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睡美人》 第1章 仙人 清晨的日光洒在平静的湖面上。 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 如果忽略湖中央那朵巨大的、约有三人合抱的莲花苞,和那花苞上大马金刀地坐着的小少年。这本应是一幅极具诗意的画面。 柯奕也想问问谷里那个成天只知道研究奇门遁甲的臭老头,为何如此有少女心,造个固若金汤的船,居然设计成了睡莲的形状。 这么大的莲花往湖上一放,简直是把“我很有钱快来抢我啊”几个大字写在了脑门上,别人想忽略都不行。 就算这船刀枪不入,也不能上赶着找打吧。 莲花船渐渐要靠岸,柯奕看着岸上有几户人家,后面还有一片山林,拍了拍身下的花瓣。 “我去打点野味,你若是醒来可别乱跑。” 说罢也不等船停下,飞身到岸上,朝着山林走去。 出门在外既然有武力与实力,柯奕宁可自己打猎也不愿麻烦别人家,毕竟人心难测,若是染上什么麻烦事,少不了几番纠缠。他最讨厌麻烦了。 柯奕进入山林不久后,岸上的一户人家缓缓开了院门。 李宏大打着哈欠,慢慢走出院子,照例伸了个懒腰,却在看到湖面上的巨大睡莲时突然瞪大了眼。他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捂着差点扭到的腰,李宏大大声嚷嚷着跑回屋子,脸上除了惊讶,竟还有些惊喜的神色。 “老婆子!老婆子!醒醒,醒醒,别睡了!” 他使劲摇晃着床上的妇女。 “着急忙慌的干啥子哩,还不叫人睡了,赶着投胎啊!” “花!莲花!湖里的莲花!” 李宏大有些语无伦次。 “花咋啦,湖里开莲花了干你啥事,你赶紧砍柴……等等,你是说……” “对对对,就是那个大莲花!” 不多时,村子里的人都到了岸边围观,一群人看着那大船叽叽喳喳。 “菩萨显灵了!” “那位道长说的果然没错!” “仙人下凡来救我们了!” …… 虞迟在一片吵嚷声中意识逐渐回笼,缓缓睁开了眼。 他好像躺在一个略微狭小的封闭空间中,仅仅从上方漏出几缕微光来。 “唔...好吵。”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不知道无意碰到了哪个机关,周围的铜墙铁壁突然裂成一片片花瓣的形状,向外延展开来。 岸上的村民就怔怔的看着湖边那大莲花苞,如昙花般突然开始盛放,一位白衣仙人从花蕊中施施然起身。 那仙人长身玉立,一头微卷的淡金色长发缀到腰间,皮肤比常人都要白皙三分,精致的脸庞上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微挑,看过来的时候勾人又凌厉,仿佛能把人看透一样。 村里几个有些见识的年轻人疑惑地想,这似乎是异域长相。但他们来不及想太多,村民们已经一个接一个的对着那仙人跪下去,张口喊着仙人下凡等等。 虞迟刚站起来就看到一群人对着他下跪,吓得他差点又坐回去。 一群人对着他又跪又磕头的,还口口声声喊他仙人,宛如他是个救世主。 他神情恍惚,喃喃道, “我这梦真是越做越离奇了……” 柯奕拎着两只山鸡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就离开半个时辰,虞迟就成仙了? 他眼疾手快的把山鸡往身后一丢,又往前走了几步。 虞迟看到他,眼神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张口叫道, “小师兄?” 柯奕愣了愣。这个称呼自从虞迟来到谷里几个月,跟他熟悉后,就没再喊过了,因为喊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人师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柯奕七岁时被空蝉谷谷主,也就是他师父——江湖第一医师虞正收为徒弟。两年后,外出的师父捡回了浑身是血的虞迟,发现他失忆后干脆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认他为义子,为他取名虞迟,并教他医术。 从此柯奕有了一个大他六岁的师弟,他的师兄们也多了一个聪明又好看的小师弟。 后来大家才发现,虞迟不是失忆。 他第一次突然晕倒的时候还在药田里采药,把旁边的大师兄吓得镰刀砸脚了都顾不上,抱起他就往师父那里跑。他昏昏沉沉的连着睡了几天后,再醒来就忘记了自己怎么来的谷里。 这四年间,像这样的情况在他身上发生了十几次,每次他醒来后,都会丢失一些记忆,或许还会记起一些。 有时模模糊糊想起小时候的片段,但是再仔细想就想不起来了,有时醒来也会恍惚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当初那场重伤带给他的不是失忆,而是一种连师父都医不好的病。 如今听他一声“小师兄”,柯奕便知道他的记忆又回到了三年前,这三年的事情他大概都不记得了。 柯奕波澜不惊的对他点点头,扶他从船上下来。 “你刚刚去哪了?”虞迟问。 “打山鸡去了。” “山鸡呢?” “刚扔了。” 虞迟:“???”我在梦里还是你在梦里? “我怕拿着山鸡有损你仙人的形象。”柯奕睁着大眼无辜道。 虞迟:“……” 他们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村民们七嘴八舌的也说不清。 两人告诉村民他们不是什么仙人,然而解释几遍无果,站在前面的村长终于把两位“仙人”请回了家。 一群人围在村长家门口往里看,两人在桌边坐下,村长拄着拐去给他们泡茶。 柯奕拽了拽虞迟袖子,低声问道, “我们来干嘛的,真打算给他们当仙人供奉着?” 虞迟也低声沉吟道,“你不觉得事情有些怪异吗?” “哪里怪异?他们有点傻?”柯奕一脸茫然。 “……不是。你看,村长看着不过四五十岁,可他已经开始住了拐杖,我猜他腿上或许有伤。那些村民里也有几个这样的情况。” 虞迟对着门口的方向点了点下巴, “你再看这些村民,一个个面黄肌瘦,像是很久没有吃饱饭了。可此地一无大旱二无洪水,山清水秀,庄稼收成一定不错,怎会吃不饱? 再者,来的时候我们经过几个村民家,他们的屋子都盖的又大又结实,可是内里却几乎空无一物,院内无鸡鸣狗吠,屋内无瓜果存粮。” 柯奕下意识的看了一圈村长的屋子,果然没看到多少东西,这么大的屋子显得相当空旷。 他点点头,“确实很奇怪。” 虞迟又道:“一会儿你且看,村长拿来的定是好茶。” “为何?”既然都这么穷了,又哪来的好茶? 虞迟意味深长, “因为山匪喝不惯好茶。” 山匪? 柯奕一联系,终于明白过来,这村子盖得好,说明以前起码是富足的。现如今如此破败不堪,可不就是糟了劫吗。 这些村民看起来淳朴,如果是官府剥削,他们自会双手奉上,也到不了动手的地步。也就匪盗会用打砸抢这种方式强势镇压,让村长等人伤了腿。 “唉,看来是摊上麻烦了,我最讨厌麻烦了。”柯奕嘟囔着。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虞迟斜睨他一眼,“你出谷来为的不就是历练吗?” 柯奕白他一眼,“胡说!我是为了照顾你。” 虞迟一噎,迟疑道,“父亲让你照顾我?” 柯奕点头,尚未来得及多说什么,村长已经端着两盏泡好的茶出来了。 他眼神一凝,闻出这是师父常喝的碧螺春。 果然是好茶,如果是官府来搜刮,就不会单单把好茶剩下了。只有习惯了粗茶味道的山匪,才会看不上又苦又涩的好茶。 虞迟接过茶盏,道了谢。 村长走到门口,把门口的村民都遣回去,这才关了门,一回身又对着他俩跪下了。 两人连忙起身扶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虞迟心中叹道,就冲这一跪,他也不能不管这事儿, “您有什么难事,不妨先说来听听。” 经过村长一番描述,事情和虞迟的猜测一般无二。 阳平村临山靠水,原本是个富足安宁的好地方,村民们平安喜乐,心思也淳朴。 于是当村里一个姑娘在山里捡了一个受伤的男人回来后,灾难就来临了。 这位善良的姑娘把男人带回家,治好伤,村民也好吃好喝招待他。男人看到了这个村子的富足,又见识到了这些村民的单纯,很快起了贪心。 他假装对救他的姑娘一往情深,说要以身相许。还说他是隔壁镇上杨财主家的外甥,等他伤好了,就回家去求父母起聘礼,八抬大轿回来娶她。 姑娘照顾他半个月,早已对他暗生情愫,欣然同意了。 于是又过了半个月,姑娘终于等到了来娶她的男人,也等到了他的聘礼——一队身彪体壮的山匪。 村民们这才知道,男人本就是山匪中的一员,这群山匪以前在北边岐山的寨子里当土匪,打家劫舍横行霸道了好几年,但后来新皇上任开始大力剿匪,一年多就剿到了岐山。 他们在岐山是土霸王,山石道路一清二楚,东藏一下西躲一下,有时候还挖个陷阱埋个雷,跟官府打得不亦乐乎。 可是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多,他们也有些厌倦了躲躲藏藏的生活,日子渐渐过得捉襟见肘,便有人开始起了异心,私自出逃谋取其他出路。 男人就是从寨里偷了一匹马,准备另谋出路。 他连夜出山,中途还遇到了官府伏击,拼命驾马逃跑,慌不择路又进了一座山,甩掉了官兵,又遇上了野兽,马被咬死,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逃了半天,觉得到了安全的地方,便直接昏了过去。再醒来就到了姑娘家。 原本他可以留在村子里,过富裕平安的一生。可人总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他既想要富足,又想要权力。若是带领山寨来到这里,他就是个大功臣,还能当半个寨主,管着一大帮手下,往后金钱和女人,岂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山匪们本来以为他逃了,寨主想着树倒猢狲散,他是不是也该带着兄弟们另寻出路了,想着想着,不到一个月后,男人容光焕发的回来了,身上的衣服也焕然一新。 看了他身上那些好得差不多的伤口,大当家的一拍手掌,决定带弟兄们换个山头,吃好的喝好的去,还立了男人为二当家的,让他带路,他们去“娶亲”。 于是曾经富足的平阳村,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那群山匪在山上安营扎寨,每隔半月就来村里洗劫一通,已经持续一年有余,俨然成了个土皇帝。 一开始村民们也想过找几个壮汉去报官,可他们村子离县城远,还要过山,尚未走到就被发现端倪的山匪捉回来打断了腿。 “还请两位仙人救救我们村子!” 村长说着又要跪下,柯奕连忙将他扶住。 虞迟心叹,这还是个农夫与蛇的故事啊。 柯奕道,“我们真不是什么仙人,况且单凭我们两个,也打不过这群山匪。” 打不打得过另说,他师弟一挑十不在话下。但就算这样他也不想让他师弟去冒这个险,他师弟的病金贵,万一出什么意外,可不像旁人一样好过。 村长有些迟疑,虞迟见机问道, “村长为何一直坚持认为我们是仙人,你们见过仙人?还是说,有谁告诉你们我们是仙人?” 他记得刚醒时,隐约听到村民里有人提了一句“道长”。 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仙娥 村长犹豫着没有说话,眼神不由自主的乱瞟。 饶是柯奕再迟钝,也看出了村长有事瞒着他们,不由得皱了皱眉。 虞迟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用略带失望的口气道, “村长口口声声让我们救你们,为你们卖命,却连这点小事都不愿告诉我们,真是叫人心寒。” 村长神色动容,似是有些羞愧。 柯奕心想,难怪在谷里的时候,大师兄天天一口一个“小狐狸”的叫虞迟,还真是跟狐狸一样聪明又狡猾。 他不过三言两语,将区区山匪夸张成要“卖命”的事,又将村长隐瞒的事说成是“这点小事”,最后再打个感情牌,轻轻松松叫村长松了口。 村长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个跟他玩弄文字游戏的,自然没发现这话有什么问题,只觉得自己愧对仙人,加上他本就有些犹豫,干脆便将事情讲了出来。 原来在半个多月前的一天傍晚,有一个手持拂尘的道长乘船而来,想要借宿一宿,避过晚上即将到来的暴雨。 村民们见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显然不可能下雨,自是不信他。但又看他仙风道骨的,不像是什么疯子,便留他住在了村长家。 虞迟心叹,这群村民还是太过单纯,单凭外貌就随便让人留宿,难怪会招来横祸。 有易容术在,若是有心,外貌皆可随意变换,更甚者,连周身的气度都可脱胎换骨。 言归正传,当晚子时,外面果然下起了暴雨。 第二天早上暴雨刚停歇,村长带着一群村民敲响了道长的房门。 大家谁也没有想到这道长居然真有预测天机的本领,如今知道了,都急着来求道长,希望道长怜悯村民救救他们。 谁料道长打开屋门后,还没等他们开口,就直接说, “我已知晓你们的来意,可山匪人多势众,恕我爱莫能助。”说罢就要收拾包袱走人。 村长连忙带众人跪下,请他一定想想办法,救村民于水火之中。 道长无奈,只好长叹道, “也罢,我本不该擅自泄露天机……” 然后他甩了甩拂尘,边走边念到, “不教轻踏莲花去,谁识仙娥玩世来。” 待大家反应过来,那道长早已经不见身影。 对于这句诗,众人猜测纷纷,谁也不确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直到虞迟到来后,大家觉得这位仙娥说的多半就是他了。 村子一直记得道长说的“天机不可泄露”,所以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把道长的预言说给两人听,生怕泄露天机会遭天谴。 虞迟:“……” 柯奕:“……别看我,说你呢,仙娥。” 虞迟眨了眨无辜的桃花眼,又看向村长, “您看我像仙娥吗?” 仙娥指的是女仙子,他和女子可有半分相像? 柯奕倒觉得,单看这双眼波流转的桃花眼,还真是有些像。 但是从整张脸和周身气度来看,他虽然美得不似凡人,却也是棱角分明,气宇不凡,没有一丝女气。 村长连忙解释,“只是一句诗而已,仙人莫要见怪。” “不打紧,不打紧。”虞迟又问,“您可知那道长姓甚名谁?” “道长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话,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 “那您能形容一下他的相貌吗?” 村长抬手比了比,“他大约身长七尺,比您略矮半头,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方正脸,丹凤眼,双眼凹陷,塌鼻梁,颧骨突出,脸色似乎比脖颈略黄……” “一副易容之相。”柯·精通易容术·奕如是说道。 虞迟:“……” 虞迟瞪他:谁让你说出来了? 柯奕无辜眨眼:一不小心说秃噜嘴了。 “这……”村长疑惑地看向柯奕,有些不理解他的意思。 虞迟连忙转移话题,顺便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村长放心,我们医者行走江湖,定然不会见死不救,这件事我们既然遇见了,就不会不管。” 他扶住又要下跪的村长,心说这人怎么动不动就要下跪呢,无奈道, “您再跪可就折煞我们了。” 村长只好作罢。 他刚开始见这位公子面色清冷,又有仙人之姿,以为他定然是心高气傲,不屑于为他们做这些事的。 可几句话下来却发现这人是面冷心热,倒叫他有些羞愧自己以貌取人。 “山匪这件事急不来,还需从长计议。我们师兄弟二人出自医门,趁这几日先将大家的伤治好,再来解决山匪的事。”虞迟道,他刚醒来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需要休息一下。 柯奕见虞迟心意已定,也只得无奈点头。 村长一听还要给他们治伤,感动得一塌糊涂,连忙去给他们收拾了两间房,又手忙脚乱的准备做饭。 一番折腾下来,虞迟和柯奕终于可以进卧房休息。 村长的客房装备虽不多,但好在舒适,虞迟也不挑剔,他挺喜欢这种简洁的风格。 虞迟刚在床上躺下,柯奕便推门进了来,坐在桌边倒了杯茶, “你今日醒来怎么这么淡定,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虞迟以往睡上几天醒来后,若是遇见稀奇古怪的事,定会难以分清现实与梦境,总觉得自己在做梦,因此表现得也很顺其自然。 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时间长了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让自己“醒来”,比如跳湖,或者从高处跳下。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些,问就是一把辛酸泪。 这些年他和几位师兄们,不知道曾多少次辛辛苦苦地救回虞迟这个失足少年。 想到这里柯奕不免有些迁怒,这些村民实在太夸张了,叫他师弟一醒来就面对这样的场景。 若是没人发现他的异常,虞迟现如今表现得有多冷静与理智,将来发起疯来就有多骇人。 虞迟默了默,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自己大概不是在做梦,问道, “如今是哪年?” “长兴四年。” 虞迟愣了愣,看来他失去了近三年的记忆? “我们为何出谷” “出门历练。” “父亲竟然同意了?” 柯奕点点头,从梳妆台上拿了一面铜镜举到他面前,“看看你自己的相貌。” 虞迟坐起身,拿铜镜仔细照了照,喃喃道, “这妹妹我好似在哪儿见过。” 柯奕:“……” 刚才还说自己不是仙娥,现在又把自己比作林妹妹,男人心真是海底针。 哦,他自己还只是个13岁的小少年,算不上男人。 虞迟虽然没有记忆,但确实觉得这相貌眼熟。 在他现有的记忆里,他知道从前自己身体里有药物压制他的异族血脉,也知道他的相貌会在停用药物之后渐渐发生变化。 可没想到四年后他的相貌变化如此之大。 他从前是一副标准的中原人相貌,虽然很好看,但没有如今这么妖孽。 如今他脸型仍然削瘦,下巴尖尖的,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琥珀色的桃花眼一扫便勾人心魂。加上一头淡金色长发,还真像个异域妖仙。 虞迟:“……” 他木着脸,把铜镜“啪”的一下扣在床上。 虞迟:只要我不照镜子,我就没有这么妖的一张脸。 “师父说,你现在的样子,已经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出了谷没人能认识你,所以他就放心地让你出来了。”柯奕默默从他手掌下把铜镜解救出来。 “所以我这是第一次出谷?” “是。” “可我感觉我好像出谷许多次了。” 柯奕顿了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言下之意:你做梦的时候出的谷吧。 虞迟略无奈的看着柯奕这张相比9岁时明显不那么稚嫩了的脸,已经相信自己并非在梦中了。 毕竟一醒来发现已过三年,并且自己相貌还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事放谁身上谁都会觉得是在做梦。好在他接受能力强,也早已习惯这种每回醒来都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他不管面对的是梦境还是现实,都会下意识的去观察身边人与环境,绝不会让自己处在一无所知的被动条件下。 “你从前总是想着要出谷玩,可师父一直压着不让你出去。前几天师父终于松了口,让我跟你一起出谷,谁想到船刚划出来,你就睡过去了,一觉睡到今天。”柯奕叹道,“你没告诉我要去哪,我也干脆就顺着水势走,然后就走到了这里。” 虞迟揶揄道,“你随便一漂,就遇到了这么个麻烦,运气真是不错。” 柯奕孩子气的瘪了瘪嘴,虞迟捏捏他的脸蛋, “好好歇一歇,吃完午饭我们去山上采药,顺便摸一摸地形。” “好。”柯奕见他应该是清醒了,放下心来转身要走。 “等等,我的包袱呢,我换身衣服。”虞迟突然出声道。 柯奕背影一僵。 虞迟眯了眯眼,“没带?” 柯奕背对他点点头。 “那银子总带了吧?” 柯奕又是一僵。 虞迟:“……” 这是出门来化缘了? 空蝉谷已经穷得叮当响了? 虞迟无语,只好转移话题, “对了,那艘……睡莲一样的船是怎么一回事?” 柯奕这下来了精神,连忙转身告状, “姓姜的老头给你造的,固若金汤,喜欢吗?” “姜师叔……给我造睡莲?” 给他一个常常一睡不醒的人造睡莲,这暗示意味很明显了。 虞正曾交待大家不要刺、激虞迟,不能让他情绪激动,否则容易使他陷入昏迷。 虞迟也因此常年保持着一张面瘫脸,常人很难分辨出他的情绪。 柯奕不知道他生没生气,看他起身就赶紧拦在他身前, “师弟,淡定,千万别生气,别激动,冷静!” 虞迟:“……” 他不过是想倒杯茶。 这小屁孩是不是戏有点多? 能不能像他一样成熟点? 柯奕见他不说话,又劝道, “回去师兄给你报仇,帮你拔他胡子。 ” 虞迟眼神一亮,“一言为定!” 两个三岁小朋友瞬间达成一致。 还拉了个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高人 虞迟茫然环顾四周,眼前恍惚,天上下着瓢泼大雨。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是一双嫩乎乎的小手,上面还有几道擦伤。 这不是他的手…… 不,这是他的手。 他是谁来着? 对了,他是阿迟。今年三岁。 他蹲在池塘里的假山顶上,身上满是磕磕碰碰的伤,眺望四周,皆是豪华又雅致的亭台楼阁,却不见一个人影。 他默默低头,看着四周的池塘,有几朵荷花盛放,又被雨打得有点蔫。 一条红色的小鲤鱼游过来,撞到了假山石上,它换了个方向游,又撞到了假山上。 它似是迷了路,又似是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里,找不到出路。 他浑身都淋透了,但是一点也不觉得冷。 假山很高,池塘里的水很浅,他不由自主的想,如果他掉下去,一定会摔得皮开肉绽。 假山壁很滑,他的小胳膊小腿肯定是爬不下去,但他不着急。 他总觉得定会有那么一个人,踏过风雨,伸出温暖的双手,把他稳稳接住。 于是他安静的蹲在上面,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很久,腿都酸了,脚也麻了。 周围还是空无一人,好像这世界本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腿没有知觉,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掉下去的。 没有人来接住他。 * 虞迟睁开眼,柯奕正站在床边关切的看着他。 “你怎么样,做噩梦了?” 虞迟还没有缓过来,脑袋里一片空白,他躺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们这是在阳平村的第二天,昨天下午去山上采了药,摸清了山上的地形和山匪的大致人数。 回来后给村民们配了药方熬了药,帮他们正了骨。 柯奕见他不说话,从脸盆里拿出毛巾拧干后递给他, “擦一擦你额头上的汗,起来漱口吃早饭吧。” “多谢。”虞迟接过毛巾,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做什么梦了?”柯奕问。 虞迟愣了愣,茫然地摇摇头,“不记得了。” 柯奕点点头,显然已经对这个回答见怪不怪了。 他并不是八卦,只是大家总是希望从虞迟的梦里,找到与他的病症相关的蛛丝马迹,因为他们觉得他的病或许与心理因素有关,而梦总会最直观的反映一个人的心理弱点。 吃过早饭,虞迟拿了背篓,又从柯奕那里拿了自己的剑。 他边往山上走边说,“我觉得这群山匪这么可恶,单是打他们一顿不够解气。” 柯奕心说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又听虞迟说,“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也尝尝天天被打劫,担惊受怕的滋味。” 他怎么觉得今早的师弟多了一股戾气? * 包昆还在床上抱着被子做着他的皇帝梦,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了。 “大当家的,不好啦!有两个人打上来了,说要找二当家的算账。” 包昆不耐烦地起床打开门, “嚷嚷什么,打上来了就把他们打回去,就两个人你们还解决不了?滚一边去,别来烦老子睡觉。” 说罢就要把门关上。 外面那人尚未来得及解释,一把刀柄拍在了他后颈上。 包昆看着面前人突然倒下去,一瞬间放大瞳孔,迅速向后倒退。 然而抬头发现,面前并没有任何人。 他惊魂未定的站稳,却又突然听见低沉的笑声在身后响起。 他尚未来得及回头,就觉得后颈一痛,没了知觉。 * 包昆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刀口。 他向来觉得自己长相俊朗,特别爱惜这张脸,可如今添了一道伤口,将一张俊俏的面孔变得狰狞了。不过倒是真有几分符合了山大王的形象。 几个手下身上带着各种各样的伤来到他床前。 他把铜镜砸在几人身上,压抑着怒气问, “人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站出来说, “大当家的,那两个人太强了,我们一群人全都受了伤,也没抓到他们。” 包昆脸色阴沉,“他们把尹图抓走了?” 尹图就是二当家的,也就是被阳平村救了而又恩将仇报的那个男人。 他记得手下来报说的是那两人要找尹图算账。 “没有,其中一人把弟兄们打伤,又剃了二当家的头发。然后……然后另一个人把我们的存粮和金库搬走了一小部分,就跑了。” 包昆一把将手边的药瓶摔碎,吼道, “去!把尹图给我带来!” “是!” * 虞迟和柯奕在半山腰会合,他掂了掂柯奕背上的两个背篓,一个装满粮食,另一个装满金银珠宝。他把重的那个背在自己身上。 柯奕一脸兴奋,“好久没活动手脚了,今天真爽。你是没看见,他们这些年不知道搜刮了多少人家,那小金库金灿灿的,粮仓也满满当当,我拿的这些简直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虞迟没有接话,柯奕便又问道, “你为什么不把那尹图打一顿解解气?” 虞迟拍拍他的小脑袋,揽住他肩膀,嗓音低沉而有磁性, “哥哥来教你,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钝刀子割肉,不让你死,却让你生不如死;而报复一伙人,就要从内部瓦解他们,让他们自相残杀。” 柯奕装模作样甩了甩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说话,装什么大尾巴狼。” 虞迟松开他肩膀,“……你好无趣,我不和你说了。” 柯奕见他委屈巴巴的,无奈道,“好好好,我错了,师弟你以后说什么我都配合,你继续说好不好,我超想知道的。” 虞迟轻声“哼”了一下,继续说, “你想想,我们打着找尹图算账的旗号上山,结果山寨里所有人都被打了,只有尹图还好好的。那大当家的被砍了一刀正在气头上,找不到罪魁祸首,最后会是谁遭殃?” 柯奕恍然大悟,竖了大拇指,“这招用的狠。”果然是只狐狸。 虞迟眯了眯眼,“我怎么觉得你在心里骂我呢?” “没有,怎么可能。”柯奕心虚的转移话题,“那我们明天还来吗?我都等不及了。” “自然,不把他们搬空怎么对得起他们这么久的剥削。” 柯奕暗暗松了口气,他师弟真是太敏锐了,那双眼睛能把人看透似的,叫人一见惊艳,二见惊心。 * 县令府的大门徐徐打开,门口的衙役走出来,见怪不怪的把门外五花大绑的人抬进去。 门口的百姓也只是看一眼就不感兴趣的经过。 毕竟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半个多月了,每天早上县令府门口都会有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扔在地上,嘴里还被堵住了,不让他发出声音。 县令觉得这送人的人甚是贴心,至少没有一大早就把他们吵醒。 百姓们最初那几天还会围观一下,好奇的指指点点,作为一种谈资。 现如今已经视若无睹了。 害,人家高人都不露面的,光看这些丑不拉几的大螃蟹有啥意思。 只有县令崔嘉良知道,这些被送来的人,都是北边山头上山寨里的,平时没少跟县令府来往。 一年前这群山匪刚来的时候,就和县令府打过招呼,县令看他们人多势众,心知他府上这些人连人家半个山头都打不过,自然不敢管。 好在他们也只是抢下面几个村子,只要不把手往他这里伸,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近听说山寨里天天都有两个高手去打劫,顺带还把他们人也打一顿,半个月下来粮食和金子都不剩多少了,人也全部伤的伤、残的残。 据说还闹起了内乱,大当家和二当家都打起来了,谁也没手下留情,一个断了腿,一个肚子上挨了两刀,俩人现在都在床上躺尸,山寨里乱成了一团。 县令把送来的这些人关在了大牢里,明白那两位高人给他送人的同时,也是在给他提个醒。 他不能再这么龟缩下去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可以趁机将那群山匪一网打尽。两位高人做好事不留名,最后功劳全是他县令府的,这等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县令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挥挥手调集人马去山上剿匪了。 * 这边两位“高人”送完了人,照常逛起了市集。 虞迟穿了一件白色的斗篷,遮住了淡金色的长发和过于惊艳的脸。 县里的市集上新奇的东西很多,两人都是没怎么出来过的人,来到这里左看看右看看,玩的不亦乐乎。 柯奕挑挑拣拣,拿了一块琥珀色的玉石,对虞迟道, “你看这石头的颜色和你的眼睛像不像?” 摊主听了,好奇地去看虞迟的眼睛。 虞迟连忙低头,用帽檐遮住脸,扔给摊主几块银子,拽着柯奕走了。 柯奕还在自顾自说道,“回去让师父给你做成玉佩。” “空蝉谷缺你这么一块石头?” “话不能这么说,你看这石头多配你,何况这可是我——你师兄给你买的,无价之宝好不好!别人想要我给他买我还不给呢。” 虞迟抿嘴轻笑了一下,“好,多谢小师兄。可是小师兄,这块玉石好像是我付的钱。” 柯奕走在他旁边,没有发现他常年面瘫的师弟居然笑了,还在自顾自还嘴。 然而迎面驶来一辆奢华的马车带起的微风,掀起了虞迟的帽檐,也掀起了马车的窗帘。 “停车!”一声急切而兴奋的少年音从马车里响起。 马车应声而停,一个穿金戴银的小少爷从马车上下来,见刚刚那个惊鸿一瞥的人还在往前走,连忙追上去要抓他肩膀。 “站住!” 虞迟一个下腰,躲过后面伸来的手,又一个转身,剑直接出鞘架在了那人脖子上。 整个过程不过一瞬,那小少爷尚未反应过来,被这架势硬生生吓得定在了原地。 小少爷的几个护卫站在他身后,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只能等主子命令。 这边动静这么大,大街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刚才下腰时,虞迟的帽子直接落了下去,露出了那头淡金色头发和精致的脸庞,还有那双勾人的琥珀色桃花眼。 大家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都看得呆住了。 直到一个男人惊恐地喊道,“妖、妖怪!” 大街上突然乱了起来,许多人被这句话吓得直接往家跑。 柯奕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场景。 难怪他师弟说什么也要穿斗篷,他们谷里的人看习惯了倒也不觉得那么惊艳,可没想到外面的人居然这么大反应,原来他师弟长着这么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半个月前你还是仙人,现在居然就落草为妖了,这差距也太大了吧。”柯奕感叹道。 虞迟:“……” 他就不能是个人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故梦 小少爷从来没被人拿剑指着过,又见面前这两人只自顾自说话,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一怒之下就要拿手把脖子上的剑拍开。 虞迟一直注意着他,见状连忙把剑挪开,怕他这么一拍手都要被砍断了。 这位少爷脚步虚浮,没有一点武功底子,并且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他刚刚的举动只是下意识的自卫,并不想伤到少年。 小少爷倒是很得意,以为虞迟把剑拿开是怕了他,于是对身后的护卫吩咐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带回府,这美人小爷我要定了。” 虞迟:“……” 柯奕:“噗!” 小少爷瞪着柯奕,“你笑什么,告诉你,不要多管闲事,本少爷还可以放你一马,给你点银子自己过日子去。” 柯奕忍笑,“多谢少爷。” 周围一些没有跑回家的人看着这场景,纷纷替虞迟惋惜。 这小少爷是县里元大老爷元建树的小儿子元天鹤,宠得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看见好看的少男少女就不管不顾当街抢人,然后给那人的家人留点银子,他们的家人就偃旗息鼓,不再嚷嚷着要人了。 虽说元大老爷家是当地富豪,可这么多人被抢回府,伺候一个跋扈的半大少年,想必也没有多么好过。 几个护卫一拥而上,虞迟不愿无故伤人,但也不会被人抢到头上来了还坐以待毙。 他游刃有余的在护卫当中穿梭,打一下这个人的头,踢一下那个人的腿,踩一下这个人的脚,剑始终没出过鞘。 动作流畅优美,自成章法,看起来像是某种自创的剑法。 * 街道上又一辆古朴而雅致的马车缓缓驶来。 护卫景玚张望了一下前面的动、乱,对车内道, “爷,好像是有人在当街抢人。”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边,柔软的木榻上,顾兮远一身玄色锦袍松松垮垮,镶着精密而大气的金边刺绣,他单手撑着头靠在榻上,黑发慵懒的垂下,五官线条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睫毛挺翘根根分明。 他缓缓睁开眼,锐利而深邃的目光里没有半点情绪。 “不必管。” “是。” 马车没有丝毫停顿的穿过热闹的人群。 顾兮远没有丝毫感情的目光无意间扫向窗外,目光穿过人群,倏然顿住。 “停车!” 马车里传来低沉的声音,景玚一脸莫名的停车,觉得自家王爷的声音好像不大对劲。 顾兮远跳下车,站在马车边,俊美的形象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他自己却毫无所觉,只紧紧盯着那一身白袍的异域美人。 景玚问道,“爷,怎么了,这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顾兮远似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那身白袍在一群黑衣护卫里面过于显眼,金发金眼的异域长相也很是摄人眼球,还有那穿梭在人群中熟悉的身法。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的符合,他这些年按照这些条件找了无数的人,却没有一个完全相符。 没有一个人是他。 他贪婪地看着那道身影。 他觉得眼前的场景好像一场梦。 一场让人再也不愿醒来的梦。 * 虞迟玩闹似的转几圈,把这些护卫打趴下了,偏偏身上还找不出伤在哪。 小少爷被吓得连连后退,虞迟却看也没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直直对上从刚刚起就紧紧盯着他的炙热眼神。 那眼神里似乎夹杂着许多情绪,有怀念,有喜悦,有悲伤,有不可置信。 再多的情绪他就看不出来了。 虞迟还有心情腹诽,觉得这人莫名像个望夫石。 但是他的病就没这么淡定了,他直直倒了下去。 临失去意识之前,他好像还看到了那人焦急又惊恐的眼神。 * 虞迟又回到了假山上。 他还是那副三岁的小模样,这场景很熟悉。 这次他不想再等了,干脆直接倒了下去。 没有疼痛,也没有梦醒。 他终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然后那个怀抱被他砸得摔倒在了池塘里,手上还紧紧抱着他,半点没让他伤到。 那是一个九岁大的很帅气的小哥哥,他身上穿着青色的锦袍,气质卓然,眉眼温润,即使被砸得摔倒了也没有动怒。 岸上一个小太监惊呼着“三殿下”,于是小阿迟知道了这是他三哥哥。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三哥哥,三哥哥也是第一次见到他。 顾兮远轻轻抱着他,把他放到岸上,自己也跳到岸上甩甩身上的水,一边被小太监揉着摔得酸痛的肩膀,一边柔声问他, “你是哪来的小孩儿,为什么一个人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小阿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顾兮远被他看得莫名,又问, “你叫什么,多大了?” 小阿迟还是不说话,倒是一旁的太监似是想起什么,凑到他耳边, “殿下,这是柔妃娘娘宫里的九殿下,今年三岁。” “就是那个因为身体不好没怎么露过面的九弟?”顾兮远这下想起来了,笑着道,“倒是有些可爱,不过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身边也没个宫人看着?” 小太监找人去叫了柔妃宫里的人,顾兮远则带着小阿迟先回了自己宫。 三殿下为先皇后所生,在先皇后逝去后寄养于五皇子的母妃静妃膝下,平时也有自己的宫殿。 顾兮远让宫人给小阿迟擦了身子,换了身衣裳,又帮他拿了个兔子形状的小手炉暖身子。 不管他说什么,小阿迟始终没开过口,只是总喜欢看着他。 没过一会儿,水华宫的大宫女来接小阿迟。 水华宫就是柔妃娘娘所住的地方。 三殿下抱着梳洗过后精雕玉琢般的小殿下,小殿下手里抱着兔子形状的小手炉,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叫人喜欢。 然而大宫女沉着脸色,见到三殿下后才缓过来,谢过他就要抱走小阿迟,却发现他紧紧拽着三殿下的衣襟,小脸上的表情异常坚持。 三殿下再聪慧也不过才九岁,只以为九弟弟是喜欢他,舍不得他,于是轻声哄着他,让他先回宫去,回头有空去陪他玩。 小阿迟终于松了手,脸上依旧木木的没什么表情,三殿下没发现什么异常,目送着大宫女抱走他。 他被大宫女抱在怀里,小脸从她肩膀上露出来,依旧盯着后面的顾兮远看,直到出了宫门,看不见人影。 顾兮远笑了笑,只觉得今天的雾气有点重。 大宫女一路上沉着脸没有说话,小阿迟也安安静静没有动,直到看到了守在宫门口的柔妃,才下意识的挣了挣。 柔妃一脸温柔地接过小阿迟,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声道, “怎么一个人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了,要不是三殿下经过,母妃就要失去你了。下次可别再自己偷偷跑出去了。” 小阿迟一双大眼睛望着她,没有任何反应,她也不在意,就抱着他进屋了。 宫墙外躲着偷听的小脑袋这才放心地收回去,正是刚刚三殿下身边的小太监。 柔妃一进屋就把小阿迟交给大宫女抱着,自己走到床边侧躺下,冷着脸看着他, “你倒是幸运,这都摔不死你,还能和三殿下结缘。” 过了半晌又一脸哀戚,“阿迟,母妃求你了,放过母妃吧。” 虞迟不知道她要他放过什么,只觉得这女人或许得了什么癔症。 他想让这女人不要叫他“阿迟”,这名字从她嘴里叫出来,他只觉得分外恶心。 可他开不了口,他像一个旁观者,在小阿迟的身体里看着这一切。 他不记得前尘过往,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只知道自己是小阿迟,却有着与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思想。 * 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 此时他正抱着小手炉蹲在三殿下宫外的灌木丛里。 卯时未到,宫门打开,三殿下踱着步子迈出。 小阿迟想站起来,可惜腿麻了,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顾兮远注意到灌木丛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小心翼翼地迈步过去,拨开树叶,就看见昨日刚收拾的精雕玉琢的九弟,小脸蛋又变成了一副脏兮兮的模样,蹲在草丛里一脸憋屈,像一只小花猫。 他轻声笑了笑,把小脏猫小心地抱出来,问他, “你怎么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小花猫摇头不说话。 顾兮远也没指望他回答,只说道, “三哥要去尚书房读书,你先回去好不好?不要到处乱跑了,等三哥下了学就去找你玩。” 小花猫还是摇头,拽着他的衣摆。 顾兮远走一步,他走两步,顾兮远走两步,他跟着踉踉跄跄走四步。 顾兮远无奈的抱起他,拿手绢给他擦擦脸,小花猫就变成了干净可爱的小白猫。 他猜这小猫跑出来肯定没有跟柔妃娘娘说,于是找了个小太监去水华宫说了一声,又给小猫喂了点早饭,就抱着他去尚书房了。 尚书房的几位皇子与伴读,见三皇子破天荒的抱了一个可爱又漂亮的小孩儿,都好奇地围过来。 五皇子挤到中间,一脸兴奋, “三哥,这是你新找的伴读吗?他好可爱,就是有点小啊。” 三皇子的伴读是礼部尚书的小儿子景玚,从小不爱文偏爱武,成天一有机会就翘课,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一来就听见五皇子要把自己换掉,别提多兴奋了。 顾兮迟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 “想得美,你还是好好跟着我读书吧,省的你娘又拿擀面杖追着你打。” 又对五皇子道,“这是你九弟弟,昨天刚从假山上抱下来的,今天就赖上我不走了。” 语气里全是无奈的宠溺,把几位皇子气得牙痒痒。 随便一抱就收获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弟弟的青睐,他们怎么没这种好运气。 他们都听说过这位九弟弟,是父皇最小的儿子,一生下来身体就弱,一直没怎么出来见过人,大家都没见过他。 四年前皇帝突然立了十五岁的大皇子为太子,代表着夺嫡之争就此展开序幕。可谁知这时柔妃居然被查出怀孕两个月了。 皇帝喜爱柔妃,自然也喜爱她的孩子。他不想让他最后一个孩子尚未出生就卷进夺嫡的漩涡里,于是给他取名为“迟”,暗示他生得迟了,也代表着他自此无缘皇位。 所以他平平安安的降生了,加上早产身体弱,几位后妃与皇子也从未在意过他。 至于为什么是最后一个孩子,这事儿除了皇帝本人,也就只有找人伤了皇帝子孙根的柔妃知道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弟控 因为虞迟生来与皇位无缘,所以尚书房的人不管有没有野心,都很喜欢九殿下这个小可爱。 他们都想要一个这么单纯无害的弟弟。 可惜小殿下只围着三殿下转,三殿下走哪他跟到哪,别人逗他他理都不理。 有几个人还在坚持不懈,想要小阿迟理一理他们。 “小殿下为什么都不说话?”景玚好奇的问。 顾兮远摸摸小阿迟的脑袋,“可能是怕生,你们别吓到他了。” “他该不是不会说话吧?”景玚又问。 “瞎说什么。”一个伴读嗔道,“我听宫女说,九殿下生来就不太爱说话。” 五皇子惊奇道,“哎,你们看,他的眼睛颜色比我们的都淡,头发颜色也有点浅。” 景玚连忙举手,“这题我会!据说小殿下早产,生来体弱。我娘说瞳色和发色浅是营养不良,小殿下肯定也是因为体弱才这样的。” 虞迟心里有些好笑,这位景公子可太会了。 他还没来得及紧张,这尴尬的问题就被景玚的胡扯一笔带过了。 * 上课时,小阿迟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少傅也就没有多管。 他端端正正坐在顾兮远身边,小小的脑袋刚刚够到桌面,顾兮远给他身前横了一条胳膊,防止他撞到头。 没过半晌,他就在少傅的讲课声中昏昏欲睡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 后面的几个人看得蠢蠢欲动,都想把小可爱抱进怀里哄睡觉。 然而顾兮远一个眼疾手快,把小阿迟搂进了自己怀里。 几位兄长两眼冒绿光,盯着顾兮远不放。 太可恶了,一个人霸占着弟弟! 连睡觉都不放过! 少傅清了清嗓子,一群人立马坐得目不斜视,只有顾兮远不惧少傅,自顾自给小阿迟顺毛。没一会儿小阿迟就在他怀里睡得香喷喷,还轻轻打着小呼噜,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少傅摇了摇头,也没管他。 中午下了学,顾兮远又抱着他回宫吃午饭。 几位哥哥恋恋不舍的各自回宫,走得那叫一个一步三回头。 小阿迟睡得香了,胃口也好了不少,被顾兮远喂得多吃了一小碗饭,小肚子圆滚滚的,躺在他三哥腿上给揉肚子,揉着揉着又睡着了。 顾兮远宠溺的笑笑,抱着他一起去床上睡午觉。 下午顾兮远准时醒来,将小阿迟也叫醒,带着他去逛御花园。 小阿迟还没清醒,迷迷瞪瞪跟在他身后,没一会儿就撞上了一个小宫女。 顾兮远只得把他又抱起来,给他拿沾了水的手帕擦擦脸。 他被冷得一个激灵,终于清醒了过来。 还打了个喷嚏。 顾兮远连忙心疼地抱抱他,揉揉他软乎乎的小脸蛋,连连柔声给他道歉。 “哥哥错了,阿迟还冷不冷?” 小阿迟看着他半晌,突然弯了弯眉眼。 顾兮远看得一愣,只听他用甜甜的小奶音叫了一声, “哥、哥。” 顾兮远傻了一样,只觉得受到了会心一击。 他夸张的捂着心口,惊喜道, “你刚刚叫我什么?阿迟再叫一遍。” 小阿迟又不说话了,把小脑袋埋在他三哥怀里装鹌鹑。 他三哥还在坚持不懈的低头哄他, “好阿迟,再叫一声,哥哥刚才没听清。” “阿迟,叫哥哥,哥——哥。” “哥——哥,阿迟,叫一声。” 虞迟心说这人怎么叫他一声他就成了傻子一样,真烦人。 此时他还不知道,他成功把顾兮远变成了一个弟控。 以后这种烦人的日子还多着呢。 可惜他觉得烦,小阿迟却不觉得烦。 甚至还在他三哥的挠痒痒攻势下咯咯笑,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喘不上气来。 温馨快乐的一幕感染得周围的宫人也不自觉面上带了笑。 直到柔妃的大宫女冷着脸到来,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 “三殿下,奴婢来接小殿下回宫,娘娘给小殿下熬了调理身子的药,得趁热回去喝。” 奶声奶气的笑声戛然而止。 小阿迟看到她,又恢复了以往漠然不动的神情,只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她。 大宫女受不了他这样单纯无害的眼神,只得别过眼去不看他。 顾兮迟觉得这两人的反应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可他又说不出哪里怪,小太监从柔妃那里也没打听出什么来。 他只好依依不舍的把小阿迟交给大宫女,还哄道, “阿迟乖,先回去乖乖喝药,明天哥哥再陪你玩。” 小阿迟这次倒是乖,顺从地被大宫女抱走。 顾兮远心都碎了,这小混淡昨天还舍不得他,拽着他不走,今天就这么松手了? 然而他一抬眼,就看见小混淡像昨天一样,越过大宫女的肩膀不舍地望着他。 三殿下的玻璃心一下子恢复如初,灿烂的笑着对他挥手告别。 虞迟心说这人还真是个傻子,给他颗甜枣他就能笑得这么灿烂。 有点可怜。 回到水华宫他就发现他错了,可怜的是他自己。 柔妃熬的药实在太苦,他还奇怪他为什么能有味觉。 还好一个月只喝两次。 小阿迟也被苦得皱起了小脸,终于不再只有那一副木木的神情。 柔妃看到也笑了,她说, “怎么没苦死你。” 虞迟:“……”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不给他吃蜜饯就算了。 喝个药也要咒他。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想什么都是消极的。 心情好了,连苦中作乐都会。 比如这会儿,看柔妃都不觉得那么面目可憎了。 只觉得这女人得了疯病似的,怪有意思的。 等等,他为什么心情好? 就因为那个喊声“哥哥”就乐得开花的傻子? 他一定是被小阿迟这个小傻子给感染了。 * 后面半个多月,小阿迟每天一大早都跑到三殿下宫门口,三殿下的宫人也习惯了,看他来了直接把他抱进殿内。 顾兮远就和他一起吃早膳,然后带他去尚书房读书。中午带他回宫吃饭睡觉,下午带他逛花园摘果子放风筝玩捉迷藏。 还日常享受几位皇子和伴读嫉妒的眼神。 毕竟小阿迟从来不理别人,只让他抱。 尤其有一次大家发现,从来不开口的小阿迟居然叫了顾兮远一声“哥哥”。 还对着他笑! 这下大家不乐意了,纷纷较着劲的要博得小阿迟的注意力。 可别人不管怎么逗他,他都屹然不动。 有时候逗得狠了,他就会把小脑袋埋进他三哥怀里,然后他三哥就一副护小鸡崽的模样, “阿迟害羞了,你们不要欺负他。” 众人:“……” 谁欺负他了?不要血口喷人啊!他们宠他还来不及呢。 他们算是看清了,这兄弟俩啊,一个一个都双标得很。 就他俩是亲兄弟,别人都是外人。 呵,好得很,他们一点都不酸。 * 这天一大早,外面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尚书房是不用去了。 顾兮远特地到宫门口看了看,问宫人有没有看到小阿迟来。 宫人都回答没看到。 顾兮远想他许是因为大雨没能出门。 但是心里总有点失望。 然后他又想,小阿迟天天来找他,他也可以主动去找小阿迟嘛。 于是他叫来小太监,和他一起去柔妃娘娘那里。 小太监和几个宫女连声劝他, “殿下,这么大雨实在是危险,不如等雨停了咱们再去。” “是啊,殿下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雨势没有丝毫要减小的样子,愈下愈大。 一道闪电将天空照的骤亮,紧接着一声惊雷炸响。 顾兮远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干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自己打了伞就往外走,一出门就被迎面泼了一身雨水。 小太监和宫女在后面追着他,他也不停步,反而越走越快。 * 虞迟发现自己这个不合身的灵魂终于出窍了。 他飘在半空中,下面是被大雨淹到与岸边齐平的池塘。 小阿迟趴在水里,双手双脚毫无章法的用力扑腾着,却没有任何作用。 现在池塘里的水对他来说太深了,他小小的身子沉下去,根本够不到水面。 虞迟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像是那天池塘里的小鲤鱼,不论怎样努力,都游不出这一方天地。 这个池塘是从柔妃到三殿下那里的必经之路,今天他若死在这里,不论谁都会认为他是在去找他三哥的路上失足滑进水里的。 顾兮远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众皇子厌恶的对象,他也会一辈子活在自责里。 虞迟想,这可真是一箭双雕,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 顾兮远越走越觉得心底发沉。 他加快步子,模模糊糊似是看到了柔妃身边大宫女的身影。 这么大雨天,她没有打伞,慌慌张张从池塘那边走出来,快步往回宫的方向跑。 顾兮远觉得不对劲,她这样子似乎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小阿迟时,他蹲在假山上面色平静地往下跳,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顾兮远面色一变,扔了伞快步往池塘跑。 难怪他觉得不对劲。 这个宫女来接小阿迟时,从来都是沉着脸色,也从未和小阿迟说过话,甚至还不敢和小阿迟对视。 一个小孩子的目光那么单纯清澈,如果不是做了亏心事,怎会不敢看他。 可笑他居然现在才发觉不对劲。 他到池塘边时,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水里,安安静静的,连泡泡都没吐。 顾兮远眼前一黑,连磕带摔跳进水里。 走到阿迟身边的这几步极为艰难,像是走了几个春夏秋冬。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温柔地将小花猫抱出来。 小花猫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他安静又可爱,很少喵喵叫,每次叫一声都要让哥哥们高兴好半天。 现在他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怎么就这么懒。 远处的回廊,大宫女躲在石柱后面,默默看着这一幕。 小太监终于追上三殿下,见到这场面吓得扔了伞跑过来,也不顾犯不犯上了,连忙用手测鼻息又测心跳,晃着顾兮远喊, “殿下,小殿下还有气!快把他放到岸上,把水挤出来!” 顾兮远如梦初醒。 虞迟简直没眼看。 把一个溺水的人放在雨中抢救,是想呛死他还是呛死他? 他还是个孩子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兔子 柯奕端着粥走进屋子里,就发现虞迟已经醒来,正靠坐在床上发呆。 而这些日子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顾兮远不见人影。 虞迟见到柯奕,终于有了点真实感。 “小柯,这里是哪啊?” 柯奕:“……” 又来了又来了,每次一恢复记忆就叫他小柯,听起来跟狗名字一样。 柯奕没有回答他,而是先问道, “你还记得多少?” “唔……近两年的吧。” “两年前大师兄带你看新型火、药?” “然后他把姜师叔器械室炸了。”虞迟笃定道。 柯奕:“……”那不是你炸的吗。 “去年你在药田里捡到一只小兔子……” “然后呢?” “被姜师叔烧来吃了。” “……”虞迟脸色一黑。 “三师兄曾拿藤蔓给你绕了个秋千。” “这我记得,第二天就被你坐断了。” “你还追着我打了一顿呢!” “我那是和你切磋武艺,你敢说你后来不是飞速进步?” “……”那不是为了能打过你吗! “可还记得出谷后的事情?” “记得,平阳村。” “……是阳平村。”柯奕纠正道。 虞迟没什么感情的点头。 柯奕有点不放心,又问他, “我叫什么?” “柯小狗?” “……” 行叭,错乱就错乱吧。 “你还记得你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虞迟努力想了想,有些头晕, “有个小屁孩要把我抢回去,然后我打了一架?” “之后呢?你看到了什么?” “之后?”虞迟一脸茫然。 “你为什么会晕倒?”柯奕紧张地盯着他。 虞迟迟疑道,“大概是……累晕了?” 柯奕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提一口气。 打了一帮山匪都半点不喘的虞迟,怎么可能打几个护卫就累晕。 他知道虞迟是在看到顾兮远后晕倒的。 能让虞迟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情绪剧烈波动导致昏睡,定是从前对他极为重要的人。 再加上这几天里顾兮远对虞迟的紧张程度,无时无刻不守在他身边。 柯奕能看得出来这两人从前关系匪浅。 若是他还记得晕倒前见过的人,柯奕或许会让他见一见顾兮远。 可他不记得。这种情况下让他再见到顾兮远,连续两次情绪波动,就不单单是睡上几天这么简单了。 他不能赌,虞迟的病也赌不起。 出谷前师父再三对他强调,绝对不能让虞迟和从前的人接触,尤其这位瑞王。 顾兮远虽然没有透露过真实身份,但师父给他看过瑞王的画像。 师父一直都知道虞迟从前的身份,这一点大家都猜到了。 在发现他失忆后就认他为义子,甚至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怎么看都像是急于帮他摆脱他以前的身份。 然而柯奕没想到师父会在出谷前将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他,虽然未知全貌,但也猜得到虞迟从前是皇家子弟。 难怪他一直以来气质出众,举止优雅,穿什么都能穿出一身贵气。这些都是从小培养刻在骨子里的。 虞迟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把他从思绪里面拉出来, “我刚醒来时好像看到有一道人影……” “你看错了,没有人,只有我。”柯奕连忙打断他。 虞迟:“……”你心虚得太明显了小朋友。 柯奕不愿说,虞迟也不拆穿他,转移话题道, “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里,客栈可没这么奢华。” “没错,你被那个想要抢你回府的小屁孩抢回府了,他是县里的首富元大老爷的小儿子,我胳膊拧不过人家大腿,就连带你一起被抓回来了。” 其实是在虞迟晕倒后,顾兮远心急火燎,知道元天鹤是这里的首富,家又离得近后,便拿着剑威胁他带他们回府请最好的大夫治病。 可怜的小少爷元天鹤一天被人拿剑威胁两次,吓得欲哭无泪,只能带着他们回府。 有柯奕这个第一圣手的弟子在,倒也不用请什么大夫。 至于如何让他们一直住在府里,还不被元大老爷报复,瑞王爷的身份摆在这里,谅他们也不敢声张。 虞迟显然不信他的胡说八道,了然道, “你是不是拿刀威胁人家了?” 柯奕胡乱点头。 虞迟也算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主人公不是他。 虞迟竖大拇指,“干得漂亮。” 他说话的间隙已经把粥喝完,此时把碗放下就要出去。 柯奕紧张地起身,“你要去哪?” 虞迟被他问得莫名,“……出去透透气?” 柯奕怕他出去会看到顾兮远,连忙拦住他,“你看你还穿着里衣,这样出去成何体统?先别动,我去给你拿件外衣穿。”说着就端着碗出去了。 虞迟看他着急忙慌的出去,默了默,走到一旁的衣柜前,一打开,满柜都是合身的外衣。 * 柯奕在回廊处一拐弯,就看到了木头一样站在那里的顾兮远。 他叹了口气,“你也听到了,他根本不记得你。” 顾兮远抿唇点点头。 这几日顾兮远找过他几次,他没有把虞迟的病情详细告诉他,只说他常常会睡很久,以前的事都忘了,情绪不能受刺激。 顾兮远多聪明的人,他在外面偷听一段两人的对话,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以前的事都忘了,之后的事怕是也不记得多少。 这里的“之前”和“之后”自然是以虞迟来到空蝉谷为界,两人都心知肚明。 柯奕没有说他们的来处,顾兮远也猜到了。 以阿迟如今的病情来看,他当初一定伤得很重。有把濒死之人救回来这样妙手回春的医术,还能极好的隐藏阿迟的身份,加上柯奕说不用请大夫、他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这样的自信。除了当初那位第一圣手,空蝉谷谷主虞正,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柯奕看他沉默不语,心中为他难过,但也只能狠心道, “所以你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了,他看不得你这张脸。” 顾兮远还是只点点头,也不说话,整个人看起来又颓又丧。 柯奕不忍的别过头,绕过他走了。 然而他以为的乖巧可怜的瑞王爷,是能教出虞迟这样的小狐狸的人,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瑞王爷等他走了,抬手一招, “景玚,给我弄张易容,帅一点。” * 元大老爷元建树听说虞迟醒了,连忙让下人备了一桌酒席,说是替小儿子给几位贵客赔罪。 虞迟和柯奕来得稍晚,元家众人已经落座,席上还空着几个座位。 虞迟多了近两年的记忆,面对外人性子更冷了一些,随便和元家主寒暄几句便不再说话,柯奕也不是话多的人,席上的气氛一时间相当尴尬。 过了半晌,易容后的顾兮远和景玚姗姗来迟。 柯奕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元家几人也是满脸疑惑,但不敢多言。 虞迟面色古怪,趁顾兮远和元建树寒暄,悄悄问柯奕, “你看这人有没有可能是之前平阳村装神弄鬼的道士?” 柯奕纠正,“阳平村。” “哦,抱歉。虽然他与村长描述的相貌和年龄不相符,但都易容了,那张皮可以换的嘛。” 柯奕心说那道士不大可能是瑞王,然而面上还是点头,“是是是。” “一般对自己相貌不自信的人才会把自己易容的这么好看,我猜他原本相貌或许很丑。” 柯奕胡乱点头,“是是是。” “看他这么可怜,我们还是不要拆穿他了,给他留点面子。” 柯奕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可怜的瑞王爷还不知道自己弄巧成拙,被人当成装神弄鬼的丑八怪了。 顾兮远与元建树说完,一转头就发现阿迟和柯奕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不过其中的含义似乎完全不同。 顾兮远:“……”哪里不太对? 人到齐了也就正式开饭了。 柯奕终于对虞迟解释道,“那天你晕倒后是这位公子把你扛回来的。” 顾兮远连忙道,“在下席远,永安人士,来南方游玩。” 虞迟了然,原来是个京城来的公子,难怪看起来气度非凡。 他端起茶敬他,“多谢席公子多日来的照顾。” 顾兮远回敬,“虞公子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过两位看上去也不像本地人,可是来此地有何要事?” 虞迟目光略过景玚,顿了顿,又自然地收回。 顾兮远随时注意着他,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心下一沉。 他只顾着给自己易容,竟忘了景玚也曾是他熟悉的人。 好在他没什么大反应。 现在给景玚易容也已来不及,只能让他以后少出现在阿迟面前了。 虞迟猜测他与柯奕相识几天,应该早已知道他们的医者身份,直说道, “没什么要事,我们医者行走江湖行医救人罢了。” “你是大夫?”一直没说话的小少爷元天鹤突然开口。 虞迟望向他,点了点头。 小少爷自知当初在街上得罪了人,立马端茶起身道歉, “当日多有得罪,请虞公子海涵。能不能请虞公子看看我二哥的腿?” 虞迟接过茶,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这才看见他右手边一个坐在轮椅里身体孱弱的少年,问道, “二公子的腿怎么了?” 元建树叹了口气,“当初小儿调皮,冬天在河边玩水时不慎落水,天钧下去救了他,自己却没能上来,最后被人救上来,冻伤了身子,腿也不能动了。” 虞迟点头答应饭后为二公子看腿。 顾兮迟:“巧了,在下当初救家弟时也伤了腿,一到冬天就僵硬疼痛,不知虞公子可否也给在下看一看?” 虞迟:“……”他怎么感觉好像被碰瓷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玉蝉 吃完饭虞迟和柯奕去元天钧房间给他看腿,元天钧支开了旁人,只留下一个婢女。 虞迟蹲下撩开他的裤子,眼神一凝。他的腿上有许多青紫和一大片黑紫的痕迹,小腿还有些萎缩。 虞迟将热乎乎的手轻轻按在他腿上,发现他的腿轻微颤了颤。 柯奕问他,“你是何时冻伤的?” 元天钧似是回忆了一下,才缓缓道,“三年前。” 柯奕愣了愣,惊讶道,“三年?” 元天钧点头,“可有什么问题?” 柯奕尚未回答,虞迟问他, “这三年内可有定期做按、摩?” “开始几个月有做。”元天钧答。 “针灸也是?”虞迟几乎是用陈述语气来问。 元天钧点头。 虞迟抬头看他,他的神情古井无波,脸色苍白,唇色略微发紫,眉眼低垂,眼神里毫无光彩,气息微弱,声音低哑,浑身上下死气沉沉。 盛夏荷月里还穿着厚厚的三层衣服。 “你冷吗?”虞迟问。 元天钧怔了怔,又缓缓摇头。 柯奕皱眉,刚想说什么,就被虞迟用眼神制止了。 虞迟询问,“我可否探一下你的脉?” 元天钧伸出手,手腕瘦弱,带着一股凉意,皮肤苍白中透着青紫。 虞迟抿唇,他甚至觉得自己都不用探脉了,但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还是认真地把了脉。 把完脉他对柯奕点点头,对元天钧道,“我为你写个药方,连喝五日后再为你针灸。” 元天钧唤婢女拿来纸笔。 虞迟写完药方交给他,说了几项注意事项便要告辞。 元天钧喊住他,“虞公子,我这腿……可还能好?” 虞迟望进他眼里,意味深长道,“那要看你愿不愿它好。” 元天钧愣在了原地,怔怔看着他走远。 * 甫一出门,虞迟便悄悄问柯奕,“我刚刚装得如何?” “装深沉一把好手。”柯奕对他竖大拇指,“所以他确实中了寒毒?” 虞迟点点头。 如此富裕的家庭调养三年,寒气早该散的差不多了。然而他嘴唇发紫,脉腕青紫,大热天裹得这么厚。若不是中了毒,哪会像如今这样严重。 “他自己知道吗?”柯奕问。 “体内寒气浓郁到这个程度,他早该有所察觉了。” 柯奕觉得问题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知道自己中了毒,却不说,也不治,甚至在两年前就停止了治疗…… “所以你刚刚不让我问出来,是因为他身边有人不能说?” 虞迟拍拍他的小脑袋瓜, “行啦,就你这点聪明才智,还是不要想这么复杂的事了。” 柯奕拍掉他的手,撇嘴道,“那就去给那什么席公子诊腿吧。” 虞迟顿了顿,问,“你看他腿像有事的样子?” 柯奕心虚的不去看他的眼,“难道他是装的?” 行医讲究“望闻问切”,虞迟善于察言观色,观察细致入微。柯奕虽然学医时间久,医术却不如虞迟,便是差在这望诊上。 虞迟看他一眼,摇摇头,“不知道哦,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柯奕愣了愣,“你不去?” “你很希望我去?”虞迟似笑非笑望着他。 柯奕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差点又被虞迟看穿。 他不禁在心里为自己擦一把冷汗,在这样一双洞察是非的眼睛下,再大的秘密也隐瞒不了多久。 虞迟似乎只是逗逗他,没有真的等他回答,便已经改了主意, “好歹他也帮了我,那就去看看吧。” * 别院,顾兮远房里熏香袅袅。他负手立在窗前,望着池塘里的荷花,眼神放空,似是陷入了回忆。 一阵房瓦的细碎声响将他从回忆中带出。 “大白天的爬什么房瓦,生怕别人看不见你?”顾兮远微微蹙眉道。 景玚从屋檐上倒挂下来,跟顾兮远来了个面对面,悄声道,“爷,虞公子看完诊出来了。” 顾兮远一脸嫌弃,“你是王府正儿八经的护卫,不是什么杀手暗卫,下来好好说话。” 景玚好久没干打探消息偷听的事儿了,一时之间还有些兴奋,闻言连忙跳下来正了正神色。 “爷,您确定那虞公子就是小殿下?” 顾兮远没回答,景玚也不在意,反正相信王爷的判断就对了。 他又问:“那您现在这样,换张脸又换个身份算什么事儿啊?” “总归他前尘尽忘,他能重新开始,那我如何不能陪他重新开始?”顾兮远望着远处神情莫测。 “……”这话挺深奥,景玚有点理解不了。 顾兮远瞥他一眼,“你这点聪明才智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当你的护卫吧。” 景玚觉得这话耳熟,好像刚刚在哪听过,还没想起来,就听他家王爷继续说, “阿迟快到了,现在我命令你做个暗卫,以后少出现在他面前。” 景玚:“……”王爷心,海底针,真是善变。 * 柯奕和虞迟远远就看到顾兮远孤身站在窗前翘首远望,当得一句英姿飒爽玉树临风。 虞迟心里只有两个字:sao气。 “你看这人像不像个望夫石?” 虞迟问完这句,莫名觉得有点熟悉,晃了晃神,就听柯奕嗤笑道,“望你吗?” 他头摇得像波浪鼓,“使不得使不得。” 说话间已经快到房门口。 顾兮远打开房门,将两人迎进去,又亲自给他们倒茶。 虞迟目光扫过室内的香炉。 “席公子,腿寒之人不宜长时间立在风口。” 接过茶盏又道,“绿茶大多性寒,还是少饮为妙。席公子乃大户人家,难道没有大夫提醒过?” 顾兮远被一连串问下来,这才恍然明白,小狐狸失忆了照样还是个小狐狸,他指望装病根本逃不过小狐狸的慧眼如炬,只能另寻他法了。 “虞公子见笑,方才在宴席上我不便直说,其实是人在京城的家弟,因病在床昏迷不醒一年有余,我此番出行,正是来为他寻神医的。” 柯奕:“……”这意思是要把他师弟拐去京城? 虞迟:“抱歉,我们并不是什么神医。” 顾兮远低声笑了笑,虞迟莫名觉得耳朵有点痒。 “虞正,江湖第一圣手,空蝉谷谷主,可与虞公子有关?” 虞迟:“……” 他看了柯奕一眼,柯奕无辜的回他一眼。 好嘛,连家门都摸清楚了,这人也不是个简单角色。 虞迟面无表情,“略有耳闻。” 柯奕也连忙摇头,“不认识不认识。” “哦?”顾兮远也不恼,从袖中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白璧无瑕的玉蝉配饰,不紧不慢道, “那这空蝉谷信物,可是虞公子的?” 这下虞迟坐不住了。 玉蝉以蝉的羽化象征医术能使人起死回生,是空蝉谷的象征,也是空蝉谷谷主的信物。 出谷时父亲将这块玉佩给他,便是正式确认他少谷主的身份了。他若是弄丢了,父亲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他揪回去。 “怎么在你这里?” 虞迟伸手要拿,顾兮远却突然将玉蝉收回。 “虞公子昏倒那天不慎掉落,我可是特意帮你收好了。”顾兮远假好心道。 虞迟算是看出来了,跟这样脸皮厚的人讲道理根本行不通,干脆直接问他, “你想要我跟你去京城为你弟弟医治?” 顾兮远颔首,“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虞迟双眼微眯,“你这样威胁我,就不怕我给你弟弟下毒?” “医者仁心,相信少谷主不会做出这样自砸招牌的事。” 反正也不是真的带他去给人看病的,只要能将人留在身边,不怕捂不化他。 “好,我答应你,等元二少的病痊愈,便跟你去京城。但望到时席公子遵守诺言,将玉佩还于我。” “一言为定,席某先在此谢过虞公子了。”顾兮远说着对他作了一揖。 虞迟不想对这个厚脸皮的人作揖,只冷淡道,“告辞。” 顾兮远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轻轻笑了笑。 门还大开着,景玚看也不看就从窗口钻进来,一进来就看到自家王爷在傻笑。 他晃了晃手,把顾兮远唤回神,“小殿下以前不是很可爱的吗,还特别爱撒娇,怎么如今变得这么冷淡了,失忆还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情?” 顾兮远关上门,瞥他一眼,“他从前对你撒过娇?” 景玚莫名觉得有点冷,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那不是见过他在你面前的样子吗。” “可如今他忘了我,自然会冷淡些。” “那能叫冷淡些吗?”景玚加重了“些”字,“他从前面对外人时虽然不像对你一样黏糊,但好歹也是个小可爱。你看他现在那张冰山一样的脸,这么好看的脸,怎么就成了个面瘫?” 他越说越起劲,完全没发现顾兮远的脸色越来越黑。 顾兮远:“他如今也很可爱,只是你没发现而已。”毕竟还是个傲娇、嘴硬心软的小孩子。 景玚:“……” 他点点头,双手在嘴前做了个“叉”的手势,表示自己不该多言。 行叭,小殿下在王爷眼里怎样都是那么完美的,他无话可说。 没过一会儿,房门又被敲响,顾兮远以为是虞迟又回来了,让景玚躲起来。 打开门却发现,来的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笑道:“我今日客人还挺多。” * 翌日,虞迟为元二少看完诊,又看他喝完药,回到房间就让柯奕帮他找一套夜行衣。 柯奕面色古怪,“你要夜行衣干嘛?” 虞迟睨他一眼,“某人把我玉蝉弄丢了,我当然是拿回来了。” “你要去偷……” 虞迟捂住他的嘴,“我自己的东西能叫偷吗?” “可你不是答应了他去京城?” “他骗你的,你也真信,我看他是缠上我了,可不能给他留把柄。” 他的武功不比席远身边那护卫差。昨日在元二少屋外和席远屋内,他都察觉到了那护卫的存在,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待在屋顶,但是没准是人家个人喜好,他也不多问。 想放倒那个护卫是很简单的事,就是那个席远深不可测,他竟看不出他的武功到哪一步,总之去试一试就知道了。 于是当夜,虞迟穿着一身夜行衣,偷偷放倒景玚,进了顾兮远房间后,就看到顾兮远点起蜡烛,倚在床边,微笑道,“等你好久了。” 手里还悠悠然拿着本书。 虞迟心道他还能说什么? 久等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男侍 虞迟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寂静的夜晚里一声尖叫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发现顾兮远面色一变,二话不说就往外走,也连忙跟上。 他们几人都住在别院,声音却是从前院传来的。 柯奕也披了衣服匆匆从房间出来,看见虞迟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跑错房间,玷污了哪位姑娘。” “……”虞迟指着自己的脸,“看清楚,我这张脸,姑娘吃亏还是我吃亏?” 柯奕:“……”他无话可说。 顾兮远揶揄道,“虞公子不如先去换身衣服。” 柯奕也劝他,“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你换身衣服再来也不迟。” 虞迟看见自己这身夜行衣,就想起刚刚尴尬的场景,冷着脸回房了。 柯奕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顾兮远,“你打他了?” “我怎么舍得。”顾兮远答。 “呃…”柯奕觉得有点饱,“那他怎么生气了?” “可能……”顾兮远摸了摸鼻子,“因为他不如我聪明?” 毕竟来偷东西结果发现被偷的人早就料到了,这事儿还挺吓人的。 柯奕:“......”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自恋? * 顾兮远和柯奕赶到现场时,元天鹤正紧紧抱着元天钧的尸体落泪。 元天钧大睁着眼,脸色青紫,脖子上一圈勒痕,舌头还往外伸着,死状相当凄惨。房梁上挂着一条白绫,地上倒着一个凳子,俨然一副上吊自杀现场。 如果忽略元天钧那根本站不起来的双腿。 柯奕觉得挺不现实的。 白天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几个时辰前他还在跟自己说,他想要把腿治好,想要站起来。几个时辰后,他就倒在这里,永远也无法站起来了。 元建树和他的三夫人赶来后,也哭得伤心欲绝。 大夫人带着几个家丁姗姗来迟,装模作样哭了几声,就遣家丁去搜人, “你们快去把府里围起来,看看有没有凶手藏在府里。天钧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可能自己上吊。” 元天钧的生母二夫人早逝,从小和元天鹤一起养在三夫人膝下,三夫人待他如亲生。相反大夫人倒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她所生的大公子最近出远门经商,一时之间赶不回来。 虞迟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愣了愣,下意识想要去探元天钧的颈脉。 元天鹤一把甩开他的手,带着哭腔恨恨道, “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你给他看完病,他就自缢了!” 虞迟没有防备,被甩了一个踉跄。 顾兮远伸手从背后扶他,冷下了脸色。 瑞王爷的身份府里只有元建树知道,其余人元建树只告诉他们这是一位京城来的贵客,万万不能得罪,所以大家对顾兮远和虞迟等人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只以为是什么商贾人家的贵公子。 大夫人此时附和道,“虞大夫刚刚去哪了,怎么来的这么晚?席公子他们可是一早就到了。” 虞迟面色平静,“换了身衣服。” 此时一个家丁拿了一身夜行衣跑来,“夫人,这是从虞公子房里发现的。” 恰是虞迟刚刚换下来的那身。 大夫人吃惊地捂着嘴,“呀,虞大夫不是医者吗,大半夜穿夜行衣做什么?” 元天鹤指着他喊道,“是你杀了他!是你对不对!” 三夫人泣不成声地问他,“我儿可是哪里惹到你了,你为何要杀他,他如此善良,你怎么忍心!” 虞迟无动于衷,冷声道,“与我无关。” 三夫人又大哭一声,“你怎能如此冷血!” 柯奕莫名其妙,这怎么就冷血了,是他师弟杀的人就骂他残忍,他师弟否认就骂他冷血,还带耍无赖的? 顾兮远沉声道,“确实与他无关,事发之时他正在我房里。” 虞迟看他一眼,觉得他说这话并不能证明什么,毕竟在那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元天钧的那位婢女带着哭腔反驳道,“我看到二公子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凉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先去了二公子房间,然后又去了席公子那里。” 元建树却明白了瑞王爷的意思,这是王爷护着的人,就算真的是凶手也不能怀疑他,连忙讨好道, “既然席公子作证了,那没有证据就不要乱怀疑别人。来人啊,去请县令来。” 又对虞迟等人道,“县令到来之前,还请各位暂时移步前厅。” 大夫人等人注意到了元建树对顾兮远的尊敬,对他多了几分顾虑,便也不再纠缠。 元天鹤虽然跋扈,但性子单纯,被人一挑拨就信,此时仍恨恨瞪着虞迟。 虞迟并不在意,只是心里有些奇怪。他一进来这小少爷就对他发难,但他来之前,在屋外并未听到这小少爷提过任何关于凶手的话,似是看到他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 他状似无意扫过众人,实则把每个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这一看,就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事。 三夫人面上伤心欲绝,却拿手绢捂着脸作掩饰,眼神一直在到处乱瞟。 元建树面色沉重,然而细看之下眼神慌乱,似是有几分心虚。 大夫人就不必说了,她本就与元天钧没什么感情,也懒得做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 这一家子人看起来都不简单,元天钧身上也是众多疑点。 倒是那个婢女,看起来是真的有几分伤心。他想起那天为元天钧看诊,元天钧只留下了这一个婢女,如此看来是他信任的人。 他又环顾四周,窗台上没有任何痕迹,天气干爽,所以屋内并没有留下脚印,除了上吊的地方,其它地方都整洁得不得了。似乎就是一个自杀现场。 然而越是干净的地方越让人存疑。 * 元家是县里首富,县令还指着他们家的钱吃饭,自然不会怠慢,大半夜听了报案,披星戴月的带着大队人马来了。 他对元建树劝慰几句,就带着仵作去隔间验尸。 柯奕对他说,“我们也是医者,可否一起去看看?” 县令犹豫了一下,见元建树对他使眼色,便带着他俩去了。 仵作缓缓掀开元天钧身上的白布,几人均是吓了一跳。 虞迟本以为他只是腿上有淤青,却没想到他竟然浑身都是青紫。 这些淤青有深有浅,显然是人为,并且时间不一。 “这……”仵作看向县令。 县令神色凝重,似是猜到什么,“先看致命伤。” 一个富商家的公子居然浑身青紫,显然受到了虐待,然而这诺大的府里,敢虐待二公子的又有几个人。 县令觉得自己仿佛触碰到了什么大家族的辛秘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 仵作仔细看了看他脖子上的勒痕,又拿过白绫作对比, “只有一条勒痕,且与白绫的痕迹相符,斜度也符合,确实是自缢而死。” 柯奕道:“我们昨日开始为元二少医腿,确定他短时间内并不能站起来,单凭他自己是绝对做不到自缢这件事的。” 县令沉吟着,仵作又开始检查尸斑与肌肉僵硬程度, “死亡时间应当在两个时辰前左右。” 从发现尸体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还剩一个时辰的作案时间,这段时间内谁都有可能逃走。 虞迟指了指他腰上的淤青,“这里的淤青是新形成的,是在死前刚刚被人掐的,或者说,被人掐着腰抬着自缢的。” 元天钧因为不能走的原因,常年待在室内,皮肤细嫩,极容易留下痕迹,因此腰上有很重的十道指印,只是这些指印并不是很清晰,所以很难通过手指的大小来判断凶手。 几人回到前厅,县令将仵作的结果宣布给大家,独独瞒去了他满身的淤青这件事。 虞迟暂时没有提这件事,但不代表他不会追究,毕竟这件事很有可能与元天钧的死有关。 元家人听了这结果都很是惶恐。 大夫人道:“那岂不是说凶手很可能早已逃走?” 三夫人哭喊道:“请县太爷一定为我儿做主啊,我儿命怎么这么苦!” 元天鹤也抱着三夫人要哭不哭的。 县令先找了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婢女,询问道, “你是元二少身边的婢女?” “是,奴婢燕青,跟了二少爷八年了。” 虞迟细细打量她,发现她身材并不瘦弱,脚步踏实,虽不像练武之人,但一定有几分力气。 他问道,“平日里元二少起居都是你一手负责?” 这话问的有些巧妙,元天钧行动不便,但也有成年男子的体重。若她回答是,则说明她很可能能够将元天钧抱起来,这样嫌疑人又会多一个人选。 然而燕青答道,“并非奴婢一人,平日里都是奴婢和其他几人一起将二少爷抱起的。” 虞迟又纳闷了,“为何不请一位男侍?” 燕青眼神暗了一瞬,犹豫道,“二少爷他……不愿用男侍。” 虞迟几人皆是一愣。 联想到元天钧身上的一块块青紫,虞迟面色微变。 柯奕年少,还不明白这代表什么,刚想问,就被县令打断。 县令轻咳一声,又问燕青, “二少爷近日来可有什么异常?” 燕青回忆了许久,“二少爷一直都很没精神,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昨日虞大夫给二少爷开了几味药,少爷对药方倒是很感兴趣,看了许久才收起来,之后就好像又燃起了希望似的,有了点精神。” 提到药方,虞迟似是想起什么,问道,“你家少爷从前喝的药都是由谁经手?” 这句话不知触碰到了三夫人哪根神经,她突然怒道, “虞大夫能不能不要总是打岔,这与我儿的死因有什么关系!” 大夫人也幽幽嘲讽道,“虞公子不过一介大夫,又是验尸又是审问的,倒比县令大人还要厉害,真不知道哪来的资格。” 一直倚在椅子上未参与的顾兮远突然冷笑一声,掏出一样东西仍在身旁的桌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众人看过去,发现那竟是一块金光灿灿的令牌,上面赫然印着一个大字“瑞”。 冷冷的声音仿佛把众人打入冰窖, “现在他可有资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香炉 县令一个不稳,就从椅子上掉了下来,正好给瑞王爷跪下了,县衙的众人也跟着跪下。 然后元建树带着颤颤巍巍的元家人跪了乌压压一片。 瑞王爷是谁啊,那可是连当今皇帝都敬畏几分的人。 当年先皇在世时,瑞王爷亲帅大军前往西北打仗,凌厉的手段打得蛮夷屁滚尿流,一年多就大胜回朝,从此就被誉为战神。 后来据说还被封为了太子,结果人家不愿当皇帝,把老皇帝赶下台后扶五皇子上位了。 其中辛秘普通百姓不得而知,但光凭人家过皇位而不上的这份魄力,就足够成为大街小巷的谈资。 你可以不知道新皇是谁,但你不能不知道瑞王爷是谁! 不仅县令和元家人被吓到了,柯奕也被吓到了。 说好的隐瞒身份呢,怎么这么快就暴露? 他下意识去看虞迟的脸色,却发现虞迟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淡定的坐在椅子里,似乎早有预料。 虞迟确实早有预料,早在昨日去到顾兮远房间,见识了他的香炉后,便已猜出他的身份。 试问普通京城大户怎敢在香炉上雕刻蛟龙? 又有哪家大户能买得到龙涎香? 旁人接触不到龙涎香,自然闻不出来这是什么香,可虞迟却是一闻便知。 他虽然没了记忆,但身体的记忆骗不了人。 顾兮远用惯了这香炉,上面的蛟龙刻得不明显,根本没想到能被虞迟发现这么多细节。 当然,他就算想到了,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至于顾兮远说的家中弟弟昏迷不醒,虞迟根本就没信过,他看出来这人就是想缠着自己,答应跟他去京城也不过是缓兵之计。 不过虞迟倒是没想到他竟突然选择暴露身份,如此一来,他还能找什么理由让自己跟他去京城? 是人就会生病,皇帝也不例外。 空蝉谷有江湖第一圣手坐镇,又是第一大药谷。因此,皇室也要敬空蝉谷三分,靠王爷的称号逼迫虞迟跟他走怕是行不通。 这也是别人都跪了,只有虞迟和柯奕还好端端坐着的原因。 等一大片黑乎乎的脑袋磕完头,虞迟这个金头发的狐假虎威地开口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 一大群人汗涔涔的,县令连忙道,“您请说您请说。” 顾兮远看他这个架势,就知道他要放大招了,好整以暇地撑着脑袋看他。 虞迟忽略他一副看戏的眼神,不疾不徐道, “昨日我为元二公子看诊时,发现他的腿自两年前便已停止治疗,而他一直以来服用的祛除寒气的药中,还夹杂着一种寒毒,导致他长期冷热不调,身体日益衰弱。据我猜测,他早已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甚至早已知道自己中毒。这件事,燕青你可知?” 燕青惊恐又不可置信的摇头,喃喃道,“奴婢不知。” 虞迟其实并不在意燕青的回答,他只想看看众人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 虽然燕青的回答也令他意外。 然后他便听到顾兮远问,“三夫人,你怎么了?” 三夫人脸色发白,神情慌乱,显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她听见瑞王爷喊她,下意识抖了抖,然后就发现旁人都用一副“原来是你”的表情看她。 元建树伸手就要打她,“好你个贱、人,平日里假惺惺的,背地里居然给我儿子下毒,我他娘的今天就打死你!” 三夫人边躲边摇头,“不,不是我,老爷,你相信我,我对天钧那么好,我怎么可能给他下毒?” 一旁的元天鹤也回过神来,连忙护着他娘亲,“爹,不是娘下的毒,你信娘啊。” 元建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个小兔崽子,这时候了还没看清楚,你你你你给我让开。” 虞迟觉得这话说的挺有意思,就好像元建树早就看清楚三夫人的真面目了一样。 顾兮远轻咳一声,几人瞬间安静下来,跪在地上向瑞王爷求饶。 虞迟此时倒是想起来时心里的疑问,饶有兴趣的问, “元小少爷,我可否知道为何我一来你就认定我是凶手?” 元天鹤面色很是憋屈,知道虞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嘟囔道, “瑞王和柯大夫来了七八天,和我二哥都没说过几句话,结果你刚醒一天,我二哥就被杀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柯奕简直无语了,这小少爷浓眉大眼的,比自己还大两岁,怎么就这么蠢? 虞迟刚想冷笑,就听见顾兮远冷笑一声,“这话谁教你的?既然你认定凶手是他,为何在他来之前不说?别告诉本王看到他的一瞬你立刻就确定凶手了,本王可不信单凭你这样简单的头脑能反应这么快。” 虞迟:“……”行叭,有人替他怼人,他乐得轻松。 元天鹤羞的脸色通红,他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阿娘跟我说,长得一副这么勾人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就……觉得是他杀的人。” 虞迟:“……”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所以为的有人挑唆元天鹤,居然就是这样挑唆的。 这样一句明显冒着酸气的诋毁的话语,偏偏这小少爷还就当真了。 啥也别说了,都是命。 虞迟:“蠢他娘给蠢开门。”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顾兮远:“蠢到家了。” 元天鹤:“……” 柯奕:“……”平常这话都是他来接下一句的,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抢生意了? 一阵痴痴的笑声响起,众人一转头就发现刚刚还好好的燕青,此时突然变得疯疯癫癫的,一边傻笑一边骂道, “蠢!你蠢死了!你们都太蠢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太蠢了!” 说着竟然还要张牙舞爪的往元家人那边扑。 元建树惊恐道,“这是怎么回事?来人,来人!” 大夫人也一脸惊恐,慌张地叫人,“来人啊,快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我关起来!” 几个家丁上来要抓她,却都被她躲开,目标明确的往元建树身上抓。 元建树都要吓晕过去了,好在柯奕及时赶到,一个手刀给她打晕了。 虞迟去摸她的脉,突然觉得背后有道奇怪的视线,回头一看,却只发现顾兮远面色如常的对他笑。 他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好回头专心把脉。 柯奕站在上帝视角,看着大名鼎鼎的瑞王跟唱戏一样,一会儿变一个脸色,好不热闹。 虞迟神色沉重的收回手,对县令道, “请县令大人封、锁元府,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和传递消息,然后加派人手搜索全府,不论是可疑之人、可疑的物品,还是可疑的地方,都不要放过。” 县令连忙点头,带着人翻箱倒柜去了。 众人战战兢兢的也不敢问怎么回事。 顾兮远走到虞迟身边,唤来景玚去审问三夫人,然后只字不提燕青的事,只缓和了神色对虞迟道,“折腾这么久,天都快亮了,我们一起回去歇息吧。” 虞迟心说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休息,转眼又想到自己还借着人家的威风呢,只好跟他一起回别院了。 柯奕见状,丢下两人先回自己房间了,留他们两人在后面慢悠悠的走。 天边隐隐亮起鱼肚白,远处似有炊烟袅袅升起。 顾兮远一言不发走在虞迟身旁,收敛了浑身的气势,像个沉默的守护者。 “没想到堂堂瑞王殿下,也会昧我小小一大夫的信物,不知瑞王现在可有新的借口了?” 虞迟并未因为他是王爷就对他多几分尊敬。 顾兮远装模作样苦笑,“我还以为经过一晚上的默契配合,我与少谷主已经算是朋友了。” 虞迟问:“朋友会拿朋友的东西不还?” 顾兮远开始强词夺理,“我帮了虞公子两次,虞公子拿什么谢我?” 虞迟问:“朋友之间帮忙还要谢礼?瑞王殿下的朋友未免太不值钱了。” 顾兮远一噎,小狐狸几年不见倒是越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他退让道,“不如我拿令牌与你交换,你随我走一道,到时我自会将玉蝉还你。” 虞迟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望着顾兮远,淡淡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王爷的令牌太过贵重,恕我无法与王爷交换。王爷与我不过相识两日,却一再撒谎要求我与你回京,我竟不知这京城是什么人间天堂?” 顾兮远也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眼睛,神色认真,“京城不是什么人间天堂,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围城,把流浪的游子关在城外,把牵挂游子的心绊在城内。” 它把它从小看到大的珍宝弄丢,本以为此生永远也无法找回,没想到命运兜兜转转,又让绝望的人找到了希望。 虞迟怔怔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瞳孔如墨水浓郁而化不开,里面藏着深深的情绪。虞迟洞察人心,独独看不懂这样的眼神。 也听不懂他说的话。 顾兮远又道,“我给你考虑的时间,我可以等。你若不愿和我回京,那我也愿做个游子,你去哪我便去哪。” 虞迟想说,他不是什么游子,他有自己的家,有爱他的父亲和师兄们。 可望着顾兮远的眼神,他又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他别开眼神,自顾自往前走,也不管顾兮远有没有跟上。 顾兮远总是能跟上的。 他知道阿迟明白他的意思,阿迟也明白自己跟他总是有渊源的,只是他心里下意识的想逃避,他的病也让他无法面对。 然而人总是要面对自己的过去,他不能永远活在没有过去的梦里。别人都心疼他,不愿让他受苦,那就由自己来做这个恶人,帮他一点一点揭开过去的伤疤,为他治病。 从今往后,阿迟开心,他就陪他笑,阿迟难过,他就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不论怎样,再也不会丢下他,让他独自面对寒风霜雪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戏太多 两人走到别院,此时别院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众人几乎都聚集在前院。 虞迟轻声问他,“前日元天钧找王爷说什么了?” 到了早上,案发时间其实已经算昨日了。 顾兮远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虞迟侧头似笑非笑的看他,“王爷的龙涎香实在太熏人了,我在王爷那里待了片刻,衣服竟过了一夜才散了味道。” 而他昨日去为元天钧看诊时,还能依稀在他身上闻到龙涎香的味道,这说明元天钧在顾兮远那里待的时间只多不少。 顾兮远立刻就懂了,也终于明白这小狐狸怕是一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竟还耐着性子与他虚与委蛇,真是委屈他了。 “哦?”顾兮远笑道。“少谷主真是好鼻子,居然还认识龙涎香。” 虞迟现在懒得跟他提这些,直接道,“王爷前日里还在拼命隐瞒身份,骗我给你弟弟治病,今日案件一出,竟主动亮明身份。我不得不好奇元天钧到底找王爷说了什么。” 顾兮远笑容淡了些,“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想在这件事上骗阿迟,所以只能选择不说。 虞迟深深看他一眼,点点头,转身推门回自己房间了。 顾兮远看着他紧闭的房门,低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就这么相信我?” * 虞迟是被一阵拍门声吵醒的。 景玚在外面边拍门边喊,“虞公子,醒醒啊,我家王爷喊你吃饭啦。” 柯奕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我敬你是条好汉!” 景玚:“?” 很快他就知道柯奕为什么这样说了。 他差点被满身戾气的虞迟削掉一半头发。 但是他还是得完成王爷的使命。 景玚哭丧着一张脸,死命扒着即将关上的门缝,“虞公子,别关门,王爷喊你一起吃午饭,他说你几个时辰没吃东西了,对身体不好。” 屋内传来一声冷冷的:“不吃。” 景玚看他还要关门,连忙祭出杀手锏,“王爷还说要和你讨论案情,三夫人审问完了!” “……” 王爷说了,别看虞迟面上无动于衷,其实心里软着呢,他只是无法表达自己的难过,只好对案件多多上心,想要还元天钧一个真相。 门缓缓打开,虞迟披上一件水绿色外衫,冷着脸色踱步而出。 景玚僵硬的笑了笑,“您请您请。” 两人走到顾兮远屋外,顾兮远正懒懒的靠在门边等他们。 “可算把你等来了,饭都快凉了,我们先吃饭。” 虞迟没有起床气,只是刚醒的时候脑子很难清醒过来,如果刚刚做着噩梦,突然被吵醒后极有可能会意识不清的找人打架。 他做噩梦的频率还是很高的,空蝉谷众人被打怕了之后,都不敢喊他起床了,毕竟也没人打得过他。所幸他除了发病的时候,平日里作息都很规律,很少需要别人叫。 一路走来虞迟意识已经清醒了,他面带歉意的看着景玚被削去一大截的头发。 景玚连忙道,“没事没事,我头发长得跟韭菜一样快,三日不见都能织布了,平日里就愁这个,今天终于有人帮我打理了。” 虞迟:“……” 顾兮远扶额,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景玚这人性格乐天随性,安慰人总是夸张过头了,让人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顾兮远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上桌,虞迟雷打不动的坐在桌边。 两人竟都没觉得一个王爷亲自上菜有什么不对。 景玚刚想坐下,就发现王爷只放了两副碗筷,并且很自然的开始给虞迟夹菜。 看都没看他一眼。 景玚悟了。 景玚:我应该在屋顶,不应该在屋里。 于是他很识趣的出去了。 虞迟默默看着自己碗里满满当当的菜。 芙蓉大虾、糖醋鱼卷、糖醋莲藕、茄汁扁豆。旁边的小碟子里还放着莲子糕与荷花酥。 全是他喜欢吃的。 “愣着做什么,快吃吧。”顾兮远说道。 虞迟一言不发拿起筷子,两人都吃得慢条斯理,细嚼慢咽。 “这道丸子味道很好,你尝一下。”顾兮远道。 虞迟夹了一块,味道还不错。 “这银耳羹也还不错。”顾兮远道。 虞迟默默舀了一勺。 于是一顿饭吃下来他就发现,这一桌子菜全是他喜欢的菜。 虞迟放下碗筷,微微蹙眉,刚想张口,就听顾兮远道, “这些菜都是按照我的口味来的,味道还不错吧?” 虞迟:“……”他的话被堵了回去,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顾兮远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嘴角微弯。 吃完饭后,景玚这个在屋顶喝西北风的小可怜终于能够进来了。 “三夫人招了,”景玚把一包药粉放在桌子上,“这是从三夫人房里找到的药粉,据说能使人寒气入体,她就是找了二公子身边的一个婢女,长期在元二少的药里加这个。” “那位婢女可找到了?”虞迟问。 “找到了,与三夫人的供词一般无二。” 虞迟拿起拿包药粉轻嗅,顾兮远在一旁问, “她为何要给元二公子下药?” “她说是因为元二少从小经商头脑好,元老爷很喜欢他,一直想把家业留给他。三夫人为了让自己儿子将来能够继承家业,才这么做的。” “她在说谎。”虞迟笃定道。 顾兮远点头,“元大少已经开始出府经商,而她的小儿子还整日里无所事事、贪玩享乐,就算二少身体不好,这家主之位也轮不到她儿子来坐。” “是呀!”景玚两手一拍,“我就这么问她的,结果她说她要先弄死二少,然后迟早搞死那个大的。” 虞迟:“……” 顾兮远:“……” 景玚见两人都不说话,自顾自继续叙述道,“我问她:那你对大少做什么了?她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我说:那你这就不对了呀,你得两边都顾及着,不能偏私啊,你看你在二少身上浪费两年多,大少还活蹦乱跳呢,你还被王爷给逮住了,你何苦来呢?然后她就开始哭,一直哭,也不听我说话了,我就威胁她让她别哭了,结果她哭得更厉害了……” 他说着,突然发现自家王爷捂着脸,虞迟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 他奇怪道,“怎么了?” 虞迟回过神来,“没事,我看你讲得声情并茂,这资质可惜了,怎么没去说书?” 景玚又一拍手掌,激动地握住他的手,“知己啊!你别说,我以前还真想去说书呢,可是人家不收我。” 顾兮远咳了一声,景玚连忙放开虞迟的手。 虞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好奇的问:“为何不收?” “他们说我戏太多了。”景玚一脸委屈。 虞迟郑重点头,“他们说的没错。” 景玚:“……” 顾兮远言归正传,问他:“之后呢?说重点。” 景玚正色道:“之后我就找了她身边的婢女问了个遍,发现她确实只给二公子下过药,没有对大公子做过什么。而且我发现这里面好像还有大夫人参与。那个给二公子下药的婢女说,有一次她下药时差点被燕青发现,就是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给她打了掩护。” 这说明至少大夫人知道三夫人在给元天钧下药,并且也在助纣为虐。 “三夫人知道这件事吗?”虞迟问。 “她说不知,可我看她眼神飘忽,分明是在撒谎。”景玚肯定的说。 三夫人和大夫人一起加害二公子,却不肯承认她知道这件事。 所以她为何要隐瞒? 虞迟直觉这里暂时找不出其他线索了,还需要别的线来引出这条线索。 他想到元天钧那一身的淤青,心又往下沉了沉。 “二公子身边的婢女可有问出什么来?” 景玚摇摇头,“她们说二公子平日里很少需要她们,只让燕青一人陪着,她们也很少看见二公子。除非是需要抬二公子的时候,才会叫上几个人帮忙。” 然而燕青如今疯了,这条线索似乎又断了。 顾兮远问虞迟:“燕青为何会突然发疯?可是中了什么药?” 虞迟神色凝重,“她的脉象极为紊乱,似是有多种药物在她体内混杂,我只能查出一两味无甚作用的药,其他的暂时查不出来。不过她中药也就是在发病四个多时辰前,这药……” 他说着突然一滞,似是想起什么,“四个时辰前,元天钧尚未死亡,她是在约一个多时辰后才去他房间发现的尸体……” 顾兮远接道,“那会是谁提前给她下了药?又为何给她下药?” 虞迟:“她一定是知道什么,而那个下药的人并不想让她说出来。” 顾兮远似是轻微顿了一下,才点头,对景玚吩咐道,“你去问一下有没有人知道那段时间燕青在做什么,身边有什么人,单独吃了什么东西。” 虞迟补充:“还有,问一下她们,元天钧……平日里可有出门,经常见什么人,身边都出现过哪些男子。” 景玚一一应了。 他走后,顾兮远问虞迟,“这药粉可有什么异样?” 虞迟摇头,“只是普通的寒性药粉,里面的成分都很正常。” 他见顾兮远眼神似是有些失望,心中疑惑,刚想问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内情。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虞迟只好默默闭嘴。 顾兮远:“请进。” 来者是神色慌张的县令。 他给顾兮远行了个礼,脸色焦急道,“王爷,元家主不见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祸国褒姒 顾兮远愣了下,“你别着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今早县令带着一大帮人分开搜遍了前院和后院,有人发现后院有一个地窖锁着,就找来管事的人拿钥匙,结果管事的人说这事儿得经过老爷同意。 县令觉得这人有点不识好歹,你家老爷还能大过查案的王爷吗? 然而经过多番劝说后,这人仍然坚持要先找老爷。 县令无奈,只好找人去了元建树房间,结果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人。 他们问遍了下人,谁都没看到元建树出过房门,都说老爷自从早上回房后就没出来过。 虞迟问:“可有检查过窗台等地方的痕迹?” 县令答:“检查过了,都没有发现痕迹。” 虞迟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两人跟着县令去元建树的房间,途中经过大夫人的院子,虞迟脚步顿了顿。 顾兮远见状停下脚步,问,“大夫人可在房间?” 县令答道:“在的。属下找大夫人问过,她说并不知道元家主所在。” “哦?”顾兮远笑了笑,“大夫人竟然也不着急?” 县令愣了愣,虞迟看县令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对顾兮远道, “别笑了,走了。” 县令也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连忙跟上两人。 元建树房里确实没什么痕迹,摆放都整齐有致。 虞迟摸了摸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 三人翻遍了书架、书桌、衣柜、床上和墙上,都没有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县令不禁发出灵魂拷问,“我们翻这些做什么,难道房间里还能有机关?” 虞迟:“……” 顾兮远:“……” 合着您老跟我们找了半天,居然还不知道在找什么。 虞迟没理他,继续找不对劲的地方。 顾兮远拍拍县令的肩膀,“你这个县令做的不错,回头给你升职。” 县令连连摆手,“谢王爷厚爱,卑职怎敢劳烦王爷?使不得使不得。” 还真当王爷是在夸他呢。 顾兮远忍俊不禁,随即就看到虞迟嘴角偷偷弯了弯。 这可是自案件发生后,他第一次见虞迟笑。 虞迟没有表情的时候气质清冷,像个冰美人。因此如今就算只笑了那么微不可见的一小下,也给顾兮远一种冰雪消融的感觉,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小的时候,他费老大劲才哄得阿迟对他弯了眉眼,喊他一声“哥哥”,然后他就能高兴上一整天。 顾兮远突然觉得,能把阿迟逗笑,就算真给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县令升个职也无妨。 虞迟这个祸国褒姒还不知道他的瑞王已经打算为他烽火戏诸侯了。 他仔细观察着屋子,还一边想着,机关不就在那么几个地方,还有什么漏过的? 可如果元建树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呢? 如果机关需要特殊条件才能触发呢? 那真是太麻烦了。 顾兮远道:“想砸就砸,本王有的是钱,赔得起。” 虞迟:“……”他说话了吗? 于是前院的人,不论睡着的没睡着的,都被老爷房里叮叮当当砸东西的声音惊得蹦了起来。 他们纷纷探出头来,看到是王爷和虞大夫,又担惊受怕的把头缩回去。 大夫人的屋子离家主的很近,她坐在房里,听见一声身子就抖一下,小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惊魂未定的抚着心口,问身边的丫鬟,“砸了多少了?” 丫鬟答:“四个花瓶了。” 大夫人一脸心疼,“老爷房里的花瓶一个就价值千金啊!” 过了一会儿又道:“算了算了,摔吧砸吧,只要不发现……”她及时闭了嘴,心有余悸看了看窗外,生怕被人听了去。 顾兮远慢悠悠一抬手,一个花瓶就香消玉殒。 虞迟借着花瓶碎裂的声音作掩饰,碎一声他拿剑劈裂了衣柜底,什么都没有;又碎一声他拿剑劈裂了书架,还是什么都没有;最后碎两声,他两剑劈开了床底,露出了床下的弹簧机关。 县令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强盗一般的操作,担心自己是不是知道的太多,要被灭口了。 顾兮远安慰他,“只要你不说出去,我还是会给你升官的。” 县令连连点头保证,只要能保住小命,升不升官已经不重要了。 虞迟又一剑劈碎了机关,地下通道缓缓开了口,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 县令被吓得差点跳起来,顾兮远见状让他留在外面看守,不让外人进来。 两人拿着火折子进了地道,顺便将入口又关上了。 * 顾兮远走在前面为虞迟开路,他手里拿着火折子,回头伸手道,“路不好走,我牵着你吧。” 虞迟握着剑柄,默默把剑端递到顾兮远手里,另一只手里还拿着火折子。 顾兮远:“……”失算了。 他只好牵着剑继续往前走。 地道里狭小拥挤,阴暗潮shi,带着一阵阵腥臭味。 “是尸臭。”虞迟道。 顾兮远敏锐的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低气压,安抚道,“或许里面有个屠宰场,元大老爷没事就喜欢练练手。” 虞迟:“你安慰人的水平还不如你的护卫。” 顾兮远识相的闭了嘴,默默牵着他往前走。 不多时,他们就遇到了一个岔路口。 虞迟刚张嘴,顾兮远堵住他的话,“不许分头走。” 虞迟用沉静如水的目光看着他。 顾兮远在这样坚持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妥协地指着右边那条路, “那我走这边,你有事一定叫我,一刻钟后在这里会合。” 虞迟看向右边那条路,浓烈的腐臭味明显从那边传来。 他点点头,“注意安全。” 顾兮远:“好。” 两人分别走进岔路口。 顾兮远回头看他的背影,却只能看到黑幽幽的来路。 他突然想到每一次午夜梦回,梦里的少年阿迟总是在城门口与他分道扬镳。 他穿着一身铠甲,带着大队兵马走向远方,回过头时只看见少年穿着艳丽的红色披风,在风中肆意飞舞,他头也不回地走向那张着血淋淋大口的城门,于是那身披风就变成了鲜血染红的。 无论他怎样疯狂往回奔,都只能看到少年逐渐消失的背影,永远都抓不住少年的手。 * 虞迟走到头,前面就没有路了,他抬手敲敲前面,又敲敲旁边,最后敲敲头顶。 头顶上的声音明显和其它的不一样。 他后退两步,一剑朝前方的顶上劈过去。 石板碎开来,带着灰尘弥漫,隐约还有一声熟悉的惊骂声传来。 虞迟丢了火折子,撑着手一跳上去,就看到柯奕瞪着大眼看着他。 “你你你你……”柯奕一边结巴着,一边从他上来的地方往下看,这一看就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虞迟爬上来的地方是梳妆台,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正是案发地——元天钧的卧房。 柯奕问,“你从哪过来的?” “元家主房间。” “他干嘛给他儿子房间通地道?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找人吗?”柯奕说着张大了嘴,“难道是他……” 虞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你在这里找到什么了吗?” 柯奕摇头,“这个房间太干净了,干净过头了,你若是不劈开这条通道,我还真以为是他自杀的。” 现在有了这条通道,谁杀的人不言而喻。就是没想到元建树居然连自己亲儿子都杀。 虞迟:“别太早妄下定论。下面还有另一条路,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柯奕:“好吧。”师父也说过凡事不能太早下定论,是他太不严谨了。 两人回到那条岔路口,就看到顾兮远站在路口,手里还拎着昏迷不醒鼻青脸肿的元建树。 顾兮远道,“他疯了。” 虞迟问,“和燕青一样?” 顾兮远想了想,“差不多。” 柯奕好奇的问:“那边有什么,怎么这么臭?” 顾兮远答的简洁:“尸体。” 柯奕想去那边看看,然而顾兮远堵在路口一动不动。柯奕看看他,又看看虞迟。 虞迟见状道,“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柯奕:“……”不是你说要去另一条路看看的吗? 这人怎么这么没原则? * 县令守在元建树房里,看见地道口开了,差点又被吓得跳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元大老爷还晕了呢? 顾兮远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疯了,就把他打晕了。里边还有些尸体,你找人去抬上来让大家辨认一下。” 县令应是,又犹豫着看向柯奕,不明白这小子怎么会也在里面。 虞迟解释道:“里面还有一条路,通向元二公子的房间,我去的时候他正好在房里找线索,就和我一起过来了。” “这……”县令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难道是他杀了自己儿子?” 顾兮远:“尚未有定论,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吧。” 县令出去喊人干活,虞迟为元建树把脉。 “怎么样?”顾兮远问,“可与燕青一样?” 虞迟微微蹙眉,“不一样,脉象是我从未见过的。” 柯奕听罢不服输的也给把了脉,发现还真把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顾兮远抬手抚平虞迟的眉,用自然的语气哄道:“好了好了,神医也不是什么病都知道的,不要皱眉了。” 虞迟被这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哄得愣了愣。 顾兮远轻笑:“怎么,感动了?” 虞迟回过神来,摇摇头,“像我爹。” 顾兮远:“……” 也、也还不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尾巴 顾兮远没有告诉他们具体有几具尸体,他们也都以为顶多只有两三具。 于是叫来的那些人手一具一具把尸体搬到院子里,连着搬了十几趟之后,县令脸都绿了。 柯奕终于知道顾兮远为什么不让他们去另一条通道了,地道里阴森森的,再看见这样一副场景,不得吓得天天做噩梦。 这些尸体大部分已经烂透了,根本辨认不出来,只有两三具还依稀能从衣服上辨认出来。 许多人听到动静出来看,大家都被吓得不轻,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直到最后一具尸体被搬出来,她似乎是刚去世没几天,样貌还保留着一些。 “天呐!这不是小少爷一个月前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吗?”一个丫鬟惊叫道。 其他人也都想起来了。 “对啊,看那几个人的衣服,好像也是之前小少爷带回来的人。” “小少爷这些年带回府的有十几个人了,这些尸体也有十几具……” “太可怕了!之前小少爷玩腻了就会派人把这些人送出府,但是有两次遇到他们的家人,他们说根本没见到自己孩子回家,小少爷还派人帮忙找过人呢。” “没想到这些人居然都被老爷抓回来了。” 大夫人听到动静,被丫鬟搀扶着出来看,一眼就看到地上的十几具尸体。 “完了,完了,全完了!”说罢就倒吸一口凉气,倒在了丫鬟怀里。 丫鬟惊慌失色,“夫人!来人……” 一只如玉般好看的手执起了大夫人的手腕。 虞迟把完脉又放下,“无妨,只是气急攻心,休息一下就好。” 丫鬟呆愣愣的点头。 她一方面想着这位虞大夫近看也太好看了,一边想着她要是被问起知不知道内情该怎么回答。 结果这位好看的虞大夫只是淡淡的催促她,“快扶你家夫人回房休息吧。” 根本没打算质问她。 她回过神,连忙扶着大夫人回房了。 小少爷听到了消息,披着衣服焦急的跑出来,然后在看到一地的尸体后惊得差点又跑回房。 不过被县衙的人按住了。 于是小少爷被逼看着这群尸体,抑制不住的吐了。 吐了按着他的那人一身。 柯奕:“……看他这反应也不像见过这么多尸体的。” 顾兮远赞同的点头,叫来景玚吩咐道:“你带他俩换身衣服,然后问问这小少爷知道多少吧。” 这小少爷又蠢又胆小,顶多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所以他们并没有把精力浪费在他身上,只让景玚去问问他知道的情况。 以这孩子的心性,景玚一吓他,肯定知道的不知道的事全抖出来了。 * 县令调查了一通,结合小少爷的供词,确认了这些尸体的主人都是被他从外面掳回来的。 他叹着气,找人把这些尸体带出去,找到他们的家人来认领尸体,为他们好好安葬。 至于那些家属的赔偿,只能等元家这烂摊子结束后了。 小少爷被吓得不轻,哭得稀里哗啦。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从外面带回来的人,居然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他从未想过要害死谁,这些人却都因他而死。 顾兮远听了这结果,脸色沉沉的,握紧了拳头,似是蕴含着怒气。 如果他没出现,阿迟是不是就会被带回府,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他已经失去过阿迟一次,再也,再也无法承受第二次了。 虞迟见他望着自己,愣了愣, “想什么呢,他们打不过我。” 顾兮远:“……” 也对,是他关心则乱了。 * 元建树终于清醒了,他从地上爬起来,见周围人都警惕的盯着自己,隐约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脸色瞬间白了,唰的一下又跪下了。 他拼命地给顾兮远磕头,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从未想过要对王爷不敬,求王爷饶命。 众人见他又恢复正常了,皆是惊疑不定。 要知道燕青可是从昨晚疯到现在,一点也没好呢。 虞迟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脉,发现他的脉居然又平稳了,对顾兮远点了点头。 顾兮远了然,沉声问道:“元大老爷,自己解释一下吧。” 元建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虞迟问:“院子里那些人是你杀的?” 元建树点头,又惊恐地摇头,“不是……我、我……” 虞迟:“元天钧身上那些青紫的淤痕是你的手笔?” 元家主犹豫着点了点头,然后把头低得更低了。 县令问:“所以二公子也是你杀的?!” 元家主这下开始拼命摇头:“不是我、不是……真的不是我!” 前面的十几个人都是他杀的,他的罪已经定了,按说再多承认一个也无所谓了。 但是他却单单否认这一件事,证明应该的确不是他杀的。 县令脑子一根筋道:“还说不是你,不是你你给他房间通地道干嘛,交流感情吗?” 顾兮远抚额。 某种角度来说,县令似乎确实猜对了。 虞迟循循善诱道,“你是怎么做下这些事的,若是有隐情,说出来我们可以考虑给你酌情减刑。” 元建树低着头不说话,但虞迟能看出来他态度松动了。 他继续加大筹码,“你的小儿子应该不知情吧,还有你的大儿子,他还在外面,等他回来,面对的就是家破人亡?” 顾兮远也配合道:“他们都是无辜的,你也不想牵连他们吧?如果你交代出实情,本王可以考虑照顾一下你的两个儿子。” 他拿出王爷的身份来作承诺,就更增加了这些话的可信度。 元建树一咬牙,“我…我说,我是吃了一种秘药,这种药会使人身体强壮,延年益寿。我一开始吃的时候,发现真的非常管用,后来、后来吃了几次,有一次吃完之后,就开始神志不清……” “然后你就杀了人?”柯奕问。 “不、不是,我当时还有一些意识,但是易燥易怒,我当时没放在心上,后来多吃了几次,每次吃完我都会暂时失去理智,可是不吃我就浑身难受……我怕被人发现,就造了这个地道,每次吃完药就去里面。” 顾兮远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的?” “两年多前……” 虞迟道:“你第一次开始神志不清时,打了你的一位夫人,后来有一次……伤害了元天钧,三夫人怕你伤害元天鹤,所以给元天钧下了药,让他无法反抗你。通到元天钧房间的那条岔道,是大夫人造的。我说的可对?” 元建树愣了愣,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两位夫人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儿子,所以都默契的选择了去伤害元天钧。 尽管元天钧落到这种被人肆意伤害的地步,是为了救落水的元天鹤。可在自己儿子的安危面前,三夫人还是选择了忘恩负义。 元天钧天生聪慧,定然早就从蛛丝马迹中猜到了几人的动作,但他一直默默承受,隐忍不发。 因为这个家里没有人可以为他做主,没有人能够将他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虞迟想到元天钧那副毫无生气死气沉沉的模样,嘴角微微抿起。 “那些被元天鹤掳回来的人,都是三夫人送到地道里的?”顾兮远问。 元建树自暴自弃的点头。 柯奕:“……” 这两个人是怎么猜得这么准的? 是他太笨了吗? 不,一定是这两个人太妖孽了。 “这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虞迟问。 “三年前…我外出经商时,遇到了一伙商船。他们告诉我,这药有奇效,我当时将信将疑,买了一点找人试了药,发现确实有效,就跟他们做了这桩买卖。” “你这几年有卖过此药?”顾兮远脸色变了变。 “有……”元建树点头,见顾兮远脸色不对又连忙摆手,“我发现它会使人神志不清后就不再卖了。” “这药你还有存货吧。”虞迟用几乎陈述的语气问出这句话。 既然这药两年前就不再卖了,可元建树还一直在吃,说明府中一定还有。 元建树带他们去了那个一直没打开的地窖。 地窖里存放着许多冰块,打开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虞迟下意识抖了抖。 顾兮远见状凑到他身边,亲密的搂住他肩膀。 虞迟蹙眉看他,动了动肩膀。 顾兮远强硬的固定住他,“我也冷,我们报团取暖好不好?” “我不冷……”话没说完,虞迟先打了个喷嚏。 “你看你,还嘴硬,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生病了可不好受。”说着还摸了摸他的头。 手感不错,软乎乎的。 虞迟:“……” 他沉默着带着条尾巴往前走。 柯奕觉得自己又饱了。 景玚在后面看得眼红,他也冷,怎么没人给他抱呢? 地窖很大,刚进去是几大堆粮食和蔬菜瓜果,均装在缸里靠在墙边,保存的还很新鲜。 再往里走就是许多牛羊猪肉、鸡鸭鱼肉,都是前一天早上外面屠宰好后运来的。 最深处就是堆放药物的地方,堆着几堆半人高的药包,看起来数量不菲。 虞迟拿了一包打开轻轻嗅了嗅,柯奕也凑过来。 两人均是面色微变。 顾兮远关切道,“如何?” “里面加了紫石英、钟乳、附子,这几样是寒食散的主要成分,还有其他几样,我也是闻所未闻。”虞迟沉声道。 这几日所涉及的医药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他觉得有些挫败。 出师不利,刚出谷就碰了壁,他回去可能会被父亲笑话。 “寒食散会使人短期内身体强壮,易上瘾,但时间久了,会逐渐蚕食人的身体。他服用了此药三年身体尚未有副作用,说明此药中一定有很重要的其他成分。”顾兮远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虞迟。 顾兮远此时还搂着他,因此两人离的很近。 虞迟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他像一条摇尾巴求夸奖的大狗。 虞迟矜持的点点头,“没错。” 顾兮远微微翘了翘嘴角。 柯奕:“???” 瑞王爷现在是连医术方面都要抢他的饭碗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肉包 “这药价格不菲吧?”虞迟手里把玩着一包药。 “一包药卖十两银子。”元家主答。 十两银子,可以养活十个人了。普通人家定然买不起,只有富贵的官商人家才买得起。 而官商人家又有连续购买的能力,想来这些年这种药卖出去的一定不少。 虞迟装了两包药在袖子里,顾兮远吩咐县令把剩下的都抄了,带回去悄悄销毁。 县令没想到一条人命抽丝剥茧的居然牵扯出这么大一件事,这要是上面追究下来,治他一个监管不力,他的乌纱帽怕是也保不住了。 顾兮远可不管他的乌纱帽在哪,他出了地窖,大手一挥让县令把元家主、大夫人和三夫人都抓起来,择日复审,然后回房去给皇上写信了。 秘药的事不算小事,他相信这两年秘药一定也传到京城了。若是放任不管,长此以往京城大户沉迷嗑药,神志不清,包括朝堂与商场,都将乱成一团。 卖此药之人,居心险恶。 虞迟也回房给虞正写信去了,这药的成分他鉴别不出来,但父亲见多识广,或许能找到解决办法。 他把一包药也附上,想了半天觉得找谁送都不安全,只好叫柯奕去送。 柯奕一听就炸了:“不行,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的,你想都别想,你这身体要是没我照顾……” 虞迟担忧道:“这药太危险,而且我总觉得背后有推手,不会轻易叫人把药送回谷的,你武力值高,我只放心交给你。” “可我这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十几天,这么多天万一你病发了,谁来照顾你!”柯奕焦急道。 “我刚醒没几日,不会病发的如此频繁,你见我病发时间何时间隔半个月以内了?” 柯奕心说可你现在身边有个瑞王爷,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又被引发了症状。 虞迟还在耐心劝导:“只要你快点回来,我好好的待在这里等着你,不会有事的,何况我武功天下第一,没人伤害得了我,你就放心吧。” 至少目前还没遇到能打过他的,就勉强称自己为天下第一吧。 柯奕被劝得无法反驳,只好不放心的应了。 临走前他还特地去找顾兮远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顾兮远听得认真,柯奕也渐渐放心了。 后来他才懂得什么叫羊入虎口,放虎归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虞迟就是那个肉包子。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边柯奕前脚刚走,后脚景玚来报,燕青自杀了。 虞迟和顾兮远赶到现场,就看到满地的鲜血,一条深深的伤口横亘在燕青的心口,她闭着眼,神情安详,手边放着一把长长的剪刀。 顾兮远下意识捂住了虞迟的双眼。 虞迟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轻颤,扫过顾兮远的手心,挠得他手痒,心也痒痒的。 他没忍住,用手指拨弄了两下。像小刷子一样,手感顺滑。 虞迟:“……” 这人怎么什么情况下都不忘耍流氓? 不过这样一闹,虞迟的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 瑞王爷是从尸山血海中走来的战神,千万尸体他都见过。 可他的阿迟不一样,他的阿迟不喜欢杀人,却曾为他强忍着拼了命。 他知道,那种感觉一定不好受。 这边顾兮远还在独自伤感,虞迟已经打断了他的思绪。 虞迟问:“她……可有什么遗言?” 景玚答:“没有,不过她最后似是清醒了过来。当时看守她的人说,本来燕青一直疯疯癫癫的叫,后来他们在外面聊天,说到元大老爷和两位夫人都被抓走了,燕青突然就不叫了,他们过了一会儿才觉得不对劲,一进门就发现她自杀了。” 看守的人都是县衙的衙役,有武功底子,一般人做不到在他们眼前神不知鬼不觉杀人。 而且燕青死得安详,仿佛心愿已了,了无牵挂的走了。 顾兮远叹了口气:“找人好好安葬吧。” “是。” 元天钧的案子只解决了一半,凶手还未找到,虞迟却似是突然没了兴致,回房间补觉去了。 顾兮远有些担心,确认他只是有些累,没有其他问题后,就去忙着找县令审问元家主了。 秘药的事牵扯很广,他还有许多要追查的。 * 月上中天,万家灯火。 虞迟着一身轻薄的白色纱衣躺在屋顶,单手枕在脑后,翘着腿望着皎洁的圆月,衣摆轻盈随风翻飞。 顾兮远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美景,他觉得阿迟仿佛遥不可及,随时都有可能奔向月亮,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飞身到屋顶上,坐到虞迟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手。 “怎么穿的这么薄,手都凉了。” 虞迟缓缓坐起身。 顾兮远见状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到他身上。 宽大的外衣还带着暖乎乎的气息,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虞迟转过头来,眼神恍惚的望着他。 顾兮远最受不了他这样懵懂无辜的雾蒙蒙的眼神了,他心疼的把人搂进怀里,轻轻顺着他的背,柔声哄道, “在等我吗?是我不好,叫你等了这么久。上面太冷,我们回房间好不好?” 这样哄孩子的语气也叫人心神恍惚,虞迟却突然回过神来,推开他的怀抱。 “我不冷,别碰我。” 他见顾兮远还想说什么,连忙转移话题,纤长的食指从袖子里探出来,点在空中某处。 “那里,是元天钧的房间。” 虽是别院,但元天钧的院子离顾兮远房间并不是太远,坐在屋顶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大半个元府的动态。 “若不是看到王爷的护卫,我还想不到这件事。” 顾兮远明白了,阿迟大概是已经想通了所有关节,找他兴师问罪来了。 他饶有兴趣的问:“哦?什么事?” 虞迟无奈的看他一眼,想说大家都是明白人,就别装模作样了。 但是转念一想,既然他想装傻,那自己就陪他演上一场又何妨。 “王爷的护卫自然是个中翘楚,那日夜里我来的时候,他一直在屋顶上,如我现在这样,所有的动向尽收眼底。”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所以元天钧房里若是有可疑之人出入,以他的眼力,定然都能看到。” 顾兮远问:“若是元建树从地道过去的呢?” “秘药至少也要半个月才能吃一次,元建树宁可在我们眼皮底下暴露也要吃药,证明距他上次吃药一定过去很久了,才会忍不住的。”虞迟道。 顾兮远接道:“所以事发当晚他并未吃药,也就没有神志不清。” 虞迟点头,“他在被县令带走之前,还在拼命求我们照顾他两个儿子,可见他并不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从前他即使失去了理智,也没有把元天钧害死,在神志清醒的时候,自然不会做出杀害亲生儿子的事情。” 顾兮远叹道:“可惜他终究还是对二公子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并且默许了两位夫人的迫害。他心中有愧,却也无可奈何。” 虞迟却说:“不过是爱自己胜过爱别人罢了。” 元建树知道自己伤害了儿子和夫人,也知道继续吃药只会伤害更多的人,可他还是下不了决心戒药,也无法舍弃吃药带来的好处,自欺欺人的给自己找了个悲哀的借口,继续做着面目狰狞的刽子手。 顾兮远怔了怔,似是想到了什么,摸摸他的头,“不是天下所有父母都这样的,他们只是少数。” 虞迟躲开他的手,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没有应他,只继续说道,“我去给元天钧看诊时,他将所有人都遣走,独独留下了燕青。他这些年来一直对自己的寒毒讳莫如深,可明知我们很有可能将他的寒毒诊断出来,却似乎并不担心被燕青听见,” 顾兮远道:“所以燕青是知情的。” “对。”虞迟点头,“可那日案发后她却说自己并不知情。”说罢转头看向顾兮远。 顾兮远顺着他的意思道,“她为何撒谎?” 虞迟似是觉得这样一唱一和很有趣,抿唇轻轻笑了笑,反问道,“王爷不知道吗?” 顾兮远要溺死在阿迟的笑容里了,若是在烽烟四起的战场上,阿迟对他展颜一笑,他怕是会被迷得晕头转向,直接缴械投降,哪还来得战神名号。 他呆愣愣的看着阿迟,恍惚了半晌,才被唤回神。 虞迟觉得他这副痴汉的模样莫名很熟悉,像是几日前才见过,可仔细想又想不起来。 他干脆不想了,总归是想不起来的,想多了还头疼。 顾兮远也笑了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元天钧早已存了死志,那两日看似燃起生的希望,实则是在将他推入死亡的深渊,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伪装成他杀的自杀罢了,我猜的可对?”虞迟托着下巴问他。 顾兮远好整以暇看着他,“他为何要如此?” “为了引我们一步步查出这元府的脏水?”虞迟解释道,“他似乎对药理也很精通,用我给他开的药其中几味,和秘药混在一起,又加了几味大补药,煮给了燕青喝。既短时间内增强了她的力气,让她抱起自己上吊自杀,又延迟了她发疯的时间,摆脱她的嫌疑,还让我察觉出她脉象的异样,开始调查这府中的药粉,进而一步步牵扯出这些。” 顾兮远叹了口气,“燕青是个忠心的好姑娘,她亲眼目睹了元天钧所遭受的一切,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的帮助下赴死,以身为饵引导我们查案,等一切了结后,便随她主子去了。” 虞迟问:“若我没猜错,元天钧那日找你,可是求你照顾元天鹤与他大哥?” 顾兮远颔首,“他很聪明,他从元家主对我的态度里看出了敬畏。若是普通大商户,最多只是奉承的态度,元家主甚至面对县令时都未曾有过敬畏。因此他猜出我定然是比县令还要有权力的大人物,确定我不会被元家的钱财蒙蔽双眼,这才来求我查出真相,还无辜的人一个安宁……可我没想到他竟会自杀。” 正如虞迟所说,元天钧早已身处绝望中,心存死志,可为了保护元天鹤和他大哥,他一直隐忍蛰伏,默默忍受这一切。 直到顾兮远来到元府,他知道能为他做主的人终于来了。 顾兮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给他带来的竟是死亡。 虞迟见他低着头,似乎很是自责,温声劝道:“你不必自责,若不是你来了,他还不知道要在绝境中垂死挣扎多久。这样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顾兮远忧郁着一张脸,把他抱进怀里,头埋在他脖颈叹道,“多谢,我感觉好多了。” 虞迟:“……” 他是又被碰瓷了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