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向晚……”
男人的眼瞳骤然抽紧，眼眸深处那份暗沉一点点从眼底浸透在他的内心深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再清楚不过。”
春日，风暖和煦，她只身站在鲜亮的春色里，整个人却显得苍白憔悴到了极致。
她依旧浅笑，带着嘲讽和无力。
“陆庭深，我不管因为什么让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都不想再计较。”
风吹得林荫大道上的法国梧桐，树叶窸窸窣窣作响，直接嵌入掌心，被她咬紧的嘴唇，松开的同时，却有种和苍白脸色不相符的殷红。
“四年前，先走开的人是我，所以我来了，陆庭深，我主动来找你。”
四年前的婚礼，是他的症结，同样也是她的症结。
陆庭深就那么看着她，一双眼瞳墨沉到发黑。
相比她眼神的纯粹，要复杂的多。
抑制住要上前挽留她，被她轻易带走的脚步，陆庭深竭力保持着镇定，“向晚，先找人送你回去，从这离开。”
黎向晚看着他依旧冷峻如斯的平稳面容，内心像是被彻底裂开，连同之前经历和遭受的一切，压得她完全呼吸不过来。
“陆庭深——”她眼眶通红，眼角低落出来的不是泪，仿佛是凄厉的的血。“如果，你的心结是你弟弟庭风的过世，那我偿还给你就好了。”
偿还？
陆庭深怔在原地，看着有维持秩序的保全上来，将黎向晚拉开。
黎向晚拼命地挣扎，她看着四周喧嚣的宾客，看着教堂外红到滴血的地毯，婚庆的百合花花束，香槟美酒，还有艳旎的玫瑰。
映射进她的眼瞳，显得尤其刺目。
不远处的凯迪拉克房车，缓缓行驶，那是被装点了玫瑰的婚车。
黎向晚看着它一点点的开进，就像是在一点点碾碎她和陆庭深所有的过往——
“陆庭深，你就这么恨我吗？”她抬眼看向他，喉咙近似撕裂。
“好——”她一个人凄厉心碎的笑，“四年前，我欠你的，我在今天彻底还清楚……以后，我们再也互不相欠。”
所有人都不知道黎向晚是如何挣脱开那些负责按报告工作的保全的，刹那间，陆庭深觉得自己像是要彻底失去什么似的，那种和四年前一样的绝望，渐渐将他吞噬。
他不顾一切地向前走，想要拉住她，但是已经来不及……
黎向晚挣开桎梏着她的人，她一步步向前走，望着迎面开来的婚车车队，内心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静……
——黎向晚，你真有那么喜欢我吗？
——黎向晚，你要一直跟我到什么时候？
——黎向晚，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省点心，不给我添麻烦。
——阿晚，我答应你，我们在一起。
——阿晚，我们结婚。
……
已经足够了，她想要的曾经得到过，失去的时候也足够彻底。
她累了。
让所有亏欠和怨恨，在今天彻底画上个句号。
越过林荫大道，黎向晚看着从正道上行驶过来的车队，闭上眼，她一个健步如飞地冲向了急驶的婚车——
随着‘彭’得一声，这个世界仿佛都恢复了沉寂。
鲜血的气息一点点渗透进空气里，浓郁又黏稠，黎向晚跌落在地上闭上眼的时候，再没有爱和恨，感到的只有轻松。
她无力地阖上眸，染血的长睫闭上，世界一片漆黑。
彻底陷入静谧和安静。
“向晚——”陆庭深越过熙攘的人群走过来，发现她整个人倒在血泊里，整个人苍白又无力。
没有一丝生气。
那件精致的白纱，在她身上彻底蜕变成了嫣红色。
血，那样的耀眼刺目。
他下意识的弯腰附身，双手不自觉的颤抖着想要将她抱起来，但是在还没有碰到她的时候，已经抢先被人抱了起来。
那人面色英俊暗沉，让在场所有人还没有从被车撞倒的女人身上回神，又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男人所震惊。
“别碰她——”
黎司南将满身是血的向晚抱起来，他面色深沉到阴郁。
没有理会面前脸色苍白到和向晚一模一样的男人，他抱着黎向晚转身就走。
钟灵不知道自己被脚上的高跟鞋崴了几次脚，但这些对她来说，都完全不重要。
她甚至连黎司南出现在这里，都没有注意到。
她的视线里，只有向晚，人声议论纷纷，她想要跑过来，可那么多人阻碍着她的视线。
黎司南出现的快，带着浑身是血的人离开的也很快。
议论很快就平息了，相比这则闹剧，识时务者为俊杰，似乎陆家和乔家的联姻更受人瞩目。
乔静好从婚车上下来，她却没有穿婚纱，一身黑色的礼服，长发规规矩矩的高盘。
倒不像是来结婚的，而是来参加葬礼吊唁的。
她坐在这里，亲眼目睹了黎向晚撞上来的那一幕。
似乎和陆庭深一样，她也从未想过黎向晚能决绝到这个地步。
教堂外的蜿蜒曲折的红色地毯上，如果忽略到上面的大滩血迹，仿佛一切如初，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而陆庭深就那么站在原地，良久。
对于身边质问黎家人为什么会出现的问题，彻底置若罔闻。
他仿佛整个人都沦陷在极端的缄默里，脑海里彻彻底底地被黎向晚占满了。
什么陆乔联姻？
什么世家声明？
什么庭风的遗愿？
……
陆家的身份地位？
他现在通通不想理会，将之彻底丢到脑后。
这一刻，他尤其意识到向晚在他心中的地位扎地有多深。
原来，相比能留下她，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强留她在身边。
没有人知道，向晚这么决绝的选择，是因为她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她是纯粹的回来找他的。
不带任何利益和算计。
简单到和四年前一模一样。
是他没有信任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将她内心的希冀一点点磨灭至此。
推开簇拥在他面前发问的人群，陆庭深呼吸里都是浓郁的鲜血的味道，属于她的。
她流了那么多血。
陆庭深不知道一直从教堂外跑出去多远，直到有辆宾利停在他面前，那人打开车门让他上车。
“我带你去医院，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
陆庭深没有反驳的上车，黑发遮眸凌乱，坐在车内他背脊僵硬，那种极致的冷意裹挟着疼痛，让他浑身都冷汗涔涔。
这种绝望，就像是曾经，他亲眼看着陆庭风死，却完全没有任何能力挽回。
“向晚，不会有事的。”傅西洲看得出他神情的颓唐，只说了这么一句，“她向来福大命大，你不用乱想，她不会出事。”
可，这次不同。
她是下定了决心，撞上去的。
陆庭深眼睁睁看着她的那份决绝，所以比谁都清楚。
傅西洲记得曾经和黎向晚调侃过的抢婚，没想到事发到现在，竟然一语成谶，已经走到了如此难以挽回的地步。
“你早该信任她。”
他用余光，眼神肃穆地扫过，脸色苍白到不像话的男人。
副驾驶位置上的人，依旧那么坐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额际染不停低落的冷汗，来彰显着他内心翻云覆雨的不平静。
傅西洲委托人查了黎司南带着黎向晚离开的医院，一路车速飙升，直到停了车，副驾驶位置上的人就直接下车，不顾一切的跑了出去。
医院的电梯拥堵，陆庭深没有耐性等下去，就直接选了跑楼梯。
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上跑，大脑里一片空白，直到四层的楼梯间，看到守在手术室外的黎司南，和站在他身边的简安婕。
在他视线里，直接退缩成了无止境的幻影。
视线都变得迷茫，他一步步地向前走，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
“陆庭深——”注意到身后人的脚步，黎司南直接抬手一拳挥过去，“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陆庭深站着没有动，任由着嘴角的血丝，混合着浑身冒出的那股冰冷的冷意将他吞噬。
如果这次她出意外，不要说黎司南，就连她自己也很难放过自己。
一切恩怨，在生死面前似乎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黎司南看着面前神情颓唐的男人，喉咙里溢出的嗓音沙哑，“我将一个完完整整的她，送回北城，为了让她高兴，而你却又一次残忍地将她彻底摔了个粉粹。这样，你逼死她，就彻底满意了？”
死？
陆庭深僵直的背脊，变得一颤。
她不会死的，怎么可能会死。
黎司南就那么看着他，眼神满是阴郁和戾气，“就算真的有恩怨隔阂，一直都是我和你，是陆家和黎家，不是向晚，更不应该什么都让她来偿还。”
看着手术室一直亮着的灯在瞬间熄灭，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问了句，“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黎司南应声。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医生的嗓音很轻，却在瞬息间能将站在不远处的高大身影彻底撕碎，他觉得自己仿佛出现了幻听，完全没有办法让自己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脸色比之前被送来的黎向晚还要差。
直到楼梯拐角处追来的钟灵，听到这句话，发出歇斯底里的崩溃哭声，让他渐渐回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