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爹刚从地窖爬上来，猛地一抬头，就看到一群人张牙舞爪地瞪着他。
他一哆嗦，脚下踩空，差一点就要滑下去。
好在有韦大宽托了他一把。
但韦大宽在底下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仰着头问，“爹啊，外面咋了？”
祁老爹扶着外面的沿儿，缓了缓神，又发现院子里的人，有些是熟面孔，心中有了底。
他先让韦大宽把他扶上去，等站稳当了，才开口问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祁叔？你怎么在这儿啊？”赖子眨了眨眼，反问了一声。
祁老爹一瞪眼，“废话，我就住这儿。”
“你……住底下？”
赖子懵了，他没想到祁老爹在家中这么没地位，家里有那么多房子不给他住，只准让他住地窖。
“什么底下上面的？”祁老爹看了一圈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朝着赖子招了招手，“我问你，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我儿媳妇呢？”
他们前半夜一直谨遵着元昭宁的吩咐，就窝在地窖里面，只听着外面吵吵嚷嚷，也听不出什么个数儿，后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方才一醒来，隐隐约约听着好像没什么动静了，就想着上来看看，顺便看看元昭宁她们是不是回来了。
结果一上来，就看到这么多人全挤在他们家的院子里。
祁老爹思来想去，觉得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家让蛮子们给抢了，他儿媳也凶多吉少了，而左邻右舍
的觉得他们家的房子结实，所以就都跑到这里来避难了。
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也不等赖子说什么，一边懊恼一边跺脚，“完了完了！这要是阿玄回来了，知道家里成这样了，可让我这个当爹的怎么和他交代啊！”
又一迭声儿地问，“好孩子，你跟祁叔说实话，你们听没听说我家儿媳的消息？”
“祁……叔？”赖子被他问得直愣，“你、你不知道？”
祁老爹听他这么说，更加觉得自己猜对了，颤颤巍巍地问，“我、我儿媳她……她死之前，没受什么苦吧？”
祁玄刚一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他脚下一顿，僵在原地，满眼都是不可置信，“阿爹？你……你刚刚说什么？”
===
谁也没想到，祁玄会突然回来。
祁老爹听到这话，僵硬着转过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阿玄，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祁玄一路上都在记挂着家里的人，这会儿见他爹这么个表情，愈发的觉得自己刚才没有听错。
尤其是当他爹站在他面前，仍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一样，拉着他问战况，“蛮子被打退了吗？你这个时候跑回来，没事儿吧？”
说着忽然又惊呼了一声，“你这胳膊咋回事儿？还有你这肩膀，快快快坐下让我看看！”
“阿玄怎么了？受伤了？”
随后上来的祁二娘和韦大宽见状，也围了过去。
祁二娘上来的时候，
早就将外面的对话都听了去，这会儿见祁玄受伤，更是慌了神儿。
她一边心疼，一边掉眼泪，“阿昭是因为我们才遇难的，是我们对不起她……”
祁玄这会儿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僵着身子，心中还是不信。
不会的。
……不可能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地方，他只是觉得他得先做点什么。
更何况，如今战事未平，他得冷静。
但他又的确冷静不下来。
回来的路上，他连说什么都想好了。
等见到她，他就喊疼——
明明他走的时候，她还向他保证，他们都会安全……
他心中悲痛，牵动伤势，跟着就呕出一口血来。
“阿玄！”
祁家人都吓坏了，祁二娘只管抱着祁玄放声痛哭；
祁老爹一口气啥点儿没喘上来，被赖子扶到一边顺气；
剩下韦大宽慌里慌张地跑出去，打算先弄碗水来给祁玄喝。
院子里其他的人见到这个场面，也全都被吓住了，根本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袁夫人她……
没事儿啊。
===
此时的厨房里，元昭宁还在带着云容、云清，并几位前来避难的女子一起准备饭食。
灶台的火烧得极旺，因着要给守城的士兵们送饭，几个人一刻也没停歇，一直在紧张地忙碌着。
恰在这时候，云清靠近窗边，听着外面像是起了喧哗。
“夫人，后面好像又闹起来了。”
这一夜，院子里总是吵个不停，元昭宁也早已习惯了，
只熟练地搅着鸡蛋，头也不抬地道，“等他们吵过了就好了，如今大家心中都没底，总需要些发泄的出口。”
云清撇了撇嘴，刚叹了一口气，忽然听着一道哭声有些耳熟。
她仔细又听了听，好像还听到了有人在喊着“阿玄”……？
“夫人，好像是祁娘子在哭。”
元昭宁手上动作一顿。
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说外面乱，让他们就在地窖里面待着，千万别出来。
怎么才过去一个晚上，他们就全忘了？
这时候哭声似乎更凄惨了，听着甚是瘆人。
元昭宁心中一紧，疑心出了什么事，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带了云清出门去看。
===
地窖在后院，元昭宁才一进去，就见一群人围成一团，看表情都不是太好。
她走近了几步，站在最外面的人见到她来了，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儿，拉着她一脸着急地道，“夫人呀，你可终于来了！快想个法子吧！”
她一头雾水。
等走进人群正中，就看到祁二娘抱着一脸木然的祁玄号啕痛哭，另一边祁老爹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眼神空洞。
这让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她快步走上前去，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
最后将目光落在祁玄身上。
这一看，就发现祁玄几乎不成个人形，唇上还沾着未擦干的血迹。
她吓了一跳，架起祁玄就走，一面又让云清将祁二娘和祁老爹都带回去。
“…
…你、你没事？”
耳边响起祁玄的声音。
还没等她点头，她就被祁玄一把拽进怀中。
他紧紧抱住她，像是在确认什么。
接着就听他带着哭腔，又哭又笑地道，“……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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