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第1章 选你 “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麒麟才子苏哲那一双桃花眼透着诱惑的眼神，就如魔鬼诱人跳入陷阱一般，萧景琰当时着了魔一般就被他牵着鼻子就真的跳了，出得谢府大门，被冷他风一吹，萧景琰浑身一哆嗦，想起方才一番对话，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后悔。 萧景琰面上平静、心中纠结地回到府中，遣走下人，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厅中。这一路他一直在回味与麒麟才子的一番密谈，越想越觉得荒谬，简直荒谬至极，如同做梦一般——在过去的十三年，他甚至连做梦都敢有如此胆大妄为的想法…… 麒麟才子，得知可得天下——这是琅琊阁的评语。据说琅琊阁从未错过，但这天下之归属怎会由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决定？这样的评语太子和誉王竟真的信了吗，但在招亲比武的看台上，太子和誉王争相笼络麒麟才子，可是萧景琰亲眼所见，当时他还纳闷这两位哥哥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热情，原来只因琅琊阁这一句话！ 阴谋！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萧景琰暗暗攥紧了拳头，他不由得想起十三年前那场惊天大案，无论自己如何苦苦思索、想尽一切办法追查，至今也想不明白、查不清楚背后到底是谁玩了怎样的阴谋，竟在数月间让威名赫赫的祁王府、林帅府整个消失了，自己的至亲之人一个个莫名的冤屈枉死，还留下一世骂名，只剩下他们母子在这人世间迷茫地活着。 这个麒麟才子苏哲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在酝酿，事关夺嫡，事关朝局，事关大梁的命运，而自己半被动半主动地被卷入其中。 为何选我？萧景琰不停地自问，我还有什么值得利用吗？再次一句句回顾麒麟才子苏先生之言，萧景琰陡然明白，虽然自己如他所言条件确实不太好，但却有郡王的身份，这是夺嫡的最基本条件，大概这便是值得利用的地方吧。想明白这一点，萧景琰被利用了倒也不在乎，因为他明显感觉到了苏哲对太子和誉王的不屑甚至是敌意，这也不奇怪，那两个人背地里做下的恶事罄竹难书，说不定这苏哲与他们其中一人或者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想借自己这个身份把他二人扳倒。 想到这里，萧景琰不由站起身来，在厅中踱了两步，这样的结果让他发自内心的期待！无论苏哲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欺骗还是利用，那都不重要，因为萧景琰对自己的一切都无所谓，对他来说，最在意的、最珍惜的在十三年前已经全部失去了；自己想要得到的却无论如何挣扎努力都得不到，如果被利用就能得到，自己心甘情愿被利用。已经跃至了最底层，不会再惨了，这也许是十三年来他唯一向上爬、把两个哥哥踩在脚下的机会。就算苏哲是一条毒蛇，他也应该抓住他向上攀爬，哪怕自己可能被咬伤甚至死亡！ 思索良久，萧景琰豁然开朗。他想我先看这位苏先生到底有何麒麟手段，至于如何配合他，遇事再根据情况做决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设座 “来人，郡主位下，与苏先生设座。” 梁帝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景琰愣了一下。今天是救庭生的关键日子，萧景琰当然要来围观。他没有想到，苏哲才来京不过数日，已经也霓凰那么熟了。看殿中众人都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萧景琰虽然知道事实也许并不如众人所料，但心中仍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曾经，萧景琰与霓凰不仅非常熟悉，而且算得上好友。但十多年来，萧景琰与霓凰心照不宣地都在刻意地尽量避免正面接触，这是对双方的保护——因为上面那位陛下疑心太重了，两位手握重兵之人交往过密必定引起他的忌惮，忌惮过深说不定又是一场灾难。这并不说明萧景琰对霓凰就漠不关心了，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比萧景琰更希望霓凰幸福了——虽然林殊并没有留下此遗愿，但萧景琰知道林殊肯定有此心愿，他有责任和义务帮好兄弟林殊达成心愿。 萧景琰从来没想过什么样的人适合霓凰，他始终认为林殊和霓凰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自林殊去后，这世上大概再没有人能配上霓凰了。 大殿之上，苏哲和霓凰你一言我一语配合得巧妙自然。萧景琰心中不停地打鼓，虽然知道他们这都是为了救庭生在演戏，不知道他们练习多少遍才能如此默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错了，萧景琰想，也许不应该把霓凰牵扯进来，他觉得对不起林殊。 但是，要救庭生岂能不付出代价？这百里奇，那苏哲也说代霓凰想办法对付…… 救庭生、对付百里奇，都是萧景琰想做却做不到的，而对苏哲来说，仿佛轻而易举。 萧景琰坐在一侧暗中观察，那苏哲虽然首次面君，而且一来便面对如此大的阵仗，却镇定自若，气定神闲！那些首次面君，说都说不利落，哆哆嗦嗦，吓得浑身大汗的人，萧景琰见多了；苏哲这样的，萧景琰还是第一次见，他真不是个一般人物！萧景琰不由得想起那句诗：遥映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江左有梅郎。 那天，从谢府回来后，萧景琰特意对苏哲调查了一番，这才知道，“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前面还有一句话，“琅琊榜首，江左梅郎”。江左梅郎是个何等样人，萧景琰不甚清楚，但这琅琊榜，萧景琰是知道的。琅琊高手榜、美人榜、公子榜，榜上之人都是各国中最拔尖的人物。数年前，他就听说萧景睿爱上了美人榜中的一位医女，只因那医女有什么“前世鸳盟，说要嫁个琅琊榜中人，萧景睿便费尽心机登上公子榜，后来听说排到了第二位，而排在他之前的琅琊榜首，便是前面坐着的这位化名苏哲的梅长苏了。 靖王府中有位爱听江湖故事的小兵名唤李甲，萧景琰特意把他找来询问了一番，那李甲一说起江左梅郎梅长苏便露出崇拜向往的眼神。 萧景琰问道：“你对他如此推崇，你见过他吗？” 李甲道：“当然没有了，我哪有那个福气哟，梅宗主可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人，别说是我，就是那些鼎鼎大名的江湖英雄豪杰见过他的也是极少数啊！” 关于梅长苏的故事，李甲倒是知道一些，萧景琰问他故事哪听来的，李甲说从跟着靖王南征北战时，在各地茶馆里听说书人讲的。萧景琰于是找了个时间换上便装去喝茶，城东、城西逛了一圈，几乎所有的说书人都会讲梅长苏的段子，萧景琰于是花了大把的赏金，听了好多故事，但听完他不得不一笑了之，因为不同的人讲的故事都不一样，多数存在矛盾，比如关于束中天俯首的故事，他就听到了完全不同的四个版本，不用分析他就知道全是说书人胡编的，有的根本就是神话了——说那梅长苏是脚踏祥云出场的，如神仙一般。但有一点所有人讲的都一样，就是关于那句束中天做的诗，想来应该是真实的。 “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江左有梅郎。” 他真的是这样一个令天下英雄都俯首的人物吗？听完故事萧景琰满腹幼疑团。此时看来，这位梅长苏果然不一般，能在梁帝面前如此淡定谈笑的人，萧景琰从未见过。但这更让萧景琰心中疑虑，一个久负盛名的江湖人，到底为何要搅入夺嫡这趟浑水，而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萧景琰越来越看不明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要狠 萧景琰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生气了，在大殿之上，苏哲与霓凰相谈甚欢，霓凰那么配合苏哲，本以为苏哲对霓凰有什么企图，没想到竟只是利用，而且是把霓凰陷于那么危险境地的利用！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景琰真是气极了，他原以为霓凰会比自己更生气，但是并没有，她甚至还在为苏哲开脱辩解，这让萧景琰更生气了！他觉得霓凰被苏哲温文尔雅的外表迷惑了，难道霓凰对苏哲产生了高于朋友的感情，所以对他如此包容？ 有了这个念头，更让萧景琰怒不可遏，弱不禁风、满腹阴谋的苏哲怎么可以打霓凰的主意！打了霓凰主意，女儿家的清誉怎可如此拿来利用？ 虽然同时，梁帝、皇后、越妃、太子、誉王……甚至是太皇太后都被麒麟才子搅入局中加以利用，虽然此计让太子和越妃栽了一个大跟头，虽然看到太子小丑般的在梁帝面前摇尾乞怜自己也心中暗爽，但是，对霓凰的利用已经触及萧景琰的底线。 如果毫无底线的夺嫡之战，萧景琰不能接受，他不能容忍自己在夺嫡的过程中，变成太子、誉王那样的人！这些必须与苏哲讲清楚，坚守底线是合作的基础。 与气势汹汹的萧景琰形成鲜明的对比，苏哲仍然是那副云淡风轻、一派淡然的模样。他说：“你不能一概反感所有的权谋。要对付誉王和太子这样的人，光靠一腔热血是不行的。有时候，我们必须要狠，要黑，要辣，稍有松懈，就会万劫不复。对于这一点，你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听到他这样说，萧景琰只觉得胸口如同被塞了一团东西似的，难以描述那种厌恶的感觉。但接下来，他几乎被苏哲劝服了。现在的萧景琰早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热血少年，经历了十三年前那场变故，他以为自己的血已经变冷了，没有什么温度了，没想到，眼前这个人比他更加冷血。 虽然他的底线与苏哲讲清楚了，那人也说会尊重他的感受，但他总觉得他在苏哲面前就是一张白纸，一看就透；而苏哲的心思太深，深不可测，一片混沌，他怎么都看不明白。 其实他是对的，萧景琰不得不承认。凭以前自己的样子，怎么可能在夺嫡之战中胜出，被太子或誉王发现了端倪之后，恐怕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哲对他倒也直言不讳，一语中的讲出他的问题所在，要狠、要黑、要辣，这确实是自己不想而在夺嫡过程中必须去做的。稍有松懈，就会万劫不复。麒麟才子看的很透彻，是自己还没有真正进入夺嫡的角色。他是对的。 去时萧景琰心中充满了对苏哲的怨气，回的时候这份怨气变成了一份深深的纠结。萧景琰的思维向来简单，觉得非黑即白非对即错，而此时萧景琰觉得有两股力量在撕扯自己，左拉右扯，自己就在对与错的界限处左右徘徊摇摆。 萧景琰觉得，与苏哲这样的人在一起做这样的事，也许自己的底线会逐渐降低，并且一降再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坠入自己也痛恨的深渊。 萧景琰突然想起一句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也许真的到了地狱，才能自我拯救吧。 萧景琰带着庭生三人回到靖王府，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衣服给他们换上。对他们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是靖王府的人了。” “多谢靖王殿下！” 萧景琰吩咐战英带他们去熟悉靖王府，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萧景琰心想，苏先生救出庭生，这是一份难以回报的恩情。他复又想，苏先生知道庭生的秘密，他与苏先生便一个绳上的蚂蚱算是栓在一起，必须生死与共了，开弓没有回头箭，退路已经没有了，只能义无反顾，勇往直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保证 倍受瞩目的侵地案不知为何竟落到了自己头上，萧景琰想，背后肯定有那麒麟的手段吧。 带兵打仗萧景琰没得说，但在一些政务上很不在行，甚至有些提起来就头痛，官场上各种关系错综复杂一团乱麻，看似简单的事情其间却总是各种利益揪扯不清，拖来踢去难以办成。 对侵地案萧景琰就略有畏难情绪，一方面自己从来没有审过案子，对法理、流程都不甚清楚；另一方面一想到要研究庆国公案背后的利益纠葛，萧景琰就头大。但他仍然庆幸自己拿到了这个案子，这几年他征战在外，各地的侵地案也遇到过几起，侵地者都是高官贵族，地方官员不敢惹多半强压下去，造成民怨沸腾，这股歪风必须下狠手来刹了，杀一儆百庆国公就是那出头羊。况且，他不擅长的政务却是他夺嫡的基础，政务处置不好将来如何服众？庆国公就是一个契机。这个案子办得好，于国于民于君于己都有莫大的好处，这些萧景琰心知肚明。所以他越发佩服起苏哲来，真是大手笔！ 一接手此案萧景琰便调来所有卷宗连夜阅看，这一研究发现卷宗中事实写得清晰明了，师爷、密函人证物证俱全，此案的审理并无难度，所需者无非是提审关键人物的胆量与气魄而已。 为防灭口，当夜萧景琰便提审了师爷，那师爷哪见过靖王的这种软硬不吃的军人作派，用官场那幅圆滑逢迎甚至恐吓的一套都行不通，想了一夜他总算明白大势已去，第二天苏哲来访前他就招供了。 这还是苏哲第一次到靖王府拜访，萧景琰很是重视，特意绕路虎影堂，让苏哲在靖王府众弟兄前亮了个相，虽然他并未明说，但日后弟兄们就会明白他此时的苦心了。 聊到庆国公侵地案，苏哲对萧景琰雷厉风行的处置很是赞赏，并加以点拨。 每次与苏哲谈完话，萧景琰总要细细回顾一番，一方面他的指导确实让政务生疏的萧景琰受益菲浅，另一方面萧景琰担心这个心思深沉难以看透的人给自己设下难以察觉的套。 这次，他说一句“虽然是有些委屈你，但我保证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事让你办。”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幅真诚的模样，倒不像是在搪塞或有意讨好萧景琰，当时萧景琰心下就一愣，但没有表现出来。似乎没什么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回想起来，萧景琰越发觉得蹊跷，这句话哪里像谋士对主君说的，倒像是很贴心的亲人…… 萧景琰首先想到的皇长兄，十几岁起祁王就安排各式各样的事情给他做，有困难的，也有让他受委屈的，当时萧景琰就明白兄长培养他的一片苦心，因而从来没有抱怨过，总是尽全力去完成。现在回想起来，祁王虽然有意磨练他，却也没有让他做过让他为难的过分的事。祁王是这样做的，但是，这样的话，祁王是不会当面对景琰说的。 还有一个人……萧景琰想到了林殊。林殊总是找他一起做这样那样稀奇古怪的事，在他不愿意做什么事的时候，林殊就会说我保证没事，保证不让你吃亏！林殊总是三言两语就让他改变立场了。但结果呢？林殊保证没事肯定出事，保证不让他吃亏肯定会让他背锅……好像没有过例外。 这位苏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挺像小殊的。萧景琰一阵苦笑，你保证不会有过分的事，可是被你拖下这夺嫡的“贼船”，只怕从此做的事只会越来越过分……到最后，只怕连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小殊，只怕将来的我，你也不认识了。 萧景琰踱出厅堂，列战英走上前问道：“殿下，要去哪里？” “审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奇谋 因为年节，靖王府内孩子们的各种功课都停了，庭生与小伙伴们一起包饺子、挂花灯、放鞭炮，开心得不得了，到此时庭生才知道原来年不光是贵族们的节日，而是所有人的节日。 这天，是正月二十一，庭生被唤到靖王书房，萧景琰从点心盒中取出一块递给庭生，庭生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点心，幸福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吃罢，萧景琰又问庭生最近一些情况，庭生一一作答。 “轰——”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连环爆炸之声，萧景琰慌忙起身，道：“战英，快去查查出了什么事！” 得知是私炮房炸了，萧景琰立即调集府兵前去救援。 现场的惨烈程度，就算是在战场上见过种种惨状的萧景琰也仍然觉得触目惊心，萧景琰又是生气又是懊悔，如果能带晚一天炸就好了，如果能再早一点处理私炮房的案子就好了……但是，此时他顾不得再多想，立即指挥人马灭火救人。 “戚猛！那边废墟下面有小孩的哭声，快来！”萧景琰听到有人喊，在他旁边的戚猛立即跑了过去，萧景琰知道戚猛力气大所以被叫过去，萧景琰也跟着过去查看情况，帮着清理上面还冒着烟温度极高的废墟。 孩子被救出来的时候，萧景琰强忍了忍还是没止住泪水——那母亲把不满一岁的婴儿护在身下，用浸湿的布捂着孩子的口鼻，而自己几乎被烧焦了。不忍再看，萧景琰吩咐立即把孩子送医，便赶去其他地方救援。 这时，他看到苏哲走了过来。 这场无妄之灾让萧景琰非常感慨，一见面他便忍不住把沈追查得并已上奏的事情讲了，苏哲却立即分析此事是太子和誉王争斗的结果，靖王听罢怒气难遏，他突然带有疑虑地问道：“这是苏先生为誉王出的奇谋吗？” 苏哲否认后，萧景琰见他沉下了脸，心知自己的质疑伤害了他，连忙道了一句歉。萧景琰观察苏哲的脸色，总觉得他除了生气还有一些自己看不懂的情绪，萧景琰一向孤傲，也不会说软话哄人，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好在这时内史来禀告支出物资情况，并提出挪用的军资要上报兵部，萧景琰本是应了，但一旁的苏哲却示意他不报，萧景琰不懂他的意思，不报不是自找被梁帝骂吗？ 萧景琰突然想起林殊，每次他惹了林殊生气，林殊必然不再理他，就算他诚心实意地道歉这事儿也过不去，非得林殊故意整了他害他挨骂以示报复之后，林殊心中那口气才算彻底消了。此时，萧景琰一想到自己方才得罪了苏哲，苏哲就算借此报复他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索性随了他心顺了他的意只当用实际行动道歉了。于是，萧景琰便吩咐内史只当忘了不报了。 内史一脸迷惑地离开后，萧景琰才问苏哲为何不报，苏哲讲了一番之后，冷冷地道：“如果做之前就想着是要给别人看，那是殿下的德行问题，但如果做完了善行却最终无人得知，那就是我这个谋士无用了……就算是为了苏某，请殿下您委屈一下吧。” 萧景琰愕然，原来自己想歪了……不过，苏哲语有讥嘲，辞意甚是尖锐，萧景琰知道他方才的气性未平，倒也不恼，心道：还是我狭隘了，他毕竟不是小殊，明明那么生气，恼我那样想他，却还是转瞬之间就为我想得如此周密！ 当天晚上，萧景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日间与苏哲的对话不停在脑海中重现，他一会儿后悔自己冲动之下说错了话，道歉不够诚恳；一会儿又觉得苏哲太有涵养，做事太有原则，虽然那么生气，但一点也没有使性子，仍然全力的去做一个谋士该做的事。难道谋士与主君之间就是应该这样的关系吗？又想起誉王对苏哲的礼待，萧景琰更加汗颜，再联想到齐桓公五次拜见东郭野人方得一见这位大贤，刘备三顾茅庐方得诸葛亮出山相辅……而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个谋士主动送上门的，所以自己不懂得珍惜。自己如此待他，会不会有一天，他的怒气不满积累到一定程度，他会选择放弃，选择离开？ 想到此，萧景琰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腾”地坐了起来，他的心跳得厉害，他害怕他离开。不能再如此浑浑噩噩下去了，萧景琰想，祸从口出，不能再说话不经过大脑，不能因为他是主动找上门的，就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他理所当然承受质疑，他表现了出忠诚，自己应该表现出相应的诚心！ 他对他到底应该如何相待？萧景琰竟苦恼起来，他与苏哲之间再不能像与其他人那样顺其自然地相处，而需要用心经营。 怎么讨好他一下呢？萧景琰重新躺了下来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他懊恼的发现，他对这位苏哲的了解太有限了，他和说书人口中那位梅长苏一点也不一样。虽然自己和他也接触过不少次了，但他始终像蒙了面纱一般让人看不真切。 经营他们的关系，就从真正的了解他开始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密道 “密道？”萧景琰看着苏哲提供的一份地图，这才明白原来他选的这个宅子与靖王府背靠背。 苏哲用纤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道线：“对，密道，从这里到靖王府，所以需要殿下提供一份靖王府的地形图，不知殿下可信得过苏某？” 一条密道连起两个宅子，这可真成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在这之前，萧景琰对他能否这位谋士走到最后并不坚定，他本来就看不上谋士那一套，他对苏哲这个人又实在看不透，所以他对未来有两种预期。第一种，分歧过大，中途两人一拍两散，苏哲另择他主或者回他的江左盟，萧景琰独自走夺嫡之路。第二种，夺嫡失败，自己一败涂地，苏哲抽身退回江左盟或另择他主。 但有了这个密道就不一样了，密道把两个人的命运裹到了一起，夺嫡若失败，靖王府被抄，密道一旦被查出，苏哲必然被牵连！ 萧景既然起了夺嫡之心，他此心是坚定的，但是他对前景并不乐观，毕竟现实摆在那里，他的实力与那两位相差甚远，机会是有，但是很小。对自己的未来自己值得一赌，但是这位苏哲何必把身家性命甚至他的江左盟都押在这场胜算不大的豪赌上呢？ 萧景琰疑惑的眼神迎上了苏哲热切期盼的目光。萧景琰赶紧尴尬地掩饰了一下，道：“苏先生，你可知这密道一挖，你便再无退路了。” “难道殿下还为自己准备退路？” “我自然是不用，只是苏先生，夺嫡之路九死一生，你又何必把自己全部搭进来？” 苏哲一笑：“殿下这是在为我担心吗？” “先生全力助我，我自是感激不尽，但我不愿连累先生至此。” “殿下对夺嫡如此没有信心，就是对我没有信心，这实是我之过。只是我不知道殿下为何会如此，殿下难道没看到这数月来京城朝局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殿下的才干也正在被认可吗？” “我自是佩服先生的麒麟手段，但先生没必要用这种办法来证明忠诚或者获得我的信任。” 苏哲的头转向一边，脸色也沉了下来。萧景琰顿觉自己伤害了他一片赤诚，马上道：“既然先生对景琰如此有信心，景琰定不付先生信任。我马上回去取靖王府的图纸！” 靖王府图纸与苏宅图纸对在一起，萧景琰与苏哲商定了一条密道的通路，从梅长苏卧室掘地数米，挖到苏宅后院，经过靖王府的后花园直通靖王的书房。而挖密道之事，全权交给了苏哲。 因为大部分工程量在靖王府后花园，第二天，便有江左盟的人进了靖王府，萧景琰特意在后花园设起了大片的围栏，对府内人只说是想挖一个小湖种荷花，没有知道靖王殿下为何突然对花花草草产生了兴趣。 虽然土地还没解冻，但半个多月之后，一个小湖就挖出来了，还引了活水进去，挖出来的土在湖一侧堆起了一座假山，施工者还运来石头覆盖其上，让它外表看起来像个石头山，府中的人都说开春在山上种上树，这里终于像个后花园了。没有人知道，假山之下暗藏着一条密道——那是一条通往帝位的密道。 这天，书房的密道口建好了，书柜一挡看不出一丝异常。 江左盟的人告辞而去，萧景琰独自站在密道口，思绪万千。 他不由想起那天，那人说：“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当时他哈哈大笑，以为那人在说笑，不想一路走来，他们就走到了今天。 到今天萧景琰仍然不明白麒麟才子为何坚定的选择了自己，搞不清他的真正目的，但此时他知道他们的命运已经彻底地捆绑在一起了。 萧景琰不由得傻傻一笑，暗想，我还没有想出如何经营与他的关系，没想到就有了这样一条纽带。他复又想，也许是我想歪了，他对我夺嫡的信心与决心犹在我之上。他一心在为夺嫡谋划，而我总想一些旁的事，实是有负他的信任了。 这一头的密道虽然建好，但还不能使用，重点在苏宅一方，因为那边去的人员杂，尤其会有誉王，不得不更加小心。苏哲告诉他，要等验看一番之后，密道才可启用。萧景琰不知道他到底要如何验看，他无比期待着那一天早日到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祁王 这天，萧景琰从校武场回来，路过后花园突然闻到一阵扑鼻的香气，寻味望去，原来是早春的梅花已然盛开。这棵梅花在萧景琰一入府时就很粗了，枝叶异常繁茂，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岁了，因着林殊喜欢，刚搬进来那几年，每年早春花开的时候，萧景琰都会邀请些好友来府中赏梅。后来……就没什么人可约来赏花了。萧景琰常年征战在外，经常错过花期，渐渐地就把这株梅花忘记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人打理，花开依然。 萧景琰远远地望着梅花，暗自感叹了一番，刚要离去，便见花间有一片蓝色，仔细一看，原来是飞流正在折枝。 飞流怀中已经有一捧了，还在摘呢。看到萧景琰，飞流一点也没有小偷被抓现形的自觉，反而抱着花束纵身跃到萧景琰身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过来：“给！” 萧景琰展开信一看，原来是苏先生告知他密道验看完毕，随时可以使用。萧景琰把信折起来放入怀中，道：“我知道了，谢谢苏先生。” 飞流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双大眼睛冷冷地瞪着萧景琰，萧景琰这才反应过来，又道：“也谢谢飞流。” “嗯！”飞流这才点了点头，又取出了两本书递过去，“给庭生。” 萧景琰一看正是适合庭生这个年纪这个层次看的书，想来是苏哲精心为他选的，救庭生出来的时候，苏哲就说教他读书，看起来没有食言。但萧景琰实在想不明白，苏哲为何如此关爱庭生。自己是因为皇长兄，那他呢？除了也是因为皇长兄，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看到萧景琰把书收了起来，飞流转身便走。 “飞流喜欢花吗？”萧景琰随口问道。 “苏哥哥！”飞流话音未落已经闪身一纵一跃翻墙而去，很快没了踪影。 原来苏先生是爱花之人，萧景琰想大概文人雅士都有此爱好吧。靖王府还有一些桃李海棠，皆是萧景琰入府前就有的，萧景琰也从未管过，到了春天自然开放，想来插于苏先生房中也是不错的。回到前厅，萧景琰随即对战英道：“吩咐下去，以后凡看到飞流在府内摘花，府内众人皆不要理会，只当没看见。” “什么……”战英有点摸不着头脑，“飞流来过府中摘花？” 萧景琰这才意识到，以飞流的身手入府摘花是不会被发现的，今日飞流是因为送信特意等他的。他于是摆摆手道：“罢了。” 让战英把苏哲的书给庭生送过去，萧景琰便来到书房，密道可用了，他心生喜悦，想此刻就去尝试一番，可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来要向苏哲请教些什么，只好作罢。 接下来的几日萧景琰比较忙碌，到第三天是可以入宫的日子，他挤出时间去看望母亲，母亲给他说起南楚要和亲的事，当时萧景琰也没太放在心上，静嫔看他心不在焉，知道他这几日忙，就让忙他的事去了。 直到深夜，萧景琰才总算把事情都处理清了，洗漱上床，一身疲累，本想着很快就能睡着，谁知身体很累，精神还兴奋着，根本睡不着，猛想起母亲说的事情，愣了片刻他才意识到母亲应该不是随口一提——难道我会是被选中和亲的皇子？ 萧景琰不由想起一个女人，她的样貌甚至名字萧景琰都记不分明了，那是父皇赐婚给自己的正妃。萧景琰身边不乏奇女子，比如霓凰，比如夏冬，萧景琰与她们都能好好相处，但是那个女人，萧景琰简直难以忍受，不是说她品性不好，只是她唯唯诺诺，一幅逆来顺受的样子，没有一点主见，让萧景琰跟她无话可说。倒是赤焰案发生之后，她劝了萧景琰几句，希望他为了这个王府在梁帝面前服软，这让萧景琰更受不了她，不以家为家了。萧景琰在外没几年，她就因病去世了。 算来靖王妃已去世多年，萧景琰又暗自盘算了一番自己的弟兄们，便发现虽然自己年岁可能比南楚公主稍长，但确实是最佳的人选。又一个强加给自己的陌生女人，萧景琰为此郁闷了一番，随即他又想到既然参与夺嫡，娶个敌国公主为正妃终究不是好事。 后来萧景琰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总也睡不安稳，梦中醒来他不禁自问若父皇真让我娶那南楚公主如何是好？又劝自己，使团还没到，此事也没定下，等从西山督查换防回来再想应对之策也不迟。 再睡过去忽又醒来，萧景琰猛觉得母亲既然提起，这件事落在自己头上恐怕八九不离十了，根本没法推脱，想到此他不由心情烦躁起来。 看窗外，天色漆黑，也不知什么时辰了，萧景琰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就连躺着都觉得浑身难受，索性起了床到后花园借着月光练了一套剑法。以往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练功能让他暂时忘记不快，可是这一次，练功也不顶用了，他看到花园中的假山，想到假山下的密道，便想不如去西山之前找苏先生商议一下。他在花园中徘徊，可是月亮总也不走，天总也不亮，时间过得可真慢！又等了一会儿，萧景琰便再也等不下去了，他回到书房点了蜡烛打开密道的门，走了进去。 密道两侧有长明油灯，油灯下幽长幽长的密道充满了神秘感，他知道另一头是苏先生的卧室。开始他不太明白苏哲为什么把密道的出口设在卧室，感觉不是很方便，后来他才想到，也许因为苏先生不会在卧室招待誉王——若被誉王发现就糟了。 密道很长，走着走着萧景琰的心就平静了下来，仿佛知道苏先生一定会有妙计似的。密道又很短，片刻之间他就走到了尽头。伸出手要拉响铃铛的那一刻，他又迟疑了，毕竟此时还是凌晨天色未明，苏先生肯定睡得正沉，他的事也不是急于这一刻就要办的，他不应该此时去扰人清梦。萧景琰把手收了回来，心中犹豫不决，忐忑不定。 焦躁地踱了几步，萧景琰暗骂自己怎么变得如此婆婆妈妈，苏先生不是小气计较之人，当不会十分介意他此时来访，想到此萧景琰上前拉了铃铛。 铃声响过，等了一会儿，密室的门仍然毫无动静，萧景琰想此时苏先生应该在穿衣服吧？萧景琰急躁地踱了几步，他又想苏先生会不会睡得沉没听到，要不要再拉一次呢？还是再等一会儿吧，苏先生梦中醒来怎么也要梳洗一下才好见人，其实刚拉了铃呢……正当萧景琰还在纠结要不要再拉铃之时，门突然开了，苏先生举着灯站在他面前。 此时的苏先生不同与以往，只穿了一件舒适的棉布长衫，腰带也没来得及束，头发散着用丝带随意在后面一绑，他睡眼迷蒙一副毫不设防的样子，让萧景琰顿生亲近之感。 “苏先生，惊扰你了。”萧景琰上前施礼。 “殿下有召即来，是苏某的本分，何谈惊扰。只是仓促起身，形容不整，还请殿下见谅。” 萧景琰随苏哲到了他卧室的偏厅，看着先生的背影，萧景琰想，此时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吧。 落座之后，萧景琰忙把所思所忧讲了一遍，苏哲竟像不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似的，甚至都没有思考便立即拿出了办法：“楚人最信占卜之术，订亲之前必定会找太常合八字，只要八字不合……” “怎么，太常里居然也有听命于先生的人？” “不能说听命，只不过……有些手段可以使罢了。” 南楚使团即将来京虽然不是秘密，但苏哲的办法出的太快了，萧景琰忍不住问道：“此事是否早在先生的算计之中？” 梅长苏坦然一笑道：“谋士必须为主君未雨绸缪，知道南楚要和亲我就想过此事了。” “如果我不提起，先生是否直接找太常的人做一下手脚，甚至都不会知会我一声？” “这等小事就不必劳殿下费心了。” 确实不必萧景琰费心，苏哲进京这半年以来朝堂的形势萧景琰看得一清二楚，太子和誉王的羽翼被苏哲一一剪除，太子因为私炮房大案失了民心圣意还被禁了足，誉王虽然看似得势，却失了庆国公等左膀右臂。萧景琰甚至不知道苏哲是如何操控的，夺嫡路上几座拦路猛虎就一一倒下去了。比起这些，在太常动一下手脚，确实算不得大事了。 但是，苏哲越有手腕，萧景琰就越看不懂他。他进京来的桩桩件件，都是未雨绸缪、有备而来，萧景琰不由得再一次问起那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你这位才纵天下的江左梅郎为什么会如此心志坚定地选择了我？”又想到对庭生疑问，他继续道，“苏先生如此关爱庭生，我一直想问你，以前，你是不是认识我皇长兄？” “祁王殿下……”苏哲露出十分遗憾的神情，“苏某年少的时候的确是想过，要在他的麾下施展宏图抱负，只可惜这个愿望，终究难以实现了。” 萧景琰注意到了苏哲提到祁王殿下时的神采，那种表情他最熟悉了，那些景仰祁王的人都是这样的。看着苏哲那清澈的眼神，萧景琰突然灵光闪现——苏哲是因为祁王所以关照庭生，是因为祁王所以选择自己！他进京之后，矛头首先对准那些结党营私的六部要员，并推举沈追、蔡荃这样的治世能臣，六部面貌焕然一新；推动庆国公案的公正审理，一扫全国贵族圈地之恶风；救庭生、救霓凰，与蒙挚、夏冬这些赤焰旧人走得近……他做的所有这些，都是因为他敬仰祁王啊！ 再细看苏哲的容貌，萧景琰便觉得亲切起来，不再是之前他厌恶的心机深沉的谋士样子，而是口角含笑一派温雅风度。 “殿下？” 直到苏哲唤他，萧景琰才意识到如此盯着人看极为失态，忙闪开眼神起身道：“今日多谢先生，我要去西山了，就此告辞！” 回府的路上，萧景琰再不是去之前忧心重重的样子，而是心情雀跃，不仅是因为和亲之事解决了，更是因为他总算看清楚了苏哲的样子；不仅因为看清楚了苏哲的样子，更是因为他终于拨开了前路上困扰他多年的迷雾。 一直以来，萧景琰最想要的是祁王兄理想中的盛世，但是自祁王和林殊走后，太子和誉王明争暗斗，朝臣们站队结党，萧朝中风气越来越差，国力日渐衰微。萧景琰努力过、挫折过，最后他迷茫了，他所面对的一切都与他的追求背道而驰，而他却无力去扭转。他甚至一度怀疑祁王错了，祁王的理想只存于理想中，与现实差距太大，是不可能实现的。 而今天，就在刚才，他豁然开朗突然之间想明白了，自己莽直的方式行不通，苏哲迂回用计的方法才有可能扭转局面！只要自己上位掌握大权便能实现祁王的也是自己的理想！而残酷的夺嫡之争，不用些手腕怎么可能成功？如果把这比作一场战争，那些败坏朝纲之臣就是敌人，对付他们就要用兵法。 兵法“计篇”云，兵者，诡道也。……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萧景琰回想当初学兵法的时候与林殊探讨，当敌强我弱之时，必须用计，诡道十二法才是取胜之道。而此时朝局，也只能用诡道才可以反转，用兵法去理解苏哲的行事，萧景琰觉得自己能看懂他了。 “殿下！” 萧景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书房之中，一身铠甲的列战英站在自己跟前，恍然问道：“要出发了吗？” “是呀，可是殿下……”列战英看到萧景琰穿了一身常服，不解地问道，“怎么穿得这一身……” “更衣！”萧景琰朗声道。 不知为何，列战英觉得今日的靖王殿下与以往不同了。靖王以前更衣从来没让他人插手过，今天这是怎么了？但绝不是因为此，列战英想大概是在气势上靖王更有王爷的风范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相助 密道之事甚为隐秘，靖王府除了萧景琰只有列战英知道，但这一天禁军大统领蒙挚来访，他竟然发现了这个秘密——原来他竟是特意来寻找的！ “我蒙挚愿意鼎力相助！” 萧景琰问明缘由，没想到满朝文武，蒙挚是第一个投靠自己的人！但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激动更有疑惑。事关重大，送走蒙挚后，萧景琰独自坐在书房仔细回顾了一番。 蒙挚先前在赤焰军，教过他和林殊骑射，林殊向来敬仰本领高强的人，私下里与蒙挚关系不错。后来祁王看中蒙挚是个人才，把他调到禁军，在祁王的关照之下，蒙挚的武功突飞猛进，当时林殊便说他终有一天会排上高上榜，果不其然。赤焰案之后，有一年蒙挚在禁军比武中脱颖而出，获得陛下青睐，逐步高升，前两年他登上琅琊高手榜榜眼之位，也因其忠心成为了禁军大统领。 当年，萧景琰东海练兵，回京后赤焰案早已经尘埃落定，朝堂之上人心惶惶，萧景琰无从知道那些幸存的旧人的所思所想，与当时在禁军中仍然默默无闻的蒙挚更是断了交往。今日里一番交谈之后，萧景琰从蒙挚那里得知了一些当年赤焰案情，但这仍与他想真相相差甚远。不过，萧景琰确定，在这件事上，他们站在同一立场，这是蒙挚追随他的基础。 萧景琰继续追溯，他和蒙挚的真正交往是从情丝绕事件开始的，当时苏哲情急之下请了蒙挚和他去救霓凰。现在回想起来，蒙挚大约正是由此事看出来麒麟才子真正的选择，之后，蒙挚为苏哲推荐宅子，很可能也是进一步试探。苏哲选定了这个宅子，不仅再次印证了麒麟才子的选择，而且说明自己的确开始夺嫡了，这几个月来朝中的种种迹象都证实了蒙挚了猜测，所以他主动选择了。由此萧景琰想到，这些年尤其是苏哲进京之后，朝堂中那些忠良之士，比如霓凰、蒙挚、沈追、蔡荃等人，一定都在暗中观望并思考如何让大梁朝局向好的方向发展，想不到一向武人心思的蒙挚走在了最前面。不过，这也不奇怪，同为赤焰与祁王旧人，萧景琰非常理解对祁王有深深的知遇之恩的蒙挚得知他参与夺嫡，迫切追随他的心情——因为只有他会为赤焰与祁王翻案。 蒙挚毕竟是祁王挑选出来的，并且是林殊敬佩的人，他的为人，萧景琰是信得过的，他的加入必将成为萧景琰一个强大的助力。萧景琰看向密道的门，忍不住想马上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哲，但此时尚是下午。苏哲告诉他，如果不是有紧急的事，让他选择晚上的时间去苏宅，以免白天有其他客人无法接待他。萧景琰知道，誉王经常去苏宅拜访，萧景睿和言豫津也是苏宅常客，他白天过去确实不便。 萧景琰无聊地去演练场转了一圈，他看到一个士兵跑了过来，近了一看原来是李甲。 李甲喘着口道：“殿下，殿下，我有事正说去禀告呢！” “什么事？” “城东那个悦来茶馆，来了一个江左的说书人，他会说好多关于梅长苏的段子呢，我去听了两次，可精彩啦！我想殿下没准感兴趣！” “好，不错！以后有这种事及时汇报！” “是，殿下！” 坐在悦来茶馆，平时不喝茶的萧景琰不知不觉间喝了一壶茶，茶是什么味道他根本没有品出来，但梅长苏的故事，他都听进去了。 这一节书讲的是江左盟登上帮派榜榜首的著名破案擒贼事件，当年此事惊动整个江湖，萧景琰剿匪途中也有耳闻。说书人是从一个参与其中的普通江湖人的视角来讲的，虽然管中窥豹，却也惊险刺激妙趣横生。这位主人公并没有真正接触过梅长苏，却从江左盟的处事之中，感受到了江左盟的强大和梅长苏的品性与才华。可是正讲到关键处就戛然而止了，“请听下回分解”。短短半个时辰的书，不知被多少次掌声和叫好声打断，这一回终了，更是掌声不断。 萧景琰急于想知后续，给赏钱时悄悄问小二道：“多少钱能接着讲？” 店小二指着另一位上场的说书人道：“这位爷，下面是这位先生讲秦宫秘史，是秦国太后赵姬和嫪毐故事，可香艳啦！” “没兴趣。”萧景琰冷着脸道。 “下面还有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店小二说完见客人仍然兴致缺缺，只好道，“爷若只想听江左梅郎的故事，只能明日再来了。” 萧景琰看窗外天色已暗，便放下茶钱离开了。以前说书人讲的那个梅长苏，他怎样都不能和苏哲联系到一起，而今天，这个与恶贼斗智斗勇的梅长苏却在他脑海中慢慢与苏哲合二为一。萧景琰不知道今天的故事有几分真假，但故事中梅长苏的智计与谋略，眼光与胆识，与苏哲别无二致，萧景琰越发觉得这个梅长苏不是一般人物。 回府匆匆吃过晚饭，萧景琰便举烛进了密道。突然他感到一丝少年时代才有的雀跃，有一个人总在那里，听你诉说，为你解惑，这种感觉真好！许多年来，他都是孑然独行，到如今总算遇到一个可以倚赖的人。 然而，让萧景琰意外的事，得知蒙挚投靠，苏先生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喜悦激动之情，萧景琰这才悟到，这一切都在苏先生的算计之中——在情丝绕事件中，他试探了蒙挚的人品，之后苏宅的密道机关，没准就是有意透露给蒙挚的，并引导他到靖王府上去探索去发现去思索，进而做出人生最重大的抉择。 萧景琰有些生气，苏先生的计谋，这么重要的事他总是最后才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现在已经比以往想得深了，恐怕到现在也没明白。 萧景琰闷闷地道：“先生以后再实施什么重要的行动，还请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梅长苏莞尔一笑道：“殿下，蒙大统领之事，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萧景琰转念一想，此事之前梅长苏确实也不便明说，万一蒙挚没有扶持自己的意愿，没有想到可能存在一条密道，没有去靖王府打探密道的秘密呢？还有，自己也太不淡定了，蒙挚投靠只是他夺嫡路上一个小小的意外收获，未来的路还很漫长，他应该把目光放得更长远。 大概是看萧景琰闷闷不乐，梅长苏又道：“殿下，接下来确有件事，苏某想提前知会殿下。” “何事？” “太子无能，全靠谢玉。谢玉若倒，太子就很难再翻身了。” “先生想……扳倒谢玉？！”萧景琰闻此言大惊，他何尝不想扳倒向赤焰军痛下屠刀的谢玉！只是这些年来，陛下对谢玉的宠信与倚重，朝中几乎无人匹敌，况且他为人圆滑，做事滴水不漏，不像庆国公那样容易被抓住把柄，护国柱石呀，如何撼得动？ “正是，此事我早有谋划，还请殿下放心，虽不说十拿九稳，但胜算很大。” 从梅长苏坚韧的目光中，萧景琰看到了信心，但他还是问道：“先生有什么办法，还请详言，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梅长苏沉吟片刻方道：“倒不需要殿下协助，誉王那边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萧景琰明白誉王和他一样想扳倒谢玉，确实可利用，让誉王出头自然比自己要好得多。 梅长苏又继续道：“我已经查明景睿的生父，既不是谢玉，也不是卓鼎风。” “呃——”萧景琰愣住了，不禁问道，“那他的母亲……可是莅阳长公主？” 梅长苏点头。 萧景琰知道深宫妇人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闻，他本没有打探的好奇之心，但这件事太过奇怪了，他忍不住问道：“景睿的生父到底是谁，此等隐秘先生是如何查出的？” “前几日有一女子去刺杀谢玉反被伤得不轻，被我救下，她告诉我这桩二十五年前的秘事，我想正可利用。”梅长苏于是把谢玉雇杀手相思杀子一事讲了一遍。 “质子……晟王……”梅长苏讲完，萧景琰便陷入回忆之中，莅阳大婚时他已经六七岁了，当年他和林殊去抢喜糖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但他对质子之事完全没印象了。 “殿下当年年纪还小，大人的这种事哪里能明白。” 萧景琰认同地点点头，又问道：“这么说，谢玉与卓家有杀子之仇，先生是想利用此事让卓家告发谢玉吗？” “正是。”梅长苏又道，“誉王的谋士秦姑娘发现南楚使团中有一郡主宇文念，与景睿长得十分相像，打探之下得知正是晟王的女儿，秦姑娘用了些手段告知娴玳郡主宇文念她有哥哥在大梁，娴玳郡主一心想认亲，这场认亲大戏正是相思之女揭发谢玉之时，就安排在景睿生日宴那天，靖王殿下静候佳音就可以了。” 萧景琰心中一滞，他知道梅长苏是以到谢府养病为借口进京的，他与景睿一向交好，此事一出，景睿必然会受到难以弥合的伤害。萧景琰想起苏哲说过的话，“该利用的还是要利用”，现在他总算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但扳倒谢玉对夺嫡来说至关重要，错过这次机会，恐怕短期内再难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况且，谢府一倒，景睿必然受牵连，无论梅长苏想怎样的主意，都避不开这一点。夺嫡路上不可能没有牺牲，萧景琰没多说什么，只道：“既然苏先生如此有信心，本王就拭目以待了。” 聊了这么久，夜已深了，萧景琰告辞而去，走在密道之中，才想起原本想问梅长苏江左盟登上帮派榜首的那场大战的详情，却是忘记问了。但此时，萧景琰觉得那件事不重要了，这一场夺嫡之战比那一战更加惊心动魄，他已参与其中。 回到靖王府，不知为何，萧景琰觉得扳倒谢玉的计谋，绝没有梅长苏说得那样简单。但既然誉王更愿意出头，他也只好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生日 元佑五年四月十二，苏宅。 几案上摆着两本闲书，是梅长苏去谢府赴宴临出门前找来给萧景琰解闷的，本是他最感兴趣的战争野史和志怪传奇，但萧景琰翻了几页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这一天对萧景琰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十四年前剿灭赤焰军的“护国柱石”谢玉将在今晚倒台且再无翻身之日，这是他苦苦想了多少年却没法做到的事。他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本来这么多年，他什么刀山火海没经历过，早已心如磐石处变不惊了，如果他在现场，他自信也做到这一点。但此时他一个人在苏宅，对谢府正在发生着什么一无所知。 他独自坐在梅长苏房间的厅里，一杯杯的喝着水，白水。这时，他听到房顶上有人说话，是黎纲和甄平的声音。 “谢府起火了！” “看，悬镜司的信号弹！” 不一会儿，有人进院向上面禀报：“黎舵主，誉王已经出发了！” “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禀报：“誉王兵围谢府，言侯和夏秋也到谢府门外了。” “没进府吗？” “有人拦着。” “再探。” 喝得水太多，萧景琰起身去方便，突然他意识到梅长苏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对自己完全不设防，自己在他的房间内是如此自如。印象中，这样亲近的人只有祁王和林殊，但祁王的书房，萧景琰是不敢乱入乱翻的，而林殊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虽然萧景琰对他来说算不得别人，但林殊的有些东西萧景琰是不会去碰的。后来，萧景琰封闭了自己，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是刻意，反正总是与别人保持距离，于是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孤独着，再没有一个亲近的朋友。梅长苏这个人的出现对萧景琰来说实在是个意外，他们的相处方式莫名其妙就到了现在这样，仿佛很亲近但他又觉得双方其实互不了解；仿佛很隔阂但又互相之间十分坦诚。 方便完之后，萧景琰向外看看，仍然没有动静，他有些急躁，踱了两步，突然想起梅长苏出发前给他的那个安然的眼神，先前的紧张感莫名消失了，他从中获得了信心。他觉得梅长苏在江湖上绝不是浪得虚名，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确有将帅之风，不打无把握之仗。 夜已经深了，萧景琰感觉到外面吹进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他起身把炭火盆中的炭翻了翻，都到夏初了，原本他根本不需要这个，但他见梅长苏出门时裹了厚披风，想必他回来会冷。 萧景琰又独坐了一会儿，感觉时间非常漫长，他看了看滴漏，不过才过了一刻多钟。虽然他身上汗涔涔的，他还是又加了把炭。 “回来了！回来了！” 听到院外嘈杂的脚步声、喊声，萧景琰腾地站了起来冲出院外。 梅长苏是被飞流和蒙挚扶着回来的，脸色苍白，脚步踉跄，衣衫略有凌乱，上面隐约还能看到斑斑血迹。 萧景琰上前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梅长苏惨然地一笑道：“有惊无险，一切顺利。” “我是说，先生怎么样？” “我？我没事……”梅长苏见萧景琰盯着身上的血迹，又道，“不是我的。” “先去换身衣服吧。” 换了身舒适的便装，裹上毯子，梅长苏落坐后，萧景琰把火盆推到他跟前，吉婶已经递上了茶水。 趁着梅长苏喝茶，萧景琰看向蒙挚，问道：“蒙大统领，今晚情形如何？” 蒙挚感慨地道：“虽然事先知道一些，我还是觉得惊心动魄呀！”随后他把一晚上的经历大致讲了讲。萧景琰事先并不知道牵扯了这么多人，整个事情如此复杂，听罢也是惊呆了。 蒙挚又提到景睿，萧景琰知道梅长苏初进京就是随萧景睿一起，他们看上去是江湖上要好的朋友，这件事对景睿的打击一定很大。 如果萧景琰不是知道幕后这许多事，如果不是为了夺嫡要拔除太子的虎牙谢玉——当然对萧景琰来说更是为了给七万赤焰男儿报仇，那么，萧景琰也一定会认为梅长苏对朋友不义，对梅长苏的谋划不齿。转念又一想，即便没有谢玉对赤焰军下的屠刀这件事，再抛开夺嫡这件事，景睿的悲剧绝不是梅长苏造成的，谢玉杀子又利用卓家才是悲剧的根源，这个事实真相，景睿迟早要面对，而梅长苏这样的揭露真相，倒是景睿从谢玉那里摘出来了。 萧景琰猛然觉得自己不再像以前一根筋了，也会站在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一些事情，这都是受了苏先生影响。但此等关窍，萧景琰量蒙挚想不明白，便解释给他听，蒙挚果然恍然大悟的样子。萧景琰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可能误会了梅长苏很多。 梅长苏休息了一会儿，总算缓了过来，他又提起围场春猎震慑宇文暄之事，萧景琰赶紧应了，一方面觉得他想得太多，一方面又觉得到底自己还是不如苏先生想事周全。 看梅长苏疲累，萧景琰便告辞了。 萧景琰站在一座酒楼的外廊上，远远看着谢玉披枷带锁被从府中押出来，头发凌乱，神情凄凉，府内仆从四散而去，府门一关便被贴上了封条。一座赫赫侯府一夜之间便这样倒了，谢玉竟也有这一天，萧景琰有一种多年以来久违的畅快感。他望向遥远的天空，心道：“祁王兄，小殊，你们看到了吗？那护国柱石的下场！” 谢玉从街上走过，道路两旁的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似乎并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想到谢玉的罪恶并不为人所知，萧景琰便又觉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堵在胸口，堵得着实难受！谢玉伏法是因为让卓家做下大案，与赤焰并无关系，被他屠杀的赤焰军，尸骨无存的林殊依然死得不明不白！ 谢玉从萧景琰站的酒楼下走过，萧景琰不由地握紧了拳头，更加坚定了夺嫡的决心。等那一日，他一定要大张旗鼓寻找赤焰案的幸存者，彻查赤焰案，把谢玉当年犯下的所有罪恶，查得一清二楚，一雪逝者背负多年的冤屈！ 本以为谢玉之罪深不可恕，没想到夏江回来竟出现反转！从不涉党争的夏江竟保了谢玉，究竟为什么呢？ 当夜，萧景琰急急从密道至苏宅，询问梅长苏。 梅长苏苦笑道：“殿下以为我是神仙吗？” 萧景琰道：“誉王也没打听出来夏江在父皇那里嘀咕了些什么？” “没有，誉王下午来过了，也是为了此事。他的人当时都被支走了，没打听出来。” 萧景琰有点失落：“连苏先生也没办法了吗……” “殿下不必着急，此事还没到最后一步。虽然夏江问不得，但谢玉在天牢，誉王总有办法安排我去探视，我去套套谢玉的话，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来，不知殿下可有兴趣在一侧偷听？” 梅长苏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萧景琰竟觉得这张面孔从未有过的生动。 “有，怎会没有？太有了！”萧景琰当即答应下来，并对此事充满了期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旧案 表面看起来，夏江和谢玉并无私交，也没有公务往来。谢玉罪大恶极，尤其是杀内监一案直接挑战天家威严，是梁帝根本不能忍的，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夏江要在梁帝面前保谢玉？这个连麒麟才子都想不通的问题，萧景琰心里却隐约有一点谱——要说这两人有什么勾结，可能因为赤焰一案。赤焰案始于谢玉对赤焰军下屠刀，终于夏江审结赤焰案。证据、证人、证词，两人肯定有所密谋，才能在梁帝面前把这个疑点多多的案子办成铁案，最终牵连那么广！这件事，萧景琰不方便对梅长苏说，一方面他没有一丝证据，另一方面他担心梅长苏不愿意夺嫡过程中与旧案有所牵扯旁生枝节，萧景琰也明白提起这件事确实对夺嫡不利。 但是，梅长苏亲自去套话就不同了，萧景琰想以梅长苏的本事，没准能套出当年谢玉与夏江的勾结之事，所以萧景琰对偷墙角怀有很大的期待。 到了梅长苏约定的那一天，萧景琰早早就到了天牢后门。候在门外的新任刑部尚书的蔡荃上前施礼道：“见过靖王殿下！” 萧景琰回了个礼：“蔡尚书久候了。” “我也是刚到。”蔡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靖王殿下约人见面的地方也太特别了！” 萧景琰笑道：“蔡尚书也会开玩笑了？走，进去谈！” 两人进了天牢，蔡荃带萧景琰来到一个简易的房间，落坐之后便问道：“殿下究竟有何事？” 萧景琰抿了一口茶，道：“有件事，想请大人帮忙。” 蔡荃小愣了一下，还是道：“殿下请讲。” 萧景琰道：“十多年前我与谢玉有些过节，多年来梗在胸中未能排解。没想到他有下大狱的一天，烦劳蔡大人安排，我想与这位护国柱石说说话。” 蔡荃四年前方入京，自是不清楚靖王殿下多年前与谢玉有何过节，想来靖王并不想公开地旧事重提，只是私下交涉一下。这样的事倒不算为难蔡荃，于是他道：“谢玉被关在最底层，那一层只有他一个犯人，殿下请随我来。” 这是萧景琰第一次进天牢，随着蔡荃一层一层往下走，越来越阴森。牢内犯人不多，静得出奇，偶尔从不知哪个牢房传来几声铁链的咣当之声，就连萧景琰这个久经杀场的汉子，也不由得升起一丝恐怖之感。猛然间萧景琰看到一个牢房上写着一个“寒”字，想起皇长兄在此惨死，心中顿时一阵猛烈地激荡，但他只是冷峻的目光扫过，脚下没有丝毫停顿。 来到最底层，蔡荃指着前面的牢房道：“谢玉就关在那里。” 萧景琰四下一看，指着谢玉隔壁的牢房道：“打开。” 蔡荃不知何意，还是向牢头一招手，牢头便上前把牢门打开了。 萧景琰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蔡荃和牢头不明所以地走了，萧景琰看了看谢玉的牢房门，并没有走过去，而是走入隔壁的牢房并关上门。牢房空间不小，萧景琰一步一步往里走，虽然已是四月下旬，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但这里潮湿阴冷仿若一座冰窖，丝丝入体的寒气让萧景琰打了个寒战，他脑海中不由出现了皇长兄身陷此暗无天日的地狱的情景。那时萧景琰远在海外，对京中之事一无所知，也无从得知当时皇长兄想些什么……皇长兄对自己谆谆教导的一幕一幕不停地在萧景琰脑海中回现，萧景琰不禁红了眼眶，他绝不相信那样一个人会有谋反之心！ 时侯不早了，萧景琰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让呼吸变得轻微，此时他的听力分外灵敏，他感觉得出这一层牢内只有隔壁有一人，此人应该是盘坐于地上，锁住他的铁链不时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的呼吸沉重粗长，定是胸中不忿。 过了片刻，萧景琰听到一个脚步声，心中一动，定是苏先生来了！但是……萧景琰仔细一听，此脚步沉稳却轻盈，是个武功高强之人，绝不是苏先生！萧景琰不由地向外看去，却见来人是夏冬！萧景琰知道她一直在查内监被杀一案，怎么这么巧她今天也来问案，这不是要与苏先生撞上吗！ 萧景琰正在担心，却见夏冬并没有走向谢玉的牢房，反而向隔壁自己呆的这一间走过来，萧景琰不由愣了。 夏冬看到站在里面的萧景琰，也是一愣，但夏冬没说什么，推门便进。 两人在牢内面对面站着，眼睛互相瞪着，谁也没有开口。 萧景琰想，我就说不能这么巧，一定是苏先生可能会问到与她的案子相关的事，所以也约了她来旁听！夏冬虽然不明所以，但一想到梅长苏与霓凰走得近，便约摸感觉到这位麒麟才子莫不是择了这位靖王？一时之间，两人均是心思百转，却因为赤焰案早就产生的嫌隙，并无话说。互相瞪了片刻，两人便都眨眨瞪的生疼的双眼，扭头看向牢外，静待梅长苏的到来。 好在并没有尴尬多久，梅长苏便到了，那边精彩的问话，顿时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让二人都屏住呼吸细心静听，完全忽略了对方的存在。 萧景琰心中感叹，麒麟才子果然了得，利用一个死了的李重心成功挑拨了夏江和谢玉的关系，也不知那李重心是谁，谢玉为何命卓鼎风为夏江杀了此人。 很快，谢玉的心理防线被梅长苏的三寸不烂之舌攻破了，他说：“十三年前……李重心替夏江写了一封信，仿冒的，是聂锋的笔迹……” 萧景琰瞪大了眼睛，十三年前，信，聂锋，每一个词都指向那件事情！难道…… 却听那边梅长苏继续幽幽问道：“谁是聂锋？” “聂锋是当时赤焰军前锋大将，也是夏冬的夫婿，所以夏江有很多机会可以拿到聂锋所写的书文草稿，从中剪了些需要的字拿给李重心看，让他可以写出一封天衣无缝，连夏冬也分不出真伪的信来……” “信中写了什么？” “是一封求救信，写着‘主帅有谋逆之心，吾察，为灭口，驱吾入死地，望救。’” 就是那封信，原来信是假的，那封导致赤焰军覆灭的信，是假的！萧景琰自知道那封信的时候就觉得信有问题，但连夏冬都说是真的，萧景琰实想不出问题出在哪，原来竟是有人仿冒的！听到这句话萧景琰胸中激起千波万浪，又似有万马奔腾，他紧咬着牙才强忍住没让满腔熊熊怒火喷发出来。他不由看向夏冬，却见夏冬神情悲愤，双眼含泪，也是一幅强忍的样子。萧景琰自然明白夏冬远比自己更痛苦，一边是相濡以沫的丈夫，一边是从小敬仰的师父，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夏冬怎能承受？ 乍闻这一惊天真相，萧景琰心的乱得很，一时间难以理出头绪，也来不及思考赤焰案后续的事情，而那边对话已在继续，萧景琰只好强压心绪聚拢心神继续听。 梅长苏的声音透着悲凉：“原来所谓聂锋的告发赤焰军谋逆的那封信是假的，你千里奔袭去救聂锋，因为到得太晚只带回他的尸身，这件事也是假的……你以救聂锋为名，行伏击之实，让这个毫不知情的前锋大将，陷于死地，你带着他的半幅残尸回京，以李重心伪造的假信为证，告诉皇上，告诉夏冬，他是被主帅林燮灭口所杀，是吗？” 萧景琰惊讶于梅长苏对赤焰案情的了解，他已经推测了大概！谢玉沉默着没有说话，看来梅长苏猜对了！原本说因为赤焰谋逆谢玉奉旨屠杀，看起来事实根本不是这样！而是谢玉先下的屠刀……这究竟是为什么？萧景琰心绪激荡难平，他肌肉绷紧，拳头紧握，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强迫自己冷静。再看夏冬早已是满脸泪水，她用力咬着的嘴唇已经苍白地毫无血色，一只的手掌用力撑住牢内的柱子，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这个事实对他们来说都太过震惊了，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那边一阵沉默后，梅长苏又问：“接下来呢？” “当时只有我和夏江知道那封信是假的，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心照不宣。因为不想让他的徒儿们察觉到异样，他没有动用悬镜司的力量，只暗示了我一下，我就替他杀了李重心全家。”谢玉的话调平板无波，似乎对此事并无愧意，只说完这几句才提高了声调道，“整件事情就是这样。与现在的党争毫无关系，你满意了吗？” 梅长苏已经打探出夏江为何保谢玉，目的达到，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过了几息，萧景琰的心才略平静了些，四下一看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他于是对身边怔怔的夏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夏冬却似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眼泪也没有了，脸色苍白如纸，身形轻浮，仿佛一阵风就会吹倒一般。萧景琰虚扶了一下，轻声唤了一句：“冬姐……” 这是一个久违的称呼，久远到夏冬还没有结婚，因为她武功高强，是一帮小孩子崇拜的偶像，大家都称呼她冬姐。林殊十岁那年，她嫁给了赤焰军前锋大将聂锋，林殊因此改称呼她聂大嫂或者嫂子，但萧景琰对她的称呼一直没有变。再后来，冬姐就成了夏大人，萧景琰就成了靖王殿下。 一声呼唤，总算让夏冬回了神，她稳了稳身形，用手抹了一下脸，出了牢门，萧景琰紧随其后。 回到府中，萧景琰的心仍然乱成一团，时而想起和林殊战场迎敌，时而想起在祁王府上生活的种种琐事，时而又想起莅阳姑姑并不亲厚，谢玉姑夫却是对他们一帮叽叽喳喳的孩子很宽厚纵容，时而想起聂锋与夏冬的婚宴上和林殊一起抢喜糖，时而又想起儿时去悬镜司玩，夏冬吓唬他们说非常严历的那个师父却对他们却很慈爱……都曾经是自己的亲人、长辈，到底是怎么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萧景琰实在想不明白。 浑浑噩噩地独自在书房坐到深夜，听到二更声响，萧景琰才惊觉此时想这些杂七杂八有何用？都过去了，永远不再回来，现在急须思考的是赤焰案到底是怎么回事，谢玉与夏江为何要勾结在一起陷害忠良，接下来要怎么办？但萧景琰一想赤焰案就怒火中烧，虽然他知道只有心平气和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才能从今天得知的线索中理出更多真相，但他就是难以平静下来。转念一想，梅长苏似乎已经理得很清了，自己倒也没有必要在此事上多费脑筋。那么，接下来就有一件事是萧景琰急于想做的——翻案！ 这么大的冤屈扣在祁王和小殊身上，他们已经背负了十三年！一想到此，萧景琰便觉得被压得沉重地喘不过气来，他们都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都是本应该光耀历史千秋的英雄豪杰，怎么可以就这样被钉在耻辱柱上遭万世唾骂？对此萧景琰忍无可忍！萧景琰明白，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夺嫡、翻案！ 翻案之心，萧景琰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从一得知赤焰案他就想翻案，就在查案，但这么多年此事就如空中楼阁一般，萧景琰根本摸不着道路。而此时，他已经找到了路，就是夺嫡！ “咚、咚、咚！”突然外面三更鼓响，鼓声仿佛敲进了萧景琰的心里，猛然把他敲醒了，萧景琰腾地站起身，自己在这里迷惑、愤怒、焦急又有何用？不如去求助于苏先生！今日苏先生的大才，萧景琰已是彻底领教，苏先生一定有办法的！ 想到此，萧景琰脚下生风跑向密室，拉响了铃。 ======== 题外话：书中只写了萧景琰和夏冬一起离开天牢，没写他们进入的事。而剧中表现了他们一起骑马过来，我觉得这样的情节可能不太合适，两人不一路，不太可能一起来。这个时候，两人还因为赤焰案关系恶劣，夏冬也只知道长苏在扶持誉王，而不知道他在扶持靖王。长苏没办法和景琰解释，为何要约夏冬一起；更没办法和夏冬解释，为何要约景琰一起。 但长苏演这一场戏，就是演给他们二人看的，长苏要通过此事让景琰开启查案翻案之路，并让夏冬知道事实，离间夏江和夏冬师徒。这件事，是长苏进京后的一个转折点，应该早就在长苏的计划之中，必须同时约他们两个。 既然二人不可能同时来，那就是长苏分别约的。长苏约景琰去偷听夏江为何给谢玉求情，约夏冬去偷听她正在查的谢玉查内监一案，这样景琰和夏冬“偶然”碰到了一起，聪明的两个人会马上明白都是长苏约来的，至于约的目的，一时之间可能也没时间去细想。但既然长苏有此安排，他们也不可能当场翻脸，只能安静地做观众，这样长苏也没必要分别解释为什么要约对方了，而此事结束之后，谁也不会再问长苏为何约对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要查 金钟二十七声，是太奶奶……萧景琰悲切间急匆匆从密道返回到靖王府跨马直奔皇宫。 一进宫门，萧景琰看到宫人们正在四处挂白帐，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太奶奶宫中的，进门之后，见老人家已经穿上了寿衣，面容安祥地躺在床上。萧景琰脚下一软跪在床前，想到自己刚刚有了详实的线索要彻查赤焰冤案，可太奶奶竟没能等到他为小殊平反的那一天，就这样突然离去了，望着太奶奶的遗容，萧景琰不由悲从心来痛哭失声。 梁帝已去前殿安排太皇太后的后事，嫔妃们也都回去换孝服，因为已是后半夜，其他皇子们还没到来，因而此时太皇太后跟前很清静，只有萧景琰独自痛哭。 赤焰案后萧景琰回到京中，听说历经三朝从不干预朝政的太皇太后跣足披发亲上武英殿，满面是泪地要求梁帝将林殊的名字从主犯名单上删去，当时梁帝被逼无奈应允，未将林殊列入必捕主犯。但即便这样太皇太后等来的仍然是林殊的赤羽营激烈抵抗最终玉石俱焚的噩耗。林殊的离去直接导致太皇太后一病不起，而身体好起来之后脑子却糊涂了，近前的事记不得，而越是久远的事老人家却觉得是刚刚发生的。 萧景琰很清楚小殊的离去是太奶奶难以面对的痛，而如今赤焰冤案刚刚有一点眉目，只要查清真相为林殊平反，太奶奶一定会欣慰的！然而，太奶奶没能等到这一天，就带着这个遗憾永远的离开了。再也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让太奶奶清楚小殊的清白，这样的现实让萧景琰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当年赤焰案的冤屈又在萧景琰胸中涌来涌去，萧景琰只觉心中似被刀剜被针刺，又似吞下了一幅苦药，五脏六腑都翻滚不可名状的痛苦。当年不能痛哭一场，此时却可以发泄出来，萧景琰再也不想忍耐，跪在太奶奶床前哭地天昏地暗。 见靖王殿下哭得要断气似的，宫人忙把他搀扶到旁边。这时其他皇子也陆续到了，孝服已经取来，宫人的服侍失魂一般靖王殿下换下身上的正装披麻戴孝。 三十天的守灵期，所有皇子必须留于宫掖之内，每日叩灵跪经，晨昏哭祭。 与其他皇子一起，萧景琰神情肃穆跪在太奶奶灵前，眼前只剩下黑白两色，儿时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每次林殊惹了祸，自己因为年长都会主动承担责任因而被责罚，而太奶奶总是会及时出现，为他们解围：“男孩子嘛，淘点气怎么啦！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嘛！”太奶奶一次次伸出手把他们护在身后，解救他出苦海，儿时的他们最喜欢到太奶奶宫中玩了。 后来，各种功课、事情多了起来，又要练武学骑射，还要郊游打猎……给太奶奶请安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在太奶奶跟前呆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每次告辞时他都能感觉到太奶奶的不舍，但当时他们玩心太重，对太奶奶的牵挂也有些敷衍。那时候总觉得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有得是时间，有得是机会，他们就这样慢慢长大了。 还记得小殊十三岁那年就开始抽个了，数月就长高了不少，几乎和他一样高，像个大孩子一般。那年冬天，大渝十万大军犯境，赤焰军奉命出征。那时赤焰军新征的一批兵第一次上战场，林殊看他们和自己个头差不多，以为年纪也相仿，便一腔热血地请命要随军上战场，萧景琰当时也是热血沸腾，誓要与林殊同去。当时别说太奶奶不同意，所有长辈都反对，林殊便去求他父亲，最终林帅发了话，让他们去战场上历练一番，也省得留在京城调皮惹祸。林帅在太皇太后跟前发了誓，绝对保证他们的安全，太皇太后才不情不愿地同意了。那天，萧景琰和林殊一起去向太奶奶辞行，太奶奶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叮嘱了又叮嘱，才放他们离去。 再后来，他们就经常上战场。林殊十七岁那年，大渝二十万重兵再次来犯，在前线的林帅上书请求派兵支援，当时萧景琰已经领了去东海练兵的任务就要出发了，林殊本要与他同行，但看到父亲的奏表，林殊立即改变了主意。 “景琰，我要去北境，去梅岭！”林殊说，“不能陪你去东海了。” 林殊决定了的事，萧景琰无论如何都劝不动，向来只有妥协。 然而这一次太皇太后极力反对，坚决不让林殊上前线。萧景琰明白老人家想什么，赤焰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而这一次林帅居然请求支援，可见前方情况特别糟糕，林殊此去必然危险重重。 林殊当然也明白太奶奶所思所想，便劝道：“太奶奶，赤焰军是因为年初裁了军，七万对二十万，我父帅才觉得胜算不大。但陛下派谢伯父率十万大军去支援，哪里还有危险嘛！”林殊摇着太皇太后的胳膊撒娇，“太奶奶就让我去嘛，我一定活蹦乱跳地回来！” “不许去！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呆在太奶奶身边！”太皇太后紧紧拽着林殊的手，用了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 后来，还是梁帝出面，太皇太后才不得不放林殊离去。景琰也于同一天离开京城前往东海，没想到，此一别竟是他们和小殊的永别。 小殊带着天大的冤屈走了，如今太奶奶也带着无可弥补的巨大遗憾走了……这让萧景琰如何能承受？萧景琰一直沉浸在无可缓解的悲伤与痛苦之中，过了十余日，萧景琰才缓过劲来，心也逐渐平静下来，太奶奶虽走了，却更激起他彻查赤焰冤案的倔脾气。太奶奶就是被小殊离去的噩耗一下子击垮了，不能接受现实脑子才变得糊涂，他萧景琰绝不能被悲伤打垮！他强迫自己清醒，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一天晚上，跪在旁边的几位皇子都东倒西歪地睡过去了，萧景琰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心中有团火烧得他精神百倍，这时他一心想翻案的事，猛然回想那晚与苏先生的对话。 “殿下可知，皇上一旦知道你在查祁王旧案，定会招来无穷祸事！” “殿下可知，就算你查清了来龙去脉，对殿下现在所谋之事，也并无丝毫益处！” “殿下可知，只要皇上在位一日，就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既然你都知道，还是一定要查？” 要查、要查、要查！此时萧景琰的心中呐喊着，一定要查！这桩泼天巨案，不管有多少黑幕，一定要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告慰七万亡者在天之灵，以告慰死不瞑目的太奶奶！但萧景琰十分清楚梅长苏说得都对，赤焰案是父皇的逆鳞，也是自己夺嫡路上很可能遇到的坎。不能失败，萧景琰告诉自己，一旦失败，不仅是自己的万劫不复，更是祁王和林家以及七万赤焰军永远冤沉大海！ 萧景琰清晰地记得他请求苏先生帮助时，苏先生说：“苏某既奉殿下为主，殿下所命必定遵从，自今日起，苏某必将竭尽全力，为殿下查明真相！”萧景琰看出来梅长苏没有敷衍，他是认真的。 萧景琰又想起当日在天牢梅长苏对谢玉提起李重心，从谢玉口中套出李重心的死因，再联系到天牢“偶遇”夏冬，以及梅长苏对祁王的敬仰……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联系起来，怎不让萧景琰心中起疑，他隐约感觉到，没有巧合，每一步都是梅长苏的预谋。尤其是李重心，这样一个死了十几年、名不见经传书生，怎么会被突然提起？既然梅长苏敬仰祁王，天纵之才的梅长苏又怎会忍得下祁王蒙冤？萧景琰怀疑梅长苏早就开始着手调查赤焰一案，李重心就是他调查的成果。既然他有心为祁王雪冤，那扶持自己当然是唯一的途径。想到这里，萧景琰豁然开朗，原来梅长苏一直在引导他，试探他，就是为了看他查为赤焰翻案的决心！ “既然他早就着手秘密调查赤焰案，也许他手中有更多线索和证据，只是现在不便拿出来！”萧景琰不由得这样想，“一旦我上位，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去详查了！” “起灵——” 萧景琰被猛得惊醒，他这才意识到一个月已经过去了，太奶奶就要被下葬，萧景琰随着人群走了出来，又忍不住泪流满面，但这一次不再是悔恨无助的泪水，经过这一个月的深刻反思，萧景琰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将来要如何做了。 （上部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探病 太皇太后丧事已毕，萧景琰回到靖王府。 梳洗一番，稍作休息，处理完这一个月来府中积压的各项事务，萧景琰起身出门到操练场活动了一下腿脚，见庭生在那边练习射箭，他便走了过去。 庭生立即过来见礼，萧景琰检查了他的水平并指点了他一番。见庭生生性聪慧，一点就透，萧景琰心中甚是欣慰。突然想起问梅长苏庭生的功课时，梅长苏提到庭生在看兵书，萧景琰便问道：“我听先生说，你最近在看兵书？” 庭生早已没有刚从掖幽庭出来时瑟缩的样子，身形挺拔了起来，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芒，他大声道：“我爱看兵书，现在学好排兵布阵，将来跟殿下一起上战场！” 庭生启蒙晚，为了让他早日赶上这个年纪孩子应有的学习进度，萧景琰特意请了私塾先生，名义上是教府中那些遗孤，最主要的是教导庭生。三个月之后，庭生的学业进步很大，萧景琰就让庭生和另两个孩子一起去官家的学邸上学。庭生小时候吃得差，营养根不上，身体也不好，萧景琰还从军中安排人轮流教孩子们骑射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并不指望他们将来上战场。但庭生自己萌生上战场的想法，萧景琰还是高兴地夸赞道：“有志气！”并道，“将来看书遇到什么问题，随时来问我。” “多谢殿下！”庭生施了一礼，又道，“苏先生出的题，我要是实在答不出来，便去请教殿下。” 萧景琰一愣，不由问道：“苏先生出的题？” 庭生道：“我想看兵书，学邸的先生不给，飞流哥哥便向苏先生要了几本给我。近来还给我布置了功课，叫我答题写策论。” 这下萧景琰更加吃惊了。 当初梅长苏收庭生为徒时，萧景琰以为他就是说说而已，只是名义的师徒，梅长苏虽然有才，但身体不好，夺嫡还有很多事情耗费他很多时间，况且他还要管着那么大一个江左盟，萧景琰以为他在教导庭生上抽不出太多精力，只是因为他当时看书的路子不对，指点他看启蒙书籍的顺序罢了。 上次萧景琰问起庭生功课的时候，梅长苏倒是讲得仔细，各方面都有教导庭生，儒学经典尤其讲得深入，其他百科也都有涉猎，看起来他对庭生是真上了心，这一点萧景琰也不奇怪，苏先生毕竟敬仰祁王，对他唯一的遗腹子自然重视。但是，书生嘛，萧景琰以为苏先生也就教教儒生那一套，其他方面只是介绍个皮毛，没想到他竟能教兵法！ 萧景琰来了兴趣，叫上庭生到书房中，详细询问了一番，都看了哪几本兵书，有什么心得，有什么不懂的问题等等，庭生说得头头是道，看来是下了真功夫。萧景琰甚是高兴，又来到沙盘前假设两军对垒，让庭生脱开兵书讲自己的见解，没想到庭生很有想法，他绝不是纸上谈兵，已经把兵法融汇贯通，能应用到实战中！萧景琰不禁想，自己和小殊在庭生这个年纪也不过懂这些，只是比他多些实战经验罢了，庭生和小殊一般，真是将帅之才呀！ 萧景琰又问庭生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庭生提出两个问题，萧景琰心中暗自赞叹庭生的问题提得好，深入讲解之后，他又好奇地问道：“这些问题你有问过苏先生吗，他怎么说？” 庭生道：“殿下，苏先生病了，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所以这两个问题，我琢磨了一个月也没想太明白。” 萧景琰一惊：“病了一个月？” “嗯！” 萧景琰一算日子，一个月正好是太奶奶去世前，可是一个月前不是好好的吗，还去了天牢，太奶奶去世那天还好好的……难道之后就病了？萧景琰知道梅长苏病后有个规矩，探病的都被拒之门外，可是有什么病养上一个月还不见起色，不能见人呢？ 萧景琰担心梅长苏的病情，便道：“庭生，你先回去吧。兵书上的问题有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 “是，多谢殿下！” 庭生走后，已是傍晚，萧景琰吃罢晚饭，想着病人刚吃完饭，也不会马上就睡下嘛，此时正是探病的好时候，于是他进了密道拉响了铃。 密道门打开，萧景琰便见一身青衫的梅长苏举灯站在面前，面容苍白憔悴，脸比一个月前小了一圈，身形越发清瘦了，看起来病得不轻。 施礼落坐，梅长苏道：“殿下此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萧景琰自己倒了水，道：“太皇太后下葬，刚刚复朝，朝中要紧的事都是别人在忙，父皇没给我安排新的差事，我倒是闲下来了，没什么事。只是听庭生说你病了，过来探望一下。” 梅长苏一笑道：“没什么大病，无非是旧疾复发，趁着这一段朝中清静也在府中养了养而已，已经无耐了。” 经过一个月的冥思苦想，萧景琰原本以为已经看明白梅长苏了，但此时一聊，萧景琰心中气闷，他完全分不清梅长苏话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好像是实话，又好像没有一个字是真的，这人一点也不真诚，实在可气！但萧景琰没有表现出来，只把今日处理府中事务遇到的一点难题讲了讲，梅长苏便立即与他分析解决之道。 萧景琰发现，只要不涉及梅长苏的私事，他便滔滔不绝言无不尽，而涉及到他的私事，比如他的身体，他的目的，他便闪烁其词，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可是，萧景琰可以不关心梅长苏的江左盟，不关心梅长苏夺嫡之外的其他事情，难道连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应该关心吗？每次梅长苏以为这样就能搪塞过去，即使搪塞不过去萧景琰也不好去拆穿。但是，当谈到与萧景琰相关的事时，梅长苏又那样真诚，仿佛心都要掏出来似的，挖空心思去帮他想办法。 萧景琰有些困惑了。难道他们之间这样相处才是正常的？他们只是主君与谋士，所谈论者也应该只是夺嫡和与萧景琰相关的各种事务，至于梅长苏的私人私事……与夺嫡无关，也与萧景琰无关。 梅长苏大概是看萧景琰脸色阴晴不定，便问道：“殿下还有什么难处吗？有什么事尽管直言！”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纯净真诚地眼神，任何质问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好起身道：“时间不早了，看先生身体不好，我也没什么事，便告辞了。” 梅长苏起身相送，密道门要关上的那一刻，萧景琰见梅长苏身形单薄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想到他都是为自己殚精竭虑如此辛劳，不由一阵心痛，叮嘱道：“先生好好保重身体！” “多谢殿下。” 密道门关上了，萧景琰独自走向长长的甬道，他再一次感受到深深的孤独，梅长苏这个人仍然是个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流放 “我母亲做的点心，在宫中很抢手呢，苏先生尝尝！”萧景琰递了一块榛子酥给梅长苏。 梅长苏接过放入口中仔细品尝，赞道：“果然好吃，娘娘真是好手艺！” 没有什么是一顿大吃大喝解决不了的问题，这是萧景琰与林殊交往多年的经验总结。每次他惹林殊不高兴，或者林殊因为其他事不高兴，他就想方设法请林殊大吃大喝一顿，或是找一家特色小馆，或是去郊外打个野味自己烤了，总之，酒足饭饱，尤其是让林殊喝痛快了，什么不高兴的事都过去了。 自林殊去后，萧景琰再没有什么可称得上朋友之人，唯有这位梅长苏他一心结交。于是萧景琰请梅长苏过府，按照梅长苏的口味做了一顿大餐，梅长苏直吃得眉开眼笑。饭后又上了些甜点，萧景琰发现梅长苏很喜欢饭后的各种零食，便一一介绍母亲的手艺。 梅长苏吃得高兴了，三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滔滔不绝说起了江左盟在江湖上的趣事。他本就口才好，讲起来故事来比那些说书先生精彩得多，萧景琰直听得心向往之，年少时的江湖梦又在心中升腾而起。 那梅长苏原是一位江湖高手，武功独步天下。那一年，有一个武功高深莫测的大魔头作恶多端，为给江湖除恶梅长苏与之决战，直打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怎奈最终梅长苏中了魔头的奸计身受重伤，久久不愈，为了保命不得以只好废去武功。但梅长苏没有被此事打垮，重整旗鼓，终于依靠无双的智计除掉了大魔头。但从此，他的身体落下了病根，旧伤时时复发，折磨的他身形消瘦…… “苏先生，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多吃一些，长胖一点，慢慢身体会养好的。”萧景琰又递上了一块榛子酥。 “多谢殿下。” 梅长苏嘴角一弯，他那么微微一笑，真是倾国倾城，萧景琰竟是看痴了，原来苏先生竟生得如此好看！他这一笑，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殿下……靖王殿下……” 梅长苏一声唤，萧景琰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躲开盯着他看的眼神…… “殿下！靖王殿下！” 萧景琰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已是日上三竿，是列战英在唤他。萧景琰抬手擦了擦嘴角，发现枕头湿了一块……这一个月来为太奶奶守灵，萧景琰就没有好好睡过甚是疲累，昨晚从苏宅回来，他虽然心中仍有些气恼，但躺下片刻就睡熟了。原来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的梅长苏不再把自己藏在一个壳子里，而是向他敞开心扉，讲了很多很多……可惜，只是一场梦呵！ 萧景琰坐起身，问道：“何事？” 列战英道：“殿下，刚刚蔡大人命人送信过来说圣上已有旨意，谢玉一个月后流放黔州。我想殿下一定很想知道此事，便立即前来禀报。” “嗯，知道了。” 守灵的一个月，萧景琰想了很多，他想父皇肯定也想了很多，所以一复朝，马上就对谢玉之事做出决断。 列战英下去后，萧景琰起身洗漱，他洗了把脸，又狠狠把嘴角洗了几遍，然后没好气地把枕头扯下来，对侍女道：“换个瓷枕。” “是。”侍女见靖王殿下收拾停当便摆上早饭。 萧景琰举起筷子，又想起梦中与梅长苏一起饮酒吃饭的情景，梦中的梅长苏不胜酒力，但经不住劝还是饮了三杯。酒后，梅长苏一向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生动起来，看上去竟那么美艳动人…… 萧景琰放下筷子抬起手背又擦了擦嘴角，侍女立即递上了手帕，萧景琰没有接，其实嘴角什么也没有，但他总觉得像有什么似的，这让他心中甚是烦闷，他摆摆手对侍女道：“下去吧。” “是。” 萧景琰长出一口气，心中质问自己：我为何要纠结于梅长苏的私事呢？他扶持我的诚意我早已明白，这不就够了！一个人有不愿与外人道的心伤也不奇怪，他若每日里问赤焰案后我的心情，我也不愿意说！既然他想把自己藏在一壳子里，我又何必自讨苦吃深究壳子里藏着什么呢？ 萧景琰取起筷子继续吃饭，边吃边气恼自己：我总去回想梦中的梅长苏作甚？战英风风火火来告诉我谢玉之事，我应该赶紧想谢玉之事才是正理！ 过去的一个月里，萧景琰已经想清楚了，谢玉是赤焰案最重要的直接证人，他必须活到萧景琰为赤焰翻案的那一天，他的亲口证词才能让世人信服赤焰之冤。既然他的口供极为重要，他便死不得，这样算来萧景琰还感谢夏江保了谢玉一命呢！ 但是梅长苏分析过，夏江不愿意一个活的谢玉留在世上，而夏冬也已把谢玉认作了杀夫仇人，谢玉走出大牢的那一天就会面临着生死。虽然梅长苏承诺为谢玉保命，但梅长苏对谢玉说此话时是真心的吗？萧景琰对此心中打鼓，这个人的话真假难辨！ 想到这里，萧景琰饭也吃不下去了，他急匆匆起身来到书房进入密道。 铃响之后，是飞流来开的门。 “苏先生在吗？” “等着！” 出了密道，萧景琰坐在梅长苏卧房的厅中，过了片刻，梅长苏便过来了，他连声抱歉地道：“殿下久等了！” “无防，坐。” “殿下有何事？” “谢玉的案子有了结果，他将被流放黔州。” “我料想一复朝，皇帝陛下就要处置谢玉了，果然！” 梅长苏脸上现出喜悦之情，谢玉一案可是梅长苏进京之后最大的手笔，案发后夏江保谢玉一命，梅长苏得知后可是极不高兴，萧景琰料他也希望谢玉早死，急问道：“此去黔州路途遥远，那里又是苦寒之地，先生说保他性命，可是当真？” “当然！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不过我当时承诺的是帮谢玉挡夏江的人，至于其他人，我江左盟就不管了。” “你是说夏冬？” “夏冬不会与夏江翻脸，杀夫之仇只能算在谢玉头上。” “以夏冬的个性，她必然不会放过谢玉！”萧景琰赶紧道，“但是，谢玉不能死！” “却是为何？” “他是赤焰案最重要的证人，他还有很多关于赤焰案的秘密埋在心底，有些事没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若死了，这些秘密便跟着他一起走了，再难查出来了！” “殿下所言极是，是苏某疏忽了！”梅长苏垂下眼眸，“只是谢玉之事，殿下最好的应对办法是置之不理。不必非要他的口供，赤焰案也能查清翻案。” “我知道，可是……” “殿下的心思我明白，请容苏某想一想。” 梅长苏在想对策。因着昨晚梦境的缘故，萧景琰不太敢看梅长苏的脸，他的视线向下，于是便看到梅长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住袖子一角，慢慢地搓弄……萧景琰不由地道：“苏先生想事情的时候，手里也会无意识地搓着什么东西啊？” 梅长苏面容微震，立即不动声色的放开了袖子，笑道：“我常常这样，就算是不想事情发呆的时候，手指也会乱动的。我想很多人都有这种习惯吧？” “是吧……”萧景琰不禁想起了林殊，林殊的手不老实，总是乱摸乱动，手里总要握着点什么才好。其实话一出口，萧景琰就后悔了，明明已经决定了不再关注梅长苏的私人私事，人家的习惯他问个什么劲，果然又被随口搪塞了。原本梅长苏想得认真，被他一句话打断了思路，萧景琰连忙道，“此事也不急，一个月后谢玉才前往黔州，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 “殿下说得是。”梅长苏想了一会儿，道，“保谢玉的命不难，但是若被悬镜司知道我江左盟死保谢玉，一定会引起夏江怀疑，如果他联想到殿下所谋之事，恐怕对殿下不利，所以还要思虑周详从长计议。” 萧景琰倒没想到这一点，此时梅长苏一说，他也觉得梅长苏的顾虑有道理，但一时之间他哪想得出对策，只好道：“我明白，如此就有劳先生费心了。” “定不负殿下所托。” 萧景琰没再久留，便起身告辞了。 但走回密道，萧景琰又不太放心。他知道梅长苏是一个利益优先的人，理智上讲梅长苏是对的，其实并不用死保谢玉，梅长苏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和事实，凭借那些完全可以让萧景琰在上位后为赤焰翻案，此时不宜节外生枝引起夏江怀疑。 但是，翻案就要翻得彻底，翻的让人信服，否则天下人会认为他萧景琰是因着与祁王和林殊的情谊翻的案！这种质疑与诟病会让萧景琰坐卧不宁，所以他太重视谢玉这个证人了。也不能事事依赖梅长苏，回到书房，萧景琰也费尽心思想办法。然而，萧景琰冥思苦想也没对策，他不可能派人保护谢玉，一旦被夏江抓住证据，翻案的事便根本不可能了。 过了十余日，萧景琰因为此事焦头烂额，又想到梅长苏，似乎只有靠他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也同样费心地在想法子。萧景琰又想起梦中之事，要不真的请梅长苏过府赴宴，劝上两杯酒，探一探他的心思？可是一想到请客，萧景琰又懵了，他完全不知道梅长苏的口味，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又涉及到梅长苏的私事了，萧景琰不知道是否问得…… 这一晚已是深夜，萧景琰独坐在书房，纠结于要不要再找一次梅长苏。 突然，密室的铃响了！ 是他！ 萧景琰立即腾地站起身来，仔细一听确实是铃响，他立即飞奔过去打开了密室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披衣 眼前的梅长苏只穿了一身浅色的普通长衫，像是在颤抖。此时已是炎炎夏季，萧景琰把他迎出来，却感觉他浑身外向透着寒气，忙问道：“先生冷吗？” 梅长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来是殿下到苏宅，苏某第一次穿过密道，没想到里面如此阴寒。” “先生请。”萧景琰直接把梅长苏请到卧房，取了一件自己的外衫，“夜里还是有些凉的，先生若不嫌弃，就把这件衣服披上吧。” “多谢殿下。” 萧景琰帮着梅长苏披衣服，梅长苏一幅诚惶诚恐的样子，搞得萧景琰也有些紧张，手掌不小心碰到了梅长苏的手背，一股凉意顿时传了过来，萧景琰不由得握住了他的手，他从未见过那么凉的手。 梅长苏想要挣开，萧景琰没放，他拉着梅长苏坐下，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正热呢，你快给我降降温。”萧景琰搓着他的手没有问他的手为何这么凉，只道，“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梅长苏又抽了抽手，萧景琰握紧，梅长苏继续抽，萧景琰拽了一下怕冒犯他只好松了手。这时侍女上了茶，萧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萧景琰不爱喝茶，本来从不准备茶，但自从密道通了以后，萧景琰吩咐侍女此人来访立即上热茶。 萧景琰暗中观察，见梅长苏接了茶杯双手捧着还轻轻地转动茶杯，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萧景琰便又问道：“先生这么晚过来，可有什么事？” 梅长苏抬头看向萧景琰：“我想到了一个法子，让谢玉把他犯下来的罪恶一一写下来！”说罢，梅长苏把给莅阳递信让谢玉写封手书的办法讲了一遍。 之前萧景琰还怕梅长苏在敷衍，没想到他真的用心在想法子！这个法子还相当完美！萧景琰听罢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地大赞道：“妙呀！这样一方面留下了证词，一方面也震慑了夏江，让他不敢去杀谢玉！”说罢他又感叹道，“我怎么就想不出这么妙的主意呢……” 梅长苏莞尔一笑道：“殿下每日有那么多事要忙，哪像我如此空闲，这种事就交给我来想办法就好了。” “如此就有劳先生了！” “这是谋士份内应尽之责。” 谢玉这件事一搞定，二人都显得轻松起来，萧景琰见梅长苏此时心情甚好，一个冲动便把请客吃饭的事提了出来：“苏先生扶持我快一年了，誉王兄成天送礼物讨好，我却什么也没表示过。要不哪天苏先生有空到我府中吃个便饭，也让我感谢一下苏先生劳心扶助之功？” 梅长苏又是一笑，萧景琰以为他要答应了，没想到他却道：“我扶持殿下的诚意与决心，难道殿下还不清楚吗？” “自然是清楚的，所以才想感谢一下苏先生嘛。” “我平日里吃饭清淡，只怕难合殿下口味。再说，殿下大可不必把时间和精力花费在这上面，我对殿下有信心，对我自己也有信心。殿下如果像誉王似的费这种心思，倒叫我看不起了。” 他竟然一口回绝了，萧景琰心中有一丝郁闷。 话已说完，梅长苏便起身告辞，他刚要把萧景琰的衣服脱下来，萧景琰握住了他的手。“密道阴寒，先生还是穿着吧，我送先生回去。” “不必了，不劳殿下相送。衣服我命人洗了之后，再给殿下送回来。” “我正好去密道中避一避暑，走吧。”萧景琰不理会梅长苏的矫情，拥着他向密道走，打开门进去之后，一阵寒气袭来，梅长苏身子一抖，萧景琰一手持着蜡烛，一手搂着梅长苏的腰，梅长苏略一挣扎，萧景琰没松手，“密道中冷，这样先生暖和一些，快走吧！” 梅长苏也只好跟着走了。 平常萧景琰觉得这条密道挺长的，但这一次仿佛一下子就走到头了。 来到梅长苏卧室，梅长苏道：“多谢殿下相送，此事我自会办妥，殿下不必挂心。天晚了，殿下早点回去休息吧。”梅长苏见萧景琰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连忙把衣服脱下来道，“衣服洗了之后，再给殿下送回。” “不必洗了，就穿这么一下子。”萧景琰把衣服从梅长苏手中拽了过来，“我走了，先生也早点休息。”萧景琰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头道，“先生以后若有什么急事，就命人去拉铃，我过来即可。密道阴寒，先生不要进去了。” “其实今天也不算什么急事，我是怕殿下总想着此事，睡也睡不安宁，所以一想到办法就立即去告知殿下。” “先生真乃我肚子里的蛔虫，这几日，我确实睡不安宁！” “今晚可以好好睡啦！” “先生也好好睡！” 萧景琰从密道出来，顿时觉得房间内热得很，时间果然不早了，他略作洗漱便脱衣上了床。原以为这几日压在心头的事放下，心情大好，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盖着薄被热，掀了，只盖一层单的，还热，又掀了，仿佛有一股从里到外的燥热，烧得萧景琰辗转难眠。 萧景琰想着毕竟不是十几岁时血气方刚的少年了，总要盖上些什么别着凉才好，睁开眼睛扭头看到旁边放着梅长苏披过的那件外衫，萧景琰便伸手拽了过来，衣服上仿佛还带着密道中的寒气，凉凉的，顿时把那股燥热压下去了，盖在身上正好。萧景琰盖着外衫心慢慢静了下来，就觉得没那么热了，隐约中闻到了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清香，是外衫沾染了梅长苏的味道！萧景琰想着，不知苏宅用哪家的皂角沐浴洗衣，如此好闻沁人心脾，回头问一问…… 萧景琰迷迷糊糊睡着了，早上醒来，觉得身下甚是粘腻，往下一摸湿湿的，他暗叫一声“糟了……”爬起来一看，外衫被抱在怀里不仅皱巴巴的，而且也弄脏了，他本来不想洗这件衣服，这下不洗也不成了！ 侍女听到响动，在外间低声问道：“殿下起了吗？” 萧景琰知道侍女端了水盆准备服侍他洗脸，他没好气地道：“备水，沐浴。” 靖王殿下没有早上起来沐浴的习惯，一会儿就要去上朝，现烧时间来不及，侍女有些慌地道：“殿下，没有准备那么多热水。” “把洗脸水放到浴室吧。” “是。” 萧景琰抱着那件外衫来到浴室，打了半桶凉水，然后把洗脸水倒入桶中，脱了中衣，举起木桶往身上一泼，又捧起一把凉水洗了把脸，随意擦了擦便换了衣服准备去上朝了。回头看到那件外衫，又捧起来放到鼻尖闻了闻，才和中衣一起泡进旁边的木盆中。 晚上处理完事务吃完饭，萧景琰泡在浴桶中，才有心思想想自己的事情。 自从赤焰案发生后，每到夜晚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眼前总是浮现出血腥的画面，是祁王哥哥惨死，是赤焰军拼死血战，是小殊呼喊着“景琰救我”……他满腔的痛苦与悲愤无处诉说，哪里有心思去想男女那档子事。 后来他常年征战在外，或是剿匪或是戍边，每日里死尸中摸爬滚打，刻意把自己累得像狗一般，以便夜里不再辗转反侧胡思乱想能快点入睡。 靖王妃去世以后，太子送给他一个女人名叫慧红，说是慰劳他征战辛苦，萧景琰明白太子是想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也不好拒绝，萧景琰便封了慧红为侧妃，把她安排在王府东边一个院子里，偶尔去她那里坐坐，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没多久，誉王也送来一个女人叫丛阿姣，萧景琰也收了，封为侧妃安置在西边的院子。平日里，萧景琰怕她们联合起来搞事情惹麻烦，不准她们随意到主院中，更不准她们私下往来。 再后来，萧景琰常年不在京中，就渐渐把她们忘了。有一次回京，她们前来请安，萧景琰嫌她们说话太多懒得应付她们，便免了她们的请安，并下令没有应召不得出院。多年过去，萧景琰已经几乎忘记了她们是何等样人了。此时萧景琰突然想起她们来了，心中暗道她们也是苦命之人，来到我府中顶着靖王侧妃的身份守活寡，与坐牢一般。转念又想不就是太子和誉王的人嘛，有何碰不得的！ 萧景琰匆匆离了浴室，出了自己的院门，左看右看，心想因为私炮坊的事，太子失宠失了民心，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被废了，将来对手应该是誉王。那阿姣生得极为美艳，高高的鼻梁像是滑族人，想到这里，萧景琰便向阿娇所在的西院走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喜欢 “阿娇恭迎殿下！” 萧景琰进门没让通报，丛阿娇得知后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地从里面出来大礼参拜。 “起来吧。” 丛阿娇起了身，萧景琰上下打量，见她穿得花枝招展，头上插满珠光宝气的各种饰品，与她离了两米都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浓烈的脂粉味。 萧景琰暗自叹了一口气，以往他见到的丛阿娇也是这样一幅模样，他以为那是因为去见他特意打扮的，这是他第一次来西院，来的突然，没想到平日里而且已经到了晚上，这人也是一幅盛装。 萧景琰一抬步，丛阿娇就兴高采烈地凑到他身边与他一起向里走，脸上挂着谄媚笑容。 “殿下请坐，我去上茶！”进到房内，萧景琰落了座，丛阿娇就下去了，没想到过了片刻回来，她嘴唇上的红色又娇艳了一些，这让萧景琰更加不忍直视。 “殿下终于想起阿娇了！阿娇真是太高兴了……” 丛阿娇倒了茶递到萧景琰手上，萧景琰接过来就放到案上了。丛阿娇一幅并不介意的神色，过来双手搂住萧景琰的胳膊，身子也贴到他的身上，仰着头眼媚如丝地望着他，娇滴滴地道：“殿下累了吧，妾身服侍殿下去休息吧？” “不必了，我就是路过来看看你。” 萧景琰不露声色地推开丛阿娇，胡乱扯了几句，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西院，出门觉得一阵恶心。 萧景琰还记得年少时，刚刚懵懵懂懂知道了一些男女之事，偷偷与小殊闲聊关于女人的话题，也说不上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但是一说到不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两人倒是能聊到一起。他们最不喜欢排第一位的是越贵妃那样的人，成天打扮得妖里妖气，说起话来嗲声嗲气，笑起来一脸狐媚样，哭起来假惺惺的，有点小恙简直就像天要塌了一般，娇气的像个瓷人。 萧景琰十分不理解地道：“真不明白，父皇怎么会宠爱这样的人！” 林殊笑道：“大概有的男人就喜欢这种我见犹怜型的吧。” “我见犹怜？”萧景琰呸了一声，“我见就想给她一巴掌！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哈哈哈哈~~~到时候给你指婚的时候，你可看好了，说不定你父皇专找自己喜欢的这种类型指给你！”林殊笑的滚到榻上。 “要指个这样的，我就……” “就怎么样？” “就……就离家出走！”萧景琰大声喊道，喊完他转念又一想，爬到林殊身边道，“没准我跑了，父皇就把那人指给你了呢，哈哈~~” “呸！我才不要！我跟你一起跑！” …… 以前丛阿娇去请安的时候，还算老实，萧景琰没想到她是越妃那样的人。不过，以前的请安都比较正式，自然得端着点，这一次夜已深了，他到了人家院子里，想做什么不是很明了吗？人家自然要热情一些，使出浑身解数来伺候他了……萧景琰想起方才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种女人他可接受不了。 之前，萧景琰刻意与两位侧妃保持距离，是因为觉得她们是太子和誉王的人。但朱管家说，开始的一两年，两位侧妃确实与外面有联络，但后来联络就断了。萧景琰想，可能因为自己的“不作为”，她们提供不了有价值的消息，存在的意义也就失去了，便被主人放弃了。朱管家是萧景琰开府时，祁王为他挑选的人，他常年不家，府里的一切都是朱管家照看，这人做事很牢靠，萧景琰对他一向放心。 现在，她们已经仅仅是靖王侧妃，但萧景琰真的难以接受与她们同床共枕，他摇了摇头，暗自感叹父皇怎么能做到兼容并包？！ 回到自己卧房，萧景琰仍觉得衣服上的胭脂味有些刺鼻，他换了睡衣，把脱下来的衣服丢给侍女道：“洗了收起来，以后这身不穿了。” 独自上床睡觉萧景琰又想起当年与林殊聊天，两个人不喜欢的女人有一大堆，除了越妃，言后那样的，他们也受不了，成天端着架子摆着脸色，像谁都欠了她的债似的，还有惠妃，总是一幅唯唯诺诺的样子…… 当时萧景琰说：“父皇的妃子一个个差别甚大，真不明白，他怎么什么样的都喜欢！” 林殊道：“要多见识一些，才能从中找到自己喜欢的类型呀！”转而又趴在萧景琰肩头笑道，“我知道你父皇不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 “聂大嫂，你冬姐那样的呀，哈哈哈哈！”林殊又笑作一团。 一想到夏冬的样子，萧景琰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在很多人眼中，夏冬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有能力的人，尽责尽忠的人，唯独不是一个女人。在景睿、豫津等树人院孩子们的眼中，夏冬岂止不是女人，简直就是恶魔！ 林殊继续道：“聂大嫂能嫁出去真是奇迹呀！你说她是不是个男人错投了女胎，哈哈哈哈~~” 等林殊的笑声终于停了，萧景琰问道：“小殊，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林殊想了想道：“太奶奶那样的呀，我挨揍的时候能护着我！还有，还有你娘那样的，能给我做好吃的！” 萧景琰彻底无语。 现在想来，当时他们年纪太小了，哪里懂什么感情！尤其是小殊，比他还小两岁，他懵懂的时候，小殊还没开窍呢。 后来，萧景琰果真被赐婚了，靖王妃不是越妃那样的人，小殊也被赐了婚，是霓凰。那时候霓凰成天跟着他和小殊混，和他们处得像兄弟似的，萧景琰还嘲笑小殊：“叫你损冬姐，结果也要娶一个假小子！” 其实婚姻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因为他们经常外出练兵，或者上战场，与士兵们在一起摸爬滚打，血腥里厮杀，几乎还没有开始真正的家庭生活，赤焰案就发生了，萧景琰的世界发生了彻底的倾覆，皇长兄、小殊都死了，萧景琰的心也跟着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萧景琰心中悲愤难平，再没有男欢女爱的心思，所以直到现在，萧景琰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现在想来，林殊有一句话说得也许是对的，多见识一些，才能从中找出能与自己携手百年的人。萧景琰仔细回想了一番，这么多年来，各式各样的女子也见过不少，但都擦肩而过甚至没有遇到一个值得他回眸之人，真是悲哀呀！ 想着想着，萧景琰就睡着了。早上醒来，萧景琰狠狠的嘲笑鄙视了自己一番，眼下夺嫡翻案之事刚刚有了一点眉目，要紧的事那么多，自己竟有闲工夫胡思乱想这些没用的，真是枉费了苏先生的辛苦！ 到了谢玉流放的那天，天还没亮，萧景琰就起了，穿了便衣未带随从独自登上南越门城楼——押送者与人犯都是在城门初开时从这个门出城。 城门一开，萧景琰便见一个人披枷带锁在两个衙役的押送下出了城。那就是谢玉，曾经是赤焰军中一个低阶军官，曾经是护国柱石，曾经是他的姑丈，曾经抱着林殊玩耍，也曾经向林殊挥下了残忍的屠刀…… 按照梅长苏所说，这些年来谢玉和夏江并无直接的来往与勾结，谢玉能制约夏江的唯有赤焰一案，谢玉为了保命肯定会把与夏江制造赤焰一案的罪孽写下来。而他亲笔写下来之后，对梅长苏和萧景琰来说，他的利用价值就微乎其微了，梅长苏只会象征性的帮他挡一下夏江的人，至于夏冬，江左盟的人不管，谢玉也抱怨不了什么。 不知道真相以前，萧景琰也曾经想过谢玉是赤焰案幕后的凶手，毕竟他去到了前线，前线的情况他最清楚。而最终获益的也是他，此事让他一跃成为父皇眼中的红人，成了一品军侯。不知道有多少次萧景琰想去质问他，或是拷问他，甚至还做过把他千刀万剐的梦，萧景琰数着，一刀、两刀、三刀……整整割了七万刀，才让他断了气。梦中，萧景琰觉得特别解气，总算把积压多年的仇恨发泄出来了。而此刻，谢玉带着他所有罪恶走向死亡，萧景琰望着这一幕，却没有一丝复仇的快感。这曾经是他做梦都想要的，但是，自从认识梅长苏以后，他想要的远远、远远不止这些。 这些年，萧景琰本来已经心如止水，但梅长苏，抛了一个美味的苹果给他，激起他心中的波澜，让他生出种种欲望，而且欲望越来越多，野心越来越大！ 萧景琰知道梅长苏的苹果是有毒的，却心甘情愿吃下去。因为他吃下去，让毒把自己的血液都染成黑色，却能把祁王和林殊洗白。这些年，祁王和林殊以及那么多受牵连者身上背负的冤情太沉重了，萧景琰决不能让他们永生永世背负下去！ 当天夜里，飞流送来一张字条，上面是梅长苏的笔迹，上面写着四个字“一切顺利”。萧景琰看罢，明白一切都在按照梅长苏的计划进行，谢玉写下了手书，莅阳把手书收了起来贴身收藏。虽然萧景琰十分想看那份手书的内容，但此时此刻他也只得安奈心情，静待，不，是努力争取真相大白的时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翔地记 “景琰，你带兵是个熟手，朕想把巡防营交于你节制，如何？” 巡防营关系着皇城各中枢机关、各王府侯府、各大臣官邸的平安和它们彼此间的平衡。谢玉获罪后，太子和誉王对这个位置争执不下，没想到，在静妃生辰这天，梁帝以贺礼的形式把巡防营交到了萧景琰手上。 梅长苏一直让他低调韬晦、不可冒进，领了这个差事，萧景琰便忐忑不定，离宫回府后，立即急匆匆进了密道。 密道中靠近出口的地方各有一间密室，萧景琰快走到苏宅的密室时，突然感觉到前方有人，他疑惑地停了脚步，举灯小心翼翼地缓步向前，走了几步，便见一高大的人影。 “见过靖王殿下！”施礼之人正是禁军大统领蒙挚。 萧景琰颇感意外，问道：“你怎么在这？” 蒙挚立即解释了一番，得知是誉王到了，萧景琰只好坐下和蒙挚一起等。 气氛突然很尴尬。 萧景琰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他和蒙挚似乎没什么话题可说……明明每次与梅长苏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怎么现在就找不到话呢？实在太尴尬了！和梅长苏在一起，不说话的时候看看书也没觉得尴尬呀！这时，萧景琰看到两人中间的案几上有本书，就抓起来看。 《翔地记》。 没听说过。 萧景琰翻开了这本书，书不厚，但上面写满了批注，字体清雅俊秀，一看就是文人的笔迹。 “这里的批注是苏先生所写吗？”萧景琰问道。 “应、应该是。”蒙挚支支吾吾地道。 萧景琰想，应是誉王来了，梅长苏随便拿了本书塞给蒙挚让他在这里看着解闷，蒙挚却对这种书不太感兴趣，没怎么看，因而并不清楚书中情况。 为免继续尴尬，萧景琰没再说话，低头看了起来。一页页翻来萧景琰倒觉得有趣，书中讲了一些地区的奇闻轶事，而梅长苏的批注有解释、有补充、也有吐槽，处处都是点睛之笔。 但萧景琰心中一直想着巡防营的事，看书时难免走神，看了一会儿，密室的门开了。 梅长苏进来见多了一个人，脸上现出惊讶之色。梅长苏素日里总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萧景琰还没见过表情如此生动的梅长苏，不由看呆了。 但梅长苏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一行人出了密道。 与梅长苏一席谈之后，萧景琰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不过隐约里他又觉得梅长苏可能在安慰自己，毕竟事情已经这样了，说他做错了也于事无补。梅长苏的厉害之处在于，就算仓做错了什么，也能想办法为他弥补而不是指责，对此萧景琰感到一阵欣慰。再想到以前梅长苏说的话虽然有时难听，但也是为了他好。而现在他们的相处越来越融洽了，萧景琰已经体会到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站在他的角度为他们将来的大业考虑。 这次是梅长苏主动结束谈话，萧景琰知道连续接待了几波客人，都是费心费脑的活，梅长苏确实累了，连忙起身告辞。 走了几步，萧景琰看到几案上那本《翔地记》，此时他的心放了下来，便对此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道：“这本书着实有趣，我刚才还没看完，先生不介意我拿过去借读两天吧？” 平时在不涉及原则的事情，梅长苏对萧景琰提出的事情一向极为大度。上一次他询问苏宅用的皂角，梅长苏对此并不知情，便找来负责此事的吉婶。吉婶说给宗主使用的物品不敢随便，一向用江左盟自制的，每月都由江左盟从廊州送来。连梅长苏也没想到很多日常用品不是在京城买的，但他还是很大方地叫吉婶取一些给靖王带走，并吩咐以后再送的时候，多送一份，直接送到靖王府。没几日，江左盟便送了一车东西过府，萧景琰仔细检验，都是些日常的用品，虽然不值多少钱，但都是梅长苏用的东西，萧景琰高兴地收下了，还挑选一些宫廷赐下的日常用品给苏宅送了过去。以往誉王送到苏宅的东西都被拒收，而萧景琰送的，苏宅照单全收了。 借书本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没想到梅长苏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呼吸有瞬间凝滞，萧景琰竟从梅长苏的神色中看到了犹豫！梅长苏的书房有很多书，萧景琰到此经常随意翻看，梅长苏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不悦，而且庭生经常从这里借书，况且，刚才梅长苏明明借给蒙挚看的，怎么萧景琰开口相借，梅长苏竟有些不情愿？ “没关系，殿下如果喜欢，尽管拿去看好了。” 但刹那异样后，梅长苏旋即浮起了微笑，语调也与平时毫无差别，萧景琰甚至怀疑自己方才出现了错觉。 回到书房，萧景琰倒是不困，便在灯下看起书来。每每看到精彩处，萧景琰不禁捶地大笑或者击掌感叹，书有趣梅长苏的批注更有趣，这个人真是个妙人！梅长苏去过的一些地方有些萧景琰也去过，但看到书中所写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没去过似的，去过也是白去了，特别想再去一次。 这本书不厚，很快萧景琰就看完了。原本他觉得文字是很难说慌的，了解一个人最好从他的文字着手。但是梅长苏写出来的东西与他本人好像并不一致，这让萧景琰有点迷惑。一会儿觉得书中的这个人才是真正能他，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见到的那个人才是真实的他，或者梅长苏就是这样表里不一的一个人，这让萧景琰升起了强烈的探究欲望，极想剥开他为自己包裹的那个硬壳看看里面真实的他是个什么样子！ 看完这本书，萧景琰还觉得自己渊博了不少，很快他有了一个在母亲面前显摆的机会，然后这本书就借给母亲看了。 过了几日萧景琰进宫看母亲，母亲不仅让他善待苏先生，还让他给苏先生带一食盒点心去。母亲对苏先生特别有好感让萧景琰有些无语，他觉得母亲被梅长苏的文字骗了，但萧景琰并没有说破。就让母亲以为梅长苏就是他的文字表现的那个样子吧。 又过了几日，蒙挚居然来讨要这本书，说想看。但萧景琰早就看出来了他对这本书根本没兴趣，为何他来要书？ 但梅长苏的书，终归是要还的。从母亲那里要书的时候，萧景琰明明感觉到了母亲的不舍，好像从她手中带走了一件她珍爱的宝贝一般，母亲对身外之物向来不甚在意，为何对一本书会如此呢？ 每个人的表现都像这本书是个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或者其中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现在书在萧景琰手里！萧景琰特别想把这个秘密找出来！但萧景琰翻来覆去把这本书看了好几遍，批注也看了好几遍，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这天夜里，萧景琰躺在床上冥思苦想，突然灵感突至，他觉得书是印出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秘密，那么，秘密很可能藏于梅长苏的批注中！不如把批注抄写下来，看看是否有“藏头”、“回文”之类的手法。说干就干，萧景琰立即爬起来点了灯取出书开始一字一句一行一段地抄写起来。 每抄完一页，萧景琰便会连起来读上一番，抄完并读完三页之后，萧景琰就开始对这个办法动摇并产生怀疑了，因为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第一段批注之间有任何关联。但即便这样，萧景琰也没有放弃，反正已经起床抄写了，索性抄完。 抄到第五页“溱潆”二字的时候，萧景琰突然觉得自己写出来的字和梅长苏写的有所不同，再仔细一看，原来梅长苏写的那两个字各少了一笔。萧景琰顿时生疑，虽然这两个字比较难写又生僻，但以梅长苏的学问，应该不会写错字吧……而且书中原本就印有这两个字，他批注只是抄写更不应该抄错。萧景琰看着梅长苏写的那两个字苦苦思索，突然他想到了减笔避讳——这二字用作女子闺名确实很好听，或许正是梅长苏某位长辈的名字，因而梅长苏故意写错。 虽然这可算得上一个发现，但对萧景琰来说也没什么用。这完全不需要梅长苏紧张呀，而且萧景琰断定就算母亲细心能发现这件事，蒙挚那样的人绝对发现不了！这应该不是梅长苏不想被人发现的秘密吧。 萧景琰继续抄写批注，但抄完之后再通读一遍，还是一无所获！萧景琰长叹了口气，只好回去继续睡觉了。 萧景琰总是翻看这本书，连列战英都觉出这本书有问题，他问道：“殿下怎么一有空就捧着这本书看，这本书有什么特别？” “给你看看，你觉得有什么特别？”萧景琰把书递给列战英，又叮嘱道，“这是苏先生的书，小心翻看。” 过了一日，列战英就把书送回来了，萧景琰问他感受，他道：“书中写的那些地方挺有趣的，苏先生的批注也很有意思。” “还有呢？”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其他感受？” “我也想去看看书中提到的那些地方，看看那些美景，吃吃那些小吃。” “还有吗？” “还有？”列战英又讲了一些对记忆深刻的地方的具体感受，但这些与萧景琰都大同小异。 见列战英实在讲不出什么来了，萧景琰只好放他走了。 这本薄薄的书中究竟藏着什么？！为什么别人都能轻易发现他萧景琰却发现不了？蒙挚的发现和母亲的发现是一样的吗？为什么都不对他说，甚至都在刻意隐瞒他？ 这些疑问没有答案，也没有办法询问，这让萧景琰非常地、特别地、极其郁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水牛 “誉王是毒蛇，那我是什么？”萧景琰问道。 飞流偏着头定定地看了他一阵，慢慢道：“水牛。” 水牛……再次听到这个称呼，萧景琰一下子呆住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赤焰案还没有发生，林殊还是金陵城中最耀眼的少年…… “景琰，景琰！”不知从何时起，林殊就开始直呼他的名字了。 “叫哥哥！”萧景琰总是纠正道。 “你看我都跟你一样高了！”林殊笑嘻嘻地一边比着二人的身高一边道。 “就是你长得比我高了，也得叫哥哥！” 但萧景琰的抗议没有什么效果，林殊一直叫他景琰，慢慢地他也就习惯了。然而，没多久，林殊就给他起了一个“水牛”的绰号。 “水牛，水牛！”林殊又对他变了称呼。 萧景琰对称呼已经没脾气了，只是道：“小殊，私下叫叫也就罢了，可别被你父帅听到，小心他揍你。” 给皇子起绰号是大不敬，被御史听到肯定会被上本参奏，林殊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只是私下里叫叫。 可是没多久竟被霓凰偷听到了，霓凰问道：“林殊哥哥，为什么叫景琰哥哥水牛？” 林殊在她耳边轻声道：“嘘——我小声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霓凰赶紧举起手臂作发誓状：“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因为他咕嘟咕嘟喝水如饮牛！”说罢，林殊便哈哈大笑起来，腰都笑弯了。 当时跟在他们后面的萧景琰有些郁闷，他不喜欢被叫绰号。但后来，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却都变成了最美好的回忆。 可是，时隔多年，梅长苏是如何知道这个绰号的？萧景琰心中升起一个巨大的疑问。虽然梅长苏知道他不喜欢喝茶，每次他到苏宅都会准备白水，但这水牛的绰号，应该不会是梅长苏自己起的吧？他曾说过景仰祁王，难道……他曾经认识小殊？ 好在，很快梅长苏便进了密道，他看到靖王与蒙挚迥异的神情，觉察出室内气氛不对，立即问道：“怎么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吗？” “也没什么。”萧景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却放得很淡，“我们正在说……水牛的事情……” 梅长苏立即明白是飞流在乱说，马上转头对他道：“飞流，我不是跟你说过，霓凰姐姐那是在玩笑，不可以学吗？” 原来是霓凰。 “我还以为苏先生以前……认识别的什么人……”萧景琰的目光迷蒙了一下，之后突一凝神，复转清明，此事只有他们三人知道，不是他萧景琰，不是林殊，当然是霓凰，自己方才怎么就没想到呢？想到此，萧景琰的心中又升起一丝愧疚，梅长苏扶助的人是自己，但是霓凰、蒙挚、甚至是母亲都比自己更看重他，更信任他的为人，而霓凰也与他更亲近。或许自己以前对他的偏见太大了，萧景琰赶紧道，“霓凰郡主女中豪杰，识人之慧确实远胜于我，以前我只认为先生是个阴诡谋士，近来交往多了，才发现先生的雅量竟不能单一论之。” “殿下过奖了！”梅长苏施了一礼道，“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离开密道，蒙挚便把当日怎么奉命随侍梁帝去东宫，太子竟关门饮乐之事讲了一遍。 现在还是太皇太后丧期，太子的行为令萧景琰十分气愤，他知道父皇对这位长辈也极为孝顺，因为守孝一向好排场的他前几日的生日宴都没有歌舞，由此可以想见太子如此行径父皇有多恼火了。太子不仅仅对太皇太后不孝，对父皇也没有半分孝敬的真心，仅仅这一点就让他的太子之位难保了。 此事之后，东宫易主是迟早的事，三人对这一点毫无疑问，也就没有过多探讨，梅长苏把话题引到了高湛上。梅长苏解释了两句蒙挚应该谢高湛的原因，萧景琰马上就懂了，高湛卖了一个大大的人情给蒙挚。 以前，萧景琰没太在意过高湛这个人，觉得他太过圆滑，表面看上去慈眉善目，与人和气，但他的城府之深，一般人很难看明白。看不懂的人，萧景琰便不去花太多心思，只有梅长苏是个例外，越看不懂，萧景琰越想研究梅长苏。而此时，萧景琰心中的疑惑便又升腾起来。 高湛久居深宫，时时陪伴在皇帝身边，梅长苏仅与他有一两面之缘，几乎没有正式的、真正的接触，梅长苏到底是如何了解高湛这个人的？——简直比自己这个皇宫中长大的皇子还要更了解！难道他进京前，不仅把各种军侯、六部大臣调查了个遍，连陛下身边的人也调查了个一清二楚？这也太厉害了，此等能力简直无人可及！难怪他对夺嫡如此有信心，他做的准备工作实在太充分了！ 想明白这些，并没有让萧景琰的心放松下来，反而让他更紧张。他深深认识到自己与梅长苏的差距有如鸿沟。这些年萧景琰也想过很多调查并平反赤焰案的办法，但都没能实行下去，他也曾想过夺嫡，但自认为根本就没有希望。而梅长苏，一个江湖人，一个书生，竟能生出扶持他夺嫡的念头，竟能把朝中的人和事掌握得如此清楚，足可见这人的心思有多么深，简直深不可测；能力有多么强，萧景琰还从未见过能与他比肩者！ 虽然霓凰与母亲都如此信任梅长苏，但萧景琰想，那是因为她们并没有在与朝堂大局有关的事情上与梅长苏有过实质接触，不知道大是大非面前，梅长苏的所做所为。 虽然梅长苏的诚心、忠心与信心萧景琰都十分清楚了，但关于他的真实目的，萧景琰始终存疑。他为自己包裹的壳子里仍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一点毋庸置疑。萧景琰又想，与看不透的人深交太恐怖了，必须对梅长苏保持一定的警惕，否则，被他卖了可能还帮他数钱呢。 中秋过后没多久，萧景琰就被敕封亲王授五珠冠。阶品升了，萧景琰能更多的参与朝事，有些事情梁帝也会让他讲讲看法。每每萧景琰总能提出独到精辟的见解，引众多朝臣交手称赞。 太子没再出现，朝堂发生了明显了变化。誉王就算再迟钝此时也开始怀疑，萧景琰的异军突起不是偶然，而有可能是麒麟才子幕后运作的结果。但誉王又能如何呢，除了不再来苏宅“骚扰”，对梅长苏也无可奈何。 梅长苏因为省去了应付誉王这桩麻烦事，闲暇的时间便多了起来。萧景琰往苏宅跑得更勤了，朝堂上事都拿去与梅长苏讨论。让萧景琰吃惊地是，无论是农事还是水利，是兵马政还是与他国邦交，梅长苏竟什么都懂，任何事情都能指点一番。 渐渐地便成了例，每日晚饭后，萧景琰都会抱着一叠公文穿过密道前往苏宅。只要不涉及梅长苏个人的事，梅长苏便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给萧景琰很多有用的建议，萧景琰也从中获益良多。萧景琰发现，放下他对梅长苏的成见，不去理会梅长苏的秘密，与梅长苏相处起来是极为愉快的事情，不用过多解释，梅长苏便明白他心中所想，很多大事他们都能很快达成一致意见。原本非常枯燥的公文处理，到了梅长苏跟前，也变成了享受。是的，这个过程，萧景琰极为享受。 这年秋天，大梁境内多地发生旱灾或继发蝗灾，在沈追的请求下和梅长苏的帮助下，萧景琰得到了赈灾这个差事。这件事对萧景琰来说真可谓一举三得，其一救助了一方百姓，其二在朝堂上打压了誉王的气焰，其三真正地体察了民情，而且与沈追同行，萧景琰学到了许多以前没有接触到的政务处理方法。 虽然一路上非常劳累，但到了夜里偶有闲暇时分，萧景琰不由得想起一个人——如果他没有来赈灾，此时此刻，他应该在苏宅与梅长苏灯下探讨公事吧？而此时，身在京城的梅长苏又在做什么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断铃 萧景琰气极了。夺嫡的执念如同熊熊烈火焚烧着他，他要雪前冤、平民愤、除奸佞、振朝纲！ 当沈追说希望有一个雷正好劈在誉王头上的时候，萧景琰是深表赞同的。当萧景琰深入到灾区，了解到往年誉王主持赈灾的一些旧事时，萧景琰便更加赞同了。他仍然希望有一个雷劈在誉王头上，不是为了自己夺嫡之便，而是为了灾区那些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以及枉死的百姓。他此时方知，他在前方带着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时候，在灾区将士们的妻儿老小却曾过着那样食不裹腹的日子！赈灾的钱款被贪污，粮食被高价售卖，有人大发灾难财！ 这次赈灾的机会得来不易，幕后有梅长苏的辛苦筹谋——一件原本看不到一点希望的事情，经过梅长苏一番运作，居然就反转了。也是因为誉王为人不检点，有把柄可以利用。但是萧景琰自知，仅凭自己就算抓住了誉王的把柄，也只能想出下策，很难得到这个机会。 萧景琰深知，此一计，梅长苏利用了人心——梁帝与老百姓的。以前萧景琰最厌恶如此利用人心，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梅长苏高明。尤其是在回程的路上，萧景琰把此次赈灾的情况进行汇总，再与往年一比较，萧景琰便下定决心以后要更加倚赖梅长苏。 离京之前梅长苏身体抱恙，今天冬天雨雪比往年偏多，也比往年要更冷一些，不知道现在梅长苏的身体可好些了？眼看京城已近，萧景琰想到此便不由地甩了甩鞭子，打马急行。 进城看到列战英，他说有急事禀告，萧景琰第一个念头竟是难道与苏先生有关？可是还没等他询问，誉王便出现了，说是奉了皇命在此接他，萧景琰无奈只得先与誉王一起回宫交旨。一路上他想，梅长苏堂堂江左盟宗主，苏宅又有比太医还高明的大夫，有什么是梅长苏自己不能解决的？ 进宫交了旨，梁帝赞赏了一番，但萧景琰却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夏江竟然也在，又见蒙挚一幅急切的模样在向他使眼色，好像是阻止他做什么。还没等萧景琰细想，誉王与夏江便一唱一和地对谈起来。 十三年前。 逆案。 大雪，风暴。 逆犯，找不到尸首。 十三年后！拿到了其中一名逆犯！ 萧景琰心中一紧，找不到尸首的多数都是赤羽营的，据说当时用了火烧，又遇风暴，火借风势整个赤羽营都被火包围，将士们都被烧得面目全非，因而没有找到好几个将领的手环，其中就包括林殊！ 萧景琰瞪大了眼睛，难道是小殊？！ 萧景琰的心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嗓子中跳出来，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紧张过。特别希望是他，希望他还活在人间！ 又希望不是他，因为那个人此时一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悬镜司地牢中，受着非人的折磨，面临着被杀的命运！ 但仍然希望是他，十三年前没能与他同历生死，此时，萧景琰多么希望有一个舍生救小殊的机会！哪怕只是最后一次与他并肩战斗，也死而无憾了！ 萧景琰正在纠结的时候，誉王已经问道：“到底是谁呀？” “原赤羽营副将，卫峥。” 是卫峥！在战场上卫峥向来与小殊形影不离！卫峥还活着，是不是说明小殊也有活着的可能？萧景琰咬紧了牙，明白了一进来蒙挚向他使眼色的意思，稳住，一定要稳住！说不定小殊此时就在什么地方等着他去救援！太子被废，誉王已经把矛头指向了自己，救灾一事，又与誉王结下了梁子，这件事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从誉王城门相接，到交旨是夏江在场，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在誉王与夏江你一言我一语为萧景琰挖坑的时候，萧景琰已经想得明白，列战英所说的急事就是此事。此时，最要紧的是先暂时保下卫峥的命，战英素来与卫峥交好，想必卫峥被捕之事战英已经查得清楚，还是回去与战英商议之后，再做打算。 一开始萧景琰还想到梅长苏，这种事当然求助梅长苏筹谋最为合适，但是梅长苏这个人，理智有余、热血不足。不必相谈，萧景琰就知道救卫峥在理智的梅长苏看来绝对是“下策”，“上策”则是不闻不问，以此作为一个与父皇和好的契机，牺牲了卫峥一个，换来父皇更大的信任，为夺嫡打下更好的基础，夺嫡成功再大报冤仇。 道理萧景琰都懂，他也承认理智上梅长苏是对的，但牺牲卫峥他做不到。牺牲卫峥等于牺牲了很多真相，牺牲了正义，在明明知道卫峥是被冤枉的情况下，还见死不救，萧景琰根本做不到！而梅长苏巧舌如簧，大道理一串连着一串，萧景琰不想找他，怕自己被他的大道理所蛊惑生了动摇之心，自己一丝的动摇，卫峥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殿前争执了几句，幸好午饭时间到了，梁帝也没有了当年的雷厉风行，没有马上要处置卫峥，还有回旋的余地。 萧景琰前去赈灾，一去就是一个多月，萧景琰知道母亲出身民间，深知民间疾苦，对自己肯定深为挂念，离了大殿，萧景琰便立即去向母亲请安。 萧景琰一向孝顺，赤焰案后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人就是母亲，这些年来，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只要在京城，只要是允许进宫的日子，萧景琰一定会去向母亲请安。在母亲这里，萧景琰能得到最大的支持、安慰与宁静。母亲与世无争，在这个风波不断的后宫之中，小小的芷萝宫这许多年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因为萧景琰参与夺嫡，母亲也不得不被卷入其中，这是萧景琰最不愿意看到的事。虽然近几个月来母亲也得了些恩宠，还升为静妃，但萧景琰并不知这是福还是祸，所以萧景琰赈灾在外的时候，非常牵挂担心母亲。 进得芷萝宫，看到母亲安好，萧景琰喝着母亲炖了几个时辰的汤，才放下心来。 然而，岁月静好只是表面！小新的诉说激起了萧景琰升腾的怒火！原来自己不在京的时候，母亲竟受了这般责难！原来梅长苏知道却说不救！萧景琰深深的自责，都是因为自己抢了誉王赈灾的差事，抢了誉王能捞的好处与风头，与誉王站在了夺嫡的对立面，誉王和皇后才将矛头对准了母亲！ 就看卫峥一案，誉王肯定是想通过此事，让自己冒犯父皇逆鳞，从此失宠甚至有更坏的结果；而皇后的责难，绝对不是为难一下母亲这么简单，皇后想把母亲置于死地！一想到此，萧景琰就便体生寒，梅长苏竟说不救，没了卫峥、没了母亲，自己还夺个什么嫡？！他夺嫡不仅想为死去的人讨回公道，更为了活着的人能更好的活下去！ 好在母亲这里确实没事了，但卫峥还在悬镜司的天牢，萧景琰再没有停留，不顾母亲的声声呼唤，怒气冲冲地跑出门去。 出得宫来，萧景琰问明列战英情况，事实果然如自己所料，梅长苏不仅不救母亲，对卫峥的事也漠不关心。萧景琰之前生出的倚赖梅长苏的心顿时消失了，他对列战英道：“原以为这一年多以来，已经算是与他性情相投，理念相仿，没想到一遇到这样的才让我发现，这只不过是我的错觉而已。” 一回到靖王府，密道中便传来阵阵铃声。 萧景琰咬着牙叹了口气，他可以想见梅长苏一定会滔滔不绝长篇大论讲述不救母妃、不救卫峥的大道理，那些道理，萧景琰全部都懂，都懂！但萧景琰根本不想听！ 铃声不断地传来，列战英劝道：“殿下，要不还是过去见见吧。” 萧景琰想，虽然梅长苏想做什么他已知晓，但自己想做什么，梅长苏并不知晓，还是要告诉梅长苏，以绝了他相劝之心！ 密道门打开了。 走入密室，萧景琰还没说话，列战英先开口相求，求梅长苏相救卫峥。而梅长苏也果然讲了一番大道理： ……“从得失来看，救卫峥有百害而无一利。” “谋大事需懂得割舍。”…… 总结起来就是二字“不救”！ 梅长苏所讲的大道理，萧景琰都懂。所不同的是，在大道理面前，一个人选择要理智，一个人要选择情义。 原则上产生的分歧，绝无弥合的可能。 多说无益。 萧景琰拔下剑，“唰——”地一声，割断了密道的铃铛。 “我曾经竟然以为，苏先生会是个与众不同的谋士，没想到此时才看清楚，你也是动辄言利，眼中没有天性和良知的人。我若是依从先生之意，割舍掉心中所有的道义人情，一心只图夺大位，那我当初夺位的初衷又是什么！一旦我真的成了那般无情到令人齿寒的人，难道先生就不担心，我将来为了其他的利益，也将你扶助我的情义抛诸脑后吗？事到如今，你既不愿援手，我也无话可说，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萧景琰今后何去何从，就不劳梅宗主费心了。” 言尽于此，一刀两断。萧景琰的心寒透了。从此自己又有走上了孤独之路，不管这条路有多长或多短，最终通向何方，自己都会坚定地走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立雪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梅长苏竟是这样的人！一点情义也不讲！与梅长苏相交一场，萧景琰觉得空付了那么多期待与真心，胸中憋闷得紧，从密道中出来，便快步来到廊下透透气。 此时天上飘飘扬扬下起了雪，地上已染了薄薄一层白，风大了，天更冷了。 萧景琰被夹着雪花的冷风吹得一激灵，脑子顿时清醒了很多，在连续得知卫峥被捕、母亲被陷害，又与苏先生一刀两断的冲动劲过去之后，萧景琰渐渐冷静下来。萧景琰已经清楚地知道了梅长苏的为人，但梅长苏根本就不懂他，两人不是同路人——但梅长苏显然没明白这一点。萧景琰本不想听梅长苏讲大道理，但他还是去听了并失望而归；他并没有伤害梅长苏之心，毕竟这一年多以来，梅长苏的辛苦扶持不假，但冲动之下，还是说了句句伤人的话。 萧景琰冷静下来，心中有悔又不悔。悔的是，他用那么恶毒的语言伤害了一心只是为他将来大业考虑的梅长苏。不悔的是，就这样断了也好，省得救卫峥之事把梅长苏牵扯进来，万一失败了，不仅害他功业无成，甚至还会害他丢了性命。本就不是同路人，走到了岔路口自然会各走各的，不如就此一刀两断，他也可另择他人，没准也能实现抱负，甚至为祁王翻案。 对于如何救卫峥，萧景琰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就算他率所有府兵甚至加上巡防营冲进悬镜司，也不见得能把卫峥完好地救出来。 外面越来越冷了，萧景琰被冻透了，于是紧紧披风回了房间。 萧景琰回想起这一年多以来他提出来的事，梅长苏很少驳回，当时他要查赤焰一案，梅长苏虽然并不赞成，但见他诚心最终也应承下来，而卫峥最直接的证人，梅长苏都不想问他一问吗？难道当初梅长苏的应承也不是出自真心？梅长苏扳倒庆国公、谢玉这等手握大权的军侯，好像只是举手之劳，虽然萧景琰明白幕后有非常缜密的筹谋，但梅长苏毕竟做到了萧景琰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救卫峥这件事为何梅长苏还没有努力想办法就决定放弃了？——这是萧景琰最接受不了的！如果他萧景琰放低姿态好言相求，梅长苏是否会改变主意？——不、不、不，倘若梅长苏敷衍他……他可不敢赌上卫峥的性命！ 萧景琰正在冥思苦想，列战英上前道：“殿下，苏先生来了，在外面候着。” 萧景琰一愣，冷冷地道：“让他走！”随即又缓和了口吻道，“你劝他回去吧。” 萧景琰锁了密道的门，没想到梅长苏竟从前门进来了！萧景琰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他以为作为一身傲气的帮派榜榜首的宗主，梅长苏断不会再相劝了，可这人怎么如此快就放下身段屈尊前来了？萧景琰虽然心中疑惑还是想要断就断得干净，不要再有所牵扯，梅长苏再说什么都是徒劳，自己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何必再听他多说？此时此刻，应该把所有时间都用在想办法救卫峥上，而不是浪费在争辩救卫峥是否值得上！ 列战英出去片刻回来又禀告：“殿下，苏先生说殿下不见他，他是不会离开的，殿下不如就见……” “不必多言！”萧景琰打断列战英，“就让他在外面站着吧，坚持不住了，自然就走了。” 列战英见靖王态度坚决，不敢多言，只好退下了。 萧景琰继续苦苦思索，他想了很多很多，他知道自己不能失败，他不怕死，怕得是连累宫中的母亲，母亲没有旁的亲人，就算能侥幸逃得一死，失去了他母亲又怎能独活？他还怕自己大业难成，枉死的赤焰中人刚刚有了一点曙光又寂灭了，从此冤沉海底，再无平反之日！他自己已经不再是他自己了，肩负着那么多冤魂的希望，他怎敢轻言失败？ 萧景琰又想到林殊，不救卫峥，他根本没有办法给林殊交待！他也没有办法得知赤焰真相，又怎能为赤焰人洗清冤屈？一想到这一点，萧景琰就热血沸腾，这许多年以来，他都浑浑噩噩地活着，青春的激情全部被浇灭，没有什么事是他发自内心想尽全力去做的，唯有这一件，让萧景琰的血又热了起来，让他觉得值得去拼一把！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可是，到底怎样才能把卫峥神不知鬼不觉救出来呢？这好像是个无解的难题…… “殿下，蒙大统领到了！”列战英跑过来道。 蒙挚是在萧景琰还没得势时就开始扶持他的，他还是林殊的骑射师父，萧景琰自认为有必要给蒙挚一个交待，他闻言立即起身走出门来，见蒙挚和梅长苏站在一起。 梅长苏竟然说要独自救卫峥！ 刚才还讲了那么多大道理、只谈利弊得失而不讲情义的人，怎么瞬间就改了口要独自承担救卫铮这样等同于谋逆的大事？萧景琰一百个不相信！就像母亲被陷害，梅长苏也说想办法，却什么也没有做一样，梅长苏这是想拖时间，拖到卫峥被处死！ 在蒙挚面前萧景琰再次表达了救卫峥和与梅长苏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决心，言尽无此，扭头便走。 萧景琰以为自己所说所为足够决绝了，应该可以断了梅长苏的念想了，没想到梅长苏追着喊了几声“殿下”之后，便吼道： “萧景琰你给我站住！” 这句话让萧景琰生生止住了脚步，甚至有片刻的恍惚，“我想选你，靖王殿下”的声音犹在耳边，不仅当时就是现在他都想不明白，为何此人扶持自己的决心竟强大至此，自己已经绝情到如此程度，梅长苏竟还不放弃！ 梅长苏大声吼道：“我不管你信不信得过我，这都不重要，但是想把卫峥救出来，没有我的筹谋你就办不到！到时候玉石俱焚，你有何颜面到地下去见你的皇长兄！你又有何颜面去见林殊！” 梅长苏这一句话，直击萧景琰的痛点，他确实想不出救卫峥的办法，人救不出来，他确实没脸去见林殊……萧景琰情急之下一拳砸在旁边的廊柱上，又是痛苦又是焦急，心乱得一塌糊涂。一个声音说去求梅长苏，求他想办法吧；另一个声音又说什么也不必说了，这个人不值得信任！这两种声音一直在打架，萧景琰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殿下，你的心情我明白。”梅长苏的声音温和起来，“十三年前在他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没有在他们身边，这份懊恼，这份苦楚，到今天都没有减轻分毫，是不是？我既知殿下此心，又怎么会敷衍你呢？” 梅长苏的话就向一股清泉流进萧景琰心中，抚慰了他十三年里难以言说的那份苦楚，萧景琰从梅长苏动情的声音里听到了真情真意，原来他懂自己的，他什么都懂……望着梅长苏真挚、坚定的眼神，萧景琰向梅长苏封闭了的心撕开了一条裂缝。梅长苏扶持自己的心向来坚定，无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梅长苏都没有生出一丝一毫动摇之心，这一点一次次的事实可以证明。虽然萧景琰根本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坚定，但此时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可有什么想法，愿闻其详？” 萧景琰望向梅长苏，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已经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又灰又暗——仿佛死人的颜色。萧景琰吓得心中一紧，赶紧把大家请到室内，扶着梅长苏坐下，并命人端上火盆放在梅长苏身边。过了片刻，梅长苏的脸色才有所缓和，但萧景琰的心仍然跳得厉害，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失去了似的。 蒙挚谈到城门劫囚，萧景琰才知道梅长苏已经做到了前面，种种疑惑从心中升起，谈起了正事，萧景琰的心跳才慢慢正常起来。 没想到梅长苏提出的办法竟是“硬抢”！“既然我们决定要做，便要速战速决！时间拖得越长，这根刺便扎得越深，不见血光，怎么能把这根刺□□？” 梅长苏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狠绝，这时萧景琰才隐隐看到传说中江左梅郎的风采！这人就算一身病骨，也仍然是咳一声就能把无数高手吓破胆的江湖霸主！萧景琰又迷惑了，不知道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梅长苏。萧景琰并没有走神太久，赶紧收拢心情整理思路加入了讨论，把全部的身心放在与大家共同探讨救卫峥的方法上。 “等一个人？” “谁？” “夏冬。” 萧景琰恍然大悟，原来这枚棋子梅长苏早就布下了！有夏冬这个强有力的内应，把握便增了几分！而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夏冬能出多少力！ 接下来的几日，计谋逐渐成熟，当梅长苏讲解的时候，萧景琰一度晕眩，原来夏冬只是棋局中的一小步，整个计谋太过庞杂，牵扯的人太多太多……见萧景琰难以理清整个思路，梅长苏便画在纸上一一讲解明白，两人彻夜商讨每一个细节，查找可能存在的漏洞，发现漏洞梅长苏便想办法一一弥补，看着梅长苏那样专注的神情，萧景琰一会儿觉得这才是自己认识的他，一会儿又觉得这个人行事前后差异太大还需防备……但梅长苏提出的办法确实很可行，萧景琰佩服他的同时，不由得想幸好梅长苏扶持自己的心坚决，要不然仅凭自己，想破头也想不出这样不牵连太多无辜还能把人救出来的好办法。 一切都在梅长苏预设的轨道上进行，事情进展顺利，卫峥真的被救出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萧景琰恍然如在梦中。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参与这样的自己曾经万分厌恶的“阴谋”，并要亲自实施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很多事萧景琰还来不及仔细思考，便进宫走向属于自己的战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被囚 由于准备充分，萧景琰应对得当，殿前对峙倒也有惊无险，夏江要提审靖王府的人，萧景琰自是不怕，靖王府都是铮铮铁骨的汉子，别说没做什么，就是做了也不会在悬镜司的重刑之下招供。 但夏江突然说：“臣现在就想提一个紧要之人到悬镜司来！” 梁帝问道：“到底什么人？” “江左盟的宗主，梅长苏。” 梅长苏！夏江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个名字，却如同在萧景琰耳边炸响了一个惊雷，＂轰——＂地一声，震地萧景琰忍不住全身一抖，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夏江要提审梅长苏！早就知道卫峥是一个诱饵，原本以为他们的目标是自己，却没想到是梅长苏！就梅长苏那身体，别说动刑，就是不动刑在悬镜司恐怕也熬不了几日……萧景琰心中惶恐，赶紧在梁帝面前据理力争，然而费尽了口舌反倒让人怀疑他心虚确与梅长苏勾结，而梁帝也准了夏江所请。 萧景琰提着一颗心急匆匆回到靖王府，却得知梅长苏被夏江带走了，苏宅没有任何抵抗。萧景琰顿时想到梅长苏曾经说过“还有……”却把话咽了回去，现在萧景琰已经明白，梅长苏确实早料到了夏江会对他下手。萧景琰冲动之下想去悬镜司，却被列战英劝住了，现在他也只能相信梅长苏既然料得了先机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萧景琰在厅中踱着步，回想起商量救卫峥计策的一幕幕，不能把靖王府的人卷进去，巡防营的人只能在外围，言侯、纪王虽然牵扯其中，但梅长苏也反复思量他们不会受到牵连。 “苏先生尽量做到不伤害无辜，他应该不会把自己卷进去吧……”萧景琰这样想的时候很心虚。他在厅中时而枯坐，时而踱步，听着滴漏滴答滴答一声声响着，他从来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如此难熬。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列战英几次进来劝他先去休息，他却哪里能安睡？ “我在坐会儿就去睡，战英你去睡吧，不必过来了。” “是，殿下也早点休息，苏先生恐怕也不想看到殿下这样。” 萧景琰抬眸瞪了列战英一眼，列战英立即溜走了。 虽然夏江承诺了不会为难苏先生，但是夏江的话能信？萧景琰不敢睡，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眼，脑海中就会出现梅长苏在悬镜司被用刑的画面，萧景琰紧握着手中的剑，有强烈的趁着夜深人静潜入悬镜司悄悄查看的冲动，但他努力的压抑自己，此刻他必须冷静。 “萧景琰，你有情有义怎么就没脑子！” 此时，梅长苏的这句话不停地在萧景琰耳边回荡，他必须让梅长苏骂醒自己，他心里十分清楚，经过了卫峥被劫囚一事，此时的悬镜司定然看守严密地如同铁桶一般，他只怕根本闯不到牢房就会被发现，况且，夏江最终要对付的人是自己，自己越表现的在意梅长苏，梅长苏就会越危险，自己按兵不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让萧景琰最痛苦的是，当卫峥身陷悬镜司，他选择了情义，逼着梅长苏和自己一起做了最不理智最冲动的选择；而当梅长苏身陷悬镜司，他却选择了脑子，逼自己做理智的违背本心的选择，眼睁睁看着梅长苏在悬镜司受苦却“无动于衷”地什么也不做，仿佛这个人与自己真没关系，仿佛劫囚的事真不是他们做的…… 萧景琰的脑海中似有两个观念完全不一致的人在打架、拼尽全身力气的撕扯，他觉得自己要疯了，胸中憋着一团火，不知道要冲着谁发泄。他喘着粗气，一怒之下提剑冲出房门，施展轻功来到演武场。 天是阴着的，没有月亮星光，但大地一片银白，演武场中操练用的草人木桩影影绰绰，在风的吹动下，发出微鸣，如同鬼魅一般。萧景琰拔出长剑，开始还有些章法地挥舞，到后来完全是乱砍一通。草人被砍地东倒西歪，木桩也被削成一段一段，但萧景琰停不下来，身体撞在木桩上，开始的时候痛彻心扉，后来就麻木了。 “啊——啊——” 萧景琰一边发疯，一边无意义地叫喊着。他这一通闹，早就惊动了巡夜的府兵，府兵见是靖王谁也没敢上前，立即请来了列战英，戚猛听说后也跟了过来。 戚猛问列战英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时间长了没打仗，身上痒！”列战英道，“戚猛，你去陪殿下过几招吧！” “好嘞！好长时间没打仗了，我也手痒着呢！” 戚猛话没说完几个纵跃便到了演武场中，站在萧景琰对面，“殿下，和木头打多没劲，让属下给你喂喂招吧！” “看剑！”萧景琰剑光一闪便转向了戚猛。 一接招戚猛就惊了，此时的靖王殿下完全不像以前与众将比武时那般沉稳，而是疯了一般招招凌厉攻向要害，仿佛面对的是战场上真正的敌人，戚猛哪敢大意，只得使尽浑身解数小心应对。 但戚猛哪里是萧景琰的对手，不过片刻便露出了败迹，站在一旁的列战英见戚猛节节败退，靖王殿下却根本没有收手之势，便招呼身边的十几位围观的府兵道：“去去去，全上场！” 府兵们见殿下玩真的，顿时热血沸腾，各执武器，呼拉拉全过去了。 萧景琰被包围了，这更激起他的斗志，他把剑抛下，夺过一位府兵的□□，横空一扫，便与众人打斗起来。萧景琰本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但府兵们哪敢下狠手，只当陪殿下练功，殿下不主动停手，他们也只能继续喂招。 被夺了枪的那位府兵退出战场，来到列战英身边一同观战。半个多时辰后，他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列将军去劝劝吧，再打下去会把殿下累坏的。” 列战英没理他，却是大声对场中的府兵们道：“你们平常怎么训练的，就这点本事吗！加油，加油！戚猛，你攻下盘呀，哎哟，你怎么这么笨！右边有漏洞，右边！……” 如此一直打到东方发白，列战英见靖王殿下累得快要虚脱了，众府兵也是在苦苦支撑，他才跳入场中，一脚踢飞一个，道：“滚回去休息吧！” 众人一口一个“哎哟”地互相搀扶着溜走了，萧景琰用□□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倒下，列战英过去想搀扶，萧景琰却把他的手甩开了。 列战英又劝道：“还不到苏先生说的日子，殿下安心去休息吧，我相信苏先生一定会没事的。” “嗯。”萧景琰虽然累得只想瘫倒在地，还是强力支撑着回卧房了。 醒来时已是当天下午，萧景琰起床强迫自己吃了些东西，他不能倒下，要保持实力，做好救苏先生的准备。 然而，仍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叫心急如焚，萧景琰这次彻底体会到了，看着滴漏不紧不慢地一滴滴地流，他觉得实在太煎熬了，恨不得在上面戳一个大洞，让里面的水哗哗地喷射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乌金丸 列战英气喘嘘嘘跑进来，一脸兴奋地道：“殿下，悬镜司被查封，苏先生被救回苏宅了！苏先生果然料事如神哪！” 萧景琰急问道：“苏先生可有被用刑，可有受伤？” “这……属下不知……”列战英支吾着道，“靖王府的禁令还没撤，等到了晚上，属下再悄悄过去问问吧。” 萧景琰想到密道，转身跑向书房，但没刚跑至廊中便生生止了步，铃铛已砍，他还有什么脸前去拉铃？猛想起庭生成天跟着飞流从墙头跳来跳去往来于靖王府和苏宅之间，靖王府的门不方便出，密道不方便走，墙头他们跳得，自己有何跳不得？ 跳过墙头，苏宅的护卫见了萧景琰倒也没拦。只是到了梅长苏的门前，萧景琰就见房门紧闭，黎纲和甄平如门神般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萧景琰赶紧问道：“苏先生怎么样了？” “见过靖王殿下。”二人施了礼，黎纲道，“宗主在悬镜司受了寒，现在晏大夫在给他诊治。” “我去看看他。” 黎纲展臂一拦，道：“殿下，宗主现在不方便见客，殿下还是请回吧。” 见这二位门神毫无通融的可能，萧景琰只好无奈地回去了。 到了晚间，萧景琰又过去了一次，这次黎纲的答复是：“宗主吃了药已经睡了，殿下请回吧。” 第二天一早，靖王府的禁令被撤，萧景琰本想立即从正门前去苏宅，又一想现在为时尚早，黎纲肯定说“宗主还没起床，殿下请回吧”。 列战英在一边提醒道：“殿下，禁令撤了，殿下还是先进宫谢恩为好。” “备马进宫。”萧景琰明白他确实应该进宫，这几日母亲担惊受怕，他怎么也应该先进宫探望母亲。 萧景琰在芷萝营听到了一份口供，惊地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原来自己中了夏江和誉王的奸计，误会了苏先生！这是怎样天大的误会啊！想到自己一怒之下砍断铃铛，想到苏先生雪中苦苦相劝又身陷悬镜司昏睡不醒，他便觉得百死莫赎！ 出宫之后，萧景琰快马来到苏宅，却意外遇到蒙挚，得知乌金丸之事，萧景琰更是心惊，立即与蒙挚一起冲入天牢拷问夏江。 夏江早已经没了之前首尊大人的威风，被铁链锁着关在阴冷潮湿的牢底，如蝼蚁一般蜷缩在角落里。萧景琰和蒙挚把他揪起来就是一通乱打，然后逼问解药。 “哈哈！”夏江被打得奄奄一息，反而一脸嘲笑地对萧景琰道，“靖王殿下，救了卫峥，折了梅长苏，你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吗？” “你——”萧景琰气得大吼一声，一脚踩在夏江扒着地砖的手指上。萧景琰恨，恨夏江对自己使了如此毒计如此害梅长苏，更恨自己对梅长苏的不信任让夏江钻了空子。千恨万恨，源头就是恶毒的夏江，萧景琰把所有的恨都集中在脚板上，一用力，顿时传来骨裂的声音。 “哈哈哈哈~~~”都说十指连心痛，夏江手指骨碎了却仍然在狂笑，“你就是杀了我，也得不到解药！哈哈哈哈~~~现在只剩下五天了，我等着梅长苏，黄泉路上与我作个伴！哈哈哈哈~~~” 萧景琰有些绝望，但他没有放弃，狠狠地道：“我听说悬镜司有很多刑具，想来夏大人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这次本王就叫你好好尝尝！” 不一会儿，各种刑具便摆在了夏江面前，萧景琰坐在他面前，问道：“夏大人对哪个最感兴趣，不防点一点！”夏江没有说话，萧景琰便继续道，“不交出解药，哼！用刑是不会断的！” 蒙挚挑选了一把锤子道：“殿下，悬镜司的狱卒说这个叫断椎锤，可以一截一截把脊梁骨打断，打断最后一截的时候，人也就死了。”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留一截，就不会死？” 萧景琰接过那锤子一看不由头皮发麻，只想象一下它打断脊梁骨的感觉便不寒而栗。 蒙挚持锤来到夏江面前，目露凶光：“我下手可没个轻重，夏大人还是招了的好！” “哼！”夏江依然嘴硬，但蒙挚一锤下去，夏江便忍不住痛苦地狂叫起来，蒙挚粗略一摸，这锤子果然是悬镜司难得的法宝，夏江的那截脊梁已然被打碎，看那惨烈程度必定痛彻心扉，但夏江仍然咬着牙什么也不说。 蒙挚不由叹道：“是个汉子呀！”说罢又狠狠地砸了一锤，一片血肉模糊但夏江仍然不招，他只好回身对萧景琰道，“殿下，我还要回宫当值，这审问夏江之事……” 萧景琰接过了锤子，他本想自己亲自给夏江用刑，但转念一想，倘若梅长苏真的只剩下几天光景，自己不该把时间浪费在夏江这里，总应该去苏先生床前道个歉，不能让他带着这样大的误会离开，于是便转身把审问夏江之事交给列战英。 出了天牢，外面下起了大雪，萧景琰冒雪策马来到苏宅。 “宗主病中不方便见客，殿下，还是请回吧。” 黎纲仍然是这么句话。 萧景琰急问道：“晏大夫怎么说，乌金丸之毒可有解？” 黎纲却道：“晏大夫说宗主没中什么毒，想来是夏江为了吓唬人胡编的。” “什么？”萧景琰万万没想到会这样，但脑海中又回想起梅长苏那句“你有情有义怎么就没脑子”的话来，他中了夏江的计误会了梅长苏，难道这次又是夏江的计？可是只有五天了，五天之后，梅长苏没死，夏江让大家担心这几日又有何用，不会为了换一顿严刑拷打吧，不对不对，莫非是这毒太隐蔽，还没有发作便诊不出来？萧景琰的担心一点也没减少，又问道，“苏先生还没醒吗？” “宗主还在昏睡。” “为何会昏睡？” “着凉受了寒。” 萧景琰想起梅长苏原本就病体未愈，夏天密道之中他还觉得冷更别说冬日了，然后又在靖王府大雪中冻了一个多时辰，接下来几天每天都在为救卫峥辛苦筹谋，最后身陷悬镜司数日……这一连串的事情，别说梅长苏身体这么弱的一个病人，就是一个普通人也难以受得住。想到这些病痛都是因为自己，萧景琰便心如刀绞一抽一抽地痛，他尝试着问道：“要不请几位太医过来看看？” 黎纲却一口回绝了，他道：“晏大夫在琅琊榜大夫榜上排名第四，太医可没一人上榜！靖王殿下若能找来排名更靠前的，不防一试。” “琅琊大夫榜？”萧景琰有些蒙了，“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榜……” “殿下没听说过的事多了。” 萧景琰明白，苏宅的人对他误会梅长苏心中有气，不会给他好脸色，所以他不会恼。现在梅长苏昏迷着，他也没法道歉，只好道：“我就在这里等苏先生醒来吧。” “殿下还是不要等了，宗主昏睡可没个点，三天三夜不醒也是有可能的。” “那我就等三天三夜。” “殿下这是何苦呢……” “黎舵主不必理会我，你去忙吧。” 黎纲离开了，果然没人再理会萧景琰。萧景琰站在廊中，表现上看上去一脸平静，可他的心中却波涛汹涌。脑海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夏江宁死也不交出解药，会不会苏先生根本就没中毒，夏江也无解药可交？可是蒙挚说，乌金丸是一种连夏冬都不知道的悬镜司秘药，奇毒无比，七天后发作。不仅是夏江，夏冬也说亲眼见夏江给梅长苏喂下了乌金丸，这怎么可能有假？ “脑子！脑子！脑子！”萧景琰在风雪中被冻得浑身哆嗦，但脑子并没有被冻得更清醒，反而乱成一锅粥。他越发觉得梅长苏骂他那句话是骂对了，自己真是没脑子！以前无论多么错综复杂的事，梅长苏都能帮他分析得一清二楚，现在没了梅长苏，凭他自己果真想不明白。这一年多以来，一直是谋士在扶持主君，而他这个主君从来没有为谋士做过什么，反而不断的误会他，伤害他，如今他危在旦夕，自己却只能站在这里心乱如麻一点办法也没有，真是急死个人！ 到了晚间，雪下得更大了，萧景琰几乎被冻僵了，但他仍如青松般站在那，不停地想主意。林殊离开的时候他远在东海无能为力，如今梅长苏生死未卜，他就站在他的门前，却仍然无能为力。 夏江那句话，又响在耳边：救了卫峥，折了梅长苏，这笔买卖划算吗？ 划算吗？划算吗？划算吗？ 萧景琰扪心自问，却没有答案。夏江总是能抓住他的软肋，这个问题就如一把带着锯齿的大刀把萧景琰凌迟，让他剧痛不已！ 不、不、不！不会的，苏先生不会就这么离开的！他……萧景琰刚要劝说自己他一个动辄言利的谋士怎会为救别人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猛地又止了这个念头，他不是！他没有！是自己误会了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梅长苏是真的为了救卫峥把命都要搭进去了！萧景琰此时才清晰这个事实，而自己一直在怀疑他，甚至怀疑他根本不想救卫峥，答应想办法只是为了拖时间！ 萧景琰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猛然想起父皇的疑心与猜忌杀死了林帅一家与祁王一家，随后又杀了那么多求情的忠臣良将，而自己的疑心与猜忌，几乎害死了梅长苏！他这么多年痛恨的那些梁帝的毛病，原来已父子相承，他自己全继承来了！赤焰之冤有自己在努力昭雪，如果不是母亲慧眼如炬，长苏之冤如何能昭雪？萧景琰又是痛又是悔，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已流了满脸，被风一吹，夹杂着雪花，在脸上结了一层薄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道歉1 “醒了，醒了，宗主醒了！” 宁静地如同一个无人院落的苏宅，因为这一句话突然活了起来，四处都亮起了灯，端药的、端茶的、端饭的各种人陆续进了梅长苏的房间，萧景琰想跟着进去，却被拦在了外间。 黎纲道：“宗主刚醒，无力招待殿下，再说殿下一身寒气，只怕对宗主身体不好，就不要进去了。” 萧景琰心道我一身寒气怪我吗？但他没有开口争辩，出门抖掉了披风和身上的冰雪，再进入外间便闪在一侧，看着苏宅的人进进出出。外间燃着三个大炭炉，进门的人先烤一下火，去了寒气，才进里间。其实房间内很热，不过片刻他已热得去了披风，外间没人了他便蹭到通向里间的门口，凝神倾听里面的动静。 一阵碗勺相碰的声音过后，一个急切的声音问道：“宗主，夏江说喂你吃下了乌金丸，可有此事？但晏大夫说你没中毒……” 接下来是梅长苏的声音，他的声音非常虚弱，却透着轻松：“我真的没中毒，你们别担心。” 萧景琰心中一喜，见没人注意便掀帘悄悄进去了。进门就见梅长苏狡黠地一笑，道：“要是明知夏江有乌金丸这种东西还会着道，那我也太傻了点。” 萧景琰从来都不知道梅长苏还会有这样可爱又生动的笑容！生怕这样鲜活的梅长苏消失一般，萧景琰没敢动，大气都不敢出。 黎纲疑惑地问道：“夏冬都不知道夏江有乌金丸，宗主却知道？” 梅长苏笑道：“蔺晨早把夏江的底查清楚了。” “原来是蔺公子！”黎纲这才放下心来，“幸好有蔺公子！” 众人的脸色有所缓和，只有晏大夫黑着脸道：“好了，药也吃了，话也说了，接着睡吧！” “还睡呀……”梅长苏嘟着嘴明显不乐意，他扭脸看向别处，却意外地看见萧景琰站在门口，他的脸上闪过一瞬惊呆的表情，却又马上变成了以往萧景琰熟悉的那幅模样，“靖王殿下，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萧景琰心中一沉，果然！果然这个人一见到他就把真实的自己包裹进壳子里！ 众人这才注意到萧景琰，纷纷从梅长苏身边起身，让出了一条路。 梅长苏对众人道：“都退下吧。” 众人十分不情愿地向外走，出门前看萧景琰的眼神都不怀善意，萧景琰心中明白大家为什么都不欢迎他，但他还是厚着脸皮叫住黎纲道：“黎舵主，麻烦你派一个人去天牢，告诉战英不用逼夏江要解药了。” “是，靖王殿下。” 最后还有小飞流不肯走，梅长苏就哄他道：“飞流去睡吧，明天苏哥哥教你画梅花可好？” “好！”飞流这才离开了。 梅长苏欲起身行礼，萧景琰赶紧按住他道：“苏先生别动！”然后用开玩笑的口吻道，“你没见苏宅的人眼神都快要把我杀了吗？” 梅长苏却仍然一本正经地道：“竟有这事，苏某惶恐……” 萧景琰坐在梅长苏床边，想看他又不敢看他，只好把目光落在旁边的茶杯上，鼓足了勇气方道：“苏先生，我今日是特意来道歉的。” “嗯？”梅长苏明显一愣。 “先生先听我讲。”萧景琰于是把小新所说所做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梅长苏听罢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殿下回来一身怒气，原来中间竟有这许多曲折……” 萧景琰继续道：“都怪我不信任先生，才中了这奸计，害得先生受了这么多苦。我错了，我诚恳地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殿下不必如此自责，我没有怪罪殿下。” “先生不怪罪，是先生的大度。景琰错了，就应该道歉。”萧景琰说着起身施了一礼，“还望先生接受景琰的道歉。” 梅长苏要起身，萧景琰赶紧上前按住，道：“先生不必起身！” “你扶我起来，我就接受你道歉。” “可以吗？晏大夫叫你躺着……” “我都躺了好久了，身上都麻了，我想起来走一走，活动一下。” 萧景琰很明白梅长苏躺久了的痛苦。林殊每次被打地难以动弹之后，总要在床上躺上一两天，这对好动的林殊是非常大的折磨，躺久了心中自然烦躁，每次略好一些就挣扎着要下床，大夫不让他动，他就央求萧景琰帮他，萧景琰看他由烦躁变为焦躁乃至暴躁，顿时就心软了，每次都是他率先扶着林殊下地，碰到了伤口林殊就龇牙乱叫，但说什么也不躺回去，如此过不了两天林殊就又活蹦乱跳了。 梅长苏又没外伤，虽然外面下着大雪，但房内温暖如春，萧景琰想来扶他下地走一走应该无耐，便道：“那好。” 萧景琰松了手，找来梅长苏的衣服，帮他穿上，然后扶他下了床。可是梅长苏脚刚一着地，身子就一歪如同无骨一般滑了下去，萧景琰赶紧抱住他的腰，让他瘫在自己身上。 “我……我……我身上麻了。”梅长苏不好意思地话都说不利落，苍白脸上羞地生出一团红晕，却逞强地不肯躺回去，“走一下，走一下就好了。” “我扶你。”萧景琰把梅长苏的一个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一手搂着他的腰，把他支撑起来， “慢点，不急。” 梅长苏脚力虚浮，虽然一大半靠萧景琰支撑，但他迈一步还是会喘一大口气，要停上一瞬才能继续迈步。如此在房内走了半圈，梅长苏才恢复了些力气，不再喘的那么厉害。 萧景琰感受到了梅长苏对自己的信赖与依赖，又是心疼又是喜悦，但更觉得很不真实，以前他若误会了林殊，事后定然会换来一通臭骂，甚至林殊要打他一通才能解气，在萧景琰看来，那才是正常的朋友相处之道。而萧景琰对梅长苏的误会与伤害远远大于之前每一次与林殊的矛盾，萧景琰很难相信梅长苏竟真的不生气，如此轻易地就原谅了他。 萧景琰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真的不怪景琰？” 梅长苏停下脚步，他现在已经能自己站立了，但萧景琰还是用手虚扶着他的腰，梅长苏倒也没有挣脱，转身站在萧景琰对面，面带微笑地道：“主君疑心，是谋士表现地还不够坦诚之过；主君落入别人圈套，是谋士失察之过；主君犯错，是谋士劝阻不到之过。殿下没有责备苏某，苏某焉有怪罪殿下之理？” “不不不，都是我的错……” 萧景琰见梅长苏如此通情达理，越发觉得无地自容，不知如何表达心中对梅长苏无比的歉疚，原本在门外准备了一箩筐道歉的话，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一着急竟流下泪来。 这倒让梅长苏有些失措了，赶忙劝道：“殿下不必如此自责。都怪那夏江，摸准了殿下的脾性，施下这恶毒的阴谋。好在咱们也利用此事让夏江下了大狱，再无翻身的机会，也算报了此仇。” “这就叫报了仇？” “当然。难道殿下不觉得夏江被咱们陷害得很惨吗？”梅长苏粲然一笑，又道，“殿下拷打了夏江一番，也算给我出气了。” 梅长苏说了这一大通话就有些喘，脚下也有些站不稳了，萧景琰担心他的身体，忙道：“我扶先生回床上躺着吧。” “我不想躺着！”梅长苏看向窗户的方向，“不如到窗前坐坐吧。” 窗前有个榻，之前萧景琰过来，经常与梅长苏一起坐在那里批阅公文。萧景琰见梅长苏坚持，便扶他在窗边榻上坐好，然后赶紧拿披风过来把他裹了起来，对他道：“先生，窗边冷。若冻着了，下次晏大夫就不准我进门了。” “殿下坐吧。”梅长苏自觉地裹好披风。 萧景琰坐在梅长苏对面，还是觉得没有把自己的歉意表达清楚，又郑重地道：“这件事，总归是因为我不信任先生，才害先生受了这么苦。我发誓，以后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了！” “殿下。”梅长苏似乎是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既然殿下如此诚恳，苏某也就对殿下直谏了。” “先生请讲。” “这件事夏江施计，苏某也考虑不周，是各方面共同造成的结果。但归根结底，殿下也说了，还是因为殿下的疑心。” “是是是。”萧景琰赶紧点头。 “有疑心并不是错，殿下。” 萧景琰一愣，随即问道：“景琰错在何处，还望先生指点。” “殿下，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这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萧景琰顿时豁然开朗。想当初，他与蔡荃共同审庆国公案时，蔡荃对他讲，审案有一条原则叫做“孤证不能定案”，定案时一定要多方印证，每一条线索、证据都要吻合，让被告、原告、证人都心服口服。萧景琰对蔡荃追查真相的执着极为佩服，也学到了很多，但到了小新事件，自己就昏了头，听信原告小新一面之词，根本没有找其他人印证，甚至没有问被告梅长苏一句，没有给梅长苏解释辩白的机会，凭着心中的偏见就给梅长苏定了罪。其实只要他当时多问几个人，甚至听听母亲的看法，就不会冤枉梅长苏至此。 萧景琰忙起身下地，给梅长苏施了一个大礼，道：“多谢先生教诲！景琰已然明白疑心人人都会有，但有疑心便要多方查证，事实定然能查得清楚。偏听偏信定然搞不清真相，一旦失误冤枉了人，就会寒了人心，渐渐走上父皇的老路。先生这句话实在高明，即指明了景琰的错误之处，也指出了避免再犯同类错误的方法，景琰一定铭记在心，永不再犯同类错误！” “殿下聪慧，一点就透。殿下快请坐。” 话都讲开了，这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萧景琰顿觉心中无比畅快，很想与梅长苏把酒言欢，但他深知眼前这个病弱得如同瓷娃娃一般的人，此时别说喝酒了，恐怕连茶都喝不得。 “打扰先生这么久，我就不坐了。苏宅的人恐怕早想冲进来把我打出去呢，我扶先生回去躺下吧，明日我再来看望先生。” 看着窗外人影晃动，梅长苏知道萧景琰说的是事实，无奈地点了点头。 扶梅长苏起了身，梅长苏却不动，侧耳倾听片刻，问道：“外面在下雪是吗？” “下一整天了。” 梅长苏闭上眼睛道：“你听，雪落的声音。” 气氛突然变得很静谧，只见双眼轻闭的梅长苏温润如玉的面庞圣洁地如同天神一般，萧景琰哪里顾得上听雪，只听到自己砰砰的快要跳出来的心跳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道歉2 萧景琰一把抱起梅长苏，飞快地把他放到床上，说了一句“告辞”就急匆匆从逃了房外，门也不敢走，翻墙回了靖王府。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害怕什么，总之就是不敢再呆下去了。 已是夜深人静，雪花纷纷扬扬，大地一片洁白。 萧景琰没有直接回房，而是跳上后花园的假山，在山顶的亭子中停驻。过了一会儿，从梅长苏房间中感染的热度散去，寒风冷雪让萧景琰渐渐冷静下来。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萧景琰的脑子有些混乱，需要好好梳理一番。 夏江与誉王十分清楚梁帝是怎样的人，萧景琰是怎样的人，因而利用静妃身边的宫女设下这离间之计。在誉王看来，梅长苏是背弃旧主誉王转投靖王，因而他判断靖王对梅长苏的信任度很低，但萧景琰却知道，麒麟才子一进京所择之人就是自己，这一路走来，他们虽谈不上有多默契，却也是步步为营相互配合。卫峥一事，虽然两人产生了严重分歧，也经历了很多波折，但总算是成功把卫峥救出来了，还顺便除掉了悬镜司，让誉王栽了一个大跟头。一切都是圆满的，除了自己伤害了梅长苏，夏江又把他抓进悬镜司受苦。 此时，萧景琰感受到的不是寒冷，而是忐忑。本来小新的事解释清楚之后，梅长苏不仅没有怪罪他，反而去掉了一小层壳，与他更亲近起来，这让他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但他仍然很忐忑，觉得特别不真实。 以前，萧景琰与林殊也有过分歧，有过误会。每次萧景琰惹林殊生气之后，萧景琰是左道歉右赔罪，好话说了一箩筐，也不见林殊消气。这一次，萧景琰都做好了为表真诚跪地向梅长苏道歉的准备，因为推己及人，萧景琰认为如果自己被别人这样误会，这个气也是很难消下去的。 然而，梅长苏没生气…… 萧景琰当时仔细观察了，那绝不是装出来的大度，梅长苏确实不像生气的样子，而且对将计就计，利用此事扳倒悬镜司抓了夏江，梅长苏反而一幅得意的样子，得意的就连平常紧紧裹在的壳子里的那个更真实的他都露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让人生气的事梅长苏能如此轻易原谅？ 剥去苏哲那阴诡冷血的壳子，里面有一个温文尔雅的梅长苏；再剥去这层温文尔雅的壳子，里面竟还藏着一个可爱俏皮的梅长苏！那才是更真实的他吧？萧景琰一想到自己刚一进房间看到的那个从不在他面前展露的人就忍不住心中一阵悸动。 为什么？为什么梅长苏要如此伪装自己？ 萧景琰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真实的梅长苏层层包裹起来，反而刻意披上一层令人生厌的外衣。萧景琰扪心自省是自己不够值得信任吗？这一点虽然萧景琰有些自知之明，可是梅长苏明明很信任自己，不仅信任他的人品，也信任他的能力，还信任他的未来，比任何人都信任他。萧景琰还没未得到过如此没有条件甚至……没有原则的信任。 为什么？为什么梅长苏如此信任一个从无交集的人？ 萧景琰想得头都大了，却越想越不明白。 被冷风吹得一哆嗦，萧景琰长叹一口气，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了，这些想不明白也无关大局，目前的情势还是相当不错的，误会已澄清，苏先生也无大碍，夏江下狱誉王失利，单等卫峥身体好转，就可以问明赤焰真相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萧景琰醒来，见外面风雪已停，倒是个好天气。年节时分，没有公务，萧景琰也没什么应酬，一下子就闲了下来，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的雪景，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下午，萧景琰算着时间，苏先生就算要午睡也该起了，他便拎着从母亲那里要来的食盒进了苏宅的门。 这次，门口的门神说：“殿下，宗主正在用餐，请随我来。” “嗯？”萧景琰一愣，随着黎纲进了门，趁着烤火去寒，萧景琰问清楚了原来大夫让梅长苏少食多餐，一日至少要吃五餐饭。去了披风又脱了外套才进了里间，果然见飞流正陪着梅长苏吃饭，梅长苏的气色比昨日好多了。 梅长苏刚要起身施礼，萧景琰紧走几步过去按住他道：“先生不必多礼，是我打扰先生用餐了。” “殿下可有什么事？” “没事。”萧景琰坐在梅长苏身边，打开食盒，“昨日我两手空空的道歉心里过意不去，可我也不知道能送先生些什么，今日进宫正好母亲做了粥，想来适合先生，就借花献佛给先生送来了，原本打算给先生晚间用的，现在还热着的，先生要不要尝尝？” 见梅长苏很有兴趣的样子，萧景琰把粥和四碟小菜取出来，梅长苏问道：“这粥怎么是红色的？” “这个粥叫四红粥，里面加了红糖、血糯米、枣和枸杞，有补血的功效。” 梅长苏刚伸手要端粥，旁边的黎纲却上前道：“宗主！还是请晏大夫看看吧！” 梅长苏尴尬地看向萧景琰，道：“殿下，很多吃食大夫都不准许我吃……” 萧景琰早看到梅长苏面前的饭食清淡地没有一点食欲，还透着一股刺鼻的药味，忙道：“还是请大夫看一看为好。” 片刻，晏大夫验过粥中的原料后，道：“此粥可以吃，但不能多食。至于这些小菜……”晏大夫仔细检查了一番，“这盘有肉，这盘是腌过的，这盘辛辣也不行，这盘油太大，都不能吃。” “好吧，多谢晏大夫。”梅长苏一脸的无奈，把四碟小菜推给飞流道，“飞流替苏哥哥吃吧。” “嗯，嗯！”飞流立即高兴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萧景琰过意不去，对梅长苏道：“都怪我害先生受此大罪，明日我再找母亲做……” “不必劳烦娘娘了，殿下。”梅长苏立即道，“这不怪殿下，我原本体弱就吃不得这些。” “好吃！”飞流在一边倒吃得痛快，他夹了一粒花生米趁黎纲没注意飞快地放进粥碗的勺子里。 梅长苏立即把勺子送入口中，吃罢朝飞流挤了挤了眼睛，道：“好吃。”梅长苏再不吃原来的药粥，一勺一勺很快就把四红粥吃干净了，一幅好吃到陶醉的样子。 萧景琰见他眼中竟闪烁着泪光，忙问道：“先生怎么了？” “让殿下见笑了。”梅长苏却没多说，只掩饰地笑笑，随即吩咐道，“黎纲，命人收了吧。” “是。” 萧景琰和飞流扶梅长苏起身，他心道难道这粥好吃的哭了？看来这次“送礼赔罪”送到点上了。其他人都退下去了，萧景琰和梅长苏闲聊，才得知梅长苏日常有很多东西不能吃。 坐着聊了一会儿，梅长苏问道：“外面雪停了吗，今天天气怎么样？” “雪早就停了，虽然还是挺冷的雪也没化，但太阳出来了，天气还不错。”萧景琰道，“我看先生身体恢复得不错，先生可愿一起出去赏雪？” “哎，这两天大夫不让我出门，连在门口站站都不让。” 萧景琰对此早有准备，他用手一指密道。 “啊？”梅长苏会意马上站了起来，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芒。 萧景琰跟着起了身，梅长苏套上了一件厚衣服，两人打开密道，梅长苏发现密道中一点也不阴冷，每隔几米就有一个火盆，他刚要施礼感谢，萧景琰已经握住了他的手：“先生不必多礼，这是我向先生赔罪的。” 来到密室，萧景琰拿起一条围巾把梅长苏的头包了起来，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又给他披上一件有帽子的厚披风。见梅长苏有所抗拒，萧景琰笑着劝道：“如果害得先生病情加重，苏宅的人知道后恐怕连杀我的心都有了。” 梅长苏听到此也便随萧景琰把他裹成了球。 在密道中行了半程，萧景琰打开一道机关，进入一个岔路，适应了一下这里的温度，萧景琰才一手持着炉台一手拥着梅长苏向外走，打开密道头上的门，出来正是靖王府后花园假山脚下，这是挖密道时，为防意外特意设计的一个出口。 梅长苏一出来就陶醉地深深呼吸，虽然四周一片白并没什么特别的景致，他还是眼睛不够用似的四处看。 萧景琰指着山顶道：“苏先生看那里。” 梅长苏抬头一看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山顶上有一个造型优美的亭子，但亭子四周都挂着棉帘，就如一个美人穿着花棉袄，一点也不搭配，看上去十分滑稽。 “先生小心了。”萧景琰说着抱起梅长苏施展轻功几个纵跃就到了亭子前，把梅长苏放下来，萧景琰拉开一侧的棉帘道，“先生请进。” 山顶上的风比山下大得多，梅长苏裹紧披风进了亭子，发现里面有一个长榻，榻下足足燃着四个火盆，一个小兵正在加炭，因为周边有棉帘遮挡，亭子中倒也不太透风。 “苏先生请坐。”萧景琰把一侧的棉帘卷起来，道，“这一面景致最好，能看到整个靖王府。” 梅长苏坐了，萧景琰盖了一条毯子在他腿上，倒了茶，便一一介绍后花园、操练场、养马场、庭生住的童子营等地方。原本萧景琰只是简单的介绍，没想到梅长苏一幅很感兴趣的样子，问得还挺细，萧景琰更来了精神，详细解答他的问题。 “殿下，那边的院子是谁住的？”梅长苏指着最西边一个院落问道。 “是……我的一个侧妃。” 萧景琰还在想如何解释一番，但梅长苏已经转移了话题：“那边开始比箭了！”操练场上有十组士兵在同时射箭，“你看，左边第三个，他肯定赢！” 萧景琰观察了一番道：“他的姿势与气势都不如第四个嘛。” “可惜咱们离太远，看不清他们的成绩。”梅长苏不无遗憾地说，却也没有提出到操练场看看。 萧景琰于是对侍奉的小兵道：“小志，你去操练场，这一轮比试后，把左边第三个和第四个靶子取过来。” “是。”小兵下了山，不一会儿就带了两个靶子上来。 萧景琰和梅长苏一一验看，第三个八个十环两个九环，第四个五个十环三个九环还有两个八环。果然是梅长苏说得对，萧景琰疑惑地看着梅长苏，问道：“先生是如何判断的？” “第四个士兵过于追求姿势漂亮，第三个士兵没那些花哨的东西，低调沉稳，却已做到人箭合一，这人是个好苗子。” “嗯。”萧景琰点点头，“先生说得有理。” 萧景琰佩服梅长苏看人的眼光，他觉得梅长苏能穿透世间那具有迷惑性的迷雾，看清人的本质，看到遥远的未来——也许那个未来就是他萧景琰身穿龙袍登上帝位，所以梅长苏心性如此坚定地扶持自己。 可是，自己看透他了吗？萧景琰仍然对此表示怀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章 道歉3 四面八方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梅长苏却各面帘子都掀起来观雪景，一直兴致勃勃，萧景琰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可看的，但还是绞尽脑汁寻找话题与他聊天。 “那边园子里有几棵梅树。”萧景琰指着现在还光秃秃的被雪覆盖的树道，“再过些日子就要开花了，有白梅，也有红梅，等花开了，我请先生过来赏花。” “好哇！” 看着梅长苏一脸期待的样子，萧景琰也跟着期待起来，天晓得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赏过花了。眼看太阳就要落下去了，萧景琰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道：“苏先生，太阳一落天就冷了，我送先生回去吧？” 梅长苏眼皮沉了下来，表情也落寞下去，但还是道：“好，有劳殿下。” “请。” 出了亭子，外面天又冷风又大，萧景琰一把抱起梅长苏，梅长苏挣扎起来：“我自己走下去。” 萧景琰却是抱紧了他：“先生裹得像球一般，雪地滑，太容易摔跤了。先生别动，几步就下去了。” 梅长苏向下一看，路上的积雪根本没有清扫，山路陡峭，他再挣扎只怕两个人都容易滚下去，只好不动了。萧景琰抱着他几个纵跃下了山，一直走到密道口才把他放下来。 进了密道，烤了一会儿火，两个人才七手八脚把裹在梅长苏头上、身上的脱下来。 “先生冷吗？”萧景琰问道。 “不冷。” “走吧。” 萧景琰把梅长苏请到靖王府那一面的密室中，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铃铛握在手中，后槽牙一咬鼓足勇气来到梅长苏面前，正色道：“苏先生，我收回那天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并真诚地向先生道歉。” “殿下，这件事早就过去了，我也没有放在心上，殿下不必如此……” “不，苏先生请听我说。那日先生说助我夺嫡，我心里是充满疑惑的。当时对我来说，先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不清楚先生的人品与能力，更不知道先生有多坚定。我根本不确定我们能一起走多远，所以这一路走来，我始终是带着探究与怀疑的心态与先生共事。”萧景琰摊开手，把在铃铛呈现在梅长苏面前，“此次，在处理我们之间的分歧上，我的方法过于简单粗暴，甚至……通过断铃单方面中止了我们的结盟。” 再次提起这事，萧景琰怕梅长苏生气，但他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萧景琰歪着头眼上向悄悄观察，见他面上甚是平静，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便继续道：“经历了这件事，我已经彻底明白苏先生的心了。先生生气也是应该的，请一定不要憋在心里，这里也没外人，景琰在这里任打任骂，让先生把这口气出出来。” 梅长苏却噗哧一声笑了：“我都说过不生气了，昨天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 “既然先生如此大度……”萧景琰拉着梅长苏到密室中，两人对面而坐，萧景琰把火盆推到梅长苏身边，又鼓了鼓勇气才道：“那……我想要更多！” “殿下想要什么？” “之前先生让我隐忍的日子里，是苏先生一人在计划，一一剪除太子和誉王的羽翼，我躲在幕后甚至不知道先生付出了多少辛劳。去年秋冬，先生为我争得了赈灾的差事，我在朝中显露锋芒，在你我还没有任何防备之时，夏江和誉王的矛头就对准了你我，既准且狠。如今，夏江虽然入狱，但悬镜司的暗桩不知还有多少，誉王也可能发起更猛的反击，已经到了我们正面迎敌的时候了。” 梅长苏点点头：“殿下说得不错！” “在他们看来，先生与我已经不能分割了。我之前还想把先生撇开，真是大错特错了，还害得先生吃那么多苦……” 梅长苏抬手制止他道：“殿下，此事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在提了，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前路艰险，你我一体是要共同对敌的，苏先生，景琰发誓以后一定一片赤诚待先生，希望先生……”萧景琰拿起铃铛起身去把断了的绳子接了起来，然后拉梅长苏过去，举起他的胳膊拉响了铃铛，“希望先生不计前嫌也对景琰坦诚相待，有事还会来拉铃铛。” “当然。” “只要景琰在府内，定会第一时间来开门。”萧景琰松了手，梅长苏又拉了一下铃，手放下来时，脸上掩不住笑意。萧景琰见这个笑容与以往不同，不再是那种裹在壳子里的笑，一直提着心才往下放了放，确定梅长苏是真的没生气，他又低眉顺眼地道，“以后我去先生那边拉铃，先生也要给景琰开门呀。” 梅长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除了誉王在，我什么时候没给殿下开过门？” 梅长苏一甩袖子回到密室，萧景琰连忙跟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好言解释道：“这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我没脸再去叫门了嘛，我害怕先生赌气不给我开门。” 梅长苏用手肘撞了一下萧景琰，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萧景琰跟着梅长苏回了苏宅，梅长苏命人摆饭。晚饭是正餐，比下午的饭食丰盛得多，有八菜两汤，萧景琰一一看过，都是素淡的菜品，果然是又不油腻又没荤腥，吃上一两口还行，整顿都吃这个实在没有食欲。他和林殊都是无肉不欢的，喜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当年他二人不仅吃遍各个王府、各家酒楼，还经常出去打猎自己烤野味吃。后来林殊不在了，萧景琰四处征战，作为王爷，饭食上自然也没亏待过。梅长苏作为一帮之主，富甲天下，日常用品都极为华贵，只是这饭食上，只能如此简薄了。 梅长苏命人加了碗筷，对萧景琰道：“委屈殿下了。” 萧景琰赶紧道：“王府的膳食我早吃腻了，今天正好换换口味。” 梅长苏吃饭，旁边不仅有两位门神，还有飞流、晏大夫、吉婶等人伺候，看上去很排场，其实他们是督促梅长苏吃饭的，一会儿这个说“宗主吃口这个吧”，一会儿那个说“宗主吃口那个吧”，总之就是想让梅长苏多吃一些。可是这些菜清淡寡味，梅长苏又大病未愈没有胃口，吃饭简直比用刑更让他痛苦，但他为了自己身体快点好起来，也强迫自己多吃一些。 “这个八宝参汤果然不错！”萧景琰喝了两大碗，在密道中梅长苏对他说这道汤是用很多大补之物与人参一起熬成的，极力推荐给他。萧景琰大口吃菜大口喝汤，假装很好吃的样子，以刺激梅长苏的食欲，但梅长苏还是没吃多少就停了筷子，苏宅的人却很知足了，一个个一幅兴高采烈的样子，连带着对萧景琰的敌意也变少了，虽然他已经呆得够久了，也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 剩下的饭菜撤下去，众人都退下了。梅长苏吃完饭要在房间内走一走以加快身体恢复，萧景琰便陪着他转圈，一边走两人一边聊天，梅长苏不好意思地道：“招待不周，殿下回去再吃些宵夜吧。” 萧景琰却十分感慨地道：“我若知道先生身体如此弱，绝不会任先生在雪中冻那么久……” “怪我以前对殿下有所隐瞒。” “我知道先生是不想我担心，只怪我太粗心，没有发现。”萧景琰拉起梅长苏的手，道，“苏先生，接下来我们将有硬仗要打，我定会全力护先生周全！” 梅长苏却抽出了手，拱手施了一礼道：“不，殿下！为了日后的大业，当舍弃时就要舍弃，我希望殿下一定要狠得下心，必要时我是可以舍弃的！” “不，不，不！”萧景琰急了，“苏先生，把自己送进悬镜司这种事，以后再也不要做了，先生 料到有危险就提出来，咱们共同想办法，共同面对！” “咳、咳……”梅长苏一着急又咳了起来。 “先生莫急、莫急！”萧景琰把梅长苏的头放在自己肩上，一手搂着他的腰支撑他整个身体的重量，一手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咱们好好商量。” 过了片刻，梅长苏止了咳，从萧景琰怀中挣扎出来，萧景琰立即道：“先生，事情没有发生，咱们先不要做假设好吗？事到临头再商议也不迟，只要咱们齐心，定能避免同样的事发生。” 梅长苏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方道：“殿下说得是，是苏某的隐瞒引发殿下猜疑，苏某错了。” “难得固执的苏先生也会认错！”萧景琰笑了笑，然后一脸真诚地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们要一起走下去，首先要知己嘛，我不知道先生的身体的情况，如何做出正确的决定。以后，先生再生病不许把我拦外面了！” 梅长苏明显有些躲闪。 萧景琰没有逼迫，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这琅琊榜首的帽子一定很重，先生在我面前就不必戴着了，好吗？ 梅长苏默默转过身，背对着萧景琰。 萧景琰他也转过身，把背与梅长苏靠在一起。梅长苏的身体一颤，向前迈了一步，萧景琰就跟着向后退了一步，并用手拽住他的胳膊，让他不能再躲。 夜很静，房间内仿佛只剩下他二人的心跳声。 萧景琰有些紧张，还是主动道：“我把我的后背交给先生，我觉得安心，先生可觉得安心？” 梅长苏没说话，萧景琰又向后靠了靠，两人的背紧紧靠了一起。 过了一会，梅长苏才低声说了一句：“安……安心。” 梅长苏的语气也不是很坚定，但萧景琰听得出他此言出自真心。如此靠了一会儿，萧景琰感觉到梅长苏的身体在抖动，赶紧转过身来到他面前双手扶住他的胳膊，抬眼一看见他的眼圈是红的，脸上似有泪痕，忙问道：“先生怎么了？” “我觉得这样不对。”梅长苏不好意思地以袖遮面，“这不是我原本想象的主君与谋士的关系。” 萧景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梅长苏对自己的包裹是他做为一位谋士要与主君保持的距离，梅长苏的大度以及他所做的牺牲都是因为他认为这是一个谋士当为主君做的！ “迂腐！”萧景琰摇晃了一下梅长苏的身子，大声道，“苏先生，我希望先生重新定位我们的关系，咱们首先是朋友，是可以交付生死的战友，才能闯过荆棘密布的夺嫡路。” 梅长苏身体发僵，似是被萧景琰吓到了，过了一瞬才呆呆地点了点头。 “放轻松。”萧景琰抬臂轻轻揉了揉梅长苏的肩，又顺着他的胳膊按摩下来，一直到手指，梅长苏坚硬的身体才逐渐柔软下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扶着梅长苏，两人并肩坐下，萧景琰看着他抬眉问道：“先生愿意与景琰做朋友吗？” 梅长苏犹豫片刻才点了点头。 萧景琰叹了一声：“有这么勉强吗？” 梅长苏一脸窘迫，终于轻声道：“我愿意。” 虽然梅长苏答应得如此勉强，萧景琰心中还是一阵快活，以前他们虽然也经常聊天，但绝大多数聊公事，很少谈及私事，萧景琰于是先讲一些自己小时候和带兵打仗的事，梅长苏倒也感兴趣，不时发问，两人便如此海阔天空地聊了下去。 “等先生病好了，咱们到野外去打猎，我打一只獐子来烤，我烤的肉可香啦，滋滋地流油，外焦里嫩，先生吃了肯定赞不绝口。” “一想就好吃！” 两人在房间里坐着，畅想着春日里在野外吃烤肉的情景。 以前，萧景琰和林殊总是一起意就行动，想吃烤肉，就立即冲出去上马跨蹬直奔野外，哪管什么白天还是黑夜，大雪纷飞还是太阳毒辣。但现在，萧景琰与梅长苏靠着坐在一起，却觉得只在房间里想象一下也很美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章 惩罚 萧景琰从密道中回到靖王府，发现月色很好，他点睡意也没有，便出了房门去后花园散步，到了操练场发现有人在练习枪法，仔细一看是庭生。 这一年多以来，梅长苏找来一套武当的剑谱，让庭生学习，蒙挚还教了庭生一套少林拳法，而萧景琰把林家枪法传给了庭生。剑法与拳法都是防身之用，林家枪法是最适合战场的。庭生很争气，都学得不错。 庭生发现了萧景琰，赶紧过来行礼：“庭生见过靖王殿下！” 萧景琰取过了一杆□□，站在庭生对面：“庭生，来，让我看看你练得如何了！” 一时之间，两人□□舞得虎虎生风，萧景琰本是用了三成力道，却发现庭生应对游刃有余，萧景琰便逐渐加强力道，加强难度，没想到庭生步法诡异足以应对，萧景琰用到六成力道时，竟也奈何不了庭生。萧景琰不由纳闷地问道：“庭生，这步法是谁教你的？” 庭生手上未停，答道：“飞流哥哥。” 萧景琰赞道：“不错，步法与枪法结合巧妙，深得精髓，变化无穷！” 萧景琰已经看出这步法出自梅长苏所教打败百里奇的剑阵，却又有所不同，想是飞流与庭生结合枪法做了调整。而遇强则强正是林家枪法的奥妙所在，庭生已经完全领悟了其诀窍。 庭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萧景琰颇感欣慰。 这边打得热闹，吸引了巡夜的士兵，不一会儿操练场四周就围满了人，有了观众萧景琰和庭生打得更上劲了。萧景琰大声道：“庭生，你不要有所顾忌，全力以赴，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是，殿下！” 庭生发了狠全力攻防，萧景琰却故意压制他，想让他发现自己的破绽与短板。 没想到打了一会儿竟来了个“场外指导”，飞流站在操练场的木桩上，一会儿喊“攻右边”，一会儿喊“防左肩”！ 萧景琰顿时明白了，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今晚飞流指点庭生武功，结果庭生到的早被自己缠住了。萧景琰于是想尽快打败庭生结束战斗，好让他们开始今晚的教学。谁知庭生来了劲，硬是不认输，被打倒了爬起来继续进攻；飞流也挺来劲，指导得特别认真，又非常到位，而庭生也能立刻领会飞流的意思，一时之间萧景琰竟拿不住庭生。 萧景琰能感觉到在飞流场外指导下庭生飞速进步，这是庭生提升功力的一个契机，萧景琰也便沉住气继续陪练。一直打了一个多时辰，庭生才坚持不住累地爬不起来了。 飞流却举起拳头用力地喊：“起来！起来！” 萧景琰心中暗笑，飞流这个师父可真是个严师，严师出高徒哇！但萧景琰到底是心疼庭生，见庭生还在挣扎着要起来打，忙过去扶起他道：“庭生，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的表现已经非常不错了。”萧景琰转身向旁边的府兵喊道，“来人，送庭生回去。” 庭生被送回去了，萧景琰却觉得特别不过瘾，毕竟他一直有所保留，生怕伤了庭生。 卫峥一事萧景琰一忍再忍，朝堂上忍夏江忍誉王忍父皇，芷萝宫忍着不与母亲说这些烦心事，回来还要忍着不问梅长苏卫峥的下落，耐下性子好言好语向梅长苏道歉，他的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此时此刻，他特别想发泄，他的四肢百骸都叫嚣着痛快地打一场，可是靖王府中的人都不敢放开了手脚与他对战，萧景琰抬头看到了飞流，心中一动，便喊道：“飞流，让我领教一下你的功夫吧！” 飞流从木桩上跳了下来。 萧景琰指着旁边一排刀枪剑戟道：“飞流，你随便选一件。” 飞流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嘴角一撇轻轻“哼”了一声，萧景琰听出了高手的蔑视，也便没强求，他知道自己与飞流之间的差距，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抛下手中的□□，他□□一指双腿用力向后一蹬就向飞流攻来。这一招带着十分的劲道，速度快且变化多端，中间的攻势其实是虚招，如果对方向左躲，左边的枪头攻击是实；如果对方向右躲，右边枪柄的攻击也是实。谁知飞流完全不按路数，萧景琰根本没看清飞流的身形，飞流已经到了他的背后…… 飞流多数时候在闪避，无论萧景琰怎样快或者怎样刁钻的攻击，飞流都能恰好闪开。偶尔在萧景琰的破绽或疏忽处飞流也会出手攻击一两下，让萧景琰吃个大亏。 月色正好，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仅练功的木桩上，周边的树上都站满了人，连隔壁苏宅的人都翻墙过来观战。 在实力上，飞流完全碾压萧景琰，而且飞流灵动诡异的路数正克萧景琰这种正统的武功，不过半个多时辰，萧景琰就急躁地章法乱了起来，仗着梅长苏不允许飞流伤害他，萧景琰有恃无恐地乱打一气，飞流也不恼，继续闪闪躲躲与他周旋。 只乱了一会儿，萧景琰便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他害梅长苏身陷悬镜司又染了重病，飞流早想揍他了，今日他还“教训”了飞流的得意弟子庭生，飞流心里肯定憋着火呢，但现在飞流得了机会，并没有以高手的姿态给他难堪，而是极为冷静克制地以他的节奏与他“切磋”，这是梅长苏教导下的肚量。 在武功上，飞流能俯视众生。 而萧景琰将来要做一个万万人之上，俯视众生的人，飞流的这份沉稳、这份肚量都是他应该学习的。将来他若上朝理政，会随时面临急难险重的大事，事关很多人的生死，如果他都像对待卫峥之事这般急躁一意孤行、听不进忠言，必将蒙受巨大损失。 萧景琰走神的工夫，飞流一脚踢来，他没能避开，一下子摔出去数米远。庭生摔了不知道多少次都爬了起来，萧景琰当然也能。他忍住疼爬了起来，连忙稳住心神，不再胡思乱想，集中精力应对飞流。 然而，飞流加快了节奏，隔一会儿就出一招，萧景琰不知为何飞流的招式他完全无法抵挡，连连中招，萧景琰即便全力以赴也难以招架。 萧景琰摔了五六次之后，黎纲喊道：“飞流，差不多了，住手吧。” 飞流收了招双手一叉，噘嘴道：“太菜了，不好玩！”然后几个纵跃就不见了。 列战英向围观的人道：“散了，散了吧！”然后赶紧跑到场中，把萧景琰扶起来，问道，“殿下没事吧？” “没事，飞流摔得我比我摔庭生的轻多了。” 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这个晚上，萧景琰睡得特别香，好像自赤焰案以来，他就没再睡这么香过了。早上醒来，萧景琰浑身酸疼，不过倒也疼的舒爽，他看天已不早，便赶紧起床梳洗进宫请安。 梁帝那里没什么事，萧景琰来到芷萝宫，请安已毕，静妃问道：“景琰，你带去的饭菜，苏先生用着可还可口？” “母亲，苏先生的身体太弱了，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萧景琰把从晏大夫那里问来的忌讳一一禀明了母亲，又讲了苏先生的日常吃食，然后道，“就那道八宝参汤味道还不错，可惜苏先生喝了很多年，已经喝厌了，昨日他让我帮他喝呢！我原以为只有小殊会让别人帮着喝补品，没想到哇这是病人的通病！” 静妃听罢，以袖掩口噗哧一声笑了。 “母亲笑什么？” “你喝了八宝参汤？” “苏先生说是大补，挺好喝的，我喝了两碗。” “哎哟，我的傻儿子！”静妃又忍不住笑得肩都颤起来。 萧景琰怔怔地去扯静妃袖子：“母亲，我做错了什么吗？” 静妃好不容易止了笑才道：“八宝参汤确实是大补，但那是给体弱的人补身体的，小殊被他父亲揍得皮开肉绽流了很多血的时候也没用它来补，你壮得像头牛一般，补什么补！” 萧景琰惊诧地问：“那我喝了会怎么样？” “你昨晚有没有睡不着觉？” “没有呀，我睡得挺香的！”萧景琰说罢想起与飞流那场对决，好像当时自己兴奋地有些不正常，赶紧对母亲道，“不过……睡之前，我与人比武来着，打了好几个时辰。” “怪不得！”静妃拉过儿子的手，问道，“有没有伤着，让我看看！” “没有……我有分寸……” 萧景琰说地一点底气都没有，静妃挽起他的袖子查看，只见他胳膊上有好几处淤青：“倒是不严重，但也要上点药膏才好得快。”静妃取了伤药，命太监扶靖王殿下到里间去检查上药，静妃在外间等着，过了一会儿，她走到珠帘处对里面道，“景琰呀，你别乱吃苏先生的药膳。” “我知道了母亲，以后不替他吃了。”萧景琰心想，莫非苏先生是故意捉弄自己？不过，就算是捉弄，他对苏先生也没半分怪罪之意，谁叫他先对不起人家呢！ 静妃又道：“最近你父皇身体不好，我让人找了一些医书来，正在研究药膳，回头我写一份食谱，过几日你来取，正好送给苏先生。” “太好了，多谢母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章 拜访 正月十六复印开朝之后，梁帝陆续下发诏令封悬镜司一切职权，司属所有官员俱停职，同时革朱樾大理寺卿官位，着刑部羁押；誉王萧景桓由七珠亲王降为双珠，退府幽闭三个月；而静妃晋升为静贵妃…… 朝局变了，又没变，但确实变了。 太子和誉王夺嫡多年，不过数月，两人一个被废一个被降，如今靖王已是所有皇子中位份最高的人，而且梁帝越来越倚重他，朝局发生了重大改变。 朝臣们想进入新红人的阵营，但靖王仍如过去那样刚正、强硬、不知变通，并不像当年太子和誉王一般，网罗自己的党羽。没有了党争，朝中的风气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改变着。 萧景琰站在了权力中心，他已经开始观察朝中众人，以判断谁是将来可用之人。但他拒绝了所有来自朝臣的示好与结交，唯一令他上心的，就是要把梅长苏介绍给自己看重的那些朝臣，以为梅长苏将来步入朝堂铺路。 复印开朝不久的一天，萧景琰便带了沈追和蔡荃到了苏宅。 此时梅长苏已经基本康复了，只是大夫仍然不许他长时间在户外，他成天在屋子里闷得很，有人来和他聊天，他非常欢迎。 沈追和蔡荃原本心中对梅长苏有一些反感和抵触，萧景琰对此也有些忐忑，不过几个人聊开之后，偏见就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们探讨了很多方面的问题，蔡荃连修订刑律地具体条款都拿出来探讨，梅长苏也很有见解。他们聊得非常投机，萧景琰看得出来，沈追和蔡荃是真心服了麒麟才子。 一开始萧景琰是高兴的，一方面他从来没见过梅长苏与外人聊得如此开心过，之前他只在幕后搅弄风云，与誉王周旋，用梅长苏的话来说是与毒蛇为伍，那时的梅长苏不得不小心翼翼并用一些谋士的手段。一切幕后的筹谋，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走到阳光下，光明正大的参与朝政，实现他的抱负，而今总算迈出了这一步。另一方面，梅长苏很快就获得了沈蔡两位大人的认可，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但聊到中午，梅长苏留客吃饭，沈蔡二人竟一点也没推辞就应了，萧景琰就有些不痛快了，他萧景琰与梅长苏认识一年多了，才被邀请吃过一次饭，还是替梅长苏吃他吃厌了的药膳，凭什么你们第一次拜访梅长苏就被邀请吃饭呀？！但萧景琰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他心里清楚得很，两位爱卿是为了他得到可得天下的麒麟才子才结交梅长苏，而梅长苏也是为了他将来上位才拉拢大臣。 吃完饭继续聊，气氛一直很好，但梅长苏体弱，哪禁得起如此劳累，不仅嗓子沙哑了，脸色也苍白起来。他们聊些什么萧景琰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几次想办法暗示沈蔡二人打扰得太久了该走了，但那二人似是对他的暗示视而不见，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一直聊到天色渐暗，见这两人还有留下来吃晚饭的意思，萧景琰终于忍不住直言道：“苏先生身体不好，这样也太劳累了，他住在这里又不走，改天再来请教吧。” 两位大人这才告辞，出门前还直言为萧景琰拉拢梅长苏，出了苏宅的门又抓住萧景琰要他务必捉住梅长苏这个良才。萧景琰忍不住心中吐槽：我若不是麒麟择的主，怎会有今天？你们也不可能坐上这尚书的位置呀！ 送走两位大人，萧景琰回到靖王府，立刻提了一堆东西从密道中进了苏宅。飞流开了门，萧景琰放下东西急匆匆来到梅长苏床前，见他果然已经躺下了正要起来。萧景琰赶忙拦住他道：“先生莫起身。” 梅长苏倒也没挣扎，便又躺下了。 萧景琰急急解释道：“我本是想把他们引见给先生，谁知道他们屁股那么沉，坐下就不走了，赖着吃了午饭还不算，还想吃晚饭！害得先生如此劳累……” 梅长苏笑道：“殿下说笑了，与两位大人如此聊得来，我也挺开心的。” “好了你别说话了，说一天话嗓子都哑成这样了。”萧景琰给梅长苏塞了塞被角，“你休息一会儿，吃晚饭时我叫你。” 梅长苏竟揶揄他：“怎么殿下还要蹭晚饭吃？” 这样一个真实的梅长苏让萧景琰心中一阵悸动，但他知梅长苏已经太累，强忍住想留在他身边的欲望，只说了一句“我找晏大夫有点事。”就匆匆离开了。 下午聊天的时候有茶点，萧景琰想着梅长苏应该不饿，让他睡了半个多时辰才叫他起来吃晚饭。 来到饭桌前，梅长苏发现饭食有了极大的变化，菜品丰富了不少，色香味俱全，便疑惑地问道：“今晚这是特意为靖王殿下加了菜吗？” 坐在一边的萧景琰道：“今天饭食主料、配料都是我母亲弄的，晏大夫检查之后，把先生不能吃的挑出来才做的。” 梅长苏一脸惶恐地道：“有劳贵妃娘娘了，殿下以后不要再如此劳烦娘娘了。” 萧景琰身子一歪，靠近了梅长苏道：“母亲这是替我拉拢你呢，她怕我脾气不好把唯一的谋士得罪了，落个一拍两散的下场。” 梅长苏急道：“怎么会，我对殿下的忠心……” “我知道。”萧景琰道，“可是我母亲不知道呀，你要理解一个母亲的担忧嘛！快吃饭，尝尝味道如何。” 菜品换了风格，梅长苏的食欲也好了起来，这一餐吃得比平常多了些，苏宅的人个个兴高采烈。 吃完饭，萧景琰取出一本书递给梅长苏：“这是我母妃研究了很多医书写的一本药膳食谱，对身体很有好处的，你看想吃哪个便让人做。”梅长苏刚要说话，萧景琰已抢先道，“别说感谢的话，父皇最近身体不好，这是母妃特意给父皇弄的，我抄了来，你不过是跟着沾沾光而已。” 梅长苏倒也没再矫情，他拿起书看向坐在旁边的晏大夫，晏大夫道：“食谱我看过了，静妃娘娘实在是医学天才，在厨艺上也很有天赋，这些药膳绝大部分适合苏公子吃，不适合的调整几道食材也便可以吃了，回头我调整好批注在书上。” “多谢晏大夫。”梅长苏翻开书看到目录页列有数十种食谱，多数都没吃过，高兴地道，“以后，我可以点菜啦！” 看到梅长苏脸上洋溢着孩子般兴奋的光芒，萧景琰对沈蔡两位大人的气愤才逐渐消散了。在外人面前，梅长苏是一个裹着琅琊榜首这样一个光鲜亮丽壳子的麒麟才子，再累他也硬挺着，还要表现得一幅云淡风轻模样；而在自己面前，他已经把壳子褪去了，露出里面那个本真的梅长苏，这个梅长苏可爱又俏皮，还会做点小恶作剧。这才是萧景琰想与之成为朋友的人。 梅长苏简单翻了一下食谱，取了纸笔，写了一个菜单给吉婶：“明天先做这几种吧。” “是。”吉婶拿起菜单和食谱，高兴地道，“我现在就去研究做法。” 梅长苏转向萧景琰道：“殿下，请转告娘娘，我承了她如此大的情，定会对殿下忠心不二。” “一定转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章 顿悟 很多东西梅长苏都吃不得，萧景琰这才知道原来他送来的点心，多数进了飞流的肚子。萧景琰找机会问了飞流喜欢吃什么，发现这小家伙很好养活，各种美食都爱，尤爱甜食。 “母亲，你做点心的时候，甜的多做一些。” 萧景琰一向不挑食，很少在饭食上向母亲提什么要求，静妃知道儿子对甜食没有特别钟爱，便以为这是给苏先生要的，便问道：“景琰，你不是说苏先生吃不得太甜的东西吗？” “他的护卫小飞流喜欢吃，飞流的武功很厉害，那天与儿臣比武把儿臣揍得一身青紫的就是他。” “哦。” 从此，再送到苏宅的点心就以甜食为主了，梅长苏吃不得太多，萧景琰把静妃特意给梅长苏做的几块素淡的挑出来，食盒直接给了飞流。飞流吃得开心，对萧景琰的态度有了明显好转。 这天下午，萧景琰有一些公事想请教苏先生，便抱着公文通过密道来到苏宅，是飞流开的密室门。 “睡觉。”飞流说。 “苏先生还在午睡？” “嗯。” “我没什么急事，在厅里等苏先生醒来吧。” 飞流把萧景琰引到厅中坐了，但飞流实在不是一个会待客的人，两人呆在一起难免尴尬，于是萧景琰道：“飞流，靖王府的梅花开了，你看到了吗？”飞流眼睛一亮，萧景琰继续道，“飞流，从密道过去，从书房的窗户向外看就能看到几棵盛开的梅花，飞流去折些花枝来送给苏哥哥吧？” “好！” 飞流兴奋地起了身向密道走去，萧景琰又补充道：“多折一点啊！” “嗯！”飞流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梅长苏睡觉的时候，苏宅的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敢打扰，此时房内只剩下一片宁静。萧景琰却看不下去公文，他起了身，轻手轻脚来到梅长苏卧室门口掀开棉帘悄悄向里一看，只见梅长苏躺在床上，捂着厚厚的被子，只有一张小脸露在外面。不知怎么的萧景琰就走了进去，站在了床前盯着床上的人看。 这还是萧景琰第一次如此仔细看梅长苏的容颜，他的五官那么精致，竟似被最巧的手雕琢过一般，简直可称得上完美！大概因为盖得多的缘故，他的脸色不像以往那么苍白而是略有红晕，萧景琰暗道：“怎么以前竟没发现他这么好看呢？” 没有了平素里的冷艳与疏离感，此时的梅长苏是那样……惹人怜爱，萧景琰看痴了，脚如被钉住一般舍不得走，但如此盯着人的睡颜实在太不礼貌了，又怕他快醒了，萧景琰便强迫自己赶紧离开。可是他刚向后退了两步，就见梅长苏双眉皱了起来，随即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喉咙中发出痛苦的不明所以的低吟，身子也在不安地颤动，一瞬间脸上就出了一层细汗。 想是做恶梦了，萧景琰立即上前，唤道：“苏先生，先生——”但梅长苏没有醒过来，抖得更厉害了，萧景琰按住他的肩膀，却发现他的身体非常僵硬，像是在极力抵抗什么。应该是被梦魇住了，萧景琰摇晃着他，大声道：“醒醒，苏先生，快醒来！” 梅长苏喘着沉重地粗气，猛地坐了起来，双眼圆睁却没有焦距，萧景琰知道他还没有清醒，还沉浸在可怕的梦中，便把他揽在怀中，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恶梦而已。” 随着温柔的轻抚，梅长苏僵硬的身体渐渐柔软下来，瘫在萧景琰身上，萧景琰一直在他耳边轻声安慰：“没事了，别怕，醒了就没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梅长苏才恢复了平静，萧景琰却是把人抱得更紧，舍不得放开，难得的是梅长苏也没挣扎，闭着眼睛靠在萧景琰肩头，呼吸慢慢平稳下来。萧景琰不知道怀中的人是不是根本没醒，就这么抱着他，心中竟生出一丝苦涩的甜蜜。 正在这时，飞流捧着一把梅花跑了进来，叫道：“苏哥哥——” 梅长苏闻言赶紧一推萧景琰，萧景琰慌忙松了手。 飞流手一松花掉了一地，他跑到床前，用袖子给梅长苏擦去了脸上的泪痕：“苏哥哥，恶梦，不怕！” 萧景琰这才注意到梅长苏流泪了，飞流都知道梅长苏这是做恶梦了，看起来这不是第一次了。 梅长苏已经清醒过来，他掩饰地对飞流道，“苏哥哥没事，飞流，快去把花插起来！” “嗯！”飞流跑了出去。 梅长苏埋着头不好意思地低声道：“让殿下见笑了。” “苏先生别这样说。”萧景琰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是不是在悬镜司受了折磨，苏先生才会经常做恶梦？” “呃……”梅长苏的头埋得更低了。 “苏先生一直不肯对我说在悬镜司受的苦，我却是明白的！”萧景琰想起夏江也难免一阵胆寒，他咬牙切齿地道，“悬镜司是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就算是铁骨铮铮的将军也难以熬住悬镜司的酷刑，更别说如此体弱的先生了！我问了夏春，乌金丸那种东西极难配制，夏江轻易不会使用，想来夏江实在撬不开先生的嘴，迫不得已才给先生用了乌金丸！我能想象得出先生在悬镜司肯定受到了非人的折磨，那是一生都难以摆脱的梦魇……” “没事了。不过做了个恶梦而已，醒了就好了。”梅长苏终于抬起头来，又恢复了那云淡风轻的模样，“殿下下午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这时飞流已经插了一瓶花，跑过来向梅长苏炫耀：“苏哥哥，好看！” 梅长苏满脸笑容地点点头，吩咐飞流：“把苏哥哥的衣服取过来。”又转向萧景琰歉然地道，“我起身梳洗一下，麻烦殿下……” 萧景琰虽然极不情愿，还是立即离开卧室回避了。 萧景琰不知道梅长苏在悬镜司受了怎样的折磨，不知道梅长苏经常做怎样的恶梦，这些梅长苏从不对他说，而是独自默默承受了。 如今萧景琰总算知道了梅长苏是怎样一个人。 这天，萧景琰回府之后一直在自责，简直有想揍自己一顿的冲动，他不明白为什么以前他会误会梅长苏到那种程度，让他受到了难以弥补的伤害。自责的同时，萧景琰心中突然萌发一种奇怪的情愫——苏先生太惹人怜爱了！他想保护他、照顾他、陪伴他、珍爱他，剥开他包裹在身上的所有的壳，让他不要带着伪装生活，可以肆无忌惮地展露出真实的自我！ 心中一阵阵的悸动，难道……他喜欢上了苏先生？夜静更深容易让人胡思乱想、想入非非。萧景琰不由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理智，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想念苏先生，想念把他抱在怀中的感觉，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疼惜，如同捧着世上最珍贵的珍宝，想昭告全天下，又想藏在最隐秘的地方不让任何人知道。 萧景琰觉得自己可能疯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章 愁肠 这肯定只是一时的冲动，萧景琰想。那一刻萧景琰被梅长苏的“美色”所迷惑，他又对梅长苏心存愧疚，面对柔弱无助的梅长苏他一时产生了怜爱之感。 梅长苏是什么人，是往那一站让整个江湖都胆寒的人，是一夜之间就扳倒护国柱石的人，是在最弱势时仍能绝地反击、反败为胜的人，他是一个想玩弄江湖就玩弄江湖、想玩弄朝堂就玩弄朝堂的人哪，他会柔弱无助？呵呵，那一定是错觉！ 林殊也有受伤躺在床上可怜兮兮的时候，萧景琰也曾抱过他心疼怜惜过他，等林殊活蹦乱跳起来，他们不照样还是好兄弟？萧景琰这样这样对自己说：梅长苏也肯定会如此，等他身体好了，他们照样是好朋友。 但是，这天夜里，萧景琰做了一个旖旎的梦，梦的主角是梅长苏。梦中惊醒，萧景琰羞愧地像犯了错误一般悄悄把脏兮兮的亵裤拿到房后烧掉了，然后独自跳到房顶坐着生闷气。 自欺欺人！ 他原以为就算他对梅长苏存有非分之想，这份感情也是美好的、纯洁的，只存在于精神领域，没想到他内心深处竟会对梅长苏存有这种欲望……他早已不是毛头小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各种美女见过无数，他有过正妃侧妃，姿色都不俗，但所有过往加起来都不如梦中销魂。虽然是假的，但却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他想起不久以前的那个早晨，好像也是因为做了一个梦，但醒来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他当时竟还以为是需要女人了，多么荒谬可笑！ 原来，他内心深处早就已经对梅长苏产生了朋友、君臣以外的感情，他的身体很诚实，只是他的心太迟钝了而已。 认识到这一点，萧景琰很震惊，继而忐忑，然后是沮丧…… 也想过坦然地去面对这份感情，但这对他来说太难了，假如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他还可以勇敢地面对世俗的眼光，去向那人表白对他穷追不舍……可是，那人用全部的心血帮他铺就了通向至高之位的路，这条路他们已经走了过半，虽然已经能看到前方的曙光，但未来仍荆棘密布，前路凶险不可预知，他不能因这惊人之举把未来断送。祁王、小殊、七万赤焰军，还有受赤焰案牵连的那么多无辜的勇士都在天上看着他呢，他不能踏错一步！ 萧景琰又想，那人扶持自己夺嫡，查赤焰案冤案，以他的智谋与才华，将来必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定国□□之臣，是要万古流芳、世人称颂的。这样不伦的感情会成为他人生的污点，他令人仰望的人生也会因此被人诟病。 想这么多、这么复杂、这么长远有何意义呢？萧景琰随即苦笑一声，那可是拥有天人之姿气度凌云的琅琊榜首，天底下景仰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贵胄千金，江湖侠女，名门佳丽何其多，他值得最好的女人，最好的婚姻，最好的家庭！他应该伉俪情深，儿女绕膝，尽享天伦。 想到此，萧景琰突然想到，自己对他何其不了解，根本就不清楚他的家庭、他的过去、他的朋友，或许他早有心仪之人，只不过还没结婚而已……他会如何看待自己对他的感情呢？——也许只会觉得荒唐可笑吧！自己能给他什么呢，承诺不敢说，名分更没有…… 萧景琰的心乱了。 对了，萧景琰又想起他第一次看到真实的梅长苏的那天，说到乌金丸，那人笑着说什么蔺晨把夏江查清楚了，黎纲顿时就放下心来，说幸好有蔺公子。当时他没在意此人，现在想来，这位蔺公子是个什么人呢？一个梅长苏一提到就神情放松的人，一个江左盟众人都熟悉并信任的人，一个事先查清夏江底细的人！为何这么详细的查夏江，因为那人进京夺嫡夏江是个可能伤害他的障碍；为何连夏冬都不知道的秘密都能查得清楚，说明那人能力超凡；为何一提到他江左盟众人就放心，说明他与梅长苏关系……不一般…… 难道…… 萧景琰一激灵，赶紧止住自己乱飞的思维，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此之多，难道陷入感情的人就会胡思乱想、患得患失吗？ 下半夜，萧景琰去操练场练了半宿剑。 觉察到自己对梅长苏有如此龌龊的心思之后，萧景琰有些害怕见梅长苏，他觉得自己难以在梅长苏面前表现得坦坦荡荡，他害怕被那么聪明敏锐的梅长苏看穿了心思，他们之间会变得尴尬无比，他们的关系会回到最初样子，甚至比最初还要更疏离。 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萧景琰也会妄想“苏先生对我，也许也有情意呢”，他说“我想选你，靖王殿下”，为何放弃那些如日中天的红人却选择一个希望极其渺茫的人，是不是因为早就有了这份情意呢？在自己断铃说了那样伤人的话之后，他却丝毫没有放弃马上就从前门进来相劝，是不是因为情意呢？他为自己裹上层层伪装，故意扮成一个令人可恨的模样，是不是为了隐藏这份情意呢？他究竟为了什么做出那么大的牺牲救卫峥，是不是为了成全所爱呢？当自己抱住他的时候，他没有推开，是不是也珍惜这片刻温情呢？…… 可是到了白天，萧景琰一看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觉得自己是在白日做梦。他不应该把苏先生为祁王，为赤焰，为国为民如此高洁的情怀想得如此低俗不堪。 这天，萧景琰在路上遇到了穆青，才意识到梅长苏可能把卫峥藏在了穆王府，他想套套穆青的话，奈何穆青用梅长苏给霓凰的信岔开了。 长苏给霓凰的信！ 萧景琰感觉脑子中突然“轰——”地一声如被雷劈中一般，原来……原来是这样！ 萧景琰想起霓凰比武招亲，梅长苏就是那个时节进了京城，仅凭一介布衣不过数日就结交了众位皇子亲贵，获得了客卿之位，为霓凰招亲主持文试。比武的人中出现了一位武功奇高的百里奇，也是靠梅长苏的谋划打败了百里奇，最终霓凰比武招亲没有选中一人…… 萧景琰想起情丝绕一事，当时他还疑心梅长苏是利用霓凰，真真是可笑，霓凰遇险梅长苏的慌张几乎是摆在脸上自己怎么就视而不见呢？梅长苏几番筹谋助霓凰脱险，后来年终祭礼，越嫔复位，梅长苏又助穆青请来周玄清赢得了朝堂辩论，让越嫔没能得逞…… 萧景琰想起霓凰与梅长苏无话不谈，连水牛外号这样本应被尘封的往事，霓凰竟也会对梅长苏提起；霓凰虽然回了云南，却把穆青交给梅长苏照看，穆青本是最看不起梅长苏这样的书生，但却很服梅长苏的教导…… 萧景琰又想起卫峥被捕一事，长苏阻止他救卫峥，但在他还不知道此事的时候，江左盟竟实施了城门劫囚！后来自己因为此事与梅长苏一刀两断，梅长苏却根本没有放弃，提出独自救卫峥！原来是为了霓凰！ “我想选你，靖王殿下！”梅长苏的这句话犹在耳边，萧景琰想起那日他问梅长苏的目的，梅长苏一点也不真诚的回答，原来，原来——梅长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霓凰！他们定是早有了私情，但梅长苏虽然是琅琊榜首却也只是一介布衣，要娶霓凰他就必须有一个与霓凰相配的身份，可是平民百姓任他才气纵横又哪里有跻身贵族的机会？祁王……梅长苏曾说他想投入祁王麾下，这确实是一条捷径，可惜祁王被害这条路被堵死，太子和誉王只会利用而不会真正的重用梅长苏，功成之后梅长苏甚至可能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只有靖王，只有扶持靖王，靖王会看在他的功劳上成全他和霓凰！ 原来，梅长苏扶持他萧景琰是为了霓凰，查赤焰案、救卫峥也多半是为了霓凰！这样一想，顺理成章！过去的一切疑问都能解释通了！ 萧景琰感觉自己的脑子被炸裂了，这样的事实摆在面前，比他认识到自己喜欢梅长苏更让他痛苦，犹如万箭穿心！ “殿下，殿下！” 列战英唤了好几声，萧景琰才回过神来，魂不守舍地回到靖王府，萧景琰摒退所有下人，把自己关在书房。 真是自作多情，呵呵。 萧景琰正魂不守舍地不知想些什么，突然他被一阵铃声惊醒，仔细一听，是密道的铃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章 祭殊 那天，萧景琰有了自己的靖王府，贺喜的人喧闹了一天吃过晚饭才离去。然而，主人靖王殿下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他最好的朋友林殊居然一直没有来。 “殿下，累一天了，早些休息吧。”战英劝道。 “不，再等等，小殊一定会来的。” 萧景琰让府中众人都去休息了，但府内院中的灯一盏都不让熄，他和战英、卫峥坐在厅中等林殊。萧景琰问卫峥林殊去哪了，卫峥支支吾吾只说少帅一定会来，萧景琰一看他那样就知道林殊不让他说，也只好不问了。卫峥又尴尬又焦急，便说出去迎迎少帅，等了一个时辰，卫峥也没回来，战英也说出去看看。萧景琰坐在那里苦等，直到午夜，战英才匆匆进来，边跑边喊道：“林少帅到啦！” 萧景琰和列战英跑到门外，就见林殊气喘嘘嘘地坐在台阶上，他一见萧景琰就大声道：“妈的，可累死老子了！总算赶到了！” 卫峥在一边牵着林殊的战马苍鹰道：“战英，快来帮忙！” 只见苍鹰左右两边各梆着两个大坛子，战英过去问：“这是什么？” “当然是少帅送给靖王殿下的开府大礼啦，快来帮忙把苍鹰牵进去，把东西卸下来。” 战英过去一抬，不由道：“哎哟，还挺沉！” “那是，要不然少帅能回来这么晚嘛！” 这时，萧景琰已经扶起了累得直哼哼的林殊，问他道：“还走得动吗？” “走不动怎么办？” “要不……我去叫顶软轿？”萧景琰话刚出口，就后悔了，都这时辰了，哪里还有轿，于是他又道，“不如我背你吧！” “好哇！”林殊爬上萧景琰的背，往府内走的路上，林殊的嘴就没停，“景琰，你知道东郊有个梅花岭吧，那里住着一位隐世高人，他每年都会收集梅花与雪来酿酒，沉年的梅花酒呀比照殿红还好喝！景琰，一知道你要开府，我就开始寻思要送你什么礼物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这位高人那里求了四坛酒来，谁知道这装满酒的酒坛这么重，苍鹰都快驮不动了，我只好牵着它往回走了。我牵着苍鹰，苍鹰驮着酒，我们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好不容易才赶回来的！景琰，我跟你说，这酒年份越长越好喝，咱们今天就喝一坛，其他三坛埋在书房的梅花树下，等你大婚时挖出来喝一坛，等咱们打败了大渝再喝一坛，剩下的一坛呀，就等……等到咱们老了，咱们的儿子辈，不，孙子辈都长大了，再挖出来喝……” 梅花醉果然好喝，那天他们四人一直喝到天亮，喝了整整一坛。 萧景琰从街上回来听到密道铃声，开门是黎纲，他说卫峥身体渐好，约在当晚苏宅相见。听说可以见卫峥，所有关于梅长苏的事、霓凰的事，萧景琰就都抛到了一边，他调整心绪把准备问的问题都理了理。 萧景琰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然而，事实仍然让他悲痛欲绝。从苏宅见卫峥回来，萧景琰便把所有人都赶出主院，一个人拿着锄头借着月光在书房外的梅花树下挖。前几日刚下过雪，现在雪大部分化了，泥土有些泥泞，但萧景琰顾不得这些，挖了半米深就挖到了一个酒坛，他把锄头一抛，跳到坑中把酒坛刨了出来，放到旁边的石桌上。 石桌上早已摆好了两只大碗，萧景琰一一斟满了酒，他举起一碗眼神空洞地对着天道：“小殊，这第三坛酒，你说打败了大渝喝，当年我从东海回来得知了赤焰案就挖出来与你喝了多半坛，醉了三天三夜，醒来又觉得未找到你的尸骨，说不定你还活着呢，就把剩下的半坛酒又埋了起来……”萧景琰说着手一倾斜，胳膊划了一道弧线把酒洒到了地方，边洒边道，“小殊，今天，我见到了卫峥，才知道原来你真的回不来了，咱们一起把这剩下的酒喝了吧！这第一杯酒，祭你……忠魂不灭！” 洒完酒，萧景琰就端起另一碗咕咚咕咚喝下去了，然后接着斟，接着洒，接着喝：“小殊，这第二杯酒，请佑我为你们冤情召雪！第三杯酒，小殊……你是不是早已投胎转世了？你给我个指引，让我去寻寻你吧……” 萧景琰一杯杯地喝下去，几杯酒下肚已是头重脚轻了，但他没有停下，边喝边喃喃自语：“原来小殊真的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小殊……呜……” 萧景琰喝着喝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开始是默默流泪，几碗酒下去就哭出了声，最后竟变成了嚎啕大哭，直哭得泣不成声、肝肠寸断。酒喝完，萧景琰已醉倒在地上。 这时，梅长苏从书房门口走了出来，飞流从附近一棵树上跳到他面前，叫了一声：“苏哥哥。” “帮苏哥哥把他扶进去。” 飞流却噘着嘴道：“他脏！” 萧景琰醉卧于地，滚了一身泥，披风、外衣都脏得很，梅长苏只好道：“把他衣服脱了。” 两人七手八脚脱了萧景琰的外衣，抛在院中，然后搀扶着人回了卧室，把他放在榻上，梅长苏打来一盆水，给萧景琰净了脸和手，又盖好了被子，刚要离开，就被萧景琰一把抓住了手腕，梅长苏想要挣脱，就听到萧景琰的醉话：“小殊……小殊你不要死……不要死……” 梅长苏拽了拽自己的手，没有拽出来，他犹豫片刻，转身对飞流道：“飞流先回去吧，密道门开着，苏哥哥一会儿再回。” 飞流把旁边盛水的盆端起来道：“醉了！泼醒！” “飞流住手！”梅长苏赶紧制止道，“只有苏哥哥说可以泼水时才能泼水！” 飞流见苏哥哥变得严厉起来，只好放下水盆气乎乎地转身走了。 萧景琰脑子先醒了，然而却动弹不得，眼皮也睁不开，这酒的后劲也太大了。他哼了两声，没人理，只好继续躺着。想了片刻才想起来，他知自己会喝醉会胡言乱语，事先把人都赶出去了。 他现在醉倒院中？萧景琰感受了一下，身上盖着锦被暖洋洋的，应该是睡在榻上。此时他的脑子仍然晕晕沉沉的，索性今日无事，就接着睡吧。 萧景琰再次醒来，感觉有人在往他嘴里灌东西，努力睁开眼睛，却见梅长苏站在他榻前。 “殿下，把这醒酒汤喝了吧。”梅长苏施了一礼。 萧景琰才看到是飞流抱着自己的头，手里端着一只碗。萧景琰点点头，飞流就把汤给他灌了下去。他刚喝完，飞流就十分嫌弃地把他抛下，站到梅长苏身后去了。 梅长苏指着旁边几案上的饭菜道：“这是我让吉婶做的，已经晌午了，殿下歇息片刻就起身吃吧。苏某告退。”梅长苏说罢便带着飞流离开了。 这醒酒汤效果很好，过了片刻萧景琰的脑袋就不晕了，他爬起来吃了梅长苏送来的饭菜，才意识到昨晚从苏宅回来没有关密道门，定是苏先生从密道中过来把醉卧外面的他扶进房间的。想像着苏先生搀扶他的情景，萧景琰心中莫名一阵甜蜜，又看到房内的水盆与燃尽的火炉，虽然苏先生和小殊一样不太会照顾人，但做得还挺周到的。 吃饱喝足，萧景琰到梅树下，把那个空酒坛又埋了起来。他一边埋土一边道：“小殊，你放心，你的冤屈我一定会你为申，我一定会为你平反！至于霓凰……小殊，是怎么想呢？”萧景琰用铁锹拍了拍埋好的土，“十三年了，她年纪也不小了，你也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吧……苏先生……我看就很好。”说到这里，萧景琰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他还是道，“等将来，如果他求我指婚给霓凰，我，我……我就应了他吧，他们其实……挺般配的。” 萧景琰虽然十分不情愿，但还是道：“他选我这条路选对了，我会成全他和霓凰。他们会幸福的。等将来……我的孙子，霓凰的孙子都长大了，我再把最后一坛酒挖出来，与你共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章 春猎 母亲说想见苏先生。 萧景琰头一懵，似乎没什么办法可以让母亲见到苏先生。 母亲说春猎的时候。 以前，都是越贵妃跟着陛下春猎，今年可不就该是母亲了。母亲还说父皇已经准允苏先生前往猎场，让母亲见见。 原来母亲早已安排好了，只是告诉他并让他请苏先生。母亲从没有什么事让萧景琰操过心，这件事也是如此。 但是，好像哪里不太对…… 萧景琰仔细理了一番，似乎是顺序错了。 正常的顺序应该是这样，父皇让母亲陪同春猎，也让苏先生随行，母亲对苏先生很感兴趣，便提出来见见。 可是，在萧景琰看来，顺序好像是这样的，母亲想见苏先生，在宫中是没有机会的，母亲便请求父皇陪同春猎，又请求苏先生随行，以便见一面。 也就是说，母亲和苏先生，是因为母亲想见苏先生，才都去春猎的，母亲想陪同父皇春猎，只是为了见苏先生。 母亲向来与世无争，没用过什么心机，但这件事，母亲显然是用心机的。 可是，母亲为何如此颇费周折、心心念念要见苏先生呢？ 萧景琰困惑了。 “难道母亲看出了我对苏先生的情义？”萧景琰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颤，随即他又否掉了，“不可能！这不可能！我隐藏的很好的……明明母亲比我更关心苏先生，可是为什么呢？” 萧景琰带着一肚子疑问，踏上了春猎的路。他原本想让苏宅的大夫陪同前往，但苏先生说现已春暖花开，天气变暖，最近身体也恢复得不错，大夫就不必带了。不带就不带，萧景琰看得出来，苏先生有点怕晏大夫，怕晏大夫管他管得太厉害，这也不让做那也不可以……唠唠叨叨，苏先生还得顺从他。可是春猎就是去玩嘛，带上晏大夫什么也不让做确实会扫兴呢！没关系，萧景琰以父皇最近身体不好为由，多安排了几位太医随行，各种药材也备齐，到时候定能把苏先生照顾好。 萧景琰自问衣食冷暖把苏先生照顾得够精心了，没有人比他更在意苏先生了。可是，母亲还说他不细心、不体贴、不周到！还要怎样做呢？萧景琰心中甚是委屈，但也许母亲是对的，如果以前自己再细心些，就不会害苏先生进悬镜司受苦…… 母亲怎么突然掉起了眼泪……萧景琰从没见母亲如此失态过！向来多大的事母亲都稳得住的，母亲就是萧景琰的主心骨，母亲心一乱，萧景琰就慌了。 被赶出来了！为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萧景琰完全处于气愤的懵比状态。 萧景琰闷闷地站在不远处，眼睛盯着母亲的营帐，特别想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的双脚要向前迈，但忠厚老实的孝心又强迫他不可前往。他就这样矛盾地做着自我挣扎，倒也没有多想什么。 时间好像过了不长，又好像过了好久，苏先生出来了，他的神色基本如常。 萧景琰快步走过去，气呼呼地低声问道：“母亲把我支出来，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梅长苏没告诉他，萧景琰追问不出来，又做不出强迫苏先生的事，问母亲？母亲明明不想他知道！ 梅长苏回去了，独留下萧景琰在静妃营帐外生闷气，他最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了，而且还是如此明目张胆地隐瞒他，隐瞒他的人还是他最在意的母亲和苏先生！母亲和苏先生两个从未谋面的人怎么会有秘密，为什么单单瞒他，到底为什么呢？ 萧景琰本来对春猎就心不在焉，这下正没心情了。他回到自己烤肉的地方，切了一块烤的外焦里嫩滋滋流油的野兔肉，这可是以前春猎时他和小殊最爱的美味了，他们二人就能吃下一整只，可是现在肉还是那肉，他却吃不出什么滋味来了。 ---------------- 如此闷闷不乐地过了两日，萧景琰发现，除了自己心情糟糕外，其他一切照旧，母亲与苏先生的见面，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见到母亲的泪水，似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不产生任何影响、不值得一提的普通会面。 萧景琰只好自我安慰，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他们不想我知道的，我问也没用。该我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我应该如何还如何。 这天，萧景琰烤了一只美味的野兔给苏先生送了过去。虽然苏先生没吃几口，但飞流和庭生吃得特别开心，苏先生看他们吃得畅快也开心地笑起来，萧景琰从没见过苏先生那么单纯那么美好的笑容，不由得看痴了。如果不用思虑谋划那许多事，他当每天都有如此灿烂的笑容吧？ 萧景琰暗下决心，要像母亲期待的那样，更加细心、体贴、周到地对待苏先生，把所有事都处理得妥妥帖帖，苏先生就不用那么劳心劳神了，就可以经常有如此轻松愉悦的笑容了。 第二天，萧景琰又送了一只烤野味来，但是在帐外远远就看见梅长苏在和门口站岗的士兵在讲话。萧景琰只看到苏先生的背景，却能看到士兵的正脸，萧景琰心想怎么没见过这士兵，不是靖王府的，也不是苏宅的人哪……再仔细一看，这人长得秀气很哪，也太秀气了点……难不成是……女人？！ 一个女人，甘心风吹日晒在外面给他站岗？！ 萧景琰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云南有个穆霓凰，身边还有一个女婵娟！萧景琰心说，小殊，不行，我不能把霓凰交给他！他这个人太招桃花了！ 但是…… 萧景琰见梅长苏进了帐子，便走了过去，路过那士兵的时候仔细看了一眼，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女人也太漂亮了点！又想，我也心甘情愿给苏先生站岗…… 萧景琰一进帐就喊道：“飞流、庭生，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好吃的！”他把烤肉切开，很快飞流和庭生就围了过来，梅长苏在旁边不住地道：“飞流，少吃点，你昨天吃太多啦！庭生，你多吃点，正长身体呢……靖王殿下也一起吃啊，今天火候烤得恰到好处呢……” 四人围成一圈，吃得其乐融融。这种感觉让萧景琰很心安，他心道我跟个站岗的置什么气，派人看紧她别做出格的事就行了。苏先生看起来对她根本就没什么意思，否则也不会任她在门外站岗了。苏先生如此风姿，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仰慕者呢！ 萧景琰并没有太多奢望。只要苏先生放松、开心就好了，就像现在这样，他一开心话就多了，一话多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呢，这才是最让萧景琰心动的那个他呀！萧景琰多想永久留住这一刻…… 突然，飞流眼神一凛便把手中棒骨抛下，冲了出去，片刻带了一个人来，萧景琰仔细一看，是满头大汗、一身血污的甄平！ 甄平一见梅长苏便急急禀告道：“宗主！誉王联络庆历军意图谋逆，准备兵围九安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章 决战 萧景琰一路快马加鞭。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在给他无尽的动力催着他永不停歇。 其实在听过卫峥的讲述之后，他就已经有点着急了，那失控到崩塌了他整个世界的过往让他生出一种对父皇那个位置的极度渴望。他害怕再次失控，害怕父皇再一次突然莫名翻脸，剥夺他现在的一切。 那场赤焰案，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信念，也失去了理想。十三年来，他都在黑暗中漫无目的踽踽独行。而如今，有了苏先生，他又有了方向，多年来流失的热血又回来了！ 所有的一切，他必须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能再被父皇毁灭了。原本，他可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十分担心这条路会出现意外。但现在，誉王用如此激进而残酷的方式帮他缩短了这条坎坷的路程！他怎能不兴奋！虽然随着年纪渐长，他的精力有所下降，但此时，他完全不困不饿不累，有一股劲头支撑着他马不停蹄，一鼓作气。 这是一场豪赌。如果他胜了，他就什么都有了；如果他败了，就会一败涂地一无所有，他所在意的一切都会化为虚无。 所以，他必须成功，只能成功。 没有一丝停歇，萧景琰率纪城军在与梅长苏约定的时间内到达了九安山。然后是持续的血拼血战，萧景琰如死士一般率领一支精锐队伍冲出了一条通往猎宫的血路——如果猎宫中的人不在了，他做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萧景琰在大殿上看到了那个身影。虽然依然单薄，却傲然挺立，他看到那人眼睛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是的，看到他，萧景琰就知道自己已经赢了。 他还在。萧景琰的心顿时踏实了。 萧景琰向上面那个施了个礼，便转身投入战斗之中。纪城军精锐以迅雷之势进入猎宫，替下了强弩之末的禁军。决战打响了，萧景琰大踏步走向属于他的战场。 纪城军士气冲天，誉王的兵马被内外夹击，呼拉拉兵败如山倒。 萧景琰走到誉王面前，轻蔑地道了一声：“谢谢你，五哥。” 誉王咬着牙似乎想说什么却没开口，应该是想明白自己此举为萧景琰铺路了。 萧景琰又道：“你应该和我比别的，不应该和我比打仗。你看，即使你占尽先机，也毫无胜算。” 誉王拔出剑怒喝一声：“萧景琰——” “怎么五哥还要和我比剑？”萧景琰哼了两声，也亮出剑，“我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萧景琰抓住了誉王，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戚猛跑过来禀道：“殿下，徐安谟逃了！” “该死！”萧景琰咬牙切齿地道，“我就应该先去抓徐安谟。” 一侧的列战英道：“殿下，徐安谟败军之将，跑不远，属下带人去追吧！” 萧景琰看了列战英一眼，见他手臂用绷带吊着，有血迹不断渗出来，不由喝道：“只剩下残兵败将了，战英你滚回去好好包扎伤口！”又转头对戚猛道，“戚猛，你率队去追，抓不到徐安谟别回来见我！” “是！”戚猛点了人马火速跑了。 萧景琰拎着誉王登上一个高高的战车，朗声道：“大家都住手！” 战场的人纷纷住了手，向这边看来。 萧景琰一把把誉王揪起来，道：“誉王联合徐安谟谋逆，现在誉王被抓，徐安谟逃跑。庆历军众将士，只要放下武器，就视为被蒙蔽者减罪一等，继续反抗者格杀勿论！” 庆历军将士早已没了再战之心，纷纷投降，战斗很快就全线结束了。 萧景琰命纪城军看好誉王，打扫战场，他则回猎宫复命。 在大殿外，萧景琰见到了正在帮忙清理猎宫的梅长苏，他几步奔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急问道：“先生可还好？” “殿下不都看到了。”梅长苏笑语晏晏，“苏某这不好好的嘛！” 萧景琰夺了他手中的工具，道：“这些都有人做。先生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我没做什么，哪有殿下劳累……” 脸色如此苍白，身上也沾染了血迹，萧景琰可以想见这三日梅长苏过得绝不轻松，这人还嘴硬，若不是急着进殿复命，萧景琰真想把他扛回去强迫他休息。知道也说不过他，萧景琰四下寻找，却没见苏宅的哼哈二将，想是都被梅长苏指派去干活了，萧景琰只能喊道：“飞流——飞流——” 果然，眨眼之间，飞流就出现在梅长苏身边。 萧景琰对他道：“苏哥哥很累了，飞流带苏哥哥回去休息，要看着苏哥哥好好吃饭睡觉，苏哥哥才不会生病。” 飞流果然双手架着梅长苏对他道：“回去！” 梅长苏无奈地看了萧景琰一眼，便与飞流一起走了。萧景琰望着梅长苏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长出了一口气，这几日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才总算落了下来。 还是有很多事要善后，萧景琰把所有一切都尽量处理周到，哪怕自己已经累得腿都在抖了还是苦苦支撑，一直到半夜才总算处置完毕，萧景琰才回到他的院子，抬眼看到列战英，他眼一瞪道：“你怎么在这儿杵着？” 列战英道：“殿下，我都睡一觉醒了，见殿下还没回来，想出去看看还有什么事做。” 萧景琰一拍他的肩道：“都忙完了，你快去睡吧，赶紧把伤养才能好好干活！” 列战英咧嘴一笑，就告退了。 “等等！”萧景琰又叫住了他，“知道苏先生住哪个房间吗？” 这是萧景琰第一年获封七珠亲王，第一次在猎宫中拥有自己独立的院子，列战英于是指着每个房间给萧景琰介绍了一番：“殿下，中间是殿下的寝殿，苏先生住在东厢房，西边配房还亮着灯，是有大夫在为靖王府的伤兵包扎……” “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弟兄们，你休息吧。” 萧景琰转了一圈才回到自己的寝殿，这个寝殿比之前他在猎宫住的地方宽敞地多，各种用具也更讲究。萧景琰脱掉战甲，便有一队宫娥上前来伺候洗漱。 好像一切都没什么不同，只是打了一场胜仗而已，以前打完仗他曾经无数次地如此处理后续事宜，此次也不例外。然而，萧景琰知道，有些事已经在悄悄变化了。 这一场战争后朝中格局将如何变化，身处猎宫的人都心知肚明了。 靖王府的弟兄们看上去依旧亲密，但那明显的距离与礼仪，萧景琰怎能感觉不到。以前，是他带着一帮兄弟们一起赶路，然而，他走的路越来越窄，登的越来越高，再没有人敢与他并排走了，大家只能远远的跟在他后面。他越走越孤独，到最后，他登到最高处，那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只能剩下他一个人，因为那个位置只容得下一个人。 还没有走到那一步，萧景琰就感觉到旷世的孤独。 洗去一身血污，包扎好伤口，换了清爽的睡衣，萧景琰躺在榻上。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了，眼皮一闭上，此刻的他似乎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动弹了，无尽的疲惫带着巨大的孤独感向他袭来，脑子晕晕沉沉的却一时难以入睡，转而想到此时苏先生就在隔壁离他不过十数米的地方睡觉，萧景琰的心顿时安稳下来。 他不会是孤家寡人，苏先生会一直站在他身边，哪怕不能与他并行，也会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 苏先生，梅长苏。 萧景琰拥着他的名字入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章 怪兽 誉王被囚，徐安谟被抓，蒙挚回京，猎宫的善后事宜有跟来的大臣处置，萧景琰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原想好好与苏先生聊聊守猎宫的事，刚请来苏先生坐了，戚猛便进来禀告抓到怪兽的事。 苏先生在跟前，萧景琰怎会对怪兽感兴趣？一言喝退了戚猛，谁知苏先生对怪兽特别有兴趣，告退出门去看怪兽了。萧景琰不知道苏先生是真对怪兽感兴趣，还是以此为借口躲他，他总觉得自从母亲与苏先生见面之后，苏先生和母亲都有些怪怪的。 然而，事实却证明是萧景琰想多了，苏先生不仅是对怪兽感兴趣，而且是太感兴趣了！居然说那是个人，还把怪兽领进自己房间了！萧景琰一脸错愕。苏先生为了一个怪人把他丢到了一边！ 那是一个浑身长满白毛的男人，苏先生喂他吃药，给他洗澡换衣服，让他在自己的榻上睡！萧景琰一脸懵比。为什么连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怪兽都比自己与苏先生更亲近？！ 萧景琰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苏先生事必躬亲地照顾那个怪兽，不，怪人，萧景琰以为苏先生没有时间理他了，没想到到了夜间，苏先生便来求见。 萧景琰见到他顿时心中一阵甜蜜，想着苏先生还是记挂我的…… 梅长苏一进来就说要求殿下一件事。 苏先生从来没有求过萧景琰什么，萧景琰心说别说一件，就是百件我也应啊，就是下刀山下火海我也要为你做到！ 没想到苏先生说着便……跪下了！ 这是苏先生第二次向萧景琰下跪，上一次是因为卫峥的事。萧景琰慌了，连忙起身去把苏先生搀了起来。 苏先生求他去找静妃娘娘救治那个怪人。 是为那个怪人，苏先生跪下求他！萧景琰心中有气，他知道苏先生是怎样高傲的一个人，一个令天下英雄都俯首的人哪，竟会为一个白毛怪人下跪求人。 其实苏先生大可不必跪下相求呀，以他们的关系，只要苏先生开口，他萧景琰必然会帮忙呀！而是苏先生似乎并不这样觉得。萧景琰很受伤，他深深觉得在苏先生心中，白毛怪人远比自己重要，好像自己在苏先生心中并不是多重要、关系多好的人…… 本来萧景琰很乐意帮忙立刻就做的一件事，因为苏先生如此郑重一跪，萧景琰便有些赌气，说明日去请，来不来全由母妃决定，隐含的意思便是你求我我就帮你做，但母妃来不来我就不管了，反正我不会帮你好言相求。 梅长苏心怀感恩的离去了。 萧景琰更郁闷了：你怎么不求我帮你求母妃？ 萧景琰没想到，母妃二话不说取了药箱就去给怪人看病！母妃你就不能表现出来一点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吗？我的面子就这么不值得一提吗？ 静妃娘娘用心地给病人诊治，并下针解毒，梅长苏目不转睛地在旁边照看着，萧景琰完全被晾在一边。萧景琰心说就算我这几日不忙，你们也不能这么忽视我吧，当我不存在吗？ 萧景琰的郁闷值达到了顶点，暗暗把太医院那些庸医骂了上千遍。都怪他们没本事，连怪人的病也诊不了！ 看完病，他们总算注意到了萧景琰，母亲倒很坦然地笑着说把他忘记了，萧景琰不由得想起，以前只要小殊在母亲面前，母亲向来是看不见自己的。可是这么多年来，母亲与自己相依为命，他萧景琰就是母亲的命根子，母亲的唯一牵挂，这怎么到了苏先生跟前他就又变成透明人了？ ----------- 静妃还想把萧景琰糊弄过去，但这次萧景琰倔牛脾气上来了，拦住了他们问：“母亲和苏先生可不像是刚认识的！” 静妃沉吟了片刻，便说苏先生是故人之子，梅长苏也跟着附和。 原来那日母妃与苏先生见面，母妃认出苏先生是故人之子，想起故人早逝，故而伤感落泪。而苏先生房中的病人也是苏先生的故友，因而苏先生对他如此照顾。——这便是他们给萧景琰的解释。 “故友”二字就把萧景琰打发了。母亲入宫前的十多年发生过什么事认识过什么人，萧景琰无从知晓，而苏先生进京前的二十多年间的人和事，萧景琰更是不曾经历，谁还不能有几个提起来让人伤心落泪、或者愿意倾尽一切救助的故人呢？这很正常。 母妃回去以后，苏先生就又去照顾那个病人了，萧景琰无聊地回去看公文，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批到他这里，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也没心思看。独坐在那，他不由想起自己的故人。萧景琰也是有很多故人的。祁王兄，小殊……十三年过去了，想起来仍然十分伤心。还有卫峥，他也愿意全力相救……都很正常。 似乎一切都说得通，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第一次他们为何神秘兮兮的单瞒着自己，这几句话在那时候说清楚不就好了吗，何以引发这么多误会与猜疑？当时为何不说，他逼问急了才说！ 萧景琰深深觉得他们所说的事实，只是冰山一角，有更大的事在瞒着自己，直觉。 然而，这两个人，都是萧景琰最亲近、最信得过的人，他相信即便是隐瞒，也不是为了欺骗与伤害，而是有更深、更复杂的原因让他们不想说、不愿说，或许还是为了自己好。所以，萧景琰不想再逼问，再问可能会伤害他们。 但是，萧景琰是个直肠子，有事不说、不问，不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就觉得心里特别堵得慌。萧景琰在房间中再也憋不住了，他出去四处巡视了一圈。 遇到父皇，父皇说景琰你身上还有伤，就好好休息吧，这些事有人做。遇到沈追，沈追也说靖王殿下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做就可以了。 萧景琰不想跟他们说话，避开他们到后山的小路走了走。然而散步也散不了心，萧景琰心中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到了晚上萧景琰才回到自己院子，一问属下，说苏先生一直没出门，萧景琰更郁闷了。他甚至有些恨那个怪人，如此霸占着苏先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章 呓语 夜间，萧景琰闲得无聊正在看书，忽听门外飞流大声喊“水牛、水牛”，萧景琰立即放下书飞奔出去。 “苏哥哥！”飞流对着萧景琰喊，声音中充满了担忧与不安。 萧景琰从来没有见过飞流那样充满了害怕甚至是恐惧的表情，他知道定是苏先生出了什么事，赶紧随飞流来到苏先生的房间。 这才半日没见，苏先生竟病倒了，他侧卧在榻上，面色苍白地在轻微挣扎，一幅喘不上气来的样子，看上去病情甚是严重。萧景琰心中着急，刚想传太医，转而又想貌似母妃医术更高明，虽然已经有些晚了，但想必父皇已经休息，自己求求母妃，母妃定会前来。 萧景琰打定主意立即飞奔而去。 但，静妃听说苏先生病了，看上去竟比他还着急，提了药箱就匆匆往外跑，萧景琰小愣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静妃果然有办法，在梅长苏臂上行了针，梅长苏便喘得不那么厉害了。萧景琰心下略安，想着只要有母妃在，苏先生不会有事的。但苏先生仍然晕昏昏沉沉没有苏醒的迹象，身子却在不住挣扎晃动像要挣脱什么。静妃怕走了针，赶忙道：“按住他，别让他动。” “哦！”萧景琰上前隔着被子按住梅长苏。 梅长苏却挣扎地更厉害，口中呢喃些什么，萧景琰听不分明。 “景琰……” 这两个字虽然含混不清，萧景琰却听清了！苏先生在他的名字！听到这两个字，萧景琰的脑子“嗡”地就炸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苏先生叫自己名字，苏先生病中呓语竟叫自己名字，这是不是说明他……他对自己…… “别怕……” 因为萧景琰按着苏先生，离他嘴边近，这两个字又听清了！萧景琰心中猛得一紧，他正思绪万千的时候，梅长苏接着说的这两个字差点让他流下泪来！苏先生说“景琰，别怕”，他不知道苏先生认为他会怕什么，担心苏先生的身体吗，还是担心京城的情况？不管苏先生是什么意思，总之，苏先生病成这个样子还在担心他，这只能说明苏先生心里有他啊，这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 可是母妃还在专注地行针，萧景琰尽力忍下心中兴奋与激动，强作镇定，又怕敏锐的母亲看出端倪，便假意没听清地问道：“母亲，你听清他说什么了吗？” 静妃道：“只不过是些呓语，听不清。” 萧景琰想母亲专心看病，哪会有意倾听苏先生说些什么，这倒让萧景琰放下心来。 此时行针已毕，梅长苏倒是安静下来，静妃果真似什么也没听清似的没说什么，只是收拾了针具，并吩咐了一些下半夜照顾病人的事项，便离开了。 萧景琰让黎纲带飞流下去，说下半夜他来照顾苏先生，黎纲等人虽然看上去不太情愿，但也不敢公然违抗靖王殿下的命令。 人都走了，萧景琰关好门窗，熄了外室的灯，只剩下床边一盏昏黄的小油灯有些光亮。萧景琰坐在床边看着梅长苏，看着看着，心就砰砰地狂跳起来，连手都地忍不住地抖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激动还是紧张，他此生还从未有过如此状态。 “苏先生是喜欢我的吧……他梦中叫我名字！”萧景琰大着胆子想，“他虽然身体如此孱弱，还想着保护我，之前，只要是我提出的心愿他无不帮我达成，他一定是喜欢我的！他只是不敢说，平常都不敢叫我名字，只有在梦中叫出来……” 萧景琰兴奋地握住梅长苏冰凉的手，想就这样一直握着，却又怕冻到他，只好恋恋不舍地把他的手塞入被中。萧景琰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虽然他并不希望、并不愿意苏先生为他挡风遮雨，但他确实享受到了苏先生给他带来的安全感，只要有苏先生在他身边，他们携手就没有跨不过的坎、做不成的事。他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安宁，他并没有想将来，只想珍惜与苏先生独处的此时此夜。 然而已是下半夜，萧景琰有些困倦，但母亲说苏先生气息不稳不能平躺，萧景琰不敢睡，他怕苏先生睡梦中翻身。他摇摇头赶走瞌睡，继续看着苏先生。不过，他的眼睛向苏先生身后一瞟，就看到榻与墙之间有一个空隙，正好可以容纳下一个人如他。如果他躺过去，从背后抱住苏先生，不是可以防止苏先生平躺了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萧景琰自己都吓了一大跳，瞌睡的大脑顿时清醒了，这可真是巨大的诱惑哇！然而还没有行动，萧景琰就紧张起来，万一半夜苏先生醒了……万一苏先生惊叫有人闯进来……这可多尴尬？ “不不不，苏先生心中定是有我的。”萧景琰想，“他不会叫的吧……” 萧景琰再次检查了门窗，回来把唯一的灯也熄了，便大着胆子上了榻，绕到苏先生的背后躺了下来，隔着被子一把搂住了他。萧景琰从来没有想过会有拥苏先生入怀的一刻，他又紧张又兴奋，大气都不敢出，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强迫自己尽快平静下来，享受这难得的温存。他想把苏先生紧紧搂在怀中，又怕苏先生喘不过气来，所以只是虚虚的一搂。 然而，当萧景琰真的平静下来以后，就感觉到了寒冷，这山上三月的天气还是很冷的，尤其是后半夜，虽然房内烧着两个火炉，但苏先生可是盖着两层厚被子，而他什么也没盖。 要不然……萧景琰搓着手指，犹豫了片刻便掀开了一层被子钻了进去，他的胳膊沿着两层被子间的缝隙伸到前面，再一搂，苏先生的轮廓在怀中更加分明了。萧景琰的头就枕在苏先生的脑后，一低头便能闻到苏先生身上的清香，萧景琰感觉到了从未有过满足与甜蜜。 不一会儿，萧景琰就发觉一个严重的问题，他身体的某个部位似乎起了不应有的反应。他暗骂了自己一声，苏先生病成这个样子，他怎么可以动那样龌龊的心念！可是他根本就没什么想法，那只是他身体自然的反应。他早就知道自己对苏先生的感情早已经不仅是感情上的，梦中他就曾对苏先生……现在梦中之人就在怀中，身体焉能没有反应…… 萧景琰想，此时，他就应该赶紧起身，出去冻一冻，把脑海中或者身体上的旖念冻住；但是他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已经不知被什么抽走了，可能是对苏先生的思念之情吧，他仿佛进了梦魇一般，根本没有力气起身，身体被固定在苏先生身后完全动弹不得。一时之间，他上半身怀抱佳人美妙地如在天堂，下半身却得不到纾解难受地似在地狱。 不要动。也许我人生只有这一刻能与先生相拥，错过了就是一生。萧景琰想。虽然已经贴近地毫无距离，但萧景琰却仍觉得不够，他太想念苏先生了，似得了严重的相思。他听到了苏先生均匀地呼吸声，苏先生病情好转睡熟了。被中的温暖让他迷糊起来，他本想清醒地珍惜这难得的一分一秒，然而，终是没能挡住瞌睡，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何时，猛得一激灵，萧景琰便醒了，仍然是睡前的姿势，苏先生没动他也没动。萧景琰看看窗外，天色依然很黑，他想自己最多也就睡了半个多时辰，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对于他来说，这片刻的睡眠就足以精神百倍了，现在他的脑子完全清醒了。 旖旎的念头淡去，萧景琰开始思考了。 头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便是“苏先生真的喜欢我吗”，面对这个问题，萧景琰平生第一次有了不自信。 霓凰……萧景琰想起了她，苏先生不是与霓凰暖昧不清吗，难道这是个误会？萧景琰拿不准。又想起那个怪人，苏先生对怪人也很好，还割自己的血给他喝，难道苏先生也和怪人暖昧？ 错错错！ 想着想着，萧景琰便发觉自己大错特错了，他被苏先生的善良误导了！苏先生救霓凰、救怪人，完全是因为他心底的善良与正义啊！萧景琰早就知道自己被苏先生心狠手辣的表象所蒙蔽，却没想到在那样的表象下，还包藏着如此善良的一颗心哪！ 萧景琰感觉到了内心深处的悸动，这一次完全是属于心灵的，折服他的已不再是苏先生的皮囊——虽然这幅皮囊实在太诱人了点。他觉得他终于触摸到了苏先生一直刻意地、深深隐藏的高贵的灵魂。 “那么苏先生是真的喜欢我吗？”萧景琰仍然不自信，但是他又想到自己连做梦都不敢叫一声长苏啊，从来都没敢唤过他的名字，现在一想到这个名字，都觉得这是非常神圣的两个字，若从自己口中吐出，必定是情意绵绵柔情万千的，就如同苏先生不清醒时唤的那一声“景琰”。 “长苏……长苏……”萧景琰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此时他有些确定长苏是真的对他动了情，但他还需要进一步的求证，他想知道苏先生是何时对他有了意。之前他一直冷言冷语对苏哲，卫峥事件之后他因为过于歉疚以及发现了自己的感情，对苏先生的态度就变了，难道长苏感受到了他的情义所以也相应地由君臣变了…… 不对！萧景琰很快就否了这个想法。卫峥事件后，苏先生竟给他下跪，不仅没有生气还冒着大雪到靖王府进一步劝解，当时他就不解，苏先生为何要这样做，现在想来，苏先生是不想他出事，是因为……因为担心他，要保护他，是因为……爱之深、护之切呀！ 早在他爱上长苏之前，长苏就已经爱上他了！没有霓凰、没有那个叫蔺晨的公子，没有怪人、也没有给苏先生那个站岗的女子，他们之间其实一直都如同现在一般紧密，中间从来没有过任何人！ 萧景琰紧了紧怀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大概因为从一开始苏先生对他就没表现出什么好感甚至是有意的疏离，苏先生一直戴着层层面具与他交往，从不愿在他面前坦露自我。他们之间原本只有一个“君臣协议”，后来他又为这个协议定了底线规矩，让他们并不默契和谐的关系雪上加霜。当时他对那个苏哲心存怀疑与厌恶，如果不是他主动回顾，他都难以相信怀中这个梅长苏竟是当初那个苏哲。反过来想，这样的一个耿直到让人生气的他，有什么契机引发苏先生对他的好感上升到能那样唤一声“景琰”的情分？ 难道……在更早的之前？早到…… “我想选你，靖王殿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章 追问 难道……在更早的之前？早到…… “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萧景琰想起这话，脑子又“嗡”地一声炸开花了。回想起当初那人说这一句话时的语调与神情，萧景琰感受到了他隐藏很深的情义。 当时，梅长苏没有选太子那条捷径，也没有选如日中天的誉王，他怀揣锦囊妙计，不露声色地进了京，不过短短数月就让朝廷六部大换血，又扳倒谢玉，庆国公这两大难以撼动的势力，看上去似乎是轻而易举、行云流水、水到渠成，但萧景琰却知道，幕后，不知道有长苏多少年的辛苦谋划。早在进京之前，他就已经开始谋划了，包括胡公胡婆，南楚使团，兰园藏尸……都是他事先设计好的。萧景琰想，这都是为自己在铺路呀！正是这些把他萧景琰从一个双珠郡王一步一步推上了七珠亲王的路，梅长苏为他扫除了路上的一切障碍，他离着那至尊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现在回想起来，梅长苏为他做的一切，早已经超过了一个谋士能为主君所做的，尤其是救卫峥、查赤焰案，每一件事都饱含着梅长苏对他的情意，可惜他迟钝地到现在才发现！ 难道说，早在进京前，长苏就已经开始对自己动了心？萧景琰不敢轻下结论，然而他觉得事实就是如此。可是之前他们跟本就不认识……难道曾经见过面？萧景琰仔仔细细回想了一番，确定自己以前的岁月中没有见过这人——他那仙人般的风姿，如此超凡脱俗，如果见过怎么可能会忘记！ 但莫名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萧景琰陡然想起看九安山地图时，他从自己腰中抽出佩剑，抽得那样自然，仿佛抽过许多次似的……又想起曾经的种种误会，比如“水牛”，比如九安山后的小路，既然他与霓凰并非无话不谈，这些霓凰都不可能告诉他，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萧景琰再反过来想，这些事还有谁知道呢？还有佛牙、梅花、朱红铁弓，以及搓手指……还有还有他呓语中喊的那句“景琰”是如此亲切，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一个人…… “轰——”萧景琰的脑子彻底被炸开了，他全身一抖，一下子从被子中滚了出来。 小殊。 小殊…… 有那么一瞬，萧景琰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靖王府，那时他们年纪还小，还不懂什么情爱，认为最真挚的感情就是兄弟情，他和小殊经常同榻而眠，就像现在这样，比这更窄的榻他们都挤在一起睡过；睡前他们经常会打打闹闹，他经常被小殊踹出被子，就像现在这样，一个在被子里一个在被子外…… 此时应该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虽然房间内很黑，但萧景琰不敢睁开眼睛，不敢看向梅长苏。他想这一定是黑夜的臆想。然而，萧景琰越想掐断这个念头，这个念头反而越强烈，如果他是小殊，那么一切都能解释通了——他为什么选自己，为什么景仰祁王，为什么救霓凰，为什么查赤焰案，为什么伤害景睿也要扳倒谢玉，为什么冒着身陷悬镜司的危险救卫峥，以及为什么母亲看到他会痛哭，因为母亲认出了他！ 可是为什么他的容貌、声音、字迹，还有性格，以及身上的记号所有的一切全变了呢，为什么他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借……借尸还魂？！萧景琰有了这个念头的时候被吓得一哆嗦。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不管表面上这个梅长苏是谁，萧景琰认定他的内心就是小殊！否则他不可能知道那么多只有小殊才知道的秘密！ 萧景琰一直都觉得梅长苏是一个包裹着一层层壳的人，没想到里面最终包裹着的是一个并不想被认出的小殊！可是，他为何不与自己相认？难道自己会因为他长得不像而不相认吗！萧景琰又开始纠结这个新的问题，不过没有纠结多一会儿，他自己就乱掉了。因为他想到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我怎么可以喜欢上自己的兄弟！我竟以为他也喜欢我！这要被小殊知道肯定会被笑掉大牙！ 萧景琰腾地就坐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摸索着下了榻，坐在榻前的矮板上，尽量让自己的呼吸轻微以免被床上的人发现。他想，也许他潜意识里早已经认出了小殊，所以才与长苏如此亲近，他与长苏是和与小殊同样的兄弟情，是自己一直以来想多了。但是想到自己拿到屋后烧掉的东西，萧景琰又困惑了，他已经不止一次对长苏有了不同于兄弟的身体反应。所以，已经不再是兄弟情了。那么，他喜欢的到底是谁呢，是长苏还是小殊？ 然后，萧景琰又大胆地想，小殊化名而来，可是也对他产生了兄弟情之外的感情？因为这份不伦之恋，所以小殊不肯相认，还层层伪装？ 萧景琰彻底乱了。他不能任自己再如此胡思乱想下去了，天就要亮了，天亮后他必须面对一切，他必须整理思路想当下最首要的。 首要的就是，如何进一步求证长苏就是小殊。 想起再早些时候，母亲就对他说要对苏先生好一点，要信任苏先生，看起来母亲早就知道或者怀疑长苏是小殊了，那天相见就是因为见到原本生龙活虎的小殊变成了一个体弱多病的文士，母亲才如此伤心的。那么，什么故人之子，全是骗自己的鬼话，母亲一直在帮小殊瞒着自己，根本就没有那样一个故人，或者说那个故人就是林燮元帅！ 慢慢地窗外天光放亮，清晨到来了。思来想去，萧景琰也有了主意，他决定从这个故人着手，先问长苏再去问母亲，这样即使长苏真得能说得出来另一个父亲的名字，母亲怎么可能知道？一旦母亲哑口无言，他就可以接着说长苏就是小殊，我已经知道了！然后逼问母亲事实，到时候，母亲只能把认出小殊的经过、以及小殊为何要隐瞒的真相告诉他，最后他就再根据情况决定是否与小殊相认。 完美的计划！ 萧景琰回头看着晨光中长苏的沉睡着的、毫无林殊痕迹的面庞，只觉这宁静的背后隐藏着恐怖的惊涛骇浪。他心中暗问，小殊，你在怕什么，怕我莽撞吗？有你在我身边，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何必如此苦着自己…… 怕是长苏就要醒了，萧景琰悄悄起身开了门，门外果然有哼哈二将在“站岗”，一见萧景琰出来，黎纲急问道：“殿下，宗主怎么样？” “他没事，还在睡着，你们进去守着吧。” “多谢殿下！” 那二人急忙进了房间，萧景琰便回房洗漱去了。 萧景琰洗漱完毕整好衣冠，今天应该是斗志昂扬的一天呢，一定要问出真相！ 再来到梅长苏房间，梅长苏果然已经醒了，看气色比昨夜好多了，只是他刚醒，还有些小迷糊，那神情简直和小殊刚醒时的状态一模一样，萧景琰心道怪不得生病时总是避着我，这幅样子我怎会认不出来！ 小殊刚醒时，最是不设防，正是套话的大好时机！萧景琰走过去闲聊了两句，便问道：“苏先生，请问令尊大人的名讳是什么？” 梅长苏果然着了慌，东拉西扯就是不说，萧景琰却是一幅非问出来不可的样子，还说问了他就去问母妃，好让他知道瞒不住了就不要再瞒了。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的眼睛，梅长苏渐渐低下头去。萧景琰仍然锲而不舍地追问，梅长苏却抬头淡淡一笑说了答案：“家父梅石楠。” 虽然梅长苏故作轻松镇定，但萧景琰从他的神色中已看出一丝慌张，如果不是心中有鬼，父亲的名字有什么不好说的，梅长苏如此推来阻去，让萧景琰更加坚定这个名字有问题。梅长苏却仍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萧景琰立即起身离去了。此时尚早，父皇说不定还没起，母妃肯定起了，此时过去问正是时候。 静妃果然早已收拾停当，一见萧景琰便问苏先生的病情，果然一幅极不放心的样子，这哪里像是对一个仅有两面之缘的人的关心，母亲的一向淡然，这样急切的牵挂只出现在祁王、林殊等少数几个孩子身上，母亲的表现更加深了萧景琰的怀疑。 萧景琰开门见山问道：“儿臣想知道，您的这位故人叫什么名字？” 母亲果然与长苏一样，推来阻去不想说，又让他去问苏先生，萧景琰于是直言道已经问过了，然后继续追问。 静妃低头沉思，萧景琰走过去俯下身想看清她的神情，没想到静妃抬头正对头萧景琰，正色道：“他叫梅石楠。” “梅石楠……”萧景琰念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瞬间被打倒了，原来真有这么个大侠，他叫梅石楠，他年轻时救了母亲性命，母亲对他知恩图报，所以对他的儿子分外关照。一切都顺理成章，与小殊并不无半点关系。 萧景琰顿时觉得自己昨夜那些离奇的念头太可笑了，自己可能疯了吧。清早起来充满的斗志瞬间就被抽离了，萧景琰蔫了。他恍恍惚惚告退回到自己的寝殿，睡意顿时袭来，昨晚就没睡多一会儿，此时已是困倦不堪，他摆摆手摒退所有宫人，倒在榻上便睡了过去。 萧景琰睡得很沉，梦也没做一个，醒来已是晌午了，坐起身来用手遮往窗子中射进来的阳光，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只当昨夜是大梦一场吧。 其实除了自己问了苏先生和母亲故人的名字之外，什么也没发生，一切如旧。 怀中似乎还留有苏先生的气息，他不是小殊，他只是长苏。想到此，萧景琰心中一阵悸动，长苏对他也是有情的，他似乎是确定了这一点。萧景琰赶忙起了身，来到东厢房，却见苏先生的床已经空了，一问才知道他去隔壁照顾那个怪人了。萧景琰心中埋怨，一屋子的下人，哪个不能照顾，用你一个病人去照顾？虽然心中抱怨，萧景琰也是无奈，他总不能把苏先生从怪人房中拽出来。 上午没有去父皇那里请安，萧景琰自知有错，赶紧退出梅长苏的房间，先办正事。 还好萧景琰到得还算及时，否则肯定又要被父皇责骂了。蒙挚的信已经到了，说京城已定，圣驾随时可以回銮，梁帝决定明日便出发。萧景琰虽然有些舍不得走，但也知道就算继续住在猎宫也毫无意义，他与苏先生难以再有进展，只好先回京再说了。 带着无比的惆怅和一丝茫然，萧景琰跟着队伍回了京城。回京之后，梁帝的身体不是很好，很多重要的事务都落到了萧景琰头上，除了朝中的例行事务，还有誉王及其党羽的审判，空缺职位的调整任命，庆历军的重新整编，天牢的整治，阵亡将士的抚恤等等，萧景琰整日奔波各处，晚上还是有大量公文要批复，每天忙完已是深夜。 带着无比的惆怅和一丝茫然，萧景琰跟着队伍回了京城。 回京之后，梁帝的身体不是很好，很多重要事务都落到了萧景琰头上，除了朝中的例行事务，还有誉王及其党羽的审判，空缺职位的调整任命，庆历军的重新整编，整治的天牢以及抓捕夏江，阵亡将士的抚恤等等，萧景琰整日奔波各处，晚上还是有大量公文要批复，每天忙完已是深夜。直到一个多月后，朝中事务总算步入正规，萧景琰才稍微松下口气。这一个月，萧景琰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一墙之隔的苏先生，想得就要发狂了，但他只能把这份思念埋在心底，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安放这份感情，他给不起梅长苏任何承诺。 这天夜里，萧景琰处理好公务，看时间还不算晚，想着苏先生此时应该还没睡，便拉了铃过去探望。 一月未见，苏先生又恢复了以前清冷疏离的模样，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道：“殿下，现在诸事已定，殿下已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封太子的诏令想必就快下达了，殿下将要搬去东宫，这密道已是无用，这几日苏某便命人堵上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章 表白 封密道？！ 萧景琰心中一痛，一个月的相思，没想到换回的是这样一句话。 当初，苏先生说助他夺嫡，现在，曙光已在前方，成功胜利在望，但是，萧景琰心中却越发没底。在夺嫡的过程中，苏先生一直是出主意出人出力出钱甚至搭上危险，只有付出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古来贵族养士，都是非常费钱的，但是萧景琰“养”的这个士是主动送上门的，根本没花钱，唯一见证了他们关系的就是这条密道，密道若封，萧景琰便感觉与苏先生之间的牵绊便断了。 此时此刻，萧景琰有很多个冲动，想向苏先生表白，想逼迫他承认喜欢自己，想吻他，甚至想把他按倒在床上……但是，他没有。他害怕，害怕冒犯了苏先生，苏先生一气之下会离开，离开苏宅，离开京城，藏身到江湖中去，到那时他便找也无处找寻也无处寻。是的，他非常害怕，他一直都不知道梅长苏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将来又会去向何方。他只知道一旦梅长苏有意消失，他是根本不可能寻到的。 萧景琰不敢冲动，只有规规矩矩地道：“正如苏先生所料，东宫已在收拾，太子加冕礼定在下月十六。” “那苏某就先恭喜殿下啦！”梅长苏掩不住高兴地起身行了个大礼。 萧景琰赶紧起身相扶：“这都要感谢苏先生，先生快免礼，请坐。” 重新落座，萧景琰趁着梅长苏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问道：“苏先生，先生当初扶持于我助我夺嫡，并没有提出什么条件，如今你我心愿即将达成，不知先生有何要求？” “要求？”梅长苏没想到萧景琰竟要他提要求，竟是愣在当场。 萧景琰当初说“我并不喜欢象你这样步步心机的人，就算你扶持我登上皇位，也未必能得到多大的荣宠”，此时，萧景琰回想起来无比后悔，他于是道：“先生，我收回我当初说过的话。”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你是扶持我夺嫡的第一功臣，该当得最大的荣宠，将来，我拜你为相，如何？” 梅长苏沉了一口气道：“殿下，此时远远没有到可以放松的时候，谈论这个为时过早。” “我总要知道你想要什么，先许给你。如果是不太好达到的，我也好提前准备。” 梅长苏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却道：“殿下不是让苏某查赤焰案嘛，现在有了一些进展。” “什么进展？”萧景琰没注意话题已经转移，却马上被吸引到新话题上来了。 然而，梅长苏只道：“现在还没有查太明白，还请殿下宽限些时日，等苏某查明白一定会原原本本讲给殿下。” 听梅长苏如此讲，萧景琰也不好再问，便点点头道：“有劳苏先生了，如此我便等待苏先生的调查结果。” “苏某既然答应了殿下此事，定然会尽心尽力。”梅长苏又叮嘱道，“殿下，现在陛下在病中，朝中大事都仰赖殿下处理，殿下应该抓住这个大好时机，尽快接手各项事务，有不懂的要虚心向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请教。” “苏先生讲的这些我都明白。”萧景琰一把抓住梅长苏的手，很想对他说可我对你的心你不明白，但是他不敢说，只道，“我……我……只是怕苏先生会离开。” 梅长苏淡淡一笑道：“我为什么会离开？” “先生只说助我夺嫡，如今大局将定，我不知先生有什么心愿，先生也从未跟我提过要求，此时又要封了密道，我自然是怕……怕先生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我应了殿下查赤焰案，哪有没查清就跑了的道理，殿下请放宽心，苏某不会走的。殿下将要搬离靖王府，密道没用了留着必是隐患，不如封了的好。” “可我还没搬走呢！” “过几日，殿下搬家，靖王府内必定乱糟糟的。殿下书房内东西多，到时不知有多少人进进出出，书架一搬空，万一被人不小心发现密道，总归不好。” 梅长苏说得也有道理，考虑得很周到。但萧景琰曾无数次穿越密道来到苏先生的卧房，与他秉烛夜谈，苏先生也曾穿越密道去找他；他曾搂着苏先生的腰送他回苏宅，也曾在密道中等他应付誉王；他曾一怒之下断了密道的铃，又拉着苏先生向他道歉，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接上铃铛……密道见证了萧景琰从一个二珠郡王一步一步成为七珠亲王，然后入主东宫，也见证了他一层一层剥开苏先生裹在身上的壳认识一个真实的梅长苏，也见证了一步一步沦陷爱他爱得不可自拔……但是密道也掩藏着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挖开是它的使命，封上是它的宿命。 一想到密道要封，萧景琰伤感的眼圈都红了，但他没有办法拒绝，只好道：“我明白了，还是苏先生想得周到。” 梅长苏见萧景琰点了头，便道：“那我明日就派人去靖王府那边封密道。” “有劳先生。”仿佛是近两年的情谊要一朝断开似的，萧景琰有万般不舍，他大着胆子道，“苏先生，密道要封了，我想请苏先生最后一次去靖王府，咱们登上假山，看一看这京城夜景可好？” 梅长苏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好吧，殿下请。” 好不容易约到了苏先生，萧景琰心中的伤感暂时被兴奋所取代，他兴冲冲地起了身，取来苏先生披风给他披上，毕竟夜里还是有些凉的。进了密道，萧景琰一把把人搂进怀中，还给他紧紧披风道：“密道阴冷，咱们快走吧。”梅长苏娇嗔地瞪了萧景琰一眼，没说什么，萧景琰爱极了苏先生这个模样，心里顿时似被蜜糖包裹一般甜蜜。 壁上炉光昏黄，密道静谧幽长，萧景琰搂着意中人忍不住心生旖念，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突然停下脚步，一转身把梅长苏整个拥入怀中，趁梅长苏错愕之际，萧景琰把嘴贴到梅长苏耳边热切地道：“苏先生，我其实、其实喜欢你很久了！” 梅长苏挣扎，萧景琰却抱得更紧。梅长苏没推开，气息沉重地怒道：“殿下，请自重！” 萧景琰却没有知难而退，直接道：“我知道我不是一厢情愿，苏先生，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梅长苏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慌乱：“殿下莫乱说，苏某从不曾有一丝越矩之念！” “苏先生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我知先生内心。”萧景琰逼得梅长苏退了两步，靠在了墙上，“先生病中喊本王的名字，喊得甚是情真意切情意绵绵呢！” “我、我没有……”梅长苏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仿佛把头埋起来就可以不再面对这一切。 “先生不记得了？”然而萧景琰没打算放过他，提醒道，“在九安山上先生病了，本王可是守了先生一夜，先生都喊了些什么，本王听得一清二楚！” “……”梅长苏怔住了，再无可辩驳。 “先生无话可说了吧……那就不要说了。”萧景琰得了逞，把梅长苏按在墙上，捧起他的双颊，找着那双诱人的唇情难自禁地吻了上去。 梅长苏身体僵硬不知所措，突然他猛地挣扎用力推开了萧景琰，胳膊一抡用足了力气，“啪——”地一声，一巴掌打在了萧景琰脸上。 萧景琰见梅长苏满面怒气，双眼圆睁，透着绝然的神色，一幅被侵犯宁可死的样子，赶紧道歉：“先生不要生气，是景琰错了……”梅长苏这个样子让萧景琰如万箭穿心一般心痛无比，不知如何是好，他膝盖一软就跪下了，急切地道，“求你不要生气，我错了！我不是有意侵犯先生。我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梅长苏蹲下身子把他扶起来：“殿下怎可向苏某下跪，成何体统！” 萧景琰顺势起了身，问道：“先生不生气了？” 梅长苏与他拉开距离，就要下跪，萧景琰赶忙搀扶住不让他跪下，梅长苏只好施一礼道：“苏某一时冲动打了殿下，在此向殿下道歉。”梅长苏虽说是道歉，可语气清冷，一丝道歉的真诚也没有。 但萧景琰毫不在意地道：“无防无防，先生力道那么小，打在脸上就如瘙痒一般，直打得景琰心旌荡漾。”他拉起梅长苏的手抚在自己脸上继续道，“先生这边再打一下吧！” 梅长苏抽出自己的手，怒道：“殿下再说这种放肆的话，苏某就真生气了！” “那我不说了。”萧景琰转而道，“可是，苏先生总该解释一下病中喊景琰的事，嗯？” 梅长苏窘迫地垂下了眼眸，不敢正视萧景琰。 萧景琰又道：“先生果真不记得自己喊了些什么吗，可要本王提醒一下？” 梅长苏一点也不愿意萧景琰提起旧事，他张口结舌地胡乱解释道：“苏某……苏某心中……只是想和殿下做朋友。” “做朋友……”萧景琰无语了，可是他却也不敢再相逼了，他想这可能已是梅长苏接受两人关系的最大尺度了，只好道，“那好，从今以后，先生就叫我景琰，我叫先生长苏，可好？” “好。” 梅长苏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声音又低又怯，完全没有琅琊榜首傲视天下英雄的气概，萧景琰却已经很知足了。 “你先叫一声。”萧景琰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托起梅长苏的下巴，“抬起头来，看着我叫。” 梅长苏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指，抬起了头，瞪了萧景琰片刻，好不容易挤出来了两个字：“景、景琰……” “长苏，你病中可不是这种语气。算了，慢慢来吧。”萧景琰拉上梅长苏的手，郑重地道，“从此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生死与共，祸福同担。” “嗯。” 虽然梅长苏答得有些敷衍，萧景琰心中已经很满足了，仿佛得到了梅长苏一个重要的承诺似的。 “那走吧，咱们赏夜景去。” 从后花园出了密道，两人借着月光携手登上了假山，来到山顶的亭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章 表白2 【本章时间线略有修改】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而这穹庐之下，便是大梁的江山。城中四面八方几百座佛塔都燃着灯，照亮金陵人间的一片繁华。左右望去东西两市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北面皇城巍峨，南向民居之内也是灯光点点。 夜色很美，星光满天。看着这无边的帝都，辽阔的天空，萧景琰和梅长苏都感到个人非常渺小，就如恒河中的一粒沙子一般，方才在密道之中的尴尬便慢慢淡去了。 梅长苏率先开口道：“殿……” “嗯？” “景、景琰，景琰。” “欸！” “景琰，你看金陵城的夜景多美呀！”梅长苏看看这面，看看那面，每一面都看得沉醉。 萧景琰的目光移向梅长苏，此时的梅长苏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再没有那一层层的外壳，萧景琰感觉这个真实的梅长苏仿佛在发光一般，他忍不住道：“金陵城再美也不及眼前的你美！” 梅长苏瞪了萧景琰一眼，萧景琰却觉得这一瞪也是顾盼生姿，有如一根羽毛直落到他心里，瘙得他奇痒难耐，但他怕惹梅长苏生气，再不敢胡说八道了。 梅长苏看了一会儿，站到萧景琰面前，正色道：“景琰，我跟你说正经的。” “长苏，请讲。” “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长苏，只要你讲出来，千难万险我都答应。” “景琰，我想要这大梁的天下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萧景琰心头一沉，没想到梅长苏会说这样一句话。 以前，这副重担离他很远，梅长苏没有提出这个要求，而如今他就要成为太子，他们最初定下的目标就要实现，梅长苏才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不过，他早知长苏心怀天下苍生，以祁王的理想为己任，提出这样的要求倒也不算意外。 只是这样的承诺太沉重了，他必须一辈子苦苦负担，殚精竭虑，不可有一丝懈怠。但是，就算他付出所有艰辛努力，也不见得能实现此愿望。然而，这正是他自己从年少时就想要的，更是他最初参与夺嫡的最根本目，这是他和长苏，还有祁王和小殊共同的愿望！ 如今这个重担就要落到了他的头上，他自然应该勇敢的一肩担承，倒也不只是为了长苏的要求。 于是，萧景琰正色道：“长苏，景琰以天为誓，定殚精竭虑，决不负你所愿！” “我相信你。” 有一句话，萧景琰想说，却没有说出口。他想说，长苏，我不能许你一世恩爱，但能许你一世江山！ 然而，他心中所想，梅长苏已经懂得，他把目光转向深邃的夜空：“景琰，成大事者不可陷于小情小爱之中。”梅长苏右臂一挥，气度凌云地道，“这万里江山才是你应该驰骋的天下。” 萧景琰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不会离开我的，是吗？咱们是生死与共，祸福同担的朋友，是吗？”见梅长苏沉默着不说话，萧景琰的心便紧张地狂跳起来，他急切地道，“长苏，你放心，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事，绝对不会发生！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这万里江山我只想与你一起驰骋。你知道坐上那个至高之位容易迷失本心，你就在我身边，我哪里做得不好不对，你就指出来，骂我打我都行，好吗？”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只见他眼中有泪光闪动，嘴唇颤抖了一会儿才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好。” “太好了！”萧景琰一时激动，一把就把梅长苏搂入怀中。 梅长苏挣扎着怒道：“放开！” 江山在手，美人在怀，实乃人生幸事，然而梅长苏一点机会都不给，萧景琰无奈地放了手。 梅长苏一甩袖子，道：“一月未见，你就没点正事要谈吗？” “啊？有……”萧景琰见他怒气不散，也只好消了旖旎之念，规规矩矩地道，“夜深露重，请长苏到书房叙话吧。” 二人移步书房，萧景琰倒了茶，还取了毯子给梅长苏盖腿，见梅长苏神色如常，才把最近的一些疑难杂事一一道来与梅长苏商议，最后他提到夏江：“抓捕夏江的事最是棘手。他在朝中多年，党羽暗桩众多，我虽想尽了办法，却是毫无头绪，实在不知他藏身何处。夏江必视你我为仇敌，他武功高强，长苏，我怕他会暗中对你不利，你一定要加强府内戒备。” “我知道，这个还请殿下放心，夏江若敢来我定叫他有来无回。我也派了江左盟的弟兄四处搜拿夏江，一有消息定会通知殿下。” 梅长苏的安危萧景琰倒还放心，他府内高手如云，就是一个小飞流夏江也不敢说碰上了能全身而退，想来夏江还不至于拼个鱼死网破去苏宅行刺。萧景琰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他继续道：“到处找不到夏江，想必夏江还藏身在京城中。” “正是。” “长苏，想到夏江逃狱，我便会时常想起被囚的祁王哥哥。当年赤焰军被灭，祁王哥哥宁死不逃不反，父皇害怕的是他虽不反却只要想反就有反的实力，还是赐死了他。而如今夏江逃了还鼓动誉王谋反，虽然这一计失败，但是，长苏，你说夏江还有没有再反的实力，这京城周边可还有他的助力？” “夏江的问题，也是我近一段时常考虑的。”梅长苏喝了一口茶，慢慢分析道，“我想夏江如果还有军方助力，一定会孤注一掷全部押在誉王身上，以增加誉王成功的可能。况且这一个月以来他没什么行动，所以我推测他没有军队可用，再次起兵的可能性甚小。不过，殿下，你还是要多注意京城周边各路兵马的动向，最好亲自去安抚一番，以免有将士受到某些蛊惑，军心不稳。” 萧景琰点头道：“我与长苏所见略同，这一个月我就一直在做这件事，京城周边各将领均无异动，大部分我已收伏，还有少数在观望，但也应该不会相助夏江。” “那就好。”梅长苏又提到，“虽然悬镜司被封，夏江被关押一点也不冤枉，但毕竟咱们二人算计了他、救了卫峥这是事实，现在陛下不信任他其实也算是一时被咱们蒙蔽，倘若夏江找到一个陛下更信任之人，与宫中暗通消息，以陛下多疑的性格，难免会受到蛊惑。夏江虽然难逃罪责，但却可以把咱们拖下水。” “这一点我也有所防备。”萧景琰给梅长苏续了茶水，“蒙大统领已经严加整治禁军，后宫如今已由母妃全面执掌，父皇对母妃信任有加，日常都由母妃亲自照顾，父皇每日召见谁，母妃都心中有数。” 梅长苏的神情放松下来：“这么说来，夏江已不足为惧，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殿下不必如此紧张。” “我只防了我能防的。”萧景琰还是不无担心地道，“但是，夏江受父皇宠信多年，朝中势力庞杂，又最了解父皇性格和心思，这些都是我根本不能比的。他手中还握有什么牌，我根本不知道。所谓知己知彼，长苏，卫峥一案，虽然我们最终绝地反击一击成功，但要承认前半部分他精准地拿住了我的七寸。他对我和父皇太了解，而我对他却一知半解，他隐藏在不知何处会用何计策我根本想不出来，这才是我最怕出纰漏的地方。” 梅长苏听完这一番话，不由得沉默了，他搓着衣角眯起眼睛思考了片刻才道：“殿下，当不知对手会出什么招的时候，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保护好自己。只要你自己稳住，不出差错，不露破绽，夏江便无计可施。” “不错，长苏分析得有理！与长苏一席谈，我的心便定了。”萧景琰的心中亮堂起来，又叮嘱道，“长苏，我这边不会有事，危险在苏宅，卫峥还藏在你府，你一定要看好他。” “放心，他知分寸，从不出门。” “还有查赤焰案的事，千万要小心，这段时日若无进展也无所谓，等拿住了夏江再继续也不迟。” “殿下放心，我有分寸，我这里绝不会成为夏江的突破口。” 萧景琰握住梅长苏的手，感慨地道：“有你在，真好。” 梅长苏抽出手，拍了拍萧景琰的手背，淡淡一笑：“夏江这个心腹大患还逍遥在外随时可能会对我们不利，我们还有许多事没做完，殿下怎么就担心我会走呢，这下放心了吧？” “嗯。”萧景琰报以微笑。 梅长苏看了看外面天色起了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萧景琰赶忙起身道：“长苏，我送你！” 梅长苏却语气十分坚定地道：“不劳殿下，我自己会走。” 萧景琰知道梅长苏怕他在密道中又行不规之事，赶紧追上去央求道：“长苏，我保证不会越矩，就让我送送你吧。” 梅长苏用充满十二分怀疑的眼神看着萧景琰，萧景琰赶紧手掌举过头顶郑重地道：“我发誓！” 梅长苏回头瞪着他，不知想些什么，过了片刻神色总算放松了下来道：“那走吧。” 梅长苏进了密道，萧景琰紧紧跟在梅长苏身后，强忍住内心躁动对他道：“长苏，可惜册封太子的仪典你不能去参加，将来更重要的那场仪典，你一定要在场！” 梅长苏明白萧景琰所指何事，却只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萧景琰换了一幅央求的语气：“你就答应了嘛……” 梅长苏回头望了萧景琰一眼，又继续向前而行，边走边道：“殿下，这句话等你有资格说的时候，再对我说吧。” 萧景琰就这样把梅长苏送回去了，怀着万般不舍，最后一次看他把密道门关上。 很快，密道被悄悄封上了，从外面看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但萧景琰知道里面并没有填上，毕竟挖出来的土都造了假山，不可能再挖山填洞。那条被藏起来的密道，就如萧景琰的心思一般，虽然被隐藏着，却是直达梅长苏的卧室。 萧景琰无比忙碌，搬家与布置新的东宫，熟悉各项仪程，他必须像梅长苏说得那般把每一件事办得完美，不出一点差错，让所有人都认可他实至名归。 一切如预想的一样顺利，萧景琰入主东宫，梁帝称病，萧景琰监国。 然而，誉王萧景桓还在天牢内，梁帝一直没有下处决他的决心，这也是埋在萧景琰心头的一根刺。誉王圣宠多年，萧景琰虽然从没有感受到过真正的父爱，但他知道梁帝与誉王之间的父子情远远比与他的深厚，誉王只要不死，就还有很多可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章 时机 过了几日，萧景琰听说梅长苏去了趟天牢“看望”誉王，然后就传来誉王自杀的消息，怀有身孕的誉王妃也殉情而死。 萧景琰不知道梅长苏说了些什么，他只是从心底里感激梅长苏为他做的一切。梁帝不忍心再杀子，假如将来梁帝把誉王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萧景琰杀是不杀？不杀，留着终是隐患；杀，他就要背负杀兄的罪名。梅长苏不动声色帮他把这个隐患除掉了，连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放过，除得干干净净。不是梅长苏心狠手辣，萧景琰心中十分明白，这杀人的罪孽是梅长苏替他背负的。 萧景琰越发坚信梅长苏是爱他的，这份爱已经深到可以为他背负一切，甚至是如此不择手段的杀人，萧景琰不知如何回报梅长苏，只能尽可能的满足他的愿望。 梁帝得知誉王自杀的消息后，精神有些崩溃，病情越发严重了。 萧景琰听戚猛说闲话才搞明白，那天在九安山梁帝去探视誉王说了很多秘密，现在这些皇室秘闻已经被当时身在附近的士兵传开。原来誉王是滑族的玲珑公主所生，而玲珑正是当年发兵助梁帝夺嫡之人。后来的事，萧景琰就比较清楚了，梁帝命林燮灭了滑族杀了玲珑。萧景琰这才知道原来誉王谋反背后有这许多复杂的隐情，至于梁帝与玲珑的感情纠葛，大概会永远的淹没在正史中，而成为野史传奇了。 这天，萧景琰去向静妃问安，静妃提到大婚之期，萧景琰对此很是抵触，但他还没说什么话，便有太监进来传话道：“娘娘，陛下说誉王虽然有罪毕竟是皇子，誉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皇孙，明里就不说了，暗里仍以王爷之尊厚葬誉王一家。陛下有旨，请娘娘按王爷的规格准备陪葬之物，三日之后下葬。誉王落葬以后，再准备太子殿下大婚。” （此注：剧中，长苏把誉王妃换了出来，当时蒙挚说“一个牢里病死的女囚，能得到誉王妃的厚葬，也算没有亏待她了”，而且梁帝见誉王自杀那么难受，所以我推测，梁帝因着对玲珑的愧疚可能厚葬了誉王夫妇。） 萧景琰本来对厚葬誉王并无异议，但是对比当年的祁王，萧景琰不由怒火中烧。太监一退出，他气得举起一个杯了“啪”地便摔在了地上。 静妃赶忙劝道：“景琰，景桓毕竟是你皇兄，你的婚期因此延后，也在情理之中。” 萧景琰知宫中并非净土，到处藏着不知谁的眼线，芷萝营也不敢说多干净，只好先压下火气，道：“母妃先行准备誉王葬礼吧，儿臣告退。” 萧景琰出宫便飞奔回了靖王府，然后立即跳墙进了苏宅。 梅长苏正在院中与飞流折纸，看到萧景琰跳进来很是意外，不由开玩笑地笑道：“这大白天的，殿下为何不走正门，非要翻墙进来？” 萧景琰拉起梅长苏进了房间，梅长苏见他不知为何满面怒气，忙摒退房内众人，关了门，问道：“殿下，发生了何事？” 萧景琰把梁帝的决定讲了一遍，接着怒气满腔地道：“他萧景桓，举兵逼宫，谋害父皇，这是不争的事实，多少无辜的将士血流成河，跟着他作乱的士兵头上都被扣上谋逆的帽子，家人也跟着抬不起头来，他却要以王爷之尊下葬，凭什么？！长苏，当年祁王兄根本就没有动一兵一卒，生生被扣上谋逆的罪名赐死，祁王兄死后，一卷白绫裹了出去，至今不知被埋在何处！可怜王妃嫂嫂和祁王兄的孩子们，被关在掖幽庭，不久就都被逼死了也不知遗骨在何方！长苏，你说祁王兄和跟着祁王兄而去的那些冤魂何处安葬？小殊的冤魂也不知飘荡到了何处……都是亲父子，这是为什么呀！”萧景琰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眼泪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梅长苏安慰道：“殿下，景琰，陛下厚葬誉王也许是因为心中对玲珑有愧，我听说他最近夜夜惊梦，定是唯恐故人索魂。” “母妃说他没一觉睡得安稳的。”萧景琰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就是报应！不知道祁王兄去后，他是否也这样夜夜惊魂！哼！” “所以，殿下，陛下厚葬誉王也无可厚非，他风烛残年就要到那边去了，有那么多对不起的人，心中害怕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说誉王谋逆，他就没错啦，若不是他为了平衡朝局扶持誉王与太子相争，誉王也不可能走到这一步，他也觉得对不起这个儿子，悔不当初吧。”梅长苏劝了几句，萧景琰的气就慢慢顺了，梅长苏扶他坐下倒了杯白水给他，继续道：“今天这些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了可别乱说。” 萧景琰看向梅长苏道：“我明白，在母妃面前我都没说，我是心里实在堵得慌，才偷偷跑你这里来说的，要不然也用不着跳墙。” “难为殿下了。”梅长苏递上一块手帕，“把眼泪擦了。” 萧景琰不好意思地问道：“我……这么爱哭，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萧景琰原以为会惹来一阵嘲笑，没想到梅长苏却道：“殿下如此真性情，只会更让苏某钦佩。殿下在我这里，永远都不需要伪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做你自己就好。” “我就知道长苏心里是对我好的。”萧景琰抓过梅长苏的手，让他帮自己擦干了泪痕。 梅长苏嗔道：“不要给你句好话，你就不正经起来！” “是是是。”萧景琰赶紧应了。 梅长苏又道：“但是殿下，到了外面可要小心了，万不可如此。夏江还在不知何处等着揪你的小辫子呢，他如果有和你同归于尽的方法，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实行。” “提到夏江我就更来气！”萧景琰噘着嘴，一拍桌子，胸中汹涌而至的愤怒便在梅长苏面前毫无顾忌地爆发出来，“祁王兄的案子就是他审的，他说祁王兄谋逆，林帅谋逆，小殊谋逆，卫峥也是逆犯，结果呢，他自己才是逆犯！在逃的逆犯！鼓动誉王谋反的逆犯！哼！也不知道当年除了李重心伪造书信的事，他还栽赃了祁王兄和林帅些什么！父皇被他蒙蔽了这么多年，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哼！” 梅长苏本来在一边认真听着萧景琰发泄，可听到最后，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萧景琰瞪着眼埋怨道。 “对不起，我不该笑的，但是……”梅长苏取了个铜镜递到萧景琰面前。 萧景琰一看镜中的自己双眼通红两颊气鼓鼓地样子，说好听些如同闺中怨妇，说难听点就如同癞蛤M一般。萧景琰从没想到自己生气会是这般丑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萧景琰的气顿时消下去一大半，他把铜镜一扣，道：“哎，让先生见笑了。” 梅长苏又取来湿手巾，给萧景琰擦脸，然后在侧劝慰道：“殿下，生气就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怎么能让别人左右自己的情绪呢？上位者要胸怀天下，胸怀万民。万民中有很多犯错误的人，殿下若总是与他们置气，岂不是要天天生气、时时生气吗？” 萧景琰擦着脸，听着梅长苏教诲，又想起卫峥一案，自己的情绪因为卫峥被捕完全被夏江和誉王掌控了，险些铸成大错。这一次誉王之死让他联想起祁王之死，情绪又差一点失控，然后他又把这些坏情绪统统倾倒给梅长苏，倘若梅长苏与他一样冲动，说不定二人一拍即合就会做出危险的事来。到此时，他才更加明白当初梅长苏苦苦劝他不要救卫峥时的苦心了。 萧景琰把手巾从脸上取下来，脸上清爽了，他长吐一口气，对梅长苏道：“多谢先生教诲，景琰必当谨记在心！不抱怨这些没用的了，谈点正事吧。” “殿下请讲。” 从九安山回来之后的这些日子，有一件事一直盘桓在萧景琰心头，此时他便全讲了出来：“长苏，之前我请你帮我查赤焰案时，情形没有现在这么好。现在夏江已倒，倒也不急于如此小心翼翼地暗中查了。只要开始翻案，就可以堂堂正正的查，光明正大地寻找证据证人，一定会顺利很多。但这个翻案的最佳时机，我想来想去总也拿不定主意，所以想和你商量一下。” “殿下想什么时候翻案？” “翻案有两个时间点比较合适，其一，我上位之初。这个时间的好处是稳妥，我可以放开手脚大胆地查，只要能查清真相，什么绊脚石我都可以踢开；坏处就是众所周知我与祁王、小殊自小交好，只怕后世之人会认为我因着旧时情义而有所偏私。而且子翻父案毕竟不妥，无论我翻案翻得多么光明正大，也难免被后人诟病。” “其二呢？” “其二便是父皇还在位时翻案。这个时间最大的好处是让父皇自承错误，自翻自案，给赤焰中人彻底的清白；坏处是有很大的风险，父皇如此固执的人，怎会轻易承认错误，一旦掌控不好，别说翻案了，恐怕你我性命都难保。” “殿下倾向于什么时间呢？” “我原本想稳妥为上，也给父皇留些颜面。但现在父皇厚葬誉王此举太令人生气了，我给他留颜面，他可曾给祁王兄和小殊一丝颜面？要翻就翻个彻底，我想让父皇亲口承认自己的过错，寻回祁王兄遗骨并厚葬，否则父皇让我去给誉王送葬，我心中实在难平！”萧景琰一口气讲了很多，但梅长苏一直没有说看法，萧景琰见他神色不定，于是忐忑问道，“先生是不是又想骂景琰意气用事，冲动没脑子了？” “怎么会呢！”梅长苏一笑道，“此事关系重大，殿下已经思考很久了，怎么也得容苏某好好想想才能拿主意吧。” 萧景琰起身深施一礼道：“我还是想父皇在时翻案，还请先生为我筹谋！如果先生觉得风险太大，也请直言，咱们再行商议。” 梅长苏起身扶起萧景琰，两人双手紧握，梅长苏郑重地道：“殿下心思苏某明白，当然是陛下在时翻案为好，虽然风险甚大，但只要咱们思虑周详，定有胜算！” “多谢先生！”萧景琰没想到梅长苏当即支持了他，在他看来，只要梅长苏支持，前路就算有再多艰难险阻他也能闯过去，他高兴地拥抱了梅长苏，这一次梅长苏没有挣扎。 “殿下，我还有几句话想叮嘱你。” “先生请讲。”萧景琰松开梅长苏，两人重新落座。 “这件事确实需要好好谋划，殿下尽管交给我。但殿下，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你在陛下面前越显得听话，陛下就会给你更多权力。你掌握的实力越大，此事的风险就越小。所以为了降低的风险，现在你需要一方面讨好陛下，一方面要握紧权力。” “我明白，最近我一直是这么做的。” 梅长苏的手用力搓着衣角，幽幽说道：“殿下大婚，就是一个大好时机……” “什么？” 梅长苏十分冷静地分析道：“殿下久不在朝根基不稳，而柳家历经三朝，如今已是朝中最有势力的家族，定能成为殿下的助力。掌控了柳家，再加上沈追、蔡荃等朝臣，殿下就已掌控了半个朝堂。这桩婚姻，殿下必须重视起来，我建议殿下尽快亲自去拜访柳橙大人商议大婚之事。” “可是……”一提到娶别人萧景琰便心如刀绞，他一把握住眼前人的手，急道，“长苏，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梅长苏抽出手怒道：“殿下当自己是平民百姓家情窦初开的少年吗？以后这种混账话不要再说了！夏江还不知道在哪里盯着你等着抓你的错处呢，你此时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你还想给赤焰清清白白的翻案，如此不理智，怎么翻案？” 萧景琰咬咬牙，努力隐忍克制，最终吐出三个字：“我错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章 换囚 接下来的日子，萧景琰对各部官员恩威并用，该整治的整治，该敲打的敲打，朝中六部无一不插手，很快便熟悉了各部具体事务，梁帝询问起来，萧景琰都能讲得头头是道，梁帝对太子监国越来越放心了。 萧景琰大婚的日子定在七月十五，临近正日子萧景琰便开始忙碌大婚的事。 七月十二，蒙挚来访，萧景琰还以为他是提前来贺喜的呢，没想到他说有要事相告，萧景琰赶紧把他请入内室。落座之后，萧景琰道：“此处无人，大统领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蒙挚道：“殿下，是这么回事。苏先生说殿下托他查赤焰案子，有一个重要的人证被关在天牢，苏先生想审问一番。” “什么人证？” “夏冬。” 萧景琰陡然想起梅长苏审问谢玉时，他与夏冬在天牢的“偶遇”，这才明白梅长苏一直都知道夏冬被师父蒙蔽，有意点醒她，梅长苏也算一步一步把夏冬从夏江的坑里拽出来，以夏冬的个性应该不能接受聂锋被那封假的求救信盖棺定论，可能也会存翻案之心，此时确是个时机。于是他对蒙挚道：“夏冬当年可能协助夏江审理赤焰一案，如今她已与夏江师徒决裂，确实可审。” 蒙挚却道：“殿下请先听我说完。苏先生说需要多审几次，但天牢那地方寒气重，也不适宜问赤焰的案子，苏先生就想了个法子，用宫羽姑娘把夏冬换出来，苏先生审问完再换回去。这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当时殿下忙于加冕，我和苏先生也没惊动殿下，私自就把事办了。” 原来一个前这事就在进行了，萧景琰想起梅长苏之前说赤焰案有所进展，可能就来自于夏冬。而此次夏冬因卫峥案被囚，他们对夏冬也充满愧疚，换夏冬出来与其说是审问，不如说是照顾与问询——夏冬应该会把她所知道的都讲了吧。只是这都一个月过去了，萧景琰不知蒙挚为何此时特来告知，莫非……萧景琰问道：“现在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确实有点麻烦，不过苏先生已经解决了，只是还需要禀告殿下一声。夏冬的事，苏先生已经审完，该招的她全招了。我正想把她换回去的时候，没想到被蔡荃蔡大人发现了。”蒙挚把长苏告诉他的说辞，以及已经把夏冬送回去的事讲了一遍，然后道，“依着蔡大人那脾性，没准来向殿下求证，到时殿下帮忙圆一下就行了。” “我知道了，辛苦蒙卿和苏先生了。” 蒙挚走后，萧景琰独坐在那把此事又理顺了一番。他没想到他托梅长苏做的事，梅长苏如此重视，费这么大的波折审夏冬，他提醒过苏先生不必操之过急，想来夏冬之事发生在他提醒之前。 没想到蒙挚前脚刚走，蔡荃就到了，果然是为此事而来。幸好萧景琰已把前因后果理清，并编造了一幅说辞，听蔡荃询问便对他道：“夏冬确是我的人抓获的，本想悄悄送回，没想到还是惊动了蔡大人。”然后把自己刚编的下属如何抓获夏冬，自己如何托蒙挚讲了一番。 蔡荃当即叩头谢恩：“多谢殿□□恤，此等大罪如果被陛下得知，微臣只怕难以担待，殿下对微臣再造之恩，微臣铭感肺腑！” “蔡卿快请起！”萧景琰搀扶起蔡荃，突然脑中灵光一现，问道，“蔡卿说有人飞箭密告？” “正是！” 萧景琰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一个名字：“夏江！” “是他？确实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蔡荃仍有些不明，不由问道，“但夏江此举何意？” 萧景琰眉峰一凛：“夏江只要命其心腹大臣把夏冬越狱之事禀告陛下，陛下查问起来，蔡卿和蒙大统领就算不把我牵扯进来，你二人都难以逃脱干系，夏江这是想一只飞箭断我两大臂膀，果然好手段！” 蔡荃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口中喃喃：“幸好，幸好殿下把夏冬抓住了……”他一想到太子殿下描述的后果十分后怕，不是怕自己仕途断送，而是怕大梁朝堂再次回到以前内斗频频的局面，他赶紧再次跪恩，战战兢兢地道，“臣定把天牢里里外外全面整治一番，臣保证此等事情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蔡卿，此事就不要再让外人知道了，以后也莫再提起。” “是”。 萧景琰也是一阵后怕，夏江果然贼心不死，还在背后搅弄风云！幸好有苏先生棋高一着想了此计，也幸好蒙挚及时赶了过来，化危机于无形。想到夏冬，萧景琰又叮嘱道：“至于夏冬，我已招安，她不会再跑了，还请蔡大人照顾一二，以后抓了夏江她还大有用处。” “是，殿下。” 此事便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萧景琰虽然明面上在准备大婚，暗中对夏江的搜捕却更加紧了，然而，夏江就如鱼入大海鸟入飞林一般，毫无踪迹。萧景琰判断他应该藏于某位大臣家中在背后拨弄风云，如今朝中局势依然复杂不定，随时可能掀起风浪，这让萧景琰心愁云难散。 很快就到了太子大婚的日子，因为太皇太后孝期未满，婚礼办的低调却不失隆重，那个曾经门客稀疏、从不被人看好的耿直皇子如今有了柳家的人来应对八方来客，顿时显得府邸充盈起来，各路官员都感受到了太子在朝中难以撼动的地位。 七月十四，大婚前一日，萧景琰从正门拜访苏宅，他想请苏先生去参加婚礼，这是一个让梅长苏在百官面前亮相的大好机会，可为他将来入主朝堂铺路。可是，门口的哼哈二将说苏先生病了，不能见客。上次见面还好好的，他这一段忙数日未见怎么就又病了？萧景琰急了请求进去探望，可那二人说宗主昏迷不醒，不必探望。萧景琰被拒之门外，可恨密道已封“小鬼”难缠，他再难进卧室了。 正当萧景琰心中愤懑之际，只见一位手持折扇的蓝衣公子摇摇晃晃从梅长苏的卧室走了出来，那人披头散发，一脸的不正经，萧景琰一见就心生厌恶，气呼呼地指着他问黎纲道：“他是谁，为什么他能去探望苏先生？” 黎纲道：“他是蔺公子，是宗主请来的大夫。” 萧景琰知道一向是晏大夫为梅长苏治病，这位老大夫德高望重医术高明，有一次战英的一个亲戚生病，太医也治不好，萧景琰就推荐战英去找晏大夫，结果行了两次针就好了，从此，靖王府的下属若有疑难杂症都来请他诊治，因而他在靖王府有很高的声望。既然晏大夫如此高明，为何又来了个这么不正经的年轻大夫？ 萧景琰歪着头打量那位公子，还没等他开口，那人倒先打招呼了：“哟，这位就是上个月才成了太子的原靖王殿下吧？” 不仅毫无礼貌，而且油腔滑调！萧景琰本不想理他，但他虽无礼却知梅长苏的情况，萧景琰又想起梅长苏曾教导他不要让别人控制自己的情绪，便强压下心中火气道：“正是，请问你是哪位？” 那人合了折扇，敷衍地拱了拱手，算是行礼了：“在下蔺晨，是长苏的朋友。” 原来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蔺晨蔺公子！长苏怎么会有这么不着调的朋友！萧景琰的火气腾地又上来了，他咬了一下牙，让自己语气尽量平缓地问道：“长苏的病情怎么样了？” “有我在，死不了！”那蔺晨一甩折扇，故作潇洒的摇了摇，“做你的新郎官去吧，我守着长苏，很快他就能醒啦！” “我去看看他。”萧景琰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闯。 然而，蔺晨折扇了挥挡住了路，拖着腔子道：“免了！殿下可是贵人，进去若度了病气给你，啧啧，你还怎么洞房花烛夜呀？” 萧景琰的火再也压制不住终于爆发了，他右臂一抬向那折扇挥去，然而别看那蔺晨一幅富态模样，身子倒挺灵活，侧身一躲就避开了，同时他脚下一伸仍挡住萧景琰的去路，萧景琰伸脚一踢，一来二去二人就打起来了。 开始萧景琰以为他就是一大夫，武功能有多好，所以有些轻敌，但数招过后，萧景琰就不得不重视了，这位蔺晨大夫的武功可是不简单，不仅武功高，轻功更高，这圆润的身体翻来跳去总是能恰好躲开萧景琰的攻击，萧景琰不得不全力以赴沉着应对，然而无论他加几分力蔺晨总是比他强上一分，不过十几招蔺晨竟把他从梅长苏卧室门口逼到了院中。 蔺晨倒也没有和萧景琰较量的意思，他一个纵跃跳到一边住了手，双手在胸前一抄，喊道：“长苏有我照顾，就不劳太子殿下挂心了，快回去做你的新郎官吧！” 萧景琰说也说不过他，打也打不过他，只好带着一肚子的气走了。往回走的路上，萧景琰越想越气，这个蔺晨是从哪冒出来的呀，凭什么他守着长苏，凭什么他是大夫还武功高，凭什么他叫长苏叫得那么亲切！看他与长苏关系甚为密切，不会和长苏之间真有什么吧…… 转而萧景琰又想，苏先生怎么就又病了，还昏迷不醒……前两天他才解决了夏冬的事，哎，难道是累病的……我实实不该如此劳累苏先生！可恨那夏江，还在背后作妖，等我抓住他，定要给他好看！ 回到东宫，萧景琰见到处一片喜庆的色彩，他想起梅长苏说过的话，夏江的眼线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监视着他呢，只等他犯了什么错给他致命一击，所以此时他更是万万不可出差错！萧景琰强作出一幅高兴的样子，把东宫上下仔细巡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萧景琰不由得想起母亲身边那个宫女新儿，数年来在母亲身边伺候甚是乖巧，从没出过差错，没想到一朝出手便直击他的要害，夏江的暗桩若都是这样的人，可真是防不胜防。 萧景琰心中反省，夏江的飞箭告密计为何没能得逞，是因为梅长苏临危不乱，沉稳应对。此时，虽然不知夏江还有何阴谋诡计，倘若自己心一乱，必然中招！自己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守好自己的本心，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慌乱，只有这样才能想出应对之策。 蔺晨，呵呵。 萧景琰强行把这个人从脑海中删除，他为长苏治病而来，是友军，不能把他放在对立面。此时最大的敌人仍是夏江。夏江不被伏，他与长苏就只能提心吊胆过日子！想明白这些，萧景琰的心倒也平静下来，也更加有信心应对夏江了，虽然卫峥案才过去多半年，但此时的萧景琰早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没脑子”的萧景琰了。 大婚之日，萧景琰像是执行任务似的圆满完成了大婚的各项仪典，尽量让自己表现地完美，获得了父皇和众大臣的一致肯定。萧景琰借口太皇太后孝期未满大孝在身不能同房，与太子妃倒也相敬如宾。之后的日子，他明显感觉到手中的权力与实力在不断膨胀，而他当然都紧紧抓住。 虽然没有时间去苏宅正式拜访梅长苏，但萧景琰遣了列战英代他前去探望，战英回报说苏先生已经大好，并带话给他，请他不必挂念。萧景琰心道莫不是那蔺晨果真有本事，治好了长苏？既然他身边有人照顾，萧景琰便也放下心来，把全部身心放在扩充自己实力上。 “等你有资格的时候……”萧景琰总是用梅长苏这句话来警醒自己，现在他还没有资格，但总有那么一天，他会有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萧景琰确实越来越沉稳了，列战英私下开玩笑说他再不像原来的靖王殿下，已有了太子的气度与威严。 数日后的一天，萧景琰正在东宫批阅公文，却是有三条接连的消息直接把他砸晕了： “殿下，静妃娘娘说，苏先生不可进宫！” “殿下，陛下召苏先生进宫！” “殿下，没拦住，苏先生已经进宫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章 进宫 不可进宫！已进宫！ 冲动只会让情况更遭，萧景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萧景琰想，一定是夏江！只有夏江一心想置他和苏先生于死地，难道夏江已经知道苏先生是他萧景琰的软肋，所以从苏先生下手？夏江的阴谋是萧景琰完全想象不出来的，他此时便不把心思用在思考对方的计策上，只想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根据已经掌握的信息，蒙挚被强制休息，此时宫中禁军是陛下更信任的副统领在值守，苏先生一入宫便失了音信，大殿上的消息根本传不出来。 蒙挚得知消息后急匆匆来到东宫，竟比萧景琰更急：“殿下，怎么办，是否需要召集人手……” “进宫抢人吗？”萧景琰立即打断他喝道。萧景琰明白梁帝若以梅长苏为人质，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况且，皇帝与太子发生正面冲突，幕后坐收渔翁之利的人不知是谁！ 蒙挚却还是一幅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切地道：“可是，静妃娘娘说不可进宫，我又被强制休沐，定时出大事了，得赶紧把苏先生救出来呀！” 萧景琰从蒙挚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从前也只会说这种冲动又无用的话，但现在他不可以！没有苏先生出谋划策他只能靠自己！ 萧景琰想，父皇宣召苏先生没有犹豫与拖延就进宫了，他也许已经想到了是夏江在搞鬼。苏先生曾说，夏江不可能如老鼠一般躲一辈子，他一定还会再出手，不知夏江是什么招数就要保护好自己，增强实力，等夏江主动出招。等他再出招时，就是决战时刻。现在这个决战时刻到了，是危机也是时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苏先生选择了主动对阵。既然父皇没有下令直接拿人，说明是要给苏先生辩解的机会，还有回旋的余地，以苏先生的智计，无论事态如何严重也应该能拖延一二，倘若自己进宫两人配合没准能解除危机，想到这里他便道：“我进宫去看看！” “殿下不可呀！”不仅蒙挚，列战英也急着出言阻拦，“殿下，苏先生已身陷宫中，殿下若再出不来，这叫我们如何是好？” 萧景琰对两人全身而退没有一点把握，此举确实太过冒险，出路在哪里？他紧握着拳头大脑飞速转动，突然似灵光一现，他想到了一个人——高湛！ 高湛在梁帝身边数十年，从来不介入党争，萧景琰曾想过要收服高湛却被苏先生阻止，苏先生说此人太精明不易收服，但他会审时度势永远站在胜者一方，只要你有了实力他自然会投靠。而静妃传话说苏先生不可进宫是高湛的悄悄提醒，这说明高湛已经站到了他与苏先生一方，高湛的这种选择只能说明高湛认为他们与夏江的较量会赢！ 高湛会是一个强大的暗中助力！想明白这一点，萧景琰信心倍增，他立即吩咐道：“战英召集府兵府内待命，注意要做到外松内紧，一旦有变你全权指挥率领人马闯宫！” 列战英不解地问道：“殿下，属下如何能得知……”他指着宫中方向道，“那里生变？何时是闯宫的时机？” 萧景琰淡淡一笑，脸上露出自信的光芒：“宫中会有消息传过来的，放心！”说罢，萧景琰便起身向外走，还没走出门口却见梁帝身边的公公前来宣旨正是召他进见。萧景琰明白父皇在给他们辩白的机会，决战就在这一刻，他立即接了旨，回身望了一眼给了身后众人一个坚毅的眼神，便大踏步离去了。 进入殿中，萧景琰便见带着金属面具的武士一个挨着一个，这些人都是梁帝的心腹，只服从梁帝一人命令，他们的容貌甚至武功如何萧景琰无从知晓，只知他们都师从宫中暗卫，梁帝无论去哪都带着他们。但平时在宫中他们都是轮班护卫，而今天显然全体出动了！萧景琰深知这将是一场硬战，靠武力根本拼不过这些人，唯有沉下气，冷静应对方是上策。 萧景琰拿出太子的气势沉稳地步入大殿，进门见门窗紧闭，四周站满了武士，梁帝高高坐在上，梅长苏正站在殿中。梅长苏向他施了一礼，给了他一个稳住的眼神，萧景琰虽然扔控制不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却已能控制自己的表面情绪，上前给梁帝施了礼。 梁帝让他静候一旁，宣了一个人上殿。 果然是夏江！ 夏江以戴罪之身，有所举告，他指着梅长苏，咬着牙斩钉截铁地道：“他，就是当年与皇长子勾结谋逆、侥幸逃生的赤焰余孽、赤焰主帅林燮之子赤羽营主将林殊”！ 萧景琰顿时惊呆了，梅长苏真的是小殊？！他虽然已经这样怀疑并细心求证过，却得到否定的答案，夏江是如何怀疑并求证的呢？但此时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是无论梅长苏是谁，他们都必须战胜夏江，平安地离开！萧景琰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钻心的疼痛顿时让他清醒过来，梅长苏说过不能让别人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夏江，不能被夏江牵着鼻子走，否则会输得死于葬身之地！ 萧景琰飞速思考，长苏身上没有一丁点小殊的痕迹，连手臂上那条醒目的伤疤也没有了，这一点静妃与他见面时已经当面查验过，萧景琰在旁边亲眼所见。既然梁帝召他们当面对峙，定时没有任何证据，而一旦证实长苏是小殊，梁帝绝不会放过，他要做的就是死不承认，无论任何人有什么说辞什么圈套，既然没有证据，他都要咬紧牙关坚持死不承认长苏就是小殊！ 梁帝又提到火寒之毒，焚身烈焰！噬骨之寒！这几个字犹如刀子一般一刀一刀剐着萧景琰的五脏六腑，痛得他似被凌迟！原来长苏真的是小殊！原来他身中奇毒才面目全非，身体多病！想到小殊遭受的痛苦，萧景琰简直难以承受，但他不能倒下、不能失态，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他与小殊正背对背迎敌！ 萧景琰绝不承认！他吃惊的表情与坚决的态度，连梁帝都游疑了。这让萧景琰越发觉得只要他坚持，梁帝与夏江便无可奈何。 然后夏江又摆出一些梅长苏进京后发生事实，一桩桩一件件确是梅长苏为萧景琰所做，每一件都刺痛萧景琰的心，梅长苏殚精竭虑，萧景琰当时却对他充满怀疑，梅长苏替他背负了所有罪恶，他却与之定立规矩，当初他给梅长苏的种种伤害，此时已变成双刃剑，更锋利的一面都刺向了他自己……夏江这一招直击萧景琰要害，萧景琰的心凌乱了。 如果夏江继续向萧景琰出招，萧景琰恐怕难以招架了，然而夏江并没有把萧景琰看在眼里，而是把林殊当作最主要的攻击的对象，他见萧景琰蔫了便转向了梅长苏，在他看来林殊才是梁帝的逆鳞，没了林殊，萧景琰成不了气候。 这一交锋，萧景琰便发现，与梅长苏打嘴仗，夏江大错特错了，梅长苏一开口反驳便掌握了主动，借助卫峥一案与誉王谋反一案向夏江发起反击，这两件事确实是夏江难以辩驳的大罪，也是梁帝最难以忍受的，果然梅长苏一席话成功引起了梁帝对夏江的反感，萧景琰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夏江就是夏江，一个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人，他承认了自己的错处，又死死抓住一点就是梅长苏与常人不同的中过火寒之毒的脉相，逼梅长苏承认自己就是林殊。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林殊。” 梅长苏语气淡然，却是萧景琰心中激起惊雷，梅长苏居然承认了！这接下去可怎么办？好在接着梅长苏便继续以口舌之辩，把夏江与誉王谋逆与靖王拼死救驾相对比，增强梁帝对萧景琰的信任。 萧景琰与林殊在战术上曾经非常默契，既然长苏是小殊，那默契自然也就回来了！萧景琰明白小殊这是以退为进之计，所谓攻守相成两个人只能一人攻另一人守，既然小殊已出击他就应该固守阵地——无论长苏说什么，萧景琰就是咬紧牙关死不承认，努力辩白长苏就是长苏，根本不可能是林殊。 两人配合默契，直指夏江通过越妃与献王勾结，此次构陷长苏是林殊便是又一次党争的垂死挣扎。如此夺嫡方式是梁帝最不能容忍的，梁帝终于被说动了，天平倒向他们这一方。 夏江明白大势已去，他被梁帝放弃了，一怒之下就动了武，而景琰终于见识到了站立四周的武士的能力，没等他动手，众武士几招就把打败过琅琊高手榜第三的夏江制服了。夏江被拖出去时还在喊“陛下宁肯错杀不可错放啊”，萧景琰刚刚放下一点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这场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梁帝才是最终决定他们命运与生死之人，他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继续应对疑心已起的梁帝。 梁帝命高湛端来了两杯酒，萧景琰紧张地腿都抖了起来——这肯定不是什么好酒！ 萧景琰心中暗自掂量，自己在父皇心中到底有多重的位置。原本在他只是双珠郡王时并没有多重，甚至可以说根本没什么份量，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已是当朝太子，除了他梁帝根本找不到更适合托付江山之人；况且，他背后还有整个柳家，过去的两年朝中六部已经大换血，朝局并不稳，他接手以来加以整顿已经把大部分权力握在手中，如果梁帝废了他，朝堂恐怕会大乱；而周边大渝、北燕数个国家对大梁都虎视眈眈，没了萧景琰这个能领兵之人，梁帝等于自断臂膀，定会助长周边数国吞并大梁的野心，战乱若起大梁危矣；再想到献王那么大的错只是被贬，誉王谋逆梁帝甚至没要杀他，萧景琰又没犯什么可以召告天下的大错，梁帝应该不会对他动杀心。并不是萧景琰在梁帝心中更重了，而是他在朝中、在整个大梁有了难以憾动的重量，这都是他护住长苏的筹码。 萧景琰端起那杯梁帝为长苏准备的酒，慢慢举到嘴边。他从梁帝的表情中看到了震惊与恐慌。萧景琰在把酒杯举到嘴边的时候，抬眼看向梁帝，梁帝失声叫着“景琰、景琰”，却根本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梁帝老了，反应也迟钝了，再也没有年轻时杀伐决断的劲头了，而萧景琰正年轻气盛。梁帝只要下达命令，四周的武士便会轻而易举地拿下萧景琰和梅长苏，然而，梁帝迟迟开不了口。萧景琰的气势打倒了梁帝，梁帝看到他的时代要结束了，萧景琰的时代要来临了。连高湛都站到了萧景琰这一边，萧景琰大着胆子慢慢倾斜了酒杯，酒洒了一地。梁帝呆呆的没有任何举动。萧景琰知道自己的筹码太大，对方跟不了，他赌赢了。 萧景琰护着梅长苏一路离开大殿，出了门梅长苏有些站立不稳，他的身子都在抖，萧景琰知道他一定在后怕，不是因为夏江与梁帝，而是因为最后自己端起的那杯酒。 蒙挚在宫门口候着，见他们出来立即扶住了梅长苏。萧景琰这才明白原来蒙挚一直都知道长苏就是小殊！把长苏交给他，萧景琰很放心。 看着蒙挚扶长苏上了马车，萧景琰赶紧向芷萝宫奔去，母亲送信出来不让长苏进宫，知道长苏已然进宫她一定担心死了！对了，母亲一见长苏也认出来了！什么故人之子，全是骗人的鬼话！还有卫峥，卫峥也早就知道！还有霓凰、甚至……夏冬！萧景琰越想越心惊！原来大家都知道，只有自己不知道！ 凭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章 分裂 萧景琰到母亲跟前大哭了一场。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仿佛把这十几年积累的委屈都哭出来了。哭过之后，萧景琰暂时平静了，有母亲这个避风港已经是上苍对他最大的恩赐，然而他是一个没有资格放纵自己的人，他的路仍在远方，擦干眼泪，他告辞而去。 萧景琰约上蔡荃来到天牢。 在天牢的最底层，一年前关谢玉的地方，又住进了一个人，萧景琰一看这牢房重新装修过，铁栏不仅更粗更密了，而且已经变成双排，每排上都有门，每个门上有两道锁，也就是说四把钥匙才能打开牢门。 蔡荃道：“殿下，夏江武功高强暗桩甚多，这个牢房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四把锁的钥匙分别在四个牢头身上，这次夏江就是插翅也难飞！如果他再跑了，那微臣只有剖腹谢罪了！” 萧景琰上前握住铁栏用力拉拽感受了一下坚固程度，然后赞许地道：“蔡卿费心了。” 蔡荃道：“殿下，夏江之罪罪大恶极，微臣日夜加审，尽快结案呈于陛下，也好早日定罪处斩，以免夜长梦多。” “不！”萧景琰摆摆手，两人离开最底层，上了几层台阶萧景琰才低声道，“蔡卿，夏江这一生审过不知多少人，审人的本事无人能及，他有的是办法胡说八道让你生气让你着急，让你费尽力气却一无所获。对付夏江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审不问置之不理。” 蔡荃疑惑地问道：“不审？” “对，从现在开始任何人在他面前不得开口说话，也不听他讲话，也不给他纸笔不让他写字。夏江这种人最怕的就是被人忽视，蔡卿就当他不存在，把他憋疯了再审问，他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到萧景琰这办法，蔡荃强忍住笑道：“是，殿下，还是殿下高明！” 两人一边向上走，萧景琰一边道：“每日只送半碗稀粥，饿不死就行了。” 夏江逃跑，蔡荃被梁帝狠狠骂了一顿，并对他的工作能力提出质疑，他心中自然窝火，听到萧景琰这样讲，他无比赞成地道：“殿下说得有理！吃多了也是浪费，还会有力气逃跑，定要饿得他连爬的力气都没有，我看他还跑！” 萧景琰点点头又道：“另外，夏江身上不知有多少血债，刑部可以贴出告示，公开接收告夏江与悬镜司的状子，不论过去了多少年，只要有冤情都可以告，老百姓若不会写状子，刑部就派人帮着写。到时肯定会有意外收获，没准悬镜司以前断的不少案子都要翻案，多年破不了的悬案都能破了。” “是，我回去马上就安排此事。”蔡荃越发从心底里佩服太子殿下了。 萧景琰回望了一眼底部牢房，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夏江的武功高深莫测，我再派两个高手前来日夜看守，就万无一失了。” “多谢殿下，殿下派高手过来，我顿时感觉压力小了不少！” 路过“寒字号”牢房时，萧景琰站立于牢门前向里望去，仿佛看到萧景禹的冤魂不散孤苦的徘徊于人世间，他心道：“景禹哥哥，害你的罪魁祸首夏江已经被伏，我一定要让他把害你的经过原原本本招出来，清清楚楚地公布于众让每一个老百姓都知道，记录于史册让后世都清晰明了没有一丝质疑！等不了多久了，景禹哥哥！我一定要把夏江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世世代代唾骂，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离开天牢，萧景琰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 萧景琰十分想去苏宅，林殊还活着的喜悦之情充斥着他的内心，让他欢心跳跃！如果没有封密道前的那段表白，他恨不得马上飞到小殊身边，两人还是好兄弟，说不定还能同榻而眠，一起洗澡什么的，然而因着密道中的表白，他感觉十分特别的尴尬。太尴尬了！他怎么可以对兄弟产生那种感情！他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对林殊！ “我想选你，靖王殿下。”梅长苏这句话一直在萧景琰耳边回响，他当初完全想不明白梅长苏为何会选择自己，曾经为这个问题伤透了脑筋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少次，原来答案如此简单，只因为他就是小殊呀！只有小殊才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他这个条件特别不好的皇子，只有小殊才会不离不弃扶持他一起走过这段异常艰险的夺嫡路！但是，如果当初两人一见面小殊就表明身份，这条路不是可以少很多误会与伤害，也就会少很多凶险吗？小殊为何要隐瞒身份至此，不惜与母亲联手欺骗他！ 母亲是怎么知道的？——母亲好像比自己聪明…… 霓凰怎么知道的？——霓凰好像也比自己聪明…… 那么蒙挚是怎么知道的？萧景琰回想起来，梅长苏在京城第一次有了名气就是因为蒙挚到谢府与飞流的一战，后来梅长苏又住进蒙挚推荐的宅子，而那宅子与靖王府背靠背，所以蒙挚一开始就知道？萧景琰死也不承认蒙挚能自己猜出来！只可能是小殊告诉他的！告诉蒙挚就不告诉自己！这是什么道理嘛！——难不成在小殊心里，蒙挚比自己更值得信任？这怎么可能！萧景琰越想越生气，恨不得马上去苏宅问个究竟。 但，他没有勇气。 虽然已经证实了长苏就是小殊，但是在景琰心中，还不能把这两个人合二为一。他们确实有很多相同之处，然而不同之处却大差大离。林殊和长苏，在萧景琰心里，一会变成一个人，他是为查明真相而来的雪冤人；一会儿又变成两个人，一个是热情似火的他的好兄弟林殊，另一个是他对之倾心的谋士梅长苏。萧景琰简直分不清楚是小殊分裂还是自己分裂，他此时急于想明白一件事——当长苏变成了小殊，他对长苏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我与小殊只是好兄弟，却为什么会对长苏动心，难道我只喜欢长苏这种类型的人？长苏就是小殊，我还会喜欢他吗，我们还能做成兄弟吗？”萧景琰问自己，却完全没有答案。转而他又想，“长苏对我好，只是因为小殊和景琰是好兄弟吗，他有没有对我动心？” 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在萧景琰这里却变成了三个人的事，感情的纠葛让他困惑，越想越觉得复杂，如一团乱麻，就越不敢去苏宅面对那个曾经最熟悉如今却完全看不透的人。 萧景琰走着走着忽觉身边人来人往嘈杂鼎沸，原来不知不觉已来到闹市区，一座高大的建筑替他挡住了日头，他抬头一看是“汇宾楼”。 这是一家世代经营的老字号，每换一代家主就往上加盖一层，如今已有七层，是京城最高的酒楼。汇宾楼有个规矩，最高的一层只有家主及其贵宾能上，其他客人是不允许上的。萧景琰还记得他与林殊唯一一次来这里，当时还只有六层，林殊借着酒气非要到第六层上去看看京城风光，却被拦在了楼梯口，林殊一气之下与护卫打了起来，非要打上去，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二人根本不是对手很快就被打倒在地，林殊很没颜面，但还是爬起来叉着腰横道：“哼！等将来小爷把汇宾楼买下来，叫你们一个个的给小爷提鞋！” 他们上不了楼只好离开了，打手知道他们是京城贵族，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他们。那年林殊才十五岁，因为此事太过丢人，回去之后他们没对任何人说起过。 那个林殊怎会是今日梅长苏？萧景琰苦笑着摇摇头，他二人的性格相差也太大了。如果没有赤焰案林殊会变成长苏这样有心机的人吗？萧景琰想得头痛欲裂，既然走到了洒楼，他想不如上去喝杯酒，都说借酒消愁，也许借着酒劲自己倒能清醒了。 萧景琰刚一进门，就有管事上前低头哈腰的笑脸相迎：“太子殿下大驾光临，鄙楼真是蓬荜生辉呀，快请进！” 这汇宾楼不愧是能经营七代的老字号，连一个管事的都认得他是当今太子。当了太子果然不一样，不是把他和小殊打出去的时候，萧景琰冷哼一声，进了楼。此时正值中午的客人已散去，晚上的客人还未到酒楼最冷清的时候，一楼更是一个客人也没有，萧景琰却从楼梯径直向上，一直上到了第六层，打手都不见了。那管事指着第七层的楼梯恭敬地做出请的姿势。萧景琰冷冷的道：“最高层不让客人上，这不是汇宾楼的老规矩吗？” 管事陪着笑道：“太子殿下怎会是客人，太子殿下是监国之人，是天下的主人，这天下都是殿下的，何况一个小小的汇宾楼？” “呵呵！”萧景琰冷笑了两声，心道果然是个人就爱听奉承话，这句话说得他心里舒坦多了。他刚准备上楼，就见楼梯上铺的地毯华贵大气，纤尘不染，既然主人给他面子，他也不能不给主人面子，他可是刚从天牢那种肮脏地方出来，这么好的毯子弄脏了不好，他于是在楼梯口脱了鞋才上了楼。 楼上是一个大厅，布置的极为雅致，四面八方都有窗子，可以俯看京城全貌。正中摆了一个雕花楠木案几，一位相貌清丽的侍女端了酒菜上来摆在案几上，彬彬有礼地道：“殿下，这是一坛照殿红和几个小菜，殿下还想点些什么，吩咐奴婢便是。” 照殿红！萧景琰暗道这家主人可真舍得血本，竟拿这么好的酒招待自己，这可真是身份不同待遇不同呀！然而此时的萧景琰毫无品尝的兴致，他只道：“不必了，你下去吧。” “是。”侍女下楼了。 萧景琰走到各个窗前一一观看四周风景，走到西面发现有一个房间，房门没关，他便走了进去，刚迈了两步他便愣住了，房内窗前站了一个人，竟是梅长苏！ “苏……长苏，小殊，你怎么在这里……”没想到正不知如何面对的人就在眼前，萧景琰窘得舌头都打转了，他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让他想清楚再出来面对，然而，那人已经回过头来，看到了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章 相认1 “小爷说了，有了钱就把这儿买下来！”梅长苏左手叉腰，右手向上一指，“现在，它是小爷的了！” “小殊！”萧景琰喜出望外，原来那个小殊又回来了！ 萧景琰奔过去，梅长苏却从另一侧的门出去了，来到厅中，在案几一侧坐下，倒了一杯酒。萧景琰跟出来，坐在另一侧，道：“你让人再上一个酒杯，咱们一起喝嘛！” “我哪里还能喝酒哟！”梅长苏端起酒杯递给萧景琰，“你替我喝！” “好好，我替你喝！”萧景琰喝了一杯，自己又倒了一杯干了。 梅长苏问道：“你怎么跑这儿来啦？” “我……就是路过！” “这么巧！” “这就叫心有灵犀。” “呸！” “我真的是路过，就想着存些钱把这里买下来送给你，上来就是问价钱的。” “等着你有钱？得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 萧景琰本想着辩解一番，但没开口就放弃了，和小殊斗个什么嘴，反正从来也斗不过他，顺着他便好，于是道：“是是是，还是小殊有本事。” “别再叫我小殊了，我已经不是林殊了。” 萧景琰想到现在他叫小殊确实很危险，于是道：“我明白，父皇的疑心重着呢，说不定派人盯着你我呢，我在外人面前绝对不会叫错。等咱们翻了赤焰的案子，你再恢复林殊的身份。” “我不是这个意思……”梅长苏长出一口气，却不接着说了。 萧景琰赶紧道：“你怎么想的就明说嘛，你知道我一向脑子笨，哪猜得到你的意思……” 梅长苏却不说话，又倒了一杯酒递给萧景琰。 萧景琰于是道：“算了，等翻了案再说此事吧。”说罢，他端起酒杯把酒喝干了，虽然是天下最好的酒，此时此刻他却喝不出任何滋味，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他再也不怕把这个人惹生气了会一走了之了，从小到大他与小殊吵过不知道次架，最后不都和好了，小殊是来翻案的，肯定不会跑掉的，再说，他们都已经长大，尤其是小殊变成了长苏，再也不会闹小孩脾气了，萧景琰于是大着胆子把自己的疑问都一一提出来，“但是，有些事我想听你解释。你的身份那么多人都知道了，为什么单单瞒着我？我都已经猜出来了，你还联合母亲来蒙骗我！你早点告诉我，就不会发生那么多误会了，我也不会任你陷入悬镜司，你进了悬镜司有多险，一旦被夏江知道你是小殊，你哪里还有命在！今天，不仅夏江，连父皇都知道了，你说你这么辛苦的瞒着我，到底为什么？” 萧景琰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梅长苏噘着嘴瞪了他一眼，两手在脑下一放，翘着二郎腿躺了下去，一幅懒的理你的样子。 “喂！”萧景琰爬起来绕过几案盘腿坐在梅长苏身边，推了他两下，“喂，你不说点什么吗？” 梅长苏斜着眼看着他：“萧景琰，你有没有脑子！你就没有更紧要的事谈吗？” 萧景琰想了想，虽然小殊隐瞒身份这件事是他心中最不解的疑问，但确实不着急，于是先把到牢里“看望”夏江的情况讲了讲，然后道：“天牢虽然坚固，但夏江花样太多，看守没有武功高过他的，我还是不放心，你派两个江左盟的高手过去看管吧？” 听萧景琰这样说，梅长苏立即坐了下来，向外喊一声：“黎纲！” “属下在！”黎纲快步走了进来，行了个礼便问道，“宗主有何吩咐？” 萧景琰递上一块令牌，梅长苏接了递给黎纲：“命无名和龙在天（注）带着太子令牌立即前去天牢，日夜轮班看守夏江，绝不能让夏江再逃了，将来还要审他呢！” “是！”黎纲带着令牌下去了。 无名与龙在天，萧景琰都见过。去年除夕发生内监被杀一案，蒙挚受到牵连，梅长苏调了江左盟一名高手连夜进京，数日之内把天泉山庄和谢玉的高手全部打伤，几招之内卓青遥就被打败，那位名叫“无名”也因此一战成名。今年初无名已入琅琊高手榜，上榜就排在第五。江湖十大高手，江左盟已占据三个席位，飞流是建榜以来入榜年纪最小的一位。 龙在天就是密道的设计者，此人不仅武功高，而且精通机关阵法。挖密道的日子，他在靖王府住了数日，多次就假山的营造与萧景琰进行讨论，他较真的那个劲头让萧景琰甚是叹服，萧景琰曾暗自感叹，只有这样对任何细节都斤斤计较的人，才能去研究机关阵法。闲聊时，萧景琰曾问他如此人才为何屈身于江左盟，他却说能成为江左盟的一员是他最大的幸运，梅宗主给了他最宽容的发挥空间，让他所有稀奇古怪的想法都能得以实现。 这两个人确实是看守夏江的最佳人选，有无名把守，龙在天再把牢房一改造，夏江插翅也难飞。这件事一解决，萧景琰顿时觉得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消失了。他又问：“小殊，那个白毛怪人，是不是赤焰旧人？” 梅长苏赞许的点点头道：“你总算开始动脑子了，怎么猜出来的？” “当时你那么激动，还喂自己的血给他喝，不惜来求我找母妃给他治病，母妃二话不说就去给他治病，这都说明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哪，很可能母妃也认识。我记得当时母妃给他治疗的时候就说他中的是火寒之毒。今天父皇又说火寒之毒需要梅岭的什么虫，还要有火烧什么的，这说明他就是在梅岭中的毒啊！” “景琰，告诉你个好消息！”梅长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就是，聂锋大哥！” “什么？！”萧景琰惊喜地跳了起来，“聂锋大哥！太好了！那冬姐……” “我就是接冬姐出来让他们团聚，并照顾聂锋大哥的，可惜被夏江的暗桩发现只好把冬姐送回天牢了，可恶！” 萧景琰踱了两步心思一动问道：“小殊，有聂大哥这个人证和冬姐的供述，何愁夏江不招供，何愁赤焰案翻不了？那还等什么，你是不是已经想好翻案时机了？” 梅长苏淡淡地道：“是，景琰。” 萧景琰瞪大了眼睛，急问道：“什么时候？” 梅长苏却道：“景琰，你坐下，你冷静一下。” “我，我就是太激动了！”想了十二年都做不成的事如今就要去实施了，萧景琰焉能不激动！他跪坐在梅长苏身旁，说话的声音都比平常高了，“跟你在一起，我感觉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好像中间并没有隔这么久的岁月！”见梅长苏不说话，如雕塑般沉静地坐在那，萧景琰强压下躁动的心道，“好吧，我淡定。小殊你就说吧，我保证不冲动，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又过了片刻，梅长苏见萧景琰真的安静了下来，才道：“景琰，谢玉被发配前，为免夏江杀他灭口，我诱他写了一封手书供述夏江的罪状，放在莅阳小姨那里。我猜谢玉写的肯定是他们合谋赤焰案的经过，只有这件事能震慑夏江。现在谢玉已死，他的死讯不日就会传回京城。这时候，我只要派人假扮夏江的人去偷手书，莅阳小姨定会怀疑是夏江的暗桩干的，既然夏江已经被抓，她应该会把夏江的罪证早日交出来，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你是说这封手书就是重查赤焰案的契机……”萧景琰点点头，“是个好主意，但如果莅阳姑姑直接把手书呈交父皇，父皇很可能暗自压下。” 梅长苏道：“具体方案我还在想办法，我把谢玉已死的消息透露给了景睿，他已在回来的路上，应该快到京城了。” “手书的事一翻出来，时机就成熟了，夜长梦多，我觉得翻案宜早不宜迟，越早越好，小殊你觉得呢？” 梅长苏点点头，他见天色已晚，便命人摆饭。吃完饭两人坐在窗前一边观赏京城夜景，一边继续讨论最佳的时机。 萧景琰道：“八月十五如何？当天晚上，宫中举行盛宴，莅阳姑姑也会出席，这时她把谢玉……” “不好，不好。”萧景琰还没说完，梅长苏便打断他道，“今年誉王新丧，皇亲宗室也有在九安山亡去的，中秋是个团圆的日子，今年恐怕不会大肆操办。再说中秋只是家宴，虽然赤焰蒙难的多是皇亲，但这不是家事！” 萧景琰赞同长苏所说，他想了想，又道：“八月三十，父皇寿筵，文武百官都会在场，你觉得如何？” 梅长苏一脸严肃的看着萧景琰，没有说话。 “这个也不合适吗？”萧景琰连想了几个日子都被梅长苏否了，这让他很没底气，声音了低了下来。 “景琰，你是认真的吗？” “你看我像开玩笑？” “他可是你父皇，你……”梅长苏不由地搓起了袖子，“你愿意在他的寿筵之时……” “父皇……”萧景琰闭上了眼睛，最近一段日子的一幕幕不由浮现在脑海，自从猎宫回来之后，父皇以从未有过的耐心手把手教他处理朝政，他不懂的事情先加以点拨，他仍然不懂就继续给他讲解，只要他有疑惑就算卧病在床也会帮助他处理，不过数月的时间，他学会了很多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事情。以前他极少得到过父爱，直到最近他才体会到这份对别人很普通对他却太难得温情，这让他倍感珍惜。而一旦掀开翻案序幕，必定会父子反目，这份温情便再也没有了…… 看到萧景琰犹豫，梅长苏便道：“景琰，这是你成为太子之后，陛下第一次过寿，你应该尽心尽力把寿宴办得体面隆重，这会为你全面掌权铺好道路。你要明白，你手中掌握的实力越强，我们成功的可能就越大。况且，如果没有压迫，你父皇是绝对不会同意重审赤焰案，你必须联络一些信得过的大臣，到时能助你一臂之力。现在离八月三十只有一个多月，可能有些仓促，我们还是另想时间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