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星抱喜》 一、不见 三月芳菲,玉兰花枝头俏。 胜雪的花瓣落在窗台,馨香阵阵。 燕瑶睁眼凝望,熟悉的雪青帐幔令她红了眼眶。她记得,这帐幔应在她的闺房…… 一睁一闭眼后,不是该到地府? “主子醒了?”丫头的声音含糊不清,似嚼着东西。 她转眸一瞥,只见丫头赤芍的两腮快速鼓动,嘴角残留肉汁。 赤芍弯眉大眼,长得喜庆,头顶两发苞却缭绕一股淡淡的白气。 燕瑶震惊能看懂——白气呈线状,到了某个节点大起大落形同波浪。换言之其当下的生活平淡劳碌,十六岁后有血光之灾。 “主子你怎么了?婢子脸上有东西么?”赤芍一抹便抹到嘴角残留的肉汁,霎时面红耳赤。原来偷吃没有擦嘴,难怪主子像见鬼了一样…… 燕瑶渐渐回神。“睡着有点糊涂,现在是哪一年?” “今年是靖德四十二年。” 一字一句宛如雷击。燕瑶心如刀割地盯着赤芍,前世这心腹丫头重情重义,在她被诬蔑通奸时奋身护主而死。 而她不久在江家那渣滓面前穿心自杀,没想到一闭一睁眼回到及笄之年。 一刀穿心的痛犹在。 “赤芍,拿镜子来。” 赤芍不敢耽搁,拿来一面铜黄菱花镜。 握柄子的手微微发抖,镜中人秀雅娇柔,肤晶莹如玉、眉似新月;水杏般的眸子宛如山涧清泉,饱含少女的纯真,连自己也勾起保护欲。 然而她头顶缭绕着黯淡的粉红气雾——命犯桃花劫,并且是一朵巨大的烂桃花! “主子娇滴滴能捏出水来,花婆婆说凡男子看见主子必定我见犹怜……”菱花镜遮挡了燕瑶的表情,赤芍自顾自地夸自家姑娘。 说着她顿了顿,细眉倒竖。 “主子,说起这个婢子替你不值!最近坊间流传大老爷皮肤黝黑,虎父无犬女,大老爷的千金一定人黑貌丑。真是可恶,不知道哪个小蹄子诋毁主子的名声。主子……” 赤芍探头一看,忽见自家姑娘翻白眼。“主子怎么了,不要吓婢子啊!” 燕瑶定了定神,发誓要狠狠折断这朵烂桃花! 前世她嫁入江府后过得尚好,然而那渣滓高中状元后进了翰林院,一路扶摇直上;升官后娶侧室和纳妾,理由是她蛋没有生一个。 又过几年她被诬蔑与汉子通奸,受尽江府冷眼和外面的诋毁。两心腹丫头先后死去,心灰意冷的她在渣滓面前自杀,让他掏心看清楚她心里是不是有别人。 她痛的不是渣滓薄情,而是损毁了爹爹和哥哥的名声。 兴许上天垂怜,赐给跨过鬼门关的她一份厚礼。既然能看到每人的气运,她更有信心改变将来的悲剧。 她悠然伸懒腰。 赤芍目瞪口呆。 伸懒腰? 主子素来乖巧文静温柔、所有优点集一身,怎么会做出如此随意的举动?她狠狠捏一把脸蛋,哪知疼死了。 “你做什么?”燕瑶狐疑嗔怪,“对了,你刚才偷吃了什么?” “啊?呃……就是那个……花婆婆送来给主子的午饭剩少许……婢子只是夹了一块小小的肥肉……肥肉太油腻主子不合口味……所以呃……” 赤芍说着肚子打鼓。 燕瑶桃腮带笑。“我逗你玩的,下次你想吃就夹一些到小碗子里,吃完记得擦嘴别让花婆婆知道。” 这丫头嘴馋,她亦不责怪因为她们尽职尽责保护自己。 “吓死婢子了!”赤芍吐着舌头拍胸口。 言谈间有人敲门。 赤芍问是谁,原来是另一个心腹丫头青黛回来禀报。“主子,江府携长子上门拜访大老爷,老夫人让主子到厅子坐一会。” 燕瑶眼神转冷,淡漠地哼一声。 前世今天,那渣滓随父亲上门拜访,对自己一见钟情然后提亲。 呵呵,今生想提亲?她不乐意! 赤芍没有注意燕瑶的冷脸,问青黛“其他姑娘也出去面客了?江府长子是不是人称汴京美男子的江大公子?” 青黛咳一声点头,用眼神提醒赤芍矜持。 可惜神经大条的赤芍满心欢喜,“主子,听说江府大公子俊美无双,婢子替你梳妆一番,把其他姑娘比下去!” “咳!”青黛瞪眼,“赤芍你越来越没规矩。” “婢子以事论事,尤其听不得坊间传言!敢说主子丑,婢子要把胡说八道的人揍成猪头!” 燕瑶不为所动,淡淡说一句不见。 “什么?”两丫头以为听错。江府拜访的是大老爷,作为大老爷的千金,主子怎能不见一见客人? 主子今天果然不寻常。 “主子莫不是发烧?我喊花婆婆来!” 燕瑶慢悠悠地喊住赤芍。“不见就是不见,长辈会客干小辈什么事?” 前世她很傻很天真,以为江府拜会是偶然。实则江老爷乃四品秘书监,这管理文书的职位难以再高升,只好将仕途的希望押在长子身上。 她爹是三品顺天府尹,做亲家百利无害。 她又伸个懒腰,不现身对方奈她何? “主子,会不会不太好?若老夫人问起……” “你就说我染了点风寒,困着呢。客人总不会为难一个病人,对吧?” 嫣然的笑容百媚生,但在两丫头看来显得毛骨悚然。 青黛不再多言,回厅子复命。 “主子真的染了风寒?” 燕瑶真想一戳赤芍的小脑瓜。“诓他们的。你帮我找两套男装来,别让其他人发现。” “男、男装?主子肯出门了?”赤芍两眼发光,又兴奋又疑惑。 待青黛回来,燕瑶吩咐她跟踪江府大公子——那渣滓常与友人去酒馆,几天内必去一次。 “主子,婢子错了!”赤芍忽然惊呼,“婢子以为主子对江府大公子不感兴趣,原来主子打算跟江府大公子私会!” 正在喝茶的燕瑶差点喷,佯作生气斜睨。“胡说什么,快帮我把晒好的花干收回来和找男装。” 赤芍笑着出去。 燕瑶细细品茶,醇香留唇齿。 今世她要先毁渣滓的名声、断了他提亲的路。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亲情无价 “主子染了风寒?” 听闻此事的花婆婆风风火火赶回合香居。 “嘻嘻,花婆婆不是在厅子和大老爷会客吗?”嬉皮笑脸的赤芍双手负背后,用身体遮挡刚找到的男装。 花婆婆不理会她。主子病了她还笑得出,没心没肺! 瞅见正在磨干花的燕瑶,花婆婆饱经风霜的脸才缓和。少女握着舂桶的十指纤纤,修长白皙,她一阵心疼。 别家的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家姑娘却要学习制香,手掌要磨出茧子来。 她叹气,“听说主子染了风寒,老奴在厨房拿了些姜汁糕和生姜来为主子驱寒。” 燕瑶笑了笑,齿如含贝。 磨花干为制香,她的香能救人也能杀人。祖上是天香师,擅长构建气味救人或杀人,每代单传女儿。 花甲之年的花婆婆是已故娘亲司马氏的奶娘,亲如祖母。 前世她因“通奸”,花婆婆气不过去找江老爷辩白却被管家打到气绝。 燕瑶抬头,果然看见花婆婆的气运和前世一致劳碌却不得善终。 她攥紧舂桶,强颜笑道“瑶儿没有感染风寒,不想会客而编造了一个借口。花婆婆会怪我吗?” 花婆婆心疼不已。“身体无恙就好。老奴拿了姜汁糕来,主子尝一尝。” 看着她干瘦、忙碌的背影,燕瑶酸涩的眼睛被不争气的泪水模糊。 花婆婆端着姜汁糕转身,惊觉少女泪水潸然。 “傻丫头,老奴不怪你。”花婆婆急忙放下姜汁糕,无措地替燕瑶拭去泪水 花婆婆的手掌很粗糙,满是厚厚的茧子,但她觉得暖心、久违。忽然她笑靥如花,任泪水落在嘴里。 “瑶儿很想念花婆婆。” 明明是一句寻常的话,可是她的语气无比心酸,花婆婆情不自禁红了眼眶。“傻丫头。” “瑶儿有个不情之请。”燕瑶忽然带泪注视,犹如天真勾人怜惜的小白兔,惹得花婆婆心软成蜜浆。 “瑶儿这几天想出去走走,散心。” “好啊……呃?出去?”花婆婆没来由耳背,“主子再说一遍?” “我想出去散心,穿男装。” 赤芍合不拢嘴,藏在背后的男装摔落地上。“主、主子,不是说好不让别人知道吗?” 花婆婆同样合不拢嘴,眼前一阵晕眩。“出去?穿男装?成何体统!” 燕瑶悄悄瞪赤芍。 花婆婆最疼自己肯定不会阻止,她坦白是因为需要花婆婆的易容术帮忙,否则她这相貌穿男装也不像男人。 “正是不想节外生枝才穿男装,花婆婆的易容术一等一,到时谁看出来我是女儿家?花婆婆,瑶儿想出去透透气,在府上总想起往事……” 她攥着手帕欲擦眼,泪汪汪的眼睛朝花婆婆眨了眨。 那柔情绰态,花婆婆的心无法硬起来怎么办? “主子……老奴……” “当花婆婆答应了,别让爹爹知道。” 花婆婆张了张嘴,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啊! 燕瑶抹抹泪眼,手帕下抿嘴窃笑。 “等下!”花婆婆猛然想起一件事,“大老爷知道主子惹了风寒……”话音刚落,外面有人敲门,赤芍急忙拾起男装藏着。 房门一开,人称青天大老爷的燕承天便见两张笑容明媚的脸——一老一幼。燕承天黝黑的脸更加黑沉,闺女病了她们笑什么? “大老爷,您不是在会客么?”花婆婆极力保持自然的笑容。 燕承天却觉得刺眼,他严肃地捋胡子,“瑶儿病了见什么客,打发他们走了。瑶儿怎么了?” “好得很。” “呃?”他的黑脸堪比门神,又凶又肃穆。 这时房里头传来娇柔之声。“是爹爹来了吗?能陪瑶儿聊一会吗?” 燕承天瞪了瞪笑容可掬的两人,捋着如墨的长胡子进房。剪剪花香令他的担忧淡几分,端坐的消瘦人儿又令他提心几分。 “咳。”燕瑶适时轻咳,垂眸掩饰酸涩的双眼。 前世算上两丫头和花婆婆,爹爹是相信她清白的亲人之一。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偷偷摸摸的,那时爹爹白了半个头,准备贬回乡当个小知县。 她捏紧袖子哽咽。 “快喝热茶,春天时节看似暖实则残留寒气,一定要注意保暖。”燕承天边叮嘱边斟一杯温热清茶,看着闺女喝光才安心。 燕瑶用手帕轻轻擦拭嘴边划过的泪水,月眉似蹙非蹙。“爹爹不是在会客么?别让客人久等才好。” “不打紧,我已经打发客人回去。江府就在隔壁街,以后要拜会机会多得很。” 提及江府,她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爹爹,瑶儿有个不情之请。” 啪——燕瑶刚说完,赤芍不小心踢着小凳子。燕瑶和燕承天投去奇怪的目光,吓得赤芍呵呵傻笑。 燕承天蹙眉,这丫头除了一身好功夫,就没的优点吗? 燕瑶睨她一眼警告,然后换上欲语还休的犹豫表情。 “瑶儿但说无妨,爹爹平日案子多甚少时间陪伴你和珩儿,爹爹惭愧。” 他轻叹,越发愧对故去的妻子。 他翻过无数卷宗、检查无数遍人证物证,都查不出刺杀妻子的幕后人物。就算他在顺天府尹的位置老死,也发誓要揪出幕后主谋。 燕瑶能感受到父亲的决心,对江府更恨之入骨。 “爹爹,瑶儿想,”她故作小心翼翼,“想等风寒好了后,去书院旁听。” 前世任由风言风语助长,因她足不出户,这次她要主动扼紧谣言之喉。 啪—— 父女俩再次齐齐投去视线,这次轮到花婆婆踢到小凳子。 “老奴腿不利索,无意打断呵呵……”花婆婆表面傻笑,内心已波涛汹涌。主子变了,又去男装又去书院,要不要告诉大老爷? 但一瞅弱柳扶风的姑娘,花婆婆心软了。 罢了,主子聪慧不会惹事的! 燕承天气得却吹胡子,连花婆婆也不像话了?下次要和闺女两人密谈…… “爹爹,瑶儿知道这个提议很任性。”她颔首似要垂泪。 “准了!”燕承天大喜拍桌,吓了所有人一跳。“自从你娘亲故去,你一直不敢出门,爹爹多担心你闷出病来!敢出门证明往事造成的阴影淡了,爹爹很高兴!不过——” 他转眸看着赤芍,“必须是青黛陪你去旁听。” 赤芍纳闷,自己的武功不差,为什么大老爷露出嫌弃的眼神? “瑶儿遵从爹爹的叮嘱。” 于是燕承天满心欢喜地回前宅的衙门办公。 傍晚,青黛回合香居禀告“江府大公子与友人在酒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甚是辣眼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楼上觥筹交错,酣酒笙歌。楼下的小吃摊炊烟袅袅,旁有杂玩摊喷火龙,映红围观百姓惊叹的脸庞。 楼上的文人墨客收回看热闹的视线,略不耐烦下面的吆喝叫卖。 酒馆烛光昏黄,醇厚的高粱香伴酒客的闲言碎语。其中一位俊逸的公子风度翩翩,听着友人嘴碎而捏紧白石酒杯。 这位公子就是江府大公子江文驰。 “文驰兄,听说今天你和令尊去顺天府了?是去报案还是去……嘻嘻,还是去物色未来的嫂子?” “嘿嘿嘿,肯定是为了未来嫂子。听说燕大人的千金也长得黑,江兄,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江文驰嘴角抽搐一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物色个鬼!要不是父亲威逼利诱他会去见传闻中的丑女?幸好她病了不能见人,不然他不知道能不能保持风度。 人说青天大老爷公明廉洁,断案如神,极受汴京的百姓爱戴。可惜他的脸又黑又凶,当门神贴也怕赶走福气,其千金能美到哪里去? 他眯眼斟酒,若真要娶那丑女他得思量纳妾之事。 “不对啊!”一位友人托腮拍脑袋,“燕大人的长子和我们同窗,他可是玉面公子,妹妹不会太差吧?” 江文驰拿酒壶的手顿了顿。 “儿子随娘、女儿随爹!没跑了,燕大人的千金肯定又黑又凶!” 友人的话令周围的公子或大汉哄堂大笑。江文驰指骨发白,一声不吭地倒酒。 对面某一桌,慵懒托腮的少年提着酒壶斜睨江文驰等人。 恰逢其时,两位相貌平平的少年结伴来到酒馆二楼。两人身穿朴素的粗布,一个气定神闲,另一个面带严肃。 听见他们聊刺耳的话题,气定神闲的少年面若冰霜,经过江文驰身边时悄然弹指。 顿时一股异香涌入江文驰的鼻腔。 此刻,对面某桌的少年饶有趣味地流转目光。 接着两位少年施施然入座,离江文驰等人不远能听见他们聊的话题,无非打趣今天江府到顺天府拜会之事。 少年握紧白石酒杯,正是易容乔装的燕瑶。 “天涯何处无芳草,江兄你可是汴京有名的美男子,勿让那丑女误了终身幸福!” 江文驰那俊逸的脸刺痛燕瑶双眼,只听他叹道“那是家父的意思,我不得不从。也罢,吹熄了灯便当完成任务,过两年娶个妾慢慢冷落她便可。” “嘿嘿,江兄真是性情中人!饮——” 这就是她前世夫君的嘴脸,真实得令人唾弃。 噼啪—— 青黛乔装的少年怒火中烧,手里的白石酒杯出现裂纹。燕瑶微微一惊,急忙向青黛打眼色示意冷静。 她深知这是青黛的杀气,前世江渣滓娶侧室时便爆发过一次。 “莫心急,他很快得到报应。” 闻言青黛慢慢地松开酒杯,压下恼火为主子斟酒。 燕瑶悄悄松一口气。虽然青黛寡言,可是作风十分狠辣,一言不合把人打残废。 随后她不动声色地注意江文驰的变化,很快他举杯的手开始不稳。 酒杯落地之时,江文驰的友人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嘿嘿嘿……” 江文驰低着头,发出怪异的笑声。两位友人搀扶他的胳膊,忽然他抬头盯着蓝衣的。 “嘿嘿嘿……” “咳,江兄你笑什么?”面对江文驰直勾勾的眼神,蓝衣男子心里发毛。 没想到江文驰用手指勾着他的下巴端详,身体异常燥热。指腹划过蓝衣男子的嘴唇,他张了张嘴。 真想一亲芳泽! “江兄你醉了,我不是花姑娘!”蓝衣男子一阵哆嗦,那种眼神他懂!每次进青楼大家都露出这种眼神! “嘿嘿嘿……小贱~货,今晚有没有洗干净后门等我……”江文驰如狼似虎地扑在他身上亲,嘴里念叨不堪入耳的脏话。 辣眼的行为吓坏周围的酒客,但他们不走偏要留下看热闹。 发疯似的江文驰压着蓝衣男子,迫不及待地扒开他的衣服,双手娴熟地揉着什么。旁人劝阻不及,皆面红耳赤。 “救命啊——你们都死了不赶紧推开他!”蓝衣男子气力不及他,绝望地嚎叫。 四周专门看热闹而不“救人”,不忘嗑瓜子交头接耳。“那位公子发酒疯?” “我看是好男色吧?就算醉了哪会把大男人错看花姑娘?” “哎哟哟,世风日下啊,那是哪家公子?” “听说是江府的大公子。”不知何时潜入人群的燕瑶补了一句,惹得围观者比遇见皇帝还兴奋。 “江府?不就是汴京的第一美男子?原来有这种癖好!” “写话本子的在哪?快记录下来,标题我都想好了!叫汴京第一美男春意难耐,借酒行凶偷香窃玉!” “兄台好文采啊!” 燕瑶看着那发~情的疯狗冷峭一笑,催情香的用量再重一点会有什么后果?她后悔用量轻了。 不过见他头顶的气雾沾染青黑,她的笑容逐渐变态……不,逐渐痛快。 “我们回府吧。”她回到呆若木鸡的青黛身旁,轻轻一戳其手臂。 唉,难道出手太重吓坏丫头了? 青黛恍然回神,趁乱护着主子下楼。 没多久,某位好事的少年放下酒壶尾随——没有结账。 燕瑶的心情特别好,闲逛夜市一会儿才往顺天府走去, 发现青黛欲言又止,她适时解释“二哥很早就讨厌江大公子,我不过替二哥出气。今晚的事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包括赤芍和花婆婆。” 青黛恍然大悟并点头。 燕瑶却有点内疚,二哥不介意自己拿当他幌子吧? 顺天府附近人烟渐少,冷冷月光倾泻黑沉沉的街道,两个单薄的身影蹑手蹑脚地靠近顺天府的后门。 她偷溜出来,必须偷溜回去。 青黛抱着燕瑶的小蛮腰让她抓着墙上的瓦片攀爬,继而自己踏风跃上瓦顶。 尾随的少年在远处看得惊奇,余光一扫府邸的牌匾,露出狡黠的笑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不安宁 月儿羞云后,庭院深深。 主仆俩摸黑回到合香居,昏黄的烛光透出窗棂。青黛轻敲三声,房门缓缓打开。 两人还没来得及脱下男装,就听见一阵委屈的呜咽声。青黛立刻护燕瑶身前大喝,哪知一张长了红肿大嘴的脸浮出昏暗的烛光。 “何方妖孽!”匕首滑出青黛的粗布衣袖。 另一张褶皱层层叠叠的老脸应声浮现,其褶皱投下一层又一层阴影,两颊宛如刀削般利落。 主仆俩吸一口凉气,妖怪一个塞一个狰狞。 “是老奴。”老脸发话,声音极是熟悉。 燕瑶和青黛顿时尴尬,原来是花婆婆,但另一张脸流着泪“呜呜”叫。认了一会两人终于认出是赤芍,为什么她的嘴变得如同腊肠? 花婆婆压下酸楚的心情,刚才她们俩是露出嫌弃和害怕的表情?她深呼吸说正事“主子,刚才二公子来过。” 燕瑶一瞥桌面的食盒便猜到来龙去脉。 她轻轻掀开食盒盖子,迎面扑来姜和其他香料的气味,但一块最顶层的姜汁糕被咬了几口。 “二公子听闻主子染了风寒携姜汁糕到来,因为主子出去了,老奴骗二公子主子睡下了,于是二公子留下了姜汁糕,哪知这死丫头改不了偷吃的坏习惯!” “呜呜……主……子……赤芍……知错……”赤芍哭肿了眼睛,指着腊肠嘴巴呜咽难受。 燕瑶惆怅叹气,同时哭笑不得。 不论前世今生,赤芍是她和二哥钻研药理的桥梁。 她的好二哥自小爱研毒,经常在送她的食物或其他物品撒毒粉,不过毒粉的效果只是恶作剧无关性命之忧,她每次能依靠毒粉的气味解毒。 偏偏这贪吃的赤芍好了伤疤忘了疼,明知二哥送的食物不能乱动还敢偷吃。 唉,她好忧伤。 她用竹箸夹起赤芍吃剩的姜汁糕,凑近鼻子嗅了嗅,随即嘴边含笑。“二哥这次用了鱼尾葵。赤芍,嘴巴是不是发痒?” 赤芍忙不迭点头。 花婆婆虽然不满赤芍的缺点,但也当这两丫头是孙女,忙问燕瑶能不能消肿。 燕瑶看向花婆婆点头,让她到院子采些玉兰叶子和薄荷等回来捣汁。花婆婆懂医但嗅不出二哥使用的成分,故只能等燕瑶回来处理。 曾经有一次,花婆婆替赤芍解毒,谁知越是用药赤芍的脸越肿,最后只得燕瑶出马。 这对兄妹略变态。 敷叶汁一阵赤芍的嘴巴消肿了,又叽叽喳喳地问外面好不好玩。 燕瑶细细品着没毒的姜汁糕勾唇浅笑,明天坊间会很热闹。 其实今晚江府已经很热闹。 “孽子!!!” 江大人雷霆般的吼声几乎掀翻屋顶,吓得下人往边上靠。唯有被浇冷水醒来的江文驰一头雾水,茫然看着怒发冲冠的老爹。 “这……这是哪……”多情的桃花眼写满迷惘,为什么管家的脸色铁青?为什么爹和娘亲的脸比锅底还黑? “孽子!还敢问这是哪里?这是你家!江府!” “哦。” 轻巧一答令下人们大气不敢出,露出一副看死人的样子。 江大人怒火攻心,橘黄的袍子也不能提亮他的黑脸。宽大的竹板在手,他二话不说往江文驰身上抽打。 火辣辣的疼令江文驰彻底清醒,他边躲边问为什么打他。 “还敢问为什么!你忘了在酒馆干了什么荒唐事?管家,告诉这孽子干了什么丑事!”竹板不留情,看得江夫人心惊肉跳。 她挡在江文驰身前。“老爷别打了,驰儿会受不了。” “滚开,不然连你也一块打!慈母多败儿!” 混乱间,听完管家陈述的江文驰脸色铁青。他扒光男人的衣服?霸王硬上弓?满嘴粗言秽语? 不可能,他酒量甚好怎么可能发酒疯? 忽然竹板抽疼他的俊脸,堪比辣椒油撒伤口,疼得他泪水打转。“爹,冤枉啊!孩儿……孩儿没喝醉!” 刘氏心如刀割地摸他红肿的半边脸。 江大人气得五官扭曲,愈发使力抽打。“还敢辩驳?还说没喝醉?江家的脸被你丢尽了!以后为父还有什么颜面拜会燕大人?还有什么颜面向燕大人提亲!让你丢人不如为父打死你!” 提亲? 江文驰血气涌上头,猛地捉着竹板。“那个丑女娶不娶也罢,贵胄的千金不止她一个,再不济找个候府千金——” 话音未完,老脸狂风骤雨的江大人一脚踹他的胸口。“尽管燕大人的千金丑你也必须娶!燕大人深得圣上器重,他的名声有助你的仕途,其他贵胄没法比!可是你今晚闹出好男色的笑话,别说燕大人,别家也不敢要你作婿!” 江文驰咬得嘴唇出血,胸臆愤愤不平。 自己的仕途凭什么由女人左右? 女人,不如衣裳;足不出户理家事,充其量如里衣,见不得人。 刘氏护着江文驰抵抗竹板,声泪俱下“老爷,与其你把驰儿打死不如想办法补救。驰儿的声誉万万不能就此毁了!他日后还要考功名,要不用钱堵着酒馆那些人的嘴?” “来不及了!”江大人扔掉竹板,瞪着孽子踱来踱去想方法。他在意的只有燕承天一家的看法,突然他斜睨刘氏。 “你明天去拜访燕府。女人之间好说话,你去打探燕府的口风。” 刘氏愣了愣,“老爷,拜访要找个借口。” “燕大人的千金染了风寒,你去慰问。” 江文驰嘴角一抽,染风寒怎么不见她病死。 “至于你。”江大人朝孽子射去凌厉的目光。“在家呆着,风头过了、你的脸消肿了才去书院。” 江文驰难受地吐出一口血沫,胸臆的愤恨无法平复。书童和下人扶他回房,看热闹的家眷陆续散去。 而江大人烦躁刘氏的哭哭啼啼,拂袖而去。 擦干泪水的刘氏命人写拜帖,明天一早送去顺天府。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金闪闪 翌日,刘氏携婢女和婆子登门拜访。 此刻燕瑶正蹲下料理栽种的花草。海棠枝头青绿,玉兰树却花团锦簇。白皙的花瓣落在肩头,娇柔少女轻轻拈起花瓣。 百合髻乌黑,玉兰花簪别致,雪白绢花如少女纯洁。藕紫的大袖衫襦与天青色披帛曳地,盛满柔软白瓣。 她仔细拾起地上的花瓣,肤如珍珠生晕。 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悠闲的时光,赤芍气喘吁吁。“主子,听说江大人的夫人来府上了!我还听说昨晚江大公子在酒馆闹了丑事,厨房的婆子今早去买菜听来的!” 燕瑶只在意前半句,狗皮药膏真是死心不息,看来昨晚的分量太轻。 “主子,你不好奇是什么丑事吗?” “什么丑事?”她眨眨水灵灵的眼睛,写满好奇。 赤芍忍着顺毛的冲动,一五一十复述婆子的话。“真恶心,没想到江大公子好男色,幸好主子昨天没有现身,免得辣了眼睛。” 燕瑶适时装出不适。 “哎呀婢子该死,不该告诉主子这种污秽的事情,脏了主子的耳朵。” 在旁拾花的青黛动作僵硬。愚蠢的赤芍,如果你知道这档子事由主子造成,你会露出什么表情? 主仆言谈间,一位婆子颔首到来——正是伺候祖母颜氏的肖婆婆。 “二姑娘,老夫人有请。” 燕瑶以手帕遮掩轻咳,“肖婆婆,瑶儿的风寒未痊愈暂不能离开合香居,望肖婆婆替瑶儿向祖母赔不是。” 肖婆婆抬眼看见半遮面的燕瑶脸色苍白,不忍强求便回去复命。人走后,手帕背后的杏目堪比千尺寒冰。 还妄想提亲,必须下一剂猛药。但此前,先试探祖母。 思绪千转,两天后燕瑶出合香居,携两丫头到祖母颜氏居住的静和堂请安。 静和堂迎春花环绕,满堂明黄,偶尔飘来淡淡的檀香。颜氏虔诚,因此燕瑶一踏进静和堂率先看见一尊金灿灿的财神爷神像。 祖母对金钱很虔诚,财神爷头顶的一盘檀香未烧尽。 檀香不呛鼻,她能闻出这是上好檀香。 她向衣裳橘黄似金的老人家福身,那夺目的颜色使她有点眼花。“孙女多日没请安令祖母担心,孙女很想念祖母。” 这是肺腑之言。 前世祖母不认同她与江渣滓的婚事,最后一次见面是出阁时,祖母仍生自己的气——因为与富商相比江府不算富裕,她反对这门亲事。 祖母的理由哭笑不得,但她待自己很好。 “二丫头嘴真甜,过来陪老身说说话。” 声音慈祥,但她不太想抬头。 余光处,颜氏双手金光辉煌的镯子比衣裳晃眼,一抬眼瞧见她挂在脖子的一串金猪。 一共九只,从大至小往下排列,排至她的肚脐下面。 养尊处优的颜氏身形微胖,虽皱纹交错但眉眼风韵犹在,金器能令她容光焕发、更显贵气。 颜氏凝视燕瑶简致的玉兰花簪,总觉得没有金色不好看。“二丫头,转眼你到及笄之年,与你同年纪的几家千金已有婚约。” 很好,祖母先提。 燕瑶闪过笑意,表面不安地揉手帕。“孙女还想多陪伴祖母、爹爹几年。” 她深知祖母爱财,亲家最好是有钱人,她一定看不上江府。 颜氏摩挲青瓷茶杯沉吟。 别看江大人四品官职、俸禄可观,儿子未有一官半职,即使高中状元也不可能跻身四品,俸禄不及开布庄的老三一个月的收入。 颜氏悄悄一瞥忐忑的燕瑶。尽管二丫头生活节俭,以后能孝敬自己买金的小钱钱能有老三半个月收入多? 她的小算盘预算燕瑶嫁人后的生活开支,思前想后还是找个富商做亲家实际。 当官的买块金器都怕遭人弹劾。 颜氏的脸色变幻莫测,吓急两个丫头。 联想江府夫妇先后来访,她们揣测颜氏想撮合主子和江大公子! 她们越想越气,那个好男色的伪君子根本配不上如花似玉的主子! 赤芍握紧的拳头咯吱作响,旁边的青黛连忙用眼神警告。 燕瑶了然祖母的小算盘,泪汪汪地补一句“孙女没用,要祖母操心,嫁为人妇后一定谨记祖母的教诲行孝。” 教诲?行孝?颜氏乌黑的眸子亮起精光。 “孙女会常回来看望祖母和爹爹。” 看望?颜氏目中精光闪闪。中了!这丫头性格如水,乖巧伶俐,要她买金绝不会不从。 江府?靠边站! 颜氏和蔼一笑,亲昵地轻拍她肤如凝脂的手背。“其实老身只是提一提,嫁人要从长计议不能马虎,老身一定会为你物色好人家!” 燕瑶嫣然微笑,忽地缩回手向祖母请罪。“孙女做错了一件事,请祖母责罚。” “怎么了?”颜氏眼含关切。 “先前孙女任性地向爹爹提出到书院旁听,如今祖母为瑶儿操心婚事,忽觉抛头露面不太合适。” 颜氏一愣,随即喜上眉梢。“没事没事,你肯出门再好不过。” 她一出门,说不定能吸引富家子弟,颜氏想想就高兴。 “你因为那件事很久不出门,老身担心你闷坏,偶尔出去透透气也是好。” “祖母不怪孙女任性便好。”说服了祖母和爹爹,燕瑶暗自松一口气。祖母和爹爹的眼光南辕北辙,一定会为她的婚事争执,她反而不会太快嫁人。 神清气爽。 肖婆子凝望燕瑶和两丫头远去,急急关门通知颜氏。 “快帮我脱下金猪和手镯,小心别弄矫了……记得轻轻擦干净……” 肖婆子惆怅不已,见孙女戴劳什子金器! 夜里,办公归来的燕承天到静和堂坐坐。他一见颜氏钻研的数张画像便严肃皱眉,每张画像皆是油腻腻的中、老年男子。 娘亲在挑继父?他不便开口问。 不过颜氏倒先开口“老大来帮帮眼,为二丫头选夫婿。” 燕承天险些从凳子跌落。“瑶儿的夫婿?这些老头子?” “他们是未来夫婿的爹,个个腰缠万贯。” “为什么要看他们的爹?” “他们的爹有钱!” 燕承天“……” 他!不!同!意!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好姐妹 “听说昨晚老夫人和大老爷吵了一场。” “吵什么?” “隐约听到什么婚事……” 早早到厅子用早膳的燕瑶沿路听见下人窃窃私语,心急的赤芍揪起一个婢女问详细,可惜该婢女道听途说,说不出所以然来。 燕瑶暗自为爹爹竖起大拇指。 厅里弥漫糕点的香甜和粥水的清香,两名少女站在厅里等候。 除去外嫁的姑姑,顺天府有三房。这两名乃二房二叔之女——长女燕婉只比她小两个月,次女燕婷豆蔻之年。 燕婉一袭交领的粉襦,下裙橘红,红红火火娇俏惹眼。带金的流云簪垂落耳边,虽她貌若芳菲,但以她的年纪不能压住华贵的金器。 原来小小年纪便显露野心,燕瑶前世瞎了眼。 以为休养几天能压抑内心的怨恨,但一见燕婉这张娇艳的脸才觉自欺欺人。 前世她待燕婉和燕婷如亲妹,没想到江渣滓娶侧室后,这位燕婉表妹爬上姐夫的床,还联合侧室诬蔑她与人通奸。 不但如此,坊间“丑女”、“体弱多病”等谣言正是燕婉的手笔,前世“通奸”的风波燕婉没少推波助澜,导致爹爹降职、二哥险些杀人,顺天府的名声破碎。 死前见爹爹最后一面的情形历历在目,沧桑的老人老了十岁般。 她怨自己有眼无珠。 一扫燕婉头顶。呵呵,岁运相对平衡,命格挺富贵的呢。 不过她能令江文驰走霉运,这位三表妹同样逃不出她掌心。 燕婉看见燕瑶到来先是一喜,随之一滞。 养病多日的燕瑶反而更光彩照人,精巧的惊鹄髻宛如展翅蝴蝶,流光的珍珠步摇垂落耳鬓。 两朵镶珠的玉兰花绢点缀发髻,恰似蝴蝶采花。 燕婉感觉不真切,向来燕瑶服饰朴素,怎么没见几天打扮精致了?人靠衣装,今天的燕瑶高洁秀雅,再看看自己…… 她的迟缓尽收燕瑶眼底,出来与仇人见面自然要悉心打扮把她比下去。 “三妹不认得二姐了?”燕瑶面无表情,瞧见燕婷悄悄推燕婉。 燕婉才反应过来,换上笑脸亲昵地走近。“婉儿多日不见二姐很是想念,二姐的风寒痊愈了吗?” “死不去。” 燕婉和燕婷同时愣住,几个丫头也暗自吃惊。燕婉本想牵她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接着尴尬地搭上她的手背。 “二姐说笑了。”燕婉强颜欢笑。 燕瑶飞快地缩回手,冷眼斜睨她可憎的面容。“我不爱说笑,难道三妹觉得可笑?” 燕婉一滞。 见鬼了,今天二姐换了个人似的。 “三姐只是关心二姐,二姐误会了。”相貌平庸的四妹燕婷出言解围,她可不敢戴金器。“二姐大病初愈,不知三姐担心了许多天。” 燕瑶冷冷横视,这四妹和燕婉一丘之貉。 “四妹咒我?” 燕婷霎时脸白,紧张得结结巴巴。“怎么、怎么会……婷儿没这个意思……三姐……”她看向燕婉求助,可是燕婉不想理会她。 相貌平平的次女入不了长女的眼。 “四妹说我大病初愈还不是咒我?一点风寒算什么大病?” 杏目似箭,尖锐目光穿透燕婷慌乱的双瞳。 面无血色的燕婷不敢再说话,躲在燕婉身后。 尖锐目光落在燕婉变幻不定的脸上,燕瑶漫不经心启唇“三妹和四妹的关心我心领,以后说话过过脑子才好。” 燕婉唇角抽搐,握紧袖子边强行微笑。“二姐言重了,四妹年幼童言无忌,望二姐海涵。” “童言?四妹早不是黄口少儿,何来童言?过两年四妹及笄,嫁人后再口无遮拦令顺天府蒙羞。” 燕婷口干舌燥,看不见长姐的表情使她着急。她万般示好就为了讨一门好亲事,经二姐一说她心里凉飕飕,生怕娘亲要她下嫁三流门户。 赤芍和青黛瞄见两位姑娘迥然的脸色,没来由暗爽。傻瓜都听出主子不喜两位姑娘,身为丫头要恨屋及乌。 主子们的舌战间,赤芍得意地瞟对面的丫头,自家主子别致的惊鹄髻出自她手哦。 “二姐。”燕婉忽然泪水打转,小嘴一扁可怜兮兮。“以前的二姐温声细语、待人温柔,为什么多日不见二姐变得针锋相对?婉儿是不是惹恼二姐?” 言下之意她不温柔、无理取闹?好一招以退为进。 燕瑶不怒反笑,懒懒地把玩垂下的乌发。“三妹该尽快适应,未来的日子长得很。” 银玲般的笑声在燕婉听来刺耳,连其身上散发的玉兰香也觉呛鼻,她完全看不透眼前的少女。 明明只比自己大两个月,却压自己一头。 那映日生晕的珍珠步摇晃得燕婉心烦,天知道自己的镶金流云簪花了多少心机向娘亲讨来。她倒好,想要什么首饰时一张嘴,大伯立刻给银子丫头去买。 同为长女,为何云泥之别。 越想越不甘心,燕婉懒得装大度,只扯动嘴角笑笑便退到一旁等长辈到来。 燕瑶仍悠然把玩乌发。 没多久三婶张氏带着最小的弟弟到来。八岁的宁哥儿一见燕瑶就屁颠屁颠跑来,张开双臂要抱抱。 燕瑶眉开眼笑,“宁哥儿长大了,二姐抱不动呢。” 宁哥儿眨眨乌溜溜的大眼睛,梳着如同橘子的小髻子,像极年画里的金童。“不抱抱了,我和二姐站一起。” 小小的人儿抓着燕瑶的手指,睁大水灵灵的眼睛看自家娘亲。 青巾裹发的张氏由着他去,和气地对燕瑶笑道“宁哥儿就爱粘着二姑娘,这几天老是吵着去合香居找二姑娘。” 燕瑶暗叹,前世最后一次见三婶和宁哥儿是出阁前,宁哥儿得知不能再见自己哭得岔气。 而燕婉和燕婷视张氏为空气。一个村妇耍手段高嫁燕家,还掌管账房,祖母吃猪油蒙了心! 张氏对她们的无礼司空见惯,平和地与燕瑶聊天。 宁哥儿抬头望燕婉,后者一瞪吓得他抱紧燕瑶的裙子。 闲聊之际,剩下的两位长辈一前一后到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人生靠飙戏 晨曦明媚,眼前两套橘黄同样明媚。 为首的祖母颜氏身穿近似金色的对襟长襦,九只大小不一的金猪井然有序地挂在胸前。反射阳光的金簪挽霜发,金梳闪闪发亮,两腕各戴一串金镯子。 跟在身边的肖婆子默默流汗,回静和堂后又要擦金器。 身材圆润的颜氏焕发万丈光辉,但皱纹满布的脸覆盖乌云。 等候的几人心情微沉,看见随颜氏而来的人立刻明白她为何脸黑。 与颜氏同来的正是二婶金氏,乃三妹和四妹的娘亲。她风韵犹存,身形保持年轻时的曼妙。 一袭与颜氏撞色的橘黄缎衫,头一朵金菊花金钗,脖子戴金环。 一山不能容二虎,何况是两个同爱金器的女人。 大家陆续入座,颜氏时而打量金氏佩戴的金器。老二不过八品小官,哪来这么多俸禄给她买金?怕不是花光了嫁妆,真是败家玩意! 压着不满和恼火,颜氏让大家起筷。 颜氏夹起一块五花肉放入碗里白粥。“今天的五花肉不错,肥美肉厚才显贵气。哪像普通的瘦肉,就算镶金也毫无贵气,只有一股俗气。” 燕婉和燕婷小心翼翼地看向金氏。 金氏的竹箸停在半空一瞬,顺道一瞥自己纤细的手腕。刚才,老太婆说的瘦肉指自己? 她夹起一块剔透的桂花糕,“百里飘香、秀外慧中,容颜与贵气相辅相成,与肥瘦无关。” “干瘦令金器失色。” “年纪显金器俗套。” 颜氏与金氏对瞟,火药味掩盖早点的香气。燕瑶心里冷笑,前世金氏努力撮合她和江渣滓,为的是替燕婉的爬床铺路。 二叔八品芝麻小官,燕婉想高嫁简直痴人说梦。金氏觊觎江府许久,既然燕婉没资格当正妻,捞个侧室也好。 金氏没有掺合“通奸”之事?傻子才信。枉自己视她如亲娘。 燕瑶收敛心神,为颜氏夹去一块金黄色的片糕。“金器雍容华贵,孙女认为稳重之人才能驾驭。” 颜氏笑逐颜开,心里比吃了糕点更甜。“说得不错,并非任何人能驾驭金器。” 金氏一愣,这丫头平日不是亲近自己的么?怎么讨好老太婆去了?她暗暗咬牙,朝燕婉递眼色。 反应飞快的燕婉也为颜氏送去一块糕点,嘴里说着甜丝丝的话。 可是她叮叮作响的镶金流云簪刺得颜氏眼疼,与燕瑶的简致的珍珠步摇对比,她愈发看流云簪不顺眼。 怎么连小的也败家? “二媳妇,三丫头才及笄,戴金是不是早了?” 金氏强颜欢笑。 燕婉眼含真挚,“二姐风寒痊愈,孙女觉得高兴便戴簪子添添喜庆。祖母若不喜欢,孙女下回不戴了。” 感受到祖母的视线,燕瑶云淡风轻地反问“奇了,孙女今早才决定到厅子用膳,三妹从何得知此事戴金簪?” 冷冷一瞥,瞥见燕婉的愠怒一闪而过。 “瑶儿,不得无礼。”金氏频频蹙眉,今天的她太反常。往日她和燕婉情同姐妹,哪像现在疏离。 “侄女不过向祖母解释。祖母,孙女错了吗?” 看着她纯真的双眼,颜氏不满地瞪着金氏。“二丫头何错之有,二媳妇小题大做。倒是三丫头要多向二丫头学习,何种年纪作何种打扮,勿学了市井的俗气。” 俗气?金氏和燕婉同时低头审视自己的服饰。 发现燕瑶窃笑,燕婉恼火从心来,及时流出两行清泪。金氏一阵关心,燕婉掏手帕擦泪。 她抽抽搭搭,朦胧双目水光潋滟。“祖母教训的是,但今早孙女见二姐病愈,好意慰问却被二姐责难,还不让孙女碰二姐。” 金氏微惊,瑶儿责难婉儿?闻所未闻! 颜氏沉下脸色,虽然看金氏不顺眼,但她更不喜无理取闹之人。“二丫头,可有此事?” 这回燕瑶惊骇地凝视燕婉,潸然泪水夺眶而出,吓得在座的人呆了呆。 她任由泪水滑落脸颊,流露难以置信的眼神,谁见犹怜胜西子三分。 宁哥儿见二姐姐哭,急忙夹些好看的糕点给她。 这时燕婉萌生不好的预感。 燕瑶止不住的泪水仿佛涓涓小溪。“祖母,孙女的风寒虽然痊愈但仍调理身子,怕药味熏了姐妹自然怕她们靠近。如果这点举动算是责难,孙女委屈。” 燕婉浑身一震,居然有人比她厚脸皮!“祖母,四妹当时也在场,她亲眼所见二姐的冷言冷语。” “没错,二姐真的责难三姐。” 燕瑶泪眼婆娑,纤弱似娇花照水。“没想到将心比心却换来误解……” 燕婉咬牙切齿,天杀的将心比心! “呜哇!”突如其来的哭喊令所有人大惊失色,原来是哭得脸蛋通红的宁哥儿。“三姐姐凶……三姐姐很凶……” “你别胡说!”燕婉真想用馒头塞他的嘴巴,无故添什么乱! 然而抚慰宁哥儿的张氏忽然开口“媳妇来到的时候,确实看见三姑娘和四姑娘神色不太好,远离二姑娘站着。” 颜氏阴沉地斜睨燕婉和燕婷。 “祖母……我们……” “安静!一顿早饭哭哭啼啼像什么话!平日老身怎么教导你们?要姐妹和睦友爱!二丫头风寒初愈不想你们沾药味,她平日待人温和怎可能责难?你们居然不懂事记恨!三丫头你平日知书达礼,怎么今天犯糊涂?” “老夫人,媳妇嗅不出瑶儿身沾药味。”金氏慢悠悠插一句。 “瑶儿特意穿了熏香的衣衫出来,怕影响早膳。” 她朝金氏眨无辜的双眼。 颜氏满意地点头,“你们两个要向二丫头学习,心胸狭窄如何相夫教子?别再哭哭啼啼沾晦气,动筷!” 宁哥儿悄悄笑迎燕瑶。 燕婉却用力握筷,腹诽祖母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戴金。她抬眼扫过吃得香的燕瑶,思量如何报复。 金氏也暗自打量燕瑶,异常肯定这丫头转性了。 她给燕瑶夹桂花糕试探,谁知燕瑶恰好拿起饭碗去盛粥,顺道夹糕点给宁哥儿和张氏。 金氏的花容月貌一阵红一阵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看不上 大女子不与小辈计较,金氏转移话题问颜氏。“老夫人,之前江大人和江夫人先后来访,是不是有事情?” 燕婉立刻竖起耳朵。 “左邻右里拜访,能有什么事情。”颜氏的语气不咸不淡。 金氏不死心,媚眼一转。“江夫人单独来拜会有点反常,莫不是看中我们哪位姑娘?” 江大人位居四品,长子俊逸非凡,尽得汴京贵女们的青眼。上次婉儿和婷儿与江大公子见了一面,说不定江大公子看中婉儿,然后让江夫人来说亲。 金氏瞟燕瑶一眼冷笑,幸好这丫头没有现身,不然江大公子肯定看不上婉儿。 “江夫人听说瑶儿染风寒来慰问。” 颜氏话音刚落,金氏笑容凝固。“老夫人,江夫人没见过瑶儿吧?” “难道你觉得老身说谎?” 燕婉心头一沉,那天她悉心打扮还入不了江大公子的眼?二姐甚至没有出现,为何江夫人独独慰问她? 不公平,所有好的都让她占了! 燕瑶则兴趣缺缺,思忖如何搞死江渣滓。 金氏讪笑,不死心地试探“江夫人有没有提及嫁娶?江大公子尚未有婚约,江夫人可能在挑媳妇。” 张氏凝重地插话“前几天江大公子在酒馆闹事,外面盛传江大公子好男色,媳妇认为江大公子并非良婿。” 金氏想撕烂这农妇的嘴巴,她没生闺女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哪知颜氏赞同,“三媳妇说得对,江大公子并非唯一选择。不急,我们慢慢挑。” 金氏想翻白眼,什么叫并非唯一?汴京好家世的屈指可数,难不成皇子、太子会看上她们?她可不能由老太婆胡来,必须抓紧江大公子这金龟婿。 颜氏不想继续此话题,“瑶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书院旁听?” 啪嗒! 竹箸落盘之声惹人侧目,不知所措的燕婉急忙拾起竹箸。 颜氏不满地训她几句。 继而燕婉换上亲昵的脸孔。“二姐,怎么没听你提起去书院旁听?” “因为我没有出房门在养病。”燕瑶似笑非笑。 燕婉语塞,片刻才想出应对。“二姐不曾出门,突然到人多的地方怕会不习惯。” 金氏也劝阻,“女儿家抛头露脸不合适,而且你还是顺天府尹的千金,更不适合在男子扎堆的地方露面。” “三妹不也到书院旁听吗?” 金氏哑然。 “祖母,我打算明早和二哥一起到书院,有二哥在祖母可以放心。” “嗯,三媳妇安排好马车。” 燕婉低头盯着碗里的粥水,神色晦暗不明。各怀心事用膳完毕,燕婉打发四妹先回去,自己则跟上燕瑶。“二姐,我想到你那里坐坐。” “合香居挤不下。”燕瑶面容冷淡。 “祖母说过姐妹要和睦友爱,二姐不记得了?”燕婉哭过的红眼睛楚楚可怜,不知情的以为燕瑶欺负她。 “祖母也曾说过向我学习明事理,三妹忘了?” 燕瑶不给她纠缠的机会,与两丫头快步离去。 可恶!燕婉一跺脚,气冲冲地去找金氏。 “娘亲,你要为我做主!”青竹环绕的西厢,尽是燕婉的哭闹声。她憋了一早上火气,在怡然居宣泄委屈。 金氏生怕被颜氏和张氏听见,急忙紧闭房门。 “死丫头哭什么!早膳的时候嫌哭不够?白瞎了我送你的步摇。” 燕婉马上摸着步摇住声,生怕金氏没收。 “娘亲,二姐欺负我!等早膳的时候二姐明明话语刻薄,还不让我碰她。四妹也受她言语责难,娘亲你要为我做主!” 金氏烦躁地把胳膊搭上茶几,燕瑶的变化她有目共睹。“就算你的话属实又能如何?你祖母把她含在嘴里,我们说什么徒劳无功。还有那江夫人撞邪了,居然慰问素未谋面的瑶儿!真是奇怪!” “娘亲,我不甘心!” 金氏转眸端详燕婉,长女继承了自己的美貌,唯一不足的是眼光没有自己好。 “放心,娘亲会为你觅一门好亲事。明天瑶儿也去书院,你要在着装上将她比下去。我想好了,你明天穿那件朱红褙子和黄栌色罗裙。” “朱红……配黄?”她目中闪过嫌弃,一红一黄要红柿炒蛋?“娘亲,我想穿胭脂红那件……” “不行!朱红大方,胭脂红太小家子气。听娘亲的,穿朱红。当年娘亲的衣物亲自搭配,多少公子哥儿拜倒娘亲的裙下……” 金氏又滔滔不绝回味往事,燕婉暗暗嘲笑不止。 要真如此,何须嫁给才八品的爹?金氏的品味她不敢苟同,但要看她的脸色觅夫婿,她只好硬着头皮服从。 “娘亲,那二姐?二姐变得好刻薄、眼神很吓人,婉儿日后还要受她的气!”回忆二姐尖锐冰冷的眼神,燕婉不寒而栗。 金氏沉吟片刻。以往稍稍对燕瑶好,她就视自己为亲娘,今天却不接自己的桂花糕还与两闺女怄气,她是不是撞邪? 不过人家没好脸色,她们不必热脸贴冷屁股。 “纵然她演戏了得,迟早会露出马脚,我们逼她在你祖母前露出真面目便可。等你祖母冷落她,你就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女。” 燕婉眼前一亮,江大公子似乎触手可及。 不过想起明天燕瑶去书院她又犯难。她好不容易散播“丑女”的谣言,燕瑶现身岂不不攻自破?看来令燕瑶失宠刻不容缓,说不定祖母不许燕瑶去书院了。 念及于此,燕婉收起哭脸,与金氏聊一会便离去。 她偏偏要去合香居。 路上,一名提着小食盒的婢女引起她注意,她问婢女拿着什么。 “回三姑娘,这是金桔干,婢子现在要送去合香居。” 她轻轻挑眉,勾起莫测的弧度。“把金桔干给我,我要了!” “但是婢子要送去合香居,这是二姑娘的……” 霎时她忿忿不平。“怎么,二姑娘是你主子,我就不是吗?我要金桔干你敢不给?” 她就不信二姐敢找祖母告状! “婢、婢子不敢!”婢女只好将小食盒给燕婉。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燕大人不开心 春风拂过合香居,玉兰树落花雨。 宁哥儿追着飘散的花瓣跑,圆圆的脸蛋浮上红云,小小的双手接落花。“二姐姐这里好美!” 挎篮子拾花的燕瑶笑意温柔。宁哥儿最爱往合香居跑,因为这里有香香的二姐姐和许多花草。 青黛一边拾花一边逗宁哥儿,一大一小咯咯直笑。 突然一人匆匆跑来,夹带的急风卷起一地落花。“主子不好了!” 这一惊一乍,她们不抬头也知道是谁。 “缓一口气,慢慢说怎么了。”燕瑶悠悠拈起她跟前的落花。 赤芍依言吐出一口浊气。“主子,大事不好了,金桔干没了!婢子揪着厨房的丫头问,她说金桔干被三姑娘拿走了!” “何时发生?” “半柱香前,要不是婢子亲自到厨房问,那小蹄子打算瞒多久?主子,婢子去问三姑娘拿回来!” 燕瑶嗔一眼。“喊破喉咙问?指不定她已经吃完哪会承认?” “那怎么办……” 她转眸沉思,片刻吩咐赤芍“派个小厮去衙门问燕大人今晚回不回来用膳,就说是二姑娘问的。” 赤芍虽然不懂她的意图,但风风火火地跑出合香居找看门小厮。 “二姐姐……”宁哥儿扁嘴拉着燕瑶的裙摆。“大伯凶,宁哥儿害怕。” 燕承天一张黑脸是他的梦魇。 燕瑶笑着抱他到腿上逗趣安抚。 晚上,来不及脱下朱红官服的燕承天急急回内宅。 今晚他很开心菜肴满桌人美满,二弟妹和母亲一如既往金闪闪、自家闺女病愈能到大厅用膳。 除了生意繁忙的老三和个别家眷,还少了一个人。 “珩儿呢?”燕承天眉心拧紧,凶神恶煞的黑脸吓得宁哥儿往燕瑶身边靠。 张氏摸着他的脑瓜回答“随从回来禀报,二公子今晚与人有约,不回来吃晚饭。” 燕承天沉着黑脸,宛如乌云盖顶风雨骤来。这混账,妹妹病愈居然不回来吃饭,等他回来要他去擦狗头铡! “起筷!” 燕承天夹肥美肉厚的鸡腿给燕瑶,“鸡腿多肉够补。你养病的时候饮食清淡,要多吃点补回来!” “谢谢爹爹。” 乖巧而脆生生的声音堪比蜜饯,燕承天心里清甜脆爽。 对面的燕婉酸溜溜地看着她碗里的鸡腿,瞟着自家清瘦的老爹——他自顾自吃饭,对娘亲不闻不问。 吃着吃着,燕瑶咳了几声;燕承天皱眉。过了一会儿她又咳几声,燕承天加深拧眉。“瑶儿,是不是鸡腿不好吃?” 颜氏白了他一眼,敢质疑她亲自挑的厨子? “不……咳咳……兴许是咳嗽还没好全。”她用手帕掩嘴轻咳。 燕婉悄悄撇嘴,腹诽就她爱演戏。 燕承天捋胡子沉吟,“花婆婆开的药不见效?为父买的金桔干有没有吃?” 闻言,燕婉的竹箸差点跌落桌面,忐忑地瞄向轻咳的燕婉。大伯时常因为办公不回来吃饭,为什么偏偏今晚回来? 她又产生不好的预感。 燕瑶面露难色,“瑶儿每天都服用爹爹买的金桔干,可是今天的没有送来。可能今天送迟了吧。” 燕婉心头咯噔。 黑脸愈发阴沉,“为父安排下人定时送去,金桔干要早上服用效果更好。为父要查清楚此事,娘亲,把厨房的都喊来。” “大伯,不就一盒金桔干何必大动干戈?”金氏不以为然。 啪—— 拍桌如雷鸣镇宅,燕婉的饭碗差点滑出去。 “不可!家贼难防,顺天府不能纵然手脚不干净的下人!”燕承天厉色扫视神情各异的脸孔。 颜氏无奈地放下竹箸,吩咐肖婆子喊来厨房众人。 大家几乎没注意到神色慌乱的燕婉。 只有燕瑶时刻紧盯——还有一个办案的神人。 厨房的下人战战兢兢地跪在饭桌前,低下头不敢望家主。 燕承天在他们跟前踱步,威严胜似沉甸甸的巨石压胸口,晃得他们心慌,晃得燕婉脸色苍白。 镇定,金桔干而已,她哭几声便过去了。念及于此,燕婉缓缓挺直腰身。 “今天,是谁送金桔干到合香居?” 厨子指着某个婢女。“是、是翠红。大老爷,今天送金桔干的是翠红。” 被点名的婢女瞅燕婉的方向发抖。“婢子该死!婢子送去合香居途中遇到三姑娘,三姑娘要婢子把金桔干给她。” 数道目光射向燕婉,她强作镇定。 颜氏则半信半疑,“婉儿,翠红的话当真?” “没错,孙女一时嘴馋拿了金桔干,回头赔给二姐一盒。” “咳咳……”燕瑶不合时宜地咳嗽,惹得燕婉想封住她的嘴巴。 颜氏越是瞧燕婉,越是觉得心里多一根刺扎疼。她常到书院旁听该知书达礼,怎么做出无礼之事!反观二丫头没了金桔干不吵不闹,把委屈往肚子吞,谁懂事高下立判。 “三丫头你忘了老身今早的教诲?兄弟姐妹间要和睦相处,你怎能不问自取你二姐的东西?你是不是还介怀今早的误会?” 不就一盒金桔干,值得小题大做?金氏花容微恼,护着嫡女反驳“婉儿知错了,明天赔给瑶儿一盒。” 燕瑶不作声,任由长辈们起争执。 这时燕承天愤然转身盯着燕婉,脸比炭黑。“不问自取视为偷也。如果婉儿拿的是救命药品,今天已经出一条人命!勿以恶小而为之,二弟,你认为怎么处理此事?” 燕二叔这才放下碗筷,煞有介事地看向毫无愧色的燕婉。“大哥,我们为官的要公正廉明决不能徇私枉法。婉儿除了赔一盒金桔干,还要罚她禁足思过七天。” 禁足要了燕婉的命,她立刻挤出泪水示人。“爹!婉儿知错了保证不会再犯!婉儿要去书院旁听不想禁足……” “说一不二,你明天开始禁足。”燕二叔严肃挥袖。 金氏眼含厌恶。去你妹的公正廉明!除了装清高一无是处! 燕承天很满意这个决定,然后罚翠红两个月工钱。 不必赶出顺天府,翠红感恩戴德地磕头。 燕婉咬牙切齿地狠瞪燕瑶,哪知后者扬起光艳逼人的笑脸。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哥哥有毒 这顿晚饭有人吃得郁郁不乐,有人却津津有味。 翌日清早卯时未至,燕瑶在闺房吃了些早点便出发。赤芍为她戴上帷帽,露出委屈的表情。 “下个月带你去。” 赤芍一听欢呼雀跃。 青黛随主子离开合香居。 帷帽的轻纱随风扬起,她随手撩起露出肌如白雪的容颜,赤芍故意用天青色的绸带与长辫交织。 少女的交领短衫象牙白,天青色镶边,白鹤刺绣腰封,藕紫飘带垂落蓝灰的马面裙前。 一身冷然淡雅。 主仆二人款款到内宅的垂花门前,正好看见一袭茶白的燕珩负手执扇而立。少年遥遥若高山之独立,诚如其名乃剔透佩玉。 因未加冠,少年的半马尾以蓝灰缎带高束,乌发披肩,背覆蓝黛霞光;他转头望来,慵懒的眉眼透出一丝笑意。 气质懒懒夹温润,皎如玉树临风前。 燕瑶颔首放慢了步子,极力抑制夺眶的泪水。前世见二哥最后一面时,他的话刻骨铭心。 “要不要二哥杀了他?” 那个“他”自然是指江渣滓。 她一路深呼吸,那种烂人不值得二哥弄脏双手。明年春天二哥便要进行武试,然后成功进入枢密院。本来平步青云,然而五年后因自己背负“通奸”之名,二哥险些杀人断了仕途。 她的选择该由自己担当,不能再连累家人。 待走近果然看见燕珩头顶的气运,和前世一模一样。 燕珩发现她心不在焉,突然落下她帷帽的轻纱,若隐若现遮脸。“别让那些衙役和纨绔子弟看见。” 燕瑶笑着点头,“二哥说什么是什么。” 他舒颜勾唇,慵懒温和的笑容极具欺骗性。 她记得小时候和二哥去衙门找爹爹,热心的衙役帮他们带口信,谁知二哥拍了拍其手背道谢,不久该衙役的手比猪蹄肿。 二哥使坏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衙役盯着她看。 “幸好不是那蠢丫头。”燕珩满意一瞥略显忌惮的青黛。 衙门上下都清楚燕珩有毒。 “我们走吧。”燕珩摆了摆纸扇,带妹妹穿过连接衙门的二堂。还好爹上了早朝,昨晚被他唠叨怕了。 不过爹不提,他都会护二妹周全。 玉兰花香飘过大堂,早早起来锻炼的衙役情不自禁转头。当对上燕珩的视线,他们十分自然地移开目光。 来自老一辈衙役的温情提醒,他们自觉地不招惹燕二公子。 马车停在大门前,燕珩的随从小贝在梳理马鬃。燕瑶好奇地望白天的街道,天没全亮已有农妇吆喝卖菜。 “二妹,上车了。” 燕瑶收回视线,忽见燕珩伸出了手。青黛硬着头皮提醒“二公子,由婢子扶主子上车吧。” 但他淡定斜睨,青黛马上住声。 “有劳二哥。”她搭上燕珩的手心,小心翼翼地上马车。待她钻进车里,青黛飞快地上车并拉好幕帘。 燕珩利落上马,随马车前行。 车里宽敞舒适,垫子柔软,燕瑶撩开帘子望大街。早市人声鼎沸,汗味与植物的清香混杂。买菜的妇人正为心仪的瓜菜砍价,袒胸露~乳的大汉磨刀霍霍砍猪肉。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生活景象,前世足不出户真是浪费时光。 路上同样有赶着上书院的学子,有的骑马,有的步行,贫富不一。她望着街景,听着青黛简单介绍顺天书院。 此乃汴京最大的书院,允许女子旁听,同时朝廷允许女子考科举。当下民风硬朗奔放,百姓状告官员屡见不鲜。 马车徐徐驶到顺天书院,贵胄的马车整齐停放一侧,步行的学子背着布包结伴进入书院。与此同时,一俊逸的青衣少年被书童搀扶下马,他遥遥望见如玉的燕珩。 “哎哟,江大公子出门了?”调侃声令江文驰微怒。他视若不见,偏偏好事者纠缠。“江大公子,还记得五天前的酒馆吗?” “咦,江大公子脸上有点红呀!” 江文驰绷着脸,深知脸上刚消肿残留淡淡地红印。“多谢各位关心。” 话音刚落,好事者已经转移调侃的目标,正是扶伊人下马车的燕珩。“燕二公子今天带女眷来书院?” “未婚妻?没听说燕二公子有婚约,难道是……” 丑女妹妹? “啧啧,戴着帷帽不能见人,应该是他传闻中的妹妹。” 江文驰挑眉,紧盯燕珩身旁的少女,其清清冷冷的服饰勾起他窥探的兴趣。 只听旁人头头是道分析“小手白皙,并非传闻的黝黑。依我品鉴,此女要么天生白皙,要么涂了厚厚的脂粉。” “啧啧,出门见人当然得涂脂粉。” “你们谁敢去一窥究竟?”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某位公子神色古怪,“算了吧,上次我和燕二公子打完招呼莫名其妙脸肿。” “我也差不多。我向他打听令妹后连续打喷嚏三天,嗅觉变差许多。快上课了,我们进去吧。” 人散去,余下江文驰和书童。他的目光落在少女外露的柔荑,吩咐书童道“你去打探燕二公子身边的女子是谁。” 这边燕珩叮嘱燕瑶万不能脱下帷帽、不能撩开帷帽的纱巾、不能越界到男子上课的崇圣殿…… 燕瑶第一次觉得二哥啰嗦。 顺天书院分文武,燕珩领她们二人绕过凸字墙、穿过大堂。甬道青竹葱葱,男子学习四书五经的崇圣殿与女子旁听的粤秀堂相通。 燕珩在一众旁听女子中鹤立鸡群,迅速得到未有婚约的千金青睐。奈何他领燕瑶二人到粤秀堂就去尚武殿,成了惊鸿一瞥的背影。 “妹妹,这边有位置。”热心的千金小姐争相请燕瑶入座,都想打听如玉的少年是哪家公子。 这些千金贵女有的戴帷帽,有的没有戴,个个悉心打扮过,醉翁之意不在旁听。 燕瑶在一位眉清目秀的千金旁边坐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一、丑女? 这位千金受宠若惊,顶着周围不善的眼神。 粤秀堂的女子席地而坐,木案低矮、二人同桌,并放置两幅笔墨纸砚。燕瑶觉得这里的书卷气味很舒服,令人心情宁和。 崇圣殿与粤秀堂隔着山水屏风,能听见隔壁公子哥儿们的高谈阔论。而这边自然少不了评论男子,尤其评论刚才的惊艳少年。 “妹妹,刚才的公子是你的亲属吗?”某千金掩嘴笑,女人之间开窗说亮话。 燕瑶礼貌地点头。 千金们双眼闪亮,争先恐后地问他姓甚名谁、有否婚约。帷帽下的燕瑶似笑非笑,“那位公子是小女子二哥,他是顺天府尹长子。” 她们先是喜笑颜开,继而笑容僵固并投来异样的眼神。 燕瑶贴心地解答她们心中疑问“小女子正是顺天府尹的小女。” 传闻中的丑女?她们不约而同注视燕瑶的手背,不约而同盯着她帷帽的轻纱。 看不到!朦朦胧胧的轻纱挡着脸,她们看不到她有多丑! “妹妹,戴着帷帽旁听可能不方便,要不脱下?” “其他姐姐也戴了帷帽,不打紧。” 她们吃瘪,谈笑风生地转移话题,再不理睬燕瑶。终于待她们热情退却,燕瑶的同桌迟来地介绍自己。 “姑娘幸会,小女子名唐蕴诗。”她落落大方,秀雅却带几分稚气,只戴珠花未戴簪;头顶缭绕富贵迹象的气运,一生衣食无忧。 燕瑶友好地应声,沾沾她的贵气。 唐蕴诗分神思量,既然对方已经自报家门,她不报便失礼。“家父是唐氏枢密使,小女子排行第二也是最末。” 察觉对方拘谨,燕瑶轻拍她的手背柔声低语“既然彼此皆二姑娘,妹妹无须见外,姐姐斗胆称妹妹一句诗妹。” 唐蕴诗羞涩地点头。 旁边的千金贵女却炸开锅,原来唐唐二品枢密使的千金与自己同窗许久。她们眉开眼笑地与唐蕴诗搭话,也要沾沾贵气。 奈何唐蕴诗羞怯,不知所措地应付七嘴八舌的千金们。其中一些贵女不屑一顾,暗骂她们趋炎附势。 没多久教书先生到崇圣殿上课,吵吵嚷嚷的粤秀堂不得不肃静。唐蕴诗松一口气,身边的玉兰花香安抚她紧张的情绪。 隔壁孔孟之论使她们昏昏欲睡,唯有少数满腹诗书认真听讲。燕瑶诧异专心致志的唐蕴诗,显然她来书院并非为了觅夫婿。 她和唐蕴诗一边听讲,一边挥墨书写,字体娟秀。 一节课后两人互相交流,唐蕴诗眉飞色舞早没了之前的羞涩。其他千金插不上话,悻悻与旁人聊别的八卦。 正午,男、女学子分开用膳,两食堂遥遥相隔。 “没想到瑤姐姐对孔孟之道别有见解!平时我找不到人交流,瑶姐姐要常来书院。”到食堂的路上,唐蕴诗挽着燕瑶。“对了,瑶姐姐用哪个店的香料?闻着很舒服。” “我自己调制的玉兰花露,如果诗妹喜欢我赠你一瓶。”她从腰封内层掏出拇指大的白玉瓶子。 唐蕴诗眼巴巴注视,犹豫一瞬便接下道谢。 她打开盖子嗅,果然和燕瑶身上的香气如出一撤。“真是瑶姐姐自己调制的?比甘露居的清香百倍!但今天我没有好的礼物回赠……” 她懊恼的样子像极没有雀食的小鸟。 燕瑶忍俊不禁,“有缘相赠,无须介怀世俗礼节,只要诗妹喜欢这瓶香露便好。” “喜欢喜欢!”她急忙收好白玉瓶子。 这时有人从背后撞了一下燕瑶,青黛及时扶稳趔趄的二人。 燕瑶回头,隔着朦胧轻纱看见一张高傲的嘴脸。 呵呵,这张脸化了灰她也认得,不正是前世做江渣滓侧室的陈贵女吗! 她仗着自己候府出身、有几分姿色,委曲求全嫁入江府做侧室。然后和燕婉使计诬蔑自己通奸,她好做正室。 前世某天晚上这贱人说怕打雷,哀求燕瑶到她房间陪伴,哪知她暗地里送个汉子到燕瑶的床上,并故意藏起里衣让江文驰发现。 贱人陆续出现,燕瑶省了寻找的功夫。 “哎呀,没看到前面有人呢,真是抱歉。”脂粉比墙厚的陈贵女与友人走来,颇有姿色的脸煞白沾红,眉眼微微上挑煞是魅惑。 唐蕴诗面露不悦,但抿着小嘴不敢顶撞。 燕瑶却无所畏惧。“不打紧,孔曰天下大同,对于求学上进的盲人我们该给予关爱。这位姐姐,小心前路有石子。” “噗呲——”其他千金纷纷窃笑。 陈贵女气得满脸胭脂红,指着自己瞪大的眼睛呛声“你哪里看见我眼瞎?光天化日之下咒人,真是人丑心恶!” 燕瑶却转头看旁人,声音天真无邪。“这位姐姐,周围没有长得丑的人。其实你无须自卑,盲人照不了镜子。” 唐蕴诗咋舌,万万没料到温声细语的瑶姐姐损人不带脏字,行云流水。 隔着轻纱,燕瑶看着陈贵女的白脸变猪肝红,十分爽利。 友人拉着陈贵女劝作罢,哪知陈贵女突然扑去想掀开燕瑶的帷帽。电光火石间,青黛擒着陈贵女的手腕。 陈贵女的胳膊折断般钻心疼。 “青黛,不得无礼。” 青黛闻言松开陈贵女,面无表情地退回燕瑶身后。而其他千金默默远离燕瑶和唐蕴诗一尺,朝陈贵女投去同情的眼神。 “这位姐姐,我家丫头对疯狗比较敏~感,回去我会训导她分辨狗和人。” “我打死你这小蹄子!” 友人拉住暴跳如雷的陈贵女。“你别胡来,她是燕大人的千金,你打她想吃牢饭吗!” 真是不懂事,候府能得罪顺天府尹?她们不悦且嫌弃,假惺惺劝说陈贵女冷静。 燕瑶留意旁边指指点点的千金,敲山震虎。“这位姐姐,下次走路时记得看路、说话时记得分场合。顺天书院主张仁义礼智信,若此事外传,别人以为书院招收的乃三教九流,污了书院圣名。各位姐姐、妹妹,你们说对吗?” 她们打哈哈附和,慌忙收起看热闹的心思。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二、不识好歹 食堂的布置与粤秀堂相差无几,二人同桌,席地而坐。两侧青铜烛台雕琢仕女之貌,举台悬明。 饭菜清淡,一荤一素一清汤。 “瑶姐姐,为什么那位姐姐要撞你?”唐蕴诗悄声问,想提醒燕瑶拿下帷帽吃饭,但涉及别人的她只好闭口不谈。 帷帽的轻纱束起尾部,半遮容貌,低头的燕瑶施施然用膳。“不知道,我不认识那位姐姐。” 实则她门儿清,因为陈贵女和燕婉相识,能合谋诬蔑她通奸,交情不浅呢。 唐蕴诗沉吟,旁听久了见过女子各种嘴脸,无理取闹的贵女多着呢。“我们别招惹她便是了。瑶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诗妹不必见外。” 她忽而低眉垂眼含羞。“我……我因为年纪尚幼,除了来书院没别的地方可去,也没有认识多少姐姐陪伴……如果我邀请瑶姐姐来府上,瑶姐姐赏面吗?” 弹指间,燕瑶掂量了一番。彼此的父亲位高权重,偏偏唐父的官职涉及兵权,尽管只是女眷来往也怕落下话柄。 “诗妹盛情当然赏面,我先知会家父明天答复你。” 唐蕴诗喜上眉梢,但品味她话里的含义惊觉自己唐突。她们的父亲不是普通小官,一举一动受百官注目。 她惊叹燕瑶谨慎。 这时不待见的人又到她们面前晃来晃去,唐蕴诗不安地抬头。 “哎呀,这里谁不清楚燕大人的千金皮黑貌丑,妹妹今天出门涂了多少斤面粉?呵呵呵……” 燕瑶无视陈贵女的挑衅,静静地吃饭。她终于晓得陈贵女为什么甘愿做侧室,凭她这般不识大体,门当户对的男子也嫌。 看她头顶的气运,一生平庸,福薄难承富贵。 见燕瑶默不作声,唐蕴诗愈发厌恶陈贵女无理取闹。她鼓起勇气为燕瑶出气“这位姐姐,我们与你不相识,你为何处处针对?” 陈贵女倒和颜悦色“姐姐不是针对妹妹你,是看不惯一些貌丑的人出门影响别人的食欲。” “姐姐,你处处中伤,实在有违大家闺秀的风范。” “呵呵,此言差矣,姐姐我说的事实否则她怎么连吃饭也不脱帷帽?要不是貌丑怕什么?”陈贵女盯着燕瑶的帷帽,婢女们都去倒座房吃饭了,看这次谁能护着她! 她虽然和燕瑶毫无交集,可是听燕婉多谈,愈发不爽一个丑女顶着顺天府尹千金的头衔。 其实其他千金也想验证传闻,她们放下碗筷转头看好戏。一名面如芙蓉的锦衣少女信步走来,不咸不淡地劝阻陈贵女。 燕瑶勾唇放下竹箸,这假惺惺的声音不正是江渣滓的妹妹?前世受尽她的冷眼和讥讽,今世燕瑶来讨债。 江文凤斜睨燕瑶的帷帽,“陈姑娘何必强人所难,戴帷帽出门需要勇气,万一吓得燕二姑娘不敢再出门,我们便少一名同窗。” 其他人抿嘴窃笑。 陈贵女笑得更欢,哪看不出江文凤也想看燕瑶的丑样,于是趁机讨好江文凤。“江姑娘有所不知,听闻燕二姑娘除了皮黑貌丑还体弱多病,前不久感染风寒来着。哎呀,会不会传染给我们……” 燕瑶凛若冰霜,果真没少燕婉的功劳。 江文凤流露关心之色,“燕二姑娘要好生休养,一旦病情加重满腹诗书只能烂在肚子里了。” 唐蕴诗想起来辩驳,被燕瑶按着手腕。 “两位姑娘说完了?”燕瑶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江文凤微微眯眼。 她慵懒地站起,束着的轻纱仍能遮掩容貌,但见缎带与乌发交织的长辫。“小女子与两位姑娘不相识,却连番遭到挑衅与诋毁甚至咒骂,论丑,两位姑娘更丑陋,散发出来的恶臭令人作呕。” 江文凤的太阳穴跳了跳,压着怒气等陈贵女开口还击。 岂料燕瑶妙语连珠堵着两人的嘴。 “两位根据无中生有的传闻就诋毁毫不相识的人,实在口无遮拦。在座戴帷帽的姑娘不止我一个,依两位所言所有戴帷帽的姑娘皆是丑女,目光浅薄。敢问两位姑娘,你们何来自信认为别人丑?家中没有镜子吗?” “你!”江文凤忍不住出言。 燕瑶冷冷一瞥,“顺天书院并非自家后院,一言一行代表贵府,劝两位勿当披着人皮的腐臭老鼠,连隔壁崇圣殿也熏着。” “你敢说我们是老鼠!”陈贵女揉皱的五官浮现一道道细纹,厚厚的脂粉俨然破裂的面具。 江文凤则瞪陈贵女,这蠢女人承认是臭老鼠关自己什么事? 燕瑶轻笑,“原来你们有自知之明。” 江文凤恨不得踩死陈贵女。 眼看二人又羞又恼,燕瑶朝陈贵女勾勾手指。“姐姐不是想看我的容貌吗,来呀。” 气急败坏的陈贵女双手扑去,燕瑶故意往后退令其够不着。陈贵女不假思索地奋身向前,即将撩开帷帽的轻纱之际,燕瑶嘴里叼着手指幼的竹管。 舌尖轻轻一碰机关,瞬间一阵无色无味的烟尘喷陈贵女的半张脸。 一切发生在灵犀刹那,旁人毫无察觉异常,连陈贵女也来不及看清她叼着竹管。 燕瑶轻轻推开陈贵女,借抬手掩脸快速收起竹管。“姐姐欺人太甚,居然借掀帷帽想抓花我的脸……” “太过分了吧!”唐蕴诗话一出,其他千金纷纷附和。江文凤见势不妙早就回座位,剩下陈贵女一人跳梁。 “我……没有!你别含血喷人!” “大家都看见你扑来,我哪有冤枉姐姐?” 面对其他千金异样的眼神,陈贵女有苦说不出。友人看不过去,强行拉走陈贵女。 燕瑶颔首冷笑。 傻丫头,等会你能体会当“丑女”的滋味,才真的有苦说不出。 午饭也不得安宁,燕瑶和唐蕴诗草草吃完便回粤秀堂。与此同时,一个小书童在倒座房前徘徊,他悄悄跟上一名丫头。 他费尽唇舌说好话,终于打听到燕珩女眷的身份。 “听主子们闲聊,那位姑娘是燕二姑娘、燕大人的千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三、春天容易过敏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隔壁传来先生的朗读,燕瑶默默计算时间,已过去半个时辰。她扫过陈贵女的背影,望见她烦躁地抓脸挠痒,指头尽染脂粉。 春天容易皮肤过敏。 陈贵女根本听不进先生讲课,右半脸老是发痒。初时轻微,逐渐加剧似有蚂蚁钻进皮肤里,她烦躁地抓。 越用力抓越舒服,她恨不得抓穿脂粉直挠皮肤。 同桌转头看来,不禁惊异。“陈姑娘你的脸很红,像起疹子,怎么了?被虫子咬吗?” “痒而已。”陈贵女后悔没有戴镜子,不抓又难受,抓又怕妆容花掉。 不知不觉她使力抓,丝毫没有发现右脸变得凹凸。兴许掉的脂粉太厚,她没有发现指头粘粘的。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崇圣殿的先生给学子分享自己最爱的文章。“为政以德,譬如星辰……” 他念得摇头晃脑,下面部分学子心不在焉,老觉得旁边的屏风十分碍事。要说闻不到女子体香是假,但要装矜持、装柳下惠,天天如此他们容易吗! 有没有机会撤掉这些屏风?背后的曼妙剪影令人心痒! “啊!!!!!!” 尖利的惨叫吓得他们掉书本,连先生手里的《论语》也啪嗒落地。先生不紧不慢地弯腰捡书,突然隔壁传出鬼哭狼嚎。 “监院去看看!” 各位公子顿时成了脱缰野马,趁机拉开屏风窥探粤秀堂。惨叫和嚎叫来自粤秀堂,只见众女纷纷躲避一个可怕之物。 某个坐于中排的姑娘脸如夜叉,她半张脸起了密密麻麻的脓疱,偏偏有些脓疱被抓破,流出红黄夹杂的脓液。 草!难得一次拉开屏风,居然让他们看恶心玩意!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陈贵女拼命捉着同桌贵女的衣袖,指头的脓液沾了她的袖子。 她胃里翻江倒海,不顾仪态推开陈贵女爬离。 只有陈贵女的丫头迫于无奈接近,“主子,你的脸……起脓疱……” “脓疱?怎么会……”陈贵女用掌心轻轻碰又疼又痒的右脸,确实碰着圆鼓鼓的东西。“为什么突然长脓疱!为什么!” 她右半张嘴唇几乎扯不动。 “快送你主子回去,万一是长天花想害死我们吗!” 她们视陈贵女是瘟神,躲之不及。 “不是天花!”陈贵女甩开丫头的手,余光瞥见拉开屏风凑热闹的公子,想死的心都有。“啊!不要!不要!” “那是谁家的?有病别来书院……” “就是,出门不照镜子的么?长了大片脓疱还敢出门玷污别人的眼……”崇圣殿议论纷纷,每一句如刀剜割她的自尊。 “不——”她用袖子掩脸已经迟了。 监院勒令陈贵女的人将其送走,然后呵斥偷窥的公子们回去念书。粤秀堂人心惶惶,许多千金贵女提前回府。 燕瑶悠然自得,二哥送的防身暗器真好使。陈贵女抓破了的脓包会留疤,届时彻身体会何谓“丑女”。 对了,陈贵女头顶的气运已下滑,“天花”谣言恐怕伴随她出嫁——能出嫁的话。 “好可怕,为什么她突然长脓疱?难道真是天花?”唐蕴诗心有余悸,下意识摸自己的脸。“瑶姐姐,会不会传染?” “我们没有触碰她,应该不会传染。” 崇圣殿同样人心惶惶,趁着先生朗读得入神,不听课的公子窃窃私语。“那姑娘哪府上的?千万别去提亲不然被传染天花!” “啧啧,瞎眼才去提亲,那副尊容……别提那晦气的,你们有没有发现貌美的姑娘?别告诉全看那丑八怪去了!” 部分嘿嘿坏笑,开始讨论窥见的姑娘。 江文驰的心思亦不在课堂,一直惦念趁机窥望到的身影。戴着轻纱帷帽的少女体态娴雅,容貌若隐若现,一幅美人图在他心间描绘。 加之书童打听出身份,他愈发心痒。 燕二姑娘真如传闻是丑女?那手十指纤纤,白皙得很啊!不过下课后他自有机会窥探。 后半节课大家无心听讲,申时一到准时下课。唐蕴诗挽着燕瑶,要她答应自己明天也来书院旁听。 书院门前陆续有学子骑马或驾马车离去,燕瑶要等二哥下课。 “我先回去了,我们明天见!”唐蕴诗羞涩地钻进马车,撩开帘子望着伫立的主仆二人直到远去。 燕瑶和青黛在马车前等候,路过的公子哥儿好奇地侧目。 “咦,小娘子在等谁?”阴阳怪气的男人声忽而响起,四个贼眉鼠眼的男子搓手走近。青黛马上护着燕瑶,他们却兴奋。“小丫头长得不错,你主子也是小美人吧?” “滚开!”青黛厉色大吼,拳头蓄势待发。 “哎哟哟好凶呀,我们好怕!嘿嘿嘿!”四个男子反而笑吟吟地大步跨来,他们一身痞气非善类。 年老的马夫壮着胆子下车护主,可是他们轻易推开马夫。 “动手吧。”燕瑶的话令他们一头雾水。 转眼,青衣身影辣手摧流氓,一脚踢中某个膝盖要其跪下。她掌含匕首,划花流氓的老脸。 须臾哀嚎遍野。 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丫头懂武功要加价!绝对要加价!四个流氓疼得滚地。 刚出书院的江文驰见此景大吃一惊,急忙慰问受惊的姑娘。“这位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听见他神憎鬼厌的声音,燕瑶全身一震。江文驰以为她害怕于是前去虚扶,其散发的淡淡花香令他晃神。 然而她飞快躲开。 江文驰略为尴尬,转而他挺身而出瞪着四个流氓要他们滚。 燕瑶悄然冷哼。他们之间眉来眼去打眼色,当她是瞎子?真是心机深沉,想英雄救美?她偏不! “且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四、没有比我更好看的流氓 “且慢!” 闻言,江文驰和四个流氓疑惑地看向帷帽少女。 青黛一夫当关,断了他们逃跑的路。 “姑、姑娘,我们知错了,放我们走吧!我们不敢了!”肥胖的流氓欲哭无泪,忙向江文驰打眼色。 “姑娘,既然你没有受伤不如放他们走。”江文驰展现俊朗的笑容。 燕瑶熟视无睹。“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少女,小女子要报官。燕大人公正廉明,会为小女子讨回公道。” “啥,报官?别啊!我们知错了千万别报官!”四个流氓一起磕头。 现在溜来得及吗?但是他们打不过那丫头啊! 江文驰强作镇定。“姑娘,此事不至于报官。你的婢女已经打了他们一顿,两不相欠,就这么算了吧。” “呵呵,公子为何句句偏袒他们?被流氓骚扰去报官不很正常?” 江文驰语塞,唯有讪讪地说她误会了。 “报官!” 谁又欠揍插话?四个流氓转头一看,闯入眼帘的玉面公子眼含怒火,浑身散发令他们畏惧的危险气息。 流年不利! 插话的是窝火的燕珩,他一下课就看见一堆臭男人围着妹妹,不送他们去牢房他怎么撒气?必须报官! “二哥!”燕瑶声带委屈地躲在燕珩身后。 江文驰暗道糟糕,他偏偏这个时候下课。 燕珩差使小贝去衙门,顿时四个流氓生无可恋。这时江文驰蹲下拍他们的脸,“到了官府要讲实情,别扯有的没的。” 他们战战兢兢抿紧嘴唇,这位公子的眼神要吃人。 片刻,浩浩荡荡的一队带刀衙役赶到,气势汹汹惹来路人围观。 “谁报官?为何事?”为首的衙役少年郎马尾高束,肤如白玉光彩照人,天庭饱满轩昂,浓眉凌厉、星目澄澈如镜,嘴边含笑显坏水。 此人气势张扬,神态却似做恶作剧的孩童,坏而不惹人讨厌。 燕瑶发现两个比江渣滓俊朗的少年,一个是二哥,另一个是这个衙役少年。 少年郎的视线落在帷帽少女和青黛身上一刻,勾起意味不明的坏笑。接着燕珩指控四个流氓调戏自己妹妹,少年郎摸下巴打量他们。 “流氓中你们真又老又丑。” 四人苦瓜脸,“做流氓还要考究相貌?你见过流氓有样子好看的吗?好看的哪需要做流氓?” “有啊!”少年郎忽地骑在肥胖流氓的水桶腰上,烂漫一指自己俊俏的脸蛋,“我就是好看的流氓,但手段没你们低劣!” 说完他一拳砸油光可鉴的肥脸。“调戏女子该打!调戏本少爷更该打!”他一拳接一拳砸去,脸上依然笑嘻嘻。 “啊……救命……公子救命……我不敢了……” 少年郎的拳头越来越快速。 燕瑶抓紧燕珩的衣袖,顺天府的衙役都这么凶猛?江文驰和另外三个流氓也看呆,萌生撒腿就跑的念头。 很快肥胖流氓被揍成猪头,少年郎不尽兴地活动手指关节,盯着另外三个。燕珩及时阻止,“阿舒,你别吓着我妹妹。” “噢,对对对,还有苦主!”少年郎甩手站起来,嬉皮笑脸地靠近燕瑶。紧张的青黛立刻跑到燕瑶面前,警惕地拦着他。 “嘿,你的武功不错。”他的视线越过青黛,拱手作揖。“燕二姑娘有礼,在下是顺天府新来的金牌带刀衙役,名宛舒。” 燕珩不满地拉走宛舒,“快做正事,别趁机调戏我妹妹。” “遵命!”宛舒煞有介事地昂首挺胸,命令其他衙役带走四个流氓。继而他端详一表人才的江文驰,“这位公子也是流氓?” 江文驰要喷血。 你才是流氓,你全家都是流氓! “这位公子出手相助,他是人证,也一起到衙门吧。”她不会放过这个心机深沉的烂人。 “很好,一起带走!” 江文驰欲言又止。 燕瑶和青黛准备上马车,忽然听见一句“姑娘且慢”。燕瑶下意识回头,哪知一阵凉风吹起轻纱,狡黠的星目与她对视。 少女如受惊的小白兔,水杏圆眼饱含惊慌。玉兰绢花夹耳边,珍珠耳坠显娇俏。 她的肌肤透着午后阳光微微嫣红,脸颊与珍珠相伴微微生光晕。 宛舒笑了。伊人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是个绝色美人儿。 余光察觉江文驰接近他飞快落下轻纱,“燕二姑娘的帷帽歪了,在下斗胆扶正。” “谢谢。”燕瑶咬牙切齿,这个流氓! 一股杀气猛然闯入二人之间,盛怒的燕珩要打死这个臭流氓!旋即宛舒潇洒转身,笑容灿如夏花。“带一干人等回顺天府!” 燕珩狠瞪他的背影扶妹妹上马车。 回车里燕瑶慢慢地平复心情。首先这个宛舒头顶有紫气,虽然不算浓郁但是龙气无疑,他应该是个皇子。 皇子来做衙役?她想到前世一个在民间风评很差的皇子,该不是他吧? 她收敛心神不想这臭流氓。江文驰今天用心良苦,证明江府没放弃提亲的念头,她得加紧赶尽杀绝。 她正想得入神,车外响起臭流氓的声音。“燕二姑娘,马车舒不舒服?会不会颠簸?” 她握紧手帕,马车舒不舒服与他何干! “阿舒!”燕珩咬牙绕道宛舒前面,“是不是想干架一场?我随时奉陪!” 宛舒摸摸下巴,含笑问非所答。“阿珩你没义气,做朋友这么久居然不介绍你妹妹给我认识,净带她去些三教九流的地方。” 车里的燕瑶脑海空白。 二哥遇人不淑! 而此刻燕珩想立即下马揍人。 江文驰却留意他们的对话,正想向燕珩套话的时候遭宛舒搭肩搭讪。他笑似狐狸,意气风发。“这位公子,你认识燕二姑娘?” 燕珩竖起耳朵。 “不认识。” 燕珩松一口气。 宛舒又问“公子真热心肠,遇到不认识的姑娘愿意拔刀相助。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小姓江,名文驰。” 宛舒茶色的眼眸转了转,拍大腿惊呼“原来你是江府的大公子!听说你在酒馆非礼男子,此事当真?” 江文驰想封死他的嘴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五、说多错多 最近案件比较少,一身朱红、方心曲领官服的燕承天偷闲散步至仪门附近。 当春好时节,墙边的木香花星星点点细小,伸来几朵探春。燕承天闻到浓郁的花香就想起闺女,看天色捏算该下课了。 书院那些臭小子有没有欺负她?珩儿那臭小子有没有撇下妹妹? 燕承天心乱如麻地捋胡子,孙主簿默默跟随。 不多时一名带刀的女捕快匆匆跑来通报。“启禀大人,衙役带了四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回来受审。” 燕承天大袖一挥。“升堂。” 但女捕快还没汇报完。“苦主是令千金。” 燕承天身形一僵。“升堂!” “威武——” 六房三班吏役齐聚大堂两侧,手执上黑下红的水火棍敲击地面。声响堪比雷雨打芭蕉,有力急促的节奏使四个流氓双腿发软。 横梁上高挂黑木牌匾,乃百姓赠予的“明镜高悬”。在四人看来那不是牌匾,而是俯瞰苍生的老天爷。 未审先威压,某个流氓的裤裆湿了。一股尿骚味弥漫公堂,燕珩极度嫌弃地拉开妹妹。 宛舒则借机踢他们,美名其曰跪好。 每次升堂,大堂外无不例外堵满看热闹的百姓。饮饱思,老百姓的小日子太安稳,喜欢看热闹解闷。 这次老百姓也暗搓搓带来烂菜叶。 衙门唯一的女捕快和孙主簿随燕承天登堂,一抹朱红官服威慑八方,窃窃私语的围观百姓噤若寒蝉。 “升堂!”惊堂木一拍惊人,须臾全场肃静。皮肤黝黑的燕大人目如老鹰,细细盯着四个跪地的流氓。 当扫过口青面肿的胖流氓,他皱眉一刹,飞快瞟去若无其事的少年郎衙役。 这小子留点面子呀,动用私刑他威严何存。 扫去帷帽少女和玉树少年时,他又暗道打得好。 惊堂木又拍响,燕承天让苦主诉说案情。接着燕瑶向他福身行礼,客观陈述流氓骚扰的过程。 少女的嗓音胜黄鹂,潺潺流水般清甜动听,搏得围观百姓的好感。同时如小猫的肉垫挠江文驰心尖,痒酥酥,他的视线时而落在少女的方向。 宛舒饶有趣味地观察江文驰。 燕承天摸着胡子,幸好脸黑不然暴露他气得发红的脸色。“江公子一出书院就看见四个流氓倒在小女前面?” “小女?” “她是燕大人的千金?”百姓一阵哗然,今天的热闹看对了! “肃静!”燕承天见江文驰肯定回答循例道谢,虽然人家没帮上忙但总要感激对方的热心。继而他指着胖流氓,“何人将他打成这个样子?” 胖流氓立刻指着宛舒叫嚣“大人!是这个衙役动用私刑!是他揍小人,狠狠地揍小人!” “哇!动用私刑没王法了!”百姓又沸腾。 燕承天头痛欲裂,真想关门审案。 “回禀大人!”宛舒上前拱手,“属下赶到的时候这个老流氓意图再次调戏令千金,当属下喊他停手的时候他欲反抗,属下只好出手制服。” “大人他说谎!”胖流氓清晰看见宛舒嘴边转眼即逝的坏笑。“大人,他——” 燕承天拍案打断,问同去的衙役是否有这回事。 衙役小队翻眼望天,昧着良心点头。和宛舒作对,下场和招惹燕珩差不多。 四个流氓面如土色,没见过睁眼说瞎话的。“大人,他们说谎!小人四个被那婢女揍得起不来,还怎么反抗官差?不信大人问江公子或令千金、令公子!” 四个大男人被一个弱质女流狠揍,围观者不厚道笑了。 江文驰犹豫要不要说实话,哪知燕瑶抢先回答“民女可以作证,当时他确实反抗官差。” 此言一出大家反应不一,四个流氓面如死灰;而宛舒朝燕瑶闪现粲然笑脸。 “既然如此不算动用私刑,此事略过不计。本官问被告四人,你们为何出现在顺天书院门前?为何调戏小女?” 江文驰疑惑不解,这问题是不是多余? “小人四个闲逛,在顺天书院门前看见小美人便去搭讪……”说着他们感觉不对,此时江文驰手心冒虚汗。 “哟呵,这位姑娘戴了帷帽遮脸,你们怎么知道她是小美人?” “咳!”燕承天瞪着乱插话的宛舒,“他说得没错,你们怎么知道遮脸的姑娘是美人?燕氏,你可曾在书院门前摘下过帷帽?” “民女不曾。” 燕承天紧盯四人剧变的表情,发现他们眼神闪躲,心中有了主意。 “顺天书院向来有女子旁听,却甚少出现被流氓调戏的事件,皆因她们大部分身份显赫。燕氏二公子,令妹是否经常去书院?是否曾露脸?” “回禀大人,二妹今天第一次上书院,之前足不出户未曾在外露脸。” 听得入神的百姓敏锐地察觉逻辑不合之处,望四个流氓的眼神变得异样。 公堂的气氛突然安静得诡异,江文驰眼皮直跳萌发不安。 “小、小人看见这位姑娘衣着光鲜、手部嫩滑,判断她是小美人……于是……”某个流氓感受到燕珩的杀意。 江文驰藏衣袖的双手握紧拳头,偷偷用眼色示意四人闭嘴。 说多错多。 “衣着光鲜?”燕承天摸胡子看向青黛,“这位婢女,你家主子今天有戴首饰?” “回禀大人,主子今天只戴了耳坠和绢花,都被帷帽遮挡了。” 流氓们想咬断舌头。 “那么你家主子衣物的面料是绫罗锦衣?” “主子今天的衣物是寻常棉布,普通人家常备。” 青黛一句普通人家拉近了老百姓和燕二姑娘的距离,原来千金小姐的衣物和自己穿的差不多,他们对帷帽少女好感倍增。 看着看着,他们发现燕二公子的衣物也是棉布,顿时心悦诚服。 都说青天大老爷两袖清风,诚不欺我。 眼看四个流氓不停擦汗,燕承天咄咄逼人“所以你们四人为何盯上小女?你们接近小女有什么目的?有没有人指使你们!” “小人……小人……” 江文驰的手心已经湿透。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六、招供 “我们……小人……” “说!” 惊堂木拍案震耳欲聋,震得四人三魂不见七魄,哆哆嗦嗦地发抖。 “既然你们不肯招实情,莫怪本官没给予你们机会。来人,赏他们每人十大板然后关押牢房!” 面无血色的四人看着衙役抱又宽又扁的木板到来,心想即使扛住也皮开肉绽,那点钱看大夫就花光。 他们相互对眼色。 “行刑——” “等会!”胖流氓斗胆打断,惹得万众瞩目。 江文驰频频瞄侧边的小门,掂量能不能逃跑。待他逃回家,难道燕大人去江府捉他不成?作为同袍兼邻居,他不信燕大人不卖父亲的面子! 念及于此,他不动声色地挪动。哪知燕瑶不紧不慢地挪莲步,护主心切的青黛也随之挪动。 他脸如死水,逃跑的路线堵了。 这时四个流氓鼓起莫大勇气招供。“回禀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四个今天中午在街上闲逛,遇到一个书童要我们在申时后调戏一名女子,那个书童给了小人四个各一银!” 某人的书童心虚低头。 “那名书童你们认得吗?” “就是他!”四人一起指着江文驰背后的书童。霎时堂外哗然,指指点点。 燕承天心有计较,先拍案唬一下书童。“大胆刁民你可知罪!作为主使你理应受二十大板并关押牢房两天!” 书童一听腿软无骨,双膝跪下不停磕头。“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江文驰强作镇定地斜睨没用的狗东西,十分肯定他不会供出自己。 “本官相信你知罪,可是很奇怪。”燕承天语气稍缓,刻意观察书童心虚的神态。“你一个书童每月的工钱最多二十钱,为何有五银收买流氓?道出实情!” 啪—— 惊堂木使书童丢了半个魂,舌头打结语无伦次。燕承天只好再下一城,“钱是不是你身边的人给的?是不是那个人指使你收买流氓?” 六神无主的书童忙不迭点头,而后他身体僵硬。 完了,招一半了。 喘不过气的江文驰如坠冰窖,没想到燕大人的审案手段出人意料。这会他如芒在背,深知那些多事的百姓盯着自己。 燕承天眯起双眼。“那个人是不是江府上的人?是不是与你一同到书院的人?例如——” “燕大人是什么意思!”江文驰不满,“燕大人要是有证据请直接揪出主谋,何必使用诱导?” “哦?书童就是人证,我审问他招供有何不妥?江大公子稍安勿躁,本官很快就审出幕后主使。” 老百姓纷纷赞同。 江文驰语塞,倒是燕承天继续逼问书童。“你作为书童应该陪读,今天与你到书院的有江大公子、若干下人,能指使你的必定是同在书院的——” “大人!”一衙役冒死冲进公堂,“江秘书监大人在府外求见!” 燕承天一瞥江文驰,斩钉截铁。“本官正在审案,不见。” “江大人来找江大公子。”衙役面露难色。 “不见!公堂众人与本案有关,未查水落石出任何人不得离去!诸位乡亲父老,能否帮本官一个忙,让本官审完此案?” 乐于助人的老百姓霎时明白燕承天的意思,派出部分堵着顺天府的仪门。 来凑热闹的,江大人能驱赶不成? 部分留下观看结果。 江文驰的俊脸比纸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燕承天煞有介事地宣布继续审案,重复问书童刚才的问题。 “大人!请饶了小人吧!”书童的额头磕破出血。 燕承天看了宛舒一眼,后者立刻架着书童的双臂防止他再磕头。燕承天怒发冲冠,吼声如雷霆。 “大胆刁民!明知道是恶事而为之,有辱读书人的名声!知情不报包庇恶人是为不义;同流合污害忠良是为不仁;助长歪风不劝行善是为不忠!不忠不义不仁之人,本官能当场行刑不必上报三省六部!根据案情再定夺是否处罚你的家人,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道出实情!” 提到家人,书童涕泗横流。“小人知罪……小人的老母亲经不起折腾……小人招了……求大人不要降罪小人的老母亲!是公子……江大公子给小人五银收买四个流氓……调戏令千金……” 燕珩摸着腰间的剑柄,眸子阴冷似蛇。 “为何江大公子要收买流氓调戏燕氏女?”燕承天忍着发火忍得很辛苦。 书童不敢看阴沉的江文驰。“因、因为公子想……一窥令千金芳容……” “胡说八道!”气急败坏的江文驰狠狠地踹书童的胸口。突然刀鞘顶江文驰的胸膛,他对上宛舒淡漠的双眼。 “燕大公子勿胡来,藐视公堂也是大罪。” “来人,画押!” 话音刚落,大片绿油油菜叶扔在江文驰身上,同时衙役押着他双臂。 燕珩和青黛急忙护着燕瑶,远离众怒核心的江文驰。 “简直人面兽心!堂堂一个公子用下三滥手段调戏无知少女,呸!” “教出这样的儿子江府不是好东西!谁知道有没有下次!” “弹劾!弹劾!燕大人我们要弹劾江秘书监!” 江文驰耳鸣嗡嗡,没想到连累父亲…… “我不服!凭什么书童只言片语就将我定罪!我不服!”他拼命挣扎大喊,随即铁面衙役押他跪下。“你根本没有实则证据指控,我不服!” 燕承天见多这种嘴硬的。“书童和流氓是人证,银子是物证,两证俱在休得狡辩!” 老百姓扔得更起劲,“还不知错,果然不能轻易放过他,必须弹劾!江府家风不正,不配四品大官的名头!燕大人,你要秉公办理!” “肃静!”待老百姓扔得差不多,燕承天才喊停。“本官宣判,四名流氓与书童赏十大板并关押一天;江府大公子江文驰作为主使赏二十大板,关押两天!诸位乡亲父老的弹劾之词本官负责记录,先行刑——” “威武——” 宽大的竹板打在结实的皮肉上,凄厉的惨叫近乎掀翻屋顶。 燕瑶隔着轻纱盯着不肯吭声的江文驰。 她很开心,渣滓头顶的黑气越来越浓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七、当官脸皮厚(感谢小P悠悠打赏) 六个犯人臀部开花,其中江文驰昏了过去,面无血色。衙役扛着他们去牢房,外面老百姓的闹声和江大人的怒喝不绝于耳。 一案终结,燕珩护着妹妹从侧门离开公堂。 没走多远有人喊留步。三人回头,但见一张灿如骄阳的笑脸,燕珩不假思索地遮挡妹妹。 “燕二姑娘请留步。”宛舒上前几步,接着燕瑶便后退几步,直到燕珩的手抵着宛舒的胸口。“阿珩莫紧张,我只是跟燕二姑娘道个谢。” “不需要。” 宛舒深知无法越过燕珩,唯有遥遥向帷帽少女郑重地作揖,心里的小九九不住盘算。“在下感谢燕二姑娘相助。” “小事不足挂齿,公子言重了。告辞。”她轻拉燕珩的衣袖暗示快走,生怕那流氓又来掀帷帽的纱巾。 走前,燕珩对宛舒留下一个眼神回头找你算账。 另一边,身穿便服的江大人江应松领着下人气势汹汹地挤开围堵的老百姓。不知谁高喊一句“结案了”,大家都往公堂处跑。 江应松不甘落后跟上,可惜公堂之上剩下燕承天、孙主簿和若干衙役。他低头一看,发现地面残留丁点血迹。 “燕大人,请问犬儿在哪里?”燕承天的朱红官服异常扎眼,他顾不得客气,一边行礼一边质问。 哪知观看了整个审案过程的老百姓指指点点,“江大人,令公子罪有应得已经被关押!上梁不正下梁歪,江大人要好好管教!” “没错!令公子还不知悔改,人证物证俱在还敢质疑燕大人,真该关押几天反省!” 七嘴八舌令江应松烦躁。 什么关押,什么罪有应得,他只听说儿子上了公堂毫不知详细。 “燕大人,是否该给下官一个交代?”当下江应松沉着脸挥袖,恼火压下胸口。 燕承天示意衙役驱散所有围观者,邀请江应松到内堂一谈。老百姓不愿走,生怕燕大人就此放了江文驰。 合上内堂的门,暂时耳根清净。 见孙主簿倒茶,江应松愠怒地说不用。“燕大人,下官开门见山。下官来是为了带犬儿回家,请问犬儿现在在哪里!” “在牢房。” 听着燕承天理所当然的语气,他的怒火终于爆发。“敢问犬儿犯了何事需要关押?刚才为何不让下官听审!” “江大人误会了,令公子犯了众怒使老百姓不愿意让你听审,与本官无关。况且才刚结案,江大人得知不迟。” 江应松闻言七窍生烟。当官几十年,哪看不出燕承天忽悠自己?他没想到这位人称公正廉明的青天大老爷,忽悠人起来不眨眼。 而且他似乎无话反驳。 燕承天递去结案陈词,“令公子的罪状都写在上面并且画押了,请江大人过目。” 画押?江应松气得发抖,夺过陈词仔细浏览,越看越硬憋着一口老血。 白纸黑字写着白日宣淫、指使流氓调戏良家妇女,触目惊心。 他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瞪着漫不经心的燕承天。“犬儿怀瑾握瑜、不矜不伐、目不窥园,品行天地可鉴,这份陈词一定是屈打成招!燕大人勿强加莫须有的罪名在犬儿身上!不然明天下官上奏朝廷,弹劾燕大人儿戏公堂、诬蔑忠良!” 燕承天冷静地摸胡子。去他妹的天地可鉴,当官的果真脸皮厚。 当然他的脸皮也厚。 “江大人此言差矣,令公子的罪行经过人证指证,证据确凿本官没有冤枉好人。在场听审的老百姓可作证,难道本官和老百姓会诬蔑令公子?” “人证是谁!” “令公子的书童。” “一个书童的证词可信?” “难道江大人的话可信?” “下官不再绕弯子,犬儿不能留在牢房,下官要带犬儿回府,燕大人要多少尽管开声!”证词在他手,万一燕承天不答应他就手撕证词。 燕承天板着脸瞅孙主簿。“孙先生听见了?江大人想贿赂朝廷命官。劝江大人慎重,你手里的证词只是其中一份,我的吏役誊抄了几份给犯人画押。” “你!”江应松向后踉跄,将证词揉成一团扔了。继而他掏出一锭银子用力摁在他面前的木案。“下官要带犬儿回府!” “两天后令公子就能回府。” “燕大人敬酒不喝,喝罚酒?” “凡是江大人的酒,本官都不喝。请回。” “你!你……你……”江应松火气攻天灵盖,满脸通红地收起银子,五脏六腑快要气炸裂。“下官要见犬儿!非重罪的犯人有权与亲属见面!” “请随本官来。” 跟在昂首挺胸的燕承天身后,江应松恨不得一脚踹他的屁~股。感受到路上的衙役注视,江应松强作平静跟随。 牢房阴暗干燥,总飘着骚臭味和淡淡地血腥味,江应松很快便看见萎靡的江文驰。 江文驰虚弱地躺在牢房的稻草上,煞白的脸色吓得江应松窒息。“驰儿你怎么了?是不是遭受了用刑?” 江文驰无力一瞥父亲旁边的燕承天,后者留下二人父子情深。 谁知燕承天一走,江应松的痛心疾首变成阴沉。“愚蠢!谁让你做这种蠢事?江府的名声被你毁了!孽子!” “爹!孩儿……不想留在这!”江文驰艰难地爬来,衣摆和裤管染红了一块。“爹,我想回家!” “孽子!你脑里还有江府?你还有什么丑事做不出来?上次发酒疯为父只是打你一顿,现在闹上了公堂,你在百姓心中成了y棍,以为回家就一了百了?早知如此,上次为父就该打死你!” 隔壁牢房的流氓和书童大气不敢出,听着江应松训话。 “爹,孩儿知错了!孩儿绝不再犯,求爹带孩儿回家!” 沾血的手好不容易抓着江应松的布履,却被江应松无情踢开。冷漠的话语落头顶,江文驰噙着泪光。 “为父已经尽力,但燕大人不肯放人。之前为父逼得你太紧,你呆在牢房好好反省,为父会送你二弟转去顺天书院。” 说罢江应松转身离开。 江文驰的手落在肮脏的地面,面容如枯萎的黄叶。 顺天书院是汴京最好的书院,二弟转去意味着他被放弃。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八、有一计(感谢妖赋梦打赏!) 顺天府内宅透着怪异的气氛。 燕珩送燕瑶回到内宅便去找宛舒算账。 主仆二人经过回廊时,路过的下人一看见燕瑶,难以掩饰敬畏的表情。 燕瑶脱下帷帽,猜想顺天府和江府已交恶再无联姻可能,心头一阵轻松。 “二姑娘,老夫人有请!”肖婆子忽然跑来。 主仆二人随肖婆子到静和堂,袅袅檀香扑鼻而来。颜氏戴满晃眼的金器端坐,霜发挽髻一丝不苟。 她严肃地让燕瑶落座。“二丫头今天在书院过得如何?” 颜氏的语气听着不紧不慢并低沉,燕瑶却深知祖母在生气。或许祖母已经知道她状告江文驰,所以祖母生气她不懂事。 她莞尔,道出大实话“过得挺好。” 果然颜氏挑眉。“挺好?那为什么闹上公堂,还状告江府的大公子?我以为小辈中你最懂事,没想到第一天出门就闹上公堂!” 闹公堂而已,她还毁了一个贵女的容貌呢。 “孙女遭受流氓骚扰,报官天经地义,若烂在心里会被人取笑顺天府无能。” “胡说!区区几个流氓调戏怎会被人取笑?你大庭广众下告官有份,有没有想过会损害自己的声誉?将来怎么嫁人?夫家不怕你告夫君上公堂?” “祖母此言差矣。”她话音微冷。“如果不告官震慑,下次可能出现第二批、第三批流氓骚扰。到时一样烂在心里?如此别人怎么看待孙女?无胆匪类?招蜂引蝶?这才真的损害孙女的名声。” 貌似很有道理,颜氏点头。 “况且老百姓并不觉得孙女的做法不妥,反而为孙女伸张正义。” 颜氏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片刻又忧心忡忡。“那你也不应该状告江府大公子,江府会认为顺天府刻意针对。江大人和你爹是同袍,日后不好相见。” 燕瑶笑意浅淡。“孙女状告的时候并不知道江大公子是主谋,怎算是针对?再说经过此案,爹爹的名声更加响当当,老百姓都赞誉爹爹不畏强权、公正严明呢。” 颜氏的脸色逐渐缓和,看来二丫头做了好事,应该高兴。 “其实即使祖母不提点,孙女也时刻维护爹爹的声誉。爹爹公务繁忙,作为女儿虽不能为其分担,但起码要令其无后顾之忧。” 颜氏一听喜笑颜开。 老大是全家的顶梁柱,万万不能倒。老二的芝麻小官可以忽略不计,而老三开布庄能赚小钱,可是不肯做大宁愿守着个小布庄。 气煞她也,就老大争气! 颜氏欣喜地轻拍她的手背。“老身就晓得二丫头最懂事,以后你想去书院便去,让你爹的同袍知道他的千金不是绣花枕头,是有学识的大家闺秀。” 至于三丫头……颜氏心想,不如省掉一个旁听的费用买金? 燕瑶乖巧地点头,早就注意到祖母的气运偏低。“祖母最近休息不好吗?” “最近有的心神不宁,眼皮老跳,算命先生说将家宅不宁。”颜氏闭目叹气,不知为何最近易醒,睡眠不佳。 燕瑶沉吟,前世这个时候江府已经来提亲,然后自己莫名其妙病了,连花婆婆也找不到病源。她粗略计算,前世病倒的时间快到。 结合后面燕婉爬床看来,病倒的原因应该是二房着急了,想趁她病抢走江府这门亲事,可惜江府瞧不上二叔的官位。 当时她的病急坏了祖母,认为江府这门亲事克她。 这次她不会再让贱人得逞。 “回头孙女让花婆婆开宁神茶送来,花婆婆的宁神茶很厉害,上次爹爹为案件烦恼的时候喝了便能睡好觉,祖母一样也能。” “二丫头有心了。”颜氏甚是欢喜。 离开了静和堂,燕瑶偶遇禁足的燕婉。 其戴金穿粉衣,显得肤色发黄。她摇着团扇冷笑“二姐第一天去书院就将人告上公堂,真是彪悍呀!被祖母训话了吧。” “三妹的消息真灵通,我确实跟祖母喝完茶回来,祖母泡的碧螺春特别香。”燕瑶眉目悠然,似在回味碧螺春的香气。 燕婉丹唇一僵,笑容凝固。“二姐别说笑了,祖母这么生气会泡碧螺春给你喝?” “三妹不信可以去静和堂,碧螺春的香味还没散呢。” 嫣然的笑容春晓之花,燕婉觉得眼疼,她去静和堂等于找骂。她用力扇动团扇,狠瞪燕瑶离去。 待走远,她吩咐丫头去静和堂打探。 “娘亲,我不甘心!”一到金氏的房间,燕婉又发泄憋屈。 正在做女红的金氏眼也不抬,淡淡地问怎么了。 她见金氏云淡风轻更加委屈,“娘亲,祖母喊二姐去训话,但祖母却和二姐喝碧螺春!根本没有训话嘛,枉我派人散布公堂的事情!” “是不是你二姐骗你?” “不!我派人去静和堂打探过,祖母确实有说有笑地送二姐出房。娘亲我不甘心,凭什么我禁足,二姐却谈笑风生!” 金氏终于抬头,停下手里的针线活。“真是看走眼,以前觉得你二姐乖巧听话,没想到心机这么深。哼,你二姐一天在顺天府,有好的亲事都任她挑。” 燕婉吓得变了脸色,急忙握着金氏双手央求。“娘亲你要帮我,我不想一辈子被二姐踩在脚下!现在因为她闹上公堂,江府的金龟婿飞了,她……她真是扫把星!” 金氏冷笑连连,自家的男人没出息为女儿觅好的亲事,唯有自己出手。“只要让她失去你祖母的宠爱,你就是这个家的掌上明珠。” 金氏的话对她而言是致命吸引,踩燕瑶在脚下是当务之急。 她气不过大家都偏帮燕瑶,连带次妹她都看不顺眼! “娘亲,我们要怎么做?” 金氏美目流转狠色。 “老奴倒是有一计。”一直沉默绣花的刘婆子忽然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九、明君不好当(感谢格格MM打赏!) 月上枝头,劳累的燕承天回内宅找闺女谈心。 不过当今圣上却没有这等空闲,他仍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烛光辉煌,未到五十的靖明宗发鬓乌黑,头戴黑色幞头,身穿橘黄直领便服。当又送来一批奏折,他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向内侍,半掀开茶杯盖子。 察言观色的贴身内侍李玉马上给靖明宗换茶。 待御书房剩下自己,靖明宗抽出奏折堆下面的小报来看。 后宋的老百姓创意特别多,喜欢将当天的趣事、大事记录在纸上传阅,手里的小报正是新鲜出炉的当天趣事。 靖明宗端正身子,津津有味地阅读奏折遮挡的小报。 今天的小报很给力,两页之多。 第一页是坊间趣事,例如记述汴京开了家野味店,出售狗肉、鹿肉等等珍味,靖明宗不禁抿抿嘴唇。 饶有趣味地看完第一页,第二页的标题令他产生浓厚兴趣——《千金小姐胆识过人状告流氓,谁知主谋竟然是?》 该死的卖关子!他沉着气往下阅读,一看到眼熟的名字脸色转冷。 又是这个江文驰?靖明宗琢磨此名,想起李玉提过是江氏秘书监的大公子。上次其非礼男子的事迹被记录小报,他记忆犹新,这次居然派人调戏良家女子! 靖明宗微微蹙眉,心有不悦。 秘书监虽然是闲散文职,但乃四品大官,何以养出来的儿子这般多幺蛾子? 幸好他的儿子们都——并不,有一个幺蛾子随身。 靖明宗心中来气却面无波澜,待李玉端热茶回来煞有介事地问“上次让你打探江氏秘书监的风评如何了?” 李玉恭敬地放好热茶,福身答道“回皇上,听闻江大人经明行修,深得同僚赞誉。” “他的儿子如何?” 李玉顿了顿,深知皇上意有所指。“江大公子乃顺天书院的学子,听闻品学兼优。二公子一表人才,也是优秀学子。” 靖明宗面无表情地喝茶,心里则冷哼不止。“近来老八怎么样?” 提起八皇子,李玉必须小心翼翼。“回皇上,最近澄王在顺天府做衙役。” 没有闯祸。李玉在心里补一句。 本来堂堂皇子去当衙役会被百官、百姓耻笑,但是靖明宗觉得他不闯祸已经谢天谢地。当衙役也好,让燕卿家管一管他。 靖明宗不再说话,继续批阅奏折。 李玉捏一把冷汗,证明皇上还算满意八皇子的表现。这位八皇子不但皇上头疼,连老百姓也头疼。 八皇子十二岁后就寄宿宫外,闹出许多鸡飞狗跳的事,最著名的就是他造成寄宿的唐府发生火灾,烧掉了半个小花园,他还美名其曰捉贼,自此皇上在别处租下一个小院子给他独住。 十六岁后更不得了,卖掉府上所有丫头和下人换钱买酒喝,只留下几个下人、私卫和老长史。上街遇到别人卖身去捣乱、殴打卖猪肉的大叔等等荒唐事。 奈何靖明宗虽生气,但这种芝麻小事不值得降罪,顶多一脚踹去。 李玉暗自长叹。 翌日五更天,天还没亮百官上朝。面无表情的靖明宗听着大臣们针锋相对,不觉悄悄瞥去江应松的站位。 这群家伙争个啥,完全不说重点。昨天的案件都没官员听说?没人提他不好敲打,总不能被这群家伙发现自己看小报。 接着靖明宗瞄第二排的燕承天,燕卿家别让朕失望! 眼看大臣们快禀报完准备退朝,靖明宗换了个姿势托腮。李玉晓得皇上不耐烦,高声宣布无事退朝。 还没宣布完,人群中皮肤最黝黑的燕承天上前打断。“臣有一事禀报!” 靖明宗缓缓坐直身子,而江应松紧张地盯着燕承天手里的纸张。 “臣昨天审理了一件案子,案子涉及江秘书监之子,而臣手里有弹劾江秘书监的万民书。” 一语惊四座,众臣子看向江秘书监。 靖明宗微微睁圆眼睛,装作漫不经心地命令李玉呈上万民书。 而江应松浑身发冷,万没想到燕承天有万民书。 完了完了,每次万民书一出准没好下场。但儿子又不是杀人放火,皇上应该不至于大发雷霆……吧…… 江应松忐忑地注意靖明宗的表情变化。 然而靖明宗面瘫,毫无表情变化。 燕承天简单叙述完案情。“由于江大人的大公子先前闹出过荒唐事,加上这次买流氓调戏良家女子,因此犯了众怒,老百姓弹劾江大人家风不正、教导无方,请皇上明鉴!” “之前犯的荒唐事是什么事?”靖明宗合上万民书。 燕承天直言不讳,“回皇上,之前江大公子在酒馆非礼男子。” “真是家风不正!堂堂四品官员的儿子做出伤风败俗之事有损朝廷声誉,万不能落下鱼烂取亡的谣言,望皇上明鉴!”有正直的大臣忍不住评论,顿时其他大臣附和。 “臣知罪!”江应松硬着头皮上前领罪。“臣确实疏于教导,但犬儿已受燕大人处罚并悔改,请皇上念在犬儿年幼从轻发落!” 有的大臣当墙头草。“皇上,江大人的公子年幼不懂事,经过这次教训想必其痛改前非!” 靖明宗待他们争论一番才缓缓开口“各位卿家言之有理,年轻人气血方刚犯错不是稀奇事,既然燕卿家处罚了就让江卿家的公子静思己过、痛改前非。” 江应松松了一口气。 “不过——” 神来的转折又令江应松提心吊胆。 “养不教父之过,叶子是否茂盛还看树根吸收的养分,江公子犯错江卿家难辞其咎。江卿家该多费时间教育后辈,三阁图书不劳江卿家费心。” 江应松面如死灰。 “现江卿家调任天章阁待制,望众卿家引以为鉴。” “臣……臣领旨!” 待制也是闲职,重点是降了一品。 江应松忘了自己怎么离开大殿,只记得双腿发软和同袍嘲讽的目光。该死的燕承天,都怪他! 然而江应松没想到,自己降职一事不知由哪个大嘴巴传出宫外,成为老百姓新一天的茶余饭后谈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傻丫头 清晨寒凉干燥,退朝之时正值学子上书院。 顺天书院大门依旧水泄不通,燕瑶依旧戴帷帽上课。 “二妹,以后遇见宛舒远远绕路走,千万别让他接近、别跟他说话,打招呼也不要!”燕珩暗道那货无耻,昨天去找他算账时早没影了。 轻纱下燕瑶眼眸一转,当下适宜打听。“二哥和他很熟?” 燕珩的太阳穴突现一条青筋,他言简意赅“熟,熟得想揍他。” 能令二哥失态,看来那流氓当真令人头疼,燕瑶抿嘴窃笑。“二哥,今天午后我想提早离开书院去采摘,有一种花需要未时去摘。” “我陪你。” 燕瑶轻声笑了,“明年春天要进行武试,二哥加紧练习不用陪我了。有青黛在,以及昨天的事,没有流氓敢靠近。” “不行!”他加重的语气吓了燕瑶一跳。“我答应过爹不许你独自外出,我陪你去!” 她看见二哥喉结鼓动,双手紧握。 自娘亲故去,她的二哥总伴在左右保护自己。其实她知道的,二哥每次拿来的食物沾了毒粉并不是为了相互学习,而是想她忙起来。 一忙碌,就会忘记悲伤的往事、忘记娘亲惨死的情形。 “嘻嘻,二哥。”她抬头,虽轻纱遮挡笑脸。“我顺道帮二哥采些草药好么,约定申时在书院门口等,一起回家?” 燕珩蹙眉想了想,自己研毒的材料也需要补给,昨晚用太多。 这时她抬手伸直尾指。“我们拉钩,一言为定?” “拿你没办法。记得不要离开青黛的视线,要平安回来。” 兄妹俩拉钩约定。 随后燕珩交待她草的外貌、特性和名称,万般叮嘱她要隔着手帕采摘。在旁的青黛听得心惊,回去得警告赤芍别吃二公子送来的食物。 末了待人潮减退,兄妹俩准备进入书院。 “燕兄!”忽然有人喊住,兄妹俩闻声转头,看见一名气宇轩昂的布衣书生。书生第一次见燕珩带女眷,急忙行见面礼。 燕瑶行礼之余震惊万分,此人的气运彰显其命格——文曲星下凡,注定高中状元。 问题来了,为什么前世江渣滓能高中?她细想江文驰的气运,今生初见时他的气运是官运亨通而非文曲星之命。 亨通的外在因素很多,前世娶她便是其中之一。她忽而想起前世江渣滓某天晚上喝酒喝得高兴,吐露了什么往死里打…… 她一身冷汗,为了高中江渣滓是不是干了不仁义之事? 与对待宛舒的态度不同,燕珩待书生非常友好,眉眼如常淡然慵懒。“这位是我二妹。苏兄的风寒好了?” 书生又作揖,“燕姑娘有礼!多谢燕兄关心,风寒已经痊愈能来上课。我先进去了,中午见。” 燕瑶注意到书生的衣裳比棉布粗糙,他家境应该不太好。刚才他用“我”,看来他和二哥关系很好。“二哥,那位公子是?” 燕珩挑眉眼含警惕,“他是先生最钟爱的学生,才华横溢。二妹对他有兴趣?” 燕瑶“……” 二哥你想到哪儿去? “好奇二哥和那位公子关系不错罢了,不知那位公子有没有遭到二哥毒手?” 燕珩懒懒一笑不回答,他最想下毒手的是那货。 到了粤秀堂,唐蕴诗已占好位置。燕瑶扫视全场,没有发现陈贵女的身影。那些脓疮起码三天后才消退,但脸部恢复需要五天左右。 她施施然在唐蕴诗身边坐下,后者迫不及待问她答复。 “爹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若想拜会贵府不必理会外人揣测,女儿家走访正常得很。” 唐蕴诗霎时双目璀璨,“巧了,我爹也这么说。他说朝廷命官也是人,儿女有权交友,无须在意外界猜度。瑶姐姐你是否会来?” “恭敬不如从命。” “我们约个时间吧?眼下三月中旬,再过半个月就是寒食和清明……四月日子不好……五月如何?五月府上能赏花了!”她直觉认为燕瑶会喜欢花。 “好,就五月。” 唐蕴诗像得了糖葫芦的孩子一样欢喜。 旁边的贵女却不如二人欢喜,某位千金故意问陈贵女的状况。“怎么今天不见陈姑娘来上课?难道真得了天花?” 昔日与陈贵女相熟的贵女们不想吱声,听而不闻。 “听说陈姑娘府上请了大夫看诊,有人看见大夫不停摇头地离府。” “哎呀,莫非无法医治所以摇头?” 粤秀堂立刻鸦雀无声,她们一致想到天花。昨天陈贵女在此发病,会不会传染给她们?昨天坐陈贵女旁边的贵女面无血色,偷偷撩起衣袖检查皮肤。 “大家别提她了,晦气!”江文凤打破沉默。 她们不慌不忙地转移话题。 燕瑶留意她们的谈天,似乎这些深闺女子尚不知道江府的丑事。不过江文凤总臭着一张脸,对哪位千金都不友好。 偶尔朝燕瑶的位置射来怨恨的目光。 风平浪静到正午,前往食堂时江文凤经过燕瑶身边低声“贱人,看你能得逞多久!” 唐蕴诗没听见,问燕瑶江文凤说了什么。不料燕瑶轻笑,“哪有人说话,蚊子飞过罢了。” “贱人你说什么!”江文凤回头狠瞪,惹得同行的千金们驻足。 “风大,我们赶紧进食堂。” 燕瑶视她如空气,与唐蕴诗半步跨入食堂时被江文凤拦截。燕瑶眼含霜,借轻纱遮挡掩盖寒芒。 “你别指望进去!”由于江文凤堵着门口,其他千金也进不去。 “江姑娘为何欺人太甚?”唐蕴诗气红了脸蛋。“我们没得罪你,为何你处处针对?” “哼,没得罪?唐姑娘要带眼识人,小心身边的人心如蛇蝎。” “你胡说八道!” 江文凤的话惹来窃窃私语,大家借皆看向一言不发的帷帽少女。昨天此女与陈姑娘起争执,今天轮到江姑娘,看来燕二姑娘是个惹事精。 面对周围看戏的视线,燕瑶拉唐蕴诗到自己身后。“江姑娘,你再不让开我就喊监院来,如果把事情闹大令堂不知有何感想?” 江文凤脸色剧变,气势弱了一半。 “我温馨提醒你,令兄还在牢房里蹲着,昨天挨了二十大板呢。” “什么?江大公子坐牢?” “他犯了什么事啊?” 燕瑶贴心告诉她们“昨天江大公子买流氓调戏民女,被官府抓了并挨了二十大板坐牢,被调戏的民女就是小女子。” 各位千金咋舌。世道变得太快,她们要时间适应。 “可恶,你是故意说出来!”江文凤看着大家投来嫌弃的眼神,颜面无存的她推开众人跑出去。 燕瑶给予关爱智障的眼神。 傻丫头,何必总是自讨没趣? “瑶姐姐,那个登徒浪子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我报官把他抓了。” 众人目瞪口呆。唐蕴诗憋了片刻才想到合适称赞之词“瑶姐姐你真是……真是女中豪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一、他很坏 午膳后燕瑶早退去采花,马车送主仆二人到金定河的河堤。 春来绿柳环绕,河水潺潺,不少千金、公子在河边散步,盼望一场美好的邂逅。 艳阳当空,燕瑶小心地提着裙摆到人少的下游。 河提绿草茵茵、野花锦簇;数棵粗壮的柳树伫立,低眉垂眼撩拨路人。 燕瑶脱下帷帽、背着小巧的竹萝寻花。她要的花在午时前绽开,到了正午吸收阳光存储阳毒,其香气或磨成粉能入药,也能变毒药。 仇人太多,她要做万全准备。 此花名南天星,喜生长近水之地,她很快便找到长在树下的乳黄色南天星。花香清新,但闻久了会精神亢奋,使人做出意外之举。 燕瑶掏出小刀娴熟地割下一束又一束,置入竹萝盖上盖子。 青黛帮不上忙,只好站在一边保护主子。 不久,南天星已经填满竹萝底部,她开始替二哥采摘。兄妹俩需求的花草都是常见的野花野草,燕瑶用手帕裹手割草。 “主子,让婢子帮你采吧!”抱着帷帽的青黛看不下去,心疼主子的纤纤玉手受损。 “有手帕裹着不打紧。” 周围被割得光秃秃,二人转移到另一片柳树丛。这片区域长了紫红野果,正是燕珩钟爱的野莓子。 果实长了少许倒刺,手被扎到会发痒。可是眼前有人蹲在这种野果旁端详,手指快要触碰倒刺。 “公子且慢,这种野果不能乱碰否则会发痒!”燕瑶出言提醒,继而那人转头看来。 这一刻燕瑶想逃跑。 今天他没有穿衙役的公服,一身蓝色云纹镶边的劲装,皮质腰封佩剑,并别了一块碧绿玉佩。不变的是他马尾高束,嘴边含笑。 燕瑶不停后退。 如发怒母狮的青黛挡在她前面。 “好巧啊,燕二姑娘!”他的笑容比顶头的艳阳明媚,宛如烈日降人间绽放耀眼光华,笼罩眼前的小美人。 燕瑶和青黛不得不承认,汴京的绝色不过眼前的少年郎。 可是他很坏! 燕瑶别过脸,后悔脱下帷帽。“宛公子不是在衙门吗?为何有兴致来河提?” 宛舒十分认真地摸下巴思考她的问题。“今天轮到我休假。至于为什么来河提我也不知道,兴许是为了遇见燕二姑娘吧!” 如此厚颜无耻的话令青黛和燕瑶羞红脸。 “小女子不打扰宛公子的雅兴,告辞!”就在她拉着青黛转身要走的瞬间,后面的少年郎喊等等。 这一等,两人顺势回头,哪知残影扑来之后青黛动弹不得。“点穴?”青黛咬牙切齿却又泪水打转,“主子快走!” 燕瑶捡起石头挡着青黛,警告宛舒不要胡来。 宛舒无比纳闷,他又不想干什么。 不过看着燕瑶明明很害怕,却强作有气势地堵着自己,他觉得好笑又可爱,与撒野的小白兔无疑,忍不住逗一逗她。 “我看中你的婢女了,你能怎么办?” 燕瑶一愣,随即举起手里的石头想砸去。宛舒明知道她不敢偏偏把脸凑近,两人近在咫尺。 淡淡的花香弥漫二人之间,宛舒贝齿一现笑如夏花。“你能怎么办?” “我……我……”盯着他狡黠的茶色眸子,燕瑶高举石头迟疑。 打皇子可是大罪…… “主子不要管婢子,快走!”青黛急哭了。 燕瑶猛地扔掉石头推开宛舒,母鸡般护着青黛。“我打不过你,你再过来我就大喊救命!” “主子……” 宛舒肆意地伸懒腰,语气淡淡“一个婢女而已,值得么?要是换作别的痞子,你早就没了。” “与你无关!” “好好,不逗你玩了。我有话要对燕二姑娘说,她暂时要委屈一会别打扰我们谈话。”他又笑了,带着几分邪气。 “无话可谈,快放了青黛!” “真的么?燕二姑娘刚才救了在下一命,在下打算以身相许呢,免费劳力不要么?” 看着他笑吟吟地步步逼近,燕瑶亮出割草的小刀,吓得宛舒马上驻足。 “请宛公子自重。” “我很自重呀,我真心实意以身相许,燕二姑娘莫不是嫌弃?我会委屈的。” 说着他眨眨眼睛,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如同被人丢弃的小狗。 燕瑶心累,甩掉了一朵烂桃花又来一朵么?“宛公子有话直说,小女子受不起宛公子的纠缠。” 宛舒抿唇,神情正经了一刹那又恢复笑脸。“我欣赏燕二姑娘的胆识,敢和婢女扮男装混入酒馆让江文驰出丑。” 青黛闻之色变。 燕瑶则神情含霜,“没有证据的事宛公子不要胡说,小女子只去过书院和河提,没去过什么酒馆。” “有证据。虽然你们易容了,但身形无法改变,而且你的体香也无法改变。” 燕瑶面红耳赤,恨不得一刀插去。“无耻!下流!登徒浪子!” “哦?燕二姑娘是承认了?那家伙我也看不顺眼,燕二姑娘和青黛姑娘做得好!燕二姑娘放心,此事我不会告诉别人。” 信他才怪! “话谈完了,请宛公子放人。” “还没呢,我说了要以身相许,燕二姑娘还没答应。如果燕二姑娘不答应,我就成了遇恩不报的恶人,会天打雷劈。” “你已经是恶人!” “不不不,我只是小流氓,离恶还很远。燕二姑娘真要看着我被雷劈,见死不救?”他忽然蹲下,抬头望身披阳光的少女,“燕二姑娘不答应我就向燕大人申请,当护送燕二姑娘去书院的护卫。” “爹不会答应的。” “不一定,如果我将你们的马夫打得起不来呢?” 燕瑶杏目瞪圆,和流氓讲道理等于对牛弹琴。“既然如此,我就差遣马夫去找二哥!昨天二哥憋着一肚气!” 宛舒撇嘴,有燕珩隔着真麻烦。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不合时宜的呼救从远处传来。 燕瑶敛神正色,“救人要紧,宛公子莫闹了。” “好的,瑶儿说救人就救人!” 瑶儿? 燕瑶压下恼火,“先帮青黛解穴。” 宛舒乖乖地解穴,而后三人赶去落水的地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二、为男人死的都是傻丫头 下游人迹罕至,三人赶到时一位大娘在岸上无助呼救,水面扑哧扑哧作响。 大娘见有人来喜上眉梢,“有人落水了!公子、姑娘救命啊!” 宛舒一瞅河面,二话不说跳下河。 燕瑶微惊,转眼就见宛舒游向落水之人。 没多久宛舒带着一人游回河堤,青黛和大娘帮忙把人捞上来。落水的竟是一名少女, 浑身湿漉漉的宛舒用力挤压她的肺部。 河水从她嘴里吐出,转而她咳嗽着醒来。大娘忍不住一顿唠叨“姑娘哟,来河边玩要小心,不是每一次都幸运有人救你!” 满脸水珠的少女还没反应过来,坐起来搂自己哆嗦。燕瑶脱下褙子披在她湿透的身上,“姑娘小心着凉。” 背上的暖意和人声刺激少女,不一会儿蜷缩痛哭。 宛舒不满地擦脸上的水珠,“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别人救了你一句感谢都没?” “哎哟,人家姑娘落水受惊,当然吓哭了!”大娘嗔道。 燕瑶和大娘不停安抚少女,哪知她不满地带泪抬头“谁让你们救我……让我死了算了!” 搞半天原来是自杀,宛舒没好气地站起来。“那你再跳一次吧!这次没有人救你,你可以瞑目了。” 大娘和少女愣了愣,前者骂宛舒不是东西,视人命如草芥。 宛舒不以为然地笑吟吟,“要死的人我从不会拦着,既然她生无可恋活着只会浪费粮食,她这口粮不如捐赠饿肚子的穷孩子。” “哎哟,哪有人这么说话!救人一命胜七级浮屠呀!” 少女听不进大娘的话,盯着河面哭得更凄凉。经历过河水灌喉、肺部似撕裂的折磨,她不敢再下河。 她不敢死了。 “你为何要寻死?”燕瑶眸子冷冷。 “我……”少女搂着自己打冷颤恸哭,很快因哭得过猛而打嗝。“他……他说会娶我的!我们青梅竹马……谁知他……和别家定亲了……说我和他门不当户不对……呜呜呜……” “既然他要娶别人,你为何寻死?” 少女忽然怔了,朝燕瑶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你死了对他有影响吗?或许他会伤心几天,但转眼就和娇妻你侬我侬,你的死有什么价值?真正会为你伤心的是你的娘亲、你的爹、你的亲人。再说你尚未嫁人能有更好的选择,说不定活得比他好呢?” “但我……我……”少女又泪流不止,“我真的很喜欢他!我觉得我……接受不了别的男子……” 宛舒撇嘴掏耳朵。 燕瑶则看见前世的自己。前世她没多喜欢江渣滓,嫁夫随夫罢了。但她和这位少女一样蠢,为了男人而死、逃避现实。 她清澈的眸子泛冷光,如同冰凉的河水。“姑娘还不明白?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却和别人定亲,证明他没放多少心思在你身上。至少他争取一下,他有吗?” 少女认真地想了想,抽抽搭搭地摇头。“我是突然得知他定亲的,找他问的时候他说我们门不当户不对!难道他真的?我不信,我不信!” 又一个傻丫头,燕瑶暗叹。“姑娘家在何处,我们送你回家吧。” 提到回家,少女热泪盈眶。“我住在长胜街。姑娘能不能别告诉我娘亲我是为寻死?就说我不小心失足?” 燕瑶点头。 大娘见少女有着落,唠叨几句不要再做傻事就离去。青黛送少女去马车的停放处,仍抽抽搭搭的少女真心实意道谢。 宛舒和燕瑶走在后面。他拧干衣袖,若有所思地注视燕瑶,“燕二姑娘看事真通透。” 她沉默一瞬,异常平静。“世间有多少女子能和如意郎君长相厮守,一时感触罢了。” “媒妁之言,其实是束缚我们的选择;父母之命,根本是牢笼。” 燕瑶惊讶地侧目,眼前的少年前所未有认真。不过很快他便恢复坏笑,微微上挑的眼梢含狡黠。“燕二姑娘是不是突然觉得我很有文采?” 她想翻白眼。“宛公子快回去换身衣服吧,春天容易染风寒。” 不料他笑意更欢,流光溢彩的眸子媲美脸上晶莹的水珠。他心中暖暖,嘴里却不正经“燕二姑娘居然关心我,染风寒也值得!” 燕瑶羞愤甩袖,快步上前去。 马车徐徐离开河堤,燕瑶和发冷的少女坐在马中。“请、请问恩人叫什么名字?小女子叫卫英。”少女发紫的嘴唇颤抖。 燕瑶与她挨近,“我不算是你的恩人,那名公子才是救你的恩人,你叫我燕二姑娘便可。” “燕二姑娘,我浑身湿乎乎的你还是……还是……”卫英看着她衣衫精致,又能乘马车出行,晓得是位有身份的千金,无措地挤在角落不想沾湿她的衣裳。 “不打紧,挨近一点能取暖。” 莞尔的燕瑶如春风,抚慰她的慌乱和惊怕。 到了长胜街,坐落绿柳旁的民宅便是卫英的居所。附近行人少,燕瑶懒得戴帷帽,扶着卫英下马车。 开门的老妪看见湿漉漉的主子,慌乱地进屋通报。 卫英握紧披着的褙子,忐忑地盯着简朴的垂花门后面。 不多时一名头发半白的中年妇人被老妪搀扶走出,她身上缭绕熟悉的檀香味,手腕缠着几圈沉香佛珠。 燕瑶抑制内心的波澜,此妇人她前世见过,正是她病倒后祖母请来的神婆。 “娘亲。”卫英小心翼翼地轻唤。 妇人箭步跨来仔细检查卫英的衣衫。“臭丫头!我算出你近日有水难要你别近水,你还敢去河边?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我心血来潮去河堤玩,不小心……是这位姑娘和她的朋友救了我。”卫英泪水打转,看向燕瑶求助。 “没错。小女子与友人在河边闲逛,遇到不小心失足的卫姑娘。” 妇人狠狠地瞪卫英,随后和颜悦色地道谢。“感谢姑娘和姑娘的朋友救了小女。若姑娘不嫌弃进屋里喝杯茶?” 燕瑶看天色,露出惋惜的模样。“申时快到,小女子有事约了兄长,不打扰了。” “燕二姑娘喝了茶再走吧。”卫英热切挽留,有她在娘亲不会骂人。 “臭丫头,没听见姑娘说有事吗!随我进屋!”妇人转而认真盯燕瑶的脸看,赠一句“小妇人赠姑娘一句当谢礼,近日木克姑娘,千万一定一定要提防。”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三、病因 兄妹俩一同回顺天府,下马车时燕珩惊讶她没有戴帷帽,并闻到她身上除了泥土、花草清香还有水的腥气。 “河堤人多吗?你下水了?”他用纸扇轻轻一敲燕瑶的额头。 燕瑶深知瞒不过他灵敏的鼻子,兄妹二人同样天赋异禀。 她乖乖地戴回帷帽,“下游的行人非常少,我们遇到一位差点落水的姑娘,幸好青黛及时拉住她。” 燕珩锐利地审视青黛的神色,后者镇定地点头。 “二哥,我回去分拣好给你送去。”她晃了晃背后的竹萝,终于令燕珩转移视线,她暗暗松一口气。 她莫名心虚,其实她该把宛舒供出来,但他肯下河救人证明不全坏。 嗯,部分坏。 回到合香居,燕瑶分拣出二哥所需的草药,然后将部分南天星铺晒在筛子上,晒干磨粉;部分摘下花瓣制花露。 她很在意妇人的话,特意回房间照镜子。 镜中人的巨大烂桃花虽然消失,可是司病疫的墨绿气雾缠绕头顶,里面隐约包裹着异物。 她对这种现象疑惑不解,因为看不透墨绿下的气运。 看来即将大病缠身。 “主子,你的脸色很苍白,是旁听累了吗?”花婆婆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香气由红枣、鸡肉、瑶柱和百合干构筑。“老奴听说书院的膳食以清淡为主,特意熬滋补的鸡汤。” 燕瑶的心田洋溢暖意,鸡汤的热气熏得眼睛也发热。“花婆婆亲自熬的?” “对啊,老奴怕厨子偷工减料。” 她舀起一小勺送到嘴边,花婆婆担心烫让她慢来。她小心吹散热气,汤送入唇齿间,闪过花婆婆前世悲惨下场的回忆。 “花婆婆,瑶儿今生一定让你和青黛、赤芍衣食无忧。” 花婆婆和青黛错愕,竟手足无措。 “傻丫头说什么今生的傻话!你能平平安安、嫁个好夫婿生儿育女老奴已经很高兴!”花婆婆颔首低眉,笑中有泪。 燕瑶笑着舀鸡汤,眼睫下水色潋滟。她没有天大权力,只有倾尽全力让她们后半生安稳。 窗外的玉兰花落尽最后一些,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晚饭过后,赤芍匆匆忙忙地跑回合香居,嘴边的油渣还没擦干净。 花婆婆嫌弃地提醒她擦嘴,唠叨她别在人前丢脸。 赤芍掏出手帕胡乱擦一通,“主子要婢子监视三姑娘和二太太,今天婢子有一点发现。” “说说看。”燕瑶懒懒地斜倚美人榻看书,烛光晕染婀娜的轮廓。 “今天婢子看见刘婆子塞给三姑娘一个小小的草人,交待她藏好。主子,那个草人是干嘛的?她们很紧张的样子。” 燕瑶缓缓放下书本,心头猛跳、手心冒汗。 与妇人的话对应了,提防木。 花婆婆嗔怪赤芍,“你真看清楚了?别随便乱说,传出去影响不好。” “婢子清清楚楚看见三姑娘把草人藏在袖子里然后回房间。不过三姑娘初时看到草人的时候露出害怕的样子,草人到底有什么作用?” 青黛注视花婆婆和赤芍,也十分好奇。 “赤芍,你有没有看见刘婆子的草人从哪里来?” 赤芍挠脑袋苦思冥想,随即一脸歉意。“主子你只让我监视三姑娘和二太太,我没有留意刘婆子的东西。” “主子,草人不吉利,千万别碰。” “花婆婆知道草人的作用?” 燕瑶和两丫头目光炯炯地注视花婆婆。 “唉,这是巫咸遗族的巫术,刘婆子从哪儿找来的!老奴以前听主子的外祖母说过,巫咸有一种巫术,将对方的生辰八字和毛发藏在草人里面,然后用针扎能致对方死地。唉,总之是很可怕的邪术!” 闻言,赤芍立马抱着青黛。 原来前世的病因是这个,真是可笑。暖黄的烛光拂不去燕瑶眼中的寒霜,今生还治其人之身如何? “花婆婆知道哪里会卖草人吗?” “主子想买?万万不可!朝廷禁止巫咸遗族的一切巫术,卖这些的人会犯死罪,哪有人敢卖?老奴估计刘婆子在某处看到这种巫术然后自己扎吧?不对,三姑娘要草人干嘛?玩玩的吧?” 还能干嘛,当然想害她病,燕瑶冷笑。 “花婆婆,瑶儿近日胸口闷、老是做噩梦,梦见被一个巨大的人形追赶,不知道和草人有没有关系?”说着她抚了扶胸口。 骗花婆婆的感觉不好受,但不能说自己重生。 花婆婆慌忙关好门窗,回来时脸色发白。 “主子千万别说这种话,会杀头的!再说三姑娘虽然偷了主子的金桔干罚禁足,但没理由对主子使用草人……” 话未说完她哑然,自己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赤芍和青黛则瞪大眼睛。 燕瑶握着她颤抖而干瘦的手,“花婆婆,瑶儿没说三妹要害谁,不过任由一件邪物留在府上很危险,何况爹爹是朝廷命官,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夫人临终前要老奴好好照顾主子,如果主子和老爷有万一,老奴……老奴愧对夫人!” “对啊,别让三姑娘的蠢行为连累老爷!” 花婆婆气呼呼地瞪赤芍。 燕瑶的窃笑一闪而过,换上义正辞严的语气。“我们要让三妹知道,不是所有物品都能收藏,给她一个教训。花婆婆不必担心,此事交给我们三人。” 三人?花婆婆愕然地看看燕瑶,看看两丫头。 “明天我和青黛照常去书院,赤芍出去买些物品。花婆婆能不能帮瑶儿注意刘婆子和二婶的举动?” 刘婆子是二婶的心腹下人,会偷偷帮燕婉?恐怕经过二婶授意吧。 “主子想做什么?”花婆婆摸不着头脑。 “想给无知的人一顿深刻的教训。”她勾唇浅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四、他真是棒棒的 天还没亮,宛舒又提早来顺天府轮班。他穿着灰蓝色公服,拿着扫帚四处扫。 “舒哥,今天也这么早?”衙役甲打哈欠。“还没到当值时间,你不困吗?” “肾虚的才犯困。” 衙役甲一激灵,狠狠拍自己的脸。“我不困,我不肾虚!我不困,我不肾虚……” 宛舒不再理会他,去内宅到大堂的必经之路扫地。他一边扫一边张望,又时而抬头望天色估算时间。 “早啊,舒哥!”衙役乙睡眼惺忪,同样拿扫帚来必经之路扫地。 “你来干什么?”宛舒警惕斜睨,这伙兔崽子今天醒得真早。衙役乙说来扫地,却被宛舒那扫帚赶走。 两人打闹之际,三个人影远远走来。其中一位倩影娉婷,帷帽下轻纱飘渺。 宛舒推一下看呆了的衙役乙,忽然心生一计。 走近的燕珩狐疑侧目,平日这条路甚少衙役,宛舒揣着什么坏水? “阿嚏——” 响亮的喷嚏震彻安静的衙门,吓大家一跳。衙役乙热心地慰问打喷嚏的宛舒,连燕瑶也稍稍侧头。 感受到关注的目光,宛舒充满歉意地摸鼻子。“抱歉抱歉,昨天春游时追着一只可爱的小猫玩,可能受了凉。” “舒哥,你要保重身体!”衙役乙语重心长。 宛舒淡淡一笑本王要的才不是你的关心。 “阿舒,你要不要去看大夫?拖着不利康复。东市有位大夫医术高明,就在菜市那条路上。”对待朋友,燕珩从来一本正经。 宛舒浅笑。骗过哥哥,他真是棒棒。 他飞快一瞥旁边的燕瑶——咦,佳人今天穿裤子?他掩饰惊讶,笑容淡淡似病态。“好啊,午饭的时候我就看看。” 燕珩放心了,领着妹妹和丫头继续前行。没走多远,燕瑶的帷帽微微回首。 今天燕瑶如常旁听,但青黛在中途悄然离开书院。 转眼又到申时,宛舒在她回顺天府后才交接回去。 诺大的澄王府门庭冷清,宛舒前脚跨到前院就大喊某个名字,可惜没有人回应。转而他喊另一个“淮阳出来!” 须臾一个健硕的身影从瓦顶跃下,他一身玄色劲装,朝宛舒抱剑屈膝“王爷,有何吩咐?” “墨影没回来?” “没有。”淮阳偷瞄宛舒的衙役公服,不禁暗叹。 宛舒没有察觉他的视线,狐疑地环顾冷冷清清的王府。怪了,另一个私卫墨影总按时回来,今天却迟了。 “淮阳,随本王出去一趟。” 淮阳迟疑地提醒“王爷,您是否该换身衣服?” 另一边,顺天府后门有两人偷溜出来,其中一个仍戴着帷帽。燕瑶在燕珩的眼皮底下回合香居,而后和青黛偷偷溜出府。 “主子,婢子打探到卫夫人一般在家里接待客人。”待混入行人,青黛向燕瑶汇报。 卫夫人就是卫英的母亲,与神鬼打交道,许多达官贵人到她府上求助,有的问卦、有的祈福等等。 前世病重时,祖母请卫夫人到她房中问鬼神查病由。她清楚记得卫夫人查出的病由是“撞邪”,当时爹爹不信把她赶走。 如今看来,卫夫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青黛敲响卫家的大门,门上的牌匾龙飞凤舞题字祁宁斋。 开门的老妪认得两人,得知她们找卫夫人她匆匆跑进屋通报。 大厅高挂两圈幼细的檀香,白烟淡淡,檀香味并不呛鼻。正中央的佛龛供桌摆放果子,一尊白玉菩萨庄严无暇。 燕瑶脱下帷帽朝卫夫人和卫英莞尔,“小女子不请自来打扰,希望卫夫人和卫姑娘见谅。” “不打扰不打扰。”卫英脱口而出。 卫夫人斜瞪卫英,嗔她没有规矩。随之卫夫人喊老妪斟茶,“燕二姑娘拜访陋舍是不是有要紧的事?” “与卫夫人昨天赠予的告诫有关。” 卫夫人了然于心,带燕瑶和青黛到偏厅细谈。 燕瑶把钱袋放在桌上,开门见山。“小女子今天来是谈生意,卫夫人尽管提报酬。” “报酬另说,先看看燕二姑娘要谈什么生意。小妇人有三不接;一不接离经叛道,二不接违反天理,三不接有违仁义。” 卫夫人扬起微笑勾起细纹,对燕瑶的“生意”很好奇。 “卫夫人放心,这门生意并非离经叛道、违天理不仁义。过两天顺天府会请卫夫人到府上,希望卫夫人答应登门。” 偏厅瞬时安静,只有燕瑶轻轻放下茶杯的清脆声响。 卫夫人沉吟片刻,细细观察对面气定神闲的少女,其胸有成竹之态不似拿自己寻开心。 “燕二姑娘为什么肯定贵府会聘请?就算聘请,燕二姑娘需要小妇人到时做些什么?” “做卫夫人擅长之事便可。” “小妇人擅长的有许多,如果是问卦占算,恕小妇人不便卷入贵府的漩涡。” 这种捏造问卦结果的生意她见多了,无非想陷某个亲眷不义,做这种生意会遭报应她不想蹚浑水。 “非也。”清脆的嗓音打断卫夫人的思绪,“小女子听闻卫夫人对问鬼神也在行。” 燕瑶笑盈盈,话语却意味深长。 卫夫人定睛审视,仔细琢磨。 燕瑶打开钱袋,里面满满的银子是存储许久的零花钱,这次花得不冤枉。 她看出卫夫人并非贪财之徒,于是再三保证“顺天府的名声卫夫人应该听说过,诚信廉明,重点是可靠,小女子怎会用顺天府的名义诓骗卫夫人?” “呵呵,燕二姑娘言重了,小妇人接下这门生意了。但如果顺天府没有来聘请,这些银子小妇人会全数归还。” “甚好。”燕瑶嫣然一笑。 卫英眼巴巴地等她们出来,送燕瑶出门的时候趁机问谈话的内容。 燕瑶掩嘴失笑,“聊聊家常罢了。卫姑娘注意身体,落水后容易受凉。”这时她想起今早打喷嚏的某人。 “我身体硬朗没着凉,倒是救我的公子,他——” “好得很。他好得很。” 卫英放心了,郑重抱拳道“来日我一定要重谢燕二姑娘和那位公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五、惹不起 晌午阳光西斜,天边初现橘黄晚霞。 主仆二人悠然地行走街上,她们的衣饰秀气简朴,乍看与普通人家无疑。燕瑶放慢脚步欣赏路边卖的小玩意,拿起一条手工编织的手链端详。 彩绳与晒干的藤编织,她凑近一嗅,淡雅的木香沁人心脾。 “老板娘,今天的费用还没上交!” 一个庞然身形投下一朵阴云笼罩主仆二人,燕瑶抬头发现此人面熟。 肥胖的大汉余光瞥见旁边有两位伊人,笑吟吟地转头想调戏,谁知下一刻笑容僵硬。 又是这顶帷帽,又是这个懂武功的婢女,他的脸好不容易消肿现在逃来得及吗? 肥胖流氓急忙藏起肿胀的手臂到背后。“燕二姑娘这么巧,出来散步吗?小人不打扰告辞!” “且慢。” 肥胖的身躯剧震,他僵硬地回头露出似哭的笑容。“有什么事?燕二姑娘。” “我想聘用你。” “啥?聘、聘、聘用小人?小人受不起!” 燕瑶让青黛塞给他五十文。“废话少说,这是定金。平时能在哪里找到你?” 肥胖流氓盯着掌心的钱袋,犹豫再三才收起。“小人平日就在这条街上闲逛,来这条街准能找到小人。先声明,小人不做作奸犯科的活。” “不至于作奸犯科。五天内你呆在这条街,哪儿都不准去。” “嘿嘿嘿,小人领命。没别的事小人先告辞。”他避之则吉,燕二姑娘惹不起。 青黛盯着溜得贼快的背影异常不放心。“主子,要不要婢子跟着他?以防他拿了钱就离开汴京。” “不必,后续的报酬令他心痒,他不会就此溜走。我们回去吧。” 二人渐行渐远,人群中一人停在她刚才停留的首饰摊子。 走着走着,主仆二人拐进巷子,那人迅速追上。 咻—— 一支短箭猛然擦过他身侧插在墙上,接着青色人影探过他胸前。 “等等,是自己人别打!” 青色人影终于停手,戴着帷帽的少女从转角走出。 宛舒心有余悸地注视短箭,墨影那家伙怎么没说青黛藏有暗器!回去扣他的工钱! “没想到宛公子有跟踪的怪癖。”帷帽少女声音冷冷,“不曾记得宛公子是自己人,青黛动手。” 青黛二话不说擒去,凌厉的掌风刮起宛舒的发丝。 他的藏青身影婉若游龙,一臂缠绕青黛的胳膊。“都说自己人还打?我可是燕二姑娘的人了,要我再次点穴你才记得?” 青黛面如淡金,气势弱了五分。 “不要脸,青黛继续打无须留情。” 宛舒眼眸转了转,侧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大夫说我寒毒未清,燕二姑娘忍心欺负病人?昨天燕二姑娘叫我去救人我便去救人了……” 他余音委屈,眸子亮闪闪,仿佛一只讨骨头的小狗。 燕瑶咬牙让青黛停手,念在他昨天救人姑且放他一马。“宛公子别再跟来,我们要回府了。” “不行!正是燕二姑娘回府我才要跟着,我要保护你的安全。像刚才遇到流氓,燕二姑娘为什么要跟他交谈?流氓巧舌如簧,别信他们的话。” “谨遵宛公子教诲,我们也不会信你的话。” 宛舒“……” 她是不是理解错重点? 趁他哑口无言,主仆二人转身离去。 夕阳西下,街上开始飘荡令人垂涎的饭菜香。 也有人认得燕瑶的帷帽。 长青黑须根的江文驰提着酒壶盯扎眼的帷帽。长长的碎发下眉心紧皱,他恼恨的视线恨不得穿透那贱人。 能有今天拜她所赐,堕落有她垫底极好。他摔碎酒壶,酒水飞溅宛如喷薄的怒火。 就在江文驰冲入人群之际,忽然一个眼熟的男子走在帷帽一侧,遮挡他愤恨的视线。 “你……”燕瑶以为宛舒已经走了,不由得吃惊。 “江文驰在附近,快走。”不同刚才儿戏,宛舒的语气严肃带冷,高挑的身躯寸步不离。 燕瑶听见江渣滓的名字一阵反胃,立刻加快脚步。一股寒意窜上脊背,她捏紧袖子。大街人来人往,如芒在背之感毫无减弱,相反越来越像一条尾随的毒蛇。 毒蛇惦记,必须斩草除根。 可是后面毒辣的视线从未消失,宛舒不耐烦地蹙眉,他要搞死烦人的小虫子。“燕二姑娘,前面有条巷子,你们先到那里躲一躲。” 她蓦然一惊。“你想干什么?” “交给我就好。” “别胡来,你没穿公服不能动手,不然轮到你被爹公审。” 宛舒浮现温暖灿烂的笑容,朝阳般驱散压迫。“既然燕二姑娘担心,我暂时不跟他计较。我们赌一赌他会不会跟到顺天府?” “不赌,流氓的话不可信。” 宛舒心里委屈。 到了顺天府后门附近,尾随的感觉终于消失但宛舒不肯走,要亲眼看她们进入顺天府。燕瑶甩不掉他,只好让他继续跟着。 后门就在眼前,燕瑶无奈地停下看着他。 他居然若无其事。 “宛公子,感谢你刚才相助,但你真的不能再跟来,被路人看见不太好。” “好吧,我就站在原地看你进去。你把手伸出来……” “你想干什么。”她和青黛警惕万分。 “先伸出来,不然我就随你到后门。” 燕瑶只好伸手,哪知他得寸进尺要她摊开手掌。 她无奈摊开白皙的手掌,哪知他马上放下一条简朴的手链,隐约能闻到木香。 “这是?”她看中的手链。 宛舒郑重其事地作揖,“当是赔罪,燕二姑娘请收下!” “谢谢宛公子。”她收拢掌心离去。走了几步回头又说“药喝多会伤身,宛公子是练武之人,练习至流汗就能祛风寒。” 说完她头也不回。 直至她的背影不见,宛舒欣喜的笑容才渐渐退去。 “墨影、淮阳。” 言毕,两个劲装男子簌簌跃下,抱剑单膝跪地。 “墨影你继续暗中保护燕二姑娘,淮阳你去监视江文驰。” “是,王爷!”去无踪的墨影留下一阵风。 淮阳羡慕极了,“王爷,卑职也想保护姑娘……” 他不想监视男人啊! 宛舒面无表情地回头,“我将你变成姑娘更好。” “卑职马上去。” 淮阳也留下一阵风。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六、府上有鬼 当晚午夜,寒凉的晚风穿过回廊,两个守夜的下人拢衣襟打哆嗦。 他们提着巴掌大的灯笼巡逻,幽幽烛光似两点鬼火飘过。 万籁俱寂,两人的下巴染上微弱的烛光,眼窝深深。 经过花园的时候,一股凉风吹得烛光摇摆不定,地面的影子忽闪忽闪。下人甲检查烛光之际,挪动之物闯入余光。 他浑身一震,犹豫再三才转头。 花园栽了一棵茂密的榕树,榕树下隐约见晃动之物。下人甲揉揉眼睛,没想到望得更加清晰。 “喂,那边榕树下是不是有人?”下人甲推了推下人乙。 “有吗,没看见啊。” “你看清楚一点,是不是有白白的东西?” 两人定睛一望,那头忽然闪现白影。下人乙吓得腿软,下个月就是清明,最忌讳这种事发生。“下、下面的休沐日提前了?” 那抹白影静静地伫立树下,仿佛等待着他们。 “可能是贼。走,去看看!”下人甲拉着同伴靠近。 走近了,他们发现白影穿着长长的白袍,瀑布般的长发阴森森垂下。下人甲壮着胆子大喝,可是白影一动不动。 “没、没影子……” 树下黑漆漆一片,唯白袍白得显眼。当两人又走近,白影突然转身,然而面向两人的也是阴森森黑发。 这时下人乙铁青了脸指着人影上面,“有、有绳子……吊、吊死鬼……” “啊!” 两个下人撒腿就跑,六神无主地去喊醒老管家。他们带着老管家和另外几个下人回到花园,可是榕树下的白影不见了。 老管家拍下人甲的头,“哪有人,你是不是眼花看错?幸好没有吵醒主子们,你们继续守夜,其他人回去睡觉。” 两下人有苦说不出。 翌日老管家向三婶张氏禀报此事但没有引起重视,只是派下人去榕树下检查。没想到第二天午夜,又有下人见鬼。 这次是穿着红色长袍、长发遮脸的“鬼”在荷花池边上徘徊。 人心惶惶的下人管不住嘴巴到处议论,闲言碎语传到各个主子耳中。颜氏联想到连日做噩梦以及心神不宁,便派老管家晚上去花园守着。 第三晚,老管家率领三个下人坐在花园旁边的走廊等着见鬼。 月黑风高,凉风吹刮四张昏昏欲睡的脸。不知过了多久,凉气贴上他们的后背,风拂过他们的后脑勺。 下人环手抱胸取暖。 某个下人觉得脸痒痒的便伸手挠,谁知抓到细细的东西。他迟疑地抬头,骤然对上一片黑漆漆的头发。 “啊——” 长长的黑发垂落两个下人面前,其中一个已经吓晕。早有准备的老管家颤抖地举起棍子,不料他脖子一紧,双脚缓缓地悬空。 慌乱间他摸到缠脖子的似乎是麻绳。 啪嗒——老管家坠地的瞬间头脑空白,眼角瞥见一抹曳地的雪白。 他同样不争气,两眼一黑晕了。 第四天顺天府内宅弥漫惶恐,昨晚见鬼的下人和老管家吓得发高烧。 心事重重的颜氏面对丰盛的早点毫无食欲,顾不上难得不去旁听而陪她用膳的燕瑶。 “二姐今天怎么不去旁听了?”一袭桃粉衣裳衬得燕婉娇俏,明天她就能回书院旁听了。她想想就暗喜,目中精光在燕瑶的辫子流转。 眼下她欠缺燕瑶的头发。 “最近府上不安宁,想陪一陪祖母。”燕瑶笑着给颜氏夹去一小块糕点,“祖母吃点吧,瞧着您的手镯松动不少。” 颜氏眉毛上挑,悄悄一瞅金灿灿的手镯——果然有点松。“唉,最近闹得府上人心惶惶,吃不下。连老李也病倒了……” 老李就是老管家。 金氏不以为然,摸着刻满花纹的手镯轻笑“每次都是下人看见,兴许他们眼花而已。有大伯在府上镇着,魑魅魍魉哪敢来。” 燕瑶敛起笑容。 颜氏则沉着脸,这话越听越讽刺。张氏见势不妙适时打圆场“听闻城外的灵山寺香火旺盛,不如媳妇陪老夫人去上香?” “呵呵。上香哪用跑那么远?府上不也供奉了佛像,不过依然闹出这种事。” 张氏这农妇就爱求神拜佛,金氏不屑一顾。 颜氏吃了苦瓜般眉头紧皱,这败家玩意是讽刺她的财神爷?真是反了! 燕婉发现祖母脸色不对,学燕瑶夹糕点给祖母,笑盈盈道“人家说拜神多自有神庇佑,祖母天天拜佛,神佛一定感受到祖母的虔诚。” 颜氏嘴角抽搐,她拜的是财神爷,和驱邪有什么关系? 等等,驱邪? “孙女觉得当务之急先稳住下人,免得下人传出府外。”燕瑶目光炯炯。 金氏佯作惆怅地叹气,“瑶儿说得轻巧,要怎么稳住?请道士来作法?这么大阵仗会惹朝廷非议。” “但在重大节日皇宫不也祭拜?临近清明,府上祭拜一下问题不大吧?” 张氏的疑问遭到金氏嘲笑。“三弟妹,皇宫的祭天和道士作法不是一回事。就太常卿和道士而言,别人听见你用两者比较会笑掉大牙。” 张氏顿时窘迫一笑。 而颜氏斟酌她们的话。 出门上香治标不治本,哪知大老远的神佛肯不肯来庇护顺天府?还不如找人来看为什么闹鬼。念及于此她拍大腿轻呼,“老身有主意了!” 她们惊疑侧目。 辰时刚过,一辆马车停在祈宁斋门前。 “夫人,有客人来访,是顺天府的燕老夫人。”老妪急急跑进大厅。 卫夫人暗自惊骇,表面平静地让老妪请客人进来。那丫头未卜先知?不可能,应该是她鼓吹燕老夫人来吧。 橘衣夺目的颜氏宛如移动的金砖,和肖婆子信步进入大厅,卫夫人对她艳丽的服饰司空见惯。 “燕老夫人突然来拜访,是为了买檀香?”她不动声色试探。 “不是,府上发生了些怪事,老身想请卫夫人到府上一看。” “是什么怪事?” 颜氏不愿在此多谈,只问卫夫人愿不愿意到顺天府一趟。 “请燕老夫人稍等,容小妇人准备些物品。”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七、来捉鬼 衣饰简朴的卫夫人忐忑地随颜氏进入内宅,其婢女挎着一个朱红小箱子。 金氏和张氏还在大厅喝茶,她们看见卫夫人来访不由得吃惊。卫夫人赫赫有名,汴京的妇人都晓得她的能耐。 “老夫人,原来你的意思是请卫夫人来。”张氏顿时心安。 “嗯。卫夫人请坐,老身与你详谈。你们俩也留下吧,我们持家的要处理好内务事。” 金氏当然留下看热闹。 颜氏命人呈上龙井茶待客,她习惯性摸手腕但由于外出没有戴金镯子,摸到空空的手腕时很不愉快。 “事情是这样的,连续三晚府上出现怪事,下人看见花园有……阴魂……”颜氏避讳那不吉利的称呼,“昨晚阴魂攻击我们的老管家,凡见过的下人都发高烧。” “攻击?”卫夫人洞心骇耳,不由得想起那丫头与自己的生意。“他们确认是阴魂?” 颜氏严肃地点头。“昨晚守花园的下人近距离接触它们,都说它们没有脸,头部全是头发,前后都是头发。” 此时春风灌堂,金氏和张氏打了个哆嗦,大白天的她们觉得阴风阵阵。 “它们?不止一个?” “下人说一个白衣阴魂,另一个是红衣。” 卫夫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红衣乃最凶厉,最近府上有没有进行多次祭拜或者有人到过坟地?” “不会的,清明没到去坟地干什么。” 卫夫人提出要亲临现场,去花园看看。 金氏和张氏有点害怕,前者赶紧摸自己的金镯子压惊。 听说金器辟邪,金氏认这个理。 花园位于东厢和西厢之间,回廊环绕。而荷花池位于西厢旁边,现时初春,池面光秃秃未现荷花。 她们停在回廊,左边是荷花池,右边是姹紫嫣红的花园。卫夫人四处张望,并没有感觉出阴气。 “燕老夫人,因为白天阳气重所以小妇人没有发现阴气,需等晚上。” “晚上?”金氏脱口而出,随即掩嘴笑道“晚上我怕吓着几个姑娘,而且犬儿和二公子明早要去书院,怕打扰他们休息。” “小妇人明白各位的忧虑,但事情一朝不解决影响会变大,昨晚攻击谁知道下次会不会要人命?” 她们霎时脸色苍白。 这时一个身穿朱红官服的黑脸人气势汹汹走来,随行的是偷偷东张西望的宛舒。 “老大你怎么来了?不用办案吗?”颜氏一见燕承天就浮现不好的预感,怕不是来赶走卫夫人? 燕承天黝黑的脸显得他又凶又肃穆,吓得卫夫人低头。“案子少,有空。娘亲,为什么请神婆来不知会孩儿一声?” “什么神婆,这位是卫夫人!”颜氏恨不得用力敲他的头。“老身请卫夫人来解决家中怪事,你少操心。” “家中的事孩儿也须分担,让孩儿揪出装神弄鬼的人!” 卫夫人一听无奈至极,“燕大人,是否有人装神弄鬼今晚便知晓。如果没有鬼,小妇人自会离去,不再插手贵府的事情。” 颜氏急忙拉开燕承天去说悄悄话。“老大你别插手,让卫夫人今晚看看府上是不是真的有阴魂。” 燕承天不满地捋胡子。“妇人之仁!前天我到榕树处查看过,发现最矮的树枝有轻微的摩擦痕迹,要是有鬼哪会留下痕迹?一定有人装神弄鬼!” “老大你不懂,卫夫人在下人面前作法一番能稳定人心,还能驱邪固然最好。总之你别插手,要是卫夫人找不出阴魂你爱怎么调查就怎么调查。” “不行!顺天府的内务事怎么能由神婆干预?娘亲,你别被江湖骗子骗了!” 颜氏忍无可忍,用力拍他的脑袋,尽管他戴着颇具威严的幞头。这番动静惹金氏等人侧目,颜氏慌忙拉燕承天走远。 “你冥顽不灵!这事再不处理府上多少人担惊受怕!连瑶儿也不敢去旁听了,你再阻三挠四瑶儿吓出病来就怪你!” 哼哼,拿二丫头唬他准没错。 果然燕承天的神色逐渐缓和,捋着胡子思来想去暂时妥协。“孩儿先声明,过了今晚不准再找神婆、道士之流插手。” “是卫夫人!”又一掌拍燕承天的脑袋。 瞧着远处的两人,宛舒多想趁机混入内宅,然而被三位大娘盯着看他很不爽。尤其是这个手上戴满金的大娘,眼神写着可惜你是个衙役。 另一个大娘上下端详,略显羞涩地问“公子可有婚配?今年多大?家中多少兄弟姐妹?” 宛舒憋着一肚子气,念在她们是瑶儿的家人他忍着不发火。“在下今年十七,未有婚配,至于兄弟姐妹,加上脚趾也数不过来。” 卫夫人嘴角抽搐,令堂真能生。 金氏瞧得眼热,除了江大公子,眼前的明媚少年是她见过最俊的。虽然是衙役,但说不定家底好? 她重现礼貌的笑脸,“公子是汴京人吗?家中可有生意?” 卫夫人和张氏顿觉尴尬,问题太直白了,等于问他家中是否富裕? 宛舒眼底藏霜,表面却笑吟吟。“土生土长的汴京人,不过家里穷得响叮当,碗不剩几个。” 金氏的笑容立刻消失,安静的空气弥漫尴尬。 张氏和蔼一笑,“公子还年轻,未来可期,跟着大伯能学习许多,说不定转眼就升职。” “多谢大娘教诲!”他煞有介事地作揖。 那母子俩终于说完悄悄话,燕承天和卫夫人客套几句就领宛舒回衙门。宛舒心里苦,绝佳机会居然被几个大娘耽误了。 颜氏向卫夫人致歉,“老大的性格刚正不阿而且不信鬼神,希望卫夫人见谅。” “小妇人听过燕大人的美名,谨慎乃人之常情。” “卫夫人,今晚什么时辰开始?要准备什么?”热心的张氏问道。 “亥时开始。阴魂出现有两种情况,一是在府上横死,二是有人招惹,因此今晚召集所有人到花园。” 卫夫人的耳畔总是回荡一句话做你最擅长的事…… 燕二姑娘到底要自己做什么?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八、招邪 天入黑,弦月如钩,冷冷月光倾泻。 花园香气幽幽。 亥时,除了受惊发高烧的下人和老管家,内宅诸众聚集花园,注视气定神闲的卫夫人。 花园几乎站满人,挤不进的下人站在回廊观望。 卫夫人的婢女打开小木箱,递给她一个铜铃。 接过瞬间,卫夫人瞟了眼燕瑶站立的方向。其站在燕承天和一位身如玉树的公子后面,淡定地看着自己作法。 问鬼神确实擅长,可是没有鬼呢?至今卫夫人还没感应出阴气。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她暗暗轻叹,摇晃铜铃试探。 铃动四方,浑厚的铃声回荡花园。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铜铃,年轻的姑娘们窃窃私语。 “三姐,你说是不是真有……”夜半三更,燕婷不敢提那个称呼。 燕婉舔了舔冰凉的嘴唇,心里害怕却装作不以为然。“有又怎么样,你做了亏心事吗?没做怕什么鬼。” 燕婷马上噤声,搂紧自己寻求安心。 凉风拂过众人头顶,气温似乎更低了。 “瑶儿不用怕,爹爹看出有人装神弄鬼而已。”身躯凛凛的燕承天挡在燕瑶前面,挡邪崇挡风雨。 燕瑶哑然失笑,装神弄鬼的就是她两个丫头呢。不过看着爹爹和二哥高大的背影,她心里暖洋洋。 铃声响了一会儿,四周无动静,卫夫人蹙眉收铃。此铃能招魂,摇了这么久藏暗处的鬼魂早就招来,眼下依然没半点阴气。 她只能再尝试一次,这次感应不出她无能为力。 卫夫人把铜铃放回小木箱,颜氏见状疑惑不解。“卫夫人,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 “此铃感觉不出鬼魂的阴气,小妇人打算使用另一种方法。” 此言一出四下惊疑,没有阴气代表没鬼? 大家屏住呼吸看着卫夫人拿起一物品。此物四方且扁平,比她的手掌大,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是罗盘,也能感应阴气和邪气。”说着卫夫人紧盯罗盘摇摆不定的指针。 她捧着罗盘徘徊,众人让出一条路。 燕瑶有点着急,万一还没有发现她只好使用第二个计划,但远没有卫夫人的信服力。旁边的燕婉以为她害怕,关切地问候她是不是怕鬼。 “三妹说笑了,人比鬼可怕呢。” 燕婉一愣,这话听起来含沙射影。 燕瑶不想跟她费唇舌,挤进人群随卫夫人移动。 有没有方法提醒卫夫人?她的手心尽是汗水。 卫夫人盯着罗盘走了几圈,当接近某个方向时指针的摇摆变慢。她沿着那个方向去,被金氏急急喊住。“卫夫人你要上哪儿去?” “这个方向通往什么地方?” 众人脸色大变。金氏迟疑地回答“是姑娘们的闺房,一共有五个小别院。” 燕承天决定不让卫夫人继续胡闹,大步上前拦截。“别院不便外人进入,既然卫夫人没有发现,今晚到此为止。” “没错,姑娘们还没出阁,我们闯进去不太好。” 颜氏却挤开下人跑来,微胖的身形撞得两侧的下人躲开。“卫夫人是不是有发现?不然为什么去别院?” 卫夫人注视罗盘,指针总是朝别院的方向摇摆缓慢。铜铃探测不出阴气证明没鬼,但罗盘不会说谎,到底别院有什么? 燕瑶的话又在她脑海回响“问鬼神,做你擅长的事……” 问鬼神,要她问什么? 面对气势不减的燕承天,卫夫人回头看人群。人群中的少女目光炯炯,似乎毫不动摇。忽然少女飞快地作了个口型——鬼。 鬼?没鬼啊!卫夫人不知如何自处,为什么她断定有鬼? 卫夫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对燕承天说“小妇人的罗盘有发现,指向的正是别院。罗盘不但能探测阴气还能探测邪气……” 邪气!她恍然大悟。“贵府有招惹邪崇之物,因此才会屡次出现怪事。如果燕大人想证实,待小妇人一查便知。” 燕承天眉心紧皱,刚要拒绝就被颜氏抢了话“好,卫夫人去看看吧,我派几个婢女跟随你。” 颜氏随便找离自己最近的婢女跟卫夫人。 “娘亲!” “大哥。”燕二叔轻轻拍燕承天的肩膀,“身正不怕影子歪,就让她去看看以示清白。” 燕承天斜眼瞪他。 卫夫人趁这空档溜进别院,几个婢女急忙跟上。 此时燕珩终于在人群中找回妹妹,惊觉她的脸蛋白皙得不对劲。“着凉了?你的脸色不好。” 燕瑶朝他展颜,“没着凉,只是好奇卫夫人手里的罗盘。” 她紧张死了才对。 一旁燕婉撇嘴,看向自家顾着凑热闹的大哥,同时哥哥为何相差这么大。 “找到了——” 一声高呼令全场鸦雀无声,燕瑶的心几乎跳出嗓子。万众瞩目下,卫夫人和几个神色惶恐的婢女回到人前。 “找到什么?”燕承天第一个质疑。 卫夫人高举之物吓得所有人面如土色,而燕承天大发雷霆。 “哪儿来的?卫夫人你从哪儿找到的?” “和香居。” 每一个字犹如针,接连刺痛燕婉和金氏的心脏。 卫夫人高举的赫然是手掌大的草人——土黄,扎成简简单单的人形。正是这个简单人形,足以令顺天府上下掉脑袋。 燕二叔更是面无血色,想冲到燕婉前的时候被燕承天拉住。 “经过检查此物内里写了符咒,正是此物的邪气惹来邪崇。”卫夫人的话仿佛刑具,给在场的人判了死刑。 颜氏气得捂着起伏的胸口,问她找到草人的具体位置。 “房里的枕头底下,我想各位都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金氏想捏死燕婉,有人像她这么蠢放枕头底下? 卫夫人若有所思地一瞥燕瑶,已经想明白她的用意。她应该早知道这个物品存在而装神弄鬼,引自己揭发拥有此物的主人。 心思真缜密。 “你个死丫头!”金氏冲去掌刮燕婉,“说,这东西哪来的!” 燕婉捂着火辣辣的脸,泪水不住流淌。 她难以置信地凝注面容狰狞的母亲。 母亲明明也有份商议这毒计。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九、你们要反了! 家丑不可外扬,颜氏客气地请卫夫人交出草人。“卫夫人,报酬我明天派人送去祁宁斋,今晚辛苦你了,我命人送你回去。” 卫夫人见好就收,把草人交给肖婆子。 颜氏借着自己微胖的身体遮挡卫夫人,并压低声线“卫夫人,今晚的事权当一桩普通的生意。” “小妇人不会插手贵府的家事。”她颔首。 送走了卫夫人,颜氏用力踱步到燕婉面前,这次任凭燕婉梨花带雨她也不心软。“草人是不是你的!说实话!” 燕婉捂着通红的半张脸注视两位长辈,又见下人们躲避瘟神般远离自己,脑袋似塞满浆糊无法思考。 她以为放在枕头底下够隐蔽,谁会多事进自己的闺房?偏偏闹鬼,被卫夫人找到草人,她不信眼前一切是现实! 她不信!她不想因为一个草人断送自己的前程! “你说话!草人是不是你的!” 燕婉咬着被泪水沾湿的嘴唇,注意到躲在人群中的燕婷,没来由硬气。 “不是!那东西不是我的!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颜氏大口喘气,胸口绞痛得折磨。她宁愿燕婉痛快承认,亦不想燕婉满嘴谎话。燕承天和燕三叔连忙搀扶颜氏,劝她别动火。 而金氏的神情变幻不定,不停用神眼示意燕婉一力承担。眼下人赃并获,如果燕婉承认大家会因她年幼不懂事轻罚,日后金氏还有机会把她捞上来。 要是燕婉供出金氏等于二房一锅端,再没可能翻身。 蠢丫头快承认啊!金氏心急如焚。 这时燕承天拿走草人检查,果真发现草人内有一块小木片,上面用朱砂画了符咒。“这种草人只要放入生辰八字和毛发就能致人死地。婉儿,你想用草人对付谁呢?” 燕婉闻之色变,脱口而出说没想害人。 “哇……” 众下人一阵哗然,离燕婉更远了。“草人真的是三姑娘的啊!天天住一起都不知道她藏有那邪物,很可怕……” 金氏恶狠狠地瞪多嘴的下人。 “不……我……”面如死灰的燕婉软绵绵地坐在地上抽抽噎噎。“不是我的……不是我的……娘亲……帮帮我……” “闭嘴!” 恨铁不成钢的金氏又扇去一巴掌,借机揪着她的衣襟低喝“赶紧承认,否则我也受连累的话谁能救你。” 燕婉一个激灵,哭得更凶,跪着爬到燕承天跟前哀求。“大伯我知错了!草人是我的,但我没想过害谁也不知道里面有符咒!我只是拿来玩玩,大伯我知错了!” 不远处的燕瑶暗暗冷笑,三妹太小觑爹爹了。 但见燕承天严肃地打量燕婉的表情,燕婉不由得心慌。 “三丫头,这几天你罚禁足是怎么得到草人?你年纪幼不知道草人的作用不奇怪,但给你的人一定知道。是谁给你的?” 他的话宛如冷风灌体,燕婉和金氏如身处严冬。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金氏,与燕婉接触最多的非金氏莫属。他们的眼神带着警惕和恐惧,争先恐后远离金氏。 “二媳妇是不是你!”颜氏挣脱燕三叔,扑去抓着金氏的胳膊。“你这败家玩意,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不是娘亲给的,是……是刘婆子给的!大伯,是刘婆子给我的,娘亲不知情!” 下人纷纷望一个方向,正是刘婆子站的地方。她眼神闪躲,总瞟去月亮门。 燕承天大喝抓人,及时捉住想逃走的刘婆子。 金氏心虚地后退,不敢直视旁人。 刘婆子被押到燕承天前面,完全不敢抬头。 “刘婆子,草人是你买的还是你自己做的?”燕承天语出惊人,皆因两个问题的性质天渊之别。 若是买,供出购买之地能轻判一点;若是自己做,死罪一条,而且朝廷会怀疑她是不是巫咸遗族。 昔日巫咸国乃一个弹丸小国,被后宋吞并。 “刘婆子你快回答!是买还是自己做的?二媳妇知不知情!”颜氏艰难地抚胸口。 事到如今刘婆子咬牙招供“是老奴买的,二太太不知情。” “在哪儿买?” 刘婆子顿了顿,“在东市的一条巷子里面,那儿有户人家。” “什么样子的人家?几口人?为什么会卖草人?你又是怎么找到的?” 接二连三的问题使刘婆子吞吞吐吐“是……是户普通人家,一家三口表面上卖蓑衣,里面有很多这种草人。老身外出购置需品的时候无意中发现。” “你说谎!”斩钉截铁的暴喝吓得刘婆子哆嗦。“汴京一切有关巫咸遗族的已经销毁,加上顺天府的衙役和捕快经常巡逻,若真有偏僻小店顺天府早就知晓,哪能坚持到你去买草人!而且——” 燕承天拿起画了符咒的小木片,“珩儿过来闻一下。” 燕珩接过小木片凑鼻子前,随即目光如冷箭斜睨刘婆子。“除了朱砂的气味还有桔子香气。” 金氏住的西厢不正有一棵桔子树?众人大气不敢出。 “如果现在去西厢检查,会不会发现那棵桔子树干缺了一片?痕迹应该很新鲜。” 刘婆子彻底萎靡。 金氏见势不妙,装作痛心地质问刘婆子。“我待你不薄,为什么你瞒着我偷偷制造这种邪物?是不是想害我女儿?是不是想害顺天府?” 当下燕瑶不适合出声,冷眼看她演戏。 “老奴对不起二太太!是老奴的错,老奴愿意一力承担!”刘婆子不停向燕承天和金氏磕头。 二太太对自己有恩,她决定揽上一切。 燕二叔慌慌张张地问燕承天,“大哥,我也不知道这些婆娘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会不会连累、连累全家?朝廷那边……” 面对一众忐忑的目光,燕承天拂袖朗声“升堂!” “什么?”颜氏和燕二叔大骇,“不能!家丑不可外扬,不能升!你想连官也做不了吗!”颜氏气得要吐血。 燕瑶注意着燕承天的气运变化,震惊他的官运反而平稳上升。“二哥,支持爹爹升堂。”她悄悄对燕珩说。 燕珩先是一愣,来不及细想便出言赞成升堂,使得颜氏和其他人瞠目结舌。 “反了!你们反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负荆请罪(感谢沁凉流如水打赏) 子时升堂,夜深人静无人观审。 寅时末,东方泛鱼肚白。宫门开启,百官依次穿过金水桥然后整队。 鸡鸣卯时至,百官在昭和殿前一跪三叩头。待官员安静地进入昭和殿后,发现一人仍跪在大殿门前,双手捧着长满倒刺的荆棘。 何人负荆请罪? 后排的官员看清那人的黑脸就悄悄告知前排,很快百官知晓顺天府尹燕大人今天要负荆请罪。 “何人跪在殿外?”靖明宗一驾临就远远望见大门有人跪着,心想今天有点新花样。 前排的左丞相禀报是燕大人捧着荆条跪在外面。李玉一听极力压下惊骇,回头注意靖明宗的表情变化。 然而靖明宗依然面无表情,只喊了句“宣”。 哪知通报的内侍单独回来跪下,“回禀皇上,燕大人请求皇上降罪才敢进入大殿!” 四下皆惊却不敢发言,有人暗道燕大人自讨苦吃。 靖明宗轻轻皱眉,抬手道“朕降罪燕卿家,请燕卿家亲自前来解释何罪之有。” 百官转头盯着门外,只见燕承天沉着脸,捧着荆条一步一步走来。步伐稳健有力,朱红官服随步风轻扬。 “燕卿家。”靖明宗缓缓启唇,浑厚的声音令百官心头发紧。 “臣在!” “解释。” 扑通!燕承天立刻捧着荆条跪下。“臣管教无方、有眼无珠,让巫咸遗族在顺天府起祸乱,请皇上降罪!” “巫咸……”旁边纷纷失言,心有余悸地闭嘴。 巫咸之名在皇宫讳莫如深,曾经有一名妃子是巫咸遗族,先混入皇宫搏先帝欢心,然后下毒刺杀,最终这名妃子落得五马分尸的下场。 此时伴君左右的李玉顶着天子的杀气,偷瞄一眼天子的神色。 靖明宗乌黑的眼眸宛如严冬中的潭水,幽深刺骨,令昭和殿风雪回流。 倒是贬了一品、后退了一排的江应松幸灾乐祸,迫不及待想看到燕承天到落魄样,他必定第一个打落水狗。 “详细说。”靖明宗冷道。 燕承天已经预料自己的下场,此时此刻反而平静。 “回禀皇上,昨晚府中搜出了巫咸的草人,乃一名伺候女眷的老仆人赠予臣的侄女。老仆人承认是草人是她亲手制作,也承认了她是巫咸遗族。现在老仆人已经收监、臣的侄女被关在闺房等候皇上处决。” “启禀皇上,”刑部适时端着燕承天连夜送来的卷宗上前,“燕卿家已经将卷宗送来刑部,请皇上过目!” 靖明宗一瞥李玉,后者马上接过卷宗呈递。 洋洋洒洒几页,靖明宗的眉头愈发收紧。百官趁皇上专注看卷宗,在底下用眉来眼去交流。 若殿中落下一根针,绝对能打断皇上阅览卷宗。 良久,靖明宗放下卷宗盯着面无惧色的燕承天。“燕卿家,本来你可以当作家事处理,为何敢闹上朝廷?不怕朕诛你九族?” 百官倒吸一口凉气。 靖明宗恨巫咸遗族,宫中谁人不知。 燕承天则正气凛凛地行礼,他深刻记得昨晚家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闺女说的话。 “臣斗胆直言。臣的闺女对臣说,第一,昨晚的事兹事体大,隐瞒则犯欺君之罪,罪上加罪;第二,若顺天府秘密处决巫咸遗族,万一其他混迹市井的巫咸遗族再度作乱,谁给朝廷警醒?第三,百姓是一面镜子,他们平日闲着没事去观审的生活状态映射皇上治国有度,试问一位治国安邦的明君怎会不分缘由问斩自己的大臣?” 句句铿锵有力,胜似将军的兵戈倒插大殿,彰显浩然正气。 大殿鸦雀无声,不少官员偷偷擦脸上的冷汗。 不要命了,燕大人不要命了! 李玉同样听得咋舌,心想燕大人摆闺女上台面脱罪太不厚道。本来他还想为燕大人求情几句,现在他自求多福吧。 看吧,皇上已经绷着脸了。 前几排的官员望得一清二楚,耳里只有自己咽唾沫的声音。 靖明宗的身体稍稍前倾,“汴京的百姓真的闲着没事经常去观审?” “回禀皇上,几乎每次升堂门庭若市。” 靖明宗垂下眼帘,百姓这么无聊的么?审案有什么好看?不过燕卿家的千金说得很对,他的确是一位明君。 有眼光! 不过明君做事要公正,烦。 他环顾表情各异的百官,心里莫名烦躁。这些家伙要么争个面红耳赤,要么龟缩起来看自己的决定然后又争个面红耳赤,如此循环。 “燕卿家。”他一开口,百官的视线齐齐粘在他身上。“此老仆人背后可有主谋?可有与其他巫咸遗族联系?” “回禀皇上,该老仆人招供并无主谋。她称流浪到汴京、自买入顺天府后便再没见过同族。这次因为想帮臣的侄女转运而暴露了身份。” 邪术能转运?靖明宗压着疑问又问“燕卿家的侄女真的和巫咸遗族没联系?” “臣的侄女年幼不懂事,对巫咸了解甚少才被贼人哄骗。臣的侄女已经知错并后悔莫及,望皇上明鉴!” 靖明宗沉吟片刻,“潜伏市井的巫咸遗族一直是心头大患,燕卿家——” “皇上!”最多事的礼部斗胆上前提醒皇上要处罚燕承天。 果然他们就等着自己的决定。 靖明宗不动声色地坐直,“由于燕卿家作为顺天府尹没有及时发现贼人存在,有违明察秋毫之美称,因此削去燕卿家顺天府尹之职,贬回乡出任县令。” 他们张嘴正想拍马屁,靖明宗又说“此案涉及巫咸遗族,影响重大,但尚未判决,哪位卿家愿意自荐或推荐接任顺天府尹?” 他们默默合上嘴巴,等同僚接这个烫手山芋。 顺天府尹看似官职大,实则天天要审判百姓的琐事、天天被百姓盯着生活作风,稍有不满意就写万民书弹劾,这个位置谁想接任? 简直买块玉佩都心惊胆战。 靖明宗见他们沉默,随便点某个大臣的名字。“徐卿家,你也当过知府并有断案经验,愿不愿意接任顺天府尹?” 其他人伸长脖子看好戏。 该大臣战战兢兢地上前,“臣、臣多年没有断案,唯恐耽误案子。莫大人也有断案经验……” “臣也许多年没断案!”莫大人急忙上前推托。 靖明宗静静地等他们推托完,漫不经心道“既然众卿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接任顺天府尹,眼下只有一个合适人选。朕命燕卿家出任顺天府尹并兼御史中丞,跟进巫咸祸乱顺天府一案。” 等着痛打落水狗的江应松险些跪下。 皇上这是闹哪样?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一、圣旨到(感谢mcj221打赏) “皇上!此举恐怕不妥!燕大人乃戴罪之身,不适合继任顺天府尹,望皇上三思!” 靖明宗瞥向礼部,“钟卿家有合适的人选?” 礼部语塞,回头望各位同僚,可是他们纷纷小退半步。 礼部,你别搞事! 见他支吾不出半句,靖明宗以无人适任为由,坚持燕承天继任顺天府尹。这次礼部无话可说,默默退回队伍。 顺天府风波过去后,大臣就其他事情争论不休,靖明宗面无表情听着。终于等到退朝,靖明宗要求燕承天到御书房。 大臣们向燕承天投去同情的眼神。 御书房中只有靖明宗、燕承天和李玉,靖明宗开门见山“燕卿家,你打算怎么处决?” “回皇上,臣打算杀鸡儆猴、立即问斩。而臣的侄女因年幼被奸人蒙骗,臣的二弟已经罚她静思己过以及誊抄心经悔过。” 靖明宗轻轻点头补充“再加一条,凡是有关皇家的一切场合她禁止出入。” “臣遵旨。” 李玉暗自为燕承天的侄女默哀。 莫说皇子,连五品以上的官家她也别指望能嫁入。这么蠢被奸人蒙骗,以后肯定会危害夫家。 谈完公事,靖明宗对燕承天闺女的话印象深刻,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今天燕卿家莫大的勇气乃令嫒的支持,令嫒今年多大?居然能说出这番明理的话。” 皇上在变相在赞自己?李玉心想。 燕承天则警惕万分,难道皇上要选妃? “回皇上,小女才及笄之年,平时爱去书院旁听因此领略少许民风。” “嗯,令嫒未来可期。”他记得小报写着是燕卿家的千金状告江文驰,心痒痒想问详细,但一国之君要矜持。“燕卿家,最近顺天府的事务是否繁忙?” “回皇上,臣会鞠躬尽瘁!” 靖明宗闪现皱眉,手虚握拳头又松开。“人手是否充足?” “回皇上,人手很充足。” “……” 这不是靖明宗要的答案,他干脆直白点。“听闻顺天府新招了一个衙役?” 燕承天恍然大悟,关心儿子就直说呗。“回皇上,确有此事。澄王恪尽职守,帮了顺天府不少忙。” 老八恪尽职守?靖明宗一万个不相信。“燕卿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澄王的性子朕了解,你无须护着他。” 燕承天当然不敢说“你儿子当街揍人”这种话,但又不能过分赞誉,他只好挑寻常的实事说“皇上,顺天府的衙役日夜轮班,而澄王每次天没亮就来值班,其他衙役都赞他勤劳。” 靖明宗稍稍安慰,叮嘱燕承天严加看管,若他做错事无须客气,严厉呵斥就对。 燕承天顶着巨大的压力答应。 与此同时,顺天府人心惶惶,一夜无法入眠的家人在大厅等燕承天归来。 颜氏托着额头闭目缓解头疼,而憔悴的金氏坐着发呆。 “主子你一夜没有合眼,不如先回房休息。”花婆婆心疼道。 燕瑶摇头,倒是要燕珩去休息。 然而燕珩也不肯,“今天不回书院了,一家人要共同进退。我常练武身体硬朗,熬夜不成问题,但二妹你不同要注意休息。” 花婆婆轻叹,兄妹俩都倔强。 “好端端的为什么出现这种祸事!”颜氏睁眼哀道,看见金氏的背影就火大。“都是你管教无方!都是你买了个贼人进府!” 金氏太阳穴一跳,刘婆子确实是她买进来的。那时她在街上遇见遭痞子抢钱的刘婆子,起了恻隐之心便买她进府。 谁知道她巫咸遗族! 边上的燕婷不敢插嘴,唯有燕瑶过去安慰颜氏。 颜氏一见她又怨了“二丫头,你怎么和你爹一样榆木!上报朝廷可能要杀头,可能……” “爹爹平日为民除害、作风廉明,老天爷一定会开眼,吉人自有天相。” “呵呵。”金氏发出冷笑。 “你还敢笑!”颜氏恨不得冲过去揪金氏的头发。“都是你女儿惹的祸!扫把星!” 金氏气不打一处来,毫不客气地反驳结果两人扭打一团。 花婆婆和燕瑶急忙拉开,忽然小厮跑来通报说大老爷回来了! 燕承天一到大厅就看见众多憔悴的脸孔,无不流露询问的眼神。 头发凌乱的金氏第一个冲上前抓着燕承天,“大伯,皇上怎么说?婉儿真的知错了,她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二弟妹莫慌。”燕承天侧身指了指跟来的内侍,其手里端着尊贵的卷轴。 众人一看如坠冰窖。 完了完了,要降罪了!是掉脑袋还是罢官? “圣旨到——”尖细的声音既出,众人各怀心思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顺天府尹燕承天,疏忽职守没有及时发现祸乱的贼人,但因勇于承担过失、刚正不阿,其公正廉明的作风深受万民爱戴,故继任顺天府尹一职并册封为御史中丞,锄奸诛恶为民请命!” 他们以为听错,不可思议地偷偷对视。 但内侍还没宣读完“另,燕氏单字婉,由于受贼人蒙骗,年少不更,除闭门思过和誊抄心经外,禁止出入一切与皇家有关的场合,钦此!” 闺女保住了性命,金氏松了一口气。但再细细品味圣旨的内容,她吓得窒息。 皇上点明不愿意见到燕婉,以后哪位官家敢娶她入门? 她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内侍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待燕承天领旨、收点油水后便离去。 在乎燕婉下场的还有燕婷,思忖自己是否有出头之日? 颜氏虽高兴,但告诫燕婷“你别学你三姐那样,去书院旁听不出墨水也罢,还是非不分祸害家人!快扶你娘亲回房吧。” 燕婷唯唯诺诺地照办。 “老大,皇上还有没有说别的?”颜氏担心老大给皇上落下不好的印象。 燕二叔也凑过来问。 燕承天看了看眼下泛乌青的燕瑶,心疼道“皇上还赞许瑶儿明理。” 颜氏心花怒放,还没走远的燕婷身形稍顿。 “你们一夜未眠赶紧去休息,我还得去处置刘婆子。”燕承天特别叮嘱颜氏和儿女。 回到合香居,燕瑶匆匆找镜子确保病疫之气消失,不忘差遣青黛去找肥胖流氓。 镜中人的头顶没了青黑的病疫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火红的桃花状气雾。 燕瑶呆了,这不是烂桃花而是命中注定喜结良缘的天喜桃花。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二、好自为之(感谢mcj221打赏) 正午的阴云宛如五指山,沉沉地压着汴京城。 衙役押送困着刘婆子的木头车穿过市集,到达满目黄土的刑场。边上尽是跟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他们交头接耳议论。 孙主簿宣读刘婆子的罪行,引来片片哗声。 “斩——” 燕承天大袖一挥,火签令落地。侩子手喷酒于刀刃,寒光闪过人头滚落。 余下一滩触目的鲜血。 围观者中有人双眼通红,很快消失于人群。 正午这场处决迅速成为城中百姓的话题,不久另一个话题的势头与此旗鼓相当——听说燕氏三姑娘体质招邪,引来邪崇令顺天府遭遇厄难。 男人们一笑置之,妇人们深信不疑。 满城风雨,顺天府内也不怎么平静。 头脑胀疼的金氏来到和香居看望禁足的燕婉,一踏入狭小的别院她就想起扎眼的草人。 “娘亲!”燕婉迫不及待扑在金氏身上,眼下乌黑脸色泛黄,泪痕残留脸蛋。“娘亲我要不要坐牢?要不要杀头?我不想死!” “哼,要是杀头你早就死了,还能呆在顺天府?”金氏掰开她的手,眉间尽是怒意和不甘。 燕婉双目亮起一丝神采,“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我不要禁足我要去书院!” “还想出去?知不知道皇上的圣旨来了?他罚你闭门思过、誊抄心经,还禁止你出入有关皇家的场合。”金氏狠狠地戳燕婉的太阳穴,“你以后别指望高嫁,官家都不会考虑你了!” “不!不会的!娘亲你帮帮我,要样貌我有样貌,一定能找门好亲事对不对?” 见她还这么天真,金氏火冒三丈,尤其看着这与自己相似的脸蛋。 她剩下一个次女,却相貌平平,。 “你是有相貌但你不聪明!谁会把害人的东西放在身边?就不能埋了吗?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蠢,大好前程被你的猪脑子毁了!现在老夫人不想见你,还妄想有好亲事?等风头过了我帮你找户比较富裕的人家,起码衣食无忧。” 二房已经不受家里重视,金氏看清了往后的路。若她不争取家里的地位,连次女也别想嫁得好。 起码挤掉张氏。 “我不要!”双膝跪下的燕婉哭得声嘶力竭,嫁商人不如不嫁。 “这是你最好的归宿。等会我去书院退了你的旁听名额,你安心留在家抄佛经吧。”金氏不得不推开她,留下一句好好休养。 房门重新关上,昏暗环绕燕婉孤立无援的身影。 即使不看气运,燕瑶也猜到燕婉前程尽毁。 害人终害己,活该。 此刻她正与张氏前往静和堂看望颜氏。檀香味变浓,伫立财神爷前面的颜氏,虔诚地拨动沉香佛珠。 “老夫人,二姑娘和三太太来了。”肖婆子禀报。 颜氏闻声转身,脸色黯淡。瞧见一张朴实的脸孔和像极司马氏的花容月貌,她的心情不再沉重。 还是懂事的好,令人省心。 “你们怎么来了。” “孙女和三婶担心祖母。” 简单的一句此时听来暖暖的,颜氏展露淡淡的笑容。“顺天府能度过这个难关,二丫头有功劳,幸好你坚持要你爹上报,不然我们全家在黄泉相见。” “祖母,事情已经过去了,该放宽心不然来之不易的福气会跑掉。”燕瑶为两位长辈泡茶,芊芊玉指娴熟地拿起茶具。 “二姑娘,你经常泡茶?泡得很熟练。”张氏无意问。 燕瑶自然地露出微笑,“花婆婆教的。” 前世为了伺候那个渣滓,不懂泡也得泡。老人说得好,新婚燕尔当是宝,日子过久了当是草。 什么天喜桃花,今世她不想嫁人。 “还是二丫头懂事。三丫头……不想提了,但愿四丫头引以为戒不要重蹈复撤。” 张氏附和点头。“老夫人,既然这次熬过难关,媳妇认为要去上香还恩。媳妇打算明天去灵山寺上香,求神保佑顺天府。” “也好,赶一赶晦气。老身随你一起去吧,带上宁哥儿去玩。” 燕瑶忧心地插话,“祖母,不如孙女代你去。这段时间你为了操心家务事而坐立不安,应该养好身体再出行。” “二姑娘说得对,老夫人养好身体再去上香也不迟。” 颜氏想了想,自己确实很劳累。“好吧,明天二丫头和三媳妇去上香。不过就你们两个女人去不安全,老身喊上珩儿陪你们。对了,二丫头你平时戴帷帽去旁听?” “是的。” “不行!咳,老身的意思是你戴帷帽去上香大不敬,明天不要戴了。”算盘落空了,颜氏以为她去旁听能吸引豪门子弟。 失算了! 颜氏又说“从顺天府乘马车到灵山寺需要一个多时辰,如果明天人多耽误了时间就留寺过夜吧,赶夜路不安全。有珩儿和二丫头两个懂武功的婢女在,老身放心。要不要再多加两个衙役护送?” “不用。”燕瑶脱口而出,随即语气婉转笑道“爹爹才刚继任,被人发现我们公物私用影响不好,有二哥和两个丫头足够了。” “也对,那你们尽量当天回来。” 燕瑶暗道好险,不知为何想到宛舒那张坏笑的脸。 为了趋吉避凶,燕瑶养成了出行前照镜子的习惯。头顶的火红桃花依在,但花下多了几丝黑气,看来此行有点凶险。 黑气不多,应该能逢凶化吉。她放下镜子吁一口气,有二哥同行她心安。 “主子,婢子明天真的能跟去?”赤芍眨着亮晶晶的双眼,两个圆圆的发髻喜庆极了。 “能,不过途中你不能乱吃东西,因为二哥也去。” 赤芍的笑容瞬间消失,片刻可怜巴巴地问“主子你要带换的衣物吗?首饰呢?明儿想梳什么发髻出门?” 燕瑶仔细一想,决定带上具杀伤力的香粉和香露。 “不必带衣物,明天未必过夜。出门后你们俩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我有预感此行不太顺利。” 两丫头胸有成竹地答应。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三、有美人(感谢夏天和蓝忘机打赏) 清晨阴沉,衙门内却有点欢腾。 “天啊,原来顺天府有那样的美人!”有惊喜发现的衙役奔走相告。 “在哪儿?你说燕三姑娘吗?不都见过了你们这么兴奋干嘛?” “才不是燕三姑娘!她那招邪的体质有什么好看,我说的是另一个!我认得那股香味,非常确定是燕二姑娘!” “二姑娘?你没搞错?她不是丑——哎哟——” 窃窃私语的两衙役忽然脑袋相撞,他们想破口大骂的时候发现是脸色阴沉的宛舒,纷纷把骂人的话咽回去。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美人。”宛舒嗓音冰冷,微微上扬的眼角写满森然。 “呃……我们说燕二姑娘是一等一的美人,原来传言是假的。她们应该快出来了……” 衙役的话还没说完,宛舒便留下了一阵风。 二堂通往衙门大堂的甬道满是结伴窥望的衙役,宛舒用蛮力挤进去。 远远走来两大一小的人影,两个丫头在后面跟着;小的蹦蹦跳跳,年轻的风姿绰约。 玉兰花香渐近,茶白的身影清清冷冷,唯里层的衣襟和披帛石榴红。披帛和轻裾随莲步轻扬,宛如白茶花中一颗朱砂痣挠人心底。 今天的她没有戴帷帽,简约的单螺髻只有一支白玉簪点缀,胸前的长辫与石榴红的发带交织。 她低头看随行的男童时,不经意的温柔胜似春风轻抚;抬头时似笑非笑,与纯真的水杏双目相衬,总缭绕与年纪不符的韵味。 那天河堤的一番话在宛舒耳畔回响,他忽然对燕婉产生强烈的好奇,当时她的语气和眼神看透了红尘般。 “我认得这种香味,每天清晨都闻到,绝对是燕二姑娘!”周围的衙役交头接耳。 “对对,我也闻到过。看来传言是假的,我们燕二姑娘一点也不丑!” 我们?宛舒很不是滋味,感觉他们的讨论不堪入耳,尤其讨论香味的时候,仿佛他们都贴身闻过似的。 还有,平时碍眼的燕珩死哪去? 怒火没来由地冲上头脑,他挤开所有衙役走到两大一小面前,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着所有人。 他笑盈盈地向张氏和燕瑶作揖,余光斜瞪一手牵着张氏、另一手牵着燕瑶的男童。“请问燕三婶,你们今天要出门?” 他抬头便对上燕瑶冷淡和警惕的视线。 张氏记得这位俊朗的小伙子,笑呵呵地回答准备去城外的灵山寺上香。 “燕三婶缺不缺马夫?在下可以充当马夫和保护你们。”他真挚的笑脸博取张氏的好感。 这样也行?其他衙役暗叹舒哥机智,可惜他们没有他自由,根本没有机会护花。 咦,等等,舒哥看上燕二姑娘? “不必了。”燕瑶斩钉截铁拒绝,清脆的嗓音使衙役们一阵骚动。 他笑意更甚,上扬的眼梢既魅惑又狡黠。“灵山寺路途遥远,我想燕大人很愿意派手下保护你们前去。” 张氏抱歉一笑,“宛公子有心了。我们二公子也一道去,不会有问题。” 宛舒慢慢地收敛笑容,飞快地思索其他借口。 燕瑶却婉转地催促张氏别误了时辰,刻意说明二哥和马夫在府外等候。 张氏如梦方醒,和宛舒客套几句就拉着宁哥儿和燕瑶急急远去。 “三婶,以后别跟他说这么多话,他看着很狡猾。”燕瑶真担心纯朴的三婶被宛舒套话,谁知道他打着什么鬼主意。 “但我觉得宛公子人挺好的,也有礼貌。” 燕瑶垂眸在心里冷笑,他那张脸真能骗人。“希望他真如三婶所说。” 踏出顺天府,骏马和马车已在等候。眉间淡然的燕珩一见燕瑶出来脸色剧变,绷着脸箭步走去问为什么没有戴帷帽。 跟在后面的赤芍撇嘴腹诽,戴帷帽就不能梳发髻了,二公子你懂不懂女子的爱美之心? 燕瑶流露委屈地低头解释“祖母说不能戴帷帽进入寺庙,不然会对神佛不敬。二哥,我知错了。” 张氏连忙帮腔“二公子,反正二姑娘一路在马车,不戴也没问题吧。” “好吧,你们快上马车。”燕珩心软了,为她们撩开马车的帘子。尔后他骑上骏马,伴马车左右慢行。 汴京城来往的马车多,燕珩没有注意到有人骑马远远尾随。待出了城门,这人拐进路边的树林。 郊外马车也不少,多是装饰华美的马车。张氏通过帷裳张望,感叹临近清明去上香的人很多。 约一个时辰过去,坐落半山腰的灵山寺到了。周边树林环绕,寺中四层高塔指天耸立,香火的灰烟袅袅升空。 众多华贵的马车停在寺外,络绎不绝。带着香烛和供果的老百姓熙熙攘攘,燕珩护着她们慢慢地走在人后。 张氏怕走散,抓紧宁哥儿的小手。 人潮的各种气味充斥鼻腔,燕瑶和燕珩难受得喘不过气。两人前脚刚跨进灵山寺大门,不禁惊讶地对视。 在各种气味中,有微不可察的血腥味混杂。 燕瑶不敢告诉张氏,只好和二哥默默地留意周围。除了香客,脑袋光秃秃的僧人有的守在边上,有的指导香客如何上香、献供。 她的视线忽然落在围墙下的花卉,不起眼的白色小花引起她注意,它们的香味闻久了会麻痹神经。 接着她仔细分辨气味,随即盯着香炉中央最粗壮、最高的香——它的烟味有杂味,她觉得不舒服。 幸好她随身带了香露和香粉,涂了一点薄荷香露在鼻底,瞬间神清气爽。 “三婶、二哥,这里的气味很混浊,你们和宁哥儿涂点薄荷香露会舒服点。” 连两个丫头也涂了一点。 言谈间,燕瑶感到视线扎背,可是一转头并无发现。 “二哥,这里很不对劲。”她低声告诉燕珩小白花的发现。 “我们上完香马上离开。”总有视线扫来,燕珩分不清视线的目标是别人还是妹妹,毕竟妹妹的出现吸引目光无数。 “那血腥味?” “我们没有证据不好插手。” 除非找到血腥味的源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四、危机四伏 香客摩肩接踵,围墙下的几名僧人摸着佛珠,时而扫视香客、时而朝人群里一枝独秀的燕瑶望去。 这时一个低着头的男子混入香客,手摸向腰带掏出一把匕首。 躲在树上监视的墨影发现此人接近的方向不对,忽见一抹寒光转眼即逝,他握紧剑柄紧盯。 不多时,形迹可疑的男子戴上面巾,与燕瑶相隔两个香客。 不管那人的目标是谁,敢接近他要保护的人无须留情。墨影转念一想,朝那人掷出手指长的飞镖。 咻—— 急风划过的同时,机警的燕珩和两个丫头回头警惕,正好看见一名手臂受伤的男子。他马上收回匕首逃跑,正当赤芍想追,青黛拉住她。 “别离开主子身边。”青黛若有所思地望向围墙外的树木。 同一时间,墨影不动声色地借枝叶隐蔽。 燕珩也没追去,更加警备不对劲的四周。而两丫头紧跟燕瑶,暂时没跟她提男子的事。 张氏和讨论讨论先去哪里上香,恰逢其时一对母女与她们擦肩而过。 “二姑娘,现在大家都挤在香炉前,不如我们先到庙里参拜吧?” “也好,这里人多怕宁哥儿透不过气。” 经过的少女猛然转头,她戴着轻薄的面纱遮下半张脸,她脸上残留的疤痕很难消除,今天来灵山寺求神保佑疤痕快点消失。 听见燕瑶的声音,她死也不会认错,但眼前人没有戴帷帽,一张琼姿花貌的脸暴露人前。恍若幻觉,陈贵女认为自己认错声音了。 但其身边的玉面公子和青衣婢女她绝没有认错,确实是那贱人的二哥!这么说这桃羞李让的少女就是燕大人的千金? 陈贵女呆立原地,满脑子想着不可能。燕婉不是说她二姐又黑又丑吗?怎么可能是个含苞待放的美人? 她盯着燕瑶慢慢远去的背影,不自觉抚摸脸上的轻纱。那时候燕二嘲笑自己不照镜子,如今她真的不敢再照镜子。 不,丑的该是那燕二而不是自己! 她忽地低头看着手里的香烛,将它们拿去焚烧金银纸宝的火炉点燃。妒忌的火焰在她眼里跳跃,变丑也得拉上一个垫背。 火光明艳的蜡烛逐渐靠近燕瑶的背影,火烧的疤痕肯定去不掉,尤其她皮肤白嫩疤痕格外显眼。 陈贵女勾起得逞的冷笑,装作匆忙而挤开赤芍和青黛,把蜡烛伸向燕瑶的脸颊。 “姑娘小心。” 突然燕瑶被人拉开,耳畔响起温和的男声。 行动失败的陈贵女挣脱青黛逃走,燕瑶发现她闪入人群的背影。 “姑娘没事吧?在下冒犯了。” 温和的声音又传来,燕瑶转头道谢怎料帮自己的是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他的气质宛如隐世的青竹,冷却不孤傲,绝尘却眉眼温和。 更艳绝的是他额前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她错觉面前的少年从仙界下凡。 “多谢公子相助,小女子没事。” 少年莞尔一笑,脸庞透微红,忽而视线移向她的额头上。他伸手掠过燕瑶的的发髻,指间夹着一片乳黄色的花瓣。 燕瑶脸颊绯绯,竟不知道花瓣落头上了。 少年仔细端详花瓣,眉心轻轻皱起。“凶卦,蛟龙困浅水之象。” “公子会算卦?”她好奇心起,“此卦是什么意思?” 他欲言又止,随即展颜微笑。“姑娘见笑了,在下才疏学浅只懂皮毛,姑娘权当在下献丑。” 燕瑶笑了笑,不勉强他回答。 “阿隐?你也来了?”回头找妹妹的燕珩惊讶地注视少年,因为除了聚会和入宫鲜少见他出门。 燕瑶更惊讶,“二哥你们认识?” “二哥?”少年看看燕珩又看看燕瑶,不由得和煦一笑。“原来这位姑娘是阿珩你的妹妹,失敬失敬!在下姓风名雪隐,燕姑娘幸会。” “小女子燕瑶,风公子幸会。” 燕珩虽然不知道发生何事令他们俩相识,但他大方地介绍风雪隐“阿隐是历代年纪最小的太常卿和司天监。” 他介绍风雪隐的时候双目熠熠生光,与对待宛舒的态度云泥之别,燕瑶暗自好奇。 她向风雪隐福身行礼,“原来是风大人,失敬。” “在外只是个寻常百姓,燕姑娘无须多礼。在下不打扰你们上香,他日再会!”风雪隐拱手告辞。 看着他走远,她狐疑地打量燕珩。“二哥,为什么你认识司天监?你进过皇宫吗?”尽管前世,她也不知道二哥认识司天监。 燕珩漫不经心地把玩纸扇,然后用纸扇轻轻地点她的头顶。“因为你差点走散所以我不告诉你,紧跟着我别走神。” 她只好乖乖地紧跟燕珩,和留在原地的张氏和宁哥儿汇合。 庙里的香客比外面少一半,他们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眼祈祷。燕瑶的心愿很简单,一家人平安已经足够。 而此时灵山寺外,几名僧人以庙内香客太多为由拒绝刚抵达的香客进入。渐渐地只有香客离开,没有新的香客来访。 接着灵山寺大门关闭,想离开的香客问僧人为什么关门。 “施主稍安勿躁。”回答的僧人徒然绑上面巾。 庙内参拜的香客忽而发现眼前一片昏暗,回头一望门竟然关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关门?”香客们议论纷纷。 旋即燕瑶和燕珩率先闻到奇怪的气味,浓浓的烟雾随之涌入庙内。屏气已经来不及,兄妹俩和周围的香客一起软绵绵地倒下。 她吃力地摸向腰间的薄荷香露,迷糊中望见几道黑漆漆的人影走来。 最后她和燕珩坚持不住,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五、好东西 灵山寺大门紧闭,骑马来迟的两人疑惑地下马。 宛舒毫不客气地脚踹大门,可是大门从里面反锁根本踹不动。不对劲,他并没有遇见原路返回的燕家。 “王爷!”墨影跃下树,“庙内的香客全部昏迷,燕二姑娘被僧人抬走。” “抬去哪个方向?” 须臾,宛舒与两私卫爬上围墙瓦顶,望见两名光脑袋的僧人扛着一名女子跑向高塔,其服饰正是茶白与石榴红。 三人如猛虎下山,朝那两僧人奔去。 宛舒没有杀死僧人,只是令他们变废人——一条胳膊滚落地,另一个刺瞎了眼睛。继而墨影与淮阳打晕两僧人。 “绑起他们,扔到花丛里。” 趁没有人发现,宛舒先背着燕瑶到偏僻的角落。无论他怎么唤燕瑶也没苏醒,无奈之下他道了句“得罪了”。 宛舒捏她的人中,下一刻她疼醒。她听见有人唤自己,转眸一看对上犹如琥珀的茶色眼眸。 “你……你不是在衙门吗?为什么在这里?血腥味变浓了?”她头痛欲裂,努力回想先前发生何事。 再看身处之地离高塔很近,她猛然想起是在庙里晕倒。 “我跟来呀,有话想单独跟你说。”他眨眨眼睛。 燕瑶才惊觉他换下了衙役的公服,顾不得品味他的话,问为什么自己在外面。 宛舒有点犹豫,“你真想知道?” 她笃定点头,异常认真的眼神让他产生想欺负的念头。 “我们赶来的时候看见你被两个僧人扛出来,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想干嘛,于是我就救了你呀。看吧,我就说让我当马夫护送。” 她的脸色变得铁青。“谢谢宛公子相救。我的二哥、三婶他们还在庙里,宛公子能不能……” 衙门离灵山寺很远,她只能求助这位少年。 他边扶起燕瑶边说“好,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我看那些和尚不顺眼。不过僧人的数量比我们多几倍,我们不能硬闯。” 言毕他耳尖稍动,把燕瑶拉到转角后并挡在她身前。两人悄悄探头窥望,原来又有两个僧人扛着一个人到高塔。 那个人燕瑶认得,是风雪隐。 待他们走进高塔,燕瑶轻声道“风大人是二哥的朋友,我以为他已经离开灵山寺。僧人捉他做什么?” “你认识他?”宛舒挑眉回头,不小心碰着燕瑶的额头。霎时两人别扭地移开视线,红霞染上她的脸颊。 他不自然地瞥着墙角,“我们跟过去,看这些和尚到底想干嘛。” 两人蹑手蹑脚接近高塔,然后宛舒割破窗棂的油纸,两个脑袋凑一块窥望塔内。 塔内晕倒的香客寥寥无几,都被僧人抬到边上,而风雪隐被他们绑在椅子上并狠狠拍醒。 “你们?”他茫然地注视围着自己的四个僧人,想挣脱捆绑身体的绳子。 “别白费气力了,你逃不掉!”某个僧人的一开口就充满匪气,使窥望的两人吃惊。僧人一脚踏上椅子,“风大人,听说你的祖父曾经去过巫山,有没有带特别的东西回来?” 燕瑶和宛舒惊疑对视。 风雪隐却平静,眉心的朱砂痣仿佛定心针。“原来祖父有过这段往事。” “呸,别装不知道!”僧人用力钳着风雪隐秀气的下巴。“巫咸国早就没了两百年,他们去巫山做什么?还有他们怎么去巫山的?” “不知道。” “死鸭子嘴硬!你不说我们就卖你去当龙阳,到时风大人被一群老女人玩弄别怪我们咯!” 宛舒握紧拳头,和燕瑶悄悄蹲下。“等我们冲进去后你趁机帮他松绑。” 燕瑶没有问他们打算怎么冲进去,而是给他几个小纸包。“戴了面巾再使用。” 他觉得会是好东西。 等墨影和淮阳回来,绑了面巾的三人粗暴地踢开格子门,一束光线破开昏暗的塔内。受惊的四个僧人转头攻来,忽地一阵粉末扑面。 “哇哈哈哈哈!” 震耳欲聋的笑声吓着宛舒三人,这时用手帕捂鼻的燕瑶趁乱混入去。 宛舒扇走朦胧的粉尘。对面的僧人面部通红、扒开自己的僧袍哈哈大笑,全然忘了攻击三人。 淮阳震惊地看向宛舒,膜拜这秘密武器。 宛舒也震惊,庆幸戴了面巾。 燕瑶埋头跑到风雪隐旁边,“风大人请屏息一会,那些粉末会令人癫狂。” 风雪隐闻言闭气。 她以手帕当面巾绑好,掏出割草药的小刀割断麻绳。重获自由的风雪隐用袖子掩鼻,和燕瑶跑出塔外。 疯疯癫癫的四个僧人很快被宛舒他们制伏,他们傻乎乎地躺在地上大笑甚至流下唾沫。 “阿隐你没事吧?”到了塔外,他们摘下面巾。 燕瑶诧异地打量宛舒和风雪隐,原来他们也认识。 “咳咳,没事。不过其他香客有事,我们去救人。” 宛舒的目光投向燕瑶,“燕二姑娘,你有没方法让阿珩和你的丫头快速醒来?” “有。” 顿时他双眼弯弯,流露狡黠之意。 接着五人趁其他僧人没有发现,相继朝主庙跑去。偶尔有僧人经过,他们躲在转角后面。 宛舒注意到僧人步伐粗犷,毫无出家人的稳重平和。 到了主庙外,他们望见有不少僧人守着并徘徊,有的搜刮香客身上的财物。 竟是一群豺狼之徒! “燕二姑娘,刚才的粉还有没有?”宛舒已有计策。 她掏出出仅剩的四包,不假思索放在宛舒的掌心。他顿了顿,留下一包还给燕瑶。“你留着防身。你和阿隐留在这里藏好。” 说罢,他和两私卫闪去焚烧炉后面。少年动若脱兔,绕到两个徘徊的僧人后面弹出一点粉末。 旋即两私卫也快如闪电地接近其他僧人,逐点挥洒粉末。 三道身影踏雪无痕,指间粉尘漫漫。 不一会儿,庙外接连响起疯疯癫癫的哈哈大笑,三人赶紧回燕瑶和风雪隐处躲藏。 不久主庙的大门开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六、逼供 “你们笑个屁啊!”开门的僧人暴喝,被外面的大笑声惹心烦。 怎料没有僧人理他,自顾自地哈哈大笑,甚至他们赤着上身跑来跑去。眼前的光景太辣眼,开门的僧人目瞪口呆。 发愣的瞬间,一阵疾风扑来,残影掠过他的余光。他没来得及大叫便两眼一黑,遭偷袭者踢下石阶。 “快进来!”淮阳说罢,其余四人匆匆蹿进庙里。 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地上满满躺着昏迷的香客。正在搜刮财物的僧人见有人闯入,纷纷收好金银珠宝冲来。 燕瑶和风雪隐躲在门边,趁宛舒三人牵制所有僧人,他们麻利地溜去找燕珩。 幸好二哥、三婶、宁哥儿和两丫头都在,燕瑶镇定地掏出薄荷香露,在他们的鼻子下点涂。 在风雪隐吃惊的注视下,燕珩和两丫头率先醒来。他们茫然地看着一地人还没反应过来,燕瑶指着门口处的打斗。 三人二话不说就是干。 最饱含怒火的是燕珩,他冷着脸踢某个僧人的命根子泄愤。还不够,纸扇一张一合之间露出十二片刀刃,每一片都涂了麻痹的药水。 一刀割掉对方的耳朵,对方立刻麻痹了半边身。 “阿珩你今天好狠!”宛舒本想打趣,可是遭到燕珩质问。 “你为什么在这里?” “啊哈哈,不要在意这个细节,今天好好干一场!” 另一边燕瑶暂时没有弄醒其他香客,有时候人多反而碍事。她护着苏醒的张氏和宁哥儿坐在原地,掩盖宁哥儿的眼睛不让其看血腥的场面。 “风大人,看来你算的卦很准。”燕瑶无奈一笑。 风雪隐无奈失笑,“没想到我们大家都是蛟龙,真是绝好的赞誉。” 燕瑶忍俊不禁。 不一会儿,庙内的僧人全被打倒,宛舒逐个将他们点穴并露出坏笑。“淮阳你回去报官,此前我替燕大人拷问犯人。” 淮阳麻溜地离去,主子乱来的行为他一问三不知。 “你们是假和尚吧?来灵山寺干嘛?只为抢劫?”宛舒肆无忌惮地坐某个僧人的腰上,摩拳擦掌寻找下手的部位。 燕珩则简单粗暴,踩着另一个僧人结实的胸膛,眼底泛阴恻恻的冷光。“你们迷晕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不说就送你去当内侍。” 他的语气慢悠悠,却吓得僧人面无血色。 宛舒诧异侧目,“原来阿珩你喜欢折磨。告诉你,这些混账对燕二姑娘打坏主意,你尽管打!” 庙内拢音,宛舒的话大家听得一清二楚,连赤芍和青黛也气得给僧人一脚。 燕瑶则无地自容,尤其旁边还有一个大男人,脸蛋如同三月桃李红绯绯。 她随手捡起落下的铜钱扔去。“宛舒你闭嘴!” “二姑娘,他说真的?”张氏不合时宜地插嘴。 脸蛋发热的她又羞又恼,干脆双手捂脸不见人。 风雪隐生气宛舒大嘴巴,“名声对女儿家很重要,你勿胡言乱语。” 宛舒愣了愣,深知自己说错话,望见燕瑶蜷缩着埋头,忽而苦闷之气憋胸口,再无之前英雄救美的得意。 而他的话也刺激了另一个,待他回神时,面若冰霜的燕珩已经在僧人赤露的胸口雕花,每雕一道花纹,僧人的麻痹感越重。 宛舒开始慌了,知道他盛怒的时候心狠手辣。“阿珩我开玩笑的,你别闹出人命。” 纸扇抵着僧人的脸庞,眉宇结霜的燕珩冷道“说你们的目的,否则我让你清醒看着自己的命根子糜烂!” “啊……我……说了别动它……我们就为求财而已!” “说谎!”宛舒用力掌刮自己坐着的僧人出气。 “是他说谎,你干嘛打我?”僧人不服。 “他是你的同党,他说谎等于你说谎,该打!”又一巴掌扇去,声响甚是悦耳。 “你怎么知道他说谎?求财是真的啊!” “你们捉风大人又为了什么?你们塔里面的同党都被我们招呼了,说什么巫山都被我们听见了。对了你们听说过燕大人的狗头铡吗?嚓地一声刀就下来,你的脑袋——” 他在僧人的脖子作“割”的手势。 “落地了!” 顿时一股尿骚味弥漫,宛舒嫌弃地站起来。 其他僧人倒是硬气,“我们已经栽了,说不说也死路一条!你们别指望能逼供,瞎猜一辈子吧!” 燕珩踩着该僧人的嘴巴,“后宋律例有道,对于嘴硬的犯人允许用刑逼供。你们袭击朝廷命官已犯重罪,接下来我做的事是符合律例。” “呜呜呜……”僧人拼命挣扎。 燕珩盯着他拿出一个小纸包。“这叫九天断肠散,服用后先是皮肤溃烂,然后神经崩坏致使瘫痪,最后内脏每天坏死一点……” 张氏急忙捂住宁哥儿的耳朵,从前没发觉二公子这么可怕。 燕珩强行撬开僧人的嘴巴,在他耳边低语“在床上等死的滋味是怎么样的呢?九天,生不如死。” “我说了!我说了你别下毒!有人给钱我们要我们假扮和尚混入灵山寺,一旦发现眉心有红痣的风大人就把他捉起来审问。就是问他的祖父是不是去过巫山、带了什么回来。风大人来了几次我们才敢确定他的身份,至于那人的目的我们真不知道!” “那个人是谁?” “只知道是个男人。我们才见过一次,而且他还蒙着脸。” 线索断了,宛舒和燕珩相视一眼。 然而燕瑶心头一动,急匆匆地跑到僧人前面。“外面的折阳花是不是那个人要求栽种的?还有香炉最高那柱香,你们用了什么材料制造?” 僧人瞪大眼睛沉默。 “不说就喂毒。”燕珩漫不经心地拆开小纸包。 “是!花的种子是他给的,香的材料也是他给的,我、我们真不知道那材料是什么,到手的时候是粉状。” “你确定他是男人?” “非常肯定!他胸部平坦、声线粗犷,绝不是女人。” 燕瑶难以置信,因为天香师从来只传女子,除非花和制香的材料是误打误撞组合。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七、造化弄人 “花和供香有什么问题?” 燕瑶不看发问的宛舒,低头盯着僧人回答“折阳花的香味闻久了会麻痹神经;而供香的气味混杂了别的材料,普通人闻不出来。” 宛舒对她更好奇了。“燕二姑娘真厉害,能闻出常人闻不到的。” 燕瑶拂袖而去,毫不理会拍马屁的他。 佳人对自己熟视无睹,宛舒狠揍僧人的光头。“我们把他们绑起等顺天府赶来,到时铿锵——狗头铡伺候!” 几名僧人抖了抖。 “主子,其他香客怎么办?喊醒吗?”赤芍手痒想捏他们的人中。 “先不喊,免得麻烦。” 虽然庙内的僧人绑好了,但外面疯疯癫癫的跑来跑去,宛舒等人好不容易将他们制伏。 担惊受怕许久的宁哥儿眼泪汪汪,忍着不哭,悄悄拉燕瑶的衣袖。“二姐,我们今天能回家吗?” “能,等大伯来了我们就能回家。”她心不在焉地抚摸宁哥儿柔顺的发顶,一直思考折阳花和香的材料问题。 娘亲没提过男人能当天香师,除了天香师还有懂得气味构建的人吗? 待外面平静她独自走出去,两丫头急忙跟上。 宛舒见状也想跟去,忽然被燕珩拉到一边。“做什么,燕二姑娘独自出去很危险。” “王爷,请你不要纠缠我二妹。”燕珩绷着脸并压低声线。 宛舒不悦地抿嘴,“我没有纠缠,只想就那年的事向她道歉罢了。就一句话,你们每一个有必要三番四次阻拦么?” 提及当年,燕珩垂下眼睫让步。“就一句,说完你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嗯。” 他苦笑,自己就如此不受欢迎? 燕珩不再阻拦,由得他出去找妹妹。 此时燕瑶凝视香炉中央最高、仍在燃烧的供香,夹杂的怪味挥之不散。两丫头也呆呆地抬头仰望供香,突然被燕瑶的举动吓着。 她拔掉旁边的又矮又细的,徒手拔出最高那注供香。 “主子,让婢子帮你!” “不用!”她躲开赤芍,将燃烧的一头摁地熄灭。 “燕二姑娘你要做什么?”宛舒跑来就见她抱着一注手腕粗的香捣地。 燕瑶头也不抬地吩咐两丫头堵着宛舒,别让他靠近一寸。他立刻露出委屈巴巴的眼神,“燕二姑娘我知错了,你别生气。” 赤芍叉着腰堵在他面前。“有我们在,你别想靠近主子。如果你不服就拳头解决,我准打得你满地找牙!” 跟在后面的墨影当自己是空气,看不见听不见。 宛舒冷冷一瞥赤芍,想动手但又不能动手。转眼他笑了,笑得带几分邪气。“墨影,来会一会这位姑娘。” 纵然墨影万般鄙视王爷的心机,也得遵从命令。 接着剩下青黛堵着宛舒,他活动指骨。“青黛姑娘,还记得某一天……” 青黛二话不说攻去。 暂时耳根清净,燕瑶摘下白玉簪砸供香。不多时碎块和粉末崩裂,她拈起一些搓碎,小心翼翼地送去鼻子下。 霎时晕眩侵袭,她甩甩脑袋保持清醒。 “燕二姑娘你没事吧?”人影接近,看来青黛打输了。 “别过来。”她揉着太阳穴,“供香混合了曼陀罗、草乌……是蒙汗药的主要成分,能致人麻痹……” 发现她脸色不对,宛舒收起嬉笑蹲下。“这就是你们晕倒的原因?” “不全是。室外通风,这点气味不至于晕倒但出现慢性麻痹。我记得在庙内晕倒前,出现了一些烟雾。” 宛舒摸摸下巴,“应该是烟。那么花和供香的作用是什么?” 他忽而冷笑,“我明白了。幕后主使给他们两种麻痹的材料为了捉阿隐,他们却用来麻痹香客抢劫,人性真‘有趣’。” “或许吧。”她站起来的同时宛舒也站起来,她向左走他也向左;她只好站在原地瞪他,“宛公子还有事?” 他摸摸鼻子低声说“燕二姑娘,刚才很抱歉。” 燕瑶一听就来气,气得脸蛋透微红。“宛公子,有些话需要慎重,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随性。” 一个皇子,哪需顾及别人的感受。 她冷淡的眼神令宛舒很不是滋味。 既然四下无人打扰,他快刀斩乱麻解开儿时心结。“我正好有事向燕二姑娘道歉。燕二姑娘还记不记得你八岁那年?” “记得。”那是娘亲故去后,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门。那年二哥好不容易哄她去庙会,可惜只剩糟糕的回忆。 “你记不记得被一个男童抢了冰糖葫芦?” 燕瑶沉默,就是这个糟糕的回忆! 难得出门居然被一个顽皮的男孩抢走冰糖葫芦,惹得她哭了一晚自从不敢再出门。幸好二哥替她出气,暴揍那男童一顿。 念及于此她不可思议地直视宛舒的琥珀眸子,“你如何得知?” “那个男童就是我。”他小心地观察燕瑶的表情变化——脸蛋从红退回白,然后泛青。“燕二姑娘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小时候贪玩,不知道那是你——” 那是你娘亲故去后第一次出门,他暗道。 继而他郑重地鞠躬作揖。“八年前乃在下无心之举,在下诚心诚意道歉!” 然而他等来的是悲凉的笑声,对面含泪的双眼似湖泊下苍凉的宝石,经历沧海桑田。 “罢了罢了,罢了……”她转身离去,哀伤的余音留在他心间不绝。 他一时顽皮使她不敢出门,从而不知外面的流言蜚语;尔后她单纯地嫁入江府,历经人生最黑暗的时光。 罢了,一切是她的选择,造化弄人。 她释怀了么?为什么他反而觉得令她更伤心?本以为道歉了能放下他久积的愧疚,但心里并没有轻松。 罢了,就这样吧。 半个时辰后,快马加鞭的顺天府一众赶到灵山寺,无不被满地躺着的香客震惊。 死这么多人? “爹,他们被迷晕了,假扮僧人的贼人绑在庙里面。” 燕珩的解释使燕承天放下心头大石。他一扫没有穿衙役公服的宛舒在场,暗叹王爷难管束。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八、黄雀在后 顺天府焦头烂额。 每一个香客醒后都问发生什么事,逐个解释的差役口干舌燥。部分香客乃达官贵人,醒后发现钱袋或首饰不见了。 “燕大人!下官的荷包不见了!” “燕大人,民妇的首饰都没啦……” 燕承天暂时两耳不闻,进庙看见一众五花大绑的僧人。其中三个受了明显外伤——嘴巴肿大如腊肠、被揍成猪头、胸前的血痕纵横交错。 又滥用私刑?他头脑发胀。 他吩咐衙役继续唤醒昏迷的香客,后派捕快搜索灵山寺。据他所知,灵山寺十年前开始陆续有香客丢了财物,甚至在回家半路遭遇抢劫。 令人不解的是,被劫财物的香客当时浑浑噩噩或不省人事,清醒后才发现财物不见,成了上一任顺天府的悬案。 但从未发生过大量香客昏迷的案件,他的破案欲蠢蠢欲动。 “你们随我来内室。”他和孙主簿率先盘问燕珩等人。 内室位于佛像旁边,涉案的几人站在燕承天和孙主簿对面。燕承天先问宛舒为什么翘班出现在灵山寺。 “想拜神。”他无邪的星目流露真挚。 燕承天无言以对,转而让他叙述入庙后的经历。听见闺女被掳走,燕承天气得吹嘴边的胡子。 “感谢王爷救了小女。”他郑重地向宛舒道谢。 宛舒只是笑笑,悄悄瞥了燕瑶一眼,但见她神情淡然仿佛置若罔闻,他的笑意渐渐收敛,继续叙述僧人对风雪隐问的话。 “风大人可知道僧人为什么提巫山之事?提及的意图?” 风雪隐同样神情淡淡,一袭月白长袍清清冷冷。“因为祖父曾经去过巫山,而巫山正是以前巫咸国的属地,可能他们的目标是巫咸属地或之物。” “之物?” “没错,他们提到祖父有没有从巫咸带回什么。” 燕承天捋胡子思忖,最近的案件接二连三涉及巫咸遗族,他隐隐不安。“令祖父当年可有从巫山带回什么?” “下官不知晓,家父没有提过。” 燕承天眉心紧锁,接着轮到燕珩叙述。燕珩毫不隐瞒自己的“雕花”行为,连僧人的香肠嘴也是自己踩的。 孙主簿惊疑地停下记录。 算了,僧人的伤势当作反抗造成吧。 燕承天则听得眉毛抽搐,原来儿子这么心狠手辣,不过能借此逼供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去教育一番便是。 “咳,好了,瑶儿有没有补充?” 燕瑶细说折阳花和供香成分的发现,末了补充一句“初入灵山寺的时候,女儿和二哥曾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们闻言心惊,这时一名衙役匆匆来报。“燕大人,宋捕头在后山挖到许多尸骨!” 一行人马上跟衙役走。 后山于高塔后面,一群黑红公服的捕快正在低矮的山腰掘地。 “燕大人,属下发现此处的泥土有翻新痕迹,于是挖出了一个尸坑。”长相英气的宋捕头是顺天府唯一女捕快,她邀燕承天去看尸坑。 尸坑直径数米,飘荡腐臭味。 白骨堆之上有一具新鲜的男子尸体,其皮肤腐烂的程度不算严重,约莫死了三天,根据衣服判断是中年的寻常百姓。 “血腥味的源头。”燕瑶蓦然开口,吓得燕承天才发现她跟来看尸体。 “瑶儿你怎么来了,快下山去,尸体长相不好也很臭!” 宋捕头忍俊不禁,转眼恢复常色。 燕瑶却捂鼻蹲下打量新鲜尸体的布鞋。“鞋底磨损很严重,沾了厚厚的泥,应该长期走山路。爹爹,下面的尸骨都没有衣服的踪影。” “嗯?”燕承天也捂鼻蹲下望尸坑,果然坑里的白骨没有穿衣服。按常理,衣服百年内难以风化何况泥土与外界隔绝。 “只有一个可能,白骨原本是灵山寺的僧人,他们的衣服被贼人穿了。” 挖坑的捕快连连哗然。 “成白骨了至少死亡七年以上,新鲜的尸体要么是同党,要么发现了贼人的秘密被灭口。”宛舒漫不经意插话。 围观的人有点多,头疼的燕承天驱赶他们下山。“快到未时了,你们还没吃午饭吧?赶紧回去吃饭!” 看过色彩斑斓的尸体,他们哪有胃口。 苏醒的香客领回自己的财物便陆续离开灵山寺,边走边骂亵渎佛门的贼人。燕瑶他们随人流走出大门,没想到马夫也遭人迷晕。 燕珩不客气地捏马夫的人中。 张氏和肚子打鼓的宁哥儿先上马车;燕瑶和燕珩与宛舒、风雪隐拜别。 宛舒注视燕瑶欲言又止。 然而危机尚未结束。 此时附近一棵树上,一点寒光瞄准燕瑶后背。机不可失,离弦之箭笔直射去。 猝不及防的心悸攥紧她的心头,恍然重回前世一刀穿心之际。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忽然一人将她扑倒地。 一支沾血的箭插入前方土地,吃痛的低呼随之而来。她愣愣地看着扑倒自己的宛舒,闻到血腥味。“宛公子你没事吧?” 迅速回神的燕珩和两丫头来扶起两人,正当燕珩想追,宛舒阻止“我的私卫已经追去。” 宛舒的右臂划破,燕瑶看见伤口颇深,不假思索地用另一块手帕替他临时包扎。 “偷袭的目标是你?”风雪隐凝注宛舒。 “不是。”宛舒看向脸色煞白的燕瑶。刚才他站在她对面,清楚望见一抹寒光瞄准她的后背射来。 若非望见,他无法及时推开她。 大家循着宛舒的目光移向燕瑶,忽而燕珩想起十三年前的往事。 “燕二姑娘受惊了,阿珩你快送家人回去。” “你的伤……”包扎的手帕染红了,燕瑶极其内疚。 宛舒展颜笑道“我皮糙肉厚很快就愈合。” “谢谢你。”她留下婉约的微笑,转身随两丫头上马车。 燕珩拍拍他的肩膀,“回去我再找你,保重!” 马车渐行渐远,宛舒向风雪隐打趣“阿隐,算一算我的私卫能不能捉到刺杀燕二姑娘的人呗?” 风雪隐随手捡起一片落叶,若有所思。“此卦‘困龙得水’。蛟龙久困于渊中,一日飞腾起半空,往来飞腾能变化,今日有祸不成凶。” 巧合吗,一天内得两相反的卦象。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九、不屈服命运 “主子。”这是赤芍第八次喊燕瑶。自从回府上到静和堂请安后,她的主子总心不在焉。 “嗯?”燕瑶终于有反应。 “主子再不喝,粥要凉了,等会花婆婆回来一定唠叨。”赤芍舔嘴唇,难得粥趁热送来,主子居然发呆到粥凉。 “哦。”燕瑶低头舀起粥。 赤芍与青黛诧异对视,主子真的很不妥!“主子归来!主子归来!”赤芍忽然手舞足蹈地喊着。 青黛觉得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喊魂呀!主子一副丢了魂的样子,肯定被刺杀吓着了!”果然两人看见燕瑶拿起的勺子抖了。“主子你真的丢魂了?” 燕瑶斜睨想哭的赤芍,“我三魂七魄齐全,别喊了。你们说,宛公子为什么会扑来?” “本能反应吧,练武的人不都反应敏捷吗?” 青黛朝心直口快的赤芍翻白眼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或许吧……” 轻声的呢喃藏着心事。 夜幕降临,燕瑶得知爹爹办完公归来,携赤芍去东厢。对于她到来,燕承天吃惊不已,忙问她为什么不早点休息。 燕瑶笑了笑,“想念爹爹了,瑶儿会打扰吗?” “不会不会,快进来。”女儿的一句想念令燕承天烦扰俱散,头顶晴空万里。 父女俩相对而坐,燕瑶让赤芍出去等候。“爹爹,灵山寺的案子结了吗?那些僧人是不是土匪出身?” “没错,他们是流寇,专门做抢劫的勾当。”燕承天暗自感概,因为王爷和儿子动用私刑,那伙贼人轻易招了。 曾经的悬案就此告破。 燕瑶观察燕承天的神色,缓缓启唇“爹爹,当年刺杀娘亲的凶手找到了吗?” 此话一出燕承天怔了,表情逐渐凝滞。“瑶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你二哥跟你胡说八道?” “为什么爹爹认为二哥对我说了某些话,难道二哥知道凶手是谁?”眼看燕承天的太阳穴胀起青筋,燕瑶话锋一转“离开灵山寺的时候,瑶儿遭人放暗箭。而初到灵山寺时,二哥告诉我曾有可疑的人接近。” “什么……”燕承天手里的茶杯洒出茶水,桌布沾湿一块。“捉到放箭的人没?为什么现在才告诉爹爹?” “王爷的私卫已经追去,捉没捉到人瑶儿不知晓。所以爹爹,当年刺杀娘亲的是谁?” 燕承天别开视线,眉宇充斥深深的无力。“查不到,查不到!爹爹没用……十三年了,仅有的线索全部中断,凶手非同寻常。” “对不起,勾起爹爹伤心的回忆。但爹爹有否想过,为什么娘亲遭刺杀?” 宛然阴云压顶,燕承天浑身被悲怆的回忆包裹,使得燕瑶愧疚。然而今生她不想被动,她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你娘亲是医官的千金,平日没有与人结仇,何来惹刺杀?唯一的可能是她天香师的身份吧,知道的人不多。” “瑶儿得到娘亲的传承。”她黯然垂眸,“今天是瑶儿第一次出远门,对方却知悉顺天府的动向,显然蓄谋已久。” 燕承天沉默地盯着茶水,蓦然目光如电,黝黑的脸显得凶悍。“假设杀手冲着你娘亲‘天香师’的头号而来,那么知晓天香师后继有人的只有那名杀手或幕后主使,然则今天放暗箭的和十三年前的是一伙人!” “若非天香师对他有威胁何须斩草除根。爹爹,娘亲有没有提过天香师能由男人当?” 燕承天仔细回忆与妻子的点点滴滴,眼神渐渐柔和。“你娘亲说每一代天香师只单传女子,没有提及男人能当天香师。怎么了?” 燕瑶凝视窗棂,目光深远。“记得瑶儿提过灵山寺栽了折阳花和供香含有曼陀罗和草乌吗?一般人使用了曼陀罗不会想到用折阳花,因为折阳花的气味和曼陀罗的气味混合,深入吸进体内能使人的神经麻痹至缺失一小段记忆。” “会缺失记忆?”燕承天心头一震,难怪以前的卷宗记载,报案丢财物的人含糊其辞,给人浑浑噩噩的感觉。 “没错,折阳花没有药用,只有香气能起此效果,所以连大夫也不晓得这种特性。瑶儿认为,指使那伙假僧人的是一名天香师。如果他们没有说谎,这位天香师是男子。” 燕承天握紧茶杯深呼吸,案情越来越复杂。 遥遥两件案居然都与天香师有关。 “眼下的线索暂时断了,他们不知道幕后主使的身份、相貌,无从查起。” “瑶儿在世的一天,幕后主使必定再出现。” 燕承天浑身一震,对上燕瑶坚定而决绝的双眼。“不行!为父绝不会让你以身犯险!你娘亲去了,为父不能再失去你和珩儿,不行!” 歇斯底里的低吼宣泄一名老父亲的不舍、不愿、不屈服。 “难道瑶儿一辈子不出门吗?即使不出门,对方混入顺天府暗杀呢?防得一时,防得了一辈子吗?不如引蛇出洞尽早将凶手绳之以法,给娘亲一个交代。” 燕承天默然片刻,仍然不松口。 正是她死过一次,她能豁达面对死亡。为了今生家人安好,她绝不逃避。 “爹爹,瑶儿不是盲目送死,像平常一样出门罢了,而且瑶儿多交友肯定能打听一些事。瑶儿和二哥能为你分担,我们是一家人,能共渡难关的一家人!” 燕承天偏过头去,已泪光涌动。 “再说了,今天风大人给瑶儿算了一卦,说瑶儿能长命百岁呢,还能让爹爹抱上孙子孙女。” 他扭头把凉了的茶一饮而尽,眼里的泪光倒回眼眶。 他借擦嘴而悄悄拭去眼角,“就你口齿伶俐!你要答应爹爹不许胡来,出行要丫头跟着,发现了线索一定要先汇报,不能单独行事!” “当然,瑶儿指望断案如神的爹爹破案呢。”她笑靥如花,嗓音如同泉水灌溉燕承天的心田。 “好了时候不早,你快回房间休息。” 他笑着“赶客”。 燕瑶俏皮地福了福身,开门离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本王很烦躁 拂晓,零散的星辰碎芒点缀夜空。 霞光未现,天地间黑沉沉。 冷清的澄王府院子,出现一个修长的人影,正是每天这个时间醒来的宛舒——他睡不着,换了深紫色便服在院子闲逛。 王府只留几个老仆人打理,院子的花草还算能看。以往这个时辰他要回衙门当值,可是今天他犹豫去不去。 因为没必要再当衙役。 和风雪隐打赌天气他必输,人家是司天监对天气变化了如指掌。不过他输了才有借口进入顺天府当衙役,才有机会跟她说对不起。 话已经说了,他没有留在顺天府的理由。 不用天天当值多自由,他伸懒腰呼吸新鲜空气。 “王爷,您今天不用当值吗?”驼背的王叔如常来院子修剪花卉。 他伸懒腰的姿势顿了顿,百无聊赖地环手抱胸。“不去了,当衙役不好玩又无聊。每天不是打扫就是升堂,一点都不自在。” “但老奴最近看见王爷很高兴地出门,老奴以为王爷干得很开心。” 宛舒冷冷瞅王叔,见他童叟无欺的样子确定他不是调侃自己。 有多高兴,自己怎么不知道。 “王爷以后都不去衙门了吗?” 宛舒沉默,莫名烦躁。“王叔你真啰嗦,赶紧剪草,本王去厨房找东西吃。” 说是去厨房,其实他无所事事地在王府走来走去。平时这个时候他在干嘛?又想起该死的衙门,他冷着脸坐在天井旁边。 一坐便到破晓,远处接连鸡鸣传来,他惊觉夜幕已退。 燕二姑娘应该出门去书院了……他掏出藏在腰带夹层的手帕。昨晚已经洗干净,没想到早上便干了,似乎残留淡淡而熟悉的花香。 手帕茶白,材质是普通的棉布,四条边精心地用彩线镶裹。别致淡雅,和她一样。 手里触感很软,他不禁想起昨天不小心碰着她的额头。 坐在瓦顶的淮阳无语至极,王爷对着一块手帕笑成傻子,他要不要提醒一句? 还是别,遭打。 “淮阳!” 下面突如其来的呼喊吓了他一跳,他急忙敛神跃下。“王爷请吩咐。” “墨影回来没?” “还没。” 宛舒蹙眉,认真地端详与自己长大的淮阳。“咳,淮阳,本王有事问你。你平时不很了解姑娘家的心思吗?” “王爷谬赞,属下算不上了解。” 宛舒真想一脚踢去,谁赞他了?“废话少说,本王问你,你有没有试过总是想起一个姑娘?” 淮阳狐疑地抬头,“王爷想看姑娘上街就有,何须想着?” “呵。”他笑吟吟地忍着不发火,“街上这么多姑娘看到猴年马月?如果只是想着同一个呢?街上的能比?” “属下认为,王爷怕不是动了春心?” 宛舒笑意更浓,朝淮阳勾勾手指。“过来。” 不明所以的淮阳踱步走去,徒生忐忑。 宛舒又勾手指,“转身。” 淮阳抿唇,利落地转身, 宛舒一脚踹去他肉厚的部位,吓得他捂着臀部跳开。“王爷,君子动口不动手!” “本王不是君子。过来。” “属下不敢。” “过来!” 淮阳只好捂着臀部直挺挺地过去。宛舒嫌弃地瞟他捂着的地方,“你喜欢过姑娘吗?” “属下一直很正常,喜欢的是姑娘。”他纳闷,男人不都喜欢姑娘吗?这是什么奇怪问题? 宛舒笑吟吟的脸立刻冷了,跟这家伙说话简直对牛弹琴。“去叫俞长史来!” 淮阳如释重负地跑了。 心情不爽的宛舒又走到院子,看来看去这些花都一个样,无趣得很。他习惯性地摸出手帕,还是它好看点。 “王爷找属下有何要事?”俞长史人未至声先至,灰色长袍的白头翁匆匆跑来院子。见宛舒笑眯眯地喊他坐下,他微微一惊。“王爷今天不去衙门了?” 宛舒挨着石桌托腮,嘴边含笑双眼却没有笑意。“你们都很想本王回衙门吗?” 俞长史识趣地转移话题,问王爷喊他来有何事。这是王爷第一次主动召见,平时嫌他烦,眼下他觉得没好事。 “本王有些事想请教有经验的俞长史。” 请教?俞长史眯长眼睛,敏锐地捕捉到宛舒隐藏的几分忸怩。男人出现这种状态无非有心仪之人,很好,该有人管教下王爷了! 是哪家姑娘遭祸害呢? “王爷请说。”他毕恭毕敬颔首。 宛舒瞥向红红黄黄的花卉酝酿片刻,迟疑地开口“俞长史,你娶妻之前会不会总想着你未过门的妻子?” 俞长史张了张嘴,这个问题尴尬了。“回王爷,成亲前下官没见过未过门的未婚妻,自然会好奇一番。” “没趣。” 俞长史嘴角抽搐,王爷露出嫌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呵呵王爷,没见过未婚妻正常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恰恰宛舒最讨厌这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毫不相识的两个人能过好日子?淡漠的冷光浮上茶色眸子。 “本王不想废话,就想问为什么脑里总是飘荡一位姑娘的身影?” “简单,因为王爷把那位姑娘放在了心上。如果王爷想起她时心情愉悦,证明王爷对她有意;如果王爷对她感到憎恶,那就是孽缘。” 宛舒沉默不语。 俞长史眯眼捋胡子,乘胜追击“属下前天在市集遇到一桩事,两个年轻人为了一位姑娘大打出手。据说其中一个年轻人是那位姑娘的青梅竹马,因为那位姑娘邂逅另一个年轻人而倾心,因此两个年轻人为争夺而斗殴。” 哦,当然是俞长史编造的,不然怎么踢王爷一脚勇往直前? 年轻真好! 果不其然宛舒开始皱眉,换了个姿势托腮,不久端直坐着然后又托腮。终于他忍不住问“最后谁赢了?” “自然是后来居上的年轻人。” 宛舒猛地站起来,微微上扬的眼睛严肃起来自带威严。“这里太无聊了,本王要出去喝酒!”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俞长史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皇上,你何时给光棍王爷赐婚?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一、情意喂狗去 阴天令人心情郁闷,燕瑶觉得今天的时间过得很慢。 终于下课,她匆匆告别唐蕴诗,领着青黛到书院门口等燕珩。清风轻轻地拂过帷帽的薄纱,娉婷少女满怀心事地揣着一个小木盒。 看见燕珩摇着纸扇出来,她把小木盒递去。“二哥,今天我们自己坐马车回府,你能不能把这盒药膏送去给宛公子?” “不行。”燕珩挑眉。 “宛公子因保护我受伤,我想略尽绵力报答。这是花婆婆研磨的药膏,能令伤口快速愈合。要不我和二哥一起去,我在宛公子家外等你?” “也不行。”他缓了一口气,算是败给她。“我自己送去,你先回府。” 燕瑶欢快地应了一声,和青黛登上马车。 马车轱辘轱辘前行,穿过热闹的市集。她忍不住撩开帷裳望街道,忽然望见一家药店。“杨叔请停一停。” 马车应声停在路边,燕瑶扶紧下马车。“杨叔,我想去买点东西,麻烦你等一等。” “好嘞。”马夫杨叔看好马车。 青黛急忙跟上,眼看燕瑶走进了药店。“老板,请问有没有桃胶软膏?”燕瑶扫视一众药柜。 老板转身寻找。青黛不解地问“主子,你买桃胶软膏做什么?” 谁知燕瑶回答能祛疤,青黛更加疑惑不解。 主子有疤吗? 这时冷竹般的高挑身影走进药店,温如其玉的声音使燕瑶侧目。 “风大人?”她半撩开轻纱,朝看来的风雪隐莞尔。 “燕姑娘?好巧。”风雪隐勾起浅笑,眉心的朱砂痣暖如红玉。鹅卵青的襕衫如秀竹,温文尔雅带一点冷戚。 “风大人需要买药?” “买些枣子给阿舒补血气,如果不提醒他,他一定不会注意补养血气。”转而风雪隐吩咐老板拾五钱红枣。 “风大人等会去探望宛公子?”燕瑶若有所思。 “没错。其实阿舒身体硬朗,伤口会很快痊愈,燕姑娘不必太挂心。” 燕瑶点头。嘴上说能不记挂,但是有人因她受伤,她深感内疚。当年娘亲正是抱着她死去,她受不得连累别人。 她揣着桃胶软膏跟着风雪隐走出药店,想拜托他一件事。“风大人能不能替我把这盒软膏交给宛公子?桃胶软膏的祛疤效果很好。” 风雪隐感觉到她忐忑不安,便答应送桃胶软膏到宛舒手上。 刚接过,一道冷淡的视线投向两人。风雪隐和燕瑶同时侧目,竟望见身穿深紫劲装的宛舒提着一个酒壶,冷然注视他们。 燕瑶暗自心惊,为什么宛舒头顶也有一朵大红桃花? 宛舒则往风雪隐手上的盒子扫了扫。 才认识一天,他们俩就交换信物了?所谓一见倾心? 苦涩染上味蕾,他吃了黄连般难受。 “宛公子你的伤好点了吗?”燕瑶看向宛舒提着的酒壶,好心提醒“酒水不利伤口愈合,宛公子少喝为好。” 宛舒看了看酒壶,扬起漫不经心的微笑。“我身体硬朗得很,一壶酒不碍事。多谢燕二姑娘关心。” 风雪隐斜瞪宛舒打眼色,后者熟视无睹。 燕瑶自嘲一笑,自己的担心多余了。“是小女子多事,不打扰两位公子,告辞。” 她福身告别二人,颔首与青黛回马车停靠处。 虽然宛舒很不是滋味,但燕瑶远去的背影对他产生致命吸引力,使他直勾勾望着。 而风雪隐沉着脸上前,堵着了他的视线。宛舒的目光转冷,笑吟吟地揶揄“真巧啊,阿隐恰好和燕二姑娘一起,约好了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表面的意思呀。不过你们下次见面找个好看点的地方吧,市集人多眼杂,对燕二姑娘的名声不好。” 话音刚落,风雪隐一拳砸去宛舒的胸口。 宛舒愣了愣,第一次见风雪隐怒得出手,当即闷在胸臆的恼火全面爆发,狠狠地摔破酒壶惹来路人驻足围观。“阿隐你不是我对手,真要打吗?” “我宁愿打醒你。”他如玉的脸庞气得微红,毫不畏惧宛舒的威胁。“你平时胡闹也罢,但你用姑娘的名声胡闹我必须教训你!” “哼,我好意奉劝你而已哪是胡闹?倒是你不在乎她的名声吧!” 忍无可忍的风雪隐刮起拳风,正当宛舒准备还手的时候,一块硬物强塞怀里。宛舒狐疑低头,但见一个简陋的木盒。 “这是什么?”他记得这是燕二姑娘送给阿隐的。 风雪隐压低声线“这是燕姑娘托我给你的桃胶软膏,能祛疤。至于这一包是我打算给你的枣子,现在我拿去喂狗。” 顿时酸甜苦辣交织的滋味涌上心头,驱散恼火,宛舒猛地抓住他的袖子。“真的是她给我的?你没骗我?你们没约一起吗?” 风雪隐真想拍他的榆木脑袋。“偶遇,你别再胡说话了。” “好好,你的枣子喂狗浪费,还是给我吧!”说着宛舒笑脸凝固,刚才自己对燕二姑娘说了啥? 可是他伸长脖子张望,马车早没了踪影。 “阿隐……”他可怜兮兮地注视余怒未退的友人,“怎么办……她一定生气了……怎么办……” “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 “不——”他慌忙拉住风雪隐,“阿隐你不是打算探望我吗?来我府上详谈一番,我这个病人需要朋友陪伴。” 两个大男人当街拉拉扯扯,看热闹的路人指指点点。风雪隐怕了他,急忙抽出袖子答应。两人匆匆钻出人群,隐约听见路人讨论什么断袖。 “阿隐最好了,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风雪隐愤然把枣子塞给他。“都怪你在人前胡闹,本官的一世英名没了。” “我保证没下次,阿隐帮帮我呗!” 俞长史好端端的讲什么故事,他懊恼极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回到澄王府,哪知澄王府来了一位常客——燕珩拿着一个小木盒在院子负手而立,闻声回头望见归来的二人。 宛舒不禁心虚地流汗,悄声提醒风雪隐“阿隐,刚才的事别告诉阿珩。” 不然他又遭暴揍。 “看心情。”风雪隐轻声留下一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二、真命天女 “阿珩来探望我吗?”宛舒尽量笑得自然,暗中扯着风雪隐的袖子。 燕珩转身向两人作揖,抬头之际发现那两人互对眼色,随即恢复常色,他不禁狐疑。“阿隐也来探望阿舒?” 风雪隐微笑点头。 “为何你们一起回来?阿舒喝酒了?”燕珩敏锐地闻到酒味。 “半路偶遇。” 宛舒笑眯眯地斜睨风雪隐你要不要这么老实?无奈之下他也只好老实回答“觉得无聊就出去喝酒了。” “哼。”燕珩冷着脸塞小木盒给宛舒,早知道他不来探望。“这是家仆自己研磨的药膏,能令伤口愈合快——”他顿了顿,没有松开小木盒,“看来你用不着,我还是拿回去吧。” “等会!药膏是你给我的?”狡黠藏琥珀眸子,宛舒闻到小木盒散发熟悉的香味。阿珩这家伙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药膏肯定不是他的。 会不会是…… “不是我给你还有谁?不要拉倒。” “要!我碰过就是我的了,你拿不走。”宛舒强行夺过,果然令燕珩气急败坏。 中了,药膏不是他的。 燕珩顾忌风雪隐在不好动手,冷哼一声作罢。“昨晚你的伤口有没有上药?有没有恶化?有没有找大夫看?” “找了,他给的草药很臭。”说罢宛舒抬手凑去燕珩的鼻子,后者嫌弃地偏过头。 “我明天再来看你,先回去了。”不知二妹回到顺天府没,燕珩记挂着无心久留,告辞便离去。 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宛舒的笑容慢慢淡了,揣着两个小木盒愧疚不已。“阿隐怎么办?我愧对燕二姑娘。” 风雪隐自个儿坐石凳上,春风轻抚他玉簪别着的抓髻,不言不语由着宛舒着急。 宛舒凝视两个满载关切的小木盒,既欣喜又愧疚。“阿隐,我怎么做燕二姑娘才会原谅我?你说说话,你的兄弟要内疚死了。” “刚才你你怎么没想过燕二姑娘的感受?” 宛舒垂下眼睑,马尾垂在肩上。当时他心里酸酸的,几乎脱口而出,他不得不承认俞长史的故事使他害怕。 “阿隐,我从未试过这种感觉。母妃死的时候我才三岁,那时伤心欲绝的感觉快忘了,而现在的不是那种感觉。是酸,是涩,也害怕燕二姑娘不再理我。” 风雪隐没尝过,不理解这是什么滋味。 他沉思片刻,“真心道歉,相信燕姑娘能感觉到你的真诚。但我要提醒你,你的身份和处境比任何人复杂,一旦你踏出这一步可能会……” “我知道。”他勾唇一笑,眼眸如水,清澈却又渗入淡淡的哀伤。 母妃死后,他看透人情凉薄,要是那些人对自己下手,他不再是当年软弱的孩童。 “所以阿隐,我踏出了这步便不回头。如果燕二姑娘姑娘不愿意,我不会连累她卷入漩涡,不过此前我要争取。” “你认真的?” 宛舒笑容爽朗,“人生有几次自由选择?属于我的选择我要争取。” 风雪隐惆怅长叹,拿出一个龟壳和三枚铜钱。宛舒见状吃惊,很久没见过他私下认真算卦。 “为了王爷的未来,下官献丑了。” 言毕风雪隐娴熟地摇晃龟壳,不多时三枚铜钱并排列于石桌面。风雪隐神情复杂,异样目光在宛舒好奇的脸上流连。 “你能不能换个表情?很吓人。”宛舒宁愿他不献丑。 他又叹气。“王爷,你知道结果后千万别激动。” “长话短说。” “王爷的真命天女出身于衙门,成事前会经历几番波折。” 此刻阳光明媚,宛舒的笑容更加明媚,院子盛开的花卉无比灿烂。 “承你贵言!” 至于波折?让它们变成推进的波澜好了。 而当下,他最忧心的是刺杀燕瑶的人。终于入夜,墨影带着伤回来了。他伤了手臂,不过只是皮肉外伤。 “王爷,属下办事不力!属下与对方交手后跟丢了!” 宛舒没有责怪,反问“有没有看见对方的相貌?身手特点?” “他蒙着脸,但属下认得他的眼睛。属下伤了他以后,他暴露了奇怪的招式,路数不像中原的武功。” 晚风扬起地面的残花,凉意侵袭心房,宛舒思绪万千。杀手同在汴京城无疑,就怕其与外族有关联。 “墨影你留在我身边,淮阳去暗中保护燕二姑娘。” 淮阳心里乐开了花。 忽而宛舒尖锐一瞥淮阳,“别让她们觉察你的存在,尤其是那两个丫头。” “属下遵命。” “本王出去逛逛,你们不用跟来。”宛舒大步流星出门。 夜晚的市集人声鼎沸,临近寒食节,茶楼和酒楼的灯笼全部摘下,大街剩下鹅黄的烛火。宛舒漫步人潮,停在之前卖首饰的小摊位。 这次老板娘编造了新的手绳。 不知不觉他来到顺天府附近,掌心包裹着手绳停步不前。白天燕珩老在她身边,他根本没机会接近,如果是晚上呢? 他再三思忖,趁着四下无人他轻快地攀上顺天府围墙的瓦顶。 与此同时闺房中的燕瑶正斜倚美人榻看书,雪青色披帛从肩膀滑下,她百无聊赖地翻下一页。 心思总是烦乱,她放下书册凝视做针线活的两丫头。 分神间,房门响了一下。 不像敲门,倒像有人在外面扔石子。燕瑶以为是宁哥儿来玩,让赤芍去开门。 可是门外没有人,赤芍狐疑地出去查看。花凋零的玉兰树下躺着一个煞白得显眼的信封,赤芍捡起一看,上面写着“瑶亲启”。 “主子,有人给你信!”她急冲冲地跑回房间。 燕瑶接过便知道信封还有别的物品,她先抽出雪白的信纸。 纸上寥寥几句“今天冒犯,特意送上赔罪礼物,望卿海涵。” 落款画了一个吃饭的碗。她又气又好笑地倒出赔罪的礼物,竟是一条白色小绢花点缀的手绳,垂下的乳白珠子清脆叮叮。 敢夜闯,真是一个流氓!她很气但无可奈何,那流氓估计已经溜了。 “主子,这是谁留下的?” “不知道呢,可能是一只成精的饭碗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三、东施效颦 翌日破晓,薄雾夹着湿润,临近清明小雨纷纷。 青黛跟随戴上帷帽的燕瑶出门,还没出内宅,脆生生的叫唤令主仆二人驻足。 一抹浅蓝快步走来,其裙裾浅紫,别出心裁配一双黛紫的绣花鞋。 燕瑶扫去她的脸,寒意藏眸。 对方脂粉淡淡,将平庸的容貌雕琢得清秀;绢花点缀单螺髻,长辫与浅紫色的发带混织。 好眼熟的装扮,青黛不禁看向燕瑶。 “妹妹也和二姐一道去顺天书院旁听,能不能跟二姐同乘马车。”焕然一新的燕婷笑容甜丝丝,模样乖巧。 燕瑶勾起冷笑,看来金氏弃车,重点培养燕婷。她伫立轻笑,“府上还有几辆马车,四妹独乘,身体不更舒展?” 燕婷笑意不减,“妹妹想和二姐一道上学。” “但我不想。” 斩钉截铁的拒绝使燕婷甜甜的笑容凝固,语气变得委屈“二姐,妹妹做错了什么令你遭厌?” 哎哟,反扣自己一顶欺负小辈的帽子? 燕瑶不紧不慢道“府上有空闲的马车,但四妹硬要三个人共乘一辆马车,毫不考虑马车大小的问题,四妹太不细心。” 三个人?燕婷算了算,一瞥燕瑶身后的青黛恍然大悟。竟然让丫头上马车?和自己平起平坐?她涂了脂粉的脸更白了。 “二姐可以让婢女和妹妹的婢女翠蓉走路。” “不可。青黛作为贴身丫头必须寸步不离保护我,怎能走路?四妹太不懂事了。” 保持微笑的燕婷愈发难堪,一瞅经过并偷瞄的下人,再聊下去对自己没有好处,她只好另乘一辆马车。 她快步跟上燕瑶到二堂外的垂花门,望见芝兰玉树的燕珩。对于这位二哥燕婷有点怕,虽他外表温润如玉,可是小时候她见过二哥将下人的手拍肿了。 一个小孩子居然能把大人的手拍肿,从那以后她绝不靠近二哥。 燕珩只是看了眼低头的燕婷没有说话,淡然笑着和燕瑶走出垂花门。跟在后面的燕婷攥紧手帕,深感自己是个外人。 通往大堂的路上多了许多“打扫”的衙役,他们望见燕二小姐又戴帷帽很是失望。 “打扫”的其中一员宛舒抬头凝视帷帽少女,悄然观察她的皓腕有没有戴手绳。 袖子挡住看不见,不爽。 透过朦胧的轻纱,宛舒不见燕瑶侧目看来,胸口闷闷的。 受到众衙役一致望来的目光,燕婷羞赧地颔首,显然妆容的效果不错。忽见一名气质鹤立鸡群的衙役,她忍不住多看几眼。 只有他没有戴衙役的硬帽,高扬的马尾意气风发,星目朗朗散发威严,鼻若悬胆唇若涂脂,作为女子她自行惭秽。 居然有比江大公子俊的人,可惜是个衙役。 她暗叹。 出了顺天府,燕珩如常扶着燕瑶上马车,没有理会跟来的燕婷。她尴尬地派丫头去调用马车,眼睁睁看着燕瑶的马车和骑马的燕珩先离去。 她异常着急。 相反,燕瑶悠然自得地先到顺天书院。 今天的书院热闹非凡,在门外便听见学子们讨论。燕瑶仔细倾听,原来他们在讨论一种新流行的作画颜料。 燕瑶兴趣缺缺,先进粤秀堂。 “瑶姐姐!”唐蕴诗喜上眉梢地拉着燕瑶,而其他千金贵女聊得热火朝天。“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燕瑶一头雾水,为何今天大家特别兴奋? 唐蕴诗按捺欣喜,尽量平静“寒食节举办雅集,有赏花会、诗会和蹴鞠比赛,瑶姐姐参加吗?” 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热切,燕瑶有兴趣凑热闹。唐蕴诗欣喜若狂,极力掩饰以防失态。“我们约定了,到时一起参加雅集。” 一些贵女闻声掩嘴看来,即使她参加也戴帷帽吧? 在众女热烈的讨论下,燕婷及其婢女姗姗来迟。她们对即将举行的寒食节雅集更感兴趣,至于对新来旁听的贵女觉索然。 又没有人理会燕婷,她便寻找显眼的帷帽,但见燕瑶的同桌有人只好找个空位坐下。旁听很枯燥,她尽力听进去。 望见燕瑶提笔写划,她也提笔记录。 好不容熬到下课,燕婷施施然走向燕瑶的座位。 “瑶姐姐,我不太理解‘格物’的意思。先生说意为探究事物的本质,但如何探究呢?”唐蕴诗盯着笔记眉头深锁。 燕瑶隔着轻纱笑了笑,“你试着这么理解。孔夫子的弟子有官员、有富人、有穷人等等,为什么孔夫子更多是教导他们为人处世?而不侧重教官员如何制定政策、富人如何经商?反而注重君子言行、提倡以孝为先?” 唐蕴诗想了想,摇头。 “因为功成名就乃身外的假象,内修才会让一个君子走得更远。‘格物’与其说探究事物本质,不如说从内以外修心养性,性子静下来了自然领悟更多知识。” “姑娘说得不错!”屏风另一边传来男子的声音,吓了燕瑶和唐蕴诗一跳。“抱歉,在下并非有意偷听两位姑娘讨论。” 屏风那面影影绰绰,燕瑶却认得这是未来状元夜苏兄的声音。“苏兄言重了,小女子的见解难登大雅之堂。” “姑娘认识在下?”对方语气惊异。 “燕二公子正是小女子的二哥。” “啊,原来是燕兄的妹妹,失敬失敬。” 唐蕴诗小声打断“瑶姐姐你们认识?” “嗯,苏兄是二哥的朋友。” 接着唐蕴诗津津有味地听着二人隔屏风讨论格物致知。 燕婷发现自己插不上话,悄悄离去。来日方长,她粘着燕瑶准没错,只有那傻三姐才会和二姐作对。 借着课间,燕婷向其他贵女搭话打听与燕瑶同桌的是谁。没想到对方身份显赫,竟是堂堂二品枢密使的千金。 她咋舌,怎么就让二姐捞尽好处? 不行,这位二品千金她交定了,届时对自己觅夫婿极有帮助! 下一堂课她要更留心听讲。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四、人在做天在看 正午,贵女们结伴穿过石径去食堂。 虽有阴雨,但到了正午风和日丽。两侧竹子苍翠,春花烂漫,她们边走边赏花。 燕婷快步追上与唐蕴诗结伴的燕瑶,正想喊住她时,忽然燕瑶转身。 “诗妹,这位是我的四妹,今天第一次来旁听。”燕瑶的声音如淙淙清泉,与怡人的春花相得益彰。 唐蕴诗友好地向燕婷行见面礼。 燕婷则愣了,没想到燕瑶会主动介绍自己。接着路过的贵女掩嘴窃窃私语“燕四姑娘?就是那个招邪体质的三姑娘妹妹?” “不知道招邪体质会不会传染?” 闲言传入三人耳中,燕婷脸蛋发白。 三姐招邪?那是什么时候的流言?不过三姐确实招惹了邪崇,她懒得跟其他贵女解释。 反正谈论的不是自己。 燕婷从窘迫转为淡然的神色落在燕瑶眼中。 前世这位四妹在她出阁后拿了她部分没有带走的首饰和衣物,因为二婶不会给四妹添置新的。 不但如此,燕婷还顶着“江少夫人妹妹”的名头跻身千金贵女群体,觅得一位好夫婿。 燕婷出阁后曾经到江府探望被诬蔑通奸的她,这位衣物、首饰崭新的贵妇居然是给她送还本属于她、却没有带去江府的首饰。 呵呵,燕婷戴过了才还给她,是怕沾晦气吗? 不得不承认这位四妹很聪明,在金氏不重视的前提下,利用自己的名头和旧衣饰寻觅良婿。 相比下前世的自己真蠢。 燕瑶收回思绪,静静地打量深藏不露的四妹。 单纯的唐蕴诗觉得说闲话的贵女很过分,让燕婷不要介怀。燕婷表面讪笑,内里心花怒放。 二姐果然是好桥梁,自己终于能和二品千金搭上话。 燕婷不动声色地打量唐蕴诗的服饰——轻柔的绸缎用色淡雅,连头上的绢花也有金丝点睛、绣花鞋也金线镶边,浑身上下无不精致。 活脱脱一个贵人。 燕瑶冷眼看着她闪过小人得志的笑意,提醒二人进食堂用膳。 有时候近朱者赤,但要看她有没有能耐接近。 自然而然,三人同坐一排用膳。燕婷隔着燕瑶趁机和唐蕴诗搭话,聊着一些胭脂水粉的话题。 唐蕴诗流露窘迫,难为情地打断“抱歉燕四姑娘,我平时不用胭脂水粉,对这些不太了解。” “那唐姑娘平时喜爱什么?女红还是赏花?我听说有一间布庄的布料很不错,唐姑娘有兴趣去看看吗?” “我只会绣手帕,女红都交给婢女。”唐蕴诗窘迫地看向燕瑶求助,“府上用的布料都是下人与专供的布行购买,我对这些真的一窍不通。” 燕婷强颜欢笑,阶级限制了她对富贵人家的想象。 “诗妹不要见怪,因为四妹年纪比较小,所以对女红和衣饰感兴趣。”燕瑶落落大方地替燕婷解围。 “原来如此。”唐蕴诗恍然大悟的样子令燕婷想喊燕瑶闭嘴。 什么逻辑?聊布料和脂粉与年纪有什么关系?燕婷咬着牙微笑,舀起素汤入口。汤没有肉味的寡然无味,她不禁皱起眉心。 唐蕴诗见状问“燕四姑娘,汤不好喝吗?” “味道还不错,只是少了点肉香和油香。” “书院每天都是提供清淡的素汤和菜色,燕四姑娘慢慢会习惯的。听说崇圣殿那边的菜色一模一样,那边能习惯我们也能习惯。” 燕婷不同意,交了这么多银子居然喝素汤吃青菜豆腐?“清淡虽好,但是吃不饱怎有气力读书?二姐你说对吗?” 闻言,唐蕴诗悻悻地低头。 “每天一顿清淡的膳食有何关系?”燕瑶舀一口素汤,汤的材料只有青菜和红萝卜。“贫寒磨砺意志,读书也是磨砺的过程。倘若在蜜罐中读书,谁识苍生苦?即使高中亦是个绣花状元。” 唐蕴诗和燕婷同时怔了。 燕瑶语重心长地补充“虽然我们是旁听,但进了书院便是学子,能学多少是多少。” “嗯!谨遵瑶姐姐教诲!”唐蕴诗眸若辰星,闪闪发亮,带着笑容把素汤喝完。 然而燕婷不懂了,这二品千金打了鸡血似的为哪般?谁来旁听不是为了寻觅夫婿?跟她爹一样假清高么? 燕婷保持优雅的姿态继续用膳。 “瑶姐姐,今天听了你和苏兄的讨论我获益匪浅,真羡慕燕四姑娘有个好姐姐!”天真烂漫的唐蕴诗全然不知燕婷心里的苦。 燕瑶一点唐蕴诗的鼻尖,“别取笑我了,我的浅见比不上学识渊博的苏兄。” “我实话实说嘛。” 欢笑的两人更像亲姐妹,燕婷味蕾苦涩。 她蓦地灵机一转,笑盈盈地插话“既然唐姑娘和二姐这般投缘,不如到顺天府作客?” “好呀!等五月瑶姐姐来了后我去顺天府回访,就这么说定吧!” 燕婷想了片刻,才明白唐蕴诗的意思是约了二姐到唐府,待她回神时两人又开始讨论诗词歌赋,根本插不上话提出同去唐府。 焦急令她加倍食之无味。 尽管到了申时下课,燕婷跟在两人旁边也插不上嘴,直到眼巴巴看着唐蕴诗乘马车离去。 “四妹,我要二哥下课,你先回府吧。”燕瑶站在书院大门边上不动。 “二姐,你和唐姑娘很熟?”燕婷同样驻足不前。 她这点小心思瞒不过燕瑶。“三妹仍在家静思己过和抄佛经,而祖母至今还没消气。四妹,做人要循规蹈矩别越界,越界的下场就像你三姐。” 燕瑶凑近她轻声说“赠你们一句,人在做天在看。” 你们……燕婷心虚地低下头,难道二姐知道三姐和娘亲使用草人的真正意图?不可能,二姐不可能知道吧? 那冷丝丝的语气宛如蛇缠绕她的脖子,嘶嘶吐信舔她嫩滑的皮肤。她打了个哆嗦,想赶快回家。“二姐教训得对,婷儿会谨记于心。时候不早,婷儿先回府了。” “嗯。” 上了马车燕婷仍觉得后背发凉。不知为何,从二姐感染风寒后就变了个人,眼神和话语极其冷漠。 她揉着衣角挣扎,不甘心就此错过二品千金。 她偏要接近,二姐又能奈她何?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五、看你们不顺眼 清明节前后三天,各书院闭门不上课,燕瑶留在家中陪祖母用早膳。 家里的女眷齐聚一堂,包括闭门思过的燕婉。她小心翼翼地说好话,可惜颜氏不甚搭理。 每次看二房三人的方向,颜氏被金氏夺目的金手镯吸引。败家玩意,吃个早餐满手金器,会不会花了老二的银子? 她垂眸检查自己的九只金猪——金光闪闪,没有被早点弄脏。 相比金器辉映的两位长辈,燕婉的面容憔悴得多。她的两腮微微凹陷,见祖母不理会她便低头喝粥,整个人如同一棵含羞草,一惊便畏畏缩缩。 而燕婷则意气风发,发髻精心梳,衣裳是秀雅的冷调。今天的她梳了坠马髻,绢花朵朵,又是一个眼熟的造型。 燕瑶身后的赤芍瞪着燕婷的丫头,气得咬嘴唇。 有本事原创,别玩抄袭! 席间只有宁哥儿欢声笑语,颜氏偶尔笑着逗他。燕瑶却看见宁哥儿头顶涌现淡淡的灰雾,运势不佳、不宜出门。 她想出言提醒,但贸然劝说太唐突。余光瞅坐立不安的燕婉,她差点忘了告诉燕婉一个好消息。 “祖母,明天寒食节举办雅集,孙女想去凑热闹。”燕瑶无视二房三人的神色,笑靥如花。 “明天有雅集?”燕婉的双眼蓦地亮起神采。 颜氏侧身面向燕瑶,毫不理会燕婉。“你和珩儿一起去,早去早回。至于静思己过的别想出门了,好好领悟佛法的真谛。” “祖母,孙女已经抄了十来天,能不能准许孙女出去透气几个时辰?”燕婉流露委屈的目光,奈何颜氏并没正眼瞧她。 “你留在家抄佛经。”颜氏夹起桂花糕冷道。 燕婉当即看向金氏求助,然而后者熟视无睹,暗自叹气。 她的心凉透了,眼泪潺潺流淌,声泪俱下地注视颜氏。“祖母,孙女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孙女只是想出去逛一会,就一会?” “不准出去!你还嫌不够丢人吗?不知道哪个多嘴的说出去,现在坊间盛传你是招邪体质,你到人前只会丢顺天府的脸!” 燕婷点头赞同颜氏,“没错,书院里也流传这种话。” “不!我不信!”燕婉转而哀求金氏,不顾泪水涌入嘴里。“娘亲,婉儿想出去……” “听祖母的话。” 燕婉怔了。没有人为自己说话,连亲母金氏也无比冷淡,她虚脱般挨着椅子,脸色像焚烧余下的烟灰。 看在眼里的燕瑶不介意为她雪中送霜。“对了祖母,四妹天天勤奋地跟孙女去旁听,孙女觉得听着先生讲课心情特别舒畅。” 含笑的眼梢瞥向双目睁圆的二房三人,燕瑶乖巧的笑容深藏狡黠。 有趣有趣,原来三妹不知道四妹去旁听? 而颜氏略感意外,“四丫头去旁听了?能听懂多少?” 燕婷顶着燕婉怨愤的眼神,硬着头皮回答“孙女没有二姐聪慧,只听懂一点。” “呵呵呵……”含着泪的燕婉忽然冷笑连连,“原来四妹也去旁听了,以前四妹不是对读书没有兴趣吗?把我给的女训垫桌子呢。” “婉儿闭嘴!”金氏恼怒地放下碗筷,咬牙切齿地腹诽燕瑶。 死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料燕婉无动于衷,妒忌和怨恨疯狂侵蚀理智。其实她早就留意四妹的衣着比以前精致少许,而且白天总不见人,竟然是去旁听! 呵呵呵,娘亲不是说去旁听浪费银子吗,让四妹去是什么意思! 燕婷咬紧牙关反驳燕婉“小时候不懂事误用了书本,三姐何须介怀到现在?” “两年前算小时候?四妹怕不是大头巨婴?” “够了!”巨响随大喝震慑众人,颜氏拍桌的手引得金器相碰,叮叮作响。 大厅鸦雀无声,周围的丫头吓得哆嗦。 颜氏厉色瞪着燕婉,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佛经白抄了?以前书白读了?有姐姐这么排挤妹妹的吗?你越来越没规矩!回去继续抄佛经,出阁前别指望出门!” 燕婉面无表情地离席。娘亲、祖母如何看待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未来还须靠自己。 颜氏见她招呼不打就离席,喘着大口粗气抚胸口。“反了反了!越来越没教养!二媳妇你有时间就管教下,别老把心思放外在的事上!” 什么叫外在的事?金氏下意识地瞄自己的金镯子,暗骂颜氏几句,脸上却不失礼地微笑。“媳妇会好好管教婉儿。” “别再提她,吃早点!” 燕婷见机帮颜氏舀粥水哄她开心,可是燕婷此刻的笑脸在颜氏看来异常扎眼。 “四丫头,虽然三丫头不懂事,可是你作为妹妹要懂得劝诫、引姐姐入正途,作为姐妹各扫门前雪是凉薄的行为!老身不希望这种情况出现!” 燕婷哑然,悻悻地点头坐下。 她招谁惹谁了?三姐讨人嫌与她何干? 二房两人的嘴角似挂了千斤石,苦相比哭难看。燕瑶不忘添油加醋“祖母教训得是,若四妹多去旁听明理,一定有所进步。” 二房一致斜瞪燕瑶。 “哼。”颜氏闭眼摸着金镯子,“最好不过,否则浪费银子,还不如早早嫁人算了!” 燕婷彻底慌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会辜负祖母的期望。 “不谈这些。二丫头,明天你带四丫头出去见见世面。三媳妇和宁哥儿也凑热闹吧,小孩子不该整天闷在府上。” 燕瑶含笑答应,明天该有一场好戏。 金氏暗暗打量燕瑶意味不明的微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她总针对二房,明明以前喜欢粘着自己和婉儿。 对了,她还状告江大公子闹得江大人降职,再联想刘婆子做好草人不久就闹鬼……一切顺理成章得可怕,金氏开始警惕看似人畜无害的燕瑶。 吃完早点各自回房,金氏匆匆喊住燕瑶。 “瑶儿,刚才祖母生气时,为什么你不帮婷儿和婉儿说句好话?” 她要试探。 “因为看你们不顺眼。” 回眸一笑百媚生,燕瑶说完便留下目瞪口呆的金氏。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六、赶集去 寒食节乃清明前两天禁烟火的小节,看似冷清,但老百姓自行组织活动,给予冷冰冰的氛围添温度。 其中汴京首富将购置的地建造成最大的雅集庭院——秀岩山庄。 山庄东面是蹴鞠场地,南面院子繁花似锦;旁依偎雅致的三层茶楼供文人吟诗作对,题名星驰阁。 辰时未到,一线晨光射入顺天府内宅,落在一袭天青色的少女肩头,轻纱褙子的白兰刺绣焕发淡淡的光晕。 一朵梨花花绢别着褙子,少女翩若惊鸿。 褙子下的交领象牙白,柔荑执兰花团扇,靛青马面裙宛如湖泊。 少女不施粉黛,明眸皓齿般般入画。 她一路穿过回廊,留下玉兰花香随春风远,惹下人侧目。少女步伐轻快,下人抬头时只有飘扬的靛青发带留在眼前。 跟在后面的赤芍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得意洋洋地朝青黛嬉皮笑脸。一遇见迎面走来的主仆,赤芍有种吐气扬眉的感觉。 对面的燕婷浅蓝上衣,紫黛色的蝴蝶绣花裙,辫子仍是与发带交织,真不晓变通。 果然抄袭限制审美,赤芍自鸣得意。 燕婷的视线几番在燕瑶的轻纱褙子上流连。“二姐,你今天不戴帷帽出门吗?” “不必,戴着赏花不方便。”她扫过对方精致的妆容浅笑,“四妹出落得亭亭玉立,蝴蝶与赏花相得益彰。” “三姐说笑了,妹妹还比不上天生丽质的二姐。” “那倒是。” 燕婷诧异地抬眼,怎有人如此厚脸皮承认。 但见燕瑶笑吟吟地摇着团扇端详自己,其一笑倾城,刚才的蠢话等同响亮的巴掌。 自己确实比不上出水芙蓉般的二姐,站在旁边永远被二姐抢了风头。燕婷挤出微笑“时候不早了,我们出门吧。” “好啊。”心情极佳的燕瑶摇着团扇悠然迈步。不久遇见藏蓝劲装的燕珩,她欢快地喊住。“二哥!你们的蹴鞠比赛什么时辰开始?我要去看二哥的英姿。” “巳时开始。”燕珩本来笑容清朗,转念一想便收敛。“不可,蹴鞠场人太多,你不方便去。” 她不能错过二哥的比赛,于是眨眨清澈的眸子,“我远远地看行么?” 燕珩抿了抿唇,眉心皱了松,松了又不自觉皱起。犹豫片刻他才肯答应“只能远观,到时鞠球难以把控可能会伤及观众。” 她乖巧地点头。 兄妹间的热络燕婷很是羡慕,大哥早早就去星驰阁会友,根本没想过带自己去。想起这位目中没有妹妹的大哥,燕婷心堵。 兄妹三人经过大堂再度引来注目,燕婷羞红了脸。 衙役们很兴奋,今天的二姑娘终于不戴帷帽了。 “阿珩!”宛舒按捺不住上前来,到底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和燕二姑娘单独说话?他很焦躁。“你们参加雅集?” 他用余光偷瞄燕珩后面的少女。 她为什么不戴帷帽? 他更焦躁。然而人家并不正眼瞧他,宁愿和两个丫头悄声谈话。他沉下目光,思绪飞转。 “没错。”燕珩睨他一眼。 “听闻今天有蹴鞠比赛……”宛舒眼眸一转随即喜笑颜开。“你们慢行,小心路上马车多,注意安全!” 燕瑶情不自禁瞄去,对上他灿如夏花的笑脸。 待他们通往仪门,宛舒收起笑容,搭上某衙役小队头头的肩膀。“大庆啊,平日我是不是常给当值的兄弟们买酒买吃的?” “当然,舒哥对我们可好了,嘿嘿!”傻笑的大庆没注意到他狡黠的眼色,一味感叹这位王爷格外亲民。 宛舒贝齿一露,嬉皮笑脸地拍他肩膀。“那么你今天代表兄弟们报答我呗。我和你换班,我去巡逻蹴鞠赛场。就这么说定了!” “啊?” 两辆马车已在大门外等候,张氏和宁哥儿站在其中一辆马车旁。身形圆润的宁哥儿屁颠屁颠跑来牵着燕瑶,当望向燕婷,他扁嘴。 燕婷抿唇,纳闷这小屁孩什么意思。 “叫四姐。”燕瑶逗宁哥儿白皙的脸蛋。 宁哥儿挨着她瞅燕婷,不情不愿喊燕婷四姐。 “乖!”燕瑶煞有介事地摸他头顶,“我们上车吧。” 但见张氏先上马车,然后燕瑶抱宁哥儿上去,燕婷忍不住问“二姐,你们同坐一辆?” “对呀。” “三个人不挤吗?” “不挤。”燕瑶回眸一笑。 燕婷语塞。上次她想和二姐同乘一辆被嫌挤,眼下她们仨居然不嫌挤? 接着燕珩一如既往扶燕瑶上车,嘴角僵硬的燕婷扯起干笑。眼不见为净,燕婷转身上自己的马车。 燕珩策马随行,大街车水马龙,果真多了许多华美的马车,都往同一个方向赶。 车内燕瑶凝视宁哥儿和张氏的头顶,眉间挂忧。母子俩厄运缠身,宁哥儿的情况更甚,头顶缭绕灰黑的煞气。 “二姑娘?”张氏发现她失神,“怎么了?” 燕瑶温柔地抚摸宁哥儿的抓髻。“雅集人多,鱼龙混杂,我们要看好宁哥儿别让他走丢。宁哥儿,答应二姐不要随意乱跑。” 他抬头眨眼睛,抬手伸出尾指。 燕瑶笑了笑,和他拉钩约定。“如果宁哥儿反悔就罚挑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张氏诧异瞠目,“谁教你的?” “大哥呀,他天天念。” 燕瑶的大哥也是位“人才”,但愿他别教坏小孩子。 马车走走停停,堵在半路意料之中。近半个时辰过去,秀岩山庄近在眼前。燕瑶和张氏撩开帷裳,恰好清风送进馨香的花瓣。 两侧柳绿,胜雪的梨花树环绕山庄的围墙,许多宾客迫不及待下车,边步行到山庄边赏景。 燕珩驱马到燕瑶眼前。“先别下车,外面人太多容易走散。” 纨绔子弟也多。 他远远望见土豪气质浓郁的男子结伴而行。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七、这不是亲哥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山庄内的梨树一株塞一株雪白,来访的宾客踏着满地白皑皑,赏花赏人。 梨花、馨香与美人,良辰美景。 兄妹俩和张氏母子发顶沾白,燕珩替她轻轻拿掉花瓣,忽然计上心来。他摘下一朵低矮的梨花,别在她的随云髻旁。 纵然有绢花点缀,不及灿烂盛放的鲜花。 他满意地笑了,真是花因美人妹妹屏开。 “二哥你放了什么?”燕瑶觉得他的笑容不怀好意,以为他又使坏,忍不住伸手摸发髻。 赤芍急忙阻止,她认为二公子这朵花乃神来之笔。 “不准摸。”纸扇轻轻点她的额头。“我先去蹴鞠场准备,你和三婶、宁哥儿到别处逛一逛。”他展开白扇离去,心情绝好。 这时燕婷赶来,匆匆下马车跟上燕瑶一行人。 男女宾客往不同的院子去,而对蹴鞠不甚有兴趣的男宾偷偷溜去女宾赏花的南院。寒食节的雅集是唯一男女宾同时出席的聚会,多少眷侣自此诞生。 南院旁便是文人聚集的星驰阁,燕瑶等人经过时发现许多女宾聚集于大门前。她们皆精心打扮过,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燕瑶隐约望见里面贴了许多对联。 “燕四姑娘?”熟悉的声音传来,她们回头望见欣喜走来的唐蕴诗。 她的衣饰和平时差不多,妃色绸缎,荷花刺绣的披帛,发梳垂下橘色流苏至额角,娇俏秀雅。 很快唐蕴诗的目光移向从未见过面的少女——花下美人灼灼其华,她忽地烟视媚行,脸蛋绯红。“这、这位姐姐是?” 燕瑶笑容嫣然,“诗妹不认得瑶姐姐了?” 她惊喜地抬头,不顾失礼地认真端详首次露面的瑶姐姐。“真的是瑶姐姐吗?对呢,声音一模一样我真是笨。瑶姐姐好生漂亮,我……我看得难为情呢……” 燕瑶说笑之余向她介绍张氏和宁哥儿。识趣的张氏不打扰两姐妹会友人,携宁哥儿先进南院赏花。 “她们围在门口做什么?”燕婷努力插话。 一提这桩唐蕴诗神采奕奕。 “顺天书院举办了一个对对子的比赛,男女宾客皆可参加。一个时辰内,监院会把每个人的对子记下并张贴,选出一对最好的获奖。男宾能获得顺天书院的镇院之宝——先帝御赐的文房四宝,女宾可获一支七盏琉璃步摇!瑶姐姐,我们去试试吧!” 燕婷没有兴趣,但唐蕴诗已经拉上燕瑶挤入人群,不得不跟上。 对对子的男女隔着一扇纱制的山水屏风,对面的男宾吃吃低笑,而女宾这方无人上前应战。 唐蕴诗疑惑不解,“各位姐姐,请问为什么没有人去对对子?” “哼,谁愿意对那些龌蹉的对子!”脸颊微红的千金们一看唐蕴诗等人,不禁晃神。那一枝独秀的少女她们从未见过,倒是跟随的青衣丫头很眼熟。 等等,难道这少女是…… “龌蹉?我去会一会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唐蕴诗正气凛凛地坐在屏风前。“公子,请给上联!” 对面又一阵奇怪的笑声。 “姑娘幸会。”对面的声音令燕瑶和燕婷挑起眉毛。“上联花前月下如胶似漆。” 唐蕴诗细想片刻,结合对面奇怪的笑声开始明白上联的真正意境,后面的千金们极度不齿。 “可恶,想用这种下三滥对子打败我们?”千金甲咬牙切齿。 不谙世事的唐蕴诗对不出下联,又羞又恼。 这时对面催促“姑娘可想到下联?如想不到可以换人,呵呵呵。” 燕瑶和燕婷的脸冷了,真是丢人! 她们不想承认,对面的龌蹉男子是她们的大哥燕晟。燕婷低声劝燕瑶“二姐,不如我们走吧。” “瑶姐姐……”唐蕴诗却向燕瑶求助。 燕瑶不走,要会一会前世对自己流露下流目光的大哥。她清清嗓子朗声说“天涯海角执手朝夕。” 全场顿时安静片刻,龌蹉的上联被情深的下联拔高了意境。对面似乎认得燕瑶的声音,语气尴尬“在下甘拜下风,失陪。” 燕婷一直低头,不愿承认这是亲哥。 胜了对面一回合,千金小姐得意洋洋地怂恿燕瑶继续比赛,唐蕴诗欢快地让座。影影绰绰的对面坐下另一人,听声音又是熟人。“在下幸会姑娘。” 原来是未来状元爷,燕瑶精神抖擞。 对面给出上联“素娥怀月广寒深。”苏兄搓着手掌等待,一听见她刚才的下联就迫不及待应战,想来见解独特的燕二妹别有一番才学。 这方女宾也屏气等待燕瑶的下联。 “后土拓荒山河秀。”她不紧不慢。 屏风两边同时起哄。苏兄紧接道“策马扬鞭,笼盖四野。” 这次对面热烈欢呼,女宾一方却哑然。这条对子有难度,看似八个字罢了,实则意境饱含男子汉的豁达开朗,若下联小家子气便输了。 分明欺负女儿家。 大家心急如焚地看向燕瑶,时而思考如何给下联。 燕瑶轻轻蹙眉,未来状元爷果然满腹诗书,反而激起她的挑战欲。她环顾周围,看着星驰阁内部的装潢灵机一闪。 “举杯邀月,星驰神往。小女子不才,公子见笑了。” “好句好句,结合了星驰阁之名!”对面的男宾吵吵嚷嚷,趁机问燕瑶的芳名。 同时这边的千金甲乙丙丁也问起燕瑶的身份,问她是不是到过顺天书院旁听。燕瑶笑而不语,静待苏兄再出上联。 苏兄见屏风后面的倩影没有动便解其意,立马示意各位安静。这回合他故意出难题“冰天雪地,傲骨梅桩顶天立地。” “哇——苏兄你太欺负人家姑娘了!太难了!” “就是,你们太欺负人!”女宾也连片哗然抱不平。今回真的要输了,下联不仅要对景,还要对意、对风节。 “瑶姐姐,如果对不出就算了吧。”唐蕴诗想得脑仁疼。 “对呀,对面太欺负人了,那支步摇怕是谁也得不到。”千金甲叹气。 燕婷默默旁观燕瑶蹙眉,倒希望她当众出丑。 但不知为何,听到上联燕瑶突然想起宛舒灿如夏花的笑脸。 她低头看了眼木香手绳。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八、惊鸿一瞥 热闹的星驰阁引来众多宾客围观比赛,江文凤往里瞄了瞄,问其他千金是怎么回事。 “顺天书院举办男女对对子比赛,现在比赛的两个人很厉害呢!” 江文凤没有兴趣,转头就走。该千金尴尬一笑,继续观望留在屏风前的纤瘦背影。 屏风另一面同样挤入许多文质彬彬的学子,他们打量贴墙上的对联惊叹连连,尤其钟爱“策马扬鞭、举杯邀月”的一对。 “好句!不知是哪位兄台出的对子?” “喏,就是屏风前面的苏兄,与他对对子的姑娘已经答了两条下联了!素娥和策马那两对就是他们作的!” “现在他们在作什么对子?” “唉。”学子甲叹气,告诉他们苏兄的新上联。“恐怕对面的姑娘作不出了!何等的傲气和高风亮节,女儿家哪会明白!” 闻言,新来的好奇地挤去前面围观,有的打听应战姑娘的身份。 “姑娘如果对不出可以就此作罢,姑娘的才学已是上乘。”有学子插嘴。 苏兄则期待她的回答,手掌搓得发热。 燕二妹的两条下联以天地为材,海纳百川的豁达可见一斑。 能觅旗鼓相当的不易,何况是友人的妹妹,他相当敬重。 而女宾一方虽不服气,但此对子无懈可击,她们好意劝默不作声的燕瑶“姑娘,今日你已经为我们争一口气,无须太执着。” 其他人纷纷称是。 燕瑶莞尔,“小女子想到一句,献丑了。” 大家一听鸦雀无声,只有她婉转的话音缭绕耳畔“骄阳似火,开颜清莲包罗乾坤。” 全场能听落地针声,众人皆回味这句下联,边上的监院赶紧提笔。 苏兄无比激动地鼓掌,俊雅的面容眉飞色舞。“好一朵开颜清莲!一笑包容人间多少事!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佩服!” “公子言重了,小女子只是碰巧想到。”碰巧想到那个流氓,她高兴不起来。 接着对面怂恿苏兄继续出对子,两人又对了几个回合。苏兄总念念不忘她那天对于“格物”的见解,于是斗胆提一句上联“君臣父子千古节义。” “哇,苏兄你不厚道!居然出关于伦理的对子,这不是难为人家姑娘吗?” 连女宾也觉得为难,回答与否都不是人。 燕瑶起身朝屏风后面的苏兄福身,“小女子才疏学浅,实在想不出如何作答,望公子见谅!” 两边觉惋惜。 最内疚的是苏兄,同时惊讶她进退有度,自己却显得急进。“是在下唐突,望姑娘见谅!” “姑娘等等,留下芳名再走吧!” “没错,相逢是缘分呀!” 围观的女宾也想知晓少女的芳名,她身后的青衣丫头实在眼熟。见大家热情高涨,燕瑶并不故作神秘。 “小女子小姓燕,家中排行第二。” “原来是燕二姑娘……咦?燕二……是燕大人的千金吗?传闻皮肤黑那个……”对面议论纷纷。 赤芍恼了,这团火忍了好久!直接呛声对面“胡说八道,我家小姐貌美如花,哪里皮肤黑了!” “赤芍!”燕瑶低声喝道,心里却想说得好。 没想到赤芍的火气传染给唐蕴诗。“哼,瑶姐姐乃倾城美人,容不得你们诋毁!” 倾城?可惜屏风挡住,他们看不到是否真的倾城。 不对,屏风而已,他们一个接一个扑向屏风。 苏兄阻止不及,被他们连人带屏风扑倒。 瞬间,一群公子哥儿一个叠一个压着屏风,终于能目睹每个千金小姐的容貌。然而离开挑战座位的少女早已转身,余下婀娜的背影映入眼帘。 看不到正面啊!他们愈发心痒。 后面的状况燕瑶听而不闻,跟来的千金贵女都在问她是不是顺天府尹燕大人的千金。赤芍更硬气了,“我家小姐如假包换!传闻都是假的!” 千金甲乙丙丁等等讪笑不已。 “瑶姐姐,到底是谁制造这种传闻?诋毁女子的名声真是缺德!”唐蕴诗说罢,心虚的燕婷低下头。 燕瑶的余光观察燕婷的一举一动,意味深长地回答“牡丹真国色,但冠绝会遭百花妒忌,最先妒忌的可能是牡丹边上的小花吧。” 燕婷抓紧袖子咬唇,背上似贴了寒冰。和煦的春风不觉暖,反而阴森森。 二姐怎么会知道?之前她足不出户,怎么知道是三姐造的谣?估计是二姐的猜测罢了,她悄悄地自我安慰。 唐蕴诗则若有所思。 星驰阁旁边就是南院,庭院深深另有一番风情。 霭霭四月初,新树叶成阴。初开的海棠枝头嫣红,一株杏花伸来与游人嬉戏。 赏花的女宾三五成群,或坐凉亭、或伫立花前,说说私密话,逗一逗斑斓蝴蝶。她们的衣饰缤纷多彩,人比花娇。 燕瑶和唐蕴诗停在杏花前,清香令唐蕴诗移不开脚步。 “哎哟,连你这个丑女也敢来雅集!”嘲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破坏她们赏花的兴致。 唐蕴诗不悦回头,竟见满脸嘲笑的江文凤。其衣饰颇华丽,金闪闪的步摇反射刺眼的日光。 江文凤从唐蕴诗和青衣的青黛,猜出兰花褙子的少女是燕二,看唐蕴诗的反应她暗喜猜对了。 真大胆,敢不戴帷帽来雅集,怕全城不知道她丑? “呵呵,劝你戴回帽子好,来赏花的多是身份显赫的客人,免得你被山庄的主人赶走。” “江姑娘,请你慎言!”唐蕴诗头疼极了,怎么个个都眼瞎? “哟,我有说错吗?不然她怎么不敢转身呀?燕二姑娘放心,我胆子大得很,连大门贴的门神都吓不倒我呢。” 唐蕴诗急哭了,却不敢在大庭广众下骂人。 赤芍则天不怕地不怕,遥遥直视面如芙蓉的江文凤失望道“唉,我以为是谁诋毁我家小姐呢。姑娘你出门的时候有为你家门神考虑过感受吗?天天看着刁女经过它们很难受吧。” “死丫头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神憎鬼厌咯!” 唐蕴诗破涕为笑,瑶姐姐的丫头了得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九、脑进水 双方尖利的声音吸引四周的女宾望来。 江文凤用力摇团扇驱散恼火,压低声线嘲讽哪来的野丫头。 江府的名声不及从前,而且江大人降职一事全城皆知,跟来的千金们对江文凤没有好感。不过她们没有出言,旁观虎斗。 赤芍还想反驳,忽然燕瑶拉着她的手腕。“赤芍,对门神不尊会倒霉,小心那边的晦气会传染。” “婢子知道了,下次看见这位姑娘一定会绕路走。” 主仆一唱一和,燕婷心惊胆战地注意到江文凤的芙蓉脸由红转白。 她恨不得转身离去装作不认识燕瑶。人家好歹是从四品千金,烂船剩三斤钉,二姐这番得罪不怕日后见面尴尬么? 二姐脑子进水了。 江文凤气冲冲地蹬来,团扇驱不散恼火。“我以为丫头没教养,原来做主子的也没教养!今天我不给你这丑女一点教训我不姓江!” “嗬。”一直背身的少女冷笑着转来,皎如秋月的面容令江文凤煞住脚步。 她悠然摇扇,丹唇勾冷峭。“没教养的是谁呢?我与江姑娘从没见面,江姑娘却开口闭口丑女,有其兄必有其妹,江家家风不正。各位姐姐你们说对吗?” 围观的想置身事外看戏?她不乐意。 旁观的千金讪讪地笑了,找借口离开战场。 “你……你……” 燕瑶厌恶地用团扇掩嘴,“指着别人说话真失礼,江姑娘回炉学习礼仪再出门吧。” 芙蓉脸气得透红,江文凤急急快步走来,吓得青黛和赤芍拦在燕瑶前面。江文凤的丫头使力拉住她,哭丧着脸劝道“主子,这里人多别胡来。” “放手!我做事需要你准许?”她用力推开丫头,不顾丫头跌倒。 燕瑶眸子寒凉,前世她就烦这个娇气又无理取闹的小姑子。自入江家门,江文凤从没好脸色,自以为高人一等。 念在前世她没有实质伤害自己的行为,本不想和她计较,可现在三番四次挑衅,燕瑶忍无可忍。 所谓先撩者贱,无须对贱人客气。 她示意两丫头让开,玉指探入腰封夹层。“江姑娘,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老天爷会让你闭嘴。” 江文凤不以为然,盯着燕瑶白皙的皮肤更来气。 是哪个传言燕大人的千金皮黑貌丑?使自己大摆乌龙! “呵呵,老天爷会如何让我闭嘴?” 燕瑶含笑走近江文凤,弹指一瞬指着头顶的青天,然后屏气后退两步。“人在做天在看,嘴巴太贱会堕入勾舌地狱。” 鬼魅般的嗓音钻入燕婷耳中。又是这句话,她搂紧双臂打哆嗦。 “我们今天意在赏花,不与江姑娘纠缠,失陪。”燕瑶潇洒转身,和唐蕴诗她们远离江文凤。 以免等会殃及池鱼。 “谁让你们走!”江文凤说完她们已经走远,顾忌周围有其他贵客她只好把气憋在肚子。下次要她好看! 江文凤恢复优雅的仪态往别处去,不久眼前出现重影。她甩甩脑袋看向丫头,居然看见三个丫头晃来晃去。 “主子怎么了?” “我……”她说不上来,觉得晕眩和脸蛋发烫。下一刻她低着头双手执扇,一动不动,吓坏了丫头。 “主子!主子!” 她蓦地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丫头。随即她扬起嘴角,发出“哈哈”的大笑声。丫头六神无主,眼看江文凤自个儿傻笑。 “她怎么了?” “她笑什么?” 赏花的千金停留一会,待江文凤傻笑着跑来她们一边尖叫一边跑远。奈何江文凤穷追不舍,她们不得不喊救命。 “发生什么事?”楼上的公子哥儿探头俯瞰,滑稽的画面闯入视野——某个笑声惊人的女子追着几名女子奔跑,被追的狂喊救命。 接着越来越多女子被追,呼救喊声接连不断。疯女人宛如大鱼惊池追小鱼,扰了下面赏花的雅兴。 “追人的是哪家姑娘?看着发疯一样?” 江二公子从疯女人的衣服颜色隐约认出是自家姐姐,于是一声不吭地退出张望的人群。 丢脸死了! “哈哈哈——” 笑声不绝于耳,众女宾为了躲避发疯的江文凤东奔西跑。有的跑得慢被江文凤抱着使得衣衫不整,青黛和赤芍好不容易救出可怜的受害者。 终于秀岩山庄的护卫赶来并制伏疯疯癫癫的江文凤。 遥遥望着她被护卫赶出去,燕瑶若无其事摇动团扇。小惩大诫,那药粉只是普通的幻粉,和灵山寺用的对比不值一提。 “宁哥儿有没有被吓着?”燕瑶在混乱间重遇张氏和宁哥儿,后者一夫当关挡在张氏和她身前。 “不怕!我要保护娘亲和二姐!”他鼓起胖嘟嘟的脸颊。 唐蕴诗忍俊不禁,赞叹宁哥儿很懂事。 一旁默不作声的燕婷感到凉飕飕。二姐才说完那句话不久江姑娘就发疯了,她不认为是巧合,可是没发现二姐做了什么手脚。 总而言之太可怕,她千万不能得罪二姐。 “燕四姑娘的脸色很苍白,没事吧?” 燕婷不经意对上燕瑶毫无波澜的双眼,慌忙低头,“没事。我想到别处逛一会,失陪。” 她几乎是逃离。 这时几个别家的小孩子在面前嬉戏跑过,宁哥儿也跟着去玩,急得张氏忙追上去。 燕瑶低声吩咐赤芍去保护宁哥儿。 剩下她和唐蕴诗、各自的丫头,她们到凉亭坐一会,没想到遇到熟人。 “大姐!”燕瑶喜上眉梢,很久不见大姐赵蓁蓁。她是姑姑的女儿,年芳十八还没成亲,都怪姑姑丧偶,母女俩顶着克夫的名头。 赵蓁蓁正坐在凉亭中,听见呼唤一转头,随即笑颜逐开。“二妹你愿意出门了?” 燕瑶朝唐蕴诗难为情地笑着解释“我以前不敢出门,旁听是鼓起勇气去的。这位是我大姐,叫赵蓁蓁。” “姑娘不必见外,叫我蓁蓁好了,你是二妹的朋友也即是我的朋友。”她爽朗的笑脸令唐蕴诗放下拘谨。 大姐一如既往开朗,燕瑶倍感亲切。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奇怪的母女 既然是大姐,为什么姓赵?唐蕴诗忍着没问。 “其实大姐是我姑姑的闺女,因为发生一些事情,所以我的排行往后一位。”燕瑶当唐蕴诗是朋友,并不作隐瞒。 赵蓁蓁挽着燕瑶的胳膊开颜,并不避讳。“没错,原本我和娘亲要搬回顺天府,不过因为一些事耽搁。”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唐蕴诗理解。 赵蓁蓁和燕瑶的容貌不相似,前者是偏细长的柳叶眼并略带英气,后者眼似水杏纯真娇憨,不像一对姐妹。 在凉亭闲坐的不止她们,还有一对容貌明艳的母女。两人时而打量三位少女,目光在中间那位戴了梨花的停留。 美人花貌映玲珑。 感受到注视,赵蓁蓁率先大方地向母女俩打招呼,接着燕瑶和唐蕴诗朝她们微笑。 下一刻,燕瑶极力控制笑容自然,因为她看见母女俩的气运很奇怪。中年妇人犯七杀,二十五岁后事故、凶灾接踵而至。 而其千金的气雾更可怕,青黑色并张牙舞爪煞气重重。 她看到的皆是由先天命格与后天环境结合而生的气运,这对母女衣着光鲜,不像因为环境所迫而命途多舛。 更可怕的是,她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对面的少女明艳逼人,静静地与燕瑶对视。她乌黑的眸子古井无波,神秘莫测,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燕瑶突然心悸,想离开凉亭。 “妹妹刚才在星驰阁对对子吧?小女子叫秦霜月,经过星驰阁的时候听见妹妹的下联。”对面的少女平静地启唇。 “咦,二妹还会对对子?”赵蓁蓁出乎意料,轻笑调侃一句。 唐蕴诗献宝似的称赞燕瑶“瑶姐姐学富五车,对对子难不倒。” 燕瑶顶着秦霜月的直视强颜微笑,“秦姑娘见笑了,小女子不才,碰巧对得上罢了。” 哪知秦霜月轻轻摇头,表情依然平静。“小女子喜欢那句‘举杯邀月,星驰神往’,觉得姑娘有一种洒脱却又浪漫的情怀。姑娘可否留下芳名?” 秦夫人看了秦霜月一眼。 燕瑶袖里的手握紧拳头,总觉涌入丝丝凉气使双手冰凉。不知为何,她害怕秦霜月。“小女子小姓燕,姑娘称小女子燕二便可。” “原来是顺天府的姑娘。”秦夫人柔和一笑,转而打量赵蓁蓁和唐蕴诗。“另外两位是?” 燕瑶率先抢答“右边的是小女子的大姐,左边的是唐府的姑娘。” “唐府?可是唐枢密使?” “正是家父。”唐蕴诗彬彬有礼地欠身。 秦夫人点点头,收回了目光。秦霜月却仍注视燕瑶,一声不吭目不转睛,使得燕瑶心里发毛。 她悄悄扯赵蓁蓁和唐蕴诗的袖子,对母女俩致歉“小女子不打扰秦夫人和秦姑娘赏花,失陪。” 赵蓁蓁反应极快,起身附和。 三人走远后,燕瑶背上的寒意才渐渐消散,手心满是冷汗。“你们觉得秦夫人和秦姑娘有点奇怪吗?” 赵蓁蓁仰望天空想了想,“有吗,就秦姑娘冷淡了点。很正常呀,大家不熟。” 罢了,就当她多虑吧,燕瑶独自走到几棵杏花树下,花香能令她暂时心安。她伸手触碰柔软的花瓣,渐渐平复心情。 “你谁呀!来偷窥的么!”赵蓁蓁和唐蕴诗突然惊呼,吓得燕瑶缩回手。 “不、不,两位姑娘误会了!” 回话的竟是男声而且耳熟,燕瑶马上回头。惊鸿一瞥,对面的少年失神,任由赵蓁蓁捋袖子打。 “哎呀……”少年青衫朴素,面容清新俊雅,书卷气藏不住。 燕瑶急忙提裙跑去阻止赵蓁蓁打人,她拦在少年前面解释“大姐,他是二哥的朋友不是登徒浪子!” 她愁呀,大姐把未来状元爷打傻怎么办? 少年惊讶地打量燕瑶的背影,万分确定这声音、衣衫就是她。“燕二姑娘?你是燕二姑娘?” “是我,苏兄。”她转头抱歉笑笑。 赵蓁蓁狐疑地收起拳头,“你二哥有朋友?假冒的吧?跟你二哥做朋友要有胆量哦!” 唐蕴诗不解其意,天真地问赵蓁蓁言外之意。燕瑶轻咳打断赵蓁蓁,大姐和二哥一向不对路,万不能让大姐坏了二哥对外的印象。 “不谈这些,苏兄怎么来南院了?” 少年忽然红透了脸庞,别开视线支支吾吾。赵蓁蓁恼了,又捋起袖子举拳头。“说不出证明有鬼,一定来偷香窃玉对不对!” 顿时燕瑶和唐蕴诗也红了脸。 大姐,如此羞耻的词能不能小声说。 “不、不是……”苏兄手足无措地后退几步,郑重地鞠躬道歉“对、对不起,在下迷路了,在下无心惊扰三位姑娘。对不起!” 说完他飞快地跑了,心脏砰砰直跳,速度比寻常快许多。 待跑回星驰阁门口他才想起去南院的目的,从袖里掏出一支流光溢彩的步摇,惋惜地叹气。 原本他想亲手给她步摇。比赛结果已出,他和燕二姑娘得了第一。 唉,他没有勇气再去南院。 无奈之下,他小心收好步摇,再找机会交给她。失魂落魄的他到墙下仰望对联,异常钟爱这句星驰神往。 “你在看什么?” “我……”苏兄回头便吃惊,“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在衙门吗?但你穿着公服……” 嘴里叼着狗尾草的宛舒端详苏兄望的对联,搭着他的肩膀疑惑道“上联豪迈,不过下联明显是女子作的。” 苏兄大惊,“你怎么知道?你看了比赛?” “什么比赛。看明月星驰,男子少有的浪漫和细腻,你别告诉我是男子作的。如果是男子作,真够娘娘腔。” 苏兄挪开几步挣脱宛舒搭肩的手,面露不悦。“女子作又如何,她的胸怀和才情不输男子,阿舒你慎言。” “你居然会生气,难道你喜欢那位姑娘?有趣有趣,你终于不做书呆子。兄弟加把劲,我到蹴鞠场巡逻了。对了半个时辰后是阿珩的蹴鞠比赛,记得来看。” “我会的。”苏兄脸如红枣地目送宛舒离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一、仕女图 这时楼上甚是热闹,苏兄拾阶而上。 “这是八宝斋新出的颜料,色泽明艳且独特,不论画山水还是丹青皆栩栩如生。” “燕兄,不如现在作一幅丹青看看新颜料是否真的明艳独特?”这提议深得其他公子同意,不约而同响应。 “不敢当不敢当。”说着燕晟瞄见上楼的苏兄,深知他必定没钱买新颜料。“不如苏兄一起来作丹青?一个人作无趣了些。” 明白燕晟用意的公子友好地苏兄拉过来。“如果苏兄没带颜料不要紧,我带了一副可以借你。” 搞不清状况的苏兄本无所事事,听见画丹青便答应,没留意周围藏不住的嘲笑脸。“友好”的公子借他颜料,乃寻常的颜料。 围观者纷纷后退,让出空位给两人铺展画纸。 燕晟暗自得意地打开新流行的颜料,大家迫不及待地凑去。果然与苏兄的颜料对比,色泽明艳又丰富。 却有守旧的皱眉,“颜色会不会艳丽了些?” 燕晟嘴边的笑意马上冻结。下笔见分晓,他不与那人计较。 另一边心无旁骛的苏兄已经下笔,他的脑海只有一个令人难忘的画面。 围观者两头观察,燕晟的颜料确实比传统的光彩夺目,衬得苏兄的黯然失色。两人画的同是仕女,注意力都被明艳那方吸引。 燕晟时而瞄苏兄画的,看见其画面灰扑扑他放心了。 渐渐地,两人的仕女绘出容颜后,围观者发现端倪——两幅仕女的容貌很相似,应该说除去颜料的关系,简直一模一样。 “这……”他们咋舌。 苏兄笔下的少女正是心中的惊鸿。少女衣衫淡青,裙儿宛如湖泊,简直是白鸥掠湖水,婉若游龙戏世间。 她伸手捻花,神态纯真,发髻的花儿与手上的杏花相映成趣。 原本朴素的颜料绘在少女身上并无失色,反而成为一抹淡雅的掠影闯进心头。末了,苏兄在旁题上属于她的诗 倾国倾城,非花非雾,春风十里独步。 “妙啊!”有人感叹,“非花非雾,似在眼前又远在天边。苏兄,不知这位姑娘在何处?” “没错,你和燕兄画的是同一人,一定真有其人吧!” 闻言苏兄和燕晟诧异,画了同一人? 燕晟笔下的少女娴静犹如花照水,只是站立状态有点呆,缺乏苏兄的活灵活现。而且颜色对于少女而言过于艳丽,相比下俗气了。 苏兄和燕晟互看一眼,前者如梦方醒。燕兄也姓燕,自然是燕二妹的兄长,他懊恼一时手快画下。“全凭想象罢了,是否真有其人不得而知。” 他们当然不信,转而问燕晟。 但燕晟被苏兄的丹青弄得心情欠佳,含糊推搪“同为读书人,心中的白月光相似有何奇怪?散了吧。” “别。苏兄和燕兄下笔如有神,不如把两幅丹青挂在星驰阁供人赏阅?” 两人心里不情愿,凭什么让百人赏! 苏兄笑笑“就挂一天吧。” 两幅丹青被裱起来,暂挂星驰阁二楼。好奇心重的窥望楼下南院,意图寻找画中人。 “咦?你们有没有觉得苏兄画中的衣裳很眼熟?今天好像见过。”画前细细品鉴的公子们有人发现线索。 “见过吗?” 那人仔细回忆,一拍大腿。“你错过了对对子比赛不知道,今天出了位才女,衣着和画中人一模一样!可惜当时我们只看到背影……如此说来画中人是燕二姑娘?”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他们回头找苏兄和燕晟求证时,两人早没影。 “人呢?赶紧找啊!” 心急的到处寻找,剩下伶仃几人留在两幅画前品味。虽然燕晟的丹青略显俗气,但颜色异常吸引。 某公子目不转睛盯着画面,不一会儿画中少女的红唇微微勾起。 他大吃一惊,急忙揉眼睛看清楚。这时画中人没笑,片刻她又勾唇莞尔甚至眨了眨眼睛。 “鬼啊!” “你喊什么?”旁人吓了一跳。 他颤抖地指着燕晟的丹青,“动了……画……画的人动了……” 旁人纷纷凑前端详,没有看见画中人会动。“你看错了吧?还是你思念过深产生幻觉?”他们哄笑着散去。 他脸色苍白地低下头,然而明艳的画面留在脑中挥之不散。见鬼了,他抹一把脸上的冷汗急急离去。 画中少女目送他仓惶的背影。 蹴鞠比赛即将开始,前往蹴鞠场的女宾发现,南院门口徘徊多位公子哥儿。她们脸颊霞飞,羞赧地低头走过。 那位见鬼的公子也前往蹴鞠场,那儿人多阳气足。 趁着人潮涌动,一名精心打扮过的少女领着丫头混入南院。她的上衣胭脂红,下裙橘黄,金钗闪闪发亮。 赫然是偷溜出门的燕婉。 南院的女宾减半,部分去蹴鞠场一睹男子的英姿。燕婉随意看了几眼花卉,快步靠近三三两两交谈的千金。 突然一个扎眼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姿色平平的四妹正与两位千金小姐相谈甚欢。她气不打一出来,昂首挺胸上前去。 “四妹,你们聊些什么呀?” 轻柔的话音令燕婷僵顿,她压下惊疑转头,对上笑意甚浓的燕婉。“三姐?你怎么出门了?你不是……” 燕婉朝另外两位千金福身行见面礼,“小女子是她的三姐,本来一起出门,不过她忘了喊上小女子。” 毋容置疑踩场。 面对两千金礼貌而尴尬的微笑,燕婷的脸颊火烧般。 “这位姑娘是燕四姑娘的姐姐?容貌不太相似呢。” 燕婉保持嫣然的笑脸,“长女像娘亲,所以容貌较出众。两位姑娘同样貌美如花,应该晓得遭人妒忌的难处。” 燕婷狠狠地瞪着燕婉。 两千金相视一眼,看向燕婷的眼神多了几分嫌弃。她们姿色天然,和相貌平庸的做朋友有点掉价。两人找了借口离开,头也不回。 “三姐你这是什么意思!”燕婷咬牙切齿。 “呵呵,四妹自个儿游园却不喊上姐姐,说好的姐妹情深呢?我不好过你别指望好过!”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二、风水轮流转 “三姐,你做错事不反省还想连累别人?” 燕婉面无表情地冷笑,“四妹翅膀硬了,敢反驳你三姐了。以为娘亲让你旁听你就飞上枝头?别忘了你也知道草人的事,你是共犯,我有事你别指望能脱干系!” 燕婷注意周围有没有人经过,压低声线“这么说三姐不肯回去、非要跟着我?” “你怕?” “不怕,只是三姐别后悔。”说罢,燕婷朝木桥上交谈的四位千金走去。眼看燕婉跟来,她心里冷笑。 “四位姐姐好。”燕婷认得她们,正是旁听的同窗。 四人笑吟吟地跟燕婷打招呼,当看见跟来的燕婉毫不避讳地露出厌弃的眼神。“原来燕三姑娘也来了。” “真是晦气。”其中一个低声说,仍被燕婉听见。 “杨姑娘何出此言?”燕婉强颜欢笑。 既然挑明,四人明目张胆地后退几步。“大家都知道燕三姑娘前段时间招来邪崇,以你的体质最好少出门吧。燕四姑娘小心一点,别沾染晦气。” 燕婷低头称是,偷偷泛起冷笑。 “你们说什么招邪?”燕婉面无血色地向前,谁知四人躲避瘟神般连连后退。“你们说清楚,我什么体质!” “谁不知道你是招邪体质?招来邪崇弄得顺天府人心惶惶,还处斩了一个奴仆。一定是你这个扫把星导致家宅不宁!” “赶紧走吧,别沾晦气。”四人惶恐地走远。 “燕婷!”她气得青筋暴突,往燕婷的脖子掐去。幸好燕婷反应快用力推开,随即她又恶狠狠扑去,“你这小蹄子敢诋毁我!我划花你的脸!” 燕婷的丫头当即拦着燕婉。 “要不是你自己做错事哪怕别人说?诋毁你的不是我,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呸!以为我会信你?诋毁我只对你一个人有好处,你可以借此得到祖母重视,不是你是谁!我要告诉娘亲,告诉祖母!” “你有证据吗?”燕婷反而淡定,“你去闹会让娘亲和祖母更讨厌你,尽管去。”她喊丫头过来,并冷冷地留下一句“三姐你好自为之,我不陪你疯了。” “燕婷你给我站住!” 然而燕婷充耳不闻,敢反了她这个姐姐。 好一个恶毒决绝的妹妹!燕婉无力地挨着木桥的护栏。桥下小河潺潺,如果跳下去能否一了百了? 但她不甘心,不报复恶毒妹妹她不甘心! 娘亲、祖母已经厌弃她,假清高的爹更不值一提。从受宠跌下厌弃的深渊,她孤立无援,眼前暗无天日。 怎么办,她不甘心。 “姑娘你没事吧?脸色很差。”温柔的声音如同冬日阳光,为燕婉阴暗潮湿的心扉射入光明。 她呆呆地侧头注视容貌明艳的贵妇人,恍然看见同样貌美的母亲,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她不顾仪态地伏在妇人的肩上恸哭,一声接一声肝肠寸断。 秦夫人轻轻拍她的后背,良久又问她好点没。 燕婉双眼红肿,脸上脂粉已花。“对不起,弄脏夫人的衣裳了。” 秦夫人心疼地抚摸她娇艳的脸蛋,眉宇染上她的哀戚。“姑娘是不是有烦心事?若不介意可以诉说,说出来舒服些。” “我……可以吗……” “可以的。我有一个和你般大的闺女,她有烦心事都找我倾诉。姑娘喊我秦夫人吧。” 燕婉的心窝暖洋洋,手忙脚乱地擦干泪水。“小女子姓燕名婉,因家母和祖母责罚,小女子是偷偷来雅集,谁知道发现亲妹妹在外诋毁小女子。” 秦夫人黝黑的眼底闪了闪,温声安慰“真是可怜,亲妹妹怎么能不顾姐妹情谊陷姐姐不义。唉,婉儿命苦。” 一声亲切的“婉儿”令她再度潸然泪下,曾几何时娘亲也如此温柔呼唤。想到娘亲无能为力的模样,她涌起强烈的怨恨。 秦夫人察觉她的眼神转狠,话锋一转“别想糟心事了,婉儿与我投缘,有空来府上玩,我介绍小女给你认识。” 燕婉受宠若惊。 “婉儿到西市的秦留后府就能找我。” “秦……留后府?”燕婉震惊不已,听娘亲说过那是当今国舅爷的府邸,可惜儿子早逝,不然成为汴京千金觅婿的目标之一。 秦夫人亲昵地替她拍拍肩头,“婉儿心里有没有舒服点?蹴鞠场的比赛快开始,不如去散散心别胡思乱想了。” 她愣愣地点头。 平白认识国舅爷的夫人,她缓不过气来。如果攀上秦夫人这枚高枝,她不愁结识更多权贵,纵然皇上禁止她出入皇家有关的场合又如何,女儿家的聚会他管得过来? 必须抓紧机会。 她甜甜地答应秦夫人,神清气爽。至于厌弃她的人无暇理会,待她翻身一朝一鸣惊人,要她们后悔当下的所作所为。 “秦夫人去看蹴鞠吗?婉儿一个人去有点无聊。”她流露楚楚可怜的模样。 秦夫人见状心要融化,与她一起去看蹴鞠比赛,正好介绍她给自家闺女认识。 经过柳树下,燕婉望见燕婷和几个千金谈笑风生,她故意提高声线欢笑,依偎着秦夫人。笑声引来燕婷侧目,随即她昂首挺胸宛如骄傲的孔雀。 巴结别人有何用,姿色平庸是她无法改变的事实,燕婉不看好她能高嫁。 结伴到蹴鞠场,已是人头涌涌,既有贵人也有平民。赛场边上建了一圈三层的石阶,不拘小节的男宾坐在石阶等待。 他们自觉空留一角让女宾入座,双方相隔数十米。 看蹴鞠也是女宾为自己或为闺女寻觅夫婿的方式之一,甚至有武官借此选拔人才,因此汴京每一场蹴鞠比赛意义深远。 即便同遭家人厌弃的江文驰也千方百计来观赛,万一搭上权贵绝对翻身。 相比各怀心思的其他人,燕瑶单纯为了看二哥比赛,前世缺的今生补回来。她和赵蓁蓁、唐蕴诗坐在最高的第三层,视野开阔。 这时顺天府的带刀衙役绕场巡逻,心不在焉的宛舒伸长脖子寻找某个倩影。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三、蹴鞠比赛 “诶,这不是澄王爷吗?”有贵族子弟认出穿着衙役公服的宛舒。“原来传闻是真的,澄王爷真的到顺天府……” 做衙役。他可不敢说下去。 其他巡逻的衙役没有说声,纷纷朝该子弟投去“你完了”的眼神。 宛舒笑吟吟地夹下叼嘴里的狗尾草,煞是熟稔地搂他的肩膀。“兄弟你哪个府上的?不说不要紧,反正我记不住。我呢,今天是来巡逻的,尤其对身份可疑的人敏~感。噢,听说你们最近流行服用五石散?我看你的行为挺可疑呀……” “王、王爷,我们没有带五石散。”他脸色铁青,受不了其他衙役注视窘迫低头。 “我们?原来你旁边的人都有份?”茶色眼眸狡黠地打量另外几个贵族子弟,他们无不心虚地移开视线。 他近乎哭了,“王爷,给点面子行不?” 宛舒十分友好地拍他的脸,边拍边劝导“面子不是别人给的,要自己争取,知道吗。要是让我发现你们行为鬼祟,通通送去顺天府喝茶。” “是,是!我们明白了。”该子弟展现憋屈的笑脸。 “还有——” 该子弟的心又提起。 宛舒凑近他耳边,声音宛如鬼魅。“如果你们敢勾搭姑娘,我们就例行检查将你们一个个当众剥光,就地哦。” 他拼命地摇头答应不勾搭,求生欲强烈。 宛舒笑了笑,再拍他的脸几下才起身。凡是长得像登徒浪子的,他逐一警告(威胁)。 不久,万众期待下蹴鞠比赛终于开始,乃顺天书院与南岳书院比赛。燕珩一队十二人藏蓝劲装,对手则是枣红的。 两队都戴了与队服同色的抹额,精神抖擞。 赛场中央伫立两根三丈高的竹竿,之间编织网状,网上方开了风流眼。双方隔竿站立,先礼后兵。 铜锣一响,双方队员散布赛场,围观群众伸长脖子。 一个鞠球令赛场杀气腾腾,男宾看球技,女宾看队员的英姿。燕瑶紧盯二哥的身影,前世从赤芍嘴里得知二哥一队赢了。 但二哥回家后的神色不像赢了,相反郁郁寡欢,到底为什么? 巡逻的衙役都被赛事吸引,包括唯一的女捕快宋捕头。双方队员球技超群,枣红的一员倒挂金钩进球赢得全场喝彩。 同时弥漫浓浓的火药味。 “我听哥哥说,顺天书院和南岳书院是对头,一年里有许多场文武较量,这次比赛关于书院的面子呢。”唐蕴诗比场上的队员更紧张,期望顺天书院快进一球。 赵蓁蓁倒不急,托着腮说“才第一局,后面多的是机会追上,倒是进球那个红队员真欠打,敢向对手耀武扬威!” 进球者正用手势挑衅蓝方。 燕瑶也气,“我对二哥有信心!” “他就那点长处吧……”赵蓁蓁遭到燕瑶的白眼回应。 第二局红方势如破竹,鞠球被他们抢回脚下。唐蕴诗急得抓紧燕瑶的袖子,害燕瑶也心急如焚。 忽然鞠球被蓝方一人卧倒铲走,腾起半空的球被己方接走。他以胸膛接球,随即球滚到其脚尖。 “传球啊!”男宾们激动地站起大嚷。 “南岳抢啊!愣着干嘛!” 狼虎般的红方冲去抢球,蓝方的争分夺秒把球瞄准风流眼踢出。然而观众席恨铁不成钢大骂“这么远不会进!喊你传球又不传!” “就是,你们到底会不会踢蹴鞠呀?赶紧换人!” 全场盯着鞠球越来越接近风流眼,当时是红方一人奋身跳起,若他的胸膛能接球,这一蓝方完蛋。 “天杀呀!”支持顺天书院的捶胸顿足。 千钧一发之际,鞠球即将被红方拦截,蓝方一人撞开红方。两人刚落地,一藏蓝身影踏沙跃起,带着飞溅的沙子踢鞠球进风流眼。 “二哥好棒!”燕瑶激动地站起鼓掌。 男宾也站起欢呼,唯独女宾反应淡淡,转头望着突兀站起的燕瑶。她顿时面红耳赤,乖乖地坐下来。 唐蕴诗和赵蓁蓁在旁窃笑。 “一时激动罢了。”她窘迫地解释。 远远望见的宛舒咧嘴一笑,斜睨旁边失神的贵族子弟,“再看我就例行检查。眼睛摆正点,别看不该看的方向。” “是的。”该子弟抹一把冷汗。 双方打和,火药味却更加浓郁,好几个红方瞪着燕珩和撞人的蓝方看。再度抢球时,燕瑶发现红方针对二哥和两个蓝方队员。 这时,某个红方借抢球狠狠地踩蓝方某个成员,致使他失去抢球的先机。 接着他们盯紧燕珩,几次意图冲撞他。席上的武官眯起眼睛,忽见被两人纠缠的燕珩脚勾球,侧身闪开,衣袂不沾人。 球迅速传给早已就位的队员。 第三局,蓝方进球。武官摸摸胡子,和同僚交流几句。 接连几局红蓝双方僵持,哪一队都没有进球。男宾议论纷纷“红队故意的吧?消耗对手的体力然后居上?” “一旦陷入胶着容易泄气。” “红队城府真深啊!” 燕瑶三人听见他们讨论,不由得着急。赵蓁蓁很是不齿,“有种正大光明踢,斗来斗去小肠鸡肚的,没点男子气概!” 她话音刚落,红方突然猛攻。 蓝方显然没适应红方急剧的节奏,鞠球轻易被抢走。之前倒挂金钩兄故技重施,腾空射球。 “顺天上啊!都干嘛呢?” “你们别丢顺天书院的脸呀!” 呼喊形成巨大压力,蓝方迎难而上。某队员不顾与倒挂金钩兄相撞,奋力踢开鞠球。下一刻,燕珩腾空横身,回旋踢入风流眼。 “二哥(顺天书院)好厉害!”这次燕瑶和唐蕴诗同时站起鼓掌。 赵蓁蓁默默扶额。 这局使全场沸腾,连宋捕头也鼓掌。 “你们看,那是画中的少女吗?”忽然有人指着女宾席站起的某个倩影。 闻言星驰阁的扭头张望——阳光下,沐浴光晕的画中少女活了。 “是她!真的是她!我认得她的衣服,是燕二姑娘!” 燕二!听见此名的江文驰咬牙切齿地循着望某个方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四、傻瓜哥哥 遥望戴花少女披阳光,耀乎白日初出照赛场。 江文驰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但周围的公子断定那穿天青轻纱、靛青裙的就是燕二姑娘,此刻惊艳占据他的恼恨。 正是如花似玉的姑娘,他更想拉她堕入深渊,原始兽~性蠢蠢欲动。 “坐好坐好!再站起来就送你们去顺天府喝茶!”宛舒堵住他们热切的视线,重点盯紧瘦了一圈的江文驰。 碍于顺天府的威名,他们悻悻地坐下,注意力已不在赛场。当他们偷偷瞄女宾席的方向,发现宛舒没有离开,依然堵住他们的视线。 “差爷,我们没有捣乱,你是不是应该……” 到别处去啊!他们内心在呐喊。 宛舒冷淡地俯视,叼嘴里的狗尾草转了转。“我爱站哪就站哪,再啰嗦就押你们进大牢,理由是捣乱蹴鞠赛场。” 他们马上噤声坐好,而江文驰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比赛结果和前世一样,顺天书院赢了,不过有两名队员受了轻伤。顺天书院的同窗兴奋地下赛场祝贺,据说胜出的队伍每人获得奖金。 燕瑶望着下方热闹祝贺不便过去,忽见一名中年男子走近二哥。从男子头顶的气运看出,他是一位官员。 霎时她紧张起来,提着裙子走下一层石阶。 他和二哥交谈,可惜太远她听不见。 “主子,江大公子往这边来。” 青黛的声音令她惊骇,迅速回神用余光扫视,果然一神憎鬼厌的物体借机靠近。眼下她要么转身离开,要么下去赛场。 “燕二姑娘别来无恙?” 突如其来的问好使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镇定地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粲然带狡黠的笑脸。 她莫名心安,苍白之色慢慢退去,微微颔首道“宛公子别来无恙。” 一刹那慌神捕捉于眼底,他淡淡横视停在半路的江文驰。 真是阴魂不散,此人不得不除。杀意收敛,他重现笑颜“这里人多,我保护燕二姑娘去南院。” “我想等二哥。” 不远处还有停步不前、皆是比赛时频频望女宾席的公子哥儿,宛舒环手抱胸杵着。“我陪燕二姑娘等,附近的登徒浪子太多。” 她纳闷,他不也是登徒浪子? “这位公子是谁?”赵蓁蓁和唐蕴诗一同下来,前者警惕地打量高大的宛舒。“二妹,他欺负你?” 宛舒蹙眉,最烦有人打扰。“在下奉燕大人之命保护燕二姑娘。” 这语气嚣张含骄傲,赵蓁蓁出乎意料一个衙役竟然有此气焰。“二妹,他真的是大舅派来的?总觉得他不像衙役,连帽子也没戴。” “哼,如假包换。” 面对他的不屑,赵蓁蓁气结,捋起袖子时燕瑶急忙打圆场“他是衙役总管,能不戴帽子。” 宛舒挠挠下巴,怎么总管听起来怪怪的。 “大姐、诗妹,你们先去用午膳吧,我随后就来。” “好吧。”临走前,赵蓁蓁瞪了宛舒一眼。 可疑,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衙役极度可疑! 燕瑶坐在石阶上等人潮散去,有护花使者在,他们完全不敢靠近。包括苏兄远远望一会,揣着步摇遗憾离去。 发呆的她发现二哥头顶的气运逐渐变化,道不清变坏变好,摇摆不定。良久人潮终于散了,她才提着裙子下赛场。 “在下扶你。” “不用。” 好决绝,宛舒有点受伤。 “咦,那是谁家姑娘?”留在场上收拾的几个红方队员发现绿叶丛中一点红,但见她朝藏蓝队服的走去。“可惜了,还以为是认识你们的。” 燕珩的背影他们熟悉得咬牙,许多次都被他抢球并射球。他们偏杵在原地,看姑娘找他做什么。 “二哥,那位老爷找你谈什么?”她决定开门见山问。 燕珩掩不住喜色,加之运动后畅快淋漓,他精神焕发告诉妹妹一桩喜事。“那位老爷是枢密院校阅房的武官,想招我入枢密院。” 燕瑶愣了,依照前世二哥是通过武举考入枢密院,为什么突然多了个武官青睐? “有武官提拔前程似锦,阿珩你答应了吗?” 宛舒的话令她如遭雷击。 赛事结果没有改变,那么前世应该也有武官青睐二哥。她记得二哥回家后郁郁不乐,来看望她的时候强颜欢笑。 燕瑶忽地凝注意气风发的燕珩,泪水模糊了眼前。 她明白了,前世二哥没答应是因为自己卧病在床。 她的二哥是傻瓜。 “二妹怎么了?”燕珩见她泪眼闪烁手无足措。“如果二妹不想我去我便不去。” “不行!”她气得跺脚,二哥是有多傻!“二哥想去就去,我才不会挂念你!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燕珩哑然失笑。 “对啊,我禀告燕大人你欺负燕二姑娘。” 燕珩立刻收敛笑容,这家伙什么时候跟二妹一起的?“你不是当值吗?缠着我二妹做什么?” “我奉燕大人之命保护令妹。” 信他有鬼!燕珩拉开自家妹妹。 “二哥你会考虑去吧?”她不放心,再三问清楚二哥的想法。 “放心,我会考虑。如果答应,秋后去报到。”面对妹妹的泪眼他终有点不舍,但既然妹妹支持自己去,他肯定认真考虑。 宛舒惬意地伸懒腰,冷冷一瞥从远处走来的红方队员。“我们去庆祝下呗,这里闲杂人多。” 燕珩应声回头,立刻挡着燕瑶与对手客套。 “燕兄是不是有开心事,不介意分享一下?”红方为首的少年陈公子瞄燕珩身后的人,细长的眼睛饱含意味不明的笑意。 燕珩正想敷衍,岂料宛舒抢话“我们赢了比赛能不开心嘛,感谢几位兄台前来道贺。” 顿时对面的表情多姿多彩。 燕瑶悄悄戳宛舒示意适可而止,别给二哥乱拉仇恨。 对面干巴巴地笑着,宛舒话锋一转“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感谢各位兄台礼让。” 燕珩微微欠身,“这次实属侥幸,希望下次能再讨教。” 对面强颜欢笑地客套。 “阿珩踢完球饿了吧?走,我们去吃饭!你们一起不?” 宛舒的笑脸人畜无害,对面却憋着恼火摇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五、思之如狂 午后,秀岩山庄迎来一批离去、一批来赏花的宾客,车马盈门。 “二妹、诗妹,过后我们约去踏青吧!”赵蓁蓁与两人依依不舍。“难得二妹愿意出门,不要老憋在家里。” 唐蕴诗掩嘴窃笑,赵姐姐真有趣。 “好,我们过了清明再约吧。”燕瑶和唐蕴诗挥手道别,目送赵蓁蓁的马车远去。而后唐蕴诗也回府,她和青黛等三婶他们出来。 不一会儿燕婷、张氏和宁哥儿一起到马车停放处,母子俩脸色苍白,连跟随的赤芍露出愤然的表情。 燕婷扫视来往的宾客,没有见着燕婉。 上车后燕瑶才问张氏。 “唉,比赛结束散场后有个男子想趁乱抱走宁哥儿,幸好赤芍及时阻止。不然……” 重提此事张氏惊魂未定,紧紧地抱着不懂发生何事的宁哥儿。 “三婶你确定是抱走?难道是人贩子?”她骇然检查宁哥儿的气运——倒霉的青气淡了,她稍稍松一口气。 张氏的惊恐瞬时化作愤怒,恨不得将那个男人千刀万剐。“应该是!光天化日下拐小孩,我、我要报官!谁知道有没有下次!” “三婶,捉不到人没有证据,爹爹很难受理。回头我让赤芍找那男子的踪迹。”她轻轻拍张氏的手背安抚。 张氏含泪注视燕瑶,真挚地道谢。 孩子是她的命,容不得别人伤害她两个孩子。 回到顺天府,燕承天正在审理一对夫妻琐碎的家务事,她们刻意绕开大堂。燕婷和母子俩先回内宅,而燕瑶留在大堂后面的甬道问路过的衙役。 “请问宛公子回来没?” 该衙役面红耳赤,低头说没有。 “如果宛公子回来,能不能告知他,大堂后有人找?” “可、可以!”他的耳根充血般通红,低头飞快地跑了。 “主子,为什么要等宛公子?”青黛担心来往的衙役不安分,袖箭随时射出。“婢子担心主子遭人说闲话。” “我有事要问他。这里四通八达非隐蔽处,怕什么闲话。”只要他不胡来。不过青黛的话也对,他是流氓不能以常理推断。 罢了,还是回去吧。但是她想知道他的私卫有没有追查到刺杀者的身份,矛盾极了。 犹豫不定良久,吵吵嚷嚷的几个衙役来到大堂后面的甬道,为首的赫然是孩子王似的宛舒。他一见燕瑶立刻停住,暗骂传话的衙役一万遍。 好小子,只说有人找却没有说是谁找!回头派他去擦狗头铡! 宛舒放慢脚步上前,正想装装君子行礼之际,跟来的衙役没注意他放慢了脚步,兴冲冲地将他往前推。 “哎呀——”衙役们似乎撞到了什么。 啪!踉跄的宛舒不得不扶墙站稳。 不过好香呢…… 他低头一看心跳差点停止。精巧的发髻近在咫尺,乳白色的杏花芳香剪剪,娇丽的人儿似躲在他怀里。 他做梦? 怀里的脸蛋红霞霏霏,清澈的双眼似嗔非嗔,贝齿轻咬朱红小嘴。又羞又恼的表情最迷人,他耳里尽是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 “宛公子!”她咬唇轻声。少年的双臂几乎把她包围,她身后贴着墙,退无可退,被迫闯入他阳刚的气息中。 脸很热,她深知此刻自己有多丑怪。 突然一把冰寒的利器令宛舒降温,青黛握着匕首指着他。“放开主子!” 宛舒不舍地松手站直,转头找撞自己的衙役出气。“滚!你们把燕二姑娘撞伤了怎么办?快滚!” 他们两眼瞪直,急忙向燕瑶赔不是。 “我没事,你们去回去当值吧。”她用团扇半遮脸,越着急让脸降温却越发热,甚至耳朵滚烫。 很快甬道剩下三人,青黛仍然恶狠狠瞪着宛舒。 “燕二姑娘有没有受伤?”他上下打量,担心把她压坏……呃……怎么这个想法怪怪的? “没有!”她捏着团扇遮脸转头,不敢正视宛舒。“我想向宛公子打听点事。” 他刚想回答,忽然灵机一闪。“在下知无不言,不过在下有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 他注视燕瑶半透明的团扇,目光炯炯。“在下担心刚才伤了燕二姑娘,可否让在下看一看燕二姑娘有没有受伤?” 她深呼吸,缓缓放下团扇垂眸看别处。 红霞渐退,颔首低眉,羞赧仍在,足以令人思之如狂。他收回炽热的视线,正色道“燕二姑娘没受伤便好。燕二姑娘想问什么?” “上次灵山寺,宛公子的私卫有没有追捕到杀手?” “中途跟丢了。”寒霜凝结眼底,随即他勾起浅笑。“燕二姑娘不必担心,如果查出那人的身份,在下一定告知。” “有劳宛公子。”爹爹给她看过香客捐赠香油钱的记录,细至姓名和住处,而没用捐赠的不在记录中。要揪出杀手大海捞针。 她双目黯然,郑重其事地福身致谢“小女子未曾正式向王爷道谢,感谢王爷两次出手相救!” 致谢却带着礼貌的疏离,他不喜欢。“若燕二姑娘真心谢我,不再讨厌我便好。我还是喜欢燕二姑娘喊我宛公子。” 她的眼睫颤了颤,深知不能继续聊下去。“小女子一定会答谢王爷,希望到时王爷莫嫌弃微薄的心意。出门太久,小女子该回去,告辞。” 怅然若失是一根细细的长针,慢慢地刺入他的心脏。待感觉疼痛,长针已经穿心过,而伊人已经远去。 其实他可以借救命之恩要她以身相许,但勉强有何意义?像他父皇强行霸占姑娘一生?然后爱宠不宠、爱冷落就冷落? 他厌恶至极。 落寞的少年转身离去,马尾似颓败的旗帜。 情感是脱缰野马,想收回已经来不及。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六、反目 “青黛,我……我的脸还红吗?”燕瑶低头问。 青黛认真端详,然后郑重其事地摇头。松一口气的燕瑶放下团扇,并用力扇风,她从未试过脸和耳朵发热,像高烧般。 “青黛,刚才的事不准告诉别人,包括赤芍和花婆婆。” 憨实的丫头笃定地答应。 燕瑶收敛心神,若无其事地迈步。还没进大厅就听见祖母训金氏,难得金氏低眉顺眼没有反驳。 旁边站立默不作声的燕婷,燕瑶惊讶又疑惑。 “二丫头回来了?”颜氏看见没有戴帷帽出门的燕瑶,皱巴巴的眉心微微缓和,尽量和蔼地问“赏花好不好玩?” 燕瑶笑靥如花,宛如春风抚火药味浓郁的大厅。“今天很热闹,二哥的蹴鞠比赛还赢了呢!观众对他赞不绝口。” 颜氏抚着胸口扬起笑脸,看也不想看金氏。“很好,还是老大的两个孩子有出息,不像某一个老是不听话,今天还偷偷溜出去!气死老身了!” 燕瑶装作震惊,不忘焦急走去替颜氏捶捶肩膀。“发生什么事?谁偷偷溜出去惹恼祖母?” “还有谁,不就是你不懂事的三妹!居然偷偷出门,连她娘亲也不告知真是……真是越大性子越野!”颜氏的气喘不过来,燕瑶急忙轻抚她的后背。 金氏咬着唇沉默不语,而边上的燕婷一直低头。 “你看看你怎么教女儿?先是惹邪崇、玩不祥之物,现在罔顾圣旨出门,她还要不要脸?是不是害死全家才高兴!”颜氏指着金氏大骂。 “媳妇……媳妇教女无方!” “你当然无方!四丫头也不像话,在雅集遇见你三姐为什么不劝她回家?任由她自己乱走?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想气死老身!” 燕瑶静静地看戏。 昨天她故意在燕婉面前提雅集,预料燕婉会溜出门,看样子燕婉已经找上燕婷。 前世辱她名声、踩着她尸骨上位,今世要她们亲姐妹反目成仇不过前戏。 莫怪她铁石心肠,对方根本不当自己是姐妹。 “祖母,兴许三妹只是想出去透透气吧。” 待燕瑶添油加醋说完,金氏侧目狠瞪。燕瑶不甘示弱,如刀目光直插其双眼。 “哼!尽管出去透气也不能不告诉家人!老身以为她抄大半个月佛经能修心养性,没想到越抄越任性,她要是有二丫头你一半乖巧老身就放心了!” 颜氏话里的嫌弃愈发明显,金氏揉皱了衣角,咬牙切齿。 不一会儿,一个走姿曼妙的身影徐徐走来,她一边摇着团扇,一边腰身扭动,俨然骄傲的孔雀。 她淡定扫视五官扭曲的金氏和颜氏,不咸不淡地行礼请安。 金氏突然冲出去摘掉她的金钗,声色俱厉大喝“死丫头,你今天去哪了!谁准许你出门的!” 燕婉淡漠地斜睨她抢走的金钗,压下恼火,声音娇滴滴“娘亲,婉儿出去散心没有闯祸,相反如果婉儿不出去永远不知道是谁多嘴泄露邪崇之事。” “你什么意思?” 这时燕婷猛地抬头。 “是谁多嘴!”颜氏使力拍桌,巨响震彻大厅。 燕婉似是而非地瞟某个方向,眼泪说来就来。“婉儿不出去都想不到,泄露的人居然是亲密的好妹妹,还多嘴散布婉儿体质招邪的谣言。娘亲、祖母,婉儿苦啊!” 金氏顿感不妙。 颜氏的额头突现青筋,一手扶着桌子、一手发抖地指着燕婷。 “祖母,一切是三姐无凭无据的胡乱猜测,孙女没有做过这等不义之事。相反三姐明知道谣言对自己不利,还逗留雅集到现在,以致于众多千金都听说了三姐的传闻。祖母,孙女指天发誓,如有散布三姐的谣言不得好死!” 鱼死网破吧。燕婷镇定自若地跪下指天。 颜氏和金氏一愣一愣,火气消弭大半,不知该信燕婉还是敢发毒誓的燕婷。 燕瑶扶着颜氏,目光落在临危不乱的燕婷身上,高看她一眼。 而察言观色的燕婉见机不妙,流露委屈的眼神。“四妹就不对了,若千金贵胄听信传闻,秦留后府的夫人怎么会对婉儿一见如故?” “秦留后府?”颜氏和金氏皆惊。 燕婉嘴边结霜,要不是背靠顺天府的名誉与秦夫人交往,她才懒得做戏。一个个所谓的家人见自己的名声臭了恨不得没她这个人! 人情冷暖,亲情比纸薄。 “婉儿你说清楚点,是西市国舅爷的秦留后府吗?”金氏双眼忽明忽暗,始终顾虑圣旨的警告。 秦国舅是当今最得宠的娴妃胞弟,兼任天章阁大夫,虽然无子但中层的官员和妇人前仆后继地巴结秦氏夫妇俩。 “正是。”她笑意冷冷,残留的泪水掩盖冷漠。“秦夫人与婉儿一见如故,还邀请婉儿到秦留后府作客。” 掷地有声的话回荡大厅。 燕婷不晓得秦留后府的名头;燕瑶同样不晓得,但记得凶事连连的秦夫人。是福是祸,她保持观望。 “不准去,秦国舅和皇家有关系,你想逆旨?” 金氏暗骂颜氏老顽固,嘴上却笑道“老夫人,话不是这么说。如果婉儿能和秦夫人打好关系,让秦贵妃吹吹枕边风,说不定皇上会收回圣意。” 颜氏权衡几番。“还是不行。三丫头别再想有的没的,乖乖回去抄佛经,以后出门必须经过老身同意。” 谁听不出颜氏偏心。在她眼里保全顺天府更重要,当青天大老爷的娘亲享受美名、两个小儿子老老实实给她送金器,人生不要太写意。 金氏算是看透她的算盘。 她向燕婉打眼色,故作严厉训导“听祖母的话回房抄佛经,以后再偷偷溜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燕婉明面上收到金氏的眼色,实则心冷。 莫非连母亲也是榨干价值一类人? 燕瑶继续替颜氏捶肩膀,瞥见金氏头顶的雾气转凶——看来顺天府不得安宁。 心烦意乱的颜氏闭目养神,千叮万嘱燕婷别走燕婉的旧路、要安分守己。 离去时,燕婷神色晦暗不明。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七、你们有那种癖好?(一更) 入夜,汴京店肆林立灯如昼,少了炊烟,多了文人聚会的热闹。 凡食肆一律上凉食,男儿送酒暖胃。 酒馆高朋满座,燕珩腰间夹纸扇,迈上人声鼎沸的二楼。今天的他春风满面,温润的眉眼显露喜色,浑身与日月齐辉。 他的几名好友已经围着酒桌小酌几杯便脸庞透红的风雪隐、揽着苏兄肩膀灌酒的宛舒,还有一手托腮、一手提酒壶的唐初旭——唐枢密使的长子,唐蕴诗的长兄。 “迟到的自罚一杯!”宛舒笑脸狡黠。 燕珩爽快地一饮而尽。 “可惜还有两个要当值,不然人齐了。” “下次七人齐聚!” 笑吟吟的宛舒搭上燕珩的肩膀,对风雪隐和唐初旭炫耀“你们俩没眼福,今天阿珩赢了蹴鞠比赛,可谓精彩至极!” 风雪隐扼腕叹息,今天要主持宫里的祭祀错过了。不但今天,还有明天、后天的清明祭祀,他深深叹气。 唐初旭打了个酒嗝,“原来有蹴鞠比赛?我以为只有吟诗作对,早知道我也去看了!对手是谁?老对手南岳?” 燕珩含笑点头。“苏兄也很厉害,对对子赢得顺天书院的镇院之宝。” “先帝御赐的文房四宝?”风雪隐和唐初旭异口同声,眼里尽是羡慕和佩服。 唐初旭拍大腿,“行啊,今年的状元非你莫属!文、武状元都在这了,不罚你们喝罚谁?来来!” 他借机替两人斟满酒杯。“杯子太小了,拿碗来——” 除了宛舒,另外三人阻止小二去拿碗。 小酌怡情,大醉伤身。 “燕兄。”苏兄递出用蓝灰布包裹之物,他思前想后认为托燕珩转交最合适。“这是对子比赛另一件奖品,能否劳烦你……” “里面是什么?也是文房四宝?”唐初旭好奇地打断。 “文房四宝你自己用,给阿珩做什么?” 苏兄涨红了脸否认,“不是。这是……是步摇……” 此言一出,另外四人的目光意味深长。宛舒僵硬地拿开搭其肩上的胳膊,“阿瑜,原来你有这种癖好,还是你不知道送发簪给男人是什么意思?” “咳。”唐初旭则大义凛然,“人各有志,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我唐初旭不会因此挤兑你。倒是阿珩你是不是也有那种癖好……” “不是!我……”苏兄整张脸火辣辣。 “你们今天都去星驰阁了没?不去可惜啊!”隔壁几桌的议论声掩盖苏兄的解释。“顺天书院举办的对对子比赛听说没?” 宛舒几人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窥听苏兄当时的战绩。 然而那人话锋一转“没想到出现了一位才女!惊才艳绝、美貌无双,与男子对对子不落下风!”随后他念叨才女所作的几条对子。 听着听着,宛舒觉得耳熟。 “才子的策马草原对上才女的邀月星驰,简直绝配!你们想不想知道才女的身份?” 苏兄突然涌起堵住那人嘴巴的冲动,想归想始终不敢。 “是谁是谁?” 宛舒他们同样好奇,除了当朝的女官,从未听说汴京出才女。 那人故意先喝一杯,摇着扇子抑扬顿挫地说“说来你们肯定不信,那位才女居然是燕二姑娘,传闻青天大老爷的千金!” 顿时,宛舒和燕珩的脑袋嗡嗡作响,晕眩且空白。 原来二妹(燕二姑娘)如此才貌双绝?两人同时暗叹。 “你吹牛吧!传闻燕大人的千金皮肤黑貌丑,有才我们可能信,但美貌无双就吹过了!罚酒罚酒!” 燕珩的额头青筋暴突,幸得风雪隐及时按着他的手腕。 噼啪——四人闻声转头,宛舒手里的酒杯碎了,酒水溢出桌面。正当他想过去教训人的时候,那人又说 “此言差矣!凡在星驰阁或蹴鞠场的都有幸一睹燕二姑娘的芳容,例如我。真是一见难忘,倾国倾城!” “我赞同,我也有幸见了一面。”另一桌隔空搭话。“当时有两位兄台画了燕二姑娘的丹青,可惜只挂今天。丹青中人宛如仙落凡尘,犹记得那位才子配的诗倾国倾城,非花非雾,春风十里独步!” 见燕珩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风雪隐低声问苏兄“他们口中的才子是指你吗?” 苏兄硬着头皮点头致歉“对不起燕兄,我没想到造成的影响如此大,丹青已经撤下来了。这支步摇正是对子比赛另一项奖品,给令妹的。” 轮到宛舒的脸色不好看。丹青供人赏已经不能忍,为何步摇要经过男人的手?不就相当于苏兄送? 不对,重点不是这。 “阿瑜,你见过燕二姑娘?”宛舒笑吟吟地目射冷光。 闻言燕珩也盯着苏兄。 “匆、匆忙见过……”他心虚地低下头。 只有唐初旭大大咧咧给燕珩倒酒。“阿珩你别气,既然令妹才貌双绝,芳名远播不是坏事,这不澄清了皮肤黑的传闻吗?” 说完,他觉得气温有点儿下降。 风雪隐摇头叹气,“有利有弊,会招惹许多狂蜂浪蝶,怕日后顺天府的门被提亲的人踩破。” 他刚说完,席间沉默得可怕。差点忘了,第一个想提亲的在这呢。这不,风雪隐看出还有第二个想提亲的。 “哈哈哈!也是好事啊,证明燕二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只有不怕死的唐初旭无视燕珩和宛舒阴沉的脸。 忽而宛舒灵机一闪,顺着风雪隐的话套燕珩。“阿珩,燕大人有没有提过选婿的条件?那边那些人可以排除了吧?” 燕珩刚想回答,蓦地警惕一瞥宛舒。“就算有选婿条件也不会告诉我,爹的想法谁知道。好了,你们再议论我二妹就绝交。喝酒!” 宛舒暗叹,果然阿隐的算卦无比准确,真是波折重重。 五人碰杯之际,注意他们许久的一桌人缓步走来。他们阴阳怪气地揶揄“我看着眼熟呢,原来是传闻燕二姑娘的哥哥燕兄呀!” 声音之响亮惹来其他客人注目。 燕珩等人回望,挑衅的竟是南岳书院的红方队员。 来得正好,宛舒和燕珩正憋着的火气想宣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八、碰瓷(二更) “燕二姑娘的哥哥在这?” “真的吗?哪个是啊?”周围吵吵嚷嚷,见过燕二姑娘芳容的公子伸长脖子张望。 五人中只有一个弱冠,看他的眉眼与燕二不像便排除。第二个文文弱弱,不就是画丹青的才子? 接着排除,剩下三位芝兰玉树的公子。 紫衣的亦正亦邪朗然照人、青衣的谪仙般出尘、白衣的温润如玉,说谁是燕二姑娘的哥哥都不为过。 南岳书院的见过宛舒和燕珩,却没见过霞姿月韵的风雪隐,忍不住伸手触碰他的脸庞。 突然唐初旭有力地握着其欲调戏的手指,“兄台,你们醉了。” 宛舒和燕珩同时站起来,前者笑吟吟。“你们来道贺的心意我们心领了,输了蹴鞠比赛不要紧,下次再接再厉!” 狗屁的再接再厉!南岳的急红了脸。 “原来是南岳书院,我说这么眼熟,都是参加蹴鞠比赛的公子!” “他们输了比赛来撒野吗?顺天书院和南岳书院冤家路窄咯!”旁人哄笑着看戏。 南岳为首的文兄瞠目切齿,对方摆明故意提起南岳书院输掉比赛要他们难堪!他们不甘落后,回敬对方一番。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下次必定赢回来。但每天面对丑八怪妹妹就不同,无法改变的事实,真替燕兄悲哀!” “对啊,今天来燕兄的姑娘皮肤比烧焦的柴更黑,瘦得呀脸颊都凹陷了。想起来就害怕,不说以为是哪个老太婆找来呢!哈哈哈……” 砸地的酒壶打断南岳刺耳的嘲笑,燕珩杀气腾腾地冲过去。 蓦然站起的风雪隐堵着燕珩,冷冷地蔑视南岳一众。“诋毁姑娘就是南岳的作风?你们念的书还不如胎教。” “噗——”周围笑得人仰马翻。“公子说得好!三流的南岳瞎眼睛诋毁姑娘,凡是到过蹴鞠场的谁没有一窥芳容?堂堂男子汉诋毁弱质女流,令人不齿!唾弃!” 霎时一阵喝倒彩传来。 南岳众人醉脸发臭,指着围观者呛声“闭嘴!喝你们的酒去,我们聊天与你们何干!” 宛舒笑吟吟地逼近南岳,“哎呀呀好臭呀,不是酒气臭,而是像死老鼠的臭味。”他煞有介事地凑近文兄,然后一脸嫌弃。“咦,原来从你嘴里发出,你家院子的花有没有被你熏死?” “呵呵,怕是花没开就熏死了。”燕珩冷笑。 唐初旭则掏耳朵,“什么?你们真没眼力,凭他平平无奇的衣着就猜到他家修不起院子。兄台,清明时节小心家中漏雨。” “混账!我们跟你们拼了!” 南岳众人摔破酒壶,气冲冲地扑来想揍人。 宛舒见状不妙,阿珩是准备当武官的人、阿隐是三品官员、阿瑜文文弱弱,只有自己和阿旭无所谓殴斗。 但不能牵涉他们仨。 念头一闪而过,宛舒猛地撞开冲过去的燕珩,突然捂着胸口倒地并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 南岳一众呆了,燕珩他们也呆了。 “阿舒你怎么了?是不是被他们伤了?” 南岳急忙反驳“你别胡说,我们没碰他!” 宛舒瞄了瞄慌神的南岳,凄厉地嚎叫“好疼啊,他们一伙人打我!大家都看见了吧?好疼啊——” 唐初旭扬起嘴角站起,高大的身躯给南岳形成压力。“糟了糟了,你们闯祸了,知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当今八皇子澄王,你们居然敢打王爷!” “报官!我们请燕大人出面处理!”燕珩有默契地帮腔。 “一派胡言!我们根本没碰他,何况你们说他是八皇子我们就信?冒认皇子等着掉脑袋吧!” “哎呀呀,我好疼呀……”宛舒边喊边摘下王爷的令牌,自己在他们前面晃这么久竟然没看见令牌?果然瞎眼睛。 铜制的令牌雕刻虎头,南岳多不识货也晓得令牌不简单。 这次玩大了,认怂来得及吗。 “还需求证吗?可以让燕大人来。” “不用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王爷放过!”他们不停鞠躬认错,腹诽堂堂王爷为什么跟平民一起喝酒。 宛舒眯起双眼,一手托脑袋,一手抚着胸口。“本王可以不计较你们莽撞,但你们口无遮拦诋毁燕二姑娘的名声又怎算?” “小、小人……” “自打嘴巴如何?”他笑眼狡黠,“一边向燕二姑娘道歉,一边自打嘴巴,否则本王请燕大人来评理。” 南岳咬破嘴唇不语。 “哎,本王的胸口好疼,该请御医检查没有致命伤……” “我们不应该诋毁燕二姑娘,我们知错了!”响亮的巴掌扇在文兄脸上,其他南岳的学子接连认错和自打嘴巴。 一声塞一声悦耳,看热闹的观众拍手称快。 看着他们的脸肿胀似柿子,宛舒适时喊停。 燕珩轻轻地拍文兄的左脸,“以后说话小心,再有下次就是全身肿了。” 文兄莫名觉得他极具危险。 接着宛舒起身拍拍衣摆喊继续喝酒,袖子拂在他们的脸上。五人旁若无人地回到座位,苏兄看着南岳苦着脸下楼。 看热闹的嬉笑着散去。 “今晚的事不会传去燕二姑娘耳中吧?”苏兄忽而低声。 拿起酒杯的燕珩顿了顿,虽然不爽其他人打量妹妹的眼光,但细想还是不戴帷帽出门好。 长得好看的妹妹凭什么被诋毁! 他气恼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水的冷光反射宛舒的眼底,粼粼冷光寒闪闪。 不久,回家途中的文兄觉得左脸很痒,于是不停挠。很快他摸到左脸肿了一个大包,半个手掌大,他吓坏了慌乱地狂奔回家。 散席时,宛舒悄悄喊住苏兄走在后面。“阿瑜,你画的丹青在哪?” “我放舍里了。” “鉴于你的丹青惹出祸,我替阿珩没收你的丹青,明天我去你那里拿。” “我把丹青烧了!” “呃?你刚刚说放家里。” “你听错了,我说我烧了。” 宛舒意味深长地端详苏兄略慌的神色,笑吟吟地搭着苏兄的肩膀,没再提丹青的事。 大不了他半夜去偷。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九、好怂的皇子(一更) 夜幕深沉,宫外逍遥自在,宫内缺少烟火更显冷清。 忙着批阅奏折的靖明宗忽而停笔。“今天是寒食节,民间可太平?” 李玉深知皇上言下之意,不紧不慢回答“回皇上,今天民间举行大型雅集,有赏花、蹴鞠比赛和对对子比赛。” 他淡淡地应一声,继续书写。这两天宫里忙着繁琐的祭祀,宫外却多姿多彩,所为日理万机的一国之君表示郁闷和异常好奇。 “可有不寻常事?”他漫不经心问。 李玉是个通透之人,早早安排人潜入雅集打探,对于精彩的事了如指掌。“回皇上,今天顺天书院举行了男女宾对对子比赛。男方获胜可得先帝御赐的文房四宝,女方获胜可得独特的七盏琉璃步摇。” 靖明宗来了兴趣,鲜有男女对对子比赛,显然顺天书院的院长满怀情趣。 不过李玉先不提比赛结果,而是挑一些优秀的对子告诉靖明宗。果然靖明宗摸胡子,微微露出诧异之色。 “当真女子所作?” “回皇上,下联正是姑娘所作。其实这些都不算拔尖,有两副对子才出类拔萃,提上联的获得先帝御赐的文房四宝,提下联的获得七盏琉璃步摇。” 靖明宗沉静的眸子顿时一亮,嘴上不催促李玉,实则心痒痒。 拿捏好分寸的李玉再度开口“其中一副是‘策马扬鞭,笼盖四野;举杯邀月,星驰神往’。第二副是‘冰天雪地,傲骨梅桩顶天立地;骄阳似火,开颜清莲包罗乾坤’。” 靖明宗细细品味,眸子亮晶晶,丝毫不觉两副对子由男女所作,好奇心更加强烈。“是何人所作?” “上联由顺天书院一名学生题,而下联则是燕大人的千金燕二所接。” 他的捻着胡子换姿势端坐,上次听说燕二,是她状告江文驰和燕卿家负荆请罪时;没想到燕卿家的千金不但勇猛还是位胸襟广阔的才女。 这两位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李玉补充“皇上,其实还有半副,上联是君臣父子千古节义,可惜燕二姑娘没有接下联。” 靖明宗暗自深深叹气,确实惋惜,他真想知道燕二会怎么接。一段佳话,他是不是该打赏点什么?但太唐突,岂不是表明他八卦民间事? 罢了,以后找机会补吧。 “蹴鞠比赛呢?” “回皇上,乃顺天书院与南岳书院比赛,胜方是顺天书院。比赛期间,顺天书院几名队员表现亮眼,全靠他们力挽狂澜。” 靖明宗沉吟一瞬。人才如此多,他必须好好记着。“都有谁?” 李玉提了几个名字,其中一个吸引靖明宗注意。“这个燕珩和燕卿家有何关系?” “回皇上,燕珩正是燕大人的长子。” 这回靖明宗勾起唇角摸胡子。不得了不得了,燕卿家的儿女文武双全必须招揽,人才不可浪费。可是不能明目张胆,怎么办? “皇上,听闻枢密院的检阅房看中了燕公子。”李玉适时插话。 “哦?甚好甚好,检阅房有眼光!”尔后他又想,才子和燕二会不会参加科举?才子是顺天书院的学子肯定参加,而燕二……貌似有几位皇子尚未婚配。 说起皇子,他那个不省心的今天干嘛去? 靖明宗收敛嘴边的微笑,“今天老八有没有闯祸?” 李玉颔首遮掩凝固的表情。刚才他出去换茶的时候手下来报,他一直纠结要不要告诉皇上,真是怕什么皇上就问什么。 “回皇上,”他顿了顿,硬着头皮开口“一个时辰前,澄王在酒馆与人发生口角,然后被人打……” 龙躯霎时震了震,靖明宗连忙坐好。“老八被人打?” 老八不打人谢天谢地,居然反过来被人打?怎么这么怂!还有谁胆大包天敢打他儿子? 接着龙颜一黑,大袖一挥,“传澄王进宫!” 两刻钟后,衣衫得体的宛舒出现在靖明宗面前,他未加冠的抓髻以玉簪别着。 咦,父皇今晚的脸很黑,不再面瘫。他视若不见地朗声问好“参见父皇!” 靖明宗沉着脸瞪这个混账儿子,扫了眼他腰间的虎头令牌。“你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宛舒认真想了想,微微一笑点亮肃穆的御书房。“儿臣今天当值,巡逻并维护蹴鞠赛场的秩序。当值完与同窗小酌几杯。” “没了?” 混账儿子,以为糗事能遮掩? 宛舒又想了想,如梦方醒。“小酌时和别人发生口角,不小心挨了一拳。” 他说得轻巧,李玉却冷汗直流。 澄王啊,你没注意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黑吗? 终于坐不住的靖明宗离开座位,负手到混账儿子跟前走来走去。尤其宛舒这张霞明玉映的脸露出无辜的表情,他又气又心疼。 老八是唯一与母妃生离死别的皇子,每次面对老八他总有愧疚感。 “你小酌的时候没有戴令牌?” “有,但坐下来的时候不显眼。” 靖明宗气得吹胡子,一脚踹他的臀部。“混账!你学的武艺哪去了?小时候哭着求朕让你学武不受欺负,你学成了去欺负别人,今天却被人打?究竟怎么回事!” 宛舒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儿臣听见有人拿姑娘的名声说笑,气不过便去理论,谁知道猝不及防挨了一拳。” 靖明宗定定地凝视,这混账挺有良心的。“你有没有还手?” “还手不就影响皇室声誉?” 靖明宗点点头,随即狠瞪宛舒。“你挨打不也影响皇室声誉?混账混账混账!” 他儿子好怂怎么办! “父皇,儿臣意在争公道不在殴斗,何况儿臣已经惩罚口没遮拦的人。” “怎么惩罚?” “儿臣亮出了令牌,让他们自打嘴巴和道歉。” 听着挺拉风,但要亮出令牌才具震慑还是很怂!真是个傻儿子!靖明宗扯着胡子缓解心疼。“有没有受伤?” “没有。” “嗯,回府吧,别再惹事。” “儿臣告退!” 离开宫门后,骑上骏马的宛舒退去天真无辜的表情,渐渐冷若冰霜。 将来可能有求父皇,他无须再夹着尾巴做皇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霸王餐(二更) 清明节当天,老百姓白天拜祖,晚上闹夜市。 一个敏捷的人影鬼鬼祟祟潜行人流中,看准一对衣着素色的主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伸手想偷钱袋时被仆从擒着手腕。 “主子,有人想偷钱袋!” 穿男装并易容了的燕瑶冷眼转头,盯着想逃走的小伙子。“带他到小巷。” 竟是悦耳的女声,震惊的小伙子被男装的赤芍拖进小巷。 幽暗的小巷传出狠揍的声响,小伙子惨叫连连。别看赤芍身形单薄,实则一身蛮力而且吃得多,存积已久的洪荒之力终于有机会爆发。 “女侠……饶命……小人不敢了……”小伙子面青口肿,掉了一颗牙导致说话漏风。 “住手。” 赤芍听话地停止殴打,恶狠狠地瞪着小伙子。 他面前相貌平平的“男子”眼波冷冷,犹如锋利的刀尖。“我们的打扮很寻常,你为什么一路跟着?” 小伙子蜷缩角落擦拭伤口,圆圆的大眼睛写满惊恐却语出惊人“你们的打扮不寻常。” “何以见得?” 他战战兢兢地伸出胳膊,使得赤芍以为他要非礼主子于是又一顿暴打。他万般求饶,解释自己没有歹意,想让她们看袖子。 燕瑶阻止赤芍揍人,蹲下来端详他伸出的衣袖。 袖子说不出是褐色还是泛黄,甚至磨损褪色。燕瑶恍然大悟,对比她这身男装的布料,颜色经过染、细密纺织,和平民粗糙的纺织截然不同。 虽说素色,但他能从颜色和工艺判断猎物,观察力很强。 “起来吧,我们不打算为难你。” 揍人不算为难吗?小伙子欲哭无泪地靠墙站起。他想走,赤芍马上拦住。他哽咽“姑娘,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你平时除了偷窃还会干什么?” “飞檐走壁偷窃。” 主仆两人无语,即是说他除了偷一无是处?燕瑶再问“你还有什么长处?” “我偷东西很厉害啊!”他带血的脸无比自豪,“除了你们,没有人发现过我偷东西。哪些路人有钱没钱我都能看出来,算不算长处?” 燕瑶扯动嘴角,“你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字?” “十八!我的外号叫飞毛腿。” 她直勾勾地盯着小伙子深思熟虑片刻,认为此人的能力日后可能有用。她递给小伙子几个铜板,“这些钱给你去买药酒,如果你肯帮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我给你更多报酬。” 顿时他两眼发光,说了一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废话。 打发完飞毛腿,主仆二人朝汴京最红火的青楼去。根据青黛回来汇报,江渣滓今晚如常去了青楼寻欢。 没错,如常。 前世她嫁入江府后慢慢发现,江渣滓有些时候晚归,回来时衣服带着酒味和脂粉味。她闹过,谁知江渣滓不以为然还怪她多事。 之后经小姑子奚落才晓得,成亲前江渣滓便经常流连青楼找花姑娘。从那以后她排斥和肮脏的江渣滓同房,谁知道会不会惹一身病? 呸!她现在想来依然觉得恶心。 不过今晚,百嫣楼成了她废掉江渣滓的武器。 “主子,那座楼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经地方,我们真要去?”赤芍看不惯楼上朝路人抛媚眼的姑娘。 个个庸脂俗粉,不知廉耻! 燕瑶只有报复的兴奋。“去,反正没有人看见我们进去。” 两人绕到百嫣楼后门偷偷爬进去,穿过小花园便是烛光昏暗的主楼,隐约听见莺莺燕燕的娇声。 赤芍往上数第三层、第四扇窗户,然后轻轻一跃爬上二楼。 暗中保护的淮阳大惊失色,一边纠结回不回去通知王爷,一边好奇两个女子到青楼做什么。 很快赤芍爬到三楼第四扇窗户,她轻轻打开一条缝隙,房里寻欢的声音令人不齿,她毫不客气地放迷香薰这对狗男女。 随即她关窗,接连听见里面传出两声扑通。 继而赤芍顺利地带燕瑶爬上三楼,蒙面的两人蹑手蹑脚地翻进房间。交欢的气味透过面巾涌入鼻子,燕瑶凛若冰霜地走近床前。 晕倒的两人东倒西歪、衣衫不整,伺候江渣滓的花姑娘姿色平庸,她恨前世无知的自己。 至于江渣滓须根青黑,脸色是放纵过度的青白。难怪前世无子,原来是他掏空了身体。 呵呵,无子更好,这种人渣不配有后。 燕瑶果敢地把江渣滓翻过来,瞬时不堪入目的部位吓得赤芍急急捂住燕瑶的眼睛。“主子别脏了眼睛!” 她冷静地移开赤芍的手,“我们赶紧做正事。” 言毕,她先狠狠地踢江渣滓几脚出气。一旁的赤芍不问缘由,跟着狠踢几脚。 接着燕瑶掏出白玉小瓶,拔掉塞子将里面的液体倒下。芳香却危险的液体淋在江文驰的命根子,燕瑶纯净的眸子亮起痛快的光彩。 一朝堕入沼泽,要他越陷越深永远爬不上来。 洒完了,燕瑶翻找江渣滓的衣服拿走饱满的钱袋。为了不让他们醒后生疑,她和赤芍忍着恶心的感觉拖他们回床上摆放。 赤芍发誓一辈子不碰男人! 迷香的效果逐渐过去,醒来的二人想不起什么时候睡去。几乎一丝不挂的花姑娘扑向江文驰,忽然江文驰脸色巨变。 “江公子怎么了?” 他捏着花姑娘的下巴要她取悦自己,可是过了很久他用力推开花姑娘。 “江公子你……”她露出嘲讽和嫌弃。 “敢说出去我就打死你!” 花姑娘不以为然地坐起,“行吧,你先把账结了。” 他匆匆忙忙穿好衣服。翻遍全身都找不到钱袋。花姑娘感觉他身形僵直,冷漠地质问“江公子,你想吃霸王餐?” 江文驰握紧袖子。 不久,街上又多了一个俊脸揍成猪头、血迹斑斑的男子游荡。 翌日,一段啼笑皆非的话流传酒桌 “昨晚江府的大公子和五个花姑娘大战数百回合,到最后不但吃霸王餐被揍而且阳/痿!哈哈哈,年纪轻轻就阳/痿,幸好他没有娶妻不然祸害别家姑娘……” “快报!江大人气晕了没有上朝!”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一、凶煞(一更) 满城风言风语。 三辆马车悠然穿过吵吵嚷嚷的街道。 清明节第二天风和日丽,燕瑶、赵蓁蓁和唐蕴诗如约到郊外踏青。 汴京西边的郊野是踏青的绝佳之地——苍翠的小山丘连绵,金色油菜花田为群山添锦绣。 一望无际。 天际澄澈胜湖泊,白云宛如少女的披帛,轻轻淡淡,缥缈无踪。 三五成群的少女或妇人漫步花田,头饰闪亮堪比金黄的油菜花。 “附近有一条厨艺极好的村子,去年清明他们办了洛阳水席,我和娘亲有幸尝过简直回味无穷!”赵蓁蓁不由自主地舔唇。 “他们允许外人入席?”唐蕴诗跟着舔唇。 “允许!你们看周围踏青的人很多,说不定她们也为洛阳水席而来。” 燕瑶环顾四周,的确听见其他游人讨论洛阳水席。而身后某个丫头肚子打鼓,她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赤芍嘴馋。 忽然骑马的白衣女子吸引燕瑶注意,她的马尾随马步轻扬,腰间佩戴宝剑,英姿勃勃。 “宋捕头!”燕瑶提裙走去,骑马的女子闻声转头,赫然是身穿便服的宋捕头。她在灵山寺和宋捕头打过一次交道,踏青遇见实在意外。 宋捕头友好一笑,利落地下马。“真巧,燕二姑娘。” “宋捕头今天休假?” “正是,休假没事做便来郊外散步。燕二姑娘不必见外,叫我锦如便好。” 燕瑶盈盈一笑。 这时赵蓁蓁和唐蕴诗过来打量宋捕头,第一次看见眉宇英气的女子。燕瑶为她们介绍宋捕头,说着感觉旁边射来视线。 敏锐的燕瑶和宋锦如同时侧目,原来是一位与人结伴的大娘。大娘笑了笑,目光重回友人身上。 宋锦如发现燕瑶的脸色有点苍白,慰问一句。 她轻轻摇头说没事。 大白天见鬼,她居然看见大娘的头部被黑气笼罩,几乎看不清大娘的容貌。她第一次遇上这种诡异状况,涌现不好的预感。 “锦如一起去吃洛阳水席吧!”赵蓁蓁热情邀请,因为人多热闹。“就在不远的村子,村民每年清明都会大摆筵席,很欢迎踏青的游人去品尝。” 看着三人热切的小眼神,宋锦如答应了。 她们散步到村子的方向,从赵蓁蓁口中简单得知村子的来历。 村子叫岐水村,村民来自五湖四海,其中洛阳人较多。他们因思念家乡便选一个节日做洛阳水席,没想到吸引踏青的游人。 久而久之摆洛阳水席成了岐水村的传统。 午时前一刻,许多游人往别处同一个方向去,远远望见直指天际的炊烟。人群中,燕瑶望见脑袋笼黑气的大娘也去岐水村,不由得留一个心眼。 村子依山傍水,蜿蜒河流映着碧空白云。村头的田野种植稻苗和菜苗,村尾紧接密林,俨然与世无争的桃源。 才迈进村口,长长的酒席摆在石子泥路中央,村民和先到的游人已经入座。上酒上菜的大汉望村口吆喝,喊客人入座吃饭。 “我去帮你们占个好位置!”赵蓁蓁率先跑去较人少的一桌。 燕瑶也让赤芍和青黛去占座,但唐蕴诗的丫头不敢动。 “你们听瑶姐姐的话找位置坐下吧,别饿着肚子。” 唐蕴诗说完丫头才一起去找空位置坐。 赵蓁蓁娴熟地帮三人摆好碗筷,呼唤她们快来。“每一道菜都有汤水,撤了一道再上一道,准保你们撑饱!” 唐蕴诗满眼期盼,第一次到郊外用膳尤其兴奋。燕瑶和宋锦如则注意到来蹭吃的游人非常多,赶上衣着朴素的村民一半。 村民搭了露天灶台,五名大汉赤着上身、大汗淋漓地做菜,负责洗、切的是两位戴头巾的大娘。 春风送来饭菜香味、游人的脂粉味和汗味,还隐隐夹杂别的异味。燕瑶蹙眉仔细闻,活宰家禽的血腥味太浓,掩盖其他气味。 “你们有没有发现?除了游玩的,村里的女子很少?”唐蕴诗忽然问。 她们定睛细望,确实农村装扮的妇人较少。 “或许她们忙着干农活?去年来的时候我没注意。” 热情的大汉端来一大盘汤水,笑嘻嘻地对她们说“难得有这么俊的姑娘来村里,一定要尝尝我们的手艺!” “当然,我们专程为这个来呢!”赵蓁蓁笑得露出贝齿。 午时开席,吵吵嚷嚷的交谈顿时换成碗筷碰撞声。燕瑶呷了一口汤水——清甜不油腻,厨艺确实了得。 得意洋洋的赵蓁蓁等待夸奖“怎么样,是不是味道不错?” “很不错!”宋锦如用盛着汤的碗碰一碰赵蓁蓁的。 席间,燕瑶感到背后有人注视,于是回头望却没有找到视线源头,倒是发现黑气罩头的大娘不见人影,她扫视几圈皆没找着。 心头的不祥愈发浓郁。 菜撤了一道又上一道,源源不断,吃饱喝足的游人向村民道谢后,闲聊几句便离去。就在大家陆续离席的时候,一声尖叫吓得他们顿住脚步。 “死、死、死人啦——”负责生火的大汉指着暂时放柴的屋里。 服饰朴素的村民全脸色巨变,炒菜的汉子第一个大步进屋。待反应过来,蹭吃的游人堵在屋外围观。 “让开!我是捕头,谁敢破坏命案现场就捉谁去大牢!”宋锦如举剑发话,吵闹的人群鸦雀无声。 燕瑶跟着她挤进人群,看到死不瞑目的死者。 怎么会是她? 黑气罩头的大娘眼睁睁死在柴堆旁边,菜刀卡在脖子一侧,血流一地。此时此刻她头顶的黑气尽散,脸部皮肤青白。 “死了一段时间,血已经凝固。” 宋锦如和屋里两个大汉蓦然一惊,说话的竟是娇滴滴的少女。 “燕二姑娘,这里不适合你进来,鞋子沾到血就不好了……” 燕瑶打断宋锦如,“出了命案要马上报官,你们的村长在哪里?” 两个大汉阴晴不定,低沉的声线宛如闷雷。“我们不会报官。她是村里的人,死了就按村里的规矩埋了。” “不行,这不是自杀必须报官!”宋锦如握紧剑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二、地府无门闯进来(二更) “没错,该报官!”屋外围观的游人赞同。 两个大汉面露愠色,“这是本村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各位请回!” “出了命案就是公家事,我要还死者一个公道!你们想私了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宋锦如无视逐客令咄咄逼人,经验显示两人心里有鬼。 燕瑶趁三人争锋检视现场,可惜地面的尘土乱糟糟,脚印已遭破坏。死者凝固的血从脖子染至胸口下,因为倒地,导致地面出现血泊。 当她想走近检查尸体时被其中一个大汉捉住手腕,其力度大如牛近乎捏碎她的腕骨。 “你放手!”宋锦如拔剑大喝。 剑一出杀气漫漫,银白霜刃映照两个大汉晦暗不明的脸孔。 屋外噤若寒蝉却亦杀气腾腾,村民的双目隐含寒光。 与此同时赤芍和青黛悄悄摸袖里的短剑。 游人感觉气氛不对萌生退意,有些退到人群外围的发现村民堵住去路。他们岩石般伫立,万钧不动。 “请你放手。”燕瑶眼下生寒,面对横眉倒竖的大汉镇定自若。“两位兄台若不想报官,请说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以硬碰硬两败俱伤。” 佳人的请求令大汉的眉心稍松动,犹豫一瞬松开她的手腕。她面不改色回到宋锦如身旁,手心冒着冷汗。 “按照村里的规矩,人死了直接埋土里无须外人过问!” “他杀的尸体也直接埋?” 大汉顿了顿,“只要死了都直接埋。” “你们张口闭口埋尸,是不是对凶手的身份心照不宣,打算若无其事?外面围观已久却没有人认领尸体,你们如何证明死者就是村中人?” 两名大汉恶狠狠地瞪着燕瑶,想不到看似娇滴滴的少女心如明镜。 突然一个中年男子挤进屋里认领尸体,说大娘是他的妻子。他的眼球充血,肩膀微微颤抖,颇有如丧考妣的模样。 燕瑶和宋锦如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冷笑。“真巧,发现尸体之初不认领,逼你们报官才出现,如此寡情。” “废话少说,已经证明她是本村人,我们要按本村规矩办事!你们再敢啰嗦莫怪我们不客气!” 他们明显心里有鬼!燕瑶飞快地寻找屋外的丫头,朝青黛抛去眼色。 青黛灵敏地挤到人群外围,惊觉外围都被面若寒冰的村民堵住。她暗中射出袖箭伤村民,趁其“哎呀”一声惊呼,转移村民的注意,然后火速挤出人群。 追去的村民都不是青黛的对手,转眼她策马逃出村外。 游人趁乱想逃,哪知一些村民抄起砧板的菜刀逼近。 “你们想干什么?杀人灭口?” 游人又回到放柴的屋子外,眼前尽是寒森森的菜刀。赵蓁蓁和唐蕴诗抱作一团发抖,丫头们抖着护在她们身前。 “既然你们派人报官就别怪我们不客气,要委屈你们一阵了!”说罢屋里的两大汉踢起干柴袭击宋锦如和燕瑶。 赤芍一个箭步刺去,两把霜剑绞杀大汉。 “住手,不然她们得死!” 闻言赤芍和宋锦如转头,竟望见几个村民用菜刀挟持来踏青的贵妇人。“卑鄙无耻!居然挟持弱质女流!” “乖乖听话,否则多增几具尸体!” 被菜刀架着脖子的贵妇人双腿发软,颤声喊其他人配合。纵然咬牙切齿,但赤芍和宋锦如不得不收剑。 接着所有游人被村民赶去路中央坐下,受挟持的三个贵妇人五花大绑,脖子架着寒气逼人的菜刀。 “都怪你们报什么官,让他们直接埋了不就得了!”他们抱怨连连,责怪燕瑶和宋锦如多事。 这些恶心的嘴脸只愿记得自己是受害者,把责任全推给别人。赵蓁蓁气不过,“你们没份喊报官吗?吃饱看热闹的是谁?起哄的是谁?你们别想置身事外!” “臭丫头你小心说话,知不知道本官是谁?” “管你是什么官,牵扯命案谁也逃不了干系!” “你!”豆子眼的官员七窍生烟。 其他人惊魂未定,懒得跟赵蓁蓁辩驳。 “主子。”赤芍凑近燕瑶低声,“我找到想抱走四公子的男子,就是拿着菜刀的灰衣大汉。” 她蓦然一惊,扫视提菜刀的村民。其中一个身穿灰衣,身形魁梧,手持菜刀看守人质。 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找到想拐走宁哥儿的人贩子。 “燕二姑娘你觉不觉得奇怪?”宋锦如盯着村民。“他们不去处理尸体,反而派人去别的屋。而且村里的女人、孩童真的很少。” 提起孩童燕瑶才察觉从开席到现在,没有一个村里的孩子出来凑热闹。 “这条村子不妥。” “我总觉得命案发生的时机有点凑巧,那位大娘是随我们进村的……” “我们去检查尸体。” 燕瑶喊其中一个看守众人的村民,他看起来年轻一点、身形瘦弱。“这位大哥,我们想去看下尸体行吗?只是看不会乱走。” 该村民审视燕瑶的脸,流转别有意味的目光。“可以,不过我只带你一个去。” “不行!我要跟着主子!”赤芍紧贴燕瑶,恨不得挖他猥琐的眼睛。 “你不可以跟去。” “我和她一起去,我把剑放在这里。”宋锦如掷地有声。“怎么,我剑都放这了还怕我一个女子不成?” “哼,就你们两个来,其他人不许跟来!”男子喊来灰衣大汉跟随,正是欲拐宁哥儿的人贩子。 赤芍用力捉着燕瑶的袖子不让她去,闻声,赵蓁蓁和唐蕴诗拼命摇头。 燕瑶轻拍赤芍的手背低语“我身上有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但是……” “有锦如在,放心。”言毕,她和宋锦如义无反顾地走出人群,深信死者有话要“说”。 两人毫不客气地推燕瑶和宋锦如,借机摸她们的肩膀。 她们咬牙忍。 暂放柴的屋子血腥味弥漫,与屋外家禽的血混杂令燕瑶想吐。宋锦如见过大场面,暂无不适。 她们蹲下查看尸体,而守着的两个男子端看她们秀丽的背影。 眼神出卖了他们是禽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三、越美丽越致命(一更) 燕瑶捂着鼻子观察死者的衣着,宋锦如则观察凶器。 死者衣饰整齐简朴,棉麻袖子磨损甚至打了几个补丁,而裤腿的颜色有点泛白,穿了许多年所致。 她抬起死者冷冰冰的手,其十指显黄,指甲缝没有杂质,右手虎口有血迹。她又翻了翻死者的衣物,认为没有搏斗痕迹。 奇怪,被人用菜刀劈前为什么不挣扎?不呼救?还是席间太吵掩盖呼救? “锦如,你有没有发现线索?”她凑去看凶器,劈下的角度有点奇怪——横劈。 宋锦如拧眉摇头。“从血迹和明显的凶器看来,她确实被砍死,有没有其他外伤要脱掉衣服检查。” 听见脱衣服两男子关上门,屋子瞬间昏暗。 “你们为什么关门!” 面对宋锦如愠怒的质问,他们]摩拳擦掌逼近。“嘿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为什么,怪你们执意要来看尸体咯。” “嗬,妄想!” 疾风刮起,宋锦如无剑也成锋,横踢魁梧大汉的胸口。趁这时另一个瘦弱男子扑向燕瑶,宋锦如心急如焚。 只有她一人懂武功,一对二些许应接不暇。 瘦弱男子色迷迷地追着跑往柴堆的燕瑶,“逃不了哦,小娘子从了我吧!我把你的脚砍了好乖乖留在我身边!” 忽然燕瑶不跑了,气定神闲地停在他前面。 “嘿嘿,真听话!” 宋锦如焦急地转头望去,一边狠辣地扭断大汉的胳膊,一边捂着其嘴巴不让大喊大叫。“燕二姑娘支持一会!” “锦如不用急,我能应付。” 喜笑盈腮的脸令瘦弱男子更加眼馋,然而下一刻芳香扑鼻的液体泼他脸上。对面的少女双眼弯弯,看着他四肢无力地跪下。 “提醒你,水仙花有毒。越是美丽的东西越致命。” 晕眩侵袭,瘦肉男子已听不清燕瑶的话慢慢晕倒。燕瑶冷着脸踢他几脚,确认他没有知觉才放心。 “锦如等等,我有话问他。”她大步前去,不顾宋锦如诧异地眼神。 如此轻易放倒一个男人,燕二肯定不是简单的官家小姐。 宋锦如对她有了新的认知。 魁梧大汉两条臂骨折断,满头冷汗地跪地。正当他想呼救,宋锦如塞去一根粗壮的干柴堵嘴。 “敢喊就阉了你。”此话经燕瑶说出,大汉和宋锦如刮目相看。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么? 燕瑶拿出割花草的小刀,展开白如霜的刀刃。“我问你,在寒食节的雅集,你是不是打算抱走一个男童?” 闻言他的双眼闪烁不定。 “回答我,不然先割下你一块肉!” 刀刃逼近大汉的脸庞,他虚脱地躲开哪知被宋锦如扶正身体,寒凉的刀刃即刻紧贴皮肤。“我……我说……是……我想抱走一个男童……” “你是不是人贩子?” 他目露凶光,不情愿地点头。 宋锦如当即用力地踩他的小腿。“人渣!汴京多起失踪案就是因你们而起!四肢健全去找工作做,为什么要拐卖人口!” 燕瑶微惊,这事未曾听闻,暗骂自己井底之蛙。 “有……有头发……谁想做和尚……”他咬着干柴吃力说话,嘴角流着哈喇。“卖出一个人……起码半锭银子……能吃几年……” 宋锦如毫不犹豫掌剐,英气的平直眉犹如出鞘的剑。 燕瑶继续逼问“为什么对顺天府的四公子下手?你早有观察还是临时起意?” 他全身一震,颤声问燕瑶是不是顺天府的人。刀尖微微刺入他的脸,燕瑶一字一顿“回答我,否则你断子绝孙。” “我……我是临时起意……”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往右瞥。 他说谎,二女心照不宣。 “想清楚再回答我。”小刀慢慢下移,蓦然割破他的裤头。 “饶命!两位女侠饶命!我招,我什么都招!给我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拐顺天府的人,有人给钱指使我的……饶命……” “是谁指使!” “我……”他一阵泄气,“我……他是掮客……听说上家大概十五、六岁……丫鬟打扮……” “你不认识上家?” “怎么可能认识,这是行业的规矩。” 燕瑶狐疑地收回小刀,示意宋锦如可以打晕他了。 最毒妇人心啊,指使拐卖的竟然是一个丫鬟!她的双手气得发抖,小刀险些掉落。 宋锦如关切问一句,“没事吧?你猜到指使他的人是谁了?” “没猜到。锦如,此事不要跟别人提起。”毕竟这事既不光彩也没有实质证据,同时打草惊蛇。 “人贩子不是人证吗?” 她无奈一笑,“除非有铁证,不然很难扳倒指使他的人。我会暗中跟进,坏人终遭报应。” “好。如果燕二姑娘需要帮忙,宋某义不容辞!” 燕瑶很是感激。“先解决眼下的困境。我的丫头即使快马加鞭通知顺天府,来回至少一个时辰,我们如何拖延时间好?” “外面的人暂时不知道屋里的情况,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两人一合计,决定继续从尸体寻找线索。 尸体死不瞑目,宋锦如沿着她的目光往上望,望见横梁露出一角白色。“横梁有东西,燕二姑娘你帮我望风,我爬上去。” 她们分工合作,宋锦如麻利地踩着干柴抱柱子,一寸一寸往上挪动。 接近横梁,她伸直胳膊摸索,好不容易拈到那物,手感软软脆脆像纸张。 两人展开纸张细看,不禁瞠目咋舌。 这是一张打了指印的交易单据,写着将十四岁的某某姑娘以三十两卖给某某人。 “十四岁的姑娘做人易?禽兽不如!可惜没有写甲方是谁!” 燕瑶沉吟片刻,“如果这张纸由死者放上横梁,那么她必然是在放好才遭杀害。如果是凶手放的,他没必要多此一举放在横梁,藏在身上不更好?死者因为这张单据遭杀害吗?” 她的目光落在凶器,“锦如,菜刀劈在脖子上会造成什么样的效果?” 宋锦如回忆接触过的案子,迟疑地比划菜刀劈的手势。“用力劈的话会溅出大量鲜血,凶手身上肯定沾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四、群殴(二更) 酒席剩残羹冷炙,村口以木栅栏封闭。提菜刀的村民看守人质,而举着锄头或镰刀的看守扎堆而坐的游人。 “村长,商品已经送上木头车,随时可以出发。”一个村民匆匆跑来,跟满脸虬髯的中年男子悄声说。 村长举着锋利的镰刀,黑且浓密的虬髯显凶悍。“其他人收拾好没?” “一部分收拾好,但是她们……带着她们走很麻烦!” “那就留下她们!反正她们没什么价值了。重要的是孩子,都带他们去村尾。” 村民应声远去,目露阴狠的村长瞟着临时放柴的屋子。 他们进去挺久了…… 屋里的两个男子仍晕厥不醒,燕瑶翻找柴堆。宋锦如不解,“你找什么?” 她拿起一根柴凑近鼻子,“这些柴都在死者周围但没有血腥味,证明没有染血。如果用力一劈造成血溅,墙壁、柴堆没道理不沾血。” 尸体靠近半人高的柴堆,离墙壁五步近。宋锦如再度仔细检查死者的伤口,发现致命伤旁边还有一道深深的血痕。 “凶手劈了两刀!拔刀时必然血溅,可是除了她的衣服和地面别无血迹,要么是凶手站在前面挡下血迹。” “今天宰家禽的村民有几个,如果我能靠近闻,能分辨是动物的血还是人血。” 宋锦如惊讶地注视燕瑶。 接着两人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借狭小缝隙窥望屋外。宋锦如忧心忡忡,“凭我和你的丫头很难杀出重围,如果再有一个人帮忙就好了。” “我们尽力拖延时间吧。” 说着,两人望见远处有一些背着包袱的村民往村尾去。“他们要潜逃!这条村果然有问题,我们要阻止!” 宋锦如习惯性摸腰间,后悔留佩剑在外面。“可恶,罪恶就在面前发生却无能为力!” 燕瑶正想回话,对面的窗户忽然发出声响。眼看对面的木窗缓缓打开,两人蹲下来探出半个脑袋窥望。 昏暗的对面,一朵乌黑慢慢地升起,圆圆的像脑袋? 两人大气不敢出,看着乌黑头颅升起却看不见脸,寒意袭背。 光天化日下见鬼?燕瑶抓着一根柴壮胆。 不多时,一只苍白的手颤抖地伸向窗台,似要伸过来捏她们的脖子。 “……救……命……”对面说完就滑下去,隐约传出坠落的声音。 “她是人,我要救她!”宋锦如激动万分,势如破竹地冲去门口。 “等等,你这么出去村民肯定知道同伴遇害。你还没拿回剑就遭到攻击,我们胜算就更低!” “那怎么办!” 燕婷扫了眼昏迷的两男子,不紧不慢地整理衣装。“我们镇定地走出去,若无其事,你争取时间拿剑。” 闻言宋锦如深呼吸,拖两男子到柴堆后面,然后学燕瑶整理衣襟。片刻,两人推门而出,泰然往扎堆的游人走去,此刻宋锦如的剑在赤芍手上。 一众武装村民狐疑盯着两人,有的望去她们身后的屋子。 “他们呢?”村长大步流星去质问。 燕瑶悄然拉着想出手的宋锦如,淡淡道“没看见吗,他们在里面。” 趁着村长探头望,两人平静地加快脚步。两个村民匆匆跑过她们身旁,随即喊声如雷惊动所有村民。 “给我剑!” 话音刚落,佩剑抛在半空。同一刹那,燕瑶给村长泼去火辣辣的香露;风驰电掣间,宋锦如接住自己的佩剑。 就在村长连滚带爬的一刻,看守的村民群起攻之。 一直藏匿树上的淮阳心焦难耐,犹豫要不要出手。一旦出手他必然暴露,亦暴露自己跟踪她们。 怎么办,暴露后王爷会不会打死我? 此时此刻刀光剑影,越来越多拿着利器的村民逼近她们。淮阳把心一横,轻轻跳下树靠近。 “再敢还击我们就杀了她们!”村民的菜刀贴近人质的脖子,其中一位脖子渗出血丝。 宋锦如和赤芍犹豫之际,游人趁乱跑去村口。他们哪管人质死活,一心想逃离这个鬼地方。 “快拦住他们!”村长面目狰狞,不惜挥刀砍伤跑过的贵妇人。旋即,村民们彻底暴露兽~性大开杀戒,谁跑去村口就砍谁。 喷溅的鲜血漫天洒,惨叫伴随喊杀,村子成了屠宰场。 宋锦如急红了眼,石破天惊的一剑刺穿某个村民的胸膛。“你们别乱跑,否则白白送命!都回来!” 然而那些贵妇人、小官爷等等根本听不进,狂奔去栅栏封闭的村口。 而第一次杀伐的赤芍手执短剑,割破村民的手筋。 杀人,她还不敢。 边上的燕瑶没闲着,她忍着对杀戮的惊恐往村民泼香露。她带出来的才几瓶,很快就泼完。 满脸红疙瘩的村民挥着镰刀扑来,她只能拿出小刀应敌。 “让开!我来打死这个混账!” 一个酒壶砸他脑袋,砸的人竟是浑身发抖的赵蓁蓁。面无血色的唐蕴诗拉开燕瑶,“瑶、瑶姐姐……没事吧……” 泪花在唐蕴诗眼眶打转。 “没事……”她攀着唐蕴诗胳膊的手忍不住发抖。眼看脑袋开红花的村民又扑来,她回头抄起盘子砸去。“我们砸!姐妹们,我们砸死他!” 碗、盘子、酒壶成了三个少女的武器。 混乱一发不可收拾,村民决定砍死人质杀鸡儆猴。正当他们挥菜刀,一道闪电般的影子袭来,按着两人的脑袋互撞。 反抗强烈的,淮阳迫不得已先伤后打晕,继而砍断麻绳放走人质。 村民部分是武夫,遭围攻的赤芍和宋锦如渐渐力不从心。二敌五,两人自顾不暇,突然另一把寒剑加入混战。 “是你?”赤芍又惊又喜。“我们有胜算了!” 眉目凛然的淮阳应了一声,反手刺一剑伤了村长的肩膀。 “你是何人!”村长眼皮狂跳,看淮阳的衣着像剑客一类,席间没有见过他。 冰冷的剑刃削去他一缕虬髯,收剑一刻剑刃映照淮阳杀气四溢的面容。 “我是擒拿你们的人!” 杀几个村民不在话下,淮阳用余光寻找燕瑶的身影,只见三个少女狠狠砸人,气势不输狼虎村民。 女人狠起来连自己也怕。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五、人间罗刹 有淮阳加入战局,村民落于下风。 不多时,大部分村民重伤,有的被燕瑶她们砸晕。 骚乱得到镇压,村口的栅栏被求生的游人推倒,他们迫不及待逃离地狱村庄。可惜砍伤的游人也很多,倒地惨叫着。 顺天府赶来至少还要半个时辰。 “主子有没有受伤?”打斗结束,脸色铁青的赤芍第一时间找燕瑶,嘴唇也发白了。 燕瑶满怀愧疚,如果不是自己执意去看尸体,不会造成如斯境况。“对不起,我连累你们了。” 此话对赤芍说,也对赵蓁蓁和唐蕴诗说。 “别说这种见外的话!我们都没有受伤,倒是你和锦如有没有查出凶手?是不是这群混账的其中一个杀害?” 经赵蓁蓁提起,燕瑶和宋锦如才想起求救的女人。 燕瑶不追问淮阳为什么会出现,匆匆向他道谢完,和宋锦如奔去求救女人的屋子。 宋锦如粗暴地踢开门,顿时一股臭味扑面而来,仿佛有某些东西坏掉并腐烂。嗅觉比常人灵敏几倍的燕瑶马上捂鼻,头晕得想吐。 她们面前趴着一个瘦弱的身躯,薄薄的被子落在旁边——落在形状奇怪的双腿旁。 跟来的几人堵着门口射入的光线,淮阳冲进屋扶起女子。 这一刻,所有人看清楚女子的双腿没有脚掌,断口缠满泛黄的布条,甚至流出脓水。作为男子,淮阳也触目惊心。 “……救命……”女子气游若丝。 淮阳迟疑地拨开她遮脸的乌发,入目的竟是眉清目秀的面容。可是她面如死灰,无神的眼睛看向来人,露出一丝亮光。 这是重见天日的曙光。 “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你的脚……”燕瑶哽咽。 岂料女子笑了,微微一笑。“太好了……终于有人来……他们终于……遭到报应……” “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村民对你做了什么?”淮阳感觉手里捧着骨头,女子的背近乎皮包骨。 没想到泪水模糊她稍有光彩的双眼,她变得激动。“姑娘?我早不是姑娘!这群人渣……毁了我清白……还砍了我的脚……我早已经不是姑娘……” 绝望的哭泣令在场的女子动容,燕瑶泪水潸然。 女子抓着淮阳的衣领哭诉,脸因激动通红。“这群人渣!他们,他们捉了我……为了不让我逃走就砍脚……要我生孩子!孩子断奶后我再没见过,他在哪里?在哪里!把孩子还给我!” “他们渣丧尽天良!过了好久我才知道……不止我……还有好多捉来的姑娘……她们有的和我一样……我想死但死不了你们懂这种绝望吗!但为了找回孩子我不能死,我要看着这群人渣遭报应!” “各位侠士,你们能不能帮我找回孩子?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淮阳咬着牙回答尽力而为。 怒火冲天的宋锦如踢墙壁出气,恨不得冲出去将重伤的村民凌迟。 如鲠在喉的燕瑶拭去泪水。“我们已经报官,会尽力找你的孩子。和你一样下场的姑娘在哪里?别的屋子里吗?” “应该是吧……苍天有眼……呵呵呵……” 悲凉的笑声使燕瑶心头一震,零碎的线索宛如珍珠,被女子的哀叹串联。 为什么尸体的致命伤有两刀?为什么菜刀劈的角度很奇怪?为什么现场没有多少血迹? 悲凉油然而生,无力从头灌脚底。 她扶着墙边的案几,“我们到别的屋子看看,争取救更多人。” 淮阳二话不说抱女子出屋,拜托赤芍看着她。热心的赵蓁蓁自告奋勇看守,燕瑶却劝唐蕴诗不要跟去。 唐蕴诗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甚至脸蛋湿乎乎,不能再让她承受惊吓。 于是燕瑶、赤芍、宋锦如和淮阳四人逐个屋子搜寻。搜到第三个屋子,又扑来令人作呕的臭味。 这次三女心如刀割,燕瑶再度泪如泉涌。 又一名砍了脚掌的女子,她挺着大肚子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凝望横梁。 “这群人渣!”一拳砸墙,裂纹从宋锦如的拳头延伸。 听见骂声,女子吃力地转头。憔悴之色掩不住她曾经秀丽的容貌,第一次见外人来的她也笑了。 “我,是不是能离开这里了?” 赤芍顿时泣不成声。 “官兵很快会赶来。”燕瑶展露带泪的笑容。 为什么罪恶总埋藏在美丽的事物下?如果没有命案,这些女子永远困在炼狱。她愤怒又无力,自己前世的遭遇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会留下长得好看的姑娘,”女子缓缓开口,“留下我们生儿育女,继承他们人贩子的衣钵。” “难道村里没有别的女人?”宋锦如大喝。 “有,但很少。我千方百计从他们嘴里打听,原来所有村民都以贩卖人口为生,不论女子、孩童、少年。你们知道我怎么被盯上的吗?” 她顿了顿,“我前年来踏青,被他们的洛阳水席吸引。” 宋锦如和燕瑶如坠冰窖。 “我出身寒微,不是官家小姐无权无势,被捉了也没有人管,他们看中这点吧……和我一起被捉的姑娘也不是富贵之人……” 人心最丑恶,乃人间罗刹鬼。 “我不明白,难道顺天府没有接到失踪报案?” 宋锦如哽咽,“岐水村及其他乡镇属耆长管辖,他们没有上报失踪人口顺天府不会追查。就算他们爹娘报了失踪案,耆长嫌麻烦不上报一样无人知晓。” 燕瑶气得握紧拳头。 由于女子身怀六甲,淮阳小心翼翼地横抱起她。 越来越多失去脚掌的女子被发现,甚至有几个刚砍不久,伤口异常新鲜。她们的胸口撕裂般疼痛,然而苦的是受害女子的家人。 奇怪的是,她们没有找到提及的孩童和少年。 “对了,刚才我们望见村民潜逃,他们会不会带着拐来的人口逃走?” 淮阳和宋锦如脸色巨变。 人手有限,能救多少? “这样吧,半个时辰快过去,顺天府该快赶到。我和这位侠士去追捕村民,燕二姑娘你们留守村子接应。”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六、得以见青天 西面群山,蔚然深秀,金黄的油菜花遥望绝尘经过的马队。 一马当先的青衫丫头快马加鞭,途中遇见慌乱奔跑的游人。游人一见燕承天的官服大喊救命,马队不得不暂时停下。 可惜惊魂未定的游人语无伦次,指着某个方向喊“杀人”。 马队再度赶路。 一刻钟后,破败的村口展现眼前,遭受踩踏的栅栏四分五裂。青黛喊着“主子”奔进村子,蓦然被遍地暗红吓得驻足。 后面跑来的队伍也大惊失色,多少血迹斑斑的人倒地。乍看尸横遍野,要不是几名少女正帮部分包扎,他们以为全村覆灭。 “瑶儿!”燕承天大步跨去,一碰熟悉的背影,其立刻颤抖。 闺女的眼睛又红又肿,脸色却胜雪。她没有哭闹,反而冷静地看着一众衙役和捕快,使得燕承天心如刀割。 他怕闺女吓坏,宁愿她闹着撒娇。 “二妹,你们有没有受伤?”燕珩和宛舒上前。 燕瑶看了宛舒一眼,告诉燕承天“这条村子是人贩子村,部分村民可能带着捉来的人潜逃,宋捕头和……已经去村尾追捕。” “好好,爹爹马上派捕快去追。”说完他吩咐所有捕快去村尾。 燕瑶突然拉住燕承天,哀怜尽在眉间。“这里发生了命案,还有受害的姑娘,你们跟我来。” 她毅然带着他们到酒席后方,一排散发异味的姑娘躺在地上,有的大肚子,有的憔悴瘦弱,无一例外她们没有脚掌。 一共十来名,连宛舒也触目惊心。 “她们……怎么了?” 有些女子听说过黑脸的青天大老爷,她们凝望燕承天声泪俱下诉说噩梦。“大人,请为民女主持公道!民女被村民掳走,他们见民女长得秀丽就……砍下民女双脚囚禁还供他们……大人,救救我们!” 其他女子哭哭啼啼。 “村民砍了你们的脚?” 洞心骇耳,顺天府众人难以置信人间有恶鬼。燕承天沉痛地吩咐衙役寻找木头车之类,运载她们到城里看大夫。 “将村民通通抓起!” 愤怒的衙役粗暴地对待倒地的村民,恨不得把他们打残废。然而居然有村民厚脸皮喊冤枉,说她们的话不可信。 “我们好心救了她们,大人别听她们片面之词!” 赤芍一脚踢某个村民。“混账东西!你们用菜刀威胁我们怎么说?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要困着我们!” “我们没有威胁你们!村里办酒席我们拿菜刀不很正常?倒是你们吃完就想趁火打劫,对我们行凶!冤枉啊大人!” 赤芍气得想掐死他。 “我呸!明明是你们用菜刀挟持人质逼我们就范,还敢恶人先告状!”受伤的贵妇人气愤反驳,抄起散落的饭碗扔去。 其他受伤的游人也大骂厚颜无耻的村民。 宛舒愠怒地揪起某村民,“你说说穷乡僻野的村子有什么值得打劫?他们的衣饰比你们光鲜,会对你们的破村子感兴趣?” 该村民语塞。 “我有证据。”一声惊雷令众村民错愕,燕瑶冷着脸拿出一张纸。“这是死者身上发现的人口贩卖交易单据,你们已经证实死者是本村人,这单据和你们脱不了关系。” “我看看!”燕承天接过单据一看,怒发冲冠。“岂有此理!贩卖十四岁的姑娘,你们泯灭人性!死者在哪里,带我去!” 几人随燕瑶进入柴屋,除了菜刀卡脖子的死者,还有昏迷的瘦弱男子和双臂似棉花的大汉。 燕承天压抑恼火检查尸体,其朴素的衣着与外面的村民相似。“身上没有别的外伤,脖子处有两道刀痕。” 他摸向死者的后脑勺,没有发现血迹或凹处。继而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柴堆。 “女儿检查过,柴没有沾血。” 燕瑶说时,燕珩也在嗅旁边的干柴。 燕承天凝眉端详凶器——菜刀的横劈,第一道伤口不算深,周边沾染的血迹不多。而第二刀靠近喉咙,必死无疑。 忽然死者的虎口吸引他注意。 右手虎口有血迹,左手没有,他顿时了然。 “死者是自杀。” 燕瑶垂眸,果然是自杀。 孙主簿不解,“会有人用菜刀自杀?为什么不用匕首?” 燕承天叹气。“第一刀力度太浅补第二刀,血溅去右手虎口证明她双手握刀柄。若遭人劈死无须补刀,而且菜刀的角度是斜劈。” 他以手为刀劈自己的脖子示范。自己劈脖子“刀”会不自觉横向,而他劈孙先生的时候“刀”却是顺势斜向。 孙主簿恍然大悟。 “许多人先入为主,看见凶器是菜刀就以为他杀,如果匕首太容易偏向自杀。” 燕瑶不知是悲还是敬佩死者的勇气。“当初死者也在村外踏青,我与宋捕头谈话的时候她刚好在旁,兴许是听见宋捕头的身份。” 以死换来肮脏的秘密见青天,他们感到唏嘘却不同情,哪知道她是不是共犯。 “禀告燕大人!”一个衙役匆匆跑进来,“村里找不到一辆木头车,没有工具运载受害的姑娘们!” 燕承天递给衙役一块顺天府尹的令牌,“你快马回城找刑部求助,告诉闵大人具体情况,快!” 衙役领命离去。 接着燕承天想了想,派人找管辖此地的耆长来。 已经真相大白,燕瑶疲惫地回到赵蓁蓁和唐蕴诗身边,失神地坐着。天下之大,悲剧无数,她感到深深无力。 唐蕴诗不住哭泣,这次是劫后余生的哭泣,也为悲惨的姑娘们哭泣。 养尊处优的她从不知世间险恶。 望见宛舒扛着屋里的大汉出来,燕瑶急急走去。“宛公子,谢谢你的私卫及时相助。” 宛舒蹙眉一瞬,能逼淮阳现身可见当时多么凶险。不过她似乎没有生气淮阳跟着,他暗自松一口气。 “燕二姑娘没事便好。” 她淡淡地笑了笑,转身而去。 宛舒欲言又止,本来心里众多关心的话语出口竟成一句话。凝视她疲倦的背影,他的胸口隐隐作痛。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七、贪得无厌 另一边,宋锦如和淮阳追到三里外的荒野小路。 躲在草丛里的两人发现留在凉亭的村民。 他们身穿灰蓝色的衙役装束,手持大刀;五名女村民则是常服,坐在凉亭。亭外停放五架黑布盖着的木头车,时而传出呜呜声。 凡有路人经过,他们摆出官差的威严。路人以为官差押犯,退避三舍。 “可恶,他们居然假扮官差,难怪今天才东窗事发!” 淮阳数对方的人数,掂量二对二十三太勉强,如果墨影在倒是能一战。“他们貌似在等剩余的村民汇合,别急,顺天府的人应该快到了。” 宋锦如暂时压着恼火。 盖黑布的木头车不停晃动,呜呜声响惹人烦躁,几名村民粗暴地踢木头车。 岂料木头车越晃越剧烈,有东西在黑布下撞击。村民忍无可忍,掀开黑布一角并举刀恐吓。 这一刻,宋锦如和淮阳望见青天下的罪恶。 其中两个囚笼,困着手脚被绑、蓬头垢脸的姑娘,她们嘴里塞着布,呜呜声正是她们所发。 其余四车肯定也是运载拐来的人!宋锦如咬牙切齿地拔野草。 这时淮阳的耳尖动了动,“有人往这边来了。你去看下,我继续监视他们。” 随即宋锦如果敢退身,没跑多远望见黑红装束的捕快往这边来。她诧异淮阳的武功造诣,悄声喊一众捕快停下。 当她回到潜伏的草丛,淮阳不见踪影。 她拨开草丛窥望,村民和木头车仍在。机不可失,她带领所有捕快冲去救人。厮杀一触即发,吓坏五架木头车运载的人。 刀光寒闪生死灭,浩然正气戮恶人,青天白日见血洒。 “别杀死,留活口!” 宋锦如一声令下,备好绳索的众捕快专门朝村民的双手套。 女村民同样狠辣,拔出匕首偷袭捕快。 刀尖即将落下,一颗石子从暗处弹出,击中女村民的手腕神经。麻痹使她停滞,声响惊得捕快回头。 麻绳速套,女村民的匕首被捕快扔掉。 宋锦如长剑霍霍,破开五副黑布——木制囚笼中不但有年轻的姑娘,还有孩童和十二、三岁少年,他们无不手脚绑紧、口塞麻布。 他们惊恐地看着厮杀的双方。 “不用害怕,我们是顺天府的人,特意来救你们!” 他们纷纷用身体撞击囚笼。 “我们会带你们回家,不要乱动!” “回家”两字直击心房,他们开始咬着布团呜咽不再乱动。见状,宋锦如放心地打倒恶人。 直到申时末,浩浩荡荡的木头车队才回到村中。此刻村中剩余的村民已遭衙役制伏,一个个双手被绑跪在地上。 看见燕承天黝黑的脸庞,宋锦如顿觉亲切,朗声汇报战果“启禀燕大人,逃走的二十三名村民全数抓获,并带回五车被拐的人!” 五车……在场的倒吸一口凉气。 燕承天等人走到木头车旁边,眼看一张张稚气又惊惶的脸心如刀割。 车里的孩童三至六岁,有的身上有伤。少年们更可怜,脸上残留鞭痕破了相。燕瑶注视其中一个,同时他也眼睁睁看着燕瑶。 这名少年小麦肤色,瘦削,头顶的气雾正在改变——从一世劳碌的寡命逐渐变成命中遇贵人,命运向福禄靠。 少年双眼虽惊慌,但神色超乎同龄人沉静。 “你是孤儿?”她忽而问。 少年惊骇地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同、同伴叫我……阿牛……因为我力气大……” “二妹,他有问题?”燕珩射去警惕的目光,吓得阿牛不做声地移开视线。 燕瑶摇头,走近跪地的村长质问“被砍双脚的姑娘有些生了孩子,孩子们在哪里?也被你们卖了?” 村长一言不发。 “回答她!”宛舒扯着村长的虬髯,“否则我一根一根拔掉,然后撒盐。” 村长脸色铁青,转眼第一根胡子被他用力扯掉,疼得仿佛撕了一层皮。咧嘴之际,宛舒又拔一根。 “我说我说!他们不在村里!” “去哪了?” “不知道,他们每天都出去玩耍,我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他们知不知道亲母是谁?” 村长沉默片刻,胡子又被拔掉一根。他龇牙咧嘴,“我们不会让他们知道生母是谁,只教导他们如何猎物和告知村里有重病的女人。” 燕瑶狠狠地抽他一巴掌。“丧尽天良!你们不但玷污无辜的姑娘,还要她们骨肉分离,你们死不足惜!” “哼,就算他们知道就会接受?姑娘你太天真,谁愿解释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谁愿意接受这样的身世?我们是为他们好!” 这次轮到宛舒抽他几巴掌,茶色眸子如九重寒冰。“如果你们不干这些龌蹉事,他们哪会出生?哪会有恶毒的爹?哪用背负人贩子后代的恶名?勿以你们的罪恶当作亲情的枷锁强逼他们走你们的老路!” “没错,他们不能选择爹娘,但你们能选择善恶,为什么要干这些勾当?” 村长冷笑,“卖一个人起码十两,无本生利的买卖谁不爱?养尊处优的千金哪懂人间疾苦?你挨饿过吗?” 燕瑶刚抬手,宛舒抢先抽他耳光。“我替燕二姑娘打,别脏了你的手。” 她放下手,一针见血道出村长的真实想法。“四肢健全找工作不容易?说到底因为贪/欲,打工的工钱比不上卖一个人的银子,你们尝过甜头后贪/欲无穷放大,蝇头小利再也不能满足你们的胃口。贪会反噬,看来你们还没明悟。” 村长下颌紧绷,沉默不语。 可怜的姑娘们成为他们贪/欲下的牺牲品,毁了身体,毁了一生。 申时过后刑部闵大人带官兵赶到。望见乌泱泱、跪下的犯人,闵大人险些晕倒。 又是大案,未来一段时间他不得安生。 “燕大人,他们就是人贩子?受伤的人怎么回事?木头车上的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女子……脚呢?” 燕承天深深地呼吸一口,不疾不徐道明来龙去脉。 闵大人听完两眼一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八、焦头烂额 傍晚,浩浩荡荡一队人马进城,路上的老百姓不得不停留围观。 经审判,丧尽天良的案件轰动全城。 晚上,皇宫传召燕承天、刑部、吏部和户部。 御书房沉寂,圣上盘着文玩核桃不语,四位大人渗出冷汗。他们瞄李玉,后者恭恭敬敬地候在圣上身边。 通常李玉如此表现,证明龙颜大怒。 汴京城郊外的乡村属地方官管辖,这次是他们失职,该怪罪不到刑部、吏部和户部头上。 三人自觉离远燕承天一尺。 硬邦邦的文玩核桃在靖明宗掌心转动,他的脸庞也硬邦邦。他看完卷宗终于沉声开口“燕卿家,被拐的百姓身份查明没有?” “回皇上,大部分已经查明。他们家境贫寒或出自一般的从商人家,甚至有的住偏远乡村。” 靖明宗缓缓地深呼吸,低沉的声线蕴含怒火。“他们的家人没有报失踪案?为何大量失踪人口无人知晓!若非发生在汴京附近,难道惨案埋藏百年?” 说着他觉得不对,案子发生在天子眼皮底下,他们更有罪! “臣已经审问过方圆十里的里正、户长和耆长,他们确实接过几宗失踪人口报案,可是为了一件不痛不痒的案子而奔走,他们嫌麻烦。” 其余三位大人咋舌,与圣上谈话要不要这么耿直?已经预见狂风骤雨到来。 果然靖明宗拍案怒吼“混账,枉为父母官!遇案不上报,他们白拿俸禄享受日子?吏部,方圆十里的地方官都有哪些!” 吏部硬着头皮汇报一串名字。 “混账东西!这群人就没有人上报失踪案?”见四人不语,靖明宗又点名燕承天回答。 “回皇上,被拐的都是普通人家,地方官不受理乃因为……”他稍顿,决定道出残酷现实。“因为失踪者微不足道,无权无势,自然懒得上报。其实类似的失踪案举国有之,臣斗胆请求彻查!” 靖明宗抓皱了卷宗。残酷的答案不得不接受,他想骂却无从下口。山高皇帝远,他的手哪能伸去全国各地。 “燕卿家,查清楚人贩子的交易对象没?” 燕承天呈递村长藏起的账本。 靖明宗紧皱眉心翻阅,听见燕承天答曰部分交易对象是官吏,账本均有注明大概。“张卿家,认不认识这些名字!” 账本扔在四人面前,户部张大人战战兢兢地捡起查看。 “回、回皇上,臣需要些时间调查。” 接着靖明宗瞟刑部,“人贩子如何处置?” “回皇上,按照律例,贩卖人口者充军塞外。” 靖明宗尚算满意,但是想到被砍双脚的姑娘不由得心堵。“燕卿家,那些姑娘如何安置?” “臣已经派人联络她们的家人,而被拐来的孩子陆续送回家。” “朕补偿她们一笔银子,希望她们安稳度过下半生。明天一早将犯人发配充军,朕不要见到他们留在汴京。李玉,传朕旨意,限各大县城一个月内呈递所有失踪案件,交由顺天府审理,如有隐瞒立刻罢官;刑部、户部协助燕卿家。” 闵大人和张大人头痛欲裂,接下来忙死了。 燕承天则心情沉重。 回到顺天府,衙门上下焦头烂额。一些还没认领的孩子留在衙门,而砍足的姑娘暂时在衙门的赋役房安顿。 燕瑶、张氏、花婆婆和几个丫头好不容易哄孩子们睡下,身心疲惫。 大夫为姑娘们诊断过,她们的伤口不同程度感染,有的生育时没有处理好坏了身子,以后可能无法再生育。 燕瑶在门外听着她们的哭声,她的泪水无声潸然。 她们年纪轻轻最大的不过二十四,生活不能自理甚至无法生育,家里贫穷的根本养不起她们。 “夜里小心着凉。” 暖意笼罩肩膀,她错愕转头。 泪水残留脸颊,似雨碎梨花,娇柔惹人怜。宛舒为她披好外衣,轻轻拭去她眼下的泪珠。 泪落在指尖,恍然落在他心尖。 燕瑶惊讶地躲开,想把外衣还他却发现是自己的衣服。 “花婆婆四处找你,我便帮她拿来。” “谢谢。” “不要哭了,明天你的眼睛会像兔子的眼睛。相信我,经验之谈。” 燕瑶破涕为笑,其实眼睛早就肿了。“按照律例,人贩子会怎么处罚?” “到塞外充军吧,男女都一样。说是充军,实则做苦役,搬运石头建造城门之类。你放心,不会便宜他们。” 燕瑶点头。也好,一死了之便宜他们。 “谁?”忽然宛舒厉声大喝,接着一名少年怯生生地走出来。宛舒眼底阴寒,“你躲在暗处干嘛?偷听?” 他记得这小子,老是偷偷盯着燕二姑娘看。 “阿牛?”她急忙转头擦干泪水。 “我不是偷听!”阿牛颔首,“大部分人还没接回家,我来看看能帮什么忙。” 宛舒却无情地戳穿他的谎言。“里面全是大姑娘,你能帮什么?还是你想找谁?” “宛公子,阿牛无亲无故,回不了家。”她小声提醒,转而劝慰阿牛,“暂时不需要帮忙,你早点休息吧。” 阿牛有点失落地离去,与沉重归来的燕承天擦肩而过。 “瑶儿还没休息?” “皇上怎么说?” “唉——”他低头走进赋役房,燕瑶和宛舒跟进去。 苦累的姑娘们睡着了,大夫仍忙着清洗她们的伤口。燕承天向大夫了解情况,得知有些姑娘无法再生育他更加沉重。 “爹爹,是不是遇到难题?”赋役房外,燕瑶问燕承天。 燕承天笑了笑,“总有方法解决的。瑶儿,你累了一整天回去休息吧,爹爹会解决的。” 他越是这般说,燕瑶越不放心,显然遇到莫大难题。 眼下她不好多问,只好先回内宅。 “天黑路滑,我送燕二姑娘一段。”宛舒见机跟上。燕承天顾着烦恼,没有注意听他的话。 燕瑶狐疑回头,“你跟来做什么?” “燕二姑娘不想知道燕大人烦恼什么?” “你知道?” 宛舒神秘一笑,“我猜燕大人不知如何安置那些姑娘。” 燕瑶细细琢磨他的话,恍然大悟。“如果有地方安置她们,不至于让她们灰心绝望。”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九、拨开云雾 翌日,燕承天心不在焉地审阅卷宗。外面的小孩子跑来跑去,衙役的呼声不断,他心烦。 他放下卷宗到内堂,换上便服出去逛逛。 今早他遇到端着药的花婆婆,马上问是不是闺女累病了。花婆婆说“主子整晚做噩梦睡不好,老奴熬了一剂宁神茶。” 他懊恼地拍额头,差点忘了女儿和儿子不同。女儿心思敏~感,何况受了极大惊吓,睡得安稳才怪! 这不,燕珩神色如常地去书院。他唠叨儿子几句,叮嘱儿子多关心妹妹。 燕承天顶着这张黑脸走到哪都有老百姓前来问好,他回应的笑脸快要僵硬。有好事的来问昨天的贩卖案子,他打官腔忽悠。 他一路被围观,直到进入卖小吃的店子。“老板,你们最好卖的小吃是什么?” “哎哟,这不是燕大人吗?”老板笑容可掬,“上次的金桔干,令嫒喜欢吗?” 燕承天瞬时沉下脸,一提金桔干就来气,最后被三侄女偷吃了。“有别的介绍吗?这次换个口味,吃了心情会变好的。” “有!来买的姑娘都爱甜食。蜜饯如何?雪山梅呢?还有小豆糕、冰糖核桃、糯米凉糕……” 燕承天听着并无食欲,“还有别的么?例如小小的,方便携带和入口的。” “有嘞!燕大人眼光高啊,小店新进货一批新的小吃,叫作蜜饯玫瑰干。是玫瑰花瓣蘸蜂蜜制成,甜而不腻,准保令嫒喜欢!” 燕承天摸胡子沉吟。闺女爱花,应该会喜欢。 很好,就它了。 他小心拿好油纸包,顶着路人的目光快步回顺天府。心情稍稍顺畅,对于老百姓的问好他应得爽快。 “你小心一点。” 刚踏过大门,耳熟的声音令他加快脚步。 须臾另一把声音响起,“哼,再乱跑就不放你下来,看你一直在上面怕不怕!” 燕承天猛地拐去赋役房,忽见一个孩童骑着宛舒的肩膀,他的闺女正忧心地扶着孩童。 恍惚间,他看见一家三口在玩耍。不,一定是太累产生幻觉。 太惊吓了! “爹爹你外出了?”燕瑶察觉燕承天脸色不对,以为他累坏了。“爹爹虽然公务繁忙,但要适度放松。” “没事没事,瑶儿怎么来衙门了?花婆婆说你睡不好,你应该多补眠。” 宛舒竖起耳朵光明正大听着,眸子转动,不知打什么主意。 燕瑶笑了笑,“衙门的孩子和姑娘太多了,你们都是大男人哪管得来。我和三婶轮流来照顾,顺道我有事找爹爹。” 燕承天瞄一眼宛舒,后者若无其事地逗肩上的孩童。 “我们到内堂聊。王爷,有劳你暂时照看赋役房。” “你们尽管聊。”他目送父女俩离去,抬头问孩童,“知不知道怎么哄姐姐开心?平时你爹娘怎么哄你的?” 父女俩来到内堂,燕承天略不自然地给她一个油纸包。“这是小吃店新出的甜食,我经过的时候看见就买了。” 燕瑶忍俊不禁,喜笑颜开地收下。 “爹爹,姑娘们的家人联系上了吗?” 燕承天的笑容逐渐收敛。“唉,不瞒你说,没有一家人肯来接回去。她们无法走路、清白也没了,接回去只能养着,对于穷困人家而言的负担。何况她们都不是独女,家中有兄弟姐妹,她们的家人……当没了一个女儿……” 燕瑶双眼通红。 “那些孩子、少年和双脚完好的姑娘好说,他们的家人正在路上。唯独……” “爹爹,少年当中有一个叫阿牛的孤儿,你听过吗?” “我知道他,他才十一岁,没有家人来接,我也愁怎么安置。” 燕瑶用手帕轻轻擦眼,“女儿想聘用他当马夫,顺道让他跟二哥去学武。待他十六岁可以到衙门当衙役。” 她看中阿牛性子沉静又有蛮力,如果学武将来必有些成就。而且多一个人手应付暗处的刺客,她认为可行。 她有预感,将来面对的敌人非同寻常,必须开始布局。 首先散布眼线,招纳人才。 燕承天也考虑阿牛学武的好处。“既然瑶儿信得过阿牛,就聘用他吧。当不当衙役以后再说,等会去问下他的意愿。” “还有一事。女儿想到如何安置那些姑娘。” 他眼前一亮,静待燕瑶接着说。 “我们可以建造一个善堂,让姑娘们住进去,也能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她们可以做女红、织布甚至女儿可以教她们制作香露卖,她们能自力更生便不会生无可恋。” “好主意!她们确实需要慰藉,忙碌起来能暂时忘记伤心事。如果用顺天府的名义需要上报户部,爹爹现在就拟书。” 燕承天坐言起行,恰逢其时一衙役来通报。“燕大人,外面有一位妇人求见!” “身份?” “她自称是惊鸿斋的老板娘,求见大人有事相谈!” “请她来内堂。”燕承天疑惑。他没去过惊鸿斋,惊鸿斋做什么的? 燕瑶倒是听过。“四妹说过惊鸿斋的胭脂水粉很受妇人欢迎,惊鸿斋卖胭脂水粉。女儿不打扰爹爹会客,先回赋役房。” 出去时,她与老板娘打照面。老板娘年约四十有几,保养甚好,珠润如玉。 燕瑶朝她点头莞尔。 老板娘也微笑回应,回望她的背影露出赞赏的目光。 果然是个知书达礼的小美人。 她敛神进入内堂,给燕承天行礼。“民妇参见燕大人。” “不必多礼。老板娘如何称呼?” 她抬头不禁愣一刹,青天大老爷的皮肤是真黝黑,闺女却白皙,乃汴京未解之谜。“民妇小姓穆,听闻被拐的姑娘生活凄惨,想为她们略尽绵力。” “实不相瞒,皇上已经赏她们一笔银子度过余生,穆夫人的心意本官代她们心领。” 穆夫人不疾不徐,“钱财乃身外物,容身之所才最要紧。民妇打算为她们开一家小店,让她们做些买卖生活下去。” 这么巧?她的打算和闺女的不谋而合,燕承天错愕地捋胡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长风破浪会有时 赋役房弥漫浓重药味,内宅的丫头轮流来照看。 姑娘们精神欠佳、眼睛红肿,郁郁寡欢。 燕瑶暗叹,送她们每人一个香包有助宁神安睡。 “燕姑娘,谢谢你和燕大人收留我们。”她们勉强欢笑,眉心千千结。 “不用客气,你们养好身体是首要。” 她们沉默片刻,露出苦笑。“其他姑娘和孩子陆续回家了吧?就剩我们……家人在路上了吗?” 见燕瑶不语,她们心中有数。“姑娘不用瞒我们,我们明白的,毕竟我们已不是完璧之身,而且行走不便,家里负担不起。” 有的姑娘低声抽抽搭搭。 “燕大人肯暂时收留我们、你们肯照看我们,我们感激不尽,我们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深知不能久留,她们反而淡然。 能离开魔窟便是恩赐。 “你们不用悲观,我们初步拟好了计划,你们负责养好身体便好。不用想太多,天无绝人之路。” 她们的眉心仍没有舒展。 不久,阔步到来的两人打破悲怆的气氛,正是燕承天和穆夫人。穆夫人看见一排坐起的姑娘都没有脚掌,震惊不已。 听说没有亲眼目睹震撼。 真是作孽的人贩子! 尤其每位姑娘眉清目秀,原本能嫁个好夫君却被人贩子摧毁人生,穆夫人愈发气愤。 燕承天向她们介绍“这位是惊鸿斋的穆夫人,她愿意和顺天府合作为你们开一家小店,让你们安稳过下半生。” 小店?不但姑娘们停止哭泣,燕瑶也惊愕。 穆夫人点头,“没错,小妇人会为你们物色适合的店铺,卖你们想卖的物品,也能收留和你们一样无家可归的人。” “我们……我们无法走路……怕浪费穆夫人的好意。” “这点你们不用担心,我们会想办法,你们安心等待便可。” “可是我们不知道能卖什么……我们……我们……”好消息来得太突然,她们尚未从悲伤抽离,手足无措。 燕瑶笑了,“刺绣、布艺等等,你们会什么卖什么。” 姑娘们一去悲伤,开始交头接耳。 “燕大人、燕姑娘、穆夫人,民妇感激不尽!望来日有机会报答恩人!”她们齐声。三人相视而笑。 燕承天和燕瑶送别穆夫人,不日算好双方负责内容的花费。店铺由穆夫人出面买下,顺天府就不必等户部通过,只需上报其他费用。 不过燕承天还须草拟计划呈递,官府插手须知会皇上。 “穆夫人慷慨相助乃及时雨,小女子和燕大人正苦恼此事。” 穆夫人细细端详燕瑶,含笑道“燕姑娘言重,能为她们略尽绵力是民妇的心愿,只盼她们远离人间丑恶,安稳度过下半生。” 送走穆夫人后,父女俩暂时放下心头大石。 事不宜迟,燕承天去草拟,燕瑶则再去赋役房一看。 从门边看见姑娘们眉飞色舞讨论各自的手艺,燕瑶感到安慰。 她悄然转身离去,碰见迎面走来的阿牛 。四目相对,阿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不知道爹爹向他提了没?燕瑶心想,蓦然开口怕唐突。 “燕、燕姑娘。”阿牛握着拳头,脸憋得通红。“我、我、我……燕大人跟我说了……我……” “明天我会去书院,需要一个马夫,如果你愿意就跟我到内宅。” “我愿意。”他冲口而出,随即又红着脸低头。“我、我很能干的,一定不会辜负燕姑娘的好意!” “好,晌午我介绍你给二哥认识,以后他会带你去学武。” “学、学武?”他能有容身之所就满足,没想到还能学武,顿时他热泪盈眶地跪下。“燕姑娘的大恩大德阿牛没齿难忘!阿牛愿意做牛做马报答!” “你快起来,无须你做牛做马,你护我安全就行了。” “会的会的,阿牛一定会的!” 他暗下决心,要刻苦学武保护燕姑娘。然后他跟随燕瑶进入内宅,安排住在倒座房。 烦事暂了,燕瑶能安心补眠。 月上枝头,闺房的桂花熏香淡而清香,燕瑶倚着美人榻看书沉淀思绪。两丫头安静地在旁做刺绣手帕,半开的窗棂送进幽香的清风。 院子的海棠花团锦簇,夜里格外殷红。 这时一道黑影闯进院子,神不知鬼不觉。石子敲门,黑影随即跳上房檐窥望。 开门的依然是赤芍,她左右张望,急得房檐的人后悔放太远。幸好赤芍走出来东张西望,她狐疑地又到玉兰花树下。 果真看到一封信和一个油纸包,她气呼呼地环顾四周,没发现可疑人影才不甘地回房。 房门合上,屋檐上的人听不到她们的谈话声。 “主子,那个怪人又来了!这次还放了一个大包。” 燕瑶接过先看信封,字迹和上次一模一样。信中写道闻卿不宁,愿献上小小心意博卿一笑。 落款画了个饭碗。 又是那个臭流氓!她咬咬牙,拆开油纸包。不多时香甜扑鼻,她哭笑不得,莫非男人的眼光都是一样? 包里正是暗红染蜜的蜜饯玫瑰干。 “主子,怕不是有毒?”赤芍嘴上如此说,实则舔着嘴唇,眼巴巴盯着蜜饯玫瑰干。 她无奈叹气,要好好跟流氓讲道理了。 两包甜食与两丫头分享,赤芍吃得津津有味。“主子,会是谁送来?二公子不会这么鬼祟吧?哎呀,我的嘴巴会不会又肿?青黛帮我看看!” 青黛一瞥,“没事,嘴依然馋。” “哼!” 燕瑶拈一片入口,清甜留齿,心意流入心扉。但眼底渐冷,经历过前世的悲剧,她赌不起情感。 尤其贵为王爷,妻妾成群,谁知道他儿戏与否? 她的神色愈发冷淡。 同样的错不能再犯第二次。 此时屋檐的人心猿意马,蹑手蹑脚到屋顶掀开一块瓦片。下面烛光鹅黄,偶尔欢声笑语,三个少女围坐吃零食。 偷窥之人喜笑颜开。 她开心就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一、自然要招摇(上架通知) 天还没亮,燕瑶和青黛如常出门。 到花园时偶遇闲逛的金氏和大哥燕晟,金氏烦躁地扇扇子。“每到半夜就听见孩童的闹声,两晚都难以入睡。衙门什么时候处理好那些……” 看见燕瑶和青黛,她马上住声。 “瑶儿见过二婶和大哥。” 无须再戴帷帽的燕瑶露出杏脸桃腮,颔首瞬间引得燕晟目不转睛。待她抬头,燕晟神色如初淡然。 金氏不咸不淡地回声,转而旁若无人地向燕晟抱怨“衙门多了好些染病的姑娘,丫头都忙着照顾她们了。晟儿你没事就别去衙门,免得沾惹病或者晦气。” “娘亲,她们是可怜人,我们能帮就帮。要不是儿子是男儿身不方便,儿子也会去照看她们。” 燕瑶暗笑,大哥和二叔的假惺惺一脉相承。 “嗬,我们去帮忙功劳都在顺天府尹——”余音刻意拉长,金氏斜睨燕瑶,“说是一家人,功劳却自己揽,格外生分。” 青黛心里抱不平,别人听了以为她也尽心尽力照顾姑娘们呢。 “二婶说得没错,一家人应该和睦友爱,不该生分。说起来寒食节那天,宁哥儿差点被人贩子拐了,幸好已经破案,人贩子全被发配。” 燕瑶笑吟吟直视金氏,其一刹那的慌乱尽收眼底。“三姐不能出门真是庆幸,那些人贩子连十四岁的大姑娘也拐呢。” 难道那个找掮客的丫头是…… “够了!你什么意思,诅咒你三妹吗?” 她眨眨眸子,疑惑又无辜。“瑶儿刚刚说庆幸,哪是诅咒?二婶如此生气,难道不高兴人贩子全部落网吗?因为他们招供,爹爹查到许多线索。” 啪嗒。 金氏的扇子掉落地面,她面不改色地捡起来,手有点发抖。 燕瑶朝她笑,笑里嘲讽。 而燕晟哪壶不开提哪壶,关心地问大伯查到什么。金氏握紧扇柄,扶着丫头站起。 她掩嘴笑,“大哥是考妹妹了,妹妹怎么知道详细线索?天快亮了,瑶儿该去书院,二婶、大哥告辞!” 死丫头!金氏瞪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暗骂。 至远去,燕瑶的笑脸逐渐冷却。本来她认为心里的猜测不切实际,但经过三言两语试探,金氏心虚了。 她从不信巧合。 金氏做初一,莫怪她做十五。 她慢慢平复心情,快步到内宅的垂花门。燕婷和燕珩已在等候,两人相隔甚远并且无话。 “抱歉,我来迟了!路上遇到二婶,聊了几句,二婶对人贩子之案很激动。”她的到来打破沉默,睨一眼燕婷。 四妹知不知道二婶的勾当? 燕婷讪笑,娘亲肯定被气着。 燕珩对金氏的话题兴趣不大,问妹妹晚上有没有睡好。兄妹俩边走边聊,又落下燕婷在后面。 两辆马车和一匹骏马停在府外,燕婷发现其中一个马夫换了年纪小的少年。“二姐,你换了马夫?” 阿牛立刻下马向三人问好。 燕珩挑眉打量,十分不满他瘦弱的身板。爹向他提过妹妹的打算,但这般瘦弱如何耐打?离秋天还有半年不到,他希望阿牛能在半年内蜕变。 看着脸色阴沉的二公子,阿牛站直不敢动弹。 “你,到书院停好马车后,去尚武殿找我。如果你熬不过练习的刻苦,我绝对辞退你。” “是的,二公子!” 燕婷听得一头雾水,二哥要收徒? 两辆马车徐徐行驶,眉心不展的燕珩骑马随行。 清明过后各大书院恢复上课,街道频频驶过马车。阿牛不敢乱望,专心策马,背负燕姑娘的安危。 粤秀堂的千金贵女一如既往地小声交谈,脂粉、香露混杂满堂芳香。燕瑶一迈进门口,迎来众多视线。 “就是她,经常戴帷帽旁听的就是她。” “在雅集见过呀,原来她真的是燕大人的千金?” 燕瑶无视议论入座,一些千金小姐揶揄她为什么不戴帷帽旁听了。她微笑,“既然各位同窗在雅集见过小女子,没必要再戴帷帽。” 长得貌美,自然要招摇。 她们干笑着聊别的话题。 “瑶姐姐,这两晚有做噩梦吗?我梦见她们在地上爬,没有脚,往我这边边哭边爬。” 燕瑶惊觉唐蕴诗眼下呈现淡淡的乌青,轻抚她手背。“我也做噩梦。不过得知姑娘们拥有了容身之所便不做,她们很快能自力更生。” “真的吗?她们如何自力更生?她们的脚……” “靠双手呀。惊鸿斋的老板娘愿意为她们买下店铺供她们做买卖,顺道收留无家可归的人。但我们确实苦恼如何方便她们行走。” 唐蕴诗想了想,眼前一亮。“府上的管家认识一些木匠,手艺很好。之前修葺院子就请他们,如果让他们做有助行走的工具呢?” “这个主意不错。” “瑶姐姐,我也想帮助她们,让我也出一份力呗。”唐蕴诗挨着她的肩膀撒娇。 “好吧,她们行动的问题拜托唐府。” 唐蕴诗顿时精神奕奕。 隔壁崇圣殿比粤秀堂吵闹,听见他们讨论作画、新的颜料,貌似有人带来自己的佳作供人欣赏。 前面的千金咯咯笑道“最近总在讨论八宝斋的新颜料,听说用作画丹青栩栩如生。如果能让他们画一幅……嘻嘻……” 另一位千金搭话“确实栩栩如生!我听哥哥说有位公子画完丹青后爱不释手,把丹青当作宝贝,真想见识一下。” 有大胆的喊话隔壁“既然你们说新颜料余霞成绮,给我们画幅丹青如何?你们有颜料却没有美人,多可惜!” 千金们掩嘴窃笑。 隔壁调笑声连连。“可以啊,如果你们貌若天仙,我们倒是能偷闲画一幅。如果不是,哈哈哈……恕不能奉陪……哈哈哈……” 她们气得瞪圆眼睛。“不见一见怎么知道我们是否美若天仙?” 隔壁笑声更狂。“除非你们能媲美燕大人的千金燕二姑娘,不然见不见也罢。” 她们鸦雀无声,朝燕瑶射来尖锐的眼神。 燕瑶熟视无睹,继续和唐蕴诗讨论怎么帮姑娘们。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二、最毒妇人心(一更) 浮云蔽日,天色阴沉,小巷昏暗。 赤芍坐在屋顶静静地吃着糖葫芦,偷听下面的对话。 “上次你找的人贩子被捉了,不晓得他有没有供出我的丫头,这次我要万无一失!不能落下把柄!” 说话的夫人菊花状的金钗闪闪,赫然是美貌狰狞的金氏。站她对面的大汉满脸横肉,凶悍之气四溢。 “夫人,人贩子刚落网,我上哪找别的人贩子?方圆十里数他们能力最好。现在风声紧,没有人敢顶风作案。” “哼,谁说我要再找人贩子,你找来几个流氓就行了。”她阴狠的语气使屋顶的赤芍打冷颤。 大汉沉吟片刻,“这次要掳谁?” “呵呵,掳走燕大人的千金。” 赤芍手里的糖葫芦差点掉下去。 她以为听错,哪知金氏掷地有声地说 “我要你找几个身手好的流氓掳走燕大人的千金,你们得手后困她到天黑,期间随你们做什么。”金氏冷笑连连。 她权衡再三,还是先除去燕瑶好。今早那番话令她一身冷汗,燕瑶比张氏棘手多了。 而赤芍气得双手发抖。女子被掳走并过夜清白尽毁,不管有没有,外界都认定不是黄花闺女。 二太太居然如此恶毒,她恨不得掀起瓦片砸金氏的脑袋。 大汉犹豫,“直接对燕大人的千金下手,燕大人一定追查,到时我们别想逃出汴京。不接。” “每人五十两,够你们当晚远走高飞。燕大人的千金貌若天仙,你们可以随意蹂躏,这是划算的买卖。” 大汉犹豫不决,五十两极具诱惑。“今天我们去找藏匿之所。” “好。每天寅时末她会乘马车出行,我会在她的马车缚紫色丝巾。这几天你们盯着顺天府,然后引开骑马的少年……” 阴暗的计划悄然展开。 赤芍几乎咬碎牙齿。 对于金氏而言,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翌日一早她神清气爽到大厅用早膳。双手的金镯子灿如日月,等同她明媚的心情。 这个时辰他们已经得手了吧,接下来扳倒张氏轻而易举。 “瑶儿见过二婶。” 婉转的声音使金氏一震,她难以置信打量眼前容光焕发的少女。少女和青衣丫头活生生站在眼前,金氏一阵晕眩。 她挤出笑脸,“瑶儿今天不去上课吗?” 燕瑶看向款款而来的颜氏笑道“许久没有陪祖母用早膳,瑶儿想念祖母。” 门外的颜氏听了乐呵呵。 金氏收敛笑容。 许久?前两天才一起用过早膳,这丫头的嘴涂过蜜。 转念一想不对,今早婷儿出了门……金氏脸色发白,随即镇定如初。她叮嘱过婷儿出门前检查马车,应该平安无事。 “所以今早婷儿自己出门?” “还有二哥随行。”燕瑶嫣然笑,“平日都是如此,二婶为什么有此一问?” “人贩子案件轰动,外面人心惶惶,我担心他们的安危。”金氏流露关切之色。 悉心打扮过的燕婉不理会二人,说几句好话讨好颜氏,逗得颜氏笑容更欢。 燕瑶一扫燕婉的装扮,猜她想出门——其金钗闪耀,衣裙桃粉布履黄,明人。 入座后不久,燕婉果然小心翼翼地提要出门。 “出门?”颜氏瞬时沉下脸。“无缘无故为什么出门?虽然人贩子落网,但仍然不安宁,还是留家中吧。” 燕婉眼波微凉。二姐、四妹能出门,自己却遭蹩脚的借口拒绝,祖母愈发偏心。 她不怒反笑,“祖母,孙女已经和秦夫人约好,失信他人会丢顺天府的面子。万一顺天府给秦留后府落下不好的印象……” “老身派人给秦夫人带口信,说你身体不适,秦夫人会谅解。” 燕婉的指甲戳入掌心。 “老夫人,既然她们事先约好就随她们去。失信秦夫人等于失信秦国舅。万一秦夫人向娴妃告状,然后娴妃跟皇上吹吹枕边风,可能连累大老爷。” 颜氏仔细斟酌金氏的劝告,后背凉飕飕。“那去赴约吧。记得别惹事、别失礼人前。” 燕婉的心凉透,从前祖母不曾对自己说这种话。她强颜欢笑地答应,嘴里的糕点食之无味。 默默看戏的燕瑶似笑非笑。 众人各怀心思用完早膳,金氏叮嘱准备出门的燕婉。“外面不同家里,凡事要忍让,莫得罪秦留后府。知道吗?” “婉儿知道。” “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燕婉领着丫头出门,马车已在门外等候。她郁郁不欢地上马车,无暇留意低着头的马夫。 马车中,燕婉神情冷漠。 同是长女,她的地位日渐低微,如此下去燕婷必然取代自己。秦夫人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要和秦夫人打好关系,就能离开这个虚情假意的家。 马车平稳远去,马夫的口袋露出小截紫色丝巾。 “主子——” 赤芍蹦蹦跳跳地回到合香居,恰好燕瑶在收拾花干。前段时间香露和香粉使用频繁,要再多磨一些备用。 “事情办好了?” “早就办好了,嘻嘻。” 燕瑶悠然地检查花干。既然金氏想毁了她,她便先毁燕婉。打蛇打七寸,貌美的燕婉最得金氏的心,毁燕婉才戳痛金氏。 昨天故意试探,金氏沉不住气露出狐狸尾巴了。 巳时刚过,脸部淤青沾血的马夫连滚带爬地跑进顺天府。 不久,看门小厮神色匆匆回到内宅。“不好了不好了!马夫说有人抢了三姑娘的马车跑了!” “什么?”金氏用力揪着小厮大吼,“你说清楚一点,什么叫抢了马车跑!” “马、马夫说等三姑娘出门的时候,有人捂着他嘴巴拖下马。他被拖去小巷挨打,然后晕倒到现在。” “你说谎!不可能,不可能!” 金氏的胸口一阵绞痛。 这时闻声出来的诸众问小厮,得到一样的答复。金氏大哭大叫地坐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喊引人动容。 “二媳妇你冷静点,燕大人知道了吗?” “燕大人已经派捕快出去找!” “我也要出去找!”金氏犹如一头蛮牛冲出去,旁人拉也拉不住。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三、白眼狼(二更) 浑浑噩噩的金氏走在街上,身体不听使唤地来到与流氓密谈的小巷子。 弄错了,他们弄错了,她要去质问流氓把人带去哪。 可是她一抬头便见屋檐下系着一条白布,她如遭雷击。白布悬挂表示流氓还没得手,甚至行动还没开始。 “不不不不,不!”她抱头蹲下,浑身发抖。他们忘了扯下白布,应该是这样…… “夫人你没事吧?”路过的大娘好心问候。 金氏仰起白如纸的脸,惨淡的神情胜似阴森的纸人,吓坏大娘。“没事,觉得有点乏而已。”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凉气从头顶灌脚底。 她犯蠢了,居然在这节骨眼找他们质问,万一被人发现她扫地出顺天府。随后她冷静走出小巷,流出泪水回顺天府。 尾随的赤芍一无所获。 此时,他们焦急寻找的燕婉被人扛下马车,然后狠狠地丢在积满灰尘的地面。她惊慌地环顾四周——佛像、供桌、拜垫,格子窗投下斑驳影子。 三个背光的黑影逼近,她四肢发软地后退。“你、你们是谁!这是哪里!” “你就是燕大人的千金吧?”声音异常稚气。 三人蹲下,脸上的暗影渐渐拂开。 他们年龄最大的竟不过十五岁左右,面容稚气却狰狞,身形强壮。 “我不是!我是燕大人的侄女,你们捉错人了!”燕婉猛地摇头。 “想骗我们?明明燕大人千金的马车有紫色丝巾,还想狡辩?说,你们捉的人贩子关在哪里?” 燕婉一头雾水,泪光闪闪。“我真的不是燕大人的千金,求求你们放了我,我当作没有遇到你们。” 突然一巴掌抽她的脸,震得她的脑袋嗡嗡作响。 “废话少说,你们捉走的人贩子关在哪里!再不说就砍了你的脚!” 她咬着颤抖的下唇,半边脸火辣辣。外面由始至终没有人影走过,四下静悄悄,她掂量的逃脱的可能性。 基本无望,反抗不如拖延时间。 “你们……你们找人贩子想救他们吧?就算你们知道关在哪,你们怎么救人?官府守卫森严,你们连门口也进不去。” 为首的少年皱眉沉思,其余两个沉不住气。 “强子,她说得对,我们的人不够官府多怎么救?” 燕婉保持惊惶的样子细听,飞快思索如何应对。喊作强子的少年恶狠狠捏着她的下巴,“我们怎么救不关你事,快说他们关在哪!” “我……”她眼眸转动,强作镇定冷道“我不是燕大人的千金,不知道他们关在哪,但我可以帮你们混进顺天府。” “别想耍我们,我们能随时要你的命……” “你们有别的选择吗?顺天府是我家,帮你们混进去轻而易举,到时你们想捉谁都行,尤其是那位比我美百倍的燕大人千金。呵呵,救得了人又抢到美人,你们不想?” 三人无言相视。年纪小的对女人没兴趣,强子却心动。 对他而言眼前的女子已经很好看,比她好看百倍的能是什么样子? “你说得轻巧,谁知道你是不是耍计骗我们放你走?” “哼,我的命在你们手上,还能耍花样?你们只能相信我,不然你们提着我的人头去顺天府也救不了人。” 强子迟疑地松开她的下巴,随即露出阴森的微笑。“好,如果你敢骗我们,我就对外说你已经是我的人。” “你!”燕婉瞋目切齿。 “你好好合作我就不会乱说话。” “好,你们听着!顺天府一定派人来找我,到时候你们找几个人跟他们走……” 三人边听边思考可行性,末了强子留下其余两人看守燕婉。他推门而出,外面正有七个少年守着大门。 “强子,她招了吗?” “没有,但有另一个计划……” 天际愁云惨淡,顺天府每一张脸也愁云惨淡。尤其燕承天,黑脸更黑,暴风雨欲来。 “大人!”宛舒和两个衙役奔来禀告“街上有人见过疑似顺天府的马车出了南面的城门!”宛舒提醒他“南面通往封禁了的灵山寺。” “去灵山寺!” 燕承天领着部分衙役与捕快策马出动,浩浩荡荡惊动悠闲的行人。他们直径出城,守门的侍卫骇然看着他们穿过。 “顺天府又有大案?” 灵山寺经强盗假冒僧人一案,朝廷张贴告示封禁,直到找到合适的僧人接管才开放。如今灵山寺荒凉无人,乃藏人的绝佳处。 至于看守灵山寺的官兵?他们守半个月就撤了,那里鸟不生蛋根本没有人经过。 快马加鞭赶路一个时辰,已是未时,他们终于到达灵山寺门外。大门的封禁黄条已经撕破,燕承天踹开门。 衙役和捕快如鱼贯入,却见香炉四周无人。他们提刀靠近紧闭的寺庙,踢开格子门,呜呜惨叫之声响起。 两个稚气少年手执匕首架着燕婉的脖子,而燕婉口塞布团、手脚被绑,用眼神向他们求助。 “三姑娘在这里!” “别过来,我们会捅死她!”两个少年颤声大喊。 燕承天扫视两人,观察他们的衣着。“你们捉本官的侄女求什么?银两?可是你们没有留下绑架信件。所以你们为了报复,报复捉走人贩子的官府。” 两人冷汗淋漓,瞪着燕承天不语。 “看来本官说对了,你们是人贩子的孩子。” 衙役和捕快皆震惊。两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秉承人贩子的凶狠,面目狰狞地挟持人质。 “是又怎么样!你捉了他们,我们就捉你的家人!” 他沉着脸应对,悄悄向捕快打眼色。“只有你们两个作案?你们连拿刀也手抖,敢捉人跑一路胆气不小,有没有同伙?” “你瞎了?没有看见只有我们两个?” 两人顾着说话,全然没有注意捕快从窗口溜进来。等两人发现已经迟了,他们束手就擒。 燕承天替燕婉松绑,后者发着抖躲进他怀里。 “大伯,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没事了,坏人已经捉起来。” 埋首的燕婉梨花带雨,嘴边浮现冷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四、心烦意乱(三更) 受惊过度的燕婉平安回府,金氏马上跑来。看见她半边脸残留淡红掌印,金氏心如刀割。“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受外伤?” 燕婉心有余悸地摇头。 “三丫头是和衙役一起回来?岂不是全城的百姓知道你被掳走?”丑事传千里,颜氏几乎晕倒。“老大真是的,不知道偷偷送回来吗!” 兴许是故意。 金氏暗自咬牙,口腔弥漫淡淡的血腥。 而燕婉极度绝望,外面一定盛传自己不是黄花闺女,不晓得秦夫人会不会看不起自己? 忽然她想起要赴会。“娘亲,我约了秦夫人!我不能爽约,不能得罪秦留后府!” “还想出门?等着外面看顺天府的笑话?不准去,以后哪儿也不准去!” “祖母!”燕婉跪下求颜氏,求她允许自己去赴会。若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彻底成废人。 “不行!这次谁求情都没用,给我回房间去!” 金氏虽痛心疾首,可是颜氏说得对,女儿再出门只会闹笑话。“婉儿乖,听祖母话回房间。” “不!我要出门……我要出门……我还是清白之身不会闹笑话……求求你们让我赴约!” 她无助地跪地痛哭,却成了滑稽的猴子,小厮、丫头在旁边看戏。 哭声渐弱,她对在场每一个人恨之入骨。那就莫怪她对顺天府狠绝,这里根本是人情冷淡的牢笼。 继而她斜睨燕瑶,眼神冷,泪水也冷。 然则,燕瑶直面她的冷眼,观察其头顶变幻莫测的气运若有所思。 “三姐你没事吧?”旁听归来的燕婷一阵后怕,因为她也是坐马车出门。“犯人有没有动粗?为什么捉你?” 燕婉擦干泪水站起来,眼底寒冷,总觉得她言下有深意。“没事,我没有受伤。娘亲,我累了,想回房间。” “我陪你回房间。”母女俩远去。 燕珩庆幸燕瑶今天没有出门,“二妹有没有吓着?不用怕,二哥一定会保护你!” “有二哥在,我不怕。我偷偷去看爹爹审案,二哥别跟来哦。”燕瑶抿嘴笑。她想了解案情,一睹和二婶勾结的流氓长什么鬼样子。 对于妹妹的要求,燕珩很难拒绝,只好由她独自去听审。 一旁的燕婷很不是滋味,明明她也有哥哥姐姐却似孑然一身。 她羡慕又妒忌燕瑶。 此时大堂外挤满围观的老百姓,她躲在内堂旁听。 她发现燕承天的头顶多了一层黑气,急得心不在焉。 隐约听见两个犯人是人贩子的孩子,老百姓不停唾骂。燕瑶听了大概,明白金氏收买流氓的时候他们俩偷听到,于是捷足先登。 可惜他们没有供出金氏和流氓的对话。 “他们说赶到灵山寺的时候只有两个犯人挟持。” 宛舒不知何时近在身侧,她往后挪半步。他坏笑靠近,笑颜令内堂明耀生辉。“我什么都没做,燕二姑娘为何害怕?” “谁说我害怕。” “请问燕二姑娘为何后退?” 燕瑶偏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近得能闻到她的发香,近得看清楚她两颊的红霞——如同那一天。燕瑶侧身躲开,深思他说只找到两个犯人。 “你的意思是他们有同伙并且藏匿?”身后安静片刻,她狐疑地回头,岂料对上他眉飞眼笑的俊脸。 “燕二姑娘问我?” “是。”她忍! “我冒着泄露案情被革职的危险告诉燕二姑娘,是不是该有点奖励?” 她展露咬牙切齿的笑脸。“既然风险过大,小女子不为难王爷。告辞。” 她转身就走,突然宛舒拉住她的手腕。入手处有东西硌着,他低头瞧见彩绳与藤木编织的手绳。 原来她戴上了。 燕瑶迅速缩回,桃腮含怒。“男女授受不亲,王爷请自重。而且衙门是庄严之地,请王爷莫嬉戏。” 宛舒敛去笑容,微微上扬的星目与生俱来威严,眸子宛如透亮的琥珀。“我没有嬉戏,对待与你相关的事我很认真。” 她容颜渐冷,自嘲一笑。“小女子一介草民,何德何能令王爷费心。王爷走阳关道,小女子走独木桥,河水不犯井水。” 她拿出几枚铜板放在案几,“这是王爷替小女子买手绳和小吃的钱,王爷理应收下。” 言毕,她拂袖而去。 宛舒盯着几枚铜板沉默,继而掌心握着这些冷冰冰的硬物。他终于明白何谓千金难买心头好,当金钱与情感并提,是玷污。 胸口不再隐隐作痛,变成剧痛。 一切黯然失色,正是夜幕降临时。 顺天府没了白日的喧闹,值班的衙役到处巡逻,尤其重点巡逻赋役房和牢房。 “最近案子真多,什么时候到我休假?”巡逻的衙役甲低声抱怨。 “唉,前天人贩子发配充军,今天突然冒出他们的孩子,真头疼!什么时候才清理这群人渣?” 两个衙役渐行渐远,躲在屋顶的人影则怒火冲天。那个贱女人,居然没说他们已经充军! 他的双眼爆发恼恨的精光,恶向胆边生。 夜色渐浓,昼夜班次的衙役交更,只有昼班的宛舒还没走。夜班的不解,“舒哥,你还不回去吗?” 他看了衙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去巡逻。 心烦意乱,看谁都不顺眼。 不知不觉他走到燕承天到书房外面,踱来踱去徘徊不定。 另一边,牢房的狱卒趁交更出去走动一会,坐了几个时辰腰累。遥望他们走出牢房,其中一个稚气少年从舌底拿出一块长长的铜片。 他娴熟地开锁,和同伴蹑手蹑脚地走出牢房。 牢房外暂无人影,两人猫腰蹿出去。 根据白天画的地图,他们准确地朝衙门的书房潜去。然而望见一个人在书房外面走动,两人躲在转角观察。 “王爷还没回去?”推门出来的孙先生诧异。“王爷想找燕大人?下官帮王爷通报……” “不用。我经过而已,走了。” 孙先生疑惑不解,关门离去。 转角的两人等再无人经过,轻步跑去书房。 一人戳破窗户的油纸,探进一支竹管。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五、燕大人不见了(四更) “燕大人不见了!”看门小厮的呼喊震彻内宅,所有人聚于大厅。 “怎么回事,说清楚!”颜氏眼皮狂跳。 “刚才孙主簿来垂花门找小的,说燕大人不在衙门以为他回内宅,可是小的没有见过燕大人回内宅。于是小的去东厢找,也没找到燕大人!” “二丫头、珩儿,老大有没有找过你们?” 燕瑶和燕珩同时说没有。 “祖母,孙子到衙门看何种情况;祖母派人再找一遍内宅。”燕珩执剑随看门小厮离去。 衙门上下同样慌乱,孙主簿焦头烂额。 宛舒召集所有衙役、捕快、库卒、狱卒等。其中两名狱卒汇报丢了两个犯人,恰好是今天捉拿的两个孩子。 “甲组狱卒死守牢房,乙组搜寻整个衙门揪出逃犯。甲组捕快随我去找燕大人,乙组的和衙役守着顺天府每一角,包括内宅。库卒负责赋役房、姑娘们的安危,其他人坚守自己的岗位。” 衙门的门子没有看见可疑人出入,证明两个逃犯有同伙协助。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静静地听候宛舒的命令。随即各组分工,燕珩匆匆来到衙门时碰上准备出发寻人的宛舒和甲组捕快。 “阿舒你出去?” “我们去寻燕大人。” 燕珩果敢提议,“我去,你留守衙门。” 宛舒了然他的用意。“书房边上的围墙发现脚印,你们尝试往西边寻找,那个方向绕开市集比较冷清。” 闻言,燕珩和甲组捕快杀气腾腾地跑出衙门。 某个冷清一角,废旧的屋子传出细微声响,破败的的木门吱呀轻晃。 燕承天感觉有人拍自己的脸,他皱着眉睁开眼睛。入目处漆黑,几个黑影在眼前晃动。不多时一根蜡烛亮起,映照四张稚气却凶狠的脸。 三男一女,全是十至十二岁少儿。 “老头子醒了!”女孩凶巴巴。 他打量四人,其中两个是绑架燕婉的犯人。他顿时明白处境,不动声色地检查手脚是否被绑——绑了,紧得不能动弹。 四人略错愕他如此冷静,不由得狠狠警告“别耍花样,否则我们烧了你的胡子!” 头可断,胡子不可断,燕承天老老实实说自己无法耍花样。“你们捉我来是为了村民吧?当中有你们的家人?” 女孩率先流转泪光。 “别哭!不能让他看扁!”少年甲喝女孩。“老头子我警告你,别说废话。我们问你什么只能回答什么,否则烧胡子。第一个问题,村民现在在哪里?” “路上。” 四人一愣,回答太简短。“什么路上?黄泉路上?他们死了?” “没有。” 刹那安静如鸡,少年甲揪着他的衣领大吼“你是不是故意耍我们!说清楚他们怎么了,在哪里!” 年轻人真难伺候,燕承天轻轻吹胡子。“是你们让我不废话,我已经回答重点了。” 四人僵滞,恼羞成怒的少年甲松开他的衣领。“你详细回答,不准只说两个字。” “哦,好啊。村民兼你们的家人前两天被捕,一并押到顺天府审理。经过审问,他们已经承认贩卖人口、蓄意伤害他人的罪行,画了押,然后关在牢房。” “你骗人,他们根本不在牢房!” “别急呀,我还没说完。把他们关牢房后,我连夜撰写卷宗,然后呈交上级。我等呀等,等到上级的审判。他们也连夜送来文书,说犯人罪大恶极,要遵循后宋的律例处罚……” “够了,你能不能讲重点别这么啰嗦!”四人头大又头疼。 燕承天无辜地眨眼,“不是你们要我详细回答吗?我每一句话都超过两个字,完全符合你们的要求。本官年纪大了,愈发老实没办法。” 少年甲气得揪着他的衣领摇晃。 “别摇……好晕……本官想吐……” “木子哥住手,万一他晕了我们又得弄醒,很麻烦。” 少年甲不得不松手,警告燕承天别太啰嗦也别太简短。 然而燕承天瘫坐着,软绵绵道“好晕。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什么?” “我杀了这老头!” 三人急忙拉住少年甲,用蜡烛烤燕承天的胡子。 “哎哟好烫!我想起来了,他们不在城里,已经离城了。” “到底去哪了!” “你们为何如此紧张,他们是你们的家人?”燕承天盯着泪闪闪的女孩,“当中某一个是你的爹?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 蜡烛的热度逼近他的脸颊,忍无可忍的少年甲竭嘶底里。早已噙泪的女孩蓦地大哭找爹,其他人心烦地喝骂。 燕承天沉下脸,女孩只字不提娘亲,是凉薄还是不知亲母是谁? “你们的娘亲呢?”他突然一问,烦躁的几人鸦雀无声。“你们的爹没提过娘亲吗?” “我们没有娘亲!她们生下我们之后就跑了,不配当娘亲!” 燕承天顿觉悲凉。“你们来得太迟了,村民已经发配塞外充军,你们很快能团聚。” “你说什么……” 木门忽而被用力踢开,晚风灌进屋里吹拂五人的脸。四个少儿还没反应过来,少年甲先的胸口先遭重击。 旋即飒飒来人冲进来,刀光于黑暗闪现。 “爹没事吧?”燕珩破开燕承天缚手脚的麻绳。 “你们怎么找到来?”不甘心的四人瞪着一众捕快。 燕承天整理衣衫,冷道“本官替你们的娘亲感到悲哀,她们受尽村民的折磨生下你们,你们却认贼作父、为虎作伥,不配为人!” 三个少年脸色数变,猛地喃喃“不可能”。 而女孩嚎啕大哭,既凄凉又不值得同情。 “记不记得村里有重病女子?”燕承天点到即止,良心的拷问应随他们一辈子。 少年甲拼命挣扎,“我不信你的鬼话!就算我们被捉到又如何?还有一大伙人陪葬呢,哈哈哈!” “什么意思!”燕珩拔剑架着他的脖子。 “哈哈哈,等会不就知道了。不过你们也迟了,哈哈哈……” 燕承天眼睛发花。 “赶紧回顺天府!”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六、苍天有眼(求首订!) 半个时辰前,大批衙役与捕快涌入内宅。他们分组守每一处,迸发的浓烈煞气吓得下人东奔西走。 “谁准许你们进来!”燕二叔指着他们吆喝,随后颜氏抚着胸口来。 “发、发生什么事情?”顺天府第一次有此阵仗,颜氏惊得喘不过气。最近倒霉,顺天府总不安宁。 衙役头子向二人拱手,“属下听从王爷的命令保护衙门和内宅,他们只谨守岗位不会乱跑,请燕大人和老夫人放心。” 王爷?燕二叔和颜氏大眼瞪小眼。 “胡说八道!顺天府哪来王爷?怕不是你们扰乱的借口!” 就在燕二叔驱赶衙役头子之际,燕瑶急急赶来。“二叔,这是王爷的命令不可违抗。王爷有此安排一定别有用意,我们不要阻碍他们办公吧。” “真、真有王爷?” “他们不敢假传命令,狗头铡候着呢。”燕瑶转而问衙役头子,“这位差爷,有需要我们协助的事吗?” 他十分感激,“各位不要出府便可,属下会保护各位的安危。” “行,你们去吧。”燕二叔换上笑脸问燕瑶,“瑶儿,顺天府什么时候多了位王爷?你见过吗?和大哥的交情怎么样?” “瑶儿只听说其名不见其人,令二叔失望。祖母,我们召集所有人到大厅等候吧,方便他们保护。” “好,就这么办。” 片刻,内宅上下聚集大厅,无一例外。金氏话里带刺,讽刺衙役打扰燕婉休息。 本就心烦意乱的颜氏喊她闭嘴,“现在家人出事,你就顾着休息?一把年纪了,还不如二丫头处事不惊!” 众目睽睽下挨骂,金氏美艳的五官皱一团。 偏偏燕二叔这时帮腔“娘亲说得对,我们要好好配合衙役。你别多嘴了,好好坐着。” 金氏目下憎恶。 燕瑶无暇理会他们争吵,站在大厅外面等燕承天归家。 忽然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异味。 “你们有闻到焦味吗?”她问守在两侧的衙役。 他们摇头时异味变浓,谁人都能闻到。 “走水啦——”远处的衙役撕声大喊,橘黄的火光映一角。 顷刻四面八方涌现一团一团火苗,均从外面投进来。甚至投中大厅窗户的油纸,一点燃火焰高窜。 “帮忙救火!” 众人手忙脚乱跑出大厅,朝有水的的地方去。燕婉和燕婷愣愣傻站不知所措,任由下人找水灭火。 燕婉更是吓傻,因为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最近是厨房,有水缸和藏了大量水囊。燕瑶抱着几个水囊回来并塞给二人,“快救火别杵着,否则我们无家可归!” 瞧见燕婉撇嘴,她一巴掌甩去。“生死攸关,收起你的脾气,别指望其他人能顾上你!” 言毕,她奋身冲去亮半边天的起火窗户,青黛和赤芍紧跟上去。 火源零零星星,偏偏春风助势,金灼灼的火舌朝天高升。慌乱的呼喊夹杂孩童的叫声,呆呆的燕婉和燕婷被人推搡。 当燕婷的水囊掉地,她才如梦方醒要救火。她拉了燕婉一把,后者不为所动。 “三姐,我们要帮忙救火!” 燕婉甩开她的手,扔掉水囊跑进混乱的人群中。 众人焦急泼水,眼看较小的火焰熄灭忽然急风拂来,刮烧柴的气味满堂飞,散烟迷雾卷,助火势吐焰。 浓烟呛得嗅觉敏~感的燕瑶咳嗽,赤芍和青黛心疼她被熏,劝她到旁边等着。 “咳咳。不行,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青黛负责装水囊,我和赤芍救火。快去!” 青黛毅然抱空的水囊回厨房。 从外面投进来的火团变少,皆因宛舒带领一队捕快到府外捉犯人。 果不其然,衣着朴素的少年散落顺天府外围放火,年龄最小的竟然才八岁左右。“全部捉起来,不管犯人是否年幼!” 宛舒一声令下,众刀锋出鞘。 纵火犯立刻逃跑,两个私卫从旁跃下拦截,长剑霜寒。 宛舒毫不留情地揪起一个八岁女童,其手上拿着火折子。在她点火的前一瞬,刀锋削去火折子,恰恰贴过她的虎口。 寒意一闪而过,女童吓愣了。 趁这空档,宛舒敲晕女童并扔到一旁。下一刻他的刀尖刺穿某个少年的肩膀,其回头露出狰狞脸孔。 茶色眸子映着火光,却寒意四溢。 这般年纪便行凶,留不得! 纵火犯相继制伏,可是内宅的烈火乘风擎天。围墙后面哭喊连连,宛舒揪紧了心。 其中一个声音可有她? “原来是顺天府走水?”一些老百姓提着水桶赶来,接着是巡城的厢军。 “请各位帮忙救火,顺天府感激不尽!”拖着一个纵火犯的宛舒无暇行礼,只道请求。 老百姓十分热心,而且是青天大老爷的衙门走水,他们立刻从外泼水救火。不但如此,他们呼唤邻居帮忙。 很快,附近的居民提水聚在顺天府外。 得到官兵帮忙制伏纵火犯,宛舒等人跑回内宅。 救火的人增多,可是内宅火势并未减弱多少,到处是烧焦的气味。唯一庆幸的是,火还没烧至衙门。 下人开始绝望,“老夫人,不如我们撤到外面吧?这火扑不灭!” “老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性命要紧啊!”肖婆子也劝往里跑的颜氏。 “不行,老身的金器在房间!熔了就什么都没了!” 喊话间,她们的嘴唇凉凉的,颜氏一抹,指腹略湿润。 顷刻,脸上滴滴答答,凉意带来希望。 “下雨了!苍天有眼,顺天府得救了!” 润物细无声,细雨宛如薄纱笼罩烈火,压得它们逐渐低头。 “主子,上天都帮顺天府!”赤芍喜极而泣,脸上的灰现出两行清泪。“我去帮主子盛水,青黛太慢了!” 赤芍刚走不久,燕瑶没来由心悸,如同蛇缠紧心脏。转眼她后颈剧痛,迷糊中发现救火的两个下人倒地。 赶来的宛舒等人正好遇上这一幕——一个身形强壮的少年扛着一名少女爬上树,借此爬上围墙翻出去。 宛舒绝不会认错那身影,留下其他捕快独自追出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七、情愫渐生(感谢平方上的猫打赏) 雨势大了,骏马夜里穿梭。路面坑坑洼洼,马蹄溅起水花。 顺天府起火吸引大部分百姓,这条绕开市集的街道冷冷清清。强子身前软香温玉,他从未闻过这么好闻的香味,身体之间的触碰使他产生异样的感觉。 他登时脸部发热,策马拐进小巷。 埋伏屋顶时他已经发现她,一见便移不开视线,内心涌起强烈的渴望。 马背的颠簸和雨打使燕瑶提早苏醒,摇摇晃晃的视野一片漆黑,背部紧贴的温热惊得她翻出小刀。 “别乱动,你会掉下马。” 陌生的男声令她一震。她毫不犹豫地刺马的脖子,趁马背仰起她竭力挣脱。 “不要——” 惊马甩动,燕瑶滚落马背,双手下意识护头,砸地时手臂剧痛。 强子牵制不了惊马,也坠落地面。他爬向燕瑶,一张俏脸煞白且沾满雨珠,梨花带雨般。同为受惊,为何眼前这张脸惹人怜惜。 “你有没有受伤?” “别过来!” 左臂钻心疼,她单靠一只手爬起来。对面的少年迅速爬起并跑来,她摘下玉兰簪对准自己的喉咙。 强子见状驻足犹豫。眼看美人即将到手,他不甘心就此放弃。忽然灵机一闪,他缓慢地挪步。“姑娘,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先放下发簪。” “你再敢动,我就刺下去!莫以为我开玩笑,死算不上可怕。” 他眼眸一转,又说“姑娘,我真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燕瑶冷笑,锐利目光看透对面渴望的眼神。她一边与他周旋,一边掂量如何逃走。趁她略分神,对面扑来。 玉兰簪对准强子的左眼刺下去,霎时惨叫冲破天际。 她乘机从他旁边钻过去,哪知褙子的后衣领被他抓着。 “臭婆娘别想逃!我和你同归于尽!” 燕瑶干脆脱下褙子逃跑,后面急匆匆的步伐如影随形。惊马已不知跑哪去,如果她靠跑肯定跑不过他。 她把心一横,打算拍门求助。 即将跑出小巷,她突然撞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心凉透了。 那人抓住自己,她忍疼挣扎。“放开我,我的手抹了毒,一碰肠穿肚烂而死!” “燕二姑娘,是我!” 声音很是熟悉,她定定仰望,来人深邃的眼眸饱含关切。 见后面的人近了,深邃双目骤现杀气。他护燕瑶到身后,徒手扼着强子的脖子。看见其左眼插着玉兰花发簪,掐得更用力。 “你见过这位姑娘?”宛舒的声线低沉显阴森。 “没……” “那你为何知道她的身份?” 燕瑶心头一突,凝重地盯着头部涨红的犯人。他下意识瞟燕瑶一眼,然后说不知道她是谁。 宛舒冷笑连连,“所以你色迷心窍,恰好掳走燕大人的千金?我真好奇,为什么你们清楚顺天府的布局?尤其衙门。” 燕瑶猛然想到一个可能。 “我……我躲在屋顶不就望清楚?”强子狠心拔下左眼的发簪朝宛舒刺去。 千钧一发,宛舒松开其脖子,另一手劈开其执发簪的手。 猛虎扑背,宛舒从后击中强子的颈窝。 强子瞬间晕倒。 宛舒踢强子几脚确保他没有装晕。 “燕二姑娘受惊了。”宛舒本想安慰,却转身看见燕瑶的脸蛋残留一丝灰烬,顺着雨珠滑落脸颊。 微微翘起的眼睫沾满细小的水珠,鼻尖晶莹,胜似朝花沾露。 他一时看愣了,直到她道谢才回神。 傻了,怎么能让燕二姑娘淋雨!某两个看戏够了,宛舒喊其中一个私卫下来。“墨影,扛犯人去顺天府,扔在门口就行。” 墨影沉默执行。 “我送燕二姑娘回府。”他捡起落地面的发簪和褙子,惋惜犯人的血玷污了发簪,他偷偷藏起。 他展开湿透的褙子替燕瑶遮雨,马在小巷外等候。“我扶燕二姑娘上马,冒昧了。” 燕瑶抬手支撑褙子,左臂剧痛令她顿了顿。宛舒察觉不对,发现她柔嫩的手背有擦痕。 “得罪了。”他蓦地轻轻抓她的左臂检查,略微松一口气,暗骂犯人一万遍。 “幸好没有脱臼,但撞伤了。” “我没事。” 见她咬下唇死撑,宛舒将她横抱放上马,吓得她抓紧缰绳。 随后他也上马,双臂笼着怀里伊人握紧缰绳,驱马回府。 “你……”她侧身而坐,恍如依偎他怀里。马背一颠,她举着褙子紧挨宛舒结实的胸膛,不禁脸蛋绯红。 “燕二姑娘放心,雨大,路人看不清。” 此间少年非昔日嬉皮笑脸,她莫名感到安心。 夜色茫茫雨潇潇,马上一欢一羞,少年带笑。 “药酒散淤血,回去后燕二姑娘记得涂药酒。”怀里的人“嗯”了一声,轻轻鼻音伴随簌簌雨水。 他喉结鼓动,颔首贴近她耳边轻唤。 “瑶儿。” 杏脸深深,褙子遮挡她不自然的神色。“王爷再胡说我就下马。” 他抿唇,深知不可操之过急,急忙转移话题。“今晚的意外很古怪,拐走燕大人的犯人从围墙爬出,初步判断是绑架燕三姑娘的犯人做的。” 燕瑶心中一动。“他们逃狱了?针对内宅纵火明显寻仇,元凶是他们的同伙合情合理。最初起火的方向是主房和别院,他们对内宅的布局挺熟悉。” “没错,他们还找到燕大人的书房在哪。燕二姑娘要小心。” 有内鬼,她已经猜到是谁。 接近顺天府,火光已经熄灭可是焦味还没散。马儿远远停下,四下无人之际,宛舒抱着燕瑶下马。 他送她到后门,不舍地目送她进屋。 “瑶儿呢!” 听见燕承天的声音,她急急跑去人群中。一身朱红官服令她鼻子酸酸,父女相见四目泪水盈眶。 她简略说是到合香居看,但从她擦伤的手背看来,燕承天和燕珩心中有数。 燕承天留下燕珩陪伴妹妹,先去审犯。 燕珩把她喊到边上问,她如实道出来龙去脉。 “阿舒救了你?”他诧异。 她点头。 “回头二哥替你谢他,我陪你去找花婆婆疗伤。” 兄妹俩和两丫头远去,暗处窥望的燕婉不甘心。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八、儿嫌母丑 “燕大人,燕三姑娘有找!” 燕承天正在大堂接待刑部闵大人时,一衙役来报。他暂别闵大人到内堂,忽然堂内人扑通跪下。 “大伯,侄女对不起顺天府!”燕婉声泪俱下,惊得燕承天急忙关门。 “婉儿,此话何解?” 燕婉用力磕头,地板嗑嗑作响。燕承天喊她起来她不肯,不得不强行扶她起来——她的额头磕破血。 “有话好好说,别伤害自己的身体。” “大伯,侄女对不起顺天府!”她泪眼婆娑,“他们绑架侄女的时候,逼侄女说出大伯在哪里办案。如果侄女不说,那群人就施……甚至宣扬侄女是他们的人……大伯,侄女知道错了!” “岂有此理!这事怪不得你。”他骂归骂,可是思维依旧清晰。“不过婉儿回来的时候为何不说?可知道他们差点烧了半个顺天府?” 燕婉哭得更凶。“他们躲在屋顶监视侄女!如果侄女敢透露半句,他们下来掐死侄女……” 竟敢明目张胆!他捋着胡子飞转思绪,安慰燕婉几句便劝她回内宅。 紧接升堂,堂外挤满帮忙救火的老百姓,有些是听见吵杂出来看热闹。闵大人坐在边上听审,看着一个个稚气的少儿押上公堂。 他唏嘘万分,正是年纪小才目无王法。 堂外一片哗然,不敢置信纵火的是一群少儿,最大的看似十五岁而已,最小的八岁左右。“世风日下啊!年纪轻轻就烧官府!” “养不教父之过,他们父母是谁?怎么教出一群狼虎之徒!” 强子睁着独眼瞪堂外。 “肃静!”惊堂木骤响,鸦雀无声。燕承天扫视每一张充斥仇恨的脸,视线落在强子鲜血淋漓的左眼一刻。 “通通报上名来!” 他们不肯开口,燕承天瞅闵大人。 瞅自己干嘛,他旁听而已,闵大人蹙眉喊用刑。 随即几名衙役手执木板来,闵大人对其中一个衙役瞠目结舌。 无论多少次,他总不习惯穿着衙役公服的澄王。 宛舒刻意走到强子前面,咧嘴扬起粲然笑容,然而眼底冰寒笑意阴森。燕承天一声令下,宛舒狠狠抽强子的嘴巴。 四个衙役数他最用力,连强子的牙齿都被打出来,其他衙役与两位大人愣了。 唯二女童吓哭,急着道出自己的名字。 “咳,好了,停止用刑。本官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报上名来!” 少儿的意志不坚定,经过抽嘴巴便怕了,争先恐后报自己的名字。强子吐出碎牙和血沫,怨恨地盯着燕承天回答。 “为何你们要绑架朝廷命官?为何火烧官府?” 堂外又沸腾,原来还有绑架官员一说? “呸!”强子独眼充血。“你们做了什么心里有数哪用多问?要杀要宰尽管来!” “本官做了什么?每天上朝,退朝后回衙门办案,何时招惹你们?倒是前两天捉拿一批罪大恶极的人贩子。他们先是掳人贩卖,然后留下年轻貌美的姑娘砍足、施虐、囚禁。她们曾经生下孩子,可是不知孩子在何处。” 公堂内外安静得诡异。 闵大人忍不住插嘴,“燕大人,你的意思是他们……” “胡说八道!我们不信你的鬼话!”少年甲怒吼,“我们娘亲是无情无义的人!村民都是被女人无情的抛弃的人,他们生活在一块抚养我们,所以我们没有娘亲!” “你……你说什么……”哀怨的女声蓦然插话,所有人侧目而视——库卒背着双脚包扎的女子出大堂,她没有脚掌。 燕承天刻意安排,现实即使残忍还须面对。“王姑娘,你可记得你的孩子有什么特征?” 库卒放下王姑娘,她泪流满面地慢慢爬行。“我的孩子左臂有胎记,拇指大。你们……你们谁有胎记?今年应该八岁了。” 某个女童神色巨变,哆哆嗦嗦地撩起衣袖。 “哇,真的有胎记!”老百姓看热闹的心变了,无不觉凄凉。 女童立刻捂着胎记,眼神流露嫌弃。“这不是胎记,是受伤留下疤痕而已。木子哥说得对,我们的娘亲早跑了,你只是重病的女人!” 王姑娘加快速度爬去。“我不会认错,那就是胎记。褐色,拇指大,你断奶了就被他们抱走。八年,我记着这块胎记八年!” 女童惊恐地后退,被宛舒定住身形。王姑娘愈发爬近,伸手想摸一摸女儿的小脸,岂料女童拍开她的手。 “我没有娘亲!我的娘亲不是这样的!” 宛舒忍着没有暴打女童。 “娟娟。”病恹恹的王姑娘,此刻的笑容最美。“这是你出生前我想取的名字,叫娟娟,意思是美好。” “不对,我叫秀子不叫娟娟。木子哥救我!我不要没有脚的娘亲……” 女童撕心裂肺的哭声使王姑娘充满裂痕的心破碎,女儿心里没有她一席之位。 接着第二位没有脚的姑娘出来,这次无须说特征,因为她的容貌和少年甲七成相似,她的双膝一着地就爬过去。 “滚开!” 李姑娘咬着嘴唇发抖,一巴掌抽少年甲。“我是你亲娘,你居然叫我滚开?生你的时候我吃了苦头?因为你我受折磨多久?你叫我滚开?当初我宁愿生一团烂肉!” “你、你们赖在村子不走关我什么事?我的娘亲已经跑了,不是你!” 李姑娘准备再抽一巴掌,早有预料的少年甲抓着她的手腕。她气急败坏地扑去,按着少年甲打骂。 “孽子!那群贼人对你有多好,你对他们言听计从?燕大人,这孽子随你惩罚,我当生了一团烂肉!” 其他少儿早震撼说不出话,真相到底如何他们已经明了,不愿承认罢了。 王姑娘泣不成声,替女儿求情的话说不出。虽然她们躺在赋役房,但起火之事全府皆知,她若替狼虎之徒求情便失了良知。 最后她只是哭,任由库卒背回赋役房。 老百姓从震惊转为唾骂。 百行孝当先,不认亲母、以母为耻大逆不道。 燕承天也对少儿们的态度失望,人性真经不起拷问。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九、狗咬狗一嘴毛 认亲只是小插曲,燕承天继续梳理案情。他们的情绪临近崩溃,燕承天再拍惊堂木时他们皆面无血色。 “从实招来,你们绑架和烧官府是否为了报复!” 他们瑟瑟发抖,看向左眼伤口恐怖的强子。事到如今,强子死也要拉那个女人垫背。 “没错,你们捉了我们的爹,我们要报复!先捉府上的姑娘,没想到你们的姑娘肯和我们合作。呵呵呵……” 冷冷的笑声回荡公堂。 老百姓和闵大人注视燕承天。 “你们口中的姑娘是本官的侄女,她已经向本官吐露你们威胁她合作。” 强子和挟持燕婉的两少年听愣了,随即意识到燕婉先反咬他们一口。贱女人两面三刀,强子不甘示弱。 “大人就不怀疑,我们捉走你的侄女这么久,为什么没有动静,等你们来灵山寺?就不怀疑我们熟悉顺天府的布局?”他破罐破摔。 燕承天捋胡子沉默一瞬,第一个问题他思考过,心里更偏向侄女被犯人所逼,并且没有实质证据指名侄女与他们合作。 “你可有证据证明?” 强子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贱女人告诉他们布局的时候是画在地上,要他们记熟后便擦掉,哪留下什么证据?他面如土色,论心机耍不过女人。 燕承天仔细端详他的表情,怀疑大于庆幸,因为他并非心虚而是恼恨和后悔。 不过没有实质证据他必须以事论事。“既然你们没有证据,证明你们捏造事实!来人,画押!” “强子没有说谎,那个女人真的主动和我们合作!” “对呀,她还叫我们掳走燕大人的千金!说燕大人的千金像天仙,不捉白不捉!” 老百姓合不拢嘴,分不清他们说实话还是说谎。燕承天大喝肃静,黑脸堪比暴风雨前夕的乌云。 “你们无凭无据罗织罪名,罪加一等!按照律例,绑架朝廷命官和火烧官府视为谋反,应判凌迟。可是念在你们还没成人,判每人二十杖刑,然后流放,终身为苦役!来人,用刑!” 当他们看到衙役拿着长长的木棍来,终于明白什么叫杖刑。 一棍一棍落下,他们单薄的身板承受不住,两女童凄厉恸哭。老百姓和闵大人不忍看,都偏头移开目光。 “大人!那个女人真的有份参与!大人……” “……不公平……明明是她教我们混入牢房……” 他们吐着血叫喊,声嘶力竭。然而罪名已定,老百姓认为他们因为不甘心而诬蔑燕大人的侄女。 “大人不公平!”直到晕倒前,他们仍念叨同一句。 燕承天命人为他们戴手铐,关押重犯大牢。 结案了,燕承天郁郁不乐。 他们不否认罪行,诬蔑侄女是为报复;可是他们受刑时的眼神和含冤的人一模一样,委屈、不甘、恼恨。 除非他们是演戏。 燕承天逆推整件案,火灾和掳走自己为报复、为打听村民的下落,换言之他们肯定问过侄女同样问题。 侄女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如何应对犯人?赶到灵山寺的时候同伙为何躲起?侄女对村民的去向不知情,为何他们乖乖留在灵山寺? 归根结底,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对自己下手? 思维瞬间清晰,燕承天的背部被冷汗湿透。 只要他们盯着顺天府,便知道有两架马车每天出行,下手便能掳走其中一个。结果掳走的是婉儿,他们并不知道婉儿只是侄女。 所以婉儿为了自保,供出真正的燕大人千金,犯人的说法六成真。 想法太骇人,简直不敢相信侄女会这么做。燕承天得喝一口清茶缓一缓。 想法成立的前提是犯人知道自己有闺女。不过捉拿村民那天轰轰烈烈,他们躲在暗处窥望也有可能。 结合今晚瑶儿出事,他愈发肯定这可怕的想法。 奈何没有证据,他又急又怕。 绝不能发生第二次,他要小心警惕。想着想着他到半焦黑的内堂去看望闺女,恰好遇到燕珩。 “瑶儿怎么样?伤势严重吗?有没有受寒?喝了姜茶没?” “爹,孩儿不是犯人,能不能逐个问题问?” “那先问瑶儿的伤势。” 燕珩没好气,“二妹的左臂跌伤,花婆婆已经帮她涂跌打酒。” “跌伤是怎么回事?珩儿,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他急得头发要白了。 燕珩一五一十复述,听得燕承天扶墙站稳。燕承天望四周没有人经过,万般叮嘱儿子“爹交待你一件事,千万千万别让瑶儿接近婉儿。别问为什么,照办。” 燕珩果断地答应。 言谈间,戴上所有金器的颜氏来找燕承天,燕珩识趣地离去。 “老大,有一件事很紧急。”颜氏指着部分烧焦的房屋,“需要马上找木匠修葺,最快一个月竣工,期间下人住东边的赋役房,我们暂住倒座房。但是姑娘们未出阁,不能跟我们住倒座房,住衙门太近不利名声。” 燕承天捋胡子沉思,烦事一桩接一桩。“娘亲有何建议?” “她们三个暂时住大妹那里。” “不行!”他斩钉截铁拒绝,对大姐的夫家毫无好感。而且搭上三侄女,他一万个拒绝。“瑶儿可以住司马府,麻烦大姐会令她为难。” 颜氏气恼地敲他的幞头。“瑶儿去司马府,那其他两个呢?让她们去大妹那是想她们能互相照应,不能偏心!要么三个一起去大妹家,要么一起去司马府!” 燕承天愁眉扶正幞头,忽然灵机一闪。 “寄宿大姐家可以,但只能去两个,娘亲不想亲家有怨言吧?何况三个一起去不像话,遭旁人非议。” 颜氏认真思量,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三个一起寄宿太惹眼,两个刚刚好。“行,留下三丫头吧,我看二媳妇也不想她离开顺天府。我明天就写拜帖,老大你叮嘱二丫头收拾几件衣服,不要太张扬。” 燕承天很是乐意。 接着他找到准备回王府的宛舒,郑重道谢他救了闺女。 “燕大人言重,小王尽份内事罢了。” “王爷太谦虚,如果没有王爷出手,小女恐怕……总之这份恩情,他日下官必然报答!” 宛舒嘴角微扬。“既然燕大人诚意拳拳,小王等那一天。”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择良辰见儿子(感谢小P悠悠打赏) 第二天早朝,靖明宗的脸比锅底黑。 大臣们有所收敛,言简意赅禀报完要事,不再针锋相对。尔后,大家的目光落在燕承天身上。 待燕承天详细禀报案情,靖明宗的龙颜如同黑夜降临。众同袍满头冷汗,简要禀报不就得了,说如此详细找死。 一群孩子在汴京为所欲为,等同将靖明宗的脸按在地摩擦。燕卿家是受害者骂不得,他只好骂兵部宣泄。 “城里有多少厢军巡城?为什么他们没有发现一群行迹可疑的孩子?这次火烧顺天府,下次会不会火烧皇宫?” “臣知罪!臣会安排更多厢军巡逻,尤其在夜间多派人手。” “白天也要!” 兵部擦着冷汗答应。 靖明宗黑着脸退朝,喊燕承天到御书房。 御书房只有他、燕承天和李玉三人。他沉着脸摩挲椅子扶手,先慰问燕承天,然后问顺天府。 “火灾没有蔓延顺天府的衙门,但内宅烧了一部分,臣准备请木匠修葺。” “朕派将作监修葺顺天府,燕卿家的家人暂时如何安置?” “内宅的下人暂住赋役房,一部分家眷住下人的房间,而姑娘们寄宿亲戚家里。” 靖明宗点头,这安排尚妥当。“燕卿家被贼人掳走的时候,令公子指挥有度,能及时救火和捉拿贼人,燕卿家应当多激励年轻人。” 燕承天表情微妙。“回皇上,犬儿当时去了营救微臣,留守顺天府以及指挥的是澄王。” 靖明宗的嘴角登时微微抽搐,一瞥李玉,后者低头化身作空气。 尴尬了,原来儿子有点用处,他咋觉得不真切?但燕卿家不敢欺君,真的是老八捉拿了贼人? 咳,虎父无犬子,他乃一代明君,儿子自然出类拔萃。 他瞬间恢复面瘫,温声道“令公子勇敢营救,大智大勇,燕卿家修葺府邸之余要好好激励后生。” “臣遵命!” 继而他非常自然地转移话题“官员买人口一事进度如何?” 燕承天当即凝重。“通过户部和吏部的名单校对,臣发现村长账簿上的官员名字是假名,府邸名也对不上。且看账簿的官职名单皆小官,可能他们只是中间人。” 靖明宗握紧扶手,传召禁军皇城司的萧羽。 皇城司最令皇亲、大臣忌惮,他们犹如黑夜猎鹰监视,何时被盯上不得而知,当知道时杀身之祸已至。 萧羽四十有五,高大健壮,深蓝劲装掩不住肌肉轮廓。武官的煞气隐隐不发,似乎他一皱眉便出剑杀人。 他面圣行礼,佩剑与金属腰带碰撞,飒飒作响。 此案盘根错节牵连甚广,明查反而障碍重重并打草惊蛇。他安排燕承天和皇城司一明一暗调查,预感将查出藏污纳垢的事来。 御书房剩下疲惫的靖明宗和李玉,他漫不经心问“昨晚之事轰动,朕该传召老八问问。” 李玉观鼻,想见皇子直说呗。 “回皇上,澄王现在应该在衙门当值。” “什么时候回王府?” “大概酉时。” 靖明宗有点憋屈,见其他皇子随传随到,见老八就要选时辰。不过男儿有差事做是好事,不会混吃等死……噢,他不是指其他皇子。 “那就等酉时吧。” 酉时以前发生了许多事,例如得知燕二姑娘要寄宿亲戚家里,可能一段时间无法见面。宛舒怀着不爽的心情进宫。 “参见父皇。”见老子,他还是要装一装纯良。 靖明宗瞄他的装束——规规矩矩的面圣服饰,丝毫看不见衙役的影子。芝兰玉树,奈何屈就浅池。 “算起来,你到顺天府当差两个月了?” “是的,父皇。”宛舒心头微紧,表面轻描淡写。 “往日你嬉戏市井,为何突然到顺天府当差?” 他羞愧地摸鼻子,“因为和钦天监打赌输了,便去顺天府当衙役。” “你们打赌什么?” “打赌第二天的天气。” 靖明宗想抄起黄杨木雕笔筒扔去,和钦天监打赌天气是不是傻?他极力平息怒气,“当差到何时?” “不知道。” 靖明宗皱眉,“混账,什么叫不知道?你堂堂王爷,难道要一辈子当衙役?” 宛舒眨眨无辜的大眼睛,“当衙役能为民请命,也有工钱收入,挺好的。王府的支出依靠俸禄,儿臣的支出就靠衙役的工钱。” 李玉顿觉凉飕飕,为坦白的王爷捏一把冷汗。从没皇子敢在皇帝面前谈王府支出,何况…… “混账东西!王府的丫头、下人都被你卖了,谈何支出?你的一丁点工钱能买什么,买酒喝?”靖明宗摸着黄杨木雕笔筒,但舍不得扔,镇纸乃白玉更舍不得。 没东西可扔,他只能抓纸团。 宛舒不慌不忙躲开。“王府还剩长史、厨子、门子和几个下人,工钱总要付的。而且儿臣卖多余的下人为了节省开支,老百姓不也是工作赚钱娶老婆嘛?儿臣赚钱养王府不为过!” 靖明宗抓紧纸团却没有扔,想想有点道理,重点是老八去顺天府后惹事少了。 “混账,王爷能和老百姓相提并论?王爷娶王妃乃宫里拨款,哪用你一分一毫?”谈起娶妻的话题靖明宗顿了顿,认真打量眼前容貌最出众的八皇子。 他秉承了母妃的美貌,靖明宗睹儿子思佳人,火气降了。 老八的脾性还得磨炼,娶王妃以后再谈吧。 宛舒留意老子变幻的微表情,深知现在提婚事过早。他不急,要心里的那个人心甘情愿做自己的王妃。 靖明宗收敛心神,“昨晚你守护顺天府有功,要戒骄戒躁不可居功自傲。还有,记得多点进宫看望德妃。” “儿臣明白!” 没有奖励,父皇真吝啬。 “退下吧,你昨晚忙了一晚好生休息,收心养性协助燕卿家办事。” 宛舒行礼并退出御书房。 他没有回王府而是往霞云宫探望德妃。 德妃不是生母,只是抚养他并且不得宠的妃子。生母死时万众瞩目,都关心他被哪个妃子收养。 若是宠妃,证明他有争位的机会,可偏偏是冷宫边缘徘徊的德妃。 大臣顿时不看好他,其他皇子未必。 宛舒回望天边,羡慕高飞回巢的燕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一、人善被人欺(感谢小狐狸打赏) 寄人篱下第二天清晨,赵蓁蓁和燕瑶同时醒来。两人同住一个房间,而燕婷独住旁边的客房。 赵氏乃汴京土豪之一,赵蓁蓁作为长孙女,卧室宽敞床也宽敞,帐幔是上等绸缎,映着淡淡的光晕。 赵蓁蓁小心地伸懒腰,“我的睡相有点差,有没有压着你的左手?有没有睡不好、不习惯?” “床能躺三个人,你怎么滚都压不着我的手。” 两人笑作一团。 洗漱完,燕婷来和两人一起用早膳。婢女端来白粥和白馒头,再无其他。 赤芍瞪大眼睛想骂人。 赵蓁蓁明白怎么回事,竹箸拍落碗上。“平时的早膳是糕点和瑶柱粥,为什么今天是淡然无味的馒头和白粥?” 两个婢女面露难色。“婢子到厨房的时候,她们只给白粥馒头,其他糕点都分给二姑娘、三姑娘她们。” 燕瑶凝色,因为她和燕婷寄宿赵宅,祖母给了一笔膳食费。昨晚共聚用晚膳时菜肴丰富,转眼小心思毕露。 “你们把白粥馒头收拾好,我们去双喜院用早膳。” 赵蓁蓁说完,两丫头犹豫不决。 “赶紧收拾,你们想饿死我们?快!” 两丫头终于麻利地收拾。 双喜院就在隔壁,三人携丫头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闺房中的糕点香甜芬芳,赵蓁蓁更气急败坏。她夺过丫头提着的食盒,气势汹汹地闯进房间。 “二妹、三妹真巧,你们也在用早膳,不如一起吧!” 食盒用力地放在桌上,吓得双胞胎姐妹停筷。赵蓁蓁笑眯眯地拿出白馒头和白粥,大大咧咧地招呼燕瑶和燕婷坐下。 “不用客气,一家人一起吃。哦,我们连碗筷都带来了,妹妹你们不用招呼我们。”赵蓁蓁热情地夹走双胞胎面前的红枣糕,送去燕瑶的碗里。 双胞胎面如土色。 她们乃赵蓁蓁二婶的女儿,容貌八成相似,娟秀;姐姐瓜子脸,叫赵元秋,妹妹鹅蛋脸,叫赵元萍。 赵元秋笑容生硬,“早膳只有两人分量,怕是不够。” “不打紧,还有白粥和馒头,你们不用客气。”赵蓁蓁往燕瑶和燕婷打眼色。 燕瑶心领神会,赶快多夹几块糕点。 赵蓁蓁吃得津津有味。 家里的账是二婶管,不过没祖母的意思二婶哪会安排白粥馒头,只好来找两个妹妹蹭吃咯。 双胞胎姐妹当然不吃白粥馒头,咬牙看着糕点被夹完,只来得及吃一块。她们相视一眼,不屑的视线落在燕瑶和燕婷的发髻。 “不够吃的话我们可以让厨房多做,我想顺天府很少做这种糕点吧?” “我想应该是了。二姐你看她们连发簪都没有戴,原来顺天府廉洁并非浪得虚名。” “哎呀,难怪厨房准备白粥馒头,看是怕她们吃山珍海绵不习惯。嘻嘻嘻……”双胞胎一唱一和,注意到赵蓁蓁和燕婷的脸色不好看。 窝火的赵蓁蓁正想争辩,燕瑶漫不经心地先反驳 “山珍海味吃多了容易得消渴症,钱财再多无福消受。再说,为官者既为民,也是圣上的颜面,上面若不清廉下面如何富足?没有圣上的仁治,如何能锦衣玉食?作为姐姐我奉劝一句,做人要饮水思源,挥霍的同时记清有没有偷税漏税。” 燕婷急忙低下头,这位二姐到哪都要唇枪舌剑一番。 赵蓁蓁盯着食不滋味的双胞胎笑了,“没错,钱不是你们赚的,真不明白你们嘚瑟什么。” “呵呵,大姐你睡的床不也是家里赚钱买来?” “对呀,但我没有炫耀。床而已,我喊木匠帮你们加宽?” 双胞胎蓦地放下碗筷,“我们吃饱了,你们自便!” “当然,我们吃完再走。” 双胞胎气得吐血,要看着她们吃完! 至于没有人碰的白粥馒头,赵蓁蓁带着两人拿去西厢给娘亲。 燕瑶第一次见燕姑姑的时候是其省亲时,当年她才出生不久根本没有记忆。直到前世出阁才再见她一面,听说她因丧夫而顶着克夫的名头。 此刻的燕姑姑看了眼食盒内,二话不说提食盒去厨房。 “赶快跟上,有戏看!”赵蓁蓁悄声说。 燕婷冷汗直流,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她只想做个安静少女。 仪态万方的燕姑姑走在游廊,高挑的身形气势凌人,路过的下人纷纷退避。她直径到厨房,把食盒砸在分发早膳的婆子脸上。 婆子的老脸立刻肿了。 “把早膳的费用吐出来。” 冷冷的话音令厨房所有人停下干活。 婆子强颜欢笑,“大、大太太说什么呢?” 燕姑姑指着食盒,要她拿出里面的食物。 婆子哆哆嗦嗦地打开盖子,端出洒了的白粥和馒头。“大太太,这是……二太太吩咐……” “所以呢?” 婆子愣了,所以什么?大太太想表达什么? 燕姑姑冷面厉声“膳食费交由你们买食材,你一句二太太吩咐我就信了?难道不是你们私吞费用、滥竽充数?把膳食费吐出来,敢贪顺天府的银子你们嫌命长!” 所有下人吓得跪下。 奴仆贪污要剁手,他们不想做废人。 “冤枉啊,真的是二太太吩咐给汀兰院分发白粥馒头!老奴真的没有贪银子!” 燕姑姑冷冷地抽开婆子抱着的腿。“二弟妹给了你们多少银子买食材?” 婆子犹豫。 “报官处理,你们是不是冤枉燕大人会明察。” “不!不要报官,二太太给了老奴……五钱买汀兰院今天的三餐。” “才五钱?”赵蓁蓁捋起袖子,“五钱能买多少食材?一条咸鱼吃两餐?你这个黑心的老奴我打死你!” 燕瑶同样面容冷淡,明目张胆欺负头上来,看来爹爹的眼光没错。 燕姑姑拦住气愤的赵蓁蓁,单手揪起婆子的后衣领。“跟我去见老夫人,还有你们全部。” 所有下人腿软。 “大太太,我们再做一份早膳吧,不、不要打扰老夫人……” 燕姑姑一瞥发抖的婆子,冷笑。“做贼心虚?更要见老夫人,让老夫人定夺你们要不要剁手。” “冤枉啊——”哀嚎遍厨房。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二、不如报官呗 大厅空气凝固,厨房的下人瑟瑟发抖跪着。燕姑姑坐着品茶,看戏三人静静地在边上等候大戏拉开帷幕。 赵家二婶王氏扶着拄拐杖的赵老夫人到来,赵老爷的妾李姨娘跟来看热闹。 燕姑姑优雅地行礼,脸依然冷冷。 霜发一丝不苟的赵老夫人看到大厅跪满下人,刻意拐杖敲地。“怎么回事!你们聚在大厅不用干活吗?通通回去!” “不准回去。”燕姑姑无视巍巍颤颤的拐杖,“他们涉嫌贪污银子,不弄清楚谁也不准回去。正好,姨娘可以当见证人。” “冤枉啊——” 燕姑姑冷笑。李姨娘与正房赵老夫人不对盘,当然要故意恶心赵老夫人,谁让她为了颜面不准许自己搬回娘家。 李姨娘笑呵呵地称好。 赵老夫人一边敲拐杖一边抚胸口,吓得王氏以为她心脏绞痛。 燕姑姑和李姨娘则安静地欣赏她劣拙的演技。 “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 “当然是老夫人做主,既然如此老夫人更应该彻查,不然报了官赵宅颜面扫地,出了一群手脚不干净的下人。” “呵呵,大媳妇说得对。要彻查,不然他们下次偷首饰。” “闭嘴!”赵老夫人怒等瞪比自己小十岁的李姨娘,“贱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闭嘴!” 李姨娘风韵犹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接着赵老夫人使拐杖敲打管理厨房的婆子。“狗东西,敢贪家里的银子是不是想剁手!说,是不是真贪了银子?” “没有!老奴没有贪银子!是、是二太太……” 燕姑姑干脆掀开食盒,摆出白粥和馒头,霎时王氏和赵老夫人表情微妙。 “喏,这就是汀兰院今早的早膳。按理说以顺天府送来的膳食费不至于吃白粥馒头,不是厨房贪了银子还能有什么原因?” 燕姑姑瞅愣住的赵老夫人,似笑非笑。 “真是比妾的早膳还差……”李姨娘慢悠悠地添油加醋。 赵老夫人举起拐杖想打李姨娘,玉藕手腕及时抓着拐杖。 “闹出人命不好。老夫人,先彻查膳食费的去向吧。”燕姑姑用力压下拐杖。 赵老夫人眼神闪躲却透着精光,避重就轻回答“有什么好查,二媳妇负责管账,难道老实的二媳妇会贪银子?大媳妇多虑了。” 看戏的燕瑶眼色转冷,看来贪银子的是赵老夫人。 燕姑姑走到王氏面前,审视的目光如针尖锐。“请问二弟妹为何只给十钱厨房买汀兰院的三餐?其余的膳食费去哪里?” 赵老夫人听着刺耳。“大媳妇,你的意思是二媳妇贪了银子?你凭什么质疑她?管账的是她而不是你,你无权过问。” 她话音刚落,燕姑姑笑声冷魅。“我无权?瑶儿和婷儿是我的侄女,她们入住赵宅后一切由我照看,包括膳食费的支出。老夫人如要包庇,媳妇只好报官。” 下人手脚发软,王氏为难地咬嘴唇。 赵老夫人一字一顿。 “你敢?” “公道自在人心,为何不敢。” 反驳掷地有声,燕瑶钦佩燕姑姑的个性。 有顺天府作底气,燕姑姑不必低声下气讨好婆婆。不过反观,燕姑姑和大姐在赵宅受过不少气。 她、燕婉和燕婷的辈分往后退一位,“大姐”的辈分就是为赵蓁蓁而留。 可惜燕姑姑和赵蓁蓁迟迟回不了顺天府,前世她死之前,她们仍未搬回去。今世,燕瑶想助她们一把。 赵老夫人被燕姑姑气得胸口起伏。 要不是过世的长子贪图燕氏的美貌硬要娶过门,她才不要与自己对着干的媳妇。 她一直认为长子被燕氏的硬骨头克死,但为了赵宅的颜面不能让燕氏回娘家甚至改嫁。 硬骨头得艰难咽下。 “若二弟妹将顺天府给的膳食费交由我管理,我可以考虑不报官。” 燕姑姑的退让反而更令赵老夫人气恼。 “放屁!不行!绝对不可以!你不是管账的管什么膳食费,那丁点银子你怕不翼而飞不成?” “目前确实有部分不翼而飞。” 赵老夫人语塞,不停敲打拐杖,目中精光连闪。“老身说定了,以后三餐大家一起吃,满意没?” “媳妇满意。”燕姑姑见好就收。 “散了散了,别丢人现眼!”气炸的赵老夫人用拐杖赶下人回去干活,然后健步如飞离开大厅,不想看见燕姑姑等人。 燕婷咋舌,一直以为赵老夫人腿不利索。 没戏看,李姨娘意犹未尽地离去。 剩下王氏,燕姑姑意味深长警告“二弟妹,不想鸡犬不宁就正大光明做事。二叔的妾下个月过门,你要准备的事多着呢。” 王氏被戳中心事讪笑而去。 “娘亲厉害!”待大厅余下自己人,赵蓁蓁由衷赞叹。 燕姑姑回头问她们早膳如何解决,赵蓁蓁如实回答“去双喜院蹭早膳,哪知白粥馒头没人碰,恰好作告状的工具。” 竟然沦落到蹭吃,她又气又难过。尤其是两个侄女,她愧对娘家。“瑶儿、婷儿你们放心,姑姑不会让你们再受委屈。” 她出嫁时弟弟还没上任顺天府尹,能嫁有钱人家娘亲高兴坏了,不管她的意愿就答应赵家的亲事。 赵老夫人老嫌她是空有美貌的绣花枕,处处奚落。 后来弟弟上任,她终于有底气在赵家争取。 她叹气,“你们记得,嫁人前一定要仔细考量,不要被眼前的利益蒙蔽,否则嫁错郎无处后悔。” 燕瑶深有同感。 “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燕婷无力,夫君哪轮到自己选择。 “哎,女子就是命苦。不谈晦气事,蓁蓁多陪两个妹妹,特别是瑶儿有伤在身,你作为大街要照看周全。” “女儿明白。” 寄人篱下不方便去书院,她们百无聊赖地在游廊散步。“家里很闷,不如我们一起出去玩?”赵蓁蓁提议。 “最近不安宁,别去太远的地方。要不你跟我回顺天府看看?” “好啊,我没探望过那些姑娘,今天正好。” 燕瑶和赵蓁蓁愉快地决定了,但燕婷想拒绝。 断脚的姑娘有什么好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三、不要脸的王爷 才踏过仪门,吵吵嚷嚷的讨论引人注目。原来老百姓又围观公堂,燕瑶仔细一听,听见什么书生暴毙。 期间木匠出入,有的去修葺内宅,有的则去赋役房。 可惜赵蓁蓁和燕婷对审案没兴趣,她只好领她们到赋役房。药味和伤口的异味迎面扑来,燕婷以袖子掩鼻。 燕瑶和赵蓁蓁却先看见一张椅子的雏形放在床边,丫头背着一名姑娘去试坐。椅子两侧是两个大轮子,脚下踏板有两个小轮子。 “这椅子很有趣,叫什么名堂?”赵蓁蓁的打量使试坐的姑娘难为情。 灰衣木匠笑道“这叫四轮车,自己能推动轮子移动,可是对姑娘而言吃力,还需有人在后面推。” 果然试坐的姑娘靠自己转动大轮很吃力,而有丫头推省事多了。 燕瑶向灰衣木匠颔首,“请问师傅可是唐府介绍的木匠?” “正是。鄙人姓林,姑娘喊鄙人林师傅便可。除了四轮车,我的木匠还试做了一副木脚掌,方便行走但需要一段时间练习。” 试戴木脚掌的李姑娘被丫头搀扶,迫不及待向燕瑶走去,走姿摇摇晃晃。丫头不停喊她慢点,她偏偏着急。 “燕姑娘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我得亲自感谢……”话未说完,她的身体向前扑,眼疾手快的青黛及时扶着。 李姑娘脸红羞愧,“因为不熟练……抱歉……” 燕瑶却暗喜,学习走路能暂时驱散她们失去孩子的悲伤,令她们产生对生活的希冀。她佯作嗔怪“欲速则不达,待你们熟练了好好道谢不迟。” “对呀,到时你们穿上绣花鞋,与常人无疑了。” 赵蓁蓁的话登时令所有姑娘热泪盈眶,吓得赵蓁蓁以为说错话,连忙道歉。 王姑娘泣不成声。 “其实……其实我们没想过能再度走路……离开魔窟已是恩赐我们不敢奢求太多……真的……而且那帮孽子烧坏了顺天府……你们还这般帮我们……” 燕瑶看向三位准备临盆的姑娘,紧握王姑娘冰凉的手。“往事如烟,应该放眼未来。还有三个孩子没出生,你们要先站起来才能照顾孩子。我们能帮的只有身外物,振作要靠你们自己。” “燕二姑娘说得对。”惊鸿斋的穆夫人不知何时进了赋役房,笑如春风。“尤其是不依靠男人的女子,必须靠自己的双手生活。我们为你们修好路,但要勇敢踏出第一步还须靠你们自己。” 燕瑶马上向穆夫人介绍赵蓁蓁和燕婷。 “哼,姐妹们,我们要重新站起来!”李姑娘迸发斗志。 “很好。我已经物色一处人流不错的好地方,前店后宅,不必你们走太多路。你们想过做什么买卖吗?” 一位姑娘怯怯地举手,“我、我家里做首饰的,我会造发簪之类。” 燕瑶眼前一亮,贵妇的银子好赚!“如果给你图纸,你会造出来吗?我的丫头赤芍在这方面眼光独到,兴许能帮上忙。” 被点名的赤芍嘿嘿傻笑。 “当然可以,有图纸造工最快。”该姑娘眉开眼笑。 然后其他姑娘陆续说出自己的特长,有的会刺绣能缝制荷包,有的手巧会化不同的妆面,有的会裁衣等等。 穆夫人心花怒放,已经想好店铺的经营方向。 “一旦确定下来要备好材料、修葺店面等等,这段时间你们练习行走,不必着急。” 李姑娘感激又激动,飞快地擦去眼角的泪水。“穆夫人,材料的费用用我们的银子吧,我们也要出一份力。” “对呀对呀!我们要出力!” 穆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材料费用当借你们,等你们的买卖做成了,再还我成本不迟。” 接着她们七嘴八舌讨论未来的打算,脑筋活络的赵蓁蓁提了不少建议。她老爹是商人,经商的门路耳濡目染。 趁她们热火朝天,燕瑶去找花婆婆涂药酒。 府上的丫头、婆子都住在对面的赋役房,路上她听见衙役打趣庐舍越来越挤。实际上丫头住的赋役房也很挤,她们甚至打地铺。 “主子怎么进来了,这里太挤不好走动。”花婆婆小心翼翼地跨过丫头的地铺。她仔细端详燕瑶惊呼“主子瘦了!” 她哭笑不得,“才过了一天,哪能看出来肥瘦?” 在花婆婆眼里,没见燕瑶一天,准会瘦一些。她担心赵宅会不会亏待,毕竟自家主子柔弱容易受欺负。 “赵家有没有欺负主子?有没有为难主子?” “没有,赵宅的人挺好。”她和大部分人一样,对待亲人报喜不报忧。 涂完药酒手臂火辣辣,燕瑶到公堂外听一会儿,可惜已经到结案阶段。回赋役房路上,有人喊住她。 “宛公子有事?” 碍于青黛跟随,宛舒没有靠近燕瑶,两人之间隔着三个人的距离。他扫过燕瑶的发髻一刻——只有绢花装饰没有发簪。 他眼睫微垂,随即艳阳般灿烂的笑颜耀眼。“燕二姑娘的手好点没?” “有劳宛公子关心。” 没回答好还是没好,他向前走一步。燕瑶当即后退一步回答好点了,这时他才笑吟吟地退回去。 她不懂,堂堂一个王爷为什么总不要脸! “听闻燕二姑娘寄住赵宅,燕二姑娘要小心赵老爷,他不是正人君子。” 你也不是正人君子,她腹诽。 “宛公子怎么知道?道听途说还是派人偷窥?” 他摸摸鼻子笑道“赵老爷的风流韵事随便在街上打听便知。他一妻一妾,还有大把通房丫头,曾经对自己的女工毛手毛脚。燕二姑娘是燕大人的掌上明珠,作为下属当然查清对方的家底。” 那笑容何其纯真,但燕瑶信他的“肺腑之言”才怪! 不过昨晚见过赵老爷一面,他桃红色的气运显示身边桃色连连,眼神也不正气。尤其他看燕姑姑和自己的时候,双眼眯一线打量。 “多谢宛公子提醒,小女子谨记。” “燕二姑娘会经常回来看看吗?” 燕瑶似笑非笑,报复他刚才不要脸。 “看心情。” 他笑容凝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四、姻缘砸脑袋 经过燕姑姑一闹,一天三餐共聚大厅,菜色丰富多样。晚上赵老爷和庶子才回来吃饭,燕瑶不动声色地厌恶赵老爷窥视的目光。 还有李氏的庶子,其头顶奇怪的气运和彬彬有礼的外表不符。 气运犹如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显阴沉;表面福禄平平,她却看出湖面下暗涌横流,似要爆发未爆发。 她觉得压抑。 寄宿赵宅无所事事,燕婷偶尔去书院旁听。燕瑶则采鲜花制露,以备不时之需。 四月下旬寒气退尽,出门不必再带备用外衣。这天,城中的月老庙格外热闹,男女老少皆来求好签。 包括两名鹤立鸡群的男子。 “这种事不该娘亲来做吗?为什么要我自己来,一个大男人求姻缘签好丢人。还要我拿签文回去交差,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能令堂觉得来月老庙求太多次,觉得丢人。” 唐初旭生无可恋地注视风雪隐,“你就不能说些男儿该建功立业的话安慰我?看这宝牒,哪有男人去扔?” “需要安慰的是我,为什么我要陪你来求姻缘签和扔宝牒?”风雪隐手里也拿着签文和宝牒,遭到经过的姑娘、大娘侧目。 他第四十八次被人问有婚约没。 他内心崩溃。 “阿舒要当值、阿珩准备秋天的报道苦练和忙着修葺顺天府,阿瑜顾着读书,其他两个别提了,剩下你有空咯!”唐初旭打死都不要自己来求姻缘签。 风雪隐长叹,清明过后他确实最闲。“你该反省,为什么二十还没娶妻。” “你快十八了不也没娶妻?” 两人互怼到许愿树下,没有树叶的枝丫挂满红色的宝牒。一缕缕嫣红垂下,承载许愿之人的希冀。 “用力扔,扔完解签走人。”唐初旭热身一会,把宝牒用力向上抛。 风雪隐则随手一抛。 “哎呀——哪个混账扔我!” 树的另一边传来呼喊,唐初旭和风雪隐有点心虚。 不该呀,他们明明往上抛,应该和他们没关系,赶紧溜。 “唐初旭是哪个混账?还有风雪隐!” 两人瞠目结舌。唐初旭想拉走风雪隐之际,一名少女怒气冲冲地走来,后面跟着风雪隐眼熟的身影。 巧了,树下只有他们两个男子。一个加冠了,另一个玉簪别抓髻。 赵蓁蓁第一时间跑到两男子面前质问“就是你们俩扔我们?” 既然溜不成,唐初旭环手抱胸质疑。“姑娘,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们扔?还有,你怎么确定宝牒的名字是男子?说不定是取名阳刚的姑娘?看这个‘风雪隐’的名字,也能是姑娘好不?” 风雪隐用眼神杀死他。 “可笑,来扔宝牒的都是姑娘,而这两个分明是男子名,你当我们傻?” “你是真傻,没有证据就诬蔑我们,你居心叵测?莫不是看上我们其中一个才找蹩脚的借口搭讪?” 赵蓁蓁第一次遇上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举起宝牒想砸唐初旭。 燕瑶及时拉住她,忍俊不禁地向风雪隐问好。“民女见过风大人。” 唐初旭怔了。 原来认识啊,好丢脸怎么办? “姓风?风雪隐就是你!还说不是你们扔我们!”赵蓁蓁捋起袖子,吓得二男后退。 “大姐勿胡闹,风大人不是有心,一场误会。” “实在抱歉。”风雪隐看见燕瑶拿着他的宝牒,尴尬得两颊通红。他白玉肌肤透红,眉心一点朱砂,乐得赵蓁蓁想继续欺负他。 唐初旭以手捂脸,不忍直视容易脸红的友人。 “好了,一场误会。”燕瑶打圆场,“这位是风大人,他是二哥的朋友。这位是民女的大姐,姓赵。” “二哥?”唐初旭看向风雪隐。 “燕姑娘是阿珩的妹妹。” 唐初旭“……” 更加丢人了怎么办? 赵蓁蓁煞有介事打量他的宝牒,“所以唐初旭是你了?哈哈,一个大男人来许愿,容我看看写了什么?” 唐初旭伸手想抢,哪知赵蓁蓁抱着,他咬牙切齿地停在半途。“好男不与女斗,快还我!” “在我手里就是我的,谁让你扔中本小姐!” 他一瞥赵蓁蓁另一个宝牒,勾唇笑了。“原来你也来许愿,让我也看看你写什么——”话未说完他抢走赵蓁蓁的宝牒。 燕瑶和风雪隐窘得想当空气。 “还给我!” “你先还我!” 两人互相瞪眼,谁都不肯先交出宝牒怕对方使诈。头疼的燕瑶提议两人一起扔上树,两人勉为其难接受。 “一、二、三!” 两个宝牒同时挂上枝丫,嫣红随风轻轻摇晃。风雪隐低头盯着燕瑶手里的,支支吾吾提醒。 燕瑶如梦方醒,略羞赧地还他宝牒。 他伸手准备接过时,一阵风吹来,掀开宝牒第一页。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两人看着上面书写的愿望同时愣了,风雪隐清冷的脸庞再度绯红。燕瑶移开视线还他宝牒,后者匆匆接过抛上许愿树。 宝牒稳稳地挂枝头。 唐初旭意味深长地打趣风雪隐“看来宝牒的愿望不久能实现。” “二妹,我们去解签,别理会某个人。”赵蓁蓁拉走燕瑶。 唐初旭不甘落后,和风雪隐去解签。 庙祝盯着唐初旭的签文头头是道“此乃上签。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意为月老想送,好事将近。公子应留意身边的缘分,积极把握月老赐予的良缘。” 唐初旭半信半疑,因为娘亲之前帮他抽到的都是下签。 轮到风雪隐,他不太想解,想要占卦大可亲为。 “来都来了,就给庙祝解下吧。” 拗不过唐初旭,风雪隐迟疑地交去签文。 庙祝捻胡子晃头,“亦是上签,不过要获此良缘必须怀有勇气追求,不可踌躇不前,否则失良缘。” 风雪隐同样半信半疑,决定回去自己算一卦。 “我就说你的许愿很快实现,有心仪的姑娘赶快行动。兴许刚才是天意……” “你的也是天意?” 唐初旭万般拒绝。 待两人走远,赵蓁蓁才把签文交给庙祝。 他一看登时皱眉。 为何和刚才那位公子的签文一模一样!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五、公子,心悦何人 花开花落四月末,顺天府修葺的进度过半;姑娘们的四轮椅和木脚掌已经造好,她们每天练习装木脚掌走路。 没有大案的日子静好,有人却苦恼。 利用巡逻的空隙,穿着衙役公服的宛舒来到惊鸿斋。 女伙计对他说稍等,然后入侧间。 他心不在焉地看各种胭脂水粉,单是口脂数不胜数。写着什么石榴娇、大小红春、半边娇……他一窍不通。 想着那张天生丽质的脸涂这些,他觉得庸俗。 不过女子热爱这些,她或许也喜欢?但未曾见她涂过,是不喜欢?他苦恼托腮,女儿家的心思真难猜。 “公子想买胭脂送心仪的女子?”穆夫人笑吟吟地从侧间走出,难道看见他盯着胭脂水粉看。 “女子都爱这些?” “女为悦己者容。刀剑是男子的武器,红妆便是女子的战衣。公子可有看上的?” 宛舒听出她话里有话,故意问是看上胭脂还是看上姑娘。 穆夫人似笑非笑,“有区别吗?若不看上某个姑娘你怎有闲情看胭脂?别告诉我是你想使用。” 他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支玉兰花簪。“乳娘别取笑了,孩儿不是来看胭脂,是想找人造一支一模一样的发簪,我找了很多天都找不到手艺好的。” 穆夫人接过端看。发簪算不上独特,只是绸缎制成的玉兰花别致,些许金丝作花蕊,淡雅清丽,适合温婉的女子佩戴。 她瞬间猜到是发簪的主人是谁,故意调侃“不是有一支了吗,为什么还要造一支一模一样的?” “这支脏了,用不得。” 宛舒一想起那个色胆包天的少年就来气,发簪沾了他的脏血不能戴了。找了许多天都找不到手艺好的工匠,愁死了。 “你重新买一支不更好?” “不好,找不到合适她的。” 穆夫人登时挑眉,笑意暧昧。“哪个‘她’呀?这么挑剔,连你也挑不到合适的怕是非一般的女子?” 托腮的宛舒展露灿烂的笑脸,有神的星目弯弯似月儿。“乳娘不是见过了吗?孩儿知道乳娘门路广,一定能找到手艺好的工匠对不对?” “我帮你找,但有一个条件。” “尽管提。” 穆夫人神秘兮兮地靠近他耳边,“儿媳妇作为酬劳。” “嘻嘻,好啊!正合孩儿的意!只是孩儿怕她不接受发簪……”他犹豫要不要说,片刻把心一横,说出自己偷偷潜入顺天府送礼物的事。 “啊……乳娘轻点……” 穆夫人不客气地拧他的耳朵。“你越来越不像话!敢潜入……万一被人发现会毁了她的清白,活该她生你的气!” “可是孩儿没机会单独给她。” “哼,礼物要当面送,鬼鬼祟祟给没诚意!制造偶遇懂不懂?然后找你的私卫支开她的丫头,单独相处的机会要自己制造!” 宛舒忽然发现乳娘很懂。 “还有,你胡来的性子一定吓着人家,你什么时候才收敛?老话说,佳人不可唐突,好酒不可糟蹋。” 他心里凉透,已经胡来许多次不敢告诉她。“乳娘,有办法挽救吗?” 穆夫人放过他的耳朵。“女子最不能抵御真诚,你真诚对待她一定能感受到,切记不可胡来。” “我平日很真诚!” 看着他无辜又委屈地目光,穆夫人却无奈地认为他是嬉戏,便深沉地唤他的乳名。“舍儿,如果你不以真正的自己面对她,她永远感受不到……” 她指着他的心房。 “你和她隔了一座山——你从小堆砌的山。如要真心待她,你先要跨过这座山。” 宛舒沉默。 这时穆夫人一瞄店外,“说曹操,曹操到。” 随即她收好发簪,扬起老板娘的标志笑脸。“燕姑娘、赵姑娘,你们想买哪种胭脂?” 燕瑶和赵蓁蓁一进店就发现衙役装束的宛舒。赵蓁蓁疑惑不解,“宛公子,店里有案子?” 宛舒迎上粲然笑颜,“好奇进来看一看,你们要买胭脂?” “正是。”赵蓁蓁略显羞涩。人说月老庙灵验,抽到上签后她深信不疑,要买些胭脂水粉适当打扮。 她已经十八岁,因娘亲顶着克夫的名头没有人敢来提亲。 赵蓁蓁不再理会宛舒,挽着燕瑶去挑胭脂。“那天你不抽签可惜了,说不定也能抽到上签。不过那位大人气宇不凡,你可以考虑。” 她对燕瑶说的悄悄话让宛舒和穆夫人听见了,两人悄然对视一眼。 穆夫人朝他打眼色赶紧的,别让人抢先一步。 宛舒纠结问不问那位大人是谁,问了显唐突。不多时他听见燕瑶澄清“我和他泛泛之交罢了,别想太远。” 幸好!他想插话之际,赵蓁蓁又说“不一定,以二妹的美貌他一定拜倒石榴裙下。” 燕瑶苦笑,“胡说,单看美貌就着迷的人哪靠得住。到人老珠黄的一天,他终会嫌弃。” 他按捺不住了,想插话反驳不是每一个男子都这样。 穆夫人瞪他一眼,转而对二女笑道“其实无须悲观,从一而终的男子有很多,不一定全寡情薄幸。” “画虎画皮难画骨,是否从一而终需要时间验证。女子过门时对夫君毫不了解,日后是笑是哭看运气,凡事哑忍。” 穆夫人无言以对,飞快递宛舒一个爱莫能助的眼色。 赵蓁蓁叹气,“对了,二弟不是那位大人的朋友吗?问二弟不就知道他的为人嘛,我真的觉得你们很般配!” 二弟?莫非她指阿珩?宛舒过滤每一张可能的脸孔。 “宛公子,你不用去巡逻吗?”燕瑶狐疑他为什么还在。 宛舒不舍得走,但收到乳娘的暗示只好离去。 那位大人到底是谁?他摸下巴思索,不知不觉经过门庭若市的八宝斋,其中一声音令他驻足。 拿着新颜料的唐初旭走出店铺,宛舒上前询问他买什么。 “什么最近流行的新颜料,听说用这种新颜料作画神乎其神,爹托我买的。不就颜料嘛,神到哪儿去?不如给钱我买酒喝。” 宛舒忽而绕着他转,盯得他心里发毛。 “干嘛像看猎物一样看我?” “没事了。” 阿旭毫无大人样子,一定不是他。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六、蠢到家了 旁听归来的马车停在赵宅前,燕婷由丫头扶着下马车。她刚穿过垂花门,咯咯的笑声迎面传来。 “有人真把赵宅当自己家呀!天天去书院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知书达礼。” “嘻嘻,二姐不知道吗?去旁听哪为墨水,是为了看公子!” “也对,那张平庸的脸要找好夫君愁死咯!说来真奇怪,姐姐长得好妹妹却相貌平平……难道捡回来养……”双胞胎笑着从燕婷身边走过。 燕婷咬牙忍着回汀兰院。 赵蓁蓁和燕瑶正在院子放纸鸢,没有注意到燕婷回来了。 看着欢乐玩耍的二人,燕婷摸袖里的请帖。 这是唐蕴诗托她带的请帖,一共三张,如果她不给另外两张能促使二姐和唐蕴诗关系恶化。 没有请帖大姐和二姐进不了唐府,这是她单独接近二品千金的好时机。天知道当初她们三人约踏青,她多么不甘。 凭什么粗枝大叶的大姐能后来居上! 燕婷犹豫片刻,心存忌惮。二姐迟早识破她的心机,到时便彻底得罪二姐。 她权衡再三,直觉得罪二姐讨不了好处。 娘亲不重视自己、三姐和自己撕破脸皮,她唯一的依靠只有借助二姐的名声。 “四妹回来了?”赵蓁蓁慢慢地收线,往燕婷方向跑。 燕婷晦暗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微笑点头。“今天唐姑娘托我把请帖转交给你们,五月初唐府举办赏花宴。” 三张请帖从袖里拿出,她分别递交二人。 燕瑶打开看了看,明白唐府的用意。赏花宴请汴京部分的贵女参加,不会令百官生疑,唐府确实周到。 “你们说有多少姑娘参加?到时一定很热闹。”赵蓁蓁不会深思当中曲折,能去玩便玩。 “肯定不少。大姐,我们去前要知会燕姑姑和赵老夫人,免得说不是。” “行,一定告诉她们。” 入夜,赵宅共聚大厅用晚膳。赵老爷和次子赵秉泽关店归来,庶子赵青枫跟在后面。 赵老爷五十出头,白发几许,满脸春风,橙黄的长袍随阔步轻扬。待走近,众人才听清他谈论着次子纳妾之事。 次子的正妻王氏神情淡然。 而在燕瑶眼里,赵老爷头顶的桃红色气运愈发鲜艳,隐隐有桃花劫的征兆。尾随的庶子衣衫素蓝,温和地向在座的家人点头问好。 燕瑶收回视线,不敢直视庶子的气运。 赵老爷扫过在座的女眷,目光在燕瑶和燕姑姑的脸上停留一瞬,双眼眯长。“吃饭吃饭,大家起筷!” 赵蓁蓁趁机告诉娘亲要赴唐府的赏花宴。 闻言赵老夫人的竹箸先停下。“哪个唐府?开酒坊的唐老爷子还是地主唐家?” “是枢密使唐大人的唐府。”赵蓁蓁话一出,席间鸦雀无声。双胞胎瞪大眼睛,再三确认是不是西市的唐枢密使的唐府。 见赵蓁蓁点头,双胞胎欢呼雀跃。“大姐能不能带我们去?我们也想去赏花!” “抱歉,唐府只给我、二表妹和四表妹发请帖,没有请帖的不能去。”赵蓁蓁的笑容异常明艳,双胞胎犹如吃了老鼠药哑然。 赵老夫人转豆子小的眼眸,精光闪烁。“蓁蓁怎么会认识唐府的人?我们平日与官府交集不多,更别说二品官员。” “因为二表妹认识唐大人的千金,孙女沾了二表妹的福气。” 顿时,赵老夫人和双胞胎目光炯炯地注视燕瑶。 赵老夫人和蔼笑问“既然瑶儿认识唐大人的千金,何不多争取两张请帖?姐妹们一起去才热闹。” 真不要脸,燕瑶表面笑盈盈。 “事出突然,瑶儿今天才得知唐府举办赏花宴。唐府邀请的客人兴许有讲究,瑶儿不敢过问。” “只是提一两句,不算过问。” 燕姑姑适时打断“老夫人,官家邀请的客人要知根知底,你让瑶儿贸贸然多提两个名额,不怕为赵家招来怀疑?说句万一,赏花宴上出事别人第一时间怀疑到知之甚少的赵家头上。” 赵老夫人瞬时哑火,得罪不起官家。 继而燕姑姑语重心长地叮嘱三人“到了唐府后要规规矩矩,勿做出格的事令赵家和顺天府失礼。” 三人乖巧地答应。双胞胎却不甘心,但碍于所有长辈在她们暂时吞声。 饭后,双胞胎追上三人缠着问请帖。赵蓁蓁十分窝火,平日这对姐妹冷嘲热讽,有好处才来讨好,趋炎附势的嘴脸。 “吃饭的时候不是说清楚了,我们没办法弄来多余的请帖。赏花而已,家里的花园开了很多,你们慢慢赏。” “等等!”她们拦着三人。“多争取两张而已,瑶姐姐一定很容易办到对不对?” 她们要两手抓,进不了官家的门就选门当户对的嫁,备选多多益善。 燕瑶一瞥双胞胎的气运——大同小异,姐姐衣食无忧,妹妹虽然也有福气,但要劳心劳力。总而言之,两人嫁得不错可惜与官印无缘。 赵蓁蓁不想纠缠,用力推开她们。 “二姐,怎么办?”赵元萍盯着三人的背影揉手帕。 “别急,今晚我们把请帖偷出来。” 夜深人静,双胞胎蹑手蹑脚地潜入汀兰院。她们轻轻地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摸黑走动。两人一个找茶几,另一个找梳妆台。 赵元秋俯身之际,后面出现一个站立的背影。格子门的影子投在她脸上,一格明,一格暗,毁容似的。 “有贼啊——” 喊贼的人抓起赵元秋暴揍,另一边赵元萍也遭殴打。 房间登时亮起烛光,赵蓁蓁和燕瑶看见留房的赤芍、青黛揍人。 “是我们……别打……”赵元萍哭着求饶,万万没想到留房的丫头内没有睡下。不对,没有睡下为什么没有烛光? 双胞胎自然不晓得赤芍和青黛要轮流守夜。 赵蓁蓁靠近一看,从猪头般的脸认出赵元秋。“竟然是你们!鬼鬼祟祟进来干什么!” “呃……没什么……” “不说就我们就去喊醒祖母!” “千万别!我们、我们……”赵元秋咬牙承认,“我们想看看请帖长什么样子……” 简直蠢死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七、冤家路窄 五月初阳光稍毒辣,受邀的官家小姐参加唐府的赏花宴,唐府门前的马车络绎不绝。 天际万里无云,花开正好。 “你太仗义了,居然肯来!”唐初旭搭着风雪隐的肩膀以示感激。娘亲提议让钦天监来相面相为他选妻,真是绝了! 风雪隐略嫌弃地拿开他的手。“看在唐夫人的面上才来。” 仰天大笑的唐初旭忽然望见一个身影,笑声戛然而止。 等会,她为什么来?等会,妹妹为什么走过去谈话? “阿隐,我有不祥的预感。” 风雪隐却看向另一月白倩影,莫名想起为自己算的卦——和月老庙的差别不大。 这时远处的唐蕴诗望来,朝两人的方向招手,吓得唐初旭悄悄挪动身子。 “赶紧走,我不想和那个疯婆娘说话。”岂料唐初旭拉不走风雪隐,后者长根似的杵在原地。“走啊,她们过来了!” “她们已经走来,现在走太失礼。” 唐初旭发现风雪隐的耳根微红。 笑靥如花的唐蕴诗带着三位少女到他们面前,赵蓁蓁和唐初旭同时扯动嘴角。 毫无察觉的唐蕴诗欣喜地介绍双方“紫衣这位是我大哥,白衣的是大哥的朋友风大人。这三位姑娘是诗儿的朋友。” 听见“风大人”,燕婷偷瞄一眼。谪仙般的少年就在眼前,她瞬时脸蛋发烫地低头。 赵蓁蓁则不想打招呼。 燕瑶轻轻碰她的手肘,莞尔福身。“小女子见过唐大哥和风大人,她们分别是小女子的大姐和四妹。” “哦,二妹的朋友?真是想不到。”唐初旭嘴角抽搐。 风雪隐一笑化尴尬,悄然轻碰他的腰际。 唐蕴诗不解大哥露出奇怪的神色,识趣地带三人去花园。待她们走远,唐初旭绷不住,“我们偷偷溜出去吧,不想和那个疯婆娘同在一屋檐。” “令堂要我看着你,别想溜。” 唐初旭无可奈何地叹气。 另一边赵蓁蓁同样质疑唐初旭是唐蕴诗的兄长,因为兄妹俩的性格南辕北辙。 谈起大哥,唐蕴诗唉声叹气。“大哥最令娘亲挂心。他整天无所事事,不肯去荫补也不肯娶妻,气得爹和娘亲要他选择,如果不肯娶妻就送去枢密院做护卫。” “呵呵呵,你大哥真有个性。”赵蓁蓁干笑。 唐府的丫头领着结伴的官家千金小姐去花园,没想到江文凤也来了,不过没有千金愿意和她一起走。 “怎么江家也来了?”经过的千金窃窃私语。 “对呀,这次又发疯怎么办?上次被她缠着的刘姑娘吓得发高烧,真可怕。”她们加快脚步。 唐蕴诗面露难色。“娘亲说独独不请江家有些失礼,所以……” 燕瑶说不介意,多留个心眼便是。 唐府的花园比顺天府的大一倍,燕婷两眼发直。 花团锦簇红情绿意,月季与芍药争枝头,蝴蝶兰谦谦向阳;石榴花似火,紫色的丁香沿墙壁探下,送来剪剪清香。 游廊穿过花海,凉亭屹立荷花池上。 千金赏花,莺莺细语;花赏千金,欣欣向荣。 几座凉亭放置了水果和糕点,累了便歇一歇品糕点。四个少女款款来到唐夫人面前,燕婷低头不敢直视二品夫人。 “娘亲,这三位就是女儿提过的朋友。”唐蕴诗脸蛋微红。 唐夫人未到四十,发髻乌黑容貌娟秀。外袍刺绣白菊花,淡雅大方,燕瑶匆匆一瞥感到唐夫人平易近人。 “不必拘谨,你们抬头让我看一看。” 三女闻言抬头,唐夫人最先注意到面如芙蓉的赵蓁蓁和皎如秋月的燕瑶。两人一个明艳、一个如幽谷仙子,让人移不开视线。 根据唐蕴诗以往的描述,唐夫人一眼认得气质典雅的就是燕大人的千金。 她的发饰很简致,唯流光溢彩的琉璃步摇点睛堕马髻,大方得体。唐夫人心花怒放,如果能撮合她和旭儿…… “娘亲,你再继续盯她们会害羞。” 女儿的嗔怪令唐夫人回神,才惊觉还有一名相貌平平的少女。唐夫人同样和蔼打量,女儿结交的朋友一定有可取之处。 “小女性子文静,平日劳烦你们照顾。” 燕瑶莞尔,“唐夫人言重。诗妹聪明伶俐,对课上的内容见解深刻,我们受她照顾才对。” “咳,瑶姐姐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监院还称赞你写一手好字呢。” 唐蕴诗的脸颊似熟透的桃子。 唐夫人则乐得掩嘴笑,她们的关系如此亲密,锦上添花更好了。“不用谦虚,你们都很好。今天随意点,当自己家里便好。诗儿,带她们到去月季花圃,正开灿烂,别怠慢你的朋友。” “嗳!” 唐夫人很高兴,忽而发现看别的千金时都不觉好看。对了,得找风大人来相一相面相。 她派人去寻唐初旭和风雪隐。 月季花圃胭脂红,乍看是一匹红缎迎仲夏,燕瑶心痒痒想采摘制花露。 赵蓁蓁遥遥望见形单影只的江文凤,低声谈论坊间的传闻。“江府不知倒了什么血霉,江姑娘在寒食节发疯后,轮到江大公子因为去青楼而坏了身体,家门不幸啊!” 顿时唐蕴诗和燕婷面红耳赤,略懂什么叫坏了身体。 “蓁姐姐说这个不害臊吗?而且是传闻未必可信。”唐蕴诗捂脸。 “不算传闻吧,很多人看见江大公子被青楼的人打。” 燕瑶静静凝望嫣红的月季花,若那个废人再敢招惹,她必赶尽杀绝。“对了诗妹,陈姑娘有再去书院吗?” “前几天去了一次,但她戴着面纱,大家都怕她真长了天花。” “天花?”赵蓁蓁大惊失色,“会传染的,她为什么不呆家里?书院太随意了吧!” “只是怀疑得天花,没有人敢确定是不是。陈姑娘虽然戴面纱,但隐隐可见明显的疤痕。” 燕瑶蹙眉苦思,陈贵女总躲家里她不好下手。喷毒粉只是小惩,前世陷害自己的贱妾不能让她好过。 “唉,脸上有疤难嫁人。”唐蕴诗很是同情。 此时赏花的三人落在远处的人眼中,她掩在柱子后窥望。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八、不白之冤 赏花的千金来来往往,谈笑风生。 不远处的游廊上,唐夫人笑眯眯地问风雪隐“风大人,你觉得她们怎么样?可有适合旭儿的姑娘?” 唐初旭想掘地三尺,哪有如此直白询问? 唐夫人瞪这不成器的,气不打一出来。明明气宇不凡却游手好闲,不是喝酒就是逗/鸟,找媒人说亲没一门成功。 说来奇怪,作为唐府的长子竟然没有官家答应亲事,她几度怀疑这不成器的克妻,所以找来风大人物色有福气的姑娘。 风雪隐不好评价来访的千金小姐,含糊其辞。 唐夫人干脆单刀直入,“风大人,你觉得丁香花下,身穿月白衣衫的姑娘如何?” 风雪隐和唐初旭望去团团丁香花下,一抹月白调戏紫色的花儿。 身影很眼熟,两人愣了一愣。 当望见倩影旁边的姑娘,风雪隐神色微变,而唐初旭拼命摇头。 唐夫人不指望唐初旭有眼光。“风大人,那位姑娘是顺天府燕大人的千金,也是小女的知心之交,若可亲上加亲……” “娘亲,燕大人未必答应,算了吧。”被阿珩知道他觊觎其妹妹,不打死他才怪。 “胡闹!只要唐府上门提亲,燕大人肯定会考虑。你爹作风严谨公正,燕大人肯定有耳闻,哪会拒绝这样的亲家?” 唐初旭用眼神向风雪隐求助。 风雪隐凝眉沉吟,替阿舒着急。要是阿舒知道,可能做出强娶之举。 “唐夫人,提亲之事该从长计议。下官对面相知之甚少,对八字倒是略懂。” 唐初旭暗喜,对完八字随便一句不合就能打发,好主意! “你笑什么?”唐夫人瞪不成器的长子,连倾城美人也看不上,什么眼光?转念一想,不如趁现在介绍双方认识。“这样吧,旭儿和燕姑娘见一面再说。” “不用,我们见过了!” 唐夫人听了眉开眼笑。 唐初旭急忙辩解“二妹已经介绍过,没必要打扰她们。” “很好,娘亲想办法讨来燕姑娘的八字。” 与此同时,燕瑶打了个喷嚏。 “主子着凉了?”赤芍发现没带外衣,焦急跺脚。 “鼻子痒罢了。”她揉鼻子抬眼,忽见唐蕴诗头顶的气运产生变化。由原来的福禄气运慢慢变凶,犯刑。 她大骇,想不通为什么突然起变化。 “二妹,你的脸色好差真的没事?”赵蓁蓁伸手探燕瑶的额头,未觉发烫。 这时一个丫头匆匆跑来找唐蕴诗。“二姑娘,夫人有找,请随婢子来!” 燕瑶猛地拉住准备离去的唐蕴诗,要和她一起去。丫头犯难,“夫人只找三姑娘,这样会不会不合适?” “瑶姐姐在这里等我吧,娘亲应该想跟我说悄悄话。”她轻拍燕瑶的手背,随丫头离去。 燕瑶的心房随之狂跳。 派青黛尾随?可是顾忌唐府的耳目,不敢为顺天府落下话柄。等待的过程煎熬,她坐立不安。 过了很久,唐蕴诗还没回来。 “咦?唐夫人去凉亭,诗妹呢?” 燕瑶闻声望凉亭,果然不见唐蕴诗伴随。不容细想,她急急前去询问。“请问唐夫人见过诗妹吗?” “诗儿不是和你们一起赏花吗?” 她登时脸色苍白。“曾有一位婢女说唐夫人找诗妹,直到现在诗妹还没回来。” 唐夫人也脸白,颤声说没派人找过女儿。两人深知不妙,恰逢其时,捅破天际的尖叫惊扰宁和的花园。 她们立刻往尖叫的方向赶去。下人也往同一个方向聚集,跟来的还有好事的千金小姐和唐初旭、风雪隐。 赶来的众人聚在某个房门前,唐初旭用力推开门。随即一股淡淡的熏香飘出,燕瑶敏锐地嗅到有一丝异味。 “啊——”聚集的下人同时看着屋里尖叫,震耳欲聋。 “闭嘴!”唐夫人大喝,和燕瑶挤开人群进房间。刹那,一个悬挂的人猝不及防闯入视野,唐夫人也忍不住惊叫。 “呜呜呜……娘亲……”唐蕴诗扑进唐夫人怀里,“我……我们醒来就在房间里……有鬼……我看见有鬼……” 她的丫头煞白着脸点头。 顿时,围观的客人和下人神色异样。 悬挂的是中年男子,他的脸涂了鲜艳的颜料,绑双手的布条挂横梁。胆大的唐初旭上前查看,按着其脖子动脉。 “他死了,是管家。” 此言一出门外喧闹,一把女声适时插入“二姑娘刚才说在房间里?是不是代表她是……” “胡说八道!诗儿手无搏鸡之力,不可能和管家的死有关!”唐夫人狠狠瞪着门外的女子,正是小妾崔氏。 “话是二姑娘说的,大家都听见对不对?” 众下人不敢吭声,只有宾客回答听见了。 唐蕴诗慌了,死死抓紧娘亲和燕瑶。“娘亲、瑶姐姐,女儿没有杀人!女儿……不知道为什么睡在房间里,女儿指天发誓没有说谎!” “我相信二妹!她不可能把一个成年男子吊上横梁!” “可是她的丫头也在房间,不是吗?” 唐初旭猛然一震,看向丫头一言不发,凭二人之力确实能吊起一个成年男子。 “娘亲!大哥!瑶姐姐,我真的没有杀人!有个丫头说娘亲找我,然后……我什么都记不得了!醒来的时候看见长发的女鬼!” “鬼?”房间内外阴风阵阵,部分下人想起某些事,噤若寒蝉。 “二妹,我们赶来的时候只看见你、你的丫头和死去的管家,没有鬼。” 泪如雨下的唐蕴诗扑向唐初旭,不停说有鬼和没有杀人,语无伦次。下人战战兢兢地问要不要报官,唐夫人不准许。 “唐夫人,小女子建议报官。” 说话的是神情泰然的燕瑶,所有目光顿时聚集她身上。她屈膝欠身,“小女子乃顺天府燕大人之女,若唐府信赖,小女子可以还唐姑娘清白。” 门外围观的燕婷大吃一惊,不解她为什么把麻烦揽上身。 没想到赵蓁蓁大义凛然地帮腔“我们相信诗妹不会杀人,我也相信燕大人的千金能还死者一个公道!” “下官愿意协助。”风雪隐注视处变不惊的少女。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九、奇怪的尸体 墙上挂了山水画和一幅仕女图,木案摆放文房四宝,唐初旭说这是父亲的书房。 燕瑶问瑟瑟发抖的唐蕴诗,是否认识传假话的丫头,可惜她哭着摇头。 “婢子认识!”唐蕴诗的丫头竹青插话,“是、是秋露,是秋露说夫人要找二姑娘!婢子和二姑娘随秋露走了。” “把秋露喊来!” 唐夫人厉色大喝,顺道瞟小妾崔氏。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妾嚣张踩正房。 不久一名吓坏的丫头被人押来,燕瑶记得她的长相,的确是假传话的丫头。唐夫人先是扇秋露一巴掌,“说,是不是你假通报骗诗儿!” 秋露发抖跪着,涕泗横流。“夫、夫人饶命,有人告诉婢子,夫人找二姑娘。” “是谁告诉你?” 忽而秋露张大嘴巴盯着唐夫人后面,哆哆嗦嗦地指着大喊“鬼!有鬼!别……别过来——”余音未绝,她瞪大双眼倒地。 所有人吓得噤声。 唐初旭上前探鼻息,惊觉没了气。“她死了。” 燕瑶回头扫视——根本没有鬼,只有墙上的字画。 唐夫人霎时惊惶,人证死了而且没问出结果。“燕姑娘,现在怎么办?” 燕瑶蹲下检查秋露的嘴唇和口腔,凑近一闻,闻到桂花糕的甜味和一丝怪味,甚是熟悉。“劳烦唐公子和风大人放下尸体。” 唐初旭和风雪隐照办。 “诗妹,你不用害怕,我一定找出凶手还你清白。你告诉我晕倒前的所有事。” “我和丫头竹青跟着秋露走,然后……然后脖子很痛,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然后有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盯着我,在那里!她盯我看,很恐怖!” 唐蕴诗的指向正是秋露死前的指向。 丫头竹青面无血色,却言辞不一。“婢婢子看到的是白衣女子,头发挽髻没有披肩……” 外面本是阳光明媚,书房则吹过阴森森的凉风,唐夫人不禁打冷颤,凉风灌心里了。偏偏燕瑶问清楚女鬼的外貌,寒气深入骨髓。 “她头发很长,挡脸了,衣服……我没有注意……” 竹青忽而看向唐夫人“她她她的样子和夫人有点相似。” “放肆!我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你敢咒我死!” “唐夫人请息怒,她们看到的女鬼不一样,证明她们可能产生幻觉。”燕瑶说完,唐夫人骇然。 燕瑶回头检查尸体,发现尸体的心脏处鼓起。由于死者穿深色衣衫,因此不显眼。风雪隐替他翻开衣襟,继而露出一支金闪闪的发钗。 发钗插入死者的心脏。 唐夫人和唐蕴诗瞬间面如死灰。 “不可能,发钗明明……”竹青闭嘴,瞄见唐夫人瞪自己。 燕瑶猜到发钗和唐蕴诗有关系。“唐夫人,为了水落石出请不要隐瞒,越拖时间越对诗妹不利。” 唐夫人深深叹气。“发钗是我送小女的及笄礼物,再过五个月她就能戴了。” 崔氏阴阳怪气揶揄“姐姐,凶器已经找到,人赃并获啊!” 下人和宾客一阵骚动,眼带异色。 唐夫人环视门外,这些看戏的嘴脸使人窝火。 她吞下怒气强作镇定,“来人,送各位客人到大厅歇息。有结果会通知各位,暂时委屈各位留府上。” “唐夫人,为什么我们要暂留?认为我们当中有凶手?” “以防万一罢了,唐府一定好生招待各位。” 唐府的面子没有女儿的清白重要。 部分下人送宾客到大厅,除了燕婷和赵蓁蓁;剩余的下人必须留在原地。 唐夫人笑吟吟地问崔氏“妹妹为何如此心急?办案的人还没有定论,你三番四次催促有何用意?这场谋杀莫非和妹妹有关?” “呵呵,姐姐说笑了。妾和管家无仇无怨,怎么会杀害?” “既然如此,请妹妹闭上嘴巴保持安静,勿打扰燕姑娘和风大人破案。” 崔氏的微笑凝固。 门外清静不少,燕瑶反复端详插死者心脏的金钗。“诗妹,金钗原本放在哪里?” “在梳妆台下的小抽屉,一直没有戴过。对了,有一天清早我差点睡过头,醒来时发现房间有点乱,以为丫头没有收拾好。” 燕瑶明了,若有心栽赃,放哪儿都能找出来。金钗的钗身露出半寸,由两股簪子组合而成,钗下的衣物,显然血已凝固。 “我不明白,用钗杀了人为什么藏衣襟下?不想让人发现?倒是符合杀人后遮掩凶器的心虚。”唐初旭心疼受惊过度的妹妹,线索愈发对她不利。 风雪隐捻着死者的衣襟若有所思,“一般杀人的时候不会翻开对方的衣襟杀吧?为什么不直接插入?” 燕瑶蹙眉思索,反复查看死者的指甲。有了岐水村的经验,她能判断死者死前有否挣扎。 指甲有些泥垢,手部没有外伤,而书房并不混乱,不像搏斗过。 “唐公子,你对唐大人的书房熟悉吗?” “有来过,最近来的一次是给爹送新买的颜料。喏,这两幅山水画和娘亲的画像就是用新颜料画,颜色特别艳丽。咦,管家脸上的颜料是新买的!” 唐夫人的画像? 燕瑶和风雪隐立刻端详山水画旁边的仕女图,果然画中人和唐夫人七分相似。 唐夫人略羞赧,竟不知道夫君画了她的画像。 崔氏面露醋意,抓紧门框盯着仕女图。 忽然燕瑶灵机一闪,又问唐初旭今天的书房有什么不同。 他到处走动扫视,发现盛装颜料的其中两个瓷碟盖子半开。他打开半开的盖子,颜色与死者脸上的对应。 除此之外,桌面多了一双脚印。脚印对比过,比死者的小。而悬挂的死者双脚晾在书桌边上而不是悬空,真是奇了。 “小女子有一个猜测。” 他们看向端详金钗的燕瑶。 “书房没有搏斗迹象,管家身上也没有留下搏斗的痕迹。小女子认为金钗插入他的心脏前他已经没有知觉,兴许晕倒了。” “这……” 不就更能指向唐蕴诗先迷晕管家然后下手吗? 燕瑶无视他们不一的表情,走近角落的香炉。炉中的熏香已经烧完,剩下薄薄的香灰。 她拈起温热的一撮放鼻子下嗅。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多余的举动 熏香的成分有迷迭花、甘松脂、一丁点薄荷,能提神。 “熏香夹杂了曼陀罗、苦艾草和朝颜,能致幻和当迷香用。刚才打开书房的一瞬间,飘来残留的熏香,气味和香炉的香灰一模一样。” “管家进书房的时候已经点了熏香,因为他的衣服渗透了香味。他晕倒后有人进来行凶。”燕瑶稍顿,仍想不通画颜料和吊起有什么目的。“根据香灰判断,熏香点了半个时辰,而诗妹从被秋露领走到案发,不足半个时辰。我们闯入的时候,熏香早已烧完。” “即是说?”唐夫人激动地等燕瑶说下去。 “即是说,管家死于半个时辰内,而半个时辰前诗妹一直和我们一起,没有机会来书房点熏香。” “她的丫头……” “半个时辰前,即赏花时她的丫头也一直和我们一起。”燕瑶一瞥崔氏打断。“诗妹,过来。” 唐蕴诗乖乖地走去。燕瑶撩开她的后衣领,见其后劲残留红印。“脖子有敲打的痕迹,证明诗妹没有说谎,她确实被人打晕搬来书房。” 接着她喊竹青过来,嗅一嗅其双手。“熏香的气味很淡,也没有烧火的气味,所以熏香不是她点燃。” “哇……竟然能闻出来!”下人议论纷纷。 风雪隐和唐初旭对她刮目相看。 “只是你片面之词,谁知道你是不是有心帮凶手而胡说?” 唐夫人对崔氏忍无可忍,恨不得扇她一巴掌。“妹妹若质疑可以自己来看香炉,何必针对诗儿?” “姐姐误会了,妾以事论事,怕凶手逍遥法外。” 碍于有太多下人在,唐夫人收敛怒气,转而问燕瑶还有没有证据洗脱女儿的嫌疑。 “有,唐夫人来看看金钗。”她指着金花锦簇的钗头,几团指甲大的花瓣边缘沾了一些红点。“红色的是血。金钗的钗身几乎没入衣物下,凶手必须手持钗头才做到。而这些金花锋利,徒手抓会割破皮肤。” 唐夫人马上查看唐蕴诗和竹青的手掌,幸好毫无损伤。 “请唐夫人召集府中所有人来检查手掌。” 召集期间,燕瑶盯着管家的尸体,总觉得缺了什么。“唐公子,管家平时会进书房吗?” “不会,除非爹召他来否则连我们也不会贸然进书房。不过日常有书童打扫,打扫时间都在上昼。” 燕瑶沉吟,管家来书房做什么? “燕姑娘,”风雪隐忽然开口,“你觉不觉得涂颜料和吊起尸体很多余?” “没错,这么做更像报复死者。花时间吊尸体不如早早逃离,除非吊尸体能掩饰线索。” 她有一点想不通,熏香加致幻的成分有何作用?倒是能解释秋露突然吓死、诗妹和竹青见鬼的原因。 “夫、夫人。”一个婆子怯怯地出声。 “何事快说。” “其、其实许多下人也见过府中有鬼。一个月前,突然有丫头告诉老奴画里有仙女,有的则看见有妖怪或者女鬼。” “什么画?哪儿的画?” 婆子迟疑地回话“有一次,二公子的书童惊叫二公子的书房里有鬼,大伙赶去的时候什么都没看见,只有二公子的书童指着画大喊大叫。” 唐夫人有印象,那次赶走了失心疯的书童。 “然后下人陆续看见女鬼、妖怪和仙女等等。” “荒谬,刚才燕姑娘不是查明了,熏香导致幻觉而已。”唐夫人顿了顿,不可能全府的熏香都有问题吧。 “娘亲,孩儿好像想起来,那次二弟买回新颜料不久,书童就发疯了。后来爹看见他书房里的画才喊我去买新颜料。” “巧、巧合吧,何况和这次凶杀案有什么关系。” 线索千丝万缕,燕瑶极力理清,再复查尸体、凶器和伤口。“风大人,能不能劳你查看尸体有否外伤?” 风雪隐开始翻开死者的衣物。 而燕瑶发现死者的嘴巴微微张开,嘴角残留白色的渍。依她刚才的推断,管家进书房的时候已点了熏香,那么他有没有产生幻觉? 秋露被吓死,诗妹和竹青都看见“鬼”,那管家呢? 显然金钗插心为了嫁祸唐蕴诗,点香为了迷晕管家好下手,至于涂颜料到脸上、吊尸体很多余。 试想管家产生幻觉吓死,然后凶手进来补凶器…… 不对,凶器藏在外层的衣物下,第一时间无法联想唐蕴诗作案,所以才搬她和丫头到书房,来个人赃并获。 燕瑶被自己的推断吓得一身冷汗。 凶手不止一人,金钗几乎插尽就是证据。因为这样死者的心脏处才不会明显鼓起——凶手知道后面还有人进来! 此案错综复杂。 “燕姑娘你没事吧?”风雪隐察觉她唇无血色,不禁担心。 她勉强一笑,“没事。风大人,如果是你,会在什么情况下会涂颜料在对方脸上?” 问题有点奇怪,他愣了一瞬才道“应该想对方遭到取笑吧。颜料毫无规律乱涂,想给他一个大花脸被人取笑。” “戏弄?”她若有所思。 “很有可能。对了,他的上身没有别的外伤,下身就……” 不方便脱。 两人不约而同脸红。 趁全府上下还没到齐,燕瑶向唐夫人了解管家的为人。 “钟管家深得老爷信赖,办事得力,管理唐府井井有条。平时虽然有点油腔滑调,但是办事却非常可靠。” 燕瑶注意到唐夫人说话时,门外的年轻丫头流露怨恨。 “钟管家可有得罪别人?或者严惩过某些下人?” 唐夫人思索片刻。“他作为管家,当然罚过很多下人,数不清。” 燕瑶一直注视门外,瞧见一些丫头欲言又止。她故意盯着门外问唐夫人,“书房的熏香由谁负责点?” 下人当中有人微微颔首。 “一般是管家或者书童打理书房,女子极少入内,老爷甚至禁止婢女进入。至于今天谁负责点熏香要问所有书童,因为往日由管家安排。” “女子不能进入?但小女子在书房的地面找到一条长发。” 唐夫人和所有下人难以置信。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一、诈出了谁? “此话当真?”唐夫人难以置信。 “先待所有人到来。” 除了二公子和唐老爷不在家,其他家眷和下人们聚集于书房外。唐夫人凝重扫视,试图寻找神色慌张之人。 “所有人摊开手掌让燕姑娘检查。” 崔氏揽着庶女,面露不满。“妾和小女也要?我们与管家无仇无怨。” “所有人都要。”唐夫人率先摊开手掌给燕瑶检查。 她的掌心白皙如润珠,毫无伤痕。 包括唐初旭和风雪隐在内,燕瑶逐个检查手掌。一些丫头常做粗活,手掌有擦伤或划痕;男仆更甚,新旧伤痕不足为奇。 不过以钗头花瓣的形状,伤口该细而长,燕瑶以此排除大部分。轮到崔氏和其庶女,前者不情不愿地摊手掌。 崔氏排除。其庶女左掌有些小红点伤痕,挺新鲜。 “请问唐姑娘,手掌的伤口何来?” 唐夫人立马凑近查看,一见有伤口激动万分。“有伤口,杀死管家的是不是你!” 崔氏急了,“姐姐别含血喷人,只是一点伤口哪能证明什么?况且其他下人的手掌也有伤,映霞快解释清楚,免得蒙受平白之冤!” 燕瑶及时打断争锋的两位夫人,让庶女好好回答。 庶女唐映霞急道“我摘月季花的时候刺到了,不信你们看。”她指着发髻旁鲜嫩的红色月季。 “为什么我们在月季花圃的时候没有见过你?”赵蓁蓁忽而问。 唐映霞瞬时羞愧低头,“因为,因为我身份低微,所以等人少才敢去花圃,以免丢唐府的面子。” “傻丫头,你也是唐老爷的千金,哪里会丢面子!”崔氏心疼不已。 唐夫人懒得看她们母女情深,问燕瑶接下来怎么办。只见燕瑶低头嗅了嗅唐映霞的左掌,确实闻到若有若无的月季花香。 月季花香淡、几乎无味,只有嗅觉灵敏的人才能嗅出。 她勾起浅笑,“唐姑娘的确摘过月季花。不过请唐姑娘和凡是手掌有伤的下人站在边上。” “等等,你什么意思?怀疑小女?她可是唐府千金,怎能和下人站一起?” 崔氏厉声逼近,燕瑶却不慌不忙甚至嫣然一笑,如明珠耀眼的容貌晃得崔氏自卑。“夫人稍安勿躁,她们站边上不等于有罪,只是作区分方便小女办案罢了。” 崔氏无言以对。 “唐夫人,能请负责点熏香的书童出来吗?” 片刻,两个稚气的书童上前,他们双腿发软、大气不敢出。燕瑶无须问,嗅一嗅便知今天谁点熏香。 她停在皮肤黝黑的旁边,“今天是你点熏香?” “是、是,正是小人。” “你点了何种熏香?成分?” “老、老爷规定白天要点提神醒脑的,所以小人点了提神香,主要成分是迷迭花。” “没有下别的香料?” “没有!绝对没有!” 燕瑶轻轻点头,书童衣衫的香味只有迷迭花、甘松、薄荷等,没有迷香成分。“点完熏香有没有锁门?” 书童登时脸色惨白,扑通跪下磕头。“没有!小人今天没有锁门,是管家吩咐小人不必锁门,但平时会锁上!” 众人神色剧变。 唐初旭一个箭步揪起书童的衣领。“别说谎!管家有书房的钥匙为什么不让你锁门?从实招来!” “小、小人没有说谎,真的是管家说今天点完熏香后不用锁门!大公子饶命啊!” 赵蓁蓁也觉得不合常理。“管家有没有说为什么不锁门?” “没有,小、小人不敢问……怕被骂……” “书房的钥匙谁有?” “管家还有老爷!” 燕瑶心头一动,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管家身上没有钥匙。 “管家约了某个人在书房见面,此人并没书房的钥匙,为了方便此人进来,才吩咐书童不锁门。三个理由,第一,书房只有书童、管家、唐老爷能进,其他人敬而远之;第二,今天府上举办赏花宴,下人和家眷都往花园去无人会打扰;第三,需要如此偷偷摸摸相见只能是——” 众人侧耳细听。 “女人。与管家见面的是女人。”她锐利的视线横扫在场的女子。 一众丫头惶惶不安,唐夫人怒喝是谁与管家私会。众丫头矢口否认,燕瑶早有预料。 推断其实存在漏洞。那人和管家见面时不甚有机会点迷香,因为迷香与熏香混合点燃,除非此人比管家先一步到书房。 可是在房间呆久了会晕倒,难道此人点燃便出去?倒是说的通。 一直沉吟的风雪隐走到燕瑶身旁低声“燕姑娘,如果与管家见面的是女子,凭她一人无法吊起管家。” “我知道,等会请风大人配合我。” 言毕,燕瑶和风雪隐走进吵吵嚷嚷的下人当中。她停在某个丫头旁边和风雪隐对话“风大人,刚才我们在书房找到落下的饰物和女子的长发。饰物是什么样子的?” 风雪隐顺着她的目光回答“那是一个头饰,异常朴素,是布制成的花饰。手工粗糙,应该是自己缝制。” “丫头都有相似的发饰,风大人能认出来吗?” “当然可以。” 接着两人沉默,诡异的安静使某个丫头忍不住摸自己的发髻。就在她伸手碰发髻一刻,手腕被人捉住并拉起身。 “真巧,你有一模一样的发饰。说吧,你的迷香哪来的?” 蓦然被人拉起来的丫头惊慌失措,想挣脱燕瑶的手,岂料风雪隐用力按着她的肩膀。她的身体无法动弹,双手抖不停。 “婢婢婢子没有迷香……姑娘弄错了……” “你当然没有迷香,因为你放香炉里点了。” “没有……不关婢子事……”丫头软绵绵的身体想跪下,可是燕瑶竭力拉着她。 燕瑶眼神转狠,凌厉大喝“还敢说无关!你的衣衫和手掌残留书房熏香味,虽然很淡可是瞒不过我。说!你的迷香哪里来?为什么要杀管家!为什么要偷诗妹的发钗嫁祸给她!” 在众目睽睽下,连串逼问迫使丫头涕泗滂沱。 “婢子没有杀人……没嫁祸二姑娘……” “你是承认点迷香咯?” 丫头哑口无言,随即颓败地点头。“是婢子点了迷香,但婢子没有杀管家。”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二、一共几人犯案? “你的同伙是谁?” 蓦然一句令丫头错愕。丫头对上一双通透的眸子,对方仿佛看穿自己心底。 “你说你只点迷香,即是说有同伙,是谁?” 丫头沉默不语。 说来奇怪,在场的人的气运虽然都犯煞,但没有格外显凶,燕瑶不得不使诈诓丫头。丫头软弱且心虚,很快就上钩。 唐夫人气冲冲地走来大喝,“快说,你是不是有同伙!是不是知道谁嫁祸给诗儿!再不说话我视你为凶手交给顺天府发落!” “夫人饶命!”丫头痛哭流涕。 这时一个干瘦的丫头低头站起。“夫人,是婢子约管家在书房见面,但婢子没有杀害管家。” “贱人,你胆敢和男子私会!”唐夫人随行的婆子扇她一巴掌,骂她有辱唐府的名声。 燕瑶盯着干瘦丫头问她们俩是不是同伙。 干瘦丫头叫春桂,揉捏着袖子点头。“是婢子和巧玲一起作弄管家。婢子约管家到书房见面,然后巧玲点迷香。管家晕倒后婢子二人在管家脸上涂颜料和吊起。婢子二人没有杀害管家,只是想吓唬他。” “为什么要吓唬管家?” 两丫头难以启齿,但事到如今隐瞒不利己。春桂咬牙回答“因为管家经常调戏丫头,婢子二人忍无可忍于是作弄管家,以为老爷会气得赶他出去。” 其他下人一声不吭,倒是年轻的丫头们面露愠色,看来春桂的话属实。 家丑不可外扬,唐夫人极其羞愤。“你们负责哪个房?为什么没有人提过此事?谁能证明你们没有杀害管家?” “夫人,她们是针线房的丫头,由李婆子管着。”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李婆子马上爬出人群朝唐夫人磕头。“老奴并不知道她们遭调戏一事!夫人明鉴!” “你撒谎!夫人,婢子等人曾经告诉李妈遭管家调戏,可是李妈不准我们声张,还说管家看上我们是福气!李妈根本不会管婢子等人的清白!” “春桂你别诬蔑老奴!” 既然丑事曝光,春桂破罐破摔。“夫人,两个月前翠柳自缢身亡,正是遭管家奸/污所致。可是李妈为了掩盖,把她的钱袋塞在翠柳的尸身上,栽赃她偷钱袋而愧疚自缢!还威胁我们谁敢说出真相就剪掉我们的舌头!” “一个月前府上陆续有人看到邪物,婢子二人借此作弄管家想吓唬他。请夫人明察,婢子二人实在无法忍受才作弄管家,绝无杀害管家!” 唐夫人头疼欲裂,一边李婆子嘴硬不承认丑事,另一边春桂妙语连珠辩驳。晕眩袭来,幸好燕瑶搀扶。 “唐夫人,下人的事情先搁置,揪出真凶才是首要。” “好好,听你的。” 燕瑶缓缓放开唐夫人,凛若冰霜地走到春桂面前。“春桂,巧玲点迷香的时候是管家到书房前还是之后?” “在管家到书房前。” “真的只有你和巧玲作弄管家?” “对!只有婢子二人。”春桂斩钉截铁。 岂料燕瑶冷笑,“你说谎,你的衣服根本没有熏香味。” 春桂表情凝滞。 “如果巧玲在管家到达前点熏香,证明你根本没有进过书房。兴许你只是邀约,但没有步入书房。对吧,这两位丫头。” 她边说边走向另外两丫头,她们跪拜的身子瑟瑟发抖。 燕瑶居高临下审视,嗓音如冰霜。“你们俩身上有书房的熏香气味,从实招来。” 压抑的哭泣霎时响起,两个发抖的丫头熬不住剑拔弩张的审问。 “婢、婢子无意隐瞒……是是我们往管家脸上涂颜料并吊起他……但我们没有杀人……真的我们没有杀人……” 她们语无伦次,脸蛋湿透。 燕瑶沉吟不语,若都说了实话,便是其中一环出了差错。她在脑海里飞快地还原案发过程 春桂约管家在书房见面,而巧玲在书童点熏香后潜入书房先点迷香;管家独自进书房后不久晕倒,最后另外两丫头涂颜料和吊起管家。 一共四人作弄管家。 她问发抖的两丫头“吊起管家前,你们有没有管家异样?有没有发现除你们四人以外的进过书房?” 她们抽抽搭搭地回忆片刻,拼命摇头。“我们进书房的时候管家已经倒地,试探他没有反应我们才敢涂颜料。不过当时管家的嘴角有白色唾沫,我们没有理会……” 燕瑶转而问巧玲迷香哪里来。 “婢子从迷老鼠的药里拿的。” “你不知道成分?” “不知道!” 燕瑶请唐夫人派人去拿其他迷香来对比。“你们四人也有没有约好相隔多久进书房?” “有,管家进书房后我会通知她们俩,过一刻钟才去书房。” “你们的计划别人知道吗?”燕瑶愈发肯定两拨人作案,就凭遮掩的金钗。凶手在管家吊起前进去,断不能让后面来的两丫头先发现金钗。 凶手要唐蕴诗不见一段时间并出现书房,唐蕴诗的嫌疑才更大。 除掉唐蕴诗最有利的是谁? 巧玲说计划是四人一起偷偷商量,其他人毫不知情。 线索似乎断裂,但燕瑶不急反而冷静,思索如何引蛇出洞。 她只能先盘问下人和家眷,赏花宴期间在哪里、做什么,重点盘问伺候唐蕴诗的众丫头和一名婆子。 “最容易接触凶器的就是她们,但她们的手掌没有损伤,而且能相互证明彼此在哪里做什么。倒是你们——” 燕瑶盯着手掌有伤的一拨人。 “真奇怪,你们要么双手有伤,要么右手有伤,唯独唐姑娘是左手。请问唐姑娘是左撇子吗?” “燕姑娘是什么意思?怀疑我闺女是凶手?” “为了求证罢了,希望唐姑娘能解答小女子的疑问。” “小女子不是左撇子。” “原来如此,能借唐二姑娘头上月季花一看吗?” 闻言,唐映霞捏着花拿下,递给燕瑶。 燕瑶看了两眼,递回去。 正当唐映霞伸手抓茎,她忽然大喊且慢。 “唐姑娘真奇怪,明明用手指抓茎为何刺伤的是手掌?” 唐映霞瞬时沉下脸,捏茎的手指用使力而发白。 “除非你摘的是一束。”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三、闺女如此优秀 “但你的手指并没刺伤,连刺痕也没有。”燕瑶的笑容嫣然无害,仿佛寻常聊天非破案。 唐夫人和唐初旭却死死盯着唐映霞抓茎的手,犀利的目光似穿透她的瘦弱的身体。而下人们相互对视,惊愕又质疑。 崔氏又急了,他们的眼神分明说女儿是凶手。“燕姑娘请慎言,你无凭无据猜测,凭拿花的手能证明什么?望燕姑娘别毁了顺天府的名头。” 一个柔弱的姑娘懂什么破案? “姨娘,瑶姐姐并无说大姐是凶手,你再随意打断就是浪费时间,有帮凶手拖延时间的嫌疑。”唐蕴诗由竹青搀扶走出书房,苍白的脸蛋仍留余悸。 “你这丫头长幼不分,怎么说话!春桂她们已经承认对管家下手,金钗肯定是她们插,还查什么?她们就是凶手!” 唐夫人真想一巴掌扇崔氏,哪轮到她教训自己的闺女! “金钗上的血迹怎么解释?春桂她们的手掌没有伤痕,不是插金钗之人!诗儿说得对,妹妹三番四次打断,毫不在乎真相。来人,给我封住她的嘴巴!” “你凭什么!” 唐夫人凌厉瞪视,“凭我是管家的!还不动手?让真凶逃脱唯你们是问!” 几个婆子马上用手帕捂住崔氏的嘴巴,任凭崔氏挣扎和闷声大骂都不松手。 唐映霞见状泪水潸然,默默用手帕抹泪。 燕瑶却不为所动,继续盘问“唐姑娘,能否再说说赏花宴前后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默默垂泪的唐映霞犹如被丢弃的孩子,崔氏扎心的疼。 “小女子卯时起来洗漱并用早膳,辰时到赏花宴前都在房间梳妆。赏花宴开始后,小女子便到花园赏花,直到下人通知去书房聚集。小女子的丫头冬梅可以作证。” “请问唐二姑娘在花园何处赏何种花?” 唐映霞仔细回想,“初时在海棠花处,后来到月季花圃。” “巧了,小女子家里也栽了海棠花,那香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对吧唐二姑娘?” “确实清香,而且今年花开特别灿烂。” 燕瑶的笑容瞬间消失,连唐夫人和其他下人都神情古怪。 唐映霞不明所以,略慌乱地揉手帕。 唐夫人冷冷地开口“花园的海棠花栽在月季花圃边上,可是没有香味。凡去看过海棠花都知道,海棠花没有香味。” 打理花园的下人证实唐夫人的话,唐映霞登时紧绷下颌。 燕瑶绕着她打转,凑近鼻子嗅。“奇了,唐姑娘身上除了月季花淡淡的香味、桂花糕的甜味、凉丝丝的幽香,还有迷迭花香、甘松脂、薄荷,唐二姑娘去过书房?” 唐映霞张嘴欲回答,燕瑶打断“别说你的闺房也点同样的熏香,你丫头的衣衫气味是凉丝丝的幽香,那是用的冷香丸吧?香味透凉气并带甜腻。” 唐映霞揉手帕的双手无力地垂下。 “知道为什么我怀疑你吗?除了衣服的气味,还有你刻意用左手掩盖,反而暴露你的意图。” 发出呜呜声的崔氏拼命挣扎,想往唐映霞奔去。 “唐姑娘,管家心脏处的金钗是你插的。” 唐蕴诗含泪深深注视庶姐,期望她否认。 然而唐映霞点头,轻轻巧巧地说“是”。 下一刻,唐蕴诗乏力地挨着门框坐下,泪流不止。 “为什么……大姐为什么……” 啪!唐夫人替女儿掌剐唐映霞。“我们待你不薄,为什么你要杀管家嫁祸诗儿!” “不薄?”她冷冷抬眼盯着唐夫人,继而转头蔑视崔氏。“庶女的地位如何你们心知肚明,谈何不薄?要不是娘亲当年不知廉耻勾引爹,我不必在你们的冷眼下出生!” 崔氏软绵绵地跪下,闷声痛哭。 唐夫人命令婆子松开她的嘴巴,顿时撕心裂肺的哭声震彻唐府。 崔氏原是唐夫人的丫头,趁唐夫人怀孕设计唐老爷喝醉然后爬床。 崔氏怀孕后,唐夫人闹得很凶差点流产,于是唐老爷没有用纳妾的礼节让崔氏过门算是悔过。 此事全府皆知,不难想象唐映霞在下人嘲讽的目光下长大。 此时此刻,同为母亲的唐夫人替崔氏难过。“纵然你娘亲做法不妥,但子不嫌母丑,她怀胎十月、跨过鬼门关生下你,你不但不感恩还鄙夷生母?真是白眼狼!” 唐映霞冷笑不止,清秀的面容狰狞。 “别用所谓孝道束缚我。她当年的行为只为了荣华富贵,毫不考虑孩子会在冷嘲热讽下生活。如果她考虑,哪会做龌蹉之事?说到底她自私!自私自利!贪慕虚荣!她可曾想过孩子的处境!” 崔氏难以置信一向乖巧的女儿竟这么看待自己,痛哭没了声音,只有泪水静静淌下。 “其他人可以不齿你娘亲,就你不行!她受尽冷眼嫁入唐府,就为这丁点荣华?要不是你在唐府长大,你能衣食无忧?能戴上金簪?怕你现在当别人的丫鬟或者当通房丫鬟去了!不知险恶,若你娘亲嫁去穷苦人家,你早卖去青楼!” 唐夫人气得发抖。 燕瑶暗叹一声,虽恨妾但同情作为母亲的崔氏。“唐夫人冷静点,案子还没彻底结束。唐姑娘,你怎么知道春桂她们的计划?” “是……是彩蝶打听来……”唐映霞恍恍惚惚地环视所有下人,“彩蝶呢?彩蝶不在……” “婢子想起来了!”春桂突然喊道,“借用闹鬼谣言作弄管家的提议是彩蝶发起,还有翠柳的遗书也是她找到的!” “彩蝶在哪?赶紧捉她来!” “此事交给下官吧。”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出现,为首的两人身穿红或紫色官服,分别是脸黝黑的燕承天和面容严肃的唐老爷。 燕承天派衙役和捕快随下人搜捕,唐老爷则沉着脸走到唐映霞面前。 狠狠的一巴掌刮醒不肖女。 得知唐府出事他从宫里赶回,中途遇到同样赶来唐府的燕承天。他们赶到的时候正是燕瑶盘问下人之际。 “爹什么时候到的?” 燕承天自豪地捋胡子,“到很久了,不想打断你查案便在外面偷听。” 不偷听不知道,闺女如此优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四、朝廷秘辛 全府搜捕一个丫头,打斗声骤来。 宋锦如和宛舒围攻彩蝶。寒森森的刀刃擦过彩蝶的脖子,几许发丝坠落。她转头现狠色,五指伸向宛舒的面门。 狠辣的宛舒扭断其手腕,惨叫过后彩蝶被他擒着。“不错嘛,居然懂武功,谁派你来?” 彩蝶咬着唇瞪宛舒。 接着他提小鸡般拖走彩蝶,其双臂被他扭断,软软地垂在地上拖动。 回到书房外面,宛舒扔开彩蝶。“大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刚离开藏书阁,并且懂武功反击。” 唐老爷瞬时色变,震惊的不是彩蝶懂武功,而是震惊她出现在藏书阁,然后宋锦如呈上一张残缺的羊皮更令他坐立不安。 “这是从彩蝶身上找到的。” 燕承天粗略扫羊皮,疑似地图一角,然后将其归还唐老爷。“唐大人,要是府上不方便审问可以转交顺天府。” “此丫头府上行窃,本官要知道她的来历。就在书房里审问,有劳燕大人移走尸体。” 随即,燕承天吩咐衙役带尸体、唐映霞和四个丫头回衙门。 崔氏的哭声沙哑悲怆,大家颇为动容,不禁一叹。 趁此空隙,燕瑶跟燕承天耳语几句。 一切妥当,燕承天、唐老爷在书房审彩蝶,宋锦如和唐府的守卫守门外。 唐老爷开门见山问彩蝶“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目的就是偷这张图?” 燕承天捏着她的下巴以防她咬舌自尽,不过她张着嘴巴不言语。燕承天不得不使出忽悠。 “听闻你是唐大小姐的浣衣丫头,为什么帮她行凶?她得手后会提拔你?” 见彩蝶流露不屑,燕承天掠过黠色。 “既然不是提拔,就是别的好处?作为庶女,她能给你报酬已是最好答谢,不过你似乎不是为钱。转念一想,应该是你怂恿四个丫头和唐姑娘行凶?” 彩蝶的眼珠子回避燕承天到的视线。 “看来本官猜对了。你怂恿的原因要么是恨管家,不过你懂武功,管家要轻薄你不容易。只剩下一个原因,就是你刻意制造混乱偷窃。” 彩蝶皱眉看向别处。 “本官又猜对了。如何制造混乱呢?你利用两个月前翠柳自缢,激发春桂她们的恨意,遗书是不是翠柳写的存疑。然后利用府上闹鬼的传言,不经意提出建议,同为丫头要打听她们的计划十分简单,最后你将计划告知唐姑娘对不对?” 彩蝶仍不肯说话。 燕承天不急,娓娓道来“目的显然是偷羊皮纸。小女闻过迷晕管家的迷香和平时用的,多了致幻的苦艾草和朝颜,而苦艾草在中原极少栽种,多是从西域运来。不对,还有一个地方——太真国,那个游牧民族。” 这次,彩蝶浑身一震。 “本官又猜对了,你要么来自太真国,要么和太真国的人有关系,简而言之你是奸细。” 唐老爷马上拔剑指着彩蝶,“快说,你是不是太真国的奸细!是不是太真国派你来偷羊皮纸!” 彩蝶狠狠地瞪两人,忽然卷动舌头,顶着一颗镀了金箔的药丸入喉。发生在刹那,燕承天来不及阻止,唯有拍她的背要她吐出来。 不多时,彩蝶的嘴角滑落黑色的血,她瞪大眼睛倒地气绝。 “唉,差一点点能问出来。”燕承天惋惜地捋胡子。 唐老爷遗憾地收剑,凝重注视手里的羊皮纸。 “唐大人,为了方便接下来的调查,能否告知下官羊皮纸的来历?” 唐老爷沉沉叹气。“这张羊皮纸是某幅地图的一角,不止本官有,其他三位也暗中保管。可是缺了一块,正是落在太真国手里。” 燕承天万万没想到牵扯两国。 “五张羊皮纸拼成一张完整的地图,指示巫山中一处铁矿的位置。虽然巫山属后宋境内,可是离太真国也近,因此太真国不择手段争夺。” “巫山乃昔日巫咸国的领土,地图属于巫咸?”燕承天忽然想起灵山寺一案。 “没错,正是从巫咸得到,得手时地图早已分割五份。太真国乘虚而入,偷走其中一份。” “唐大人可听闻一个多月前灵山寺之案?假冒僧侣的强盗也为巫咸作案,提及钦天监风大人的祖父到过巫咸。” 唐老爷骇然,看来太真国奸细又盯上当年去过巫咸的家族。“去巫咸的是家父,同行的官员有几,百年来太真国奸细不断滋扰试探,他们的势力已经渗透汴京。” “所以唐府六年前的火灾另有隐情?” 唐老爷赞赏燕承天的敏锐。“没错,太真国奸细潜入唐府,被发现后纵火。燕大人也知道老百姓爱看热闹,绝不能给他们知道敌国奸细之事,于是八皇子谎称是他玩火。” 八皇子?外面某位衙役?燕承天最爱打听隐情。 “八皇子为什么在唐府?” “因为某些原因。火灾后换了一批下人,兴许彩蝶就是那个时候混入唐府。” 案虽破,但燕承天愁眉不展,尤其看见墙上几幅色彩艳丽的画作。“唐大人可知道最近暴毙案频出?” “略有耳闻。” “他们的共同点是家里有新作不久的画,山水画、仕女图皆有。下官看过他们的画,色彩和唐大人书房的相似。他们暴毙的原因是受惊吓导致心脏停止跳动,邻居曾听见死者喊有鬼,和府上的怪事如出一撤。” 唐老爷凝眉掀开盛颜料碟子的盖子,“这些都是八宝斋新出的颜料,本官见犬儿买回来后画得不错,便差使大儿子买些回来,但本官没有见过魑魅魍魉。倒是犬儿的书童——” “若唐大人不介意,能否让下官带画和颜料回顺天府研究?” 唐老爷略犹豫,但答应了,他不想家里再不安宁。 他和燕承天小心翼翼地拿下三幅画,谁知燕承天手里的仕女图突然异样。 “唐大人有没有看见?” “看见什么?” 两人凑近盯着仕女图看一会,脸孔温和的仕女嘴巴流出红色的液体。 “这……” 燕承天斗胆抹她的嘴唇,然而指腹空无一物。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五、白天不懂夜的黑 就在二人审问彩蝶的同时,燕瑶等人送唐蕴诗回闺房。 唐蕴诗双眼又红又肿,憔悴不已,她坐在床边抓紧燕瑶的袖子。“瑶姐姐,你说大姐会有什么下场?会不会……会不会……” 赵蓁蓁又气又心疼,“你还担心她的下场?她要嫁祸给你,要不是二妹破了案进天牢的是你!气死本小姐,没见过这么恶毒的人!” 唐蕴诗黯然,眉间戚戚。 燕瑶碰赵蓁蓁的腰际,示意其少说两句。 她坐在唐蕴诗身侧,搂着她的肩膀轻声细语“她的下场是她造就的苦果,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谁的错,是她自己的选择。” 抽抽搭搭之声从旁响起,令她们心房揪疼。 “大姐……大姐平日待我不错……人很温柔……如果我及早发现她对家里不满……能不能改变结局?瑶姐姐,你说能不能改变?” 泪眼通红破碎,此刻的唐蕴诗犹如抓紧救命稻草的小动物,眼里尽是期盼和小心翼翼。 尽管燕瑶不忍心撕破虚幻的表象,但为了唐蕴诗以后着想,她要道出残酷的现实。 “诗妹,嫡女永远无法理解庶女的怨愤。唐府上下视你掌上明珠,你看到的总是好的一面。唐姑娘呢?她承受你看不见的委屈、下人的白眼、亲朋的嫌弃,你能理解她内心的怨气吗?” “我……不知道……” “你生活的对方是温暖的春天,对唐姑娘而言则是寒冷的冬天,试问春天怎能理解冬天的冷?况且她真正恨的不是你,是唐老爷和生母,你只是她的泄愤工具。” “二妹!”赵蓁蓁担心鲜血淋漓的事实会击垮唐蕴诗,果然她哭得更凄凉。 燕瑶抚摸她的头顶,语气转坚定。“世间有许多惨剧,我们无法一一改变。我们很渺小也很伟大,做一件小事能影响旁人。既然上一辈是前车之鉴,轮到吾辈就尽量避免,就算礼节妇道束缚,我们也要力所能及改变一些。” “人啊,就是看着前人的错误一步步改进。” 唐蕴诗似懂非懂,依偎燕瑶怀里,哭声渐弱。 终于她累了睡着了,燕瑶她们静悄悄地离开闺房。恰好应付完宾客的唐夫人前来,燕瑶告诉她唐蕴诗已经睡着。 “唉,诗儿涉世未深,天真单纯,这次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燕瑶浅笑,“唐夫人不用太担心,诗妹聪明伶俐很快会想通,给她些时间吧。” 唐夫人也笑了,越看越钟爱燕瑶。其遇事处变不惊、人美聪明,持家的首选。 “说来惭愧,原本是赏花宴却被命案坏了兴致,还要燕姑娘费心破案,失礼了!” “唐夫人无须见外,小女子和诗妹既是同窗也是好友,帮忙是应该的。” “好好,诗儿能结识你们是她的荣幸!”她们边聊边离开唐蕴诗的院子。 唐夫人几次想问燕瑶有没有婚配,但碍于赵蓁蓁和燕婷在不好开口。她眼眸一转,旁击侧敲“你们觉得唐府如何?我想诗儿很希望你们常来。” 赵蓁蓁率先回答唐府很好。 “府上就旭儿、杰儿和诗儿,两个哥哥不常陪伴诗儿,你们肯常来真是太好了。对了,你们见过诗儿的大哥,觉得他的为人如何?” 赵蓁蓁的笑脸慢慢收敛。 没有风度、小气! 燕瑶注意到赵蓁蓁的表情即将失控,连忙回答不错、一表人才。 唐夫人一听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转而作忧虑状倾诉“旭儿哪方面都不错,可是至今还没有婚约,愁死我这做娘亲的。” 正当燕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时,唐初旭和风雪隐在前方的游廊交谈,两人的对面竟是宛舒。 此时她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想看见他又不想看见他。 “旭儿也在,正好你们能认识一番!”唐夫人兴冲冲地带她们走去。 赵蓁蓁万般不愿,与之相反燕婷十分愿意。 “旭儿、风大人、王——宛公子,真巧!”刚才宛舒一个眼神吓着唐夫人,急忙改口。她不懂年轻人的心思,明明是王爷却背地里做衙役。 三个少女向他们点头问好。 宛舒扫过燕瑶的七盏琉璃步摇,总觉得是阿瑜那小子送的,很不是滋味。 唐夫人掩嘴欢笑,“都是年轻人,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些手尾要处理,失陪。” 她走后,六人短暂沉默。赵蓁蓁拉着燕瑶和燕婷,“我们走吧,和某人无话可聊。” “你什么意思?”唐初旭浓眉倒竖,嚣张地双手抱胸。“本少爷也无话和你聊。” “本小姐指名道姓说你吗?脸皮比墙厚的哟!” “好男不与女斗,看在你不像姑娘的份上,本少爷不介意教训你!” “来呀谁怕谁!” 两人剑拔弩张,同时捋起袖子。宛舒等着看戏,风雪隐则劝架。“大庭广众下,阿旭你别胡闹!被唐大人看见会削你。” “啧啧……” “疯婆娘你笑什么?” 赵蓁蓁气得脸红,“你骂本小姐疯婆娘?等着!” 言毕她朝唐初旭冲过去,燕瑶和燕婷马上拦着她。 唐初旭得意洋洋地做鬼脸嘲讽。 燕瑶用力拉她到边上,“大姐,若燕姑姑知道你在唐府闹,你别指望以后能出门。” 提及娘亲,赵蓁蓁怂了。 燕瑶朝唐初旭和风雪隐欠身致歉,“希望唐公子和风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小女子感谢两位帮忙破案,失陪。” 走前,赵蓁蓁不忘怒瞪唐初旭。 宛舒却一脸错愕。 他呢他呢他呢!燕二姑娘为什么不问候他?帮忙搜捕的不配有姓名?他产生错觉,燕二姑娘当他是空气。 “哼,真没见过这样粗鲁的疯婆娘!” 话音刚落,宛舒阴沉盯着唐初旭。 “干、干嘛?能换个表情吗?” “你说谁粗鲁?说谁疯婆娘?” 风雪隐急忙挡在唐初旭前面,“阿舒,燕大人该回顺天府了,你去书房看看。” “哼!” 燕承天和唐初旭一同打开门,抱着画卷走出来,前者黑脸,后者脸色铁青。 宋锦如看不懂他们的表情。“燕大人,是否需要帮忙?” “里面有具尸体,喊衙役抬回府。” 又有尸体?她吃惊。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六、颜料有毒 “燕大人,死者是受惊过度导致血液充脑、心脏突然停止跳动而死,以至于嘴边出现唾沫。” 头发花白的仵作带着腥味走出义庄,见燕承天没有反应便喊他几声。 “你刚刚说什么?” 燕承天心不在焉地听着仵作重复验尸结果,想着在书房看到的诡异异象。画中人明明流血,却抹不到任何东西。 “燕大人听见了吗?” “仵作,惧怕到什么程度才会吓死?” “要看死者最惧怕什么,一般而言是看到恐怖之物,但何为恐怖老夫难以解答。” 燕承天盯着头发花白的仵作看一会。“仵作,你会验画吗?检验画有何不妥。” 他已经断定管家吸入致幻迷香吓死,但他和唐大人并无吸入致幻迷香,为何会看到画像流血? 仵作摆手笑道“燕大人别开玩笑,老夫只会验尸哪会看画?” 燕承天暗叹。 他在大堂前拈胡子踱来踱去,犹豫要不要找闺女闻一闻画的气味,分析画中是否有玄机,但顾虑会闻坏闺女。 为人父后就是左右为难。 “爹!二妹呢?”匆匆归来的身影飞奔来,跟随燕珩的阿牛气喘吁吁。“孩儿听闻唐府出命案,特意去了唐府,但唐府的人说宾客全都离开了。二妹在哪?” 燕承天直勾勾盯着燕珩看,忽而喜上眉梢。“跟为父来!” 他拉着燕珩的手去衙门的办公书房。 书房无人,燕珩疑惑不解。“爹,二妹呢?” 燕承天不客气地拍他的头顶。“就知道找妹妹,你爹现在苦恼得掉发了,怎么不见你关心爹?” 燕珩轻咳一声。“爹,你的头发没了还有胡子。” “臭小子皮痒了?给爹闻一下这幅画!” 燕珩迟疑不接,为什么有种当狗的错觉?燕承天强行塞给他,要他放在鼻子下闻。他不满地嘀咕哪有人闻画…… 一嗅,毫无特别;燕承天却满眼期待。 “爹,画的颜料除了淡淡的矿石气味别无其他。” “你能分辨是什么矿石吗?有没有毒?有没有特别?” 毒物燕珩最熟悉,但气味没毒。“这些都是寻常研磨成颜料的矿石,比植物研磨的颜色鲜艳,不过当中加了明矾,使画不容易掉色和鲜艳些。” “会不会令画流血?” 燕珩眼含异色,忍着不笑。“不会,除非产生幻觉。倒是有些植物致幻但没有气味,通过在空气或阳光下挥发使人致幻。如果有,孩儿闻不出来。” 燕承天心里有数了。 “爹,二妹呢?有没有受命案影响?” “你二妹回了赵宅,今天的命案还是你二妹破的呢。你呀,整天找妹妹,武功练成怎么样?别因为有人提拔就松懈!” 燕珩胸有成竹,同时自豪妹妹如此能干。“爹放心,孩儿不会令顺天府蒙羞!” 儿女双全,懂事且能干,燕承天感慨万分,亦感谢故去的妻子保佑。末了,他带人离开顺天府一趟。 八宝斋因新出的颜料颜色鲜艳门庭若市,但当朱红官服的燕承天领着带刀的捕快到来,霎时门可罗雀,看热闹的倒是摩肩接踵。 掌柜顿时慌了,“燕、燕大人,请问小人犯了何事?” 燕承天沉静地捋胡子,大袖一挥拍柜台。“掌柜,最近频频有人暴毙而亡,你可知道?” “知、知道,难道和小人有关?” “没错,他们正是因为你的颜料而产生幻觉导致吓死。你的颜料由什么研磨,从实招来!” “啊?燕大人,颜料不是小店研磨的,是小人从一个手艺工匠处进货。每天他只供货十套颜料,稀罕得很。” “那人在哪?是谁?你都知道什么?” 掌柜知无不言。“那个手艺工匠住在隔壁长寿街,他就在家里研磨颜料和制一些木雕之类的工艺品,但小人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的长相倒是粗犷,大胡子浓密,身形魁梧。” “带本官去看看,若作假等着受审。” “小人绝对不敢欺瞒燕大人!”掌柜吩咐店员看店,带燕大人前往长寿街。 到了手艺工匠家外,他们看见木门紧闭。 宋锦如去敲门,然而敲了许久没有人回应。她警惕地吩咐手下守两侧,自己挥刀破门。 坏了的木门被她踢开,里面满是木雕、陶瓷罐等等手工艺品。她领人进屋搜索,竟然没有发现屋主。 “大人,屋里没有人!” 燕承天看了掌柜一眼,亲自进屋查看。他越过大厅直奔房间,岂料衣箱空空并无个人物品。他再去厨房摸灶台里的柴,残留一丝温度。 “找人画手艺工匠的画像全城通缉,麻烦掌柜跟捕快回顺天府一趟!”言毕他去翻看大厅的陶瓷罐。 罐里盛装已经研磨好的颜料或颜色各异的矿石,其中一罐放了偏黄的植物。他嗅了嗅,没有气味。 当他放下陶瓷罐时,眼前忽然出现一双赤脚。 他吃惊地抬头,然而眼前只有搜屋的捕快,赤脚不见了。 燕承天甩甩脑袋,再深深地闻一次植物。这次,他抬眼看见一张倾国容颜,朝自己温柔莞尔。 “兰儿……”他一伸手,眼前的美人消失。 “大人你怎么了?”捕快察觉燕承天精神恍惚,喃喃自语。 悲伤掠过眉宇,燕承天凝重地拿起陶瓷罐。“找到凶器了,把所有陶瓷罐带回顺天府。” 一天后,唐府的命案和连环暴毙案同时告破,顺天府张贴告示告知新流行的颜料有毒、致幻,禁止八宝斋售卖并劝已买的人销毁。 可惜,研磨颜料的人还没找到。 “从犯人的画像来看,不太像中原人士。致幻颜料出现的时机很巧合,恰好方便彩蝶行事。”到顺天府作客的唐大人道出一半猜测。 “如此巧合,下官不得不联想。颜料最先在年轻人中兴起,令公子买回家是迟早之事,然后挑起唐府闹鬼的传闻,教唆春桂等人作弄管家,必然有人和彩蝶里应外合。” 唐大人赞同。“这次多亏令嫒替小女洗脱冤情,真相大白。本官欠燕大人一个人情,日后需要帮助本官义不容辞!” “此言差矣,下官算是还了唐大人请木匠帮助姑娘们造木脚的人情。小女和令千金是知交,此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两人举杯痛饮暂忘不快。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七、为老不尊 顺天府的修葺即将竣工,两天后燕瑶和燕婷能搬回顺天府。 “还好没去赏花宴,不然惹一身死人的晦气回来。” “对呀,见过死人会走霉运的!” 双胞胎冷嘲热讽,晚膳食之无味。 赵老夫人打断两人,带嫌色瞟晦气的三人。“吃饭别说晦气话,多不吉利,会影响家里的生意。” 后面的赤芍悄悄翻白眼,某些人变脸真快。 “等会你们三个用柚子叶洗澡才准睡觉,洗晦气!”原来赵老夫人已经买好柚子叶,迫不及待分发三人的丫头。 这时赵老爷偷偷瞄来。 饭后,双胞胎咯咯笑着,远远绕开三人走过。 赵蓁蓁捋起袖子,“早知道多问来两张请帖,让她们也沾晦气!” 燕瑶十分无奈,且多忍两天。 她们穿过花园的时候,赤芍忽然大喝是谁跟着,随后一身锦缎慢慢走近,竟是赵老爷和随从。 “老夫吃饱饭来散步。”他摸摸山羊胡子,微微一笑。 三人纷纷行礼。趁她们颔首,赵老爷的目光往燕瑶扫,轻轻淡淡,不会引人注意。 “孙女和妹妹们不打扰祖父散步,先回房间。”赵蓁蓁说完,三人和丫头们先行离去。 今晚汀兰院的丫头异常忙碌,忙着烧柚子叶水给主子沐浴。赵蓁蓁的房间大,浴桶也大,能容两个人。 赵蓁蓁托腮等热水来。“你们快搬回顺天府了,舍不得。以后我多约去玩,我一个人太无聊。” “不是有双胞胎陪你吗?” 见燕瑶窃笑,赵蓁蓁轻轻捶她。“别提那双胞胎。小时候性格挺好的,越大越势利,尤其爹去了后、娘亲被传克夫,她们巴不得远离。呵呵,二叔准备纳妾,看她们能快活多久。” 赵二叔纳妾,燕瑶不关心,她只想问为什么燕姑姑迟迟不能回顺天府住。但刚开口,赤芍就喊热水来了。 柚子叶满堂清香,房中央的浴桶白烟袅袅,两旁的丫头不停倒凉水调温。赵蓁蓁调笑说许久没有一起沐浴,使坏地脱掉燕瑶的褙子。 房内欢声笑语,房外的窗台下人影鬼祟。他静悄悄地掀开窗户,拉出一条细缝,窥望里面的美景。 可惜里面热气朦胧,伊人未更衣。 另一屋顶坐着一黑影,他弹指射出一块小石子,不偏不倚敲中窗户。 偷窥的人吓了一跳,接着房间里面传出急匆匆的跑步声。 他连忙往花丛躲,透过枝叶缝隙望见赵蓁蓁的两个丫头跑出来。 她们找不到可疑之处想折回房间,哪知又一块石子击去花丛。 两人警惕靠近花丛,拨了拨仍没有发现异样。她们狐疑地环顾四周,决定守在房间外面。直到主子们洗好,她们才回房。 藏花丛的人被毒辣的蚊子咬了许多包。 夜深人静,房间熄蜡烛,整个汀兰院漆黑一片。藏在花丛的人终于能出来,他烦躁地抓痒,转头瞅安静的闺房。 难得潜进来却没有收获,他不甘心。两天后美人离去,他心痒痒舍不得。 四下无人,他色心再起,蹑手蹑脚地走去。估计这个时候丫头都在耳房睡,房里剩下三两个贴身丫头,他绕过她们轻而易举。 他知道赵蓁蓁睡着后死猪般,愈发胸有成竹。 房门轻轻推开,他迅速闪入。 两个丫头打地铺睡,他飞快地越过并绕到屏风后面。 柚子叶的清香未散尽,犹如少女的体/香诱人,他浑身火辣发烫。 然而刚瞧见床上的人,一阵急风劈脑袋,他头痛欲裂。紧接着右手咯吱脆响,被人押在茶几上。 “主子快起来,又有贼!” “老夫……不是……” 赤芍最先醒来,绕过屏风看见青黛制伏贼人,急忙喊醒赵蓁蓁和燕瑶。烛光一亮,贼人的脸清晰可见。 “祖父?你来孙女的房间做什么?”赵蓁蓁用被子遮挡自己和燕瑶的身子。 “哼,还能干什么,肯定是偷东西或者……”赤芍脸色剧变,“赵老爷什么都不缺,是来偷香窃玉的吧!” 绝对觊觎她家主子! “老夫……路过看你们有没有盖好被子……” 青黛用力摁他的头,使他惨叫连连。 燕瑶信他有鬼,没想到赵老爷色胆包天敢夜闯孙女的房间。“我们快穿好衣服,赤芍去通知赵家所有人来。” “什么?别……别……蓁蓁,你要相信祖父,祖父真的是关心你们有没有盖好被子,别无他意!” “等娘亲和祖母定夺吧。” 她不是傻子,祖父的为人她知道。他看娘亲的眼神有说不出的猥琐,她没有眼瞎,偶尔看自己的也色眯眯。 这次竟连客人也不放过。 “二妹,你知道为什么娘亲执意搬回顺天府了吧?我甚至不敢喊你们来玩,就因为……因为……” 燕瑶搂着她颤抖的肩膀。 燕姑姑第一个赶到,一来就看到格外无助的赵蓁蓁和燕瑶披头散发、裹着外衣坐着。 她泪眼婆娑。 “为老不尊的东西!连孙女和我的侄女也不放过,你禽兽不如!”燕姑姑狠狠地拍打赵老爷的头,奈何他双手脱臼无法反抗。 “你们快收拾行装,我们现在回顺天府!” “不准!”拐杖敲地,拒绝斩钉截铁。赵老夫人和睡眼惺忪的女眷们闯入,气势汹汹。 但这次燕姑姑无视赵老夫人,喊女儿和两个侄女收拾。燕瑶当机立断,这是助燕姑姑回顺天府的好机会。 “大姐、四妹,我们收拾行囊。” 燕婷有点犹豫,但燕瑶和赵蓁蓁坐言起行,她便硬着头皮回房间收拾。 赵老夫人一惊,无论怎么敲拐杖她们也置若罔闻。“放肆!你们作为晚辈敢顶撞长辈?顺天府的就这点教养?” “赵家就这点教养?祖父深夜闯孙女的房间,难道有违伦理和礼节是赵家的家风?” 燕姑姑不遑多让,彻底看清赵老夫人的面目。不论谁是谁非,对的永远是赵老夫人自己和赵老爷。 燕姑姑成了赵家的遮丑布,赵老夫人不惜代价守着赵家的主母地位。 王氏上前劝道“嫂子,兴许老爷有别的理由,你冷静点吧。” 燕姑姑厌恶地瞟王氏。 “今晚,我们必须回顺天府。”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八、欺人太甚! “老身不准!”赵老夫人拦在燕姑姑前面。“你一天是赵家的媳妇,老身就不准你离开赵家!” “哦,那就义绝。” 所有人瞪大眼睛。 义绝等同恩断义绝,从此再无瓜葛,比夫妻间和离的后果严重百倍。 王氏浑身发抖并低头,完全不可置信嫂子如此绝情绝义。 “你……你再说一遍……” 燕姑姑冷冷看着抚胸口的赵老夫人。“根据后宋律例,丧夫的妇人可自行改嫁或回娘家居住,夫家无权阻止。你们若再阻拦即视为软禁,民妇告上公堂!” “你敢!” “敢!” 皱纹扭曲的赵老夫人举起拐杖,偏偏倔强的燕姑姑不肯低头,于是坚硬的拐杖敲打她的额头。 除了王氏,没有人愿意拉开赵老夫人,都在看戏。 “呵呵……”燕姑姑突然冷笑,额头淤青一块。“好啊,殴打寡妇并软禁,你们等着把大牢坐穿!” 赵老夫人终于怕了。 燕大人是她的弟弟肯定偏帮她,到时赵家丢了颜面又吃牢饭,完了完了。“老身不是故意。” “你当我们眼瞎?我的女儿、侄女还有下人看着你打我,你脱不了罪。” 收拾好的赵蓁蓁、燕瑶和燕婷恰好看见这一幕。赵蓁蓁气愤地跑到娘亲前面,举起包袱呛声赵老夫人。 见势不妙,赵老夫人计上心来,吩咐下人堵着门口不让她们离开。下人有男有女,堵个密不透风。 “想走先问过赵家的下人,他们会干什么老身不保证。” 燕姑姑和赵蓁蓁没料到赵老夫人如此无耻,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燕瑶悠然笑问“派下人围堵属于软禁了吧,若我们反击合情合理。” “哼,有本事就试试。” 下人中有精壮的男仆,凭几个弱女子怎打得过?赵老夫人笑意更欢,很快她们就会乖乖留下。 可惜她没有注意到赵老爷惊恐的眼色。 蠢妇!她没看见自己的双手动不了吗?没脑子想自己为什么被制伏吗?他又气又急,如果提醒岂不说明自己比女子不如? 他犹豫之际,燕瑶动动指头。“青黛、赤芍,上。” 话音刚落,两个丫头刮起一阵凉风,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闪到门口,惊得赵老夫人她们一愣一愣。 须臾,率先惨叫的是精壮的男仆。两丫头辣手摧汉子,扭断他们的胳膊。 丫头们和婆子见状急忙让出一条路。 “你们反了?堵住,堵住!” 赤芍并未因为她们让路而住手,相反趁机泄愤。一人一个大巴掌,扇得她们吐血。 双胞胎惊恐地躲在王氏后面,感谢那晚两丫头留手。 不多时,再无下人敢阻拦,燕姑姑领着几人走过赵老夫人身边。 “等会!”赵老夫人瞪着燕姑姑,精算的目光尽在眼中。“你的嫁妆分文不可取,赵家也不会借马车给你们,走路回去吧!” “欺人太甚!” 燕姑姑打断赵蓁蓁,“嫁妆就当民妇作最后的孝敬,从此以后,民妇和女儿与赵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说完,她们潇洒离去。 夜色掩不住赵宅的苍痍。 只有当初送燕瑶和燕婷来的顺天府马车慢悠悠随行,可是挤不下四人,她们干脆一起走路,把行李放马车里。 凉风飒飒,四人和丫头们走在万籁俱寂的街道。她们都没来得及梳妆,披头散发,披星戴月,幸好深夜没有路人撞见。 “娘亲,为什么你不拿回嫁妆?”赵蓁蓁替她不值。 燕姑姑微微撩起衣袖,露出玉镯和金镯一角。“只来得及拿一点首饰。嫁妆就罢了,娘亲毕竟过了赵家的门,当作为了你故去的爹留下。” “哎——不知道顺天府肯不肯收留我们。” 燕瑶挽着赵蓁蓁,温声安抚。“爹爹很愿意你和姑姑回去,刻意给你留了个辈分,没听见四妹总叫我二姐吗?” 赵蓁蓁霎时泪流不止。 燕姑姑热泪盈眶。“姑姑对你们不起,说好要照看你们哪知被那个禽/兽……” 走了一个时辰,当被遗弃般的一行人敲顺天府的大门,看门的门子认得燕瑶和燕婷,连滚带爬地去通报。 她们拿好行囊进府,无奈、疲惫、气愤又委屈。 穿过冷冷清清的仪门,衙门东面的赋役房亮起烛光。她们在大堂等候,燕姑姑抬头凝视公堂上的牌匾,泪光打转。 明镜高悬,能否照尽世间的冤屈。 “瑶儿?”匆匆披外衣就出来的燕承天猛然停住脚步,白色的寝衣显得他的脸漆黑。 他更震惊披头散发的还有赵蓁蓁和自己的姐姐。“你们?发生什么事情?” 燕瑶适时落泪不语,委屈巴巴的样子急得燕承天不安。 金氏等人陆续出来,从内宅主房出来的颜氏也被这阵仗吓着。 “华儿、蓁蓁你们怎么……华儿你怎么受伤了?”颜氏心绞痛。 燕姑姑扑通跪下,流转眼眶的泪水倔强地收回。“女儿疏忽照顾蓁蓁和两侄女,令赵老爷那个禽/兽夜闯闺房!赵老夫人不但偏袒,还殴打女儿和意图软禁,女儿不得已与赵家义绝,携她们走路回顺天府。” 燕珩的双拳咯吱作响。 “走路?走一个时辰?赵老爷闯谁的闺房?” “闯蓁蓁和瑶儿的……” “岂有此理!”轮到燕承天的拳头咯吱咯吱。“竟有此待客之道!他有没有对你们……” “幸好赤芍及时制止。”燕瑶静静地抹泪,这点眼泪算是添油加醋。花婆婆心疼地搂着她,暗骂赵畜牲不得好死。 “义绝得好!我早就说大姐嫁去赵家不好,现在搬回来吧,没有人敢欺负你们!” 人群中的金氏神色有异,若大姐搬回来,她别指望能挤掉张氏那个管账的。即便没了张氏,管账的差事必落大姐头上。 “内宅还没完全修好,她们住哪?”颜氏想敲燕承天的木脑袋,“木匠出出入入,哪方便?” 燕承天苦恼。 “孙女等人可以住倒座房,不过两天转眼便过。” 颜氏顾虑倒座房离衙门有点近,怕影响黄花闺女的名声。她思索一会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事。“华儿,你的嫁妆呢?” “被赵家克扣了。” 那丰厚的嫁妆值三百两银,颜氏两眼一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九、苍天饶过谁 清晨,闻讯归来的燕三叔直奔内宅的垂花门。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店里,起来就接到下人的通报。 修建好的大厅弥漫崭新的木材味,与早膳的香甜味混杂。 “老三你回来了?”一夜间颜氏憔悴,为燕姑姑的几百两嫁妆愁眉苦脸。 “大姐呢?听闻她搬回府上,她现在在哪?”燕三叔高大肩宽,三子中他最强壮、最能打。他懊恼昨晚不在府上,不然为大姐出气。 “唉。她们折腾了一夜,让她们好好休息吧。老三,陪娘亲用早膳。” 此刻倒座房末间,燕瑶睁开双眼。每逢这个时候赵宅在用早膳,然后赵老爷出门。她蓦地坐起,看了看旁边睡得雷打不动的赵蓁蓁。 她悄悄喊赤芍和青黛起来洗漱。 若去后门,必然经过大厅,她只能翻墙而出。赤芍坐在围墙上拉她爬上来,青黛在墙根望风。 落地后,燕瑶戴上帷帽。 清晨的市集熙熙攘攘,卖菜卖鱼的大娘大爷接连吆喝,赶着去书院的马车咕噜驶过。 主仆二人在市集徘徊等待——她打听过,这是赵老爷去店铺的必经之路。 没多久一辆华贵的马车驶来,车厢紫色锦缎和金黄镶边,她立刻认出这是赵家的马车。 赤芍及时弹出石子惊马。 下一刻,拉车的马匹惊叫着仰前蹄,车身左摇右晃,马夫摔落地面。赤芍再弹一颗,马匹扯断绳索跑了,留下孤零零的车身。 里面的人破口大骂,走出来的正是赵老爷,马夫点头哈腰赔不是。 燕瑶攥紧毒粉迈步,突然措手不及的人影抢先接近赵老爷。她蓦然一惊,急忙退回人群。 那个背影是二哥。 只见燕珩自然地在赵老爷旁边走过,没有停留,转眼走进人群恍然从未出现。 “主子,那是不是二公子……”赤芍以为自己看错。 燕瑶不置可否,决定等一会儿。这个时辰二哥该骑马去书院,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市集。 不久,痛骂马夫的赵老爷打了个哆嗦,继而停止喝骂。 “老爷?”马夫发现赵老爷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赵老爷恍若未闻,嗅嗅鼻子、搓着双手走开。燕瑶和赤芍跟上,尾随赵老爷经过菜摊和卖鱼档位。 “今天的鸡便宜,买一只送一捆葱!” 赵老爷扭头看了眼鸡摊,继续向前走。走着走着,他停在猪摊前盯着笼里肥美却脏兮兮的猪。 他指着其中一只。 老板谄笑地赞他眼光独到,立马赶他心仪的大肥猪出笼。“这只刚刚生育完,一百五十斤左右,肉质肥美结实。不贵,七百钱一头。” 赵老爷忽然笑了,拍了一下猪臀部,甚是满意。 “这位老爷,你现在买一头送笼子,保你顺利运回家里。” 老板话音刚落,赵老爷拉开裤头,裤子瞬间滑落。他扶着母猪的圆臀,继而他与母猪同时嚎叫。 一个舒适,另一个痛苦。 惊人之举吓坏老板和路人,他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时母猪惨叫连连。姑娘和妇人捂眼奔走,赤芍挡在燕瑶前面。 “要命啦!有人当街欺负母猪,世风日下啊!” “简直脏眼睛!” “混账,你不买猪居然强!”老板箍着赵老爷的脖子,马夫则拉开惨叫的母猪。恼羞成怒的老板拳头砸去,然而赵老爷仍傻笑。 “老爷醒醒。” 马夫想挖坑把赵老爷和自己埋了,丢死人! “他是你家老爷?快赔我母猪!我的猪被你老爷弄伤了卖不出去,快赔钱!” 马夫摸遍赵老爷的腰带和裤子都找不到钱袋,登时脸绿了。“老、老板,我能不能回去喊府上的人来付钱?” “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溜?既然没钱就跟我去见官!” “不要啊——” 轻纱下的燕瑶目瞪口呆,对二哥的毒药五体投地。相比下她的弱爆,哪天去找他偷师? 看热闹要尽兴,主仆二人随热情的老百姓跟去衙门。 燕瑶暗暗同情爹爹,当他看见凄惨的母猪后有何反应? “威武——”众水火棍齐敲,衙役神色复杂地打量惊惶的母猪。 要不是老板牵着,它早就横冲直撞逃跑。 公堂跪着三人老板、抬不起头的马夫和傻笑的赵老爷。 赵老爷还没穿回裤子,长袍的下摆遮挡光溜溜的双腿,而堂外的妇人啧啧窃笑。 燕承天带着疲惫上公堂,一看见发抖的母猪瞬间醒神,而看见傻子似的赵老爷他眯眼捋胡子。 苍天饶过谁。 事主老板先告状,告赵老爷欺负他卖的母猪。 燕承天以为听错,不小心扯断一根胡子,疼得咧嘴。“一个老爷子欺负母猪?有何证据?” 老板气愤地牵动绳子让母猪转身。 顷刻衙役们捂眼,不忍直视血淋淋的场面。燕承天又扯断一根胡子,瞪着眼睛保持镇定。 “大人,市集的民众能作证,他们都看见这位老爷欺负草民的母猪!” 案情很刺激,燕承天严肃地问赵老爷是否承认此事。 “呵呵,呵呵……”赵老爷傻笑着,置若罔闻。 “大人,他从欺负母猪开始就一直傻笑,要他赔钱却无动于衷,大人要草民作主!” 燕承天皱眉,怎么一夜之间人傻了?昨晚不是生龙活虎闯闺房么?念及于此,燕承天怒发冲冠,挥袖喊人给赵老爷泼水。 这等好差事宛舒亲自效劳。他端着一个脸盆出来,咧嘴一笑泼赵老爷的脸。 一缕缕热气从赵老爷的头顶上升,他的脸变猪肝红。“好热好热!谁泼我!” 清醒后,赵老爷第一眼看见丰神俊朗的脸,忘了脸部滚烫。 宛舒极度不爽,这老东西就是用如此猥琐的眼神看她?他扇其一巴掌,笑吟吟道“大人问你话,快回答!” “大人?” 赵老爷疑惑不解,忽觉底下凉飕飕。他低头掀开下摆,光溜溜的双腿映入眼帘。可怕的是,他某处沾血。 “啊——废了废了,它废了!” 宛舒不得不提着他的发冠要他其抬头——前面有审案桌,有黑脸的大人,还有“明镜高悬”牌匾。 这是哪里?他为什么在这?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不要脸则无敌 老百姓哄堂大笑。“那里弄了母猪还能不能要哦!” “这是哪家的老爷?妻子倒了血霉呀!” 什么母猪?赵老爷没听懂,倒是见旁边又脏有臭的母猪怨恨地注视自己,有冲来的征兆。然后他才发现马夫也在,回忆零零碎碎拼凑。 老板认为他装傻,一五一十说出他欺负母猪的经过。 “一派胡言!我不可能欺负你的猪,你别冤枉我!” “呼噜——”母猪扭头死死盯着赵老爷,咧嘴发出呼噜噜的叫声。 赵老爷急忙盖好光溜溜的双脚,挪到马夫身后。 母猪低头俯冲,险些撞翻马夫和赵老爷。 准备好烂菜叶的老百姓砸向赵老爷和马夫。“连母猪都指控你,畜牲!我们亲眼所见还想抵赖,不要脸的畜牲!” “肃静!人证有了、受害者也指控了,案件成立。因赵氏耀祖当街行违背人道之事,有违常岗,判其赔偿事主二两银并赏二十大板、关押牢房十天。” “等等!”赵老爷连滚带爬,“我真没做过,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大人不能凭一头母猪乱叫就定罪!” 燕承天指着母猪,“它的血和你沾到的血怎么解释?” “呃……”赵老爷捂紧,觉得那里痒痒的,怕不是惹病? “来人,赏他二十大板!” 当棍子敲打,他才想起自己没穿裤子,急忙要求穿回裤子。马夫难以启齿地告诉他,裤子落在市集了。 赵老爷想死的心都有。 乘马车来的赵老夫人姗姗来迟,这时公堂已散,她扯着嗓子喊找燕大人。 真是冤孽,昨晚跑了儿媳妇,今天老爷闹丑事。 衙役领赵老夫人到二堂,燕承天在此恭候。 拐杖先笃地,赵老夫人指着燕承天的鼻子骂“你们是不是公报私仇!对昨晚的事怀恨在心,于是设计污蔑老爷,你们成心的!” “赵老夫人,市集有一百双眼睛看见赵老爷干了那种事,人证物证确凿,谈何污蔑?若不信你可以问你家的马夫,他目睹整个过程。” 燕承天压着恼火,尚给她几分薄面。 “呸!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耍手段报复?总之老身是来接老爷,请燕大人让他回府。” 报复?昨晚的账顺天府还没算她倒恶人先告状? 他忍无可忍,黑脸凶巴巴。“本官念在你是大姐的婆婆才喊你一句赵老夫人。昨晚赵老爷的所作所为足以浸猪笼,要不是念旧情,本官早就准备竹笼。” “昨晚什么事,老身不记得了。” 人不要脸则无敌,赵老夫人的“不记得”气得燕承天七孔生烟。 这时一个金光闪闪的身影走进二堂,满目金器晃得赵老夫人眼花。“听闻曾经的亲家来了,老身特意来迎客。” 颜氏胸前的九只金猪威风凛凛。 赵老夫人迅速低头看自己胸前,只有一条珍珠项链装饰——失策! 她恢复常色抬头,呵呵笑道“老身今天来只想接回老爷,不必招呼了。” “招呼?赵老夫人误会了,顺天府没想过招呼赵家的人。”颜氏自顾自坐下,仰头面向站着的赵老夫人。 “你们……”胸口被火气堵着,她不想废话直接问赵老爷在哪。 “他因当众做有违常纲之事,罚了二两银、二十大板和关押十天。赵老夫人来得正好,先付了赔偿事主的二两银。” 她一阵晕眩,随行的婆子急忙扶稳。 “燕大人!老爷一把年纪受不了大刑,你怎么能如此对待老人家?万一他受不住,赵家怎么办!老身要接老爷出去看大夫!” “本官要依法行事,办不到。” 赵老夫人火气攻心,转而看向颜氏,心想燕大人该听颜氏的话。“亲家,老爷快六十了,受不住大刑,你是过来人应该明白痛失丈夫的苦楚。” 颜氏奇怪地瞅她。“是曾经的亲家。老身的亡夫乃正人君子,从不会觊觎媳妇和孙女,更不会夜闯孙女的闺房。老身不是过来人,不明白。” “你们……罢了,你们要多少钱才肯放老爷?” “呵呵,把华儿的嫁妆还回来再说。” 赵老夫人一滞。大媳妇的嫁妆值几百两白银,原本她打算花十两银赎人,这桩交易不划算。 晓得她犹豫,颜氏不以为然。“你不愿意也罢,赵老爷刚挨了二十大板,皮开肉绽,哪一天熬不住在牢中去了,顺天府不会承担责任。回去吧,好歹你还有庶子和二儿子。” 赵老夫人握紧拐杖,最不愿庶子有份继承生意,她决定加价。“老身出三十两赎老爷!” “不放。”燕承天斩钉截铁。 赵老夫人咬牙,再加十两,可是燕承天不松口。看来他们只认嫁妆,赵老夫人思前想后,还是接老爷回家重要。 “好,老身派人回去送大媳妇的嫁妆来,你们说到做到!” “当然,一诺千金。” 赵老夫人派马夫回赵宅,等待期间她去牢房看赵老爷。这奄奄一息、不要脸的老男人居然没穿裤子,她气炸! 好心的狱卒给他换上白色的囚犯裤子,裆处立刻染红一片。 半个时辰后,一箱又一箱嫁妆运回顺天府。颜氏亲自清点,所幸女儿节俭,花费不多。尔后,嫁妆被下人搬回内宅。 赵老夫人虽然心如刀割,但是一家不能无主何况还有个庶子虎视眈眈。她拄着拐杖走近,问颜氏是不是能放人了。 颜氏愉悦地抚摸胸前的金猪,语气变友好。“这事轮不到老身做主,你问燕大人。” “燕大人?” 燕承天负手而立,一派正气。“本官没说过放人。” “什么?你们明明说拿回嫁妆就放人,现在出尔反尔?” “嫁妆?娘亲,有嫁妆送回来吗?” “没有。” 燕承天爱莫能助。“赵老夫人,本官从没说过放人,也没有所谓的嫁妆送回来,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不!你说过一诺千金,会放人的!”她扑向颜氏,机警的衙役将其拉开。 颜氏弹了弹衣衫的灰尘,一脸无辜。“老身有说过吗?你们有没有听见?” 在场的衙役摇头。 疯了的赵老夫人举起拐杖,衙役不得不赶她出去。 “十天后来接人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零一、谁才是家人 五月初四,赶在端午前,顺天府内宅的修建终于竣工。燕承天早就给赵蓁蓁留一个房间,在合香居旁边,取名沁香居。 这天早膳,女眷和稚子共聚一堂。 明人的燕姑姑和赵蓁蓁增添几分亮彩,宁哥儿喜欢亲近她们;燕瑶和夺回嫁妆的颜氏心情大好,觉得糕点格外香甜。 张氏也欢喜,人多热闹。唯有金氏强颜欢笑,盘算今后的计划。 燕婉不在乎家里添多少人,一心想着如何翻身。“祖母,明天是端午,孙女想去看河神祭和赛龙舟。” 汴京一年一度的端午河神祭和赛龙舟最热闹,凡有身份、地位的都参加,因为由皇家的太常卿主持祭祀,相当于皇上亲临。 同时方圆十里的村镇也来凑热闹,沾一沾太常卿的福气。 燕瑶略作沉吟。每年端午顺天府和官兵会严守河神庙,防止发生意外中断河神祭。一旦祭祀失败,意味着当年不顺甚至发生灾难。 前世今年的河神祭出事了,但具体发生什么爹爹没有告诉她,只让她养好身子准备成亲。后来从下人口中得知,河神祭失败,赛龙舟举行不成。 她惴惴不安。 颜氏感叹时光飞逝,又到一年一度的河神祭。“你们出去凑热闹可以,不过三丫头还是留府上吧。” 她每次外出都惹事,颜氏感到晦气。 燕婉扫过同龄的姐妹,垂眸掩饰不甘。 “娘亲,如果婉儿想出去便和蓁蓁她们一起去,人多有个照应。”燕姑姑没听说三侄女的祸事,帮忙劝说颜氏。 “华儿你不知道,每次三丫头出门就发生意外,如果她的晦气影响河神祭怎么办?” 燕姑姑不好再劝说。 燕婉则面冷心冷,扫把星的名头甩不掉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早膳过后来访的客人出乎她们意料——秦夫人携女儿秦霜月来访,惊得颜氏喊上所有女眷迎接。 “小妇人和爱女刚好路过,听闻顺天府修建好便来探望。实在唐突,望燕老夫人和各位见谅。” 颜氏受宠若惊,忙说不唐突,然后吩咐下人泡上等的茶叶和送来上好的糕点。 边上的燕婉按捺激动,想着如何借秦夫人去看河神祭。 秦夫人与秦霜月美艳雍容如牡丹,与燕姑姑的明艳大方不相上下,丫头们都看呆了。只有见过两人的青黛等丫头淡定。 燕瑶仍感到两人头顶的气运不舒服,一如既往藏凶和不祥。一刹那,她的视线对上秦霜月的眸子,后者冷淡的面容扬起淡淡的微笑。 她以微笑回应,小心藏起排斥的神色。 同时暗自奇怪,天气变热了,秦霜月的脖子仍缠着丝巾。 秦夫人端详几位年轻的姑娘,温柔笑道“几位姑娘比上次所见更加光彩照人,年轻真是好!” “秦夫人见过她们?”颜氏和燕姑姑震惊。 “在寒食节的雅集上有一面之缘,后来认识燕三姑娘。不过此番见面,燕三姑娘瘦了点。” 秦夫人投来温柔的目光,令燕婉颔首遮掩泪水。陌生人比亲母关心自己,简直讽刺。 金氏和颜氏略尴尬。 金氏挤出笑容,“之前小女出了些意外担惊受怕,加上顺天府火灾,小女食寝难安,难免瘦了点。” 秦夫人叹气,“令嫒的遭遇小妇人略有耳闻,既然令嫒无恙就让往事过去,好好养身子,勿让家人担心。” 燕婉起身朝秦夫人屈膝,哽咽道“上次小女子无法赴会,秦夫人却不介怀反而关心,小女子很感激,没有颜面让秦夫人挂心。” “傻丫头,秦夫人关心你是你的福气。” 听着金氏和颜氏异口同声,燕婉的泪水倒回眼眶。她不明白,为何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比亲人更关心自己。 金氏讪笑,“小女多愁善感,望秦夫人不要见怪。” “怎会见怪,小妇人对几位姑娘一见如故,她们又和小女一般大能交好再好不过。明天是河神祭,几位姑娘去凑热闹吗?小女可以作伴。” 此话戳中燕婉的心窝,她多么想告诉秦夫人家里禁止自己外出,心酸和委屈喷薄而出。 颜氏面露难色。“老身几个孙女意欲参加河神祭,不过三丫头……秦夫人也知道三丫头发生过的意外,老身不放心她外出。” 秦夫人错愕,随即掩嘴笑。“小妇人以为燕老夫人顾忌何事,原来……每年祭祀会有官兵严守,况且顺天府严密巡逻、众多官员观祭祀,燕老夫人不必担心。” 燕婉忐忑地揉手帕。 “但是皇上曾经下旨,禁止三丫头出入皇家相关的场合。” “河神祭祀乃普天同庆,若皇上知晓燕三姑娘关心社稷岂不改观?” 颜氏激动地拍椅子的扶手。 秦夫人不愧见过世面,如此简单的道理她居然没想到! “好好,到时三丫头许愿的时候为国家祈福,皇上知道一定欢喜!” 燕婉喜出望外,急忙谢祖母和秦夫人。 品茶间,长辈留在大厅交谈,姑娘们结伴到府上的花园闲逛。目送她们离开,一直沉默的燕姑姑若有所思。 燕婉有意无意亲近秦霜月,后者却对谁皆是淡淡的神色。 夜里,燕姑姑把燕瑶和赵蓁蓁喊到房间里。 她语重心长地教导“明天玩归玩,但别妨碍公差办公。河神祭举国瞩目不能有差池,你们作为顺天府的千金,必要时助燕大人一臂之力,知道吗?” 赵蓁蓁用力点头。 燕姑姑轻叹女儿粗枝大叶,转而叮嘱细心的燕瑶。“瑶儿,明天各色各样的人参加河神祭,你们要留个心眼,切勿轻信陌生人。感觉不对便作点头之交,要带眼识人。尤其女儿家,千万擦亮眼睛。” 燕瑶深感她话中有话,不好细问只有点头答应。 “还有,蓁蓁作为长姐要照看几个妹妹,别顾着玩耍。如果明天遇到心仪的男子告诉娘亲,娘亲帮你把关。” 赵蓁蓁登时脸红。 燕瑶很羡慕,如果娘亲仍在世一定也说这番话。 察觉她眼含悲伤,燕姑姑抚摸她的头顶。“瑶儿若遇到心仪之人也可告诉姑姑和你父亲,顺天府千金的亲事马虎不得,要严密把关。” “瑶儿明白。”她心里暖暖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零二、河神祭必须成功 典礼将持续两天,河神庙与碧云山庄相连,便于人们观完典礼留宿。 第一天为祭典,白昼祭河神、夜晚庆典;第二天赛龙舟;顺天府和汴京的厢军严密守卫。 五月阳光毒辣,才辰时地面便映着耀眼阳光。 河神庙位于山腰,上山的路满是马车及骑马的偏偏公子。步行的老百姓欢声嬉戏,孩童戴着蓝色的面具装河神。 汴京的传说世人皆知。 自古五帝之一的颛顼因辅助少昊有功,被封于高阳即汴京前身。后来久旱,颛顼率子民祭典求雨。 讽刺的是千年后,战国时期的魏国迁都于此,引黄河水开凿鸿沟,水利兴业。然而敌国猛将堵截黄河大堤淹没此古都,成为一片泽国。 后世人为了避免久旱和水灾,每年选在阳光最毒之日举行河神祭典祈求风调雨顺。习俗从前朝至今沿袭了数百年,河神祭典的重要性仅次于春节。 今天,上河神庙的路熙熙攘攘,极目之处是黑压压的人头。 清明河环绕河神庙,河面宽十五丈,庙内外郁郁葱葱。白石拱桥通往河神庙庄严的山门,马车骏马、老百姓徐徐过桥。 山门驻守厢军,寒森森的枪头指苍穹,反射刺眼阳光。庙内,另外几队厢军和顺天府巡逻。 煞气和庄严交叠,游客嬉戏的笑声顿时降低。 燕瑶和赵蓁蓁一同下马车,被前方白石砌成的庙宇震撼。蓝瓦白石墙,飞檐仰望碧空。屋檐下的横梁是雀绿壁画,画着惊涛骇浪。 牌匾中的五个字龙飞凤舞水德星君堂。祂乃黄河河伯,掌管黄河及其所有支流。 “我没见过画海浪的寺庙呢!”赵蓁蓁叹为观止。 后面跟上的燕婉和燕婷相隔甚远,两人无话可谈。燕婉只想找机会去寻秦夫人,对周围的景物兴趣缺缺。 燕瑶前世今生都没来过河神庙,想进水德星君堂参拜。这时一名男子擦肩而过,她闻到异样的气味。 “大姐,你先和四妹她们进水德星君堂,我等会和你们汇合。” 见燕瑶神情严肃,赵蓁蓁二话不说,挽着燕婉和燕婷进水德星君堂。 接着燕瑶环顾四周找不到帮忙严守的燕珩,略一犹豫,然后去找正巡逻的他。 遥遥望见她与两丫头朝这边来,宛舒挺直腰身英姿飒爽。二人许久没交谈,他的脑海闪过许多问候的话,琢磨说哪一句较好。 “宛公子,小女子有事找。” 她象牙白的交领上衣配水绿罗裙,活脱脱淡雅脱俗的洛神,他有点失神。 燕瑶一心记挂奇怪的气味没注意他走神,“宛公子,小女子闻到一人身上有硫磺味,估计藏了爆竹。” “嗯?”宛舒迅速回神,钟灵的琥珀眸子透冷锋。“是哪个人?” 燕瑶给他低声形容那人的衣着,此时那人在水德星君堂前徘徊,东张西望。 宛舒绝不允许有人破坏风雪隐第一次主持的河神祭,找手下悄悄接近那个人。 不多时,她又闻到另一人身上有硫磺味。 太多偶然是巧合,她快步走去告诉宛舒。 “燕二姑娘,你还闻到其他人有吗?如果有心破坏,两个人肯定不够。” “我需要走近一点才闻得到。” 宛舒的余光留意周围的游客,压低声线,“有劳燕二姑娘冒险。确定后你就摸头上的绢花,我派人抓获。” 她毫不犹豫答应。 神态悠闲的燕瑶把玩着辫子,走走停停,时而皱起鼻子。聪明的青黛和赤芍也作悠闲状,无所事事的模样。 宛舒的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紧盯燕瑶,拇指不停摩挲刀柄。 人群混杂胭脂味、体味和衣服的熏香味,她一一分辨。忽然淡淡的硫磺味涌入鼻腔,她飞快一瞥旁人,手摸头上的玉兰绢花。 巡逻的库卒面不改色地接近。 没多久她闻出好几个,暗自心惊前世祭典失败是否因为他们作乱。 兴许爆竹党察觉衙役靠近,有人想跑却被反擒在地。挣扎间掉落一些手腕粗的爆竹,旁人纷纷避让。 “带爆竹参加祭典?”宛舒捡起一枚碾过对方的脸庞,吓得其脸色发白。“果然有诈,都抓出庙外!” 接连几人被抓获,好事的游客驻足围观。 猝不及防之际,尖利的叫声划破碧空,一位姑娘被男子用刀挟持。“放、放我们走,不然我杀了她!” 他持刀的手不停抖,差点划破姑娘的脖子。厢军和衙役不敢上前,只得隔空对峙。 燕瑶和两丫头挤开围观者走近,眼看那姑娘哭着求饶,一名面无表情的男子信步上前。 他一身戎装,盔甲黑森内衬赤红,额角两缕黑发掠过犀利双眼。 赶来的宛舒看见他,立马放心。 男子一言不发,瞅手下。 厢军甲指着歹徒大喝“这位是神卫厢都指挥使,再不放人勿怪他不客气!” 迎面扑来的杀气使歹徒变结巴。“我我我……管……管你什么使……放人!” 厢军甲无助地看向沉默的老大。 宛舒发现燕瑶三人,忽而朗声大笑。“一个大男人挟持女子做人质,你的胆子自娘胎出来没变过吧?” “你……放屁!”歹徒听懂了他嘲笑自己胆小。 “哟,原来你的嘴巴长身后?” “你、你……”歹徒“你”半天憋出个屁来,涨得头部猪肝色。 这时指挥使皱眉瞥宛舒。 转眼歹徒惨叫着弯腰,指挥使疾风般夺过人质,余光瞄见歹徒的小腿中箭。视线上移,发现收起袖子的青黛。 厢军趁机抓捕歹徒。 指挥使却不放过放暗箭的青黛,大步跨去,五指抓向她的面门。燕瑶蓦地挡在她身前,犀利五指急剧刹住。 “那个指挥使,”宛舒揽着男子的肩膀,“歹徒捉到了,你赶快去审问吧。” 指挥使眼神凌厉,显然拒绝。 “喂,你别难为人家姑娘。” 指挥使继续凌厉瞪青黛。 宛舒不得不推他的脸朝向自己,在其耳边低语“她是燕大人的千金,不是暗中捣乱的人,发暗箭的是她的丫头,为了保护主子而已,你不是也想抓吧?” 指挥使坚定的眼神说是。 “郑子萧,你要我大肆宣扬你误入青楼的事吗?嫂子知道怕要你跪算盘。” 指挥使郑子萧顿时推开宛舒,领手下去盘问歹徒。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零三、小心近水 宛舒含笑回头,不经意对上燕瑶的目光。她淡淡地移开视线,道声失陪。 他的笑容淡去,目送她走进水德星君堂。 镀金铜像前白烟袅袅,信徒依照僧侣的指示参拜。赵蓁蓁好奇地张望,一众灰蓝衣的僧侣大多是中年和老年,唯三、四个年轻。 穿过水德星君堂和月洞门,两座五层高的观礼席坐落白石路两侧,朝向宽阔的清明河,对岸就是三层高的祭坛。 两座观礼席男左女右,男宾和女宾自觉分开。三、四层的视野最好,有经验的抢先占领这两层。 燕瑶她们到三楼的时候几乎没有站的空位,忽然人群中有招手喊“恩人”。 那人生怕人群挡自己,干脆跳起来招手。 原来是卫英,她见燕瑶等人没反应急忙嚷道“燕二姑娘快过来,我占了好位置!” 一听有好位置,赵蓁蓁拉着燕瑶挤进去。赤芍用蛮力推出一条路,跟随的燕婷听见燕婉说去找秦姑娘,不随她们去了。 卫英占的位置确实好,正面朝向祭坛、视野开阔。“恩人,我特意占位置,谁知道有缘分遇到你们!” 卫夫人在旁提醒她文静一点。 燕瑶向卫夫人问好,介绍赵蓁蓁和燕婷彼此认识。虽说上次卫夫人见证了顺天府的家丑,不过后来众所周知,双方就淡了隔膜。 “恩人,早知道你也来我就占更好的位置。” 卫夫人嗔嬉皮笑脸的卫英,“卦象显示你不能近水却偏偏要来,等会小心些。” 闻言燕瑶盯着卫英的头顶,其闪现红雾的气运暗含血光之灾。她不禁叮嘱卫英几句,反被卫英说唠叨。 言谈间,边上射来一道视线,在她们之中游弋。 楼下,参与祭祀的执事和献官井然有序地经过,带刀护卫驱赶围观的游客上楼。浩浩荡荡二十多人,分别迈上两座拱桥过河。 跟随队伍后面的是两位太常卿,一中年一少,他们的衣着打扮惹来姑娘们轻呼。 中年的玄色长袍似羽衣,银丝镶边,风度翩翩;少年风雪隐一袭孔雀绿曳地,层层交叠似羽衣,孔雀图案映着阳光流光溢彩。 少年的银冠镶玉,冠后垂下几缕轻盈的纱带,随步伐轻扬宛如河面的碧波。今天他不同往日温和,相反肃穆庄严闲人勿近。 两个霞姿月韵的身影令女子神往。 就在大家顾着望两位太常卿之际,一个人影将卫英用力往外推。护栏高至腰部,卫英瞬时翻下护栏。 站在她身边的燕瑶及时伸手拉她的腰带,以致她有时间反应抓紧护栏。热风吹来,俯视地面的卫英手脚冰凉。 吓得脸铁青的卫夫人抓紧她的肩膀。 “你干嘛推人?”赤芍高声质问,旁人纷纷侧目——赤芍拉扯丫头打扮的少女不让她走,而少女死不承认推人。 “别胡说八道,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推人?” 燕瑶冷眼观察丫头,其衣衫的布料粗糙、皮肤偏黄,确实像经常做粗活的婢女。“你的主子是谁。” 气恼的卫英也搭腔“快说你的主子是谁!我要状告她蓄意杀人!” 虽说三层楼摔不死人,但断骨头难免,谁与卫英有仇? 燕瑶想着骇然,按照前世的发展轨迹,这时卫英可能溺水身亡,莫非她难逃一死? 她又想到前世自己一直呆在顺天府,如果自杀的卫英没有遇到宛舒救援……她不敢细想,因为前世卫英的生命轨迹与今世截然不同。 她怕反而害了卫英。 这时她凝视卫英的头顶,血光之灾的征兆慢慢消失,她暂时松一口气。 “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丫头的话拉燕瑶回神。她一边用力推开旁边的妇人和卫夫人,一边挣脱赤芍,最后竟然脱掉外衣逃跑。 祭典即将开始,燕瑶不让赤芍乱跑。 “卫姑娘,你有没有得罪谁?我觉得十成是女人指使她。”赵蓁蓁头头是道分析。 “没有吧,我最近少出门没招惹谁呀。” 燕瑶劝两人祭典完结再讨论,对四周的妇人、姑娘留个心眼。 对面的祭坛伫立蓝色和白色的幡幢,如林;清风拂来,簌簌飘扬。 祭坛第三层已经摆好一列赤红大鼓,唢呐、铜锣则在第二层,礼乐的乐官皆就位。 两位太常卿伫立第一层,旁边跪着半数穿蓝、半数穿白并戴面具的献官。 大鼓震天地,观礼席登时肃静。 初时的鼓声,声声慢,一击接连一击有力地激荡神魂。随着献官起舞,蓝和白的水袖如彩云,唢呐和铜锣伴随鼓声。 悠扬转而浑厚激昂。鼓声磅礴,唢呐嘹亮,铜锣敲落世人的心尘回归赤诚。 震彻九霄,大地撼动。观众脚下微微振动,他们担心楼宇因鼓乐齐鸣崩塌。 对面的蓝白绕着两位太常卿交错起舞,排山倒海的奏乐令河面泛碧波。 “与汝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横波。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吟唱铿锵有力,从对岸传来,仿佛灌注了神力威震八方。 第一次见识大型祭祀的燕瑶震撼当场。 两位太常卿等同神明下凡,吟唱的祝词随水流奔天南地北,祝福世人繁荣兴旺。 穿白衣的献官蓦然撒出花瓣,蓝衣的摘下腰间的酒壶喝一口,然后朝河面喷。 霎时一列彩虹拱桥承花雨,纷纷然然。 “好美!”赵蓁蓁和卫英异口同声,旁人也惊叹连连。 “出现彩虹代表祭祀成功,希望今年风调雨顺,希望明天的赛龙舟顺利。”卫夫人感叹又过去了一年。 末了,风雪隐高举三柱半人高且拇指粗的供香,跪拜清明河,跪拜天地。当三柱供香顺利插于香炉,祭祀结束。 “香烧尽,祭典才彻底结束,那三柱香能烧两天。你们赶紧闭眼许愿,说不定能实现。” 听见卫夫人的话,她们发现周围都颔首闭眼,于是争分夺秒许愿。 燕瑶的心愿很简单,家人安好足矣。 “我们去庙里逛逛吧,听说能求签、放生什么的。” 卫夫人没好气地打断卫英,“急什么,先拿行李到山庄放下,山庄的景色更好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零四、阴魂不散 丫头背着包袱,主子们走在前头赏景。 碧云山庄坐落山上,白石牌坊高耸宏伟,与河神庙的侧门相连。地面青石砖铺砌,宽敞的街道两侧是忙碌的小贩——他们正准备今晚庆典的摊位。 而城中的商人也会租下店铺两天做生意,这两天赚的钱够吃半年。 “碧云山庄一年只开两天,为河神祭典而开,晚上的夜市更加热闹。”卫夫人遥想年轻的时候。 卫英灵机一闪。“燕二姑娘你订房间了吗?不如我们挨着住呗?” “好啊,住得近有个伴!”赵蓁蓁很是欢喜。 “瑶姐姐!”不远处的唐蕴诗欣喜地跑来,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赵蓁蓁瞬时沉下脸。 阴魂不散! 唐初旭飞快地翻白眼,视赵蓁蓁不见,转而向燕瑶解释道“家母想小女出来散心但又担心她的安全,所以让在下跟来。” 唐蕴诗脸蛋微红,鸡啄米似的点头。 “既然姑娘认识燕二姑娘,和我们挨着住呗,晚上一起去夜市。” 轮到赵蓁蓁翻白眼。 唐蕴诗回头看大哥。万般不情愿的唐初旭飞速思考,如果妹妹跟着她们自己就能去酒坊,他自由了,妙! “咳,小妹和你们住同一层吧,有个照应。” 甚好,晚上去哪个酒坊呢?他隐约闻到香醇的高粱酒味。 “那大哥你住哪?娘亲说我们要一起回府。” 赵蓁蓁竖耳细听。 “就……住你们楼下吧,有事大喊就行。” 于是卫英小队又多了一个小伙伴。言谈间,三个熟悉的身影于对面走过,赫然是秦夫人、秦霜月和燕婉。 秦夫人和燕婉交谈没有注意燕瑶等人,倒是秦霜月朝她们点头打招呼。赵蓁蓁感到奇怪,“三妹什么时候单独去找秦夫人?” “秦夫人?哪个秦夫人?西市那个?” 赵蓁蓁没好气地回答唐初旭,“就是秦留后府的秦夫人,秦国舅的夫人。” 霎时唐初旭神色微变,难得凝重。“你们没事别接近秦留后府的人,他们的风评不太好。” “骗人吧,我们没有听说过。” “你们没听说过不奇怪,只有身居高位的才听闻秦留后府的事迹。鉴于你们是诗儿的朋友,我告诉你们吧。晚上秦留后府总会传出奇怪的叫喊声,巡逻的官兵曾经进府检查却一无所获,传闻闹鬼。” “但娘亲无意中透露,每次秦夫人交往密切的姑娘,没多久就不见了,换成另一个姑娘与秦夫人交往,所以你们要留个心眼,带眼识人!” 赵蓁蓁撇嘴,一副兄长训导的语气怎么回事!“三妹怎么办,我们找她回来吧!” “等等,等她单独一人的时候找她谈,如果唐大哥的话属实,我们奇怪的举动会打草惊蛇。” “燕二姑娘说得对,不像某些人鲁莽。” “喂,你说谁鲁莽?” “谁应了就说谁咯。” 赵蓁蓁一脚踢去,幸得燕瑶及时拉住。 唐初旭连啧几声,惊叹如此粗鲁的女子。 唐蕴诗看不下去,“大哥,你别再欺负赵姑娘了!” 他微笑,作缝嘴巴的手势不再言语。 这时,一把麻酥酥的女声从后响起。不但几位姑娘,连唐初旭也打冷颤。 “相公,人家觉得有点累,肩膀酸酸的,你帮我捶下好不好?好不好嘛?” “好好,娘子累了。”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背着几个包袱的男子替一身轻的娇妻捶肩膀。娇妻纱衣飘逸,曼妙身段若隐若现。 卫英顿时面露尴尬。 男子没有看他们一眼,女的则瞅来,目光停留只有外表可看的唐初旭一会,闪过惊艳。“相公,人家好累呀!” “客栈快到了,娘子再忍耐一阵。”男子的语气略带献媚。 “不嘛,相公背我。” 男子的动作僵硬一瞬,然后笑着蹲下来。岂料女子咯咯笑道是开玩笑,男子尴尬地站起来。 待两人走远,赵蓁蓁十分不屑。“男的怎么回事?受气包似的一点尊严都没有。” 卫夫人欲言又止,看向闷闷不乐的女儿。 燕瑶察觉有异,问卫夫人是否认识那对夫妇。话音刚落,卫英不争气的泪光涌现。 “唉,那位公子就是英儿的青梅竹马。” 燕瑶蓦然一惊,随即若有所思。 “那为什么……”赵蓁蓁和唐蕴诗想知道下文,可是不忍揭卫英的伤疤。 卫英迅速抹去泪光,散尽忧郁的心情。“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就是青梅竹马迎娶门当户对的小姐,一个老掉牙的故事。” 她还傻乎乎地去跳河自杀。 “我怎么觉得那位公子像高攀?”唐初旭一语惊人。“如此低微的姿态实在不像门当户对,除非他非常爱那位女子。” “大哥,你少说两句!” “唐公子说得对,当初他骗了我。他一个七品官员的儿子,攀上了梁家开国子府的千金,他们成亲那天我才知道。” 幸好两位恩人救了她,不然她因为蠢而死。 “卫姑娘,那位夫人认识你吗?”燕瑶忽而问。 “不认识吧,我和她完全没有见过面和说话。” 卫夫人却心头一震,猜到燕瑶问此话的用意。“英儿,这两天你跟着大家,别单独外出不然我马上和你回家。” 卫英果断答应。 街道两侧的楼宇大多是客栈,就连准备成酒坊的店铺楼上也能住宿。唐初旭心痒痒,但有妹妹在不好住酒坊楼上。 应了赵蓁蓁那句阴魂不散,她们居然和那对夫妇挑同一家客栈。卫英想走,但燕瑶不让。 “你一天不勇敢面对,就不算真正放下。” 卫英叹气,不走了,要走该是对面两人。 女子梁氏面无表情地打量一行人,尤其注重观察姑娘们的衣着。见她们的布料不甚华丽,眼梢含高傲,手挽着夫君的胳膊。 卫夫人刻意不跟两人同住一层,挑四楼。 唐初旭住三楼。 “相公,走五楼太累了,不要住那么高嘛!”梁氏娇滴滴之声也使掌柜哆嗦。 “那四楼?” 掌柜摇头,“公子抱歉,四楼住满了。” 梁氏似笑非笑,“三楼呢?不算高,刚刚好。” 其夫君不假思索改住三楼。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零五、又碰瓷 正午,河神庙供应斋菜。晌午,庙祝乐此不疲地为游客解签。 天没全黑,晚霞迤逦,庙内高挂大红灯笼。庙后,火龙盘踞碧云山庄。 赤红镶边的幌子“刷”地铺展,挂在楼外迎风飘扬。几乎每一家店都挂鲜艳的幌子揽客,写着自卖自夸的文字。 条条红缎横空高挂,连接街道两侧的楼宇。红缎悬挂小小的装饰灯笼,虽然没有烛光,但迎风摇晃宛如风中蔷薇,惹得下面的孩童欢笑伸手。 天色渐暗,两侧楼宇的大红灯笼愈发嫣红。烛光一点点,远望似两条蜿蜒火龙仰望夜空,带着祝福腾空。 人间的烛火与天上繁星媲美,与日月齐耀。 燕瑶抬头望红彤彤的灯笼,脸蛋染红晕,醉了般;眸子映着橘红的烛光,水灵灵。 两旁小贩吆喝,稀奇古怪的玩意最受游客欢迎。她们凑去看小泥佣,后面燕珩跟上。卫英红着脸窃窃私语“他能不能不跟来?感觉很别扭。” “嘻嘻,你是害羞吧?我二弟确实玉树临风,迷倒无知少女。” 为何强调无知,燕瑶一瞥赵蓁蓁。“我跟二哥谈谈吧。” 见她迎面走来,燕珩以为她有事,表情变严肃。哪知她噗呲一笑,掩嘴道“二哥老是板着脸,未来二嫂见了会吓跑。” 他紧绷的脸稍稍缓和。 “二哥,明天你要赛龙舟,今晚不找队友聚聚吗?女儿家爱看饰品和小玩意,我担心你闷坏。” 他蹙眉摇头。小时候第一次去庙会,就遇到那家伙欺负妹妹,谁知道第二次会不会发生别的意外?他不放心。 “庆典人多,坏人也多,我要保护你。” “有官兵巡逻,二哥不用担心。你跟在一群姑娘后面,人家会笑话你。” “那我远远跟着。” 她忽然鼻子酸酸,某些时候她的二哥比较执拗,导致前世因为自己差点杀人。她压下酸楚扬起笑脸,“要不这样,一个时辰后我们在此处汇合,我保证准时到。” 她伸出尾指。 燕珩拿她没辙,和她拉勾约定。“记得别跟陌生人聊超过两句,别吃陌生人的东西,别跟陌生人走。” 哥哥很唠叨怎么办,她心里叹气。 燕瑶郑重其事地答应后,他再叮嘱赤芍和青黛勿让陌生人靠近妹妹,才稍微放心离去。 果然如燕珩所说,她们在摊位看小玩意的时候,一些公子哥儿前来搭讪。他们一看就知道谁是燕二姑娘,可惜没说几句就被赤芍赶走。 这种草包配不上她家主子。 “咦?主子,我看到今早推人的丫头!”赤芍悄悄一指,她们神色怪异。 那丫头跟随的主人竟是梁氏,卫英呵呵冷笑。 “卫姑娘,你不是说不认识她吗?为什么她派丫头推你?” 赵蓁蓁的话令唐蕴诗吃惊,全然不知道今早的意外。 卫英无奈,“我真不认识她,可能她夫君提过……也不可能……走吧,别招惹她们。” “什么叫招惹她们?明明是她招惹我们!走,这笔账不能作罢!” 燕瑶没有阻止赵蓁蓁,她认为这笔账要算,有第一次必然有第二次。 此刻梁氏和丫头闲逛,她们来势汹汹地围堵二人。梁氏扫她们一眼,淡淡道让开。 赵蓁蓁环手抱胸,“你的丫头意图杀人还敢叫我们让开?你是她的主子,就是你教唆她杀人吧!” 丫头心虚地瞟别处。 梁氏处变不惊,余光瞄侧目的路人。“姑娘别含血喷人,你有证据证明你的话吗?如果没,请你闭嘴以及让开。” “有,我们都看见她推人了!” “呵呵,你们说看见就看见呀,污蔑谁不会?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冤枉我和婢女?”手帕抹眼角,泪光若隐若现。 卫英悄悄地拉赵蓁蓁的袖子,说算了。 好事的路人停下围观,交头接耳。燕瑶见状故意提高声线“今天你们入住客栈的时候为何不见你的丫头?行囊皆是你夫君背,你的丫头不知去向。现在突然出现,莫不是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 “你别胡说,她只是回马车停放处拿行囊而已!你们一起欺负我们主仆俩有何居心!”嘤嘤哭声传路人耳中。 “在庆典上欺凌弱小?哪家的姑娘哟!” “太盛气凌人了,对神灵不敬!” 四周议论纷纷。 言论对她们极不利,赵蓁蓁却更为恼火。“装可怜了不起?你们几个走远点,今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言毕,赵蓁蓁带着急风逼近梁氏,就在她出手推梁氏一刹那,一人率先撞上来,随即“哎呀”一声倒地。 “二妹你……”赵蓁蓁反应过来,用力捉着梁氏的手腕。“你别跑,你撞倒我妹妹要负责!来人呀,有人撞人了!” 衙役和官兵赶来,前者看见燕二姑娘倒地马上怒喝。“是谁推人,跟我们走!” “她!这个妇人推我妹妹!” “我没有!差爷别信她们!”梁氏梨花带雨煞是委屈。 燕瑶不会让她唱独角戏,低声抽泣,被两丫头合力扶起。不料梁氏哭得更用力,声嘶力竭。 “的确是她推人。”卫英和唐蕴诗指着梁氏。“我看见了,大家也看见了,是她推人!” “本官也看见她推人。”男声惹人注目,燕瑶没想到风雪隐会突然出现帮自己。 “是太常卿大人!” 其实因为天黑旁人看不清谁推了,人云亦云,他们跟着尊敬的太常卿指着梁氏。 衙役万分相信燕二姑娘。燕大人的千金娇滴滴,肯定是这刁妇推哭的。“把她带走!燕二姑娘没事吧?” “没事。”她声音哽咽。 梁氏惊了,姓燕的和顺天府的燕大人有什么关系? 她发呆之时已被衙役带走,好一会儿才想起辩驳。 然而太迟。 待人群散了,燕瑶对风雪隐讪笑道“风大人见笑了,千万别告诉我二哥。” “燕二姑娘也见笑了,千万别告诉别人太常卿骗人。” 两人相视一笑。 赵蓁蓁笑眯眯端详般配的二人,“既然二妹和风大人有话要谈,我们不便打搅。二妹等会去首饰摊找我们吧!” 燕瑶没来得及解释,赵蓁蓁率先领着她们离去。 走前,她们朝燕瑶露出暧昧的微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零六、我们无须见外 卖面具的摊位很多,五彩缤纷,孩童戴着面具在街上嬉戏。 有人恨不得也戴上面具遮丑。 “差爷,民妇真的没有推人,你们搞错了!”梁氏低声恳求,奈何仍惹来路人指指点点。她想掘地三尺把坏事的丫头埋了。 “没有搞错,太常卿大人和燕二姑娘怎会说谎?你别狡辩了,我们要带你回顺天府!” 经过的某人耳尖,立刻停下审视拉拉扯扯的他们。“你们刚才提到燕二姑娘?发生什么事?” 衙役转头,还没喊出“舒哥”便改口“王爷,这个刁妇在大街出手推人,推倒了燕二姑娘。状告的姑娘还说这刁妇的丫头今早意图杀人,推一个姑娘下楼。” 宛舒眉心紧皱。他换下了衙役公服,一袭深紫英气逼人。除了当差时间,衙役们不敢造次。 梁氏得知眼前的少年是王爷,抓到救命稻草般扑去,岂料他轻巧躲开。 “王爷,民妇冤枉啊!民妇没有推人,是那几个姑娘污蔑民妇!请王爷明鉴!” “大胆刁妇!王爷尊贵之躯岂是你能碰的!” 梁氏急忙挤出两行眼泪申辩。她对自己的容貌颇有自信,添加两行泪楚楚可怜,男子见了怜惜。 她的相公每每因此低头,男人都一个德性。 宛舒狐疑地看向衙役,“赶紧送去顺天府,留着干嘛?” “是,王爷!” 梁氏愣了,湿润的脸庞如破碎梨花。“民妇冤枉!是那位姑娘自己撞上来污蔑民妇!民妇指天发誓没有说谎!” “发生什么事?”巡逻的厢军随他们老大郑子萧走来。 梁氏见状又想申辩,然而宛舒抢先搭着郑子萧的肩膀。 “你来得正好,这个刁妇在街上与人拉拉扯扯并大打出手,打官家千金和太常卿;并且她的丫头意图杀人,本王怀疑她有意捣乱庆典兴许是奸细。” 郑子萧皱眉,其手下马上捉人。 “不!冤枉啊!”梁氏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王爷要添油加醋歪曲事实! “民妇没做过!没做过——”喊声不绝,直至消失于街道尽头。 末了,郑子萧瞥宛舒,沉默地拿开他搭肩的手。宛舒却不介意,笑脸相送“好走慢行!” 接下来做正事。 宛舒走在大街东张西望,终于在某个摊位前找到心之所想。她正与友人挑选,不曾注意到慢慢走近的宛舒。 但赤芍和青黛注意到,立马拦住他。 “两位姑娘,本王有事要找燕二姑娘。”他尽量温声微笑。 “不行!二公子交代过不能让陌生人靠近主子!”叉腰的赤芍如同高傲凶悍的母鸡。 “本王不是陌生人。” “你比陌生人更值得提防!” 宛舒依然笑吟吟,思忖要不要喊两私卫现身引开她们。 恰逢其时,燕瑶离开友人来喊两丫头退下。“王爷有事就在这儿说吧,小女子洗耳恭听。” 宛舒扫视人来人往的街道,表示要单独与她谈话。赤芍率先拒绝,使得他暗自咬牙。 “那我只能一整晚跟着燕二姑娘,直到有机会单独谈话。请燕二姑娘见谅。”流氓做到底,反正他不是正人君子。 “请王爷自重。”燕瑶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我这个人认定了的人和事不会轻易改变,今晚我愿意当燕二姑娘的护花使者。” 燕瑶抓紧袖口,臭流氓像狗皮膏药黏着,不答应别指望甩开。“有一个条件,小女子的两个丫头要守着。” 他喜上眉梢,欠身作“请”的姿势。燕瑶回去跟赵蓁蓁她们交待一句,一直窥望的燕婷打量宛舒的装束。 她记得那人是顺天府的衙役。 燕瑶和宛舒一前一后走着,尔后宛舒拐进一条巷子。燕瑶吩咐两丫头守在巷口,只身迈进巷子。 刚迈进,头顶两列倒挂的纸伞使她惊愕。 圆圆的伞顶颜色各异,延伸至巷尾。它们借巷外的烛光透出淡彩,圆圆的影子投在她身上,似为她添一件斑斓的羽衣。 这个时候,夜空绽放烟火。 红艳艳的烟火照射纸伞,暗红的影子落在她脸颊。她抬头仰望,因纸伞遮挡,夜空的烟火朦胧闪烁。 似幻非幻,亦真亦假,别有一番神秘感。 “这里美吧?”伫立伞下的少年笑脸染红光,眸子在昏暗中熠熠生辉。“几年前我发现了这条巷子,今年第一次两个人一起来。” 他望着上方的伞顶,美且使人宁静。 燕瑶信步走近,象牙白的上衣彩影斑驳。水绿裙摆轻轻摇曳,伊人踏碧波来。 她收回惊艳的视线正色,“王爷有话直说,小女子不方便离开太久。” “燕二姑娘喊我阿舒呗。” “王爷!” 他掠过狡黠的笑意走近。“那喊我宛公子,不准喊我王爷这么见外,不然我不让你回去。” 燕瑶偏过头轻叹,“宛公子,你找小女子何事?” “你闭上眼睛。” “恕难从命。” “燕二姑娘怕我不怀好意吗?放心,我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但不会强迫燕二姑娘。” 燕瑶咬牙瞪他。他已经无赖地强迫许多次,脸皮比墙厚!“如果宛公子没要紧事,小女子失陪!” “等等!” 燕瑶回头瞪着他拉自己袖子的手,然而他并没有放开的意思。烟火再度盛放,绚烂的光华映红两人的脸庞。 他的眸子反射嫣红的光芒,似热烈的火焰燃烧。“恕我无礼,因为要和燕二姑娘说上话太难,今晚我不得不得罪。” 些许落寞笼罩心头,他晓得每次都惹她不快,但他宁愿放肆也要接近心仪之人。 他从袖子中拿出一支崭新的发簪,簪头是三朵乳白色、紧挨的玉兰绢花。 燕瑶记得发簪在火灾那晚丢了,原来被他捡起。 “这是新的,旧的沾了血不适合再戴。”他递发簪给错愕的燕瑶。 “新的?” 他笃定点头,目中写满期盼。 燕瑶凝视新的玉兰发簪,它和旧的一模一样。他不特意提,她不知道是新的。此时此刻,她切实感觉到他的心意。 “发簪小女子不能收,宛公子自行处置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零七、无情还是有情 宛舒攥紧发簪,胸口似碎了般沉痛。他笑着解释“这支是新的,没有沾过血,很干净。” “一支发簪而已,小女子再买一支便是。感谢宛公子的好意。” 她冷冷地转身,果不其然又被他拉着手腕。 “你给我一个解释,是不喜欢这支发簪还是不肯接受我送的?” 她没有回头。“宛公子多虑。上次宛公子救了小女子还没来得及答谢,小女子不该再承你的恩,于礼不合。” “我不信这个理由,难道燕二姑娘没有说真话的勇气吗?你是不忍打击我还是不愿承认你内心的想法?” 她一声不吭,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宛舒跨到她面前,盯着她的双眼,可是她飞快地躲避目光。他露出两分无奈、八分讨好的笑容,“我知道我总是惹恼你,请你不要生气,发簪就当赔罪。” “小女子受不起。” “那你告诉我真正的理由。” 她蓦地逼视宛舒,扯下荷包倒出几个铜币。“发簪多少钱?我从宛公子手里买下。十钱够不够?二十钱?就二十钱吧。” 她夺过发簪,强行塞二十钱给他。 “我不要钱。” “无功不受禄,付钱是应该的。我要回去了,希望宛公子以后不要再胡来。”她狠狠地甩开宛舒的手,头也不回。 两丫头见她终于出来皆吁一口气。“主子,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有没有胡来?” “没有。” 她失神地行走,全然没有注意脚下的石砖破损一角。脚尖一踢,身体向前摔,手疾眼快的两丫头及时搀扶。 “主子,你的脸色不好。”青黛忧心忡忡。 “我没事。” 身后的巷子里,宛舒蹲下环抱自己,仰头凝望见证一切的纸伞。孤零零的身影蜷缩一角,外面的繁华与他无关。 烟火放尽了,绚烂过后剩落寞。 他摊开手掌,满眼冷冰冰的铜板。第二次了,她第二次付钱,为何诚挚总被铜臭玷污?他不要钱,只想她开心。 “墨影。” 忠心的私卫从屋顶跃下,半跪于地候命。 如今只有私卫陪伴他。“你说燕二姑娘为什么要付钱?如果她不喜欢那支发簪怎会天天戴着?” 墨影抬头,盯着其掌心的铜板片刻。“属下一直在屋顶,通过伞的缝隙望见燕二姑娘并不情愿。” “不情愿付钱?也对,二十钱可能有点贵。” 说着他觉得不对,用力握紧铜板。没有情,何须刻意画清界线。 霎时豁然开朗,他精神奕奕地站起来并收好铜板,总有一天通通归还。 另一边,边闲逛边等燕瑶的赵蓁蓁等人,发现独自逛街的燕婉。机不可失,赵蓁蓁领着燕婷上前。 唐蕴诗和卫英在看杂耍处等她们。 “三妹,大半天没看见你,你入住了哪家客栈?” 面对赵蓁蓁的关切,燕婉神色淡然。“和秦夫人、秦姑娘一家客栈。” “叫什么名字?在什么位置?” 她开始不耐烦。“大姐,我自有分寸,你无须过问太多。明天我和你们一同回府便是。” “不行,既然一起出游我就得照看你们。你告诉我客栈的名字,方便明天我们去找你。” 燕婉不情不愿地说出客栈名字。“没事了吧?我走了。” “等下!”赵蓁蓁环顾四周,确定秦氏母女不在视线范围。“三妹,有些重要的事一定要告诉你。我们打听过,秦留后府的人有点奇怪,你不要深交为好。” “奇怪的是你们吧,无缘无故说人家长短。秦留后府之名众所周知,为什么我没听闻这些传言?” 赵蓁蓁急了,如实复述唐初旭的话。“凡是和秦夫人交往密切的姑娘,过段时间便消失人前换另一个,我看秦夫人不是真心与你交往,你莫被人骗了!” 燕婉冷眼斜瞪赵蓁蓁和沉默的燕婷。“大姐,那些姑娘消失人前顺天府会不查?会只有你们知晓?有证据就亮出,请勿中伤别人。” 她暗自嘲笑赵蓁蓁劣拙的伎俩。能出游托了秦夫人的福,如今她们眼红自己与秦留后府交好吧? “你不相信?这话二妹和四妹也听见,四妹你说我有没有骗她!” 燕婷出言劝两句,附和赵蓁蓁。 “四妹?呵呵,她之前散布中伤我的谣言,我会信她?反倒是大姐要擦亮双眼,千万别让装文静的人骗了。” 这个妹妹巴不得毁了她好上位,她看透了。 赵蓁蓁怔了,没想到姐妹间的关系恶化如此。她以为双胞胎够呛,原来处处有面和心不和的家人。 “我没有造谣。大姐、三姐,我发誓没有造谣!”燕婷指天。 “雅集的事你忘了?大家都传我是招邪体质,你忘了?” 头痛欲裂的赵蓁蓁打断两人。“兴许下人乱说出去,三妹为何不相信我和四妹,却相信交情不深的秦留后府?作为家人我们为了你好。” 烦厌在燕婉目中一闪即逝。真正关心她的是秦夫人,在她绝望的时候只有秦夫人温柔待她。家人?一屋子冷面势利之人。 “大姐的话我听见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失陪,我约了秦夫人和秦姑娘。” 赵蓁蓁难以置信。“你还去见她们?” 燕婉懒得再废话,绕开赵蓁蓁远去。 “气死我!好心给驴踢,我不管了,但愿是我们中伤秦留后府。走吧走吧,回去找她们。” 同样心烦的燕瑶没心情看摊位,直到经过一条巷子听见争吵,她才回神。 “你一点用都没!几个月还没有动静,你白吃秦家的米饭!你们母女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如果不懂感恩我随时收回!” “对、对不起,最近风声紧。” 巷中一男一女,女的赫然是秦夫人。男的四十出头,衣着体面,他狠狠地扇秦夫人一巴掌。 中年男子发现经过的燕瑶连忙住手,直勾勾盯着她看。秦夫人捂脸回头,见是认识的慌忙颔首。 被撞破偷窥的燕瑶快步走过,尴尬不已。 而巷子旁边的摊位,秦霜月侧头凝望她远去的背影,面无表情。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零八、别想活着离开 薄云遮月,烟火不绝。庆典会举行至午夜,山庄搭建的竹棚开始唱大戏。 游客几乎往竹棚去,燕瑶兴趣缺缺,于是燕珩先送她回客栈。 青黛去打热水,房间剩下赤芍和燕瑶。 燕瑶带了个小杵臼来,睡不着便捣干花。晒干的花仍留淡淡的香气,单独入药起效果;但像催情香那种以粉状入体的,则混合同效果的干花和药材使用,效力更强。 她还随身带着几个荷包,分别装磨好的花粉、花露,以及蜂蜜和花药搓成的丸子。丸子能焚烧,有的作熏香有的作迷香等等。 “主子,吃一点芸豆糕吗?听说很香甜。” 即便燕瑶不抬头,也猜到赤芍盯着芸豆糕看。她特意买一些小吃回来,免得赤芍嘴馋夜半找吃的。“你吃吧,我没有胃口。” 赤芍舔嘴唇盯芸豆糕一会,拆开油纸包。 不久青黛端着热水回来,开门的瞬间另一个人闯入。猝不及防的一刻,此人亮出匕首刺向桌边的燕瑶。 咬着一片芸豆糕的赤芍飞踢其手腕。定睛一看,此人店小二装扮却满脸凶厉。他忽然收起匕首,掉头冲出房间,青黛的热水泼上其后背。 “青黛你留下,我去追!”嚼着芸豆糕的赤芍含糊喊道。 燕瑶和青黛来不及喊住,接着青黛紧闭房门,询问主子有没有受伤。 然而两人等了好久,赤芍还没回来。青黛坐立不安,想出去找又不能留下主子一人。 突然响起尖锐的鸣啸,破窗的疾风擦过两人耳边,一支绑着纸条的箭扎入墙壁。青黛喊燕瑶远离窗户,然后警惕地接近利箭。 “等下,用手帕裹手。” 青黛闻言隔着手帕解下纸条。她小心翼翼展开,与燕瑶一起看纸条的内容。 上面写着欲救丫头,独自到西北树林,否则丫头没命。 青黛灵光一闪,仔细端详绑纸条的红色绳子。“主子,这是赤芍的发带,婢子肯定!” “你留在房间。” “主子?”青黛无法接受。“不行,让婢子暗中跟去吧,婢子要保护主子!” “你留在房间。那人故意引你们当中一个追击,肯定早有预谋,谁知道其他店小二是否也是刺客?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对方眼中,你偷偷跟去令赤芍的处境更危险。” 燕瑶不能拿赤芍的性命的赌。 “但主子的处境一样危险。或者让婢子去吧,婢子假扮主子赴约,天这么黑对方看不清的。” 她深深注视双眼通红的青黛,这无疑为上策,可是她不能让两个丫头重复前世的悲剧。 “青黛,你、赤芍与我一起长大,小时候你们俩在院子练武,我在房间学习制香。那段时光情同姐妹,你认为长大后这份感情变了吗?我说过要尽我所能令你们过好日子,我不会食言。” 霎时青黛泪眼婆娑。“有主子这句话就够了,婢子愿意赴汤蹈火护主子周全。让婢子代替去吧!” “不行,对方一旦察觉会杀了你们俩。说定了,如果两刻钟后我们没回来,你就去找二哥。” 匆忙收拾一番后,燕瑶独自离开客栈。 刚到屋顶看月亮的两人,望见形单影只的倩影离开客栈,墨影感觉不对。“你通知王爷,我跟上去!” “为什么不是我跟上……”淮阳还没说完,墨影只留下一阵风。 客栈背靠树林,燕瑶绕到客栈后方往西北去。 主街道喧哗如白昼,树林则静谧幽暗。偶尔山风呜呼,四周的树叶飒飒作响。 茂密树冠遮月光,燕瑶的影子和黑夜融为一体。 前方,双手被绑、头发散落的赤芍被蒙脸的黑衣人用剑挟持,剑刃离她的脖子不过咫尺。燕瑶强作镇定地驻足,不动声色观察四周。 她只看到一个黑衣人。 不对,店小二呢?店小二引赤芍来树林,继而黑衣人伏击,那么他在哪?两种可能,一是躲起来偷袭自己,二是回客栈监视。 “主子……你为什么要来……”对面的赤芍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来救你。” “……呜呜……婢子没用被他偷袭……” 燕瑶昂首直视黑衣人,朗声质问“我已经来了,你们怎么样才肯放了她?” 黑衣人沉默打量燕瑶,隔着面巾开口“只要燕姑娘交出一样东西,在下马上放了你的丫头。” 她微惊。“什么东西?” “你们天香师的祖传秘方。” 她表面平静,内心已掀起滔天巨浪。什么祖传秘方,娘亲完全没有提过。而且对方为何知晓,语气为何如此笃定? 眼下暂且周旋一番。 “为什么你知道秘方一事?谁告诉你?你又是何人?” “燕姑娘,你少知道为妙,尽早交出来不然你的丫头没命!”反射寒光的剑刃贴近赤芍的脖子。 “我给了秘方你,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食言?你先放开她。”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燕瑶眸子数转,从腰间拿出折叠的纸张。“秘方在此,你先放人否则我把秘方吞了。”说罢,她把纸送去嘴边。 黑衣人握紧剑柄不语。 晓得他犹豫,她冷笑连连,“我手无寸铁甚至不懂武功,你还怕我不成?何况我的丫头双手绑住,哪是你的对手?” 沉默片刻,黑衣人松口“我放丫头的同时你送来秘方,勿再谈条件,不然你们俩都死在这!” 燕瑶只能答应。 她和黑衣人同时行动。黑衣人推赤芍向前,燕瑶带着秘方慢慢走近。 “主子别听他的,婢子死不足惜!”赤芍忽然冲去撞倒燕瑶,盛怒的黑衣人举剑刺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粉末洒去黑衣人的眼睛。刹那他惨叫着闭眼,摇摇晃晃地乱刺。 燕瑶急忙搂着赤芍滚开躲避,剑尖总在她们旁边刺下。 混乱间,燕瑶掏出匕首割开赤芍的绳子。赤芍踢开逼近的黑衣人,并火速夺过他的剑。 “别想跑!”睁不开眼睛的黑衣人大喝。登时林间簌簌,出现十来个执剑的黑衣人。他们呈半环形包围,单凭一个懂武功的丫头,两人插翅难飞。 “今天你们别想活着离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零九、英雄救美 “主子你先走,我拖着他们。”赤芍看着逼近的十几个黑衣人,面不改色。 她贱命一条,死不足惜。 忽然一个硬物塞她手里,她身后的燕瑶低声吩咐“扔到他们跟前,然后死死捂住鼻子。” 赤芍不假思索照办,用力地掷出手里的硬物——原来是个小木盒,盖子打开后滚出一颗冒烟的丸子。 众人错愕的瞬间,浓烈的死老鼠气味充斥嗅觉。即使蒙脸臭味也能渗透面巾,直呛黑衣人的鼻腔。 这是八角莲的花干制成,其开花时散发死老鼠气味。绝的是,燕瑶混合了曼陀罗和夹竹桃花干。 她采来想作弄二哥,后来突发奇想加入毒花玩玩,不料当下派上用场。 “捂鼻,走!”燕瑶反过来拉着赤芍跑。 赤芍不慎吸入一点,胃部翻江倒海,忍着不适逃跑。后面的黑衣人反应过来时手脚发麻,眼冒金星。 “屏气捉人,别愣着!”大喊的黑衣人吸入大口臭气,等同塞一只死老鼠进嘴,他忍不住干呕。 主仆二人手拉手飞奔,后面齐刷刷的脚步声近了。这时刮来山风,将臭气四散使得后面的脚步声变缓些许。 只要回到街道便能喊来厢军。 奈何追兵训练有素,尽管受了曼陀罗和夹竹桃的气味影响,也能硬靠意志力追上来。 见识臭丸厉害的墨影蒙脸跃下,十步杀一人。 听见刀剑铮铮碰撞,主仆二人回头。赤芍眼神一紧,一念之间纠结去帮忙还是带主子逃离。 她咬牙,先带主子离去然后折回来帮忙!她赤芍不躲人后! 此时此刻树上有人暗中看着这场围攻。 主仆二人没跑多远,迎面赶来两个身影。其中一个马尾高扬,燕瑶立刻认出他来。“你们怎么……” 宛舒见她没事便叮嘱赤芍寸步不离,自己则和淮阳加入混战。 二人杀气腾腾战四方。 三人自成阵,可攻可守,剑出饮血。 交手便看出众黑衣人经过系统训练,非草莽之辈。酣战间,宛舒观察他们的身形——高大魁梧,肌肉壮士,眉粗而杂乱,不像中原男子。 宛舒侧身用剑柄敲击偷袭者的胸膛,剑如游龙,行云流水的身法克制对手的蛮力和魁梧身形。 忽然对方的剑刺来,他躲避的一刹改变主意,以手臂迎接对方的剑刃。 银蛇喋血,宛舒的手臂多了道深深的长痕。 “主子别过去!”赤芍的惊呼传来,他勾起唇角。 赌对了。 部分黑衣人被三人杀死,这时林中跑来更多人影包围他们。敌我双方愣了,只见领头的是严肃的郑子萧和身穿便服的燕承天。 燕瑶和宛舒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没明白缘由。 战况急剧转变。 厢军加入战斗后,很快抓获剩下的黑衣人。燕承天揭开睁不开眼的黑衣人面巾,其相貌意料之中。 “找到全城的通缉犯了,研磨颜料的手艺工匠。” 燕瑶和赤芍迅速上前,听着燕承天道来原委。 原来衙役和厢军发现一些特别高大魁梧的人混入河神祭典,奈何他们并无可疑行为,衙役和厢军无法驱赶只能暗中尾随。 于是发现他们的接头人是手艺工匠。 得到消息的燕承天便服出行,悄悄来到河神祭典与神卫厢都指挥使配合,只是他没想到手艺工匠的目标是闺女。 闺女的应对他看在眼里,当时切实捏了一把冷汗。 手艺工匠不甘心地沉默。 “他们的身手有招式的痕迹,显然经受严格训练,可能是军队或者暗卫。”宛舒看向神卫厢都指挥使。 可恶的阿萧,居然一直看戏,找机会削他! 郑子萧点头赞同,难得开口说话“没错,他们招式相同,一起受训过。你们是何人。” 见一众黑衣人沉默不语,燕承天逼问“你们是不是太真国的奸细?” 此话一出,所有黑衣人嘴巴微动。宛舒和郑子萧撬开其中两个的嘴巴,可惜太迟,他们集体吐血身亡。 “他们把毒药藏在嘴里。”燕瑶看到一个黑衣人嘴里咬破某些东西。 燕承天沉沉地叹气,差点就能获识他们的身份。不过获取新线索,就是有人需要天香师的祖传秘方。 他细细回忆,没听说亡妻提及祖传秘方。 坏了,闺女今后的处境更加危险。 “郑大人,这些尸体先放在义庄,祭典过后本官去翻查。” 郑子萧朝燕承天拱手,打手势命令厢军收拾尸体。燕承天耐人寻味地打量宛舒,这位王爷出现的时机真巧。 罢了,他救了闺女一命,要郑重道谢。 “下官感谢王爷出手相助,王爷的恩情下官铭记于心,他日必定报答!” 宛舒刚要回答,忽觉燕瑶看来,立马捂着伤口并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何足挂齿,燕二姑娘无恙便好。” “一码归一码,下官一定会报答王爷!王爷受了伤,要赶紧包扎。”燕承天转而叮嘱燕瑶,“瑶儿受惊了,快和赤芍回客栈,爹爹会派人保护客栈。你安心休息。” 燕瑶晓得爹爹有大把公事要忙,屈膝行礼告退。宛舒见状捂手臂跟着,没有打搅主仆俩谈话。 “主子,为什么要冒险救婢子?婢子不值得。”赤芍低头哽咽,懊恼当时太冲动。 “我说值得就值得,你和青黛对我而言也是重要的人。” 赤芍用袖子擦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在主子心里的地位。 从小到大她和青黛被灌输保护和照顾主子的意识,主人能纵容她贪吃的毛病已经知足,哪敢妄想主子为了自己以身犯险。 这一刻,她誓死保护主子的心无坚不摧。 “……呜呜……婢子知错了……不会再这么冲动!” 燕瑶心疼地搂紧她。 后面跟着的宛舒默默吃醋,他受了伤,为什么不慰问下他。果然他在她心里没有位置么。 正当他独自唉声叹气之际,燕瑶回头。 “宛公子,我们回到客栈了,你还要跟来吗?” 他抬头望客栈的牌匾,朝她眨眨无辜的大眼睛。 “巧了,我也住在这个客栈。”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一零、电灯泡真多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婉转的唱戏声遥遥传来。 燕瑶惊愕地注视宛舒,“你也住在这个客栈?” 她不信巧合,不信! “对呀,我住在三楼。”他似笑非笑,十分喜欢她震惊又想发怒的模样,真想上前捏一捏她的脸蛋。 燕瑶收回目光,袖子轻甩,对赤芍说上楼。她们上楼,宛舒自然也跟着上。燕瑶五步一回头,生怕他突然胡来。 宛舒摸摸自己的脸,朝她绽放粲然的笑容。 她飞快地翻白眼,加快速度上楼。 到了三楼,宛舒停在楼梯口一息,见她没有停留的意思,捂着伤口失落地往房间去。走廊昏暗,他的背影更显寂寥。 刚踏上阶梯的燕瑶转头望去,那黯淡的背影如同浓墨。她咬了咬下唇,下阶梯跟去。 宛舒推开房门之际,轻轻的步伐接近,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花香。他暗喜,却装作无精打采。 “宛公子,这是能令伤口快速愈合的药膏。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略尽绵力。”她递出比手掌小一倍的小木盒,是她随身携带的药膏,由花婆婆研磨。 他接过后,燕瑶道声不打搅便转身离去。 宛舒握紧手心的小木盒,走进房间点亮烛台。 鹅黄烛光倾泻走廊,燕瑶再度回望。他是伤者,她始终放心不下,走到门边看见他笨拙地忍疼撩起袖子。 “赤芍,你上房间跟青黛报平安,然后拿些干净的布和打一盆热水来。” “主子你要?” 她提裙子跨过门槛并关上房门,以免被人撞见生谣言。“宛公子,伤口要清洗了才能上药膏。” 宛舒受宠若惊。“你……” “外祖父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小女子耳濡目染,宛公子勿多想。”她搬起凳子在他身边坐下,查看伤口。 他情不自禁展笑颜,偏偏爱想别处去。 “哎呀……”伤口因她轻轻触碰而刺痛,他故意轻呼。但喊完就后悔,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怕疼?很没用? “对不起。” 见她一脸愧疚,他悄然松一口气。“燕二姑娘,伤口不好看而且会弄脏你的手,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他打开小木盒,燕瑶马上制止。 手不自觉按着他的手背,她红着脸缩开。“宛公子,如果你想伤口快点愈合就听我的。” 他不想快点愈合怎么办,好不容易等到她关心自己的机会。 这时,有人敲房门。宛舒问是谁,原来是赤芍。她端着热水和干净的布进来,然后关上房门。 燕瑶沾湿布,要他先脱外衣。 这次轮到他耳根微红,背身脱下圆领的劲装外衣,露出颇为贴身的内衬。宽阔的肩膀和健硕的腰身勾勒于眼前,燕瑶两颊发烫,别开视线。 宛舒撩起袖子,臂上的伤口又深又长。接着燕瑶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边的血,眉心紧皱。 他既欢喜又心疼,“还是让我自己来吧,伤口不好看,会吓得你做噩梦。” 边上的赤芍轻轻摇头。 太小看自家主子了,连男子的命根子都敢废,哪会惧怕寻常伤口。她家主子巾帼不让须眉。 燕瑶不满地嗔道“别动。赤芍,把热水端过来。” 布上的血在水里晕染一朵红花,纤纤十指沾了血水,他愧疚又心疼。伤口的血污擦净,长长的剑痕甚是狰狞。 玉指一沾药膏,涂在伤口产生清凉感舒缓伤口的疼痛,并散发淡淡的香味。和之前燕珩给他的一模一样,他目光炯炯注视认真涂药的她。 “燕二姑娘。”他忽而开口,声线低沉。 “嗯?”她顾着沾药膏,顾着把伤口涂均匀。 他欲言又止,生怕太唐突又吓跑她。他反复思量片刻,最终出口的只有一句,“谢谢你。” “不必客气。宛公子多次出手相救,小女子只能帮这点小忙。” 她笑了笑,比平时冷着脸好看多了。 他目不转睛,眼眸倒映低头认真涂药膏的她。其独有的体香弥漫二人之间,他克制亲近的冲动。 忍耐,还不是时机。 这时,外面有人不合时宜地敲房门,破坏美好的气氛。宛舒不耐烦地问是谁,哪知回答的声音是唐初旭。 燕瑶和赤芍紧张地对视。 “你有何事?”宛舒尽量语气平静。 “找你喝酒啊!有一家酒坊的酒不错,我尝过然后找你们去尝尝。你在房间干嘛?为什么不开门?” 喝他的大头鬼!佳人作伴,谁想看他那张汉子脸。 “我要早点休息,不去了。” 外面却不依不挠。“阿隐和阿瑜都去,你不去太没趣了。我懂了,你嫌喝酒不尽兴,那我们边喝酒边看戏,听说今晚来的花旦年轻貌美!” 一滴冷汗沿着宛舒的额角流下,他的伤口被她用力按着。须臾,她冷冷地移开指腹,合上小木盒。 此时此刻宛舒想出去削了唐初旭。“不去,你们自个儿去吧!” 近乎咬牙切齿。 “花旦青衣都年轻貌美哦!” “滚——” 吼声如雷霆,外面的人影终于走了。燕瑶冷面收好小木盒,冷声说要回房间。 宛舒马上拉着她的手腕,登时被她甩开。“你别听他乱说,我对那些花旦青衣毫无兴趣!真的!” “宛公子的喜欢与小女子无关,小女子告辞。” 他眼眸一转,话锋一转。“既然你说与你无关,为何对我的态度突然转变?你在意对不对?” 赤芍马上挡在燕瑶身前,瞪视臭不要脸的。 “宛公子误会了。上完药小女子自然要回去,和你的喜好无关。” “好,这话是燕二姑娘说的,那么我无须再顾虑。”他推开赤芍逼近燕瑶,惊得燕瑶连连后退。 岂料宛舒搂着她的腰阻止她后退,赤芍焦急地拉开他。 “别欺负主子,你这个坏人!” 宛舒无动于衷,紧紧搂着柳腰不放。“燕二姑娘,人的心其实很小,放不下许多事物。我心里只被一样填满,就是你。” 红晕染她的两颊,她不敢直视对面的双眼。怕看到眼中的虚情假意,又怕看到诚挚的眼神。 她心乱如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一一、放开我 “请你放开我。” “对,放开主子!” 赤芍伸手擒去,下一刻宛舒搂着燕瑶躲开。燕瑶轻轻撞上他温热的胸膛,想起雨夜一幕不禁脸蛋炽热。 转眼宛舒单手擒拿赤芍的右臂,浓眉凌厉,星目含霜。“你想伤了你的主子吗?” 赤芍气急败坏地咬着嘴唇。“你放开主子!” “哼。”他甩开赤芍的手却没有放开燕瑶,“待你的主子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自然放开。”转而他注视怀里依偎的人,舍不得松手。 “回答你什么问题?”挣扎的燕瑶渐觉腰上的臂弯愈发用力收紧,她不得不贴着其厚实的胸膛。体温穿透衣物传递,她分不清脸蛋因何滚烫。 少年的嗓音低沉,不同往日吊儿郎当。“为什么你三番四次拒绝我?” “何来拒绝,宛公子多虑了。” “即是你接受我?” 燕瑶猛地挣扎,可是几乎动弹不得。她咬牙切齿反驳“我从没说过这种话,你别太厚颜无耻!” “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我厚颜无耻,你不说真话我就不让你回去,包括你的丫头。” 她羞愤交加,后悔来他的房间帮他上药。这个人不知进退、得寸进尺,她得吸取教训。 “好,我回答你。因为你是王爷,一言一行备受瞩目,我不想因此落下高攀皇亲的话柄。” 宛舒沉吟一会,目光黯然。“我不信,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明明你心里不是这么想,为什么又骗我?”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真心话?王爷,你对我了解多少?” 冷笑刺痛他的心房,比手臂的剑伤更疼。以前他对她的了解来自旁击侧敲燕珩,并不深入。 不过相识相知后才会相爱。 他缓缓道来“眼睛不会骗人。正因为我的身份,我能看穿对方是否虚情假意。你眼里的关切、喜怒不会作假,每一次皆从内心而发。” 燕瑶沉默,眼睫颤动。 为何他的双眼如此犀利。 “王爷不认为我作假,但王爷是否又真心实意?你位高权重,小女子不过衙门小姐,承受不起王爷的青睐。” 宛舒心头一震,迷雾散开。“其实我……” 话未说完,外面又有人敲门,这次是燕珩。心虚的燕瑶马上推宛舒,他极不情愿地放手。“阿珩你有什么事?” “听爹说你受了伤,想问问你的伤势。刚才你跟谁说话?” 燕瑶紧张地捏手指。 二哥知道刺客的事情,他有没有上楼找自己? 宛舒深呼吸,换上平日嬉笑的语气。“我刚才吩咐私卫点事。我皮糙肉厚,伤势没有大碍,已经包扎好了。对了,燕二姑娘怎么样?有没有受惊?” 燕瑶和赤芍瞪着宛舒。 外面顿了顿,“丫头说她休息了。” 主仆俩顿时松一口气,给机灵的青黛一万个赞赏。 “你能不能开门让我看下伤势?毕竟你为了救我二妹受伤。” 主仆俩不停摇头。 宛舒当然不肯开,故作为难的语气。“阿珩,我已经包扎好了。如果你偏要看,我得脱光衣服和解开纱布,大晚上的两个大男人做这些事不好看吧?” 发现燕瑶又脸红,他暗自喜滋滋。 逗弄她真有趣。 而赤芍送他一个白眼臭不要脸! 外面轻咳一声,“好吧,你好生休息,我明早再来看你。”尔后脚步声响起,房间三人虚脱般。 燕瑶颔首,“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回房,免得等会游客看戏归来撞见。” 宛舒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腕。“等一会,等你二哥走远。” 她甩手,离他一丈远站着。赤芍贴门细听,当外面重归静谧她偷偷地打开一条细缝——走廊没有人,她轻声呼唤主子。 燕瑶想留下小木盒,但宛舒要她留着自己用,她只好和赤芍静悄悄离去。 宛舒回到桌子边凝视烛台,患得患失。 青黛终于等到她们回来,放下心头大石。“刚才二公子来过找主子,我骗二公子说主子睡下了。主子,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害你担心了。”燕瑶笑道。 “主子这是什么话,婢子担心是应该的。”青黛瞅半边散发、半边挽髻的赤芍,泪光闪闪嗔怪“赤芍你这个样子走在街上遭人笑话,以后别再冲动。” 赤芍乖乖点头,百般献殷勤“婢子去打水给主子洗脸,主子等一会!” “不用了,你也受了伤,让青黛去吧。你好好坐下,上药膏。” 赤芍的衣袖有几处被剑划破,所幸是皮肉伤。青黛先端一盆水给燕瑶洗脸,再端一盆给赤芍清洗伤口。 “主子,那些人会是谁?哎呀……青黛你轻点嘛!” 青黛幽幽抬眼,“你要知道疼才记得教训。” 赤芍委屈地嘟嘟囔囔。 燕瑶摇着团扇,凉风使她能静下心来思考。灵山寺的刺客要她的命,今晚的则索取天香师祖传秘方,奇怪。 如果顺推,今晚的刺客得到秘方后肯定是制药,他们找谁制?大夫?还是……她想到潜在的天香师。 她没见过秘方,不确定是否只有天香师才看懂秘方。 “他们已经死了,身份无从证实。以后我们出门要更小心,对方未必善罢甘休。” 看来祭典结束后,她要养些眼线。但私房钱不多了,还给了臭流氓二十钱,愁啊! 念及于此,她从袖里掏出崭新的玉兰发簪。和以前那支一模一样,可是意义变了,这支承载某人的心意。 “青黛,等会把这支发簪收起来。” 两丫头见状大吃一惊,“主子不是最喜欢这支发簪吗?为什么收起来?” “现在不喜欢了。” 团扇轻轻摇,她没焦距的目光似望远方。 过了午夜,戏班歇了,游客已经回客栈休息。今天过于高兴,两个喝多了酒的男子起夜,其中一个是唐初旭。 他和一位大叔不期而遇,两人匆匆往走廊尽头去。 哪知一抬眼,一个黑影慢慢地走下楼梯。其长发披散,身上嘀嗒嘀嗒响,走过之处留下湿漉漉的水痕。 两人吓得停在原地,回神过来黑影不见了。 胆大的唐初旭跑去楼梯处,脚下全是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一二、有鬼啊 翌日清早,一些游客起来吃早点。 明媚的晨曦驱散天边的青霞,客栈内一片亮堂。宛舒边下楼边伸懒腰,辗转反侧一晚,拟订了显示自己真心实意的计划。 一楼的谈话声寥寥,只有几桌人在吃早点。他扫了眼,不见朝思暮想的身影,顿时懒懒地到燕珩和唐初旭一桌。 “龙舟赛是什么时辰?” “辰时。”说罢,燕珩忽然凑近宛舒,随即眼神转冷。“为什么你身上有熟悉的香味?” 直勾勾的眼神使宛舒心虚和发毛,这狗鼻子了不得。 碍于唐初旭在,他半真半假解释“用了你上次给的药膏涂伤口,是不是比草药香?” 他明明换了一身衣服,应该没有留下她的香气吧? 燕珩目不转睛盯着他双眼,“还有别的气味,不止药膏。” 宛舒瞥了瞥发呆的唐初旭,隐晦表明救人的时候难免沾到些。燕珩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吃白馒头。 宛舒悄然松一口气,看来阿珩才是第一道难关。 “阿旭,你自从下楼就没说过话,在想什么?还没酒醒?”燕珩抓起一块花生扔到唐初旭面前。 哪知唐初旭拨开花生,脸色有点苍白。 宛舒高抛一颗花生进嘴里。“昨晚真去看花旦青衣?不会去一晚上吧?太劳累不好。” “去你的,你才劳累一晚上!”唐初旭没好气地玩燕珩扔来的花生。“我昨晚,还有一位大叔一起见鬼了!邪门!” “你喝大看错了吧?” 唐初旭眼下带乌青,异常笃定。“我们俩都看见,绝对没有看错!而且还留下一地湿漉漉的水,说明它真的出现过!” “你在哪里看见?什么时辰?” “就在三楼的楼梯,丑时吧。” 唐初旭刚说完,隔壁桌有人附和。“我昨晚起夜的时候,听到楼下有声音于是我开窗看看。然后看到一个人影徘徊,披头散发的,全身湿答答,是不是水鬼啊?” “对,就是披头散发的!衣服、头发也湿,看不出是男是女。”唐初旭和隔壁桌聊起来。 燕珩和宛舒相视,不信鬼神之说。 言谈间,两个白衣红褂的少年信步下楼,与燕珩的白衣蓝褂相对。他们是南岳书院派出的龙舟队队员,恰好也是上次踢蹴鞠的对手。 冤家路窄。 燕珩自顾自吃馒头,视而不见。宛舒则斜眼瞄去,对方其中一人不正是在蹴鞠赛后挑衅阿珩的陈公子? 还顺便调戏燕二姑娘呢。 另一个南岳队员却见了三人就怕,因为闹酒馆那次,带头挑衅的文兄莫名脸红肿,可怕得很。 但不知情的陈公子不怕死,走到燕珩身边似对队友说,又似对燕珩说“虽然南岳和顺天的龙舟队一起对抗枢密院的,可是南岳不会让任何队伍。” 燕珩置若罔闻,喝茶。 只有队友附和陈公子,他斜睨燕珩冷哼。“到时别怪我们南岳不客气。” 民间队伍与枢密院的侍卫比赛,表面是为了庆端午的友谊比赛,实则也是枢密院挑人才的一种途径。 燕珩因上次蹴鞠比赛受青睐,这次陈公子不甘落后,要赢过顺天书院引起枢密院注意。 “天气热了,蚊子特别多。”唐初旭摆手扇动空气。 南岳二人听出暗讽,憋着闷气,一声不吭地走开。 宛舒和唐初旭有默契地对掌。 没多久,楼梯上传来女子的欢声笑语,莺歌燕语般,吸引吃早点的人抬头。豆蔻少女笑靥如花,款款而来。 她们的衣着悉心配搭。赵蓁蓁和卫英,前者嫣红配黛色,后者丁香紫配藏蓝,明人。其余三人则冷色调,素雅清逸。 赤芍悄悄瞅燕婷,其白褙子、雪青裙,似曾相识的配色。 她就不信四姑娘的衣物够多,能抄尽自己的配搭。 而宛舒眼里只有淡青纱衣飘逸的燕瑶。纱衣白茶花刺绣、轻纱蟹壳青,透出黛蓝里层的裙摆,如同烟雨朦胧中的女子,如同清晨的青霞,遥远却近。 可惜她没有戴上玉兰发簪。 淡青的发带垂两耳边,柳叶眉蓉一笑开。 “二哥。”她仿佛没看见宛舒,笑盈盈地信步到燕珩旁边。“这是我昨天在庙里求的平安符,能保你平安和顺利。” 她递出蓝色的小香囊,里面既有平安符也有提神的香料。 旁边的宛舒眼巴巴地盯着小香囊。 燕珩眉开眼笑,温润的眉目似春风拂来,令卫英看呆了。“谢谢瑶儿,今天我会加倍努力拿个第一送你。” 宛舒听得想抢走他的小香囊。 这时唐蕴诗走到唐初旭身边,嫌弃地捏鼻子。“大哥你又喝酒了?娘亲吩咐过你要少喝。” 唐初旭很是受伤。人家的妹妹求平安符,他的妹妹嫌自己酒臭,不公平! “娘亲说少喝而不是不能喝,我小酌几口罢了。”他托着腮把玩茶杯。 赵蓁蓁拉走唐蕴诗,也嫌弃地皱鼻子。唐初旭飞快瞟她,高傲地冷哼一声,暗自后悔没有换衣服。 被这婆娘嫌弃了,丢脸。 见同伴到另一桌就坐,燕瑶斜睨总是漫不经心瞟来的宛舒,轻声告诉燕珩去和大姐等人吃早点。 直到她落座,她感到一道视线从未转移。 正是眯长眼睛的陈公子。 “诗妹,为什么你大哥二十了还没娶妻?”赵蓁蓁悄声聊八卦。 唐蕴诗偷瞄一脸无聊的唐初旭,无奈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娘亲找媒婆说过几门亲事,但没有千金小姐答允。” 怕不是有暗疾?赵蓁蓁横眼看隔壁桌。 卫英神秘兮兮地低声说“我听娘亲说,有些人的姻缘遭受重重阻隔,也有可能是祖坟风水的问题,有些事不信不行。” “啊?可是我爹十八就娶娘亲,不像是风水问题。” “只能说是他自己的原因咯,一身酒臭哪个姑娘会喜欢?” 赵蓁蓁话音刚落,隔壁桌的唐初旭狠狠地打喷嚏,她们适时噤声。 待空气安静,卫英又说“反正缘分该来的时候会来,把握不住会遗憾错过,你们千万别步我的后尘。” 燕瑶夹馒头的动作顿了顿,敛神后再度夹起。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一三、水下有什么 龙舟赛日亦是休沐日。民间队伍与枢密院队伍对抗,许多官员穿便服观赛。 纵使天气渐炎热,大街依旧熙熙攘攘。五名少女摇着团扇往河神庙去,观赛的地点是之前观祭祀的楼宇。 “你们猜今年民间队能不能赢枢密院?去年是枢密院赢了!”走在前头的赵蓁蓁回头问四人。 “我觉得民间队能赢,因为有二哥在。”燕瑶甜甜一笑。 “也是,二弟的优点就是一身武力。” 说着,赵蓁蓁没有注意前方,撞上迎面走来的人。她连忙道歉,忽然舒服的麝香扑鼻而来,她错愕抬头。 男子眉眼如画,俊逸偏阴柔,淡淡道不打紧。 燕瑶和卫英上前推失神的赵蓁蓁,后者趁机搭讪。“公子,小女子有没有撞伤你?” 卫英极力忍笑,哪有人这么搭讪。 男子淡淡看向她们,彬彬有礼地回答没事然后离去。赵蓁蓁欲言又止,最后没有借口留住他。 燕瑶的目光停留他的头顶,惊觉他的气运缠绕病龙之气——紫带黑,要么久处厄境,要么腾升为王。 她猜他可能是当朝某个皇子,但又和宛舒的稀淡紫气不同,宛舒的更纯正与正气。 而他的带邪气。 “蓁蓁,回魂啦!”卫英在赵蓁蓁耳边大喊,吓了赵蓁蓁一跳。“虽然他长得好看,可是你一直盯着很失态呀。” 赵蓁蓁面红耳赤,同时懊恼没有问他的名字。“二妹,上次我不是求了签吗?你说签文指的姻缘是不是他?刚好他就在身边。” 燕瑶稍缓和凝重的心情,故作轻松调侃“这么说,你身边还有许多行人经过,他们也是你的姻缘?我们快去占位置吧,不然迟了。” 眼看赵蓁蓁有点失落,她硬着心肠催促,不想大姐和奇怪的人扯上关系。 两座观赛楼人山人海,五人占了视野最好的四楼。 穿便服的官员则准许在岸边观赛,顺道做裁判。 其中混入一些宦官,他们气质阴柔,皮肤苍白。 龙舟赛的起点和终点是祭坛下,绕河神庙划一圈大约半个时辰。 四条队服颜色各异的队伍在岸上准备。 身穿便服的燕承天万般叮嘱燕珩“安全第一,比赛第二。能赢枢密院自然好,但切勿为了赢比赛而急躁和罔顾安全。” “孩儿知道。” 爹好啰嗦啊! 转眼燕承天向同样穿便服的唐宇德笑道“唐大人,犬儿不会因为对手是枢密院而怯场。” 唐宇德挑眉,早闻燕二公子球技了得,不知划龙舟是否也了得。“拭目而待,但愿枢密队会手下留情。” 长辈间的火药味四射,燕珩赶紧找借口溜。 “珩哥!”队友甲嬉皮笑脸地走来说悄悄话。“等会我能不能和你换个位置?我想靠前一点。” “没问题。”他了然于胸,大家都想引起枢密使的注意。 “谢谢珩哥,结束后我请你去喝酒!” 临近辰时,四队陆续上龙舟。四艘龙舟长而窄,宛如扁豆;船头各束一朵大红花球,船两侧架着木桨。 辰时一到,四艘龙舟同时解下栓绳。 铜锣敲响,四艘龙舟登时鸿鹄展翅。整齐划动的木桨掀起浪花,四队的吆喝震耳欲聋。 烈日炎炎,队员的汗水和溅起的水花一同挥洒。 南岳书院队在顺天书院队旁,两队暗自较劲,距离很近。不巧,燕珩对面是陈公子,其木桨故意撞击燕珩的木桨。 两艘龙舟总是挨近,隔壁两枢密院队伍已经超前。 “你们顾着内斗会输给枢密院,今年还想枢密院赢吗!”顺天书院队窝火不已。 枢密院的龙舟只看到船尾,南岳不得不先放弃攻击顺天。两艘龙舟拼命追上,双方咬牙切齿。 水波反射刺眼阳光,晃得四队眼花。这时,某艘龙舟响起嘎吱之声。初时他们没有注意,没多久燕珩前面的队友甲听清声响。 “船有点不对劲!”吆喝和水浪几乎掩盖他的声音。 话说完不久,他感觉脚底湿乎乎。弹指间,他的一只木桨蓦然松动,随即身侧灌入大量河水。 “船破了!” 大喊的不止他一个,船尾某队员同时大嚷。 河水猛然灌满龙舟,一队十人迅速下沉。慌乱之际,燕珩瞄见其余三艘也下沉。呼救声四起,燕珩率先抓住最近的一人。 “别慌,游到岸上!” 枢密院队最冷静,指挥众人往河岸游。队长浮着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三个,他刻不容缓带队员潜下救人。 水下的人拼命挣扎,有人的脚被水草缠着并快速下坠。队长急忙游过去,当机立断地拔掉水草。 水中吃力数倍,队长往河床去拔水草。拔掉的一瞬间,水草丛露出白惨惨的物体。 闻讯赶来的官员望见湿漉漉的队员躺在岸上,有的把船底朝天的龙舟推回岸。 四艘龙舟无一幸免,官员们惊异。 “为何都沉船?”唐宇德先问枢密院的队员。 “回唐大人,卑职不清楚,划着划着船进水了,然后整条船沉了。” 四艘同时沉,明显被人做手脚,燕承天仔细查看推回来的龙舟。他发现船身破了两个大口,破损处较整齐。 “有人事先割船身,木桨以此为支撑划动必然产生更深的裂纹,一旦入水缺口必冲破。” 唐宇德深思燕承天的话。昨天抓获意图用爆竹捣乱的歹徒,今天龙舟赛失败,对谁有好处? “两位大人,奴婢要向留下并协助查清来龙去脉。”几位內侍对二人说,要将沉船的原因上报圣上。 唐宇德和燕承天表示理解,让他们在旁静静看着。 “燕大人!”队长架着被水草缠的队员游来,他气喘吁吁地带人上岸。“燕大人,水下,水下有一副白骨!” 一言惊四座,所有队员和官员大惊失色。 “是人的白骨,卑职清楚看见五根手指。” “捞尸骨!”燕承天的破案欲蠢蠢欲动。 唐宇德忧心忡忡,“竟然如此巧合,沉船就遇到尸骨。” “下官从来不相信巧合。唐大人,有劳封锁河神庙和碧云山庄,幕后黑手兴许仍在。”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一四、是谁破坏 厢军和衙役把守河神庙和碧云山庄,禁止任何人出入。 骄阳似火,暴晒岸上孤零零的骸骨。 衙役要求围观的官员和老百姓后退,他们按着刀柄围成一圈。骸骨因长年在水中,某些骨头已丢失,勉强能拼成一副。 “肩窄、盆骨大,其他骨头较幼,这是女子的骸骨。” 此言一出,老百姓窃窃私语 。忽然有人失声说“昨、昨晚草民看见水鬼,一定是她!” “昨晚草民也看到!披头散发、湿漉漉的,一定是水鬼上来申冤!” 人群中的唐初旭面无血色。 “水鬼?”燕承天示意他们肃静。“宋捕头,请代本官请仵作过来。” 宋锦如领命离去。 唐宇德不解,“仵作能检验骸骨?” “仵作的本事捉摸不透,尸骨之事等仵作来再查明,先查龙舟沉船之谜。龙舟赛前放置何处?” “回燕大人,四艘龙舟一直放在祭坛下。”队长秉道。 燕承天摸胡子思考。 祭典过后,任何人都能潜入祭坛,他首先排除白天犯案。白天老百姓挤在河神庙求签祈福,有人接近祭坛会遭人怀疑。 至于昨晚,有庆典有唱戏,河神庙冷冷清清乃作案好时机。念及于此,他吩咐衙役带所有老百姓和官员去河神庙等候。 到来参加祭典的老百姓成百上千,他头疼该如何盘问。 “燕大人,下官等人也要待在河神庙?”小部分官员质疑。 唐宇德义正辞严“一旦查清真相就会放行,此前希望各位同袍合作。” 二品大人发话,他们不好辩驳,不情不愿地跟衙役走。部分衙役留下看守尸骨,为她盖上凉席。 两座观赛楼摩肩接踵,挤不进的官员站在楼下。燕瑶和浑身湿透的燕珩也在楼下,她抱怨平安符没有用。 “当然有用,没有它我怎能顺利上岸,可能被水草缠着。” 她知道二哥安慰自己便不再抱怨,轻轻推他到太阳底下晒干衣物。 本来她打算通过观察所有人的气运锁定破坏龙舟的犯人,但大家因官兵围困而产生灰蒙蒙的霉运,淡淡的连成一片。 她看不出谁比较可疑。 接着燕承天等人到来,他们先到对面的祭坛底下。 祭坛由木材和竹子搭建,底部镂空作库房,放置祭祀用的大鼓、铜锣和唢呐。 唐宇德点燃蜡烛照明,一团鹅黄烛光破昏黑。 燕承天在空地蹲下,找到许多木屑。“果然有人在此破坏龙舟。知道龙舟放此地的还有谁?” “庙里的僧侣、参加赛龙舟的队伍和多次来观赛的人都知道龙舟放在祭坛底下。” 两位大人头疼不已,范围不但没有缩小反而扩大。 燕承天再度检查地面,想起没带儿子来,说不定他能闻到可疑气味。不多时,他发现鞋印。 进来的只有燕承天和唐宇德,其他人停留库房边缘,因此燕承天肯定鞋印不属于他们。他借唐宇德的烛光寻找相同的鞋印,经过对比鞋印小自己少许。 忽而他坐下,烛光凑近自己的黑靴鞋底。 其他人不明所以,心想燕大人办案的方法真特别。 “唐大人,请容许下官看一看你的鞋底。” 唐宇德略忸怩地抬脚。 “下官明白了,回对面吧。” 楼上楼下望着他们回来,议论纷纷。恰逢其时,宛舒和捕快带着河神庙的所有僧侣到来。 燕承天扫视僧侣的鞋,而燕瑶愣了一刹那。 “请楼上各位下来,本官有要事询问。” 话毕,成百上千老百姓下楼,重重围住众官员。 燕承天高声道“请所有官员都本官的左手边。” 他们面面相觑,宛舒率先到燕承天左边。尔后,官员陆陆续续照办。燕承天走进官员人群低头扫视,末了说他们与破坏龙舟无关。 “现在请所有姑娘和妇人到本官的右手边。” 燕瑶快速到燕承天身边耳语几句,后者面不改色地点头。 闺女太优秀,他抑制欣喜之心,不动声色观察众女子的鞋子。 最后剩下平民男子、僧侣和公子哥儿。燕承天指着农民打扮的男子,“你们出来。” 顿时他们惴惴不安,顶着官兵锐利的逼视,硬着头皮站出来。 官兵随时抓捕,只等燕承天一句命令。 然而燕承天话锋一转,“你们也和破坏龙舟无关。剩下你们,涉嫌破坏龙舟。” 某些官员脸色剧变,因为儿子就在嫌疑人群中。“燕大人,你有何证据证明他们有嫌疑?” 公子哥儿脸色铁青,只有燕珩和唐初旭淡定。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 燕承天不紧不慢地解释“因为鞋印。本官发现放置龙舟处的位置有许多木屑和一对可疑的鞋印。鞋印是一圈又一圈的缝线组成,大小比本官小半个指头,率先排除女子作案。” “而官员规定穿黑靴,靴底乃布裹木板制成,无密密麻麻的缝线痕迹,亦排除。至于农民穿草鞋,鞋印不符。最后剩下常见的布鞋,鞋底皆慢慢是缝线。不信让他们抬脚。” 官员哑口无言。 燕承天逐个嫌疑人检查鞋底,可惜没有人鞋底沾木屑。案情看似陷入死胡同,但燕承天依旧镇定。 “现在请伸出你们的双手。” 为了赶紧洗脱嫌疑,嫌疑人纷纷伸手。有人犹豫,燕承天尽收眼底。 燕承天慢悠悠地检查,当走到一名年轻的僧侣前面,他将其手掌翻过来。“小师傅,为何你的虎口又红又有损伤?” 旁人一同侧目,眼光怪异。 “因为昨天扫了一天地,虎口磨损了。” “原来如此,辛苦小师傅了。”燕承天接着检查别人。旁人一头雾水,以为年轻的僧侣是犯人。 待检查完,燕承天又回到年轻的僧侣跟前。“小师傅,你为何要破坏龙舟?” “什么?真是他破坏的?” 旁人议论同时,官兵带刀走近。 年轻的僧侣略慌神。“燕大人,贫僧说了虎口是扫地时磨损,与破坏龙舟毫无关系。” 燕承天蹲下,从他灰蓝长袍的下摆拔出一根指甲粗的木屑。 “扫地为何扫出木屑?本官能命人比较两者的木质。” 年轻的僧侣一怔。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一五、蒸骨验尸(感谢书呆子打赏!) 其实燕瑶首先注意僧侣的气运,当中几个的气运带凶,然后她刻意观察他们的举止、衣着。 小师傅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庙里处处有木材,蹭到不足为奇。” “请问小师傅从昨天到现在一直穿这双鞋吗?” 他抿唇,点头称是。 “奇怪了,既然小师傅昨天打扫一天,为何鞋头一尘不染?倒是鞋底灰扑扑,貌似去了灰尘多的地方。” 其余僧侣神情复杂,纷纷盯着小师傅的鞋头看。 另一个年轻的僧侣为小师傅辩驳“六土师兄为人勤劳善良,不可能破坏龙舟!” 燕承天不再废话,命人搜身和搜六土的房间。衙役搜身无果,只能等搜房间的出来汇报。期间,仵作到了。 宋锦如带着风尘仆仆的仵作到来。 来前宋锦如已经简单交待来龙去脉,早有准备的仵作请求借一些工具和把尸骨带来。大家异常好奇,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 以防有人靠太近,捕快围成一个大圈把无关人等拦在外。衙役陆续端来工具,很快抬尸骨的捕快回来了。 仵作和衙役分工合作,前者用清水洗净尸骨,后者就地挖坑。 等待期间,搜房间的衙役提着一把镰刀回来禀报。“大人,在六土师傅的房间发现一把沾满木屑的镰刀,请大人过目。” 燕承天接过审视。 镰刀的刀刃崩了几处,缺口铮亮锋利。而表面覆盖一层粉状木屑,凭他自己也能闻出木头气味。 “六土师傅,最近庙里要锯木?” 六土抿唇不语。其他僧侣则否认锯木之事,庙里要割一棵草也要主持批准。 胡子霜白的主持哀声道佛号。 证据确凿,六土也无话反驳,唐宇德厉声质问他为什么破坏龙舟。 六土神情冰冷地指着仵作手里的尸骨,道了三个字“因为她。” “尸骨和你有何关系?” 六土再度一言不发。这时燕瑶发现几名年老的僧侣神色不自然,从没正眼看过尸骨。 仵作洗净完尸骨,从自己的工具袋拿出细麻绳将骨头串联,接着放在凉席上。衙役依照他的要求,挖出长五尺、宽三尺、深两尺的坑。 坑内堆放柴炭将四壁烧红,继而拿走柴炭,泼酒二升、醋五升。趁着坑里升起热气,衙役将尸骨抬放至坑里。 盖上草垫等一个时辰。 整个过程大家合不拢嘴却不敢吭声,听着仵作解释此等做法。“此乃蒸骨验尸之法,能检验死者死前、死后受的创伤。” “哇,如此神奇!”围观者议论纷纷。 燕承天自豪地捋胡子,他的仵作当然本事大。随后他盯着河神庙一众僧侣,“尸骨在河神庙范围内发现,请问各位师傅对此起命案有否印象?” 主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衲不曾听说。” 六土则眼里闪过仇恨。 燕承天早有预料其否认。“尸骨在水里腐陆地慢,估计死去很长时间,主持没听说不奇怪,兴许是失足的女子掉河,兴许尸体从别处飘来恰好被这里的水草缠着。” “不,她就是在河神庙死去的!”六土红眼瞪着主持,“瞒了几十年,主持你还想继续瞒下去?” “一派胡言!六土,你有何证据证明她在庙里死去?” “四十年前某一晚,你们不记得了?” 你们?燕承天坐山观虎斗。 “六土,你又如何得知水下有尸骨?莫不是你杀了人想嫁祸别人?大家都知道,尸体落水里会遭鱼虾撕咬,并不能证明尸骨属于几十年。”一个脑袋尖尖的老年僧侣反驳六土。 “含血喷人!” 血气方刚的六土想冲过去,被衙役抓住。 仵作忽然问“打捞尸体的时候,你们有找到死者的衣物吗?” 连燕承天也愣住,都忽略这一点。打捞的衙役回答没有,尸骨附近只有水草、石头,不见衣物首饰。 “鱼虾咬食尸体的时候多为钻进衣服里,很少咬衣服因为咬不动。如果衣物是在水里腐烂,需几个月以上。” 燕承天暂且判定死者死了一年以上,根据清明河流动的情况,尸体除非被人绑了石头或恰好被水草缠着,不然会沿着水流飘向别处并浮出水面。 他排除了尸体从别处飘来的可能。 他不着急,等验尸结果出来再盘问不迟。期间,他向主持询问河神庙和各位僧侣的概况。 一个时辰后仵作掀开草垫,浓浓的酒和醋味涌出,大家不适地捂鼻子。 尸骨被抬出放在太阳底下,仵作举着红色的油纸伞为尸骨遮挡阳光。这时尸骨不再白惨惨,相反布满淡红的痕迹如同伤痕。 围观者啧啧称奇。 仵作也称奇,因为第一次见布满红晕的尸骨。“此女生前遭受虐打,上身的红晕细长而深色、密密麻麻,像是鞭子挤压血液渗入骨质。” 说完仵作检查头骨,发现后脑勺有血晕色并且凹陷。“致命伤应该是后脑重创而亡,并非溺死。而死者的左脚踝有暗紫瘀痕,曾经绑过某些东西。” “绑石头沉河!”人群中有人惊呼,惹得阵阵哗然。 “那就是谋杀了?恰好沉在河神庙旁边的河……” 众僧侣神情异样。 “什么样的女子生前会遭虐打?”唐宇德颇同情死者。 “犯事的女奴可能遭人软禁虐打,还有一种就是严刑逼供的囚犯。” “能不能推断死亡时间?”燕承天问。 仵作回头检查尸体的牙齿,他轻易剥离一颗。“唉,牙齿表面呈现棕红色、变脆容易剥离,死了二十年至五十年。” 一语惊八方,燕承天耐人寻味地盯着上了年纪的僧侣和主持。“庙里曾经有不明人士寄宿吗?或者来过强盗?但死者是女子,死后无人知晓,恐怕她是独自来河神庙吧?” 年老的僧侣面如土色。 “燕大人,此女曾经生育过。”仵作语出惊人,“其盆骨有损处并有扩张痕迹,生育过。” 此时此刻,所有人盯着六土。 “六土小师傅,你如何得知水下有尸骨?你和死者有何关系?” “她是我的祖母。”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一六、罪孽重见天日 六土看起来十八左右,说是死者的孙子符合年龄。 “六土师兄,你不是孤儿吗?”和六土感情最好的师弟八空诧异不已。 “贫僧几年前得知自己不是孤儿,而且祖母惨死在所谓六根清净的僧人手下。”六土狠瞪几个年老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四十年前的事终于重见天日!” “六土你慎言!”主持捏着佛珠大喝打断,眼里透出一丝阴鸷。“谁人告诉你是她的孙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的死和河神庙有关?” 闻言,六土愤慨地指着一个年老的僧侣。“青水师兄的房间藏了一副铁镣,请问青水师兄铁镣从何而来?” 年近六十的青水支支吾吾。 燕承天二话不说,派人去搜所有僧侣的房间。 六土继续申诉“有一晚白慧师兄偷偷派我去买酒,我趁机灌醉他。他酒后吐真言,说出当年的暴行,说出他们四个如何对待我的祖母!” “和尚买酒喝?不是六根清净吗?”周围连连嘲讽。 主持面如淡金,大庭广众下不好呵斥,唯有质疑六土。“你襁褓的时候就被人遗弃在庙门口,哪有祖母之说?你到底受了什么蛊惑污蔑同门?” “呵呵,祖母死前抱着一个襁褓婴儿,你们又如何处置那个婴儿?若非那个婴儿命大随水流飘走然后被好心人收养,这起命案永远封尘。爹送我来河神庙就是要祖母的尸骨重见天日!” “你爹是?” “碧云山庄的庄主,去年病逝。” 众僧侣包括主持大吃一惊。“这、这是庄主告诉你的?” “不是,是庄主的养子告诉我。初时我不信,后来他用庄主的血和我滴血认亲,结果两血相融。” “为何庄主不亲自认你?” “因为祖母是带罪之身,他不能连累我。” 燕承天沉吟思索,一切合情合理。接着衙役真搜出一副生锈的铁镣,以及六土房中一些物品。 燕承天让仵作去检查铁镣有否血迹,随后拿起搜来的其中一个木雕。 木雕是盘起的蛇,木料似曾相识。其他木雕都是动物,蛇居多。“六土小师傅,都是你雕刻的?” “没错,闲来无事雕着玩。” 唐宇德和老年的官员神情怪异。 “为何用槐木?” “听说家乡多种槐木,便用槐木纪念。” “为何多刻蛇?” “因为家乡有供奉蛇的习俗。” 话音刚落,官员中一名老年内侍险些晕倒。恰逢其时,仵作证实铁镣的铁锈含有血液。 “青水师傅,带血的铁镣从何而来?莫非你是逃犯?” “不,小人不是逃犯!”他蓦地跪下磕头。“小人当年一时意气,无意的!” “青水你别胡说,别扰乱燕大人办案!”白慧和另外两个老僧侣喝止不及,青水已经道出命案的真相。 “四十年前一个晚上,一个抱着婴儿的女囚犯突然闯进河神庙想避难,小人、白慧、红竺和蓝元四人见她虽然全身是伤,但貌美于是起了色心。当时她的双手戴着铁镣,反抗却有力,我们不经意把她杀了。” “杀人后我们把她沉于河底,然后烧了她的囚服和藏好铁镣。至于她带来的婴儿,我们用竹篮盛着放在河上。” 隐藏了四十年的秘密一口气说出来,青水顿时萎靡又轻松。 “燕大人别听他一派胡言,我们没干过这种事!” 见白慧死不承认,青水恼恨交加。“过了四十年,你们的良心不会疼吗?你们不会在夜里担心事情败露吗?上天有意让她的尸骨重见天日,你们还嘴硬不怕佛祖降罪?” “呸,你自己做坏事别拖我们下水,我们没做过!” 狗咬狗一嘴毛,年轻和中年的僧侣对四人和主持极其失望。 “主持,这事你帮忙隐瞒了吧?”燕承天斜睨脸庞阴沉的主持。“知情不报足以剥夺你的支持之位甚至发配。” 主持拨弄佛珠,不置可否。 奈何群众反应激烈,纷纷责骂泯灭人性的涉案僧侣。 继而燕承天瞅搜出的长假发、还没全干的白色长袍,猜到昨晚装水鬼的就是六土。 “燕大人、唐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老内侍颤颤巍巍走来,要年轻的内侍搀扶。 三人到边上私语,老内侍脸色惨白。“奴婢开门见山直说,先帝宠幸巫咸奸妃险遭刺杀,两位大人肯定听说,奸妃正是四十年前被打入冷宫后由奸细宫人救出。” 燕承天和唐宇德面面相看,不禁流露惧色。“兹事体大,刘中官慎言!” “正是兹事体大奴婢才要告诉两位大人!当年奸妃穿着囚服和戴铁镣越狱,逃往河神庙方向,追兵追到这一带找不到人。他们曾上山来询问,可是僧人说没见过。两位大人,你们该知道蛇和槐木代表什么。” “那婴儿……” “是先帝的血脉。本来襁褓的婴儿准备处死,奈何被奸细宫人带走,没想到竟成了碧云山庄的庄主。” 燕承天一阵晕眩。 “六土小师傅岂不是……” “他一定要死。”老内侍阴恻恻。“当年知道奸妃逃离的都是老人,他们、包括追捕奸妃的官兵都被先帝威胁闭口。” 当年先帝宣称奸妃已死,宫外并不知道其有遗腹子,燕承天和唐宇德肩头沉重,回宫一定面临龙颜大怒。 “燕大人,赶紧疏散人群吧,他们不能知晓。” 燕承天深深地呼吸,回到人前。“既然破坏龙舟和沉尸之案已破,本官将所有犯人押回顺天府。各位可以离开河神庙了。” 捕快依旧围着尸骨不让群众靠近。他们得知真相满足了好奇心,不让燕大人为难,自觉散去。 “爹爹,你的脸色很差。”燕瑶发现他到边上谈话完异常凝重。 燕承天挤出笑脸。“爹爹的脸无时无刻都黑,哪看出差不差?你跟二哥、大姐一起回去,别再沾尸骨的晦气。” “爹爹记得保重身体。” 人群散尽,捕快将主持、四名老僧侣和六土抓起来。 “六土小师傅,你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一七、皇帝挖的坑,跳不跳 未时,御书房。 原本是悠闲的休沐日,御书房内却比外面酷热,以官服面圣的燕承天和唐宇德不敢发言。 涉及案子的一干犯人准备移去天牢,秋后处斩。 靖明宗沉着死鱼脸盯两人。 平民和官员能观看祭典、龙舟赛够他羡慕妒忌恨,如今搬出件涉及先帝隐秘的大案,为何他的子民如此优秀? 底下两位爱卿忐忑不安,他无法迁怒,只好让燕承天复述案子一遍。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当听到仵作蒸骨验尸,他的双眼重现神采一刹那,随即按捺好奇继续绷着脸。 “确定尸骨是……那个女人的?”奸妃的名讳在宫里讳莫如深,靖明宗不想提那个名字。 事发那年他五岁,那段时间宫里人心惶惶,父皇喜怒无常,简直是黑暗日子。若非今日重提,他不愿回首。 燕承天实话实说“不确定,只能凭尸骨的骨龄、铁镣和犯人的供词猜测。仵作推算出死者死前大概年龄,介于二十至二十五岁。” 靖明宗心算一番,如果那个女人还活着今年六十多岁,和尸骨的年龄吻合。不管尸骨是否属于那个女人,涉案者必须死。 “皇上,其实翻查四十年前有没有女子在汴京越狱便能窥探一二。” “燕卿家你暗地里调查越狱之事,唐卿家私下去询问当年由谁带领追兵追捕那个女人。那名和尚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两人沉默一息,知道与不知道天渊之别。 “臣曾经在途中旁击侧敲盘问,六土小师傅只知道父亲是碧云山庄的庄主、尸骨是囚犯,具体身世并不清楚。” 靖明宗摩挲扶手,眼神晦暗不明。 燕承天见状欲言又止,犹豫片刻才说“皇上,臣派人搜遍碧云山庄,没找到六土小师傅口中的庄主养子。根据他的描述,臣找人绘了一幅画像。” 李玉呈上画像。 画卷展开,画中男子温文尔雅,眉目如画偏阴柔。靖明宗盯好一会儿,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据闻这名养子晓得六土小师傅和庄主的身世。” 靖明宗手中的画像抖了抖,然后甩到两人跟前。“没找到?用画像做通缉令!全城,不,全国通缉!找到即杀不用审!” “臣遵旨!” “围观的官员和老百姓清不清楚内情?” “回皇上,他们不清楚,臣会为死者安排一个重犯身份。” 靖明宗揉太阳穴,“上次各地县官上报的失踪名单,燕卿家调查的进展如何?” “除去老年人走失,失踪的都是孩童和年轻男女。臣粗略统计,去年各地的失踪案平均二十起,全是寻人无果。” 靖明宗终于坐不住,在书桌旁边踱来踱去。半年不够已发生多起大案,他预感接下来大半年不得安生。 “唐卿家,各地的厢军由谁集中管理?” “回皇上,由兵部统一管理杂役兵等。” 靖明宗捋清头绪,兵部受枢密院管理,说到底仍是隶属枢密院管辖。“唐卿家你传令下去,各地厢军新建一支杂役队,专门暗查人贩子。” “皇上,如此调动会大费周章。” “后宋乃一棵树,百姓是根,失了根基谈何开枝散叶,偌大的树冠终会枯萎。三个月组建,够不够?” “臣遵旨!”唐宇德的回应掷地有声,胸口涌起一团火。 “还有,为何其中两起案子都涉及僧人?难道出家人慈悲为怀都是假?河神庙乃皇家扶持,这些年都养了什么僧人!他们还有没有犯别的事?” 他很烦躁,说好出家人的真善美呢? “回皇上,他们只供认四十年前一案。” 他悄悄地踢龙椅一脚撒气,脚尖疼痛不已。 李玉装作眼瞎,转头看着两位大人。 靖明宗见没有人留意自己的愚蠢举动,施施然回到座位。“朕决定,凡是进入官寺当和尚、尼姑者必受主持考核,即是考试。” 燕承天和唐宇德面面相觑。 “皇上,许多僧人半路出家,对佛法不甚了解。他们大多为了逃避现实、看破红尘、家里拮据才出家,真正研读佛法才出家的少之又少。” “朕知道。就让想出家的人先带发修行,为期一个月。一个月后主持考核,不合格者不得出家。” 官寺有食禄援助,他不想养佛口蛇心之人。 “全国的官寺屈指可数,实行起来不难。还有私寺的主持、僧人要向官府上报名单,新增、减少某个僧人都要上报,官兵最好抽时间到寺里巡逻,避免灵山寺的惨剧再次发生。” 两人哑口无言,觉得皇上的想法既胡来又无法反驳。 话已至此,唐宇德提醒皇上“河神庙缺了五名僧人和一名主持,该如何增补?” 靖明宗沉默思索,选主持都要烦到他头上来。突然他想起两位太常卿,马上甩给他们俩。 当风雪隐的父亲风予安赶到御书房,看到两位同袍闪过同情之色。他不解,略忐忑地行礼。 风予安入宫前占了一卦——琐事缠身。 “风卿家,听闻平日你常出入寺庙。” 他一愣,谁说的? 没等他回答,靖明宗乘胜追击。“如此就好办,你常与僧人打交道,为河神庙增补五名僧人和一名主持不难吧。” 他还有选择的余地? “不难。”风予安硬着头皮。 “甚好甚好。风卿家,一个月内能增补完吗?河神庙乃皇家官寺,平日许多百姓前去祭拜,没了主持会坏了秩序。” 风予安当然只能答应。 继而靖明宗说出僧人考核、私寺上报僧人名单的打算,听得风予安心头紧皱。 难怪这两人流露同情。 “皇上,私寺上报的的名单由哪位官员管理?”刚说完他就后悔,太常寺掌管礼乐和祭祀,非他们莫属。 果然靖明宗眼前一亮,钦点太常寺接受这光荣艰巨的任务。 燕承天和唐宇德继续同情。 离开了御书房,风予安急急回去准备,顾不上和两人嘘寒问暖。 剩下燕承天和唐宇德走到宫门,唐宇德问“燕大人,当时为何提起庄主的养子?” “下官有些猜测罢了。” 这时有人从后喊住。“燕大人请留步!” 两人回头,来人竟是告知隐秘的那位老内侍。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一八、替死鬼 “刘中官?” 老内侍刘中官向二人行礼,他的腰带挂着一个白色荷包。“皇上吩咐奴婢随燕大人回顺天府。” 两人霎时了然。 燕承天轻叹。“请容许本官回府后,先到牢房一趟。” 刘中官点头。 顺天府忙得不可开交。赋役房的姑娘们准备搬出去,库卒到处收拾;衙役忙着整理案子的物证;狱卒安排平民囚犯转移牢房…… 燕承天带刘中官到牢房前。 “燕大人去忙吧,奴婢自便即可。” 燕承天顿足,告诉刘中官衙门的膳房所在。继而,他负手走进牢房。 几缕阳光射入,不足以驱散牢房的昏暗。平民和重犯已经区分安置,经过时他看见神情呆滞的赵老爷。 对其没有好感,他不停留继续往内走。 最里一间,六土单独囚禁。其仍穿蓝灰色长袍,神情平静。 燕承天命狱卒打开牢房。 从河神庙回顺天府途中,他反复思考案情,其中漏洞百出而且进展顺利得诡异。若不是刘中官要求尽快结案,他铁定深查。 六土诧异他到来。“燕大人还有事?” 他蹲下来,与六土面对面。“还有些疑问,希望六土小师傅解答。” “莫再叫小师傅,小人愧对佛祖,也预料有此后果。燕大人想问什么就问,小人尽所能解答。”六土苦笑。 “你提过曾与庄主滴血认亲,过程是如何?你当面见着庄主滴血?” 六土仔细回想,与眼下处境相比那段时光弥足珍贵。 “因为哥哥,即是庄主的养子经常来庙里,我们天南地北聊,小人的身世由他告知。初时小人不信,哥哥就带小人到山庄。看到庄主回来,哥哥让小人躲着,他想办法要庄主的血。” “没多久他端着一个碗回来,碗里有清水和一滴血。小人半信半疑地割破指头滴血入碗,两滴血居然融和!燕大人,小人第一次见识神奇之事!你笑小人轻信也好,那一刻有亲人的感觉一生难忘。” 闻言,燕承天愁眉不展。 其实滴血认亲不能做准,因为水加明矾,没有血缘的血也能融和。他不忍心道出残酷的现实,问另外一个问题。 “你总是提你哥哥,你们的关系很好?” 六土微笑点头。“哥哥经常来庙里找小人,有时带些小玩意,有时带些工具教小人雕刻。我们情同手足,无话不谈。” “你哥哥教你雕刻?是他教你用槐木?” “没错,哥哥雕的手艺比小人好百倍。他告诉小人很多家乡的事,用槐木和雕蛇就是受到哥哥影响。” 燕承天沉声,“你知道槐木和蛇在你家乡的寓意吗?” “听说用于祭祀?家乡尊敬蛇,常常祭拜女娲像。” 当下,燕承天的心房何其悲凉。 槐木,是巫咸遗族施咒法的载体;蛇,是巫咸遗族的图腾! 看着六土天真的眼神,他欲言又止。他看向牢房门外,一人正在门口等待,最终他没告诉六土槐木和蛇的真相。“当真是你哥哥告诉你?” “对呀。” 兴许他不是巫咸遗族的后代,兴许那具尸骨不是刺杀先帝的奸妃,燕承天安慰自己。“你哥哥是怎么样的人?” 六土嘴边流露笑意。“哥哥很温柔,不厌其烦地教我雕刻、识字。” “庙里年轻的和尚不止你一个,为什么你哥哥认准你就是庄主的儿子?” “哥哥说庄主的儿子自襁褓就放在庙门口,左臂有一块小胎记。”说罢六土撩起左袖,其左臂真有一快褐色的小胎记。“哥哥无意中看到这块胎记,于是告知小人身世。” “我们搜遍碧云山庄,没找到你描述的养子。” 六土愣了愣,开始慌张。“哥哥和案子无关,为什么要抓他?” “只是想证实你的供词,你莫紧张。对了,庄主知不知道你的存在?他得什么病离世?” “庄主……应该知道吧。哥哥说他是重犯后人所以不敢认小人,一直派哥哥来照顾小人。去年,庄主因为肺疾病逝,小人才决定让祖母的尸骨重见天日!燕大人,祖母犯了什么罪?” 每每对上六土纯真的双眼,燕承天总想起自己一对儿女,心头更加绞痛。“此事本官还没查明。” 六土有点失落。 “小师傅,既然庄主不敢认你,为何你哥哥要告知你身世?难道不怕你泄露秘密遭杀身之祸?” “哥哥说,庄主遗弃小人的用意就是调查祖母身亡的原因,以及找到祖母的尸骨。小人在水下游了很久才找到白骨,当时没有马上捞起而是想方法揭发青水师兄他们。” “为何庄主自己不调查,要遗弃亲生骨肉、让亲生骨肉调查?” 这是极大的漏洞,谎言必存在漏洞。 六土语塞,无言以对。 “庄主又从何得知自己的身世?你哥哥因为看见胎记认你,而庄主不敢认,父子俩的行为不矛盾?如果庄主派养子偷偷照顾说得过去,但正大光明认亲逻辑不通。” 六土脸色发白。“燕大人想说什么?如果小人不是庄主儿子,哥哥何必告诉小人祖母的惨案?” “你哥哥怎么知道四十年前的惨案?” “应……应该是庄主告诉他吧……” “庄主为何告诉他?” “想小人……告发……”六土越说越没有底气,他也圆不回来了。“不会的,哥哥不会骗我!” 燕承天深沉叹气,余下六土一人自言自语。真相呼之欲出,整件案的关键人物是庄主的养子,六土充其量是…… 尸骨曝光对养子有何好处?燕承天想不通。 牢房门口,刘中官和端着饭菜的狱卒等待他出来。“燕大人的事情办完了?”刘中官问。 “办完了。”燕承天的声音沙哑低沉。 “轮到奴婢办事了。” 刘中官朝狱卒打眼色,狱卒看向燕承天。待燕承天沉沉点头,狱卒和刘中官走进牢房。 不论真相如何,六土难逃一死。 燕承天抬头仰望青天。 冤假错案何时了?他这位“青天大老爷”不及苍天悬明。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