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漫平原。
剑光耀眼，破雪而出，在天地间拉扯出一条金白相间的薄雾。
厉鬼面具掌中气剑已断，双眼中呈现出迷离的色彩。
随后他低头望去，胸口前襟，一寸不起眼的裂痕悄然浮现，鲜血渗出，将他体内的力气一并带走。
那百尺剑芒留下的光影仍然在大雪纷飞之中散发光芒，孤高傲然的剑意，仿佛一道天堑，一座高峰，横立在了厉鬼面具与洛重的身前。
“这剑法，叫什么名字。”
厉鬼面具的嘴唇蠕动半晌，终究还是开口询问。
洛重凝视了他一眼，目光虽然平静，心中却并未放松警惕。
厉鬼面具似乎是察觉到了洛重的想法，惨然笑道：“现在的我，还有伤你的资格吗？”
这不仅是提问，更像是自问。
洛重眉头微颤，随即说道：“剑法无名，无名剑诀。”
“无名？”
厉鬼面具楞了楞，脸上的表情几次变化，似哭似笑，最终长出口气，坦然道：“不冤枉。”
输给这种高妙之招，并不冤枉。
甚至，他隐隐觉得，就算是剑主重生，对上这无名剑诀的创造者，也未必能保证不败。
这剑意太强了，强到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身受重伤，玄桥被剑气所断，一身修为散了七八分，已有一丝油尽灯枯的迹象。
若非他半只脚踏进了不灭境，肉身强横，否则光是那剑气斩断玄桥的瞬间，就足以令他生机断绝，除了元神脱壳，再无别的办法。
将胸腔那口闷气吐出之后，厉鬼面具抹了抹前襟之上的鲜血，发现脚下又一次开出了血花。
只不过这一次，他体内鲜血涌出的速度，竟远远超过被洛重以锋芒剑意斩断右臂时更为惊人。
无名剑诀第二式的威力，就算是洛重都无法估计，如果不是迈入了五窍境，他甚至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施展这招剑法。
所以，厉鬼面具这个初次体验此招的人，心中自是有无限的感慨。
两人沉默之间，洛重慢慢放下警惕，目光落在了厉鬼面具的脸上。
这个容貌英俊的中年人，此时脸色惨白，正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你已经击败了我，为何还不离开？”察觉到洛重的目光，厉鬼面具抬起头，淡淡道：“莫非是想亲眼见我咽了气才能放心吗。”
“你我二人赌命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谨慎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洛重咧了咧嘴，笑容森然。
落在厉鬼面具眼里，却是格外的狰狞可怖。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造化弄人的感觉。
“我谋划了这么多年，抛弃身份，掩埋姓名，让自己化身幽冥厉鬼，只为了得到参悟古剑碑的机会。但是这一切，却全都被你这个毛头小子给毁了。”厉鬼面具唇角泛起苦涩的弧度，望着洛重一字一顿道：“你说的不错，这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非我被你的剑意所伤，毁去一身修为，就算是拼了同归于尽，我也要将你斩于剑下，方能一雪我心头之恨！”
厉鬼面具这番话恨意滔天，但他的语气却是格外平静，仿佛将死之人，看破一切的淡漠心态。
洛重闻言，默默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厉鬼面具那愤恨的态度。
因为此时的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体内雄厚的灵气挥霍一空，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空虚感渐渐席卷全身，只能强撑着身体，以期恢复体力。
如果先前的剑招没能重创厉鬼面具，洛重已经做好了强行开启天书空间，躲进其中避难的打算。
“在死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厉鬼面具没有在意洛重冷淡的态度，反而语气诚恳的说道：“若你能让我解惑，我可以与你分享荒灵大漠深处的秘密。”
听到这句话，洛重眼眸深处的光芒微微一跳，这个筹码，确实是现在的他最为感兴趣的东西。
比起什么剑主传承，洛重对于曾经灭了古族帝国的神秘力量更加在意。
毕竟，那神秘力量似乎与天书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如果能让天书吸收了那股力量，却是比得到一个圣人的传承更加具有价值。
见洛重意动，厉鬼面具趁热打铁，说道：“不必怀疑我这话的真实性，我敢说，除了古族帝国之人重生，世间再无一人能够比我还了解荒灵大漠的秘密。就算是三大部族之人流传下来的那些记载，也没有我掌握的更为详细。”
洛重听罢，反问道：“既然如此，这种秘密，你为何要与我交换。我并不觉得，你能够在我这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更何况，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被无名剑诀的剑意所伤，厉鬼面具不光是一身修为尽毁，恐怕连寄于灵属之中的元神都受到重创。这种状态下，就算他想要以元神脱壳的方式苟延残喘都已经做不到，死到临头，又有什么问题值得一问？
“这一点你尽管放心便是，就算是死，我也不想抱憾而终。”厉鬼面具淡淡一笑，似乎真的已经看淡了生死。
他胸口处的那一寸伤口正在逐渐扩大，无名剑诀的剑意太过霸道，就算他的肉身已经半步不灭，也只是稍微延缓了死亡的到来而已。
洛重看着他的表情，片刻后，缓缓点头道：“知无不言。”
厉鬼面具表情一松，道：“你可是掌握了五灵剑？”
听到他提起五灵剑，洛重并不意外。毕竟对方也是真正拥有古剑盟会传承的正牌剑子，对五灵剑稍有了解，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洛重道：“不错。”
“你掌握了几剑？”厉鬼面具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连忙问道。
“五剑。”洛重没有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但听到这个回答，厉鬼面具的表情却是一呆，喃喃道：“五剑……居然很的有人能够掌握五剑合一……”
随即他回过神，表情严肃了几分，问道：“剑子传承之上，还有剑主传承吗？”
洛重没有回答，只是点了下头。
因为从御玄鸣和青苑的口中，他早已得知剑子传承的意义，只不过是剑主传承的备选。
“果然如我所料。”厉鬼面具脸色潮红，似是兴奋，但马上又遗憾的叹了口气。
“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知……真正的古剑碑，究竟有几座？”
问出这个问题以后，他便死死盯住了洛重的表情，仿佛想要从洛重的表情中看到什么端倪。
“十座。”
可惜的是，洛重没有任何隐瞒的打算，甚至没有任何思考的过程，便将这个厉鬼面具心底一直不敢肯定的答案说了出来。
“你怎么确定会有十座古剑碑？”厉鬼面具皱眉道。
洛重淡淡道：“水国之主亲口所说。”
“水国之主……”厉鬼面具先是一楞，马上就又苦笑道：“是了，你掌握了五道五灵剑，本身就是剑主最佳的继承人，那五位前辈，自然不会对你有所隐瞒。”
“看来，这些事情，是我想的复杂了。原来十座古剑碑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原来……古剑盟会那些天骄不肯修炼的五灵剑，才是一切的关键。”
厉鬼面具长出一口气：“我知道的太晚了。”
“非是你知道的太晚，而是你太执着于古剑碑，以至于早就忘记了这里被创造的初衷。”
洛重看着厉鬼面具那失落的表情，心里忽然开始同情这个为了古剑碑奉献一生，不择手段，甚至化身厉鬼也在所不惜的中年人。
对于某件事情的执念，或许会成为动力，但它也是一把双刃剑，很有可能会毁了自己。
想到这里，洛重心里忽然一颤，没有在这古剑世界中困了半年，自己恐怕也想不通这点，最终或许会被仇恨冲昏头脑，变成这种可悲的下场。
“是啊，不仅仅是我，整个古剑盟会，都已经忘却了这里被创造的初衷……”
厉鬼面具没有否认，只是叹了口气，身体慢慢失去平衡，倒在了雪地上。
不过，他的声音依旧清晰无比，飘到洛重耳中：“三圣汇聚，无月之时，荒灵大漠深处封印的力量，就会重返人间。”
“三圣汇聚，无月之时？”
洛重心里一动，正待追问，却发现厉鬼面具的气息已经彻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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