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
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
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
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曹雪芹簪菊
祈落帝国的仲夏天气多变,若是天公不作美,刚刚还是大太阳的天可能就变了脸色,下起暴雨来。
这潮湿又闷热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抱怨,期盼这个夏天早早过去。
凌落推开木制雕花窗户,叹了口气。
眼下明明已入黄昏,可天气依然燥热得很,郡主还发着高烧,昏迷不醒,这可怎么办才好凌落焦急地想着办法。
这时,天空忽然开始下起暴雨,若是如“微雨弄晴天气,轻寒酿暖时光”那般的风景倒也还好,可偏偏这雨来势汹汹,把花园里精心栽种的花劈了个七零八落。
树上的栀子花散落一地,发出清香。栀子花很是美丽,让人不由感叹“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
白玉兰盆栽看似很是清冷,可终究是温室里的花朵,扛不住这风吹雨打的折磨,枝干都折断了。
角落里的万寿菊虽然被风雨摧残得摇摇欲坠,却依旧顽强地绽放着,只不过一些花瓣落了下来,有“残菊”之感,似乎象征了什么。
这雨下得太突然,凌落赶紧关上了窗户。
秋槿凉感知到了凌落关窗的动作,便轻声说道:“落儿,不用关窗了。你去一趟太医院吧。”
凌落应了一声“好”。
其实她很清楚,去太医院是没有用的,那群太医根本不会理睬她们。
但是,凌落还是去了。
凌落知道自家郡主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夏天。万一,有个太医愿意看在从前的面子上,救一救槿郡主呢。
于是凌落怀揣着一点渺茫的希望,披着雨蓑,戴着斗笠,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
雨下得太大,凌落摔了一跤,雨打湿了她的衣裳。
她无助地抬头,周围零零散散有些宫人,可没有人愿意伸出手来帮她一把。
雨水打湿了脸颊,似与泪水相融。
凌落突然间想起郡主曾说“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还记得郡主当时说,这句诗是出自唐婉的钗头凤世情薄,如今用在此处,倒是很贴切呢。
凌落自嘲地笑了笑,爬了起来,接着赶往太医院。
这时,就在凌落面前不远处,有一人身穿黄袍路过。
那人看见了凌落,停下了脚步。
他朝凌落走了过来,神色凉薄。
他的脚步很是沉稳,一声一声,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伴着雨声,仿佛是通往天堂的协奏曲。
他走到凌落面前,俯视着她。
凌落原本以为他要帮她,很是惊喜,可待到凌落看清了他的模样,心中就只有惊没有喜了。
怎么会是楚子染凌落的心凉了半截。
楚子染看似温文尔雅,眉目如画,实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这是凌落对他的评价。
而且,楚子染背叛了槿郡主,这才是凌落心中最大的痛。
楚子染,夺了原本属于秋槿凉的帝位
楚子染,将秋槿凉囚禁在深宫中,日夜凌辱
楚子染,是害得秋槿凉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
凌落一时间悲愤交加,身子气得直发抖,她颤抖地说道:“你这个大混蛋你把郡主害得这么惨”
楚子染只是轻蔑地笑了笑,没有理会凌落的话。
随后,他看着凌落,轻轻地出声,声音温润好听得恍若神仙,他浅浅地问道:“阿槿现在可还算安好”
阿槿,就是秋槿凉,祈落帝国的槿郡主,他的发妻。
听到楚子染提及秋槿凉,凌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眼里充满泪水地控诉道:“你没有脸提槿郡主”
与此同时,一名黑衣人偷偷潜入梓槿宫中,从窗户外面跳了进来。
黑衣人是名女子,她佩着剑,穿衣打扮得像名男生,身材体貌也伪装得和男生一模一样。
来人握着一把短刃。
这把短刃反射着银光,看起来格外阴冷。
黑衣人蒙着面,脸上表情不显。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秋槿凉的床铺。
她的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见。
不过秋槿凉虽然眼盲,但她不聋,而且她尚有习武之人
的直觉,能感知到这个人的存在。
毕竟秋槿凉乃武道奇才,神谕之子,这点感知能力还是有的。
凭借着女孩子的第七感,秋槿凉感觉这人来者不善。
但她生着重病,全身疲软无力,没有力气去反抗。
她用刀慢慢划过秋槿凉的肌肤,躺在床上的秋槿凉身上便多了一道刀痕。
那人的刀锋控制得极为精妙,让人分辨不出她所用招式和所修功法。
那个人能在重重暗卫的盯梢下潜入皇宫,能突破种种障碍来暗杀她,估计破费了一番心思。
真可谓是一场精心谋划过的刺杀。
秋槿凉在心底冷笑。
要不是她武功尽失,双目失明,生着重病全身疲软,她才不会这样子坐以待毙呢。
而且,这人能进来暗杀她,说明某个人口口声声说的保护也不怎么样嘛。
那个暗杀者很是小心谨慎,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翻动秋槿凉的东西。
暗杀者的目标很是明确:就是杀了秋槿凉。
并且是以极为残忍的方式杀害她。
那名暗杀者下手很是注意分寸,既能让秋槿凉感觉钻心的疼,又不致死。
剑锋先是划过身体,然后是四肢,最后是脸。
很疼。
冰冷的刀锋刚刚碰上秋槿凉的脸,秋槿凉就蹙了蹙眉。
她虽然动不了,但是她能感知对方的意图。
在她的脸上动刀,是秋槿凉绝对不能忍的这张脸,是秋槿凉的底线。
于是秋槿凉使出全身的力气,握住了对方拿着刀刃的手腕。
那个人努力想往下刺去,秋槿凉努力把黑衣人的手腕往上提,场面一度十分胶着。
秋槿凉突然用力,把黑衣人的手甩开,坐了起来,她一个翻身,便下了床。
秋槿凉的眼睛上虽然缠着厚厚的绷带,但依然挡不住绝美的面容。
秋槿凉没有任何武器,她也深知整个梓槿宫都没有任何尖锐的东西为防止她自杀,那些东西全部被某人收走了。
故而秋槿凉只能跑。
凭借着最本能的求生欲,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
那黑衣人又岂是绣花拳头
所以长剑出鞘,毫不犹豫地朝秋槿凉的方向挥去。
这一击和之前用小刀划的小伤口不同,这一击明显是动了真格的。
估计是看着情势不对,想要一击致命。
秋槿凉作为一个武功尽废的盲人,几乎是躲开这样的攻击的,但她还是凭借着惊人的毅力与深厚的功底躲开了。
剑擦身而过,狠狠地钉在窗户上。
黑衣人“啧”了一声,飞速去拔剑。
秋槿凉趁着这个空隙,拼命跑向门。
可是秋槿凉还没有碰到门,门就打开了。
一袭明黄色的衣服映入黑衣人的眼帘。
秋槿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腿一酸,身体失去了重心,向前扑去。
糟糕
病又发作了
秋槿凉心中有些焦急。
但是意想之中和地板的亲密接触并没有发生,秋槿凉跌入了一个人的怀中。
那个人的衣服虽然有些湿,但是胸膛格外温暖。
秋槿凉懵了。
黑衣人也懵了。
秋槿凉努力挣扎着,想从这位不知是谁的人的怀中起来,可是她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只能软绵绵地趴在那人胸前。
那人轻轻笑了笑:“爱妃怎么这么心急,一看见朕就急着投怀送抱。”
说完也不撒手,反倒是加重了手臂的力气,扣得更紧了。
秋槿凉颤了颤,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楚c子c染
虽然楚子染这句话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尤其是“爱妃”这两个字,更是让秋槿凉难以接受。
要知道,这可是女尊男卑的世界。
可是一个男子却叫她爱妃。
能这么阴阳颠倒的人,也就只有一个了楚子染
从前喊她妻主,如今喊她爱妃。
呵真是讽刺呢。
不过,话虽这么说着,楚子染却将她抱起,轻声说:“戈止。”
“臣在。”一名男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留活口。”楚子染淡淡吩咐着。
“是。”
黑衣人轻蔑一笑,“活口”
“有空抓我,不如想想怎么救活你这爱妃吧。”
说完,一阵烟雾涌来,黑衣人隐匿于黑暗中,离去。
“戈止,
去追。”
“是。”
听到楚子染的命令,戈止也离去了。
整个梓槿宫顿时只剩下了楚子染和秋槿凉。
还有往梓槿宫奔来的凌落。
烟散得很快。
但是,秋槿凉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她觉得全身筋骨都疼。
强烈地刺痛感不断刺激着她的大脑。
秋槿凉快要疼疯了。
楚子染察觉到了秋槿凉的异样,脸色阴沉了一下。
随即,他说道:“爱妃这幅身子可真是脆c弱c呢。”
楚子染说话一字一顿的,语气十分恶劣。
秋槿凉只是抓着他的衣袖,不说话。
秋槿凉的意识很是迷糊,她感受体内似有一道道凌厉的剑锋划过,锥得她千疮百孔,好似万箭穿心。
突然,秋槿凉开始七窍流血。
虽然七窍流血听起来极为骇人,但是放在秋槿凉身上,就只有凄美之感。
因为秋槿凉实在是太好看了。
好看到就连流血都是那么的美。
“爱妃”楚子染不由自主地加重了怀抱的力度。
秋槿凉没有说话。
“阿槿”
没有回音。
“秋槿凉”
还是没有回音。
楚子染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苍白。
“怎么可能她不是”
不是神谕之子么
不是永生之体么
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死了。
楚子染脚步有些不稳,突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秋槿凉的意识永远停留在了“爱妃这幅身子可真是脆c弱c呢”的那一刻,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就一概不知了。
只在史书上留下一句话:凤起大陆4028年仲夏夜,秋槿凉于梓槿宫与世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