窈拿下酒，拔了塞子，闻了闻，说：“梨花白啊，千金难买的好酒，啧啧。” 谢窈刚要喝，徐峭拦住她拿着酒的手，笑着看她，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啊，谢将军。” 谢窈仍是心情不错，微微歪了下头，问：“你想什么什么？” 徐峭看见谢窈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月亮的光，声音轻柔，他说：“将军刚刚唱的歌，再唱一遍吧。” “还以为你要什么呢。” 谢窈笑起来，为他唱起那首歌，声音有些低，又很轻，“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谢窈讲着短短的一句重复了两三遍，然后就停不，留徐峭一脸疑惑，喝起酒来。 徐峭还在看着谢窈，神情颇为不解，“只有这一句？” “只有这一句，其它的，我不记得啦。” 谢窈笑嘻嘻地喝着酒，觉得自己逗弄了徐峭，很是高兴。但谢窈接下来看见徐峭躺了下来，和她并着肩。 “只有一句也很好。”徐峭顿了顿，“很好听。” 梨花白入口甘甜，回味微辣，谢窈很喜欢，她喝的很慢。 徐峭说：“继续唱一会儿吧。” “不成，除非你再给我一壶。” 徐峭被谢窈逗笑了，灌下一口酒，回道：“只有两壶，再给了你我就没了。” “那就没得听了。” 酒不多，没一会儿，谢窈就喝完了，拿着空酒壶抛着玩。 谢窈突然说：“徐平之。” “嗯？” “你是弘德三年生的吧。” “嗯。” 谢窈把酒壶扔到徐峭那边，问道：“都快及而立了，那你为什么还没娶亲？” 徐峭没想到谢窈会问这个，一时倒不知道回她什么，只是看谢窈并没有捉弄的笑意，徐峭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以前没有遇上合适的。” “以前？” 徐峭点点头，说：“嗯，今年五月，我看到一本书，我.....喜欢上一个书中的女子。” 嗯？ “哈哈哈哈，我说徐平之，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吗。”谢窈毫不留情地笑起来。 徐峭笑了笑，喝完手里的酒，收起谢窈扔过来的酒壶，站起来，拍拍衣服，说：“时候不早了，该回了。” 谢窈也不笑徐峭了，道：“嗯，是该回去了。” 谢窈看徐峭准备下去，道：“公子小心呐，别一不留神摔了，那样子可不好看，到时候书里的小姐可要嫌弃你啦。” 徐峭有些无奈，摔或不摔，小姐都已经开始嫌弃了，随即稳稳当当地落到地面，仰头看谢窈。 谢窈根本不把上下屋顶当回事，谁知今天却是出了事儿。谢窈刚准备往下跳，结果脚一滑，摔了下来，谢窈想着这会子可真的是丢人丢大发了，而且屁股还要疼，十分后悔自己刚刚嘴欠。 然而，并没有预想的屁股痛。徐峭接住了她，还笑她说：”刚刚将军还要我注意呢，这会儿将军自己到时摔了。” 皎洁的月光细细地勾勒出徐峭精致的轮廓，月下观美人，美兮艳兮。 今晚的月色太过温柔，耳畔的风扰乱了心绪。谢窈没被人这么抱过，加之徐峭的话，更是让她羞得慌。 谢窈的心乱了 她恼羞成怒，故作凶狠的语气，厉声道：“放我下来！” 徐峭被谢窈这么一嗓子吓了一下，随即放她下来，谢窈狠狠地瞪了徐峭一眼，怒气冲冲地走掉了。 徐峭想：看来气得不轻。 徐峭抬起手，想起刚刚温香软玉在怀，谢窈大概是没注意到自己的脸，第一次在将军脸上看到红晕呢，徐峭想。 今夜的月色太好，清风太柔，叫徐峭多生了几分绮念，刚刚谢窈在他怀里，脸上透红，白色的月光给她描了一圈虚光，月下看美人，一生幸事也，古人诚不欺我。 徐峭扬起了嘴角，试着哼了下谢窈的那首歌：“知我者......为我心忧......” 唱不到调上，一点也不好听，徐峭想，下次再叫人多带些梨花白吧，也许，她也喜欢佟酌酒坊的梅子酒....... 风吹起徐峭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像是笑他的多情。 徐峭低喃：“我的书中美人，我的月下倩影.......” 另一边，谢窈回到家，躺在床上，心还在砰砰直跳，她对自己说：“我是个俗世凡人，你得让我被美色惑上那么几回。” 谢窈抬手摸摸自己的短短的头发，叹了一声，手顺着脖子摸到胸前，感受指尖下的急促跃动。谢窈闭上眼睛，从前那个骊京来的人，已经随着一年一年的过去，在脑海里蒙了一层纱，从前的有过的热烈情感早在年岁里消磨没了。 现在，谢窈脑子里想着的，是徐峭温暖的怀抱，以及他带着笑意的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七 过了几天，俞府司公文之类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自然也就清闲下来了，徐峭大多数时间就在自己那个院子里看看书，喝喝茶，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谢窈去了军中，听说是有些事儿，有时来俞府司也就是露一下脸，很快就走了。徐峭有时出去，特意去谢窈家那边看了看，也是空的。 再然后差不多半个多月，一个晴天，徐峭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闭着眼睛，晒着太阳。突然周围暗下来，徐峭睁开眼，看见谢窈站在他声旁。 谢窈说：“我要去巡视，你跟不跟？” 徐峭还有点儿迷糊，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同行的还有林寂，他镇北军里最年轻的副将，人不过十七八岁，还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他们三人先行，还有些零散的小队在后面跟着，徐峭跟着他们一起骑马去边界小城县里巡视，一路上林寂叽叽喳喳，对着徐峭问东问西，徐峭一一答了他，林寂很开心，笑的眼睛弯弯，是个没心没肺的，什么也不忧心的大男孩模样。谢窈一路沉默，徐峭时不时向她看去，谢窈的低着头，像是在想些什么事。 就这样，到了一个荭县的小镇子，这里靠近边界，最容易被北边的那些鞑子侵扰。荭县的人不多，但对谢窈林寂很熟悉，一进来就有不少的人对着他们问好，还拿出不少瓜果鲜食往他们怀里塞，这时候谢窈微微皱着才渐渐舒展开，唇角也微微勾起来。 他们下了马，牵着马，走在小小乡县的集市上，谢窈与那些县里的人说着话，问问他们的近来有没有被鞑子骚扰过。 县里的人说有过几次，只是抢了些粮食就走了，没有伤人的情况。林寂听着，说鞑子那边的羊马不知道为什么死了不少，估计是饿着了。 徐峭在谢窈的身边，静静地听。忽然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小男孩儿跑了过来，他像是很高兴，两只手里抓着糖酥，蹦蹦跳跳地到谢窈面前，说：“姐姐，姐姐，好吃的糖酥给你。”他伸着手里的糖酥要给谢窈，谢窈蹲下来，双手捧着小男孩儿的糖酥，谢窈说：“闻着好香啊，一定很好吃，谢谢你啦，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小男孩乖乖地回答道：“我叫小越，翻山越岭的越。”小越歪着头对着谢窈笑。 谢窈说：“谢谢小越了呀。” 小越轻轻摇着头，“不谢不谢啦。”他又仰着头看向了徐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另一只手上的糖酥伸向徐峭，说：“漂亮大哥哥，糖酥给你吃。” 徐峭连忙蹲下接过，空出一只手，温柔地摸摸小越的头，“谢谢小越。” 一边的林寂微微弯下腰，看着小越，装作不高兴的样子，说：“凭什么那个大哥哥有糖酥，我没有？” 小越嘿嘿一笑，大声说：“你没有那个大哥哥好看。” 周围的人们都笑起来。 林寂撅着嘴，：“你不能偏心，我也要，我也要.....” 谢窈轻笑着，用手肘捅了林寂一下子，说：“多大的人，跟一小你那么多的人抢吃的，羞不羞？” 小越重复道：“羞不羞？”然后就一溜烟地跑远了。 过了午，喂了马，谢窈他们就离开，往下一个地方去了。 一路上情况大多是如此，镇北军定期派出人巡视边城，保护那些住在边城的人们，一去一来十几天。 虽然一路上听到的大多是好的消息，鞑子来过，却是只抢了吃的，没有伤人，但是谢窈心里还是存了一些不安，虽然没有伤人，可这几个月鞑靼来的很勤。在巡视到最后一部分乡镇时，谢窈心里的不安终究还是应验了。 这次他们听到的消息是，鞑靼来了，死了三人，伤了十余个，可是那些鞑靼是些散人，三五个聚在一起，骑着马，来的快，去得也快，找不见踪影。 林寂安排好后面跟来的医生，让他们照顾那些伤着的人。 一群人停了两天，便踏上归途。回去的路上，好巧好不巧碰上一群鞑子，不过人数少，三两下就处理干净了，其间，跟在谢窈身边的徐峭也搭上弓射死了一个。 事后，谢窈有些惊奇，道：“你竟是会射箭的？” 徐峭回道：“这些诗书礼乐骑射都是要学。” 谢窈：“我知道君子六技，可是你不是不会骑马吗？” 这次换徐峭奇怪了，“可是这个我会射箭有什么关系呢？” 谢窈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说：“骑射竟然还是能分开学的？” 说完还又问了一遍林寂，“骑射能分开学的吗？” 林寂不明觉厉，老实地说：“一般没人会分开学的吧。” 徐峭耸耸肩，说：“总之我就是分开学的。” 林寂想起之前徐峭凌厉射出的一箭，说：“感觉你的箭术比我的好欸，一箭把那个鞑子的脑子都射穿了，手劲和准头都不错啊。” 谢窈还是觉得奇怪，还不死心，想弄清楚，于是晚上休息的时候，跑去问徐峭，“说真的，你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分开学的？” 徐峭端坐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小的时候也是要骑射一起学的，但有一次我在京郊的马场，看见一个人从马上摔下来，被马一腿子踏断了脖子，血从他的眼睛鼻子里流出来，血淋淋的糊满了他整个头，很可怕。于是我就不敢再骑马了。” “哦，懂了。那你现在怎么又学会了？”谢窈语气里有些不确定，“这样的阴影很难克服的吧？” 徐峭没有立马回答，他安静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说：“长大之后，看见过的比那更吓人的惨状，早就不算什么了。至于一直没学，不过是懒得很罢了。” 徐峭的脸上还是他一贯的微笑。谢窈却觉得他停顿的那一会儿，又不像他所说的那样风轻云淡。 又过了一天，他们快要到荭县的时候，谢窈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周围静得厉害。谢窈皱着眉，再近一些，便听见妇人哀痛的哭嚎，一声一声，凄厉无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