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惊雷炸在耳畔。

    呼吸被夺去, 全身被摁进炽热的怀抱…

    晏临在…吻他?

    叶危的脑海一片白,白如空中闪过的银电,横贯天穹, 劈下来, 劈的他一颗心裂开, 焦黑地冒着烟。

    这一生怎么就偏偏命犯弟弟!

    耐心教导师弟, 师弟赵承断他仙骨, 真心爱护二弟, 二弟叶越夺他权位。一个两个全在背后捅刀,好不容易养出一个不在背后捅刀的乖弟弟, 现在长大了, 想背后捅他!

    “晏临, 你给我放…唔!”

    晏临根本不理, 高大的身躯死死地抱着叶危,把哥哥禁锢在怀里?, 拥吻。他像开了闸的洪水, 奔涌而泄。百年、五百年、上万年,这一片黑浑的洪水被堵得太久太久,瞬间淹没了他整片心田。荒芜的脑海里到处都是黑色的沼泽,将晏临整个人蚕食吞没,他宛若站在黑沼泽里?,神智消弭,双目混沌, 满心满眼只知道抱着叶危,想把最心爱的哥哥也拖下去……

    叶危现在满心满眼只有另一个念头,立刻让他弟停止这发疯的行径!

    “咳咳……”

    突然,晏临发觉怀里?的哥哥猛烈咳嗽起来, 他惶惶地停下接吻,他看见叶危的右手捂着左胸口,似乎在痛……

    “哥哥?!”

    晏临猛地清醒过来,洪水被千里?之堤拦堵,黑沼被十万大山填埋,心间的藤蔓将他拉出来,神志回笼。他看见叶危捂着左胸口,痛得倒在一边,一下子慌了,先前当夫君的“豪言壮志”顿时荡然无存。

    “是…心病又犯了吗?”

    晏临小心翼翼让叶危躺平,变出一堆袍子被子,盖在哥哥身上。

    “被你气的。”

    叶危捂着心口,蹙着眉,默默把脸别开,埋进枕头里,以防露馅。

    他其实并不痛,这心病大多时候只隐隐小痛,偶尔一两次才痛得厉害。平常发作?,他连眉都不会皱一下,此时在这边装腔作?势。装的晏临心神惧乱,弟弟低下头 ,低了好久,终于妥协了,蚊呐似的道了一声:

    “哥哥…对不起。”

    叶危闭着眼睛,捂着心口:

    “太小声,听不见。”

    “对不起!哥哥。再没有下次了。我……我给你熬一碗养

    心药吧,你…喝完我送你回仙宫。”

    晏临捡起地上雪白的神袍,穿起来,红着脸将那件撕破的水青丝衣处理掉,随手又变出好几套叶危往常穿的衣服,叠成小豆腐块,小心翼翼地摆在哥哥旁边。他舍不得离开叶危半步,袖中飞出一串小纸人,神光流的空中,各种药草自然生长,小纸人飞上去拔起来,洗涤捣碎、煽火熬药。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一只白瓷碗端到叶危面前。晏临小心地舀起一勺,递到哥哥嘴边。

    叶危没接,他自己端起碗,拿过勺,喝了个干净。

    “哥哥,衣服…在……这,我…我出去……”

    叶危也没跟他矫情,掀开被子,当着晏临的面把衣服一套:

    “走吧。”

    晏临神念一,他们转瞬间回到二重天的仙宫,无处不在的神力威压消失的一干二净。叶危回到大宴中,周遭的时间都停止了,文武百官各种神情凝固在脸上。叶危走回座位,没吃完的雪糯米还摆在玉碟里?。

    时间开启,宴席重又欢声一片,小花妖一口咬住姚冰夹来的牛腩,王政剥开小龙虾,星哲的小锅煮开了,把那一些?盘黄喉尽数倒下去……叶危夹起雪糯米,晏临缩回储物戒中。

    待筵席散去,叶危起身走回书房,今日奏折还未批。储物戒、传声花,传来晏临的声音:

    “哥哥,我们…还能作兄弟吗?”

    叶危忽然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冷:

    “你说呢?”

    “……我知道了。”

    晏临沉默了一会,默默将传声花摆好,最后一次看了看这个储物戒里?的模样,他闭上眼睛,神力在体内一转,储物戒的法阵在他面前如若无物……

    叶危只感觉有一缕风息,温柔地从他耳畔吹过,吹远、吹远,吹向遥远的天际。

    夜幕沉沉。

    晏临又一次孤身一人坐在神殿里,他痴迷地抚摸着方才哥哥躺过的神台。如果乖乖做弟弟,他现在可能还能躺在龙榻上,给哥哥铺软软的枕头,哥哥会睡在他旁边,一臂弯的距离,伸手就可以搂住,一无所知地闭着眼睛,安静的、浅浅地,与他共呼吸。

    他想起叶危的那只判情枪里,有一朵小粉花,一朵为别人而开的小花。无数年来,他抱着

    结拜兄弟的名?分,把叶危对他那些亲昵的举,偷偷幻想成一种回应,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哥哥要是会喜欢他,这么?多?年,早就喜欢了。

    晏临抱膝坐在神台上,指尖在空中划拉,划出一方光景,小方框里?映着哥哥的身影。叶危伏在桌案前,御笔朱批。

    晏临瞅准机会,神魂咻地一下附在那只笔上,被叶危妥帖地握在手心里?,浑身好温暖。

    倏地,叶危把笔搁下,悬在笔架上,默不作?声地换了另一只笔。

    晏小笔寂寞地悬在笔架上,晃晃悠悠,嫉妒地盯着那只有幸被选中的笔,盯了好一会儿,听到叶危叹了一声气:

    “你走吧。我知道你在。”

    晏小笔突地停止晃,直挺挺地悬在笔架上,毫毛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心中犹豫着,终究是怕彻底惹哥哥讨厌,收回神魂,回去一重天。

    光阴在深夜里?的更声中漏尽,叶危吹熄了灯,回龙榻上躺一会儿。

    冰冷冷的床铺,再没有某个人温暖的体温。锦被里?,也不会再探出一张雪白的小脸,甜丝丝地呼唤他。

    叶危闭目养神,再睡一个多时辰,就又要早朝了。

    眼睛闭上,脑海中不是烦人的国事,是晏临嘴边笑起来的两点小梨涡。他这个义弟长得绝美,人又乖又体贴,这么?多?年,叶危早就习惯那家伙陪在自己身侧……

    可他心里?总有一种古怪的念头挥之不去:他和?晏临绝不可以做恋人。

    晏临坐在神宫里,观察着哥哥睡着了,才渐渐放心。银光流转,左掌心升起一面因果镜,他将叶危安眠的画面照进镜中……

    因果镜再一次为他显现最后的因果:一重天,万重玉阶,叶危抱着他的神冠,将冠帽上的玉坠掰下来,一点一点磨锐、磨尖,

    “不要…哥哥!”

    嗞啦——

    镜中的叶危毫不犹豫握着磨出来的尖玉,扎进喉咙里?,血喷了一地,顺着万重白玉阶,流下去……

    砰——

    因果镜又一次被摔的粉碎。晏临懊丧地抱住膝弯,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哥哥躺过的神台上。只要他暴露神尊的身份,因果镜里?就只有这一种结局,无一例外。

    “为什么?…”

    他明明隐藏

    的很?好,为什么?那时他做雪糯米,哥哥立刻就进了储物戒?

    晏临抬起头,仔细思量,莫非…是有人提醒了哥哥?

    他回顾近段时间,发现确实有蹊跷之处,有一段时间,叶危明显在疏远他,后来不知为何?又变回正常态度。

    疏远,是从他们要打`黑风城时开始的。

    那时,叶危率人道大军驻扎在四重天的一座城池,吸引仙道的注意,暗地里派星哲奇袭三重天黑风城。他们在那座城里按兵不,有一天,哥哥拿着一朵小粉花,走进了一片小树林…

    当时晏临想看看哥哥进去干什么?,可是那片林子被天道屏蔽,他只能看到黑白剪影。

    难道说……!

    晏临飞身而下,神力灌满风云,直降四重天,迈进那片林子里?。

    林中的树灵见神尊来临,吓得瑟瑟发抖。晏临记得,哥哥当时停留在一棵树前,难不成是在召唤树灵?

    他指尖一点,叶危的面容浮现在空中,树灵们纷纷凑过来相认,有的摇头,有的点头,接着一抹幽绿的小树灵跳到神尊面前。

    这只便是当日叶危召出的树灵。

    它说,那时,这个人来到树下,握着一朵小粉花,然后召唤了它的记忆。

    晏临伸手——

    小树灵不敢有隐瞒,赶紧准备将叶危当日看过的记忆,原样奉给三界神尊。

    它递过去时,忽然感觉自己被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控制住,下一瞬,那记忆被消无声息地改了一段。

    ——天道。

    ……

    叶危正睡在龙榻上,听得:

    砰——

    一声巨响,朱红门扉被猛地推开,一阵冷风吹,叶危立刻睁开眼睛,看见晏临一身白衣,鬼魅般站在他面前,脸色冰的吓人。

    “你又发的什么?疯!”

    晏临:“我喜欢你…”

    叶危低骂了一声:“真是疯了…”

    这觉没法睡了!叶危披衣坐起,还没直起身,晏临伸出左手,轻而易举地将他摁回去,摁在龙床上,漆黑的眼睛里?沉着无边的寒气,像两口无底渊似的望着叶危,望得人心里?发憷。

    “我喜欢哥哥。总也舍不得去你的记忆,每次做什么?事都要导入因果镜里?去看看,生怕影响了你,可你呢?”

    晏临猛地松开右

    手,朝叶危扔出一团树灵的记忆,往事如昨,卷轴般展开,在他们两人周身饶了一圈。黑风城、十万亡灵,告白拥吻,军中里,白天黑夜,巫山云雨,一幕幕、一段段,全是他们相爱的过往。

    “哥哥,你是怎么对我的?”

    叶危惊诧地看着这些?突然而至的记忆,说不出话。

    晏临:“你把我们相爱的记忆全部删掉!再把我的神力抽走,强行把我变成小孩子,让我天天只能待在家里?,看你上战场,时刻担心你,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望地等你,等啊等,等到最后,等来你战败自刎!

    “叶危,你真是……好狠啊!”

    叶危转头看向记忆的最后,他们在一起短短数月,晏临被情字因果牵连,心绪难控,每次一看到他受伤就神力大涨,很?快就要突破第三重,执掌时空。就在这个节骨眼,前世的自己当机立断,理智冷静地将他们相爱的记忆全都删了,重新做回兄弟。

    叶危初时惊讶,很?快又镇定?了,平心而论,就算再回到前世他还是会做一样的事,情爱可以不谈,生命只有一次,他弟满脑子谈情说爱,傻乎乎的,不如全由他这个当哥的做决定,这也是为了弟弟好。

    叶危不知道的是,天道暗暗剪掉了他挖心那一段。

    此刻,晏临看着眼前的记忆,心痛地无法呼吸,他亲眼看着记忆里?的哥哥开启记忆术,指尖燃着一团火,将他们两情相悦的朝夕相处,一点点焚为灰烬。

    而他不知道,此刻在他胸膛里?痛得厉害的那颗心,是哥哥挖给他的。

    叶危看完记忆,什么?话没有,很?是平静。

    这种平静无言地刺痛了晏临,他咬着牙问:“事到如今,哥哥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叶危脸上的神情是“有什么?好说的”,但张开嘴,却是轻声细语地哄道:

    “哥哥错了,对不起。”

    晏临一瞬间被气笑了,他一身神力,暗恋那么多?年,想得到叶危简直是易如反掌,用神力控制哥哥就好了,可他压抑着不敢行,成天翻来覆去地纠结,他哥倒好,记忆说删就删,打战说死就死,万事从不与他商量,前世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我真是太傻了,

    我以为我乖一点,哥哥就会更喜欢我一点,更在意我一点,有什么?事也愿意与我说……”

    晏临一步步逼近叶危,再不压抑、再不纠结,狠狠抓住他,自嘲道:

    “我怎么忘了哥哥可是帝位候选人!自小学习帝王之术,最是会驭人的,一句软话、一句气话,就把我调弄成一个傻瓜,只能呆在你手心里?听你的摆布!你不喜欢我用神力,好,就全部封印起来,我会听你的话,努力去学我永远学不会的法术!你不喜欢我出门,好,我就乖乖呆在家里?,为你暖被窝,为你端茶送水,每天提心吊胆地担心你!你心血来潮喜欢我了,就回应我的感?情,准许我做你的情人,我每天都开心地像个疯子。有一天,你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应该是这样了,你二话不说,就篡改我们的记忆,把我不容易得来的一点情爱全部删掉!再把我变回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做你又乖又蠢的弟弟!

    “你知道我喜欢了你多?久?上百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做!跟你在一起的那三个月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叶危!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把我变得完全离不开你了,又把我残忍地丢在这世间独活,这就是你说的为我好!”

    叶危登时也恼了,骂道:“胡闹!你活着除了要这点情爱,难道就没别的事可做了!

    “没有,没有!如果不可以喜欢哥哥,那我不如死了!”

    晏临噗地一下扑倒叶危,紧紧抱住,恨恨地咬叶危一口,尖牙碰到脖颈细腻的皮肤时,又习惯性地卑微着不敢咬痛哥哥,他自己发现这一点后,更是气恼,气恼,却又真的舍不得咬了,只能暗自咬牙切齿,他那么听话,那么乖,最后换来的却是记忆篡改,晏临声音闷得哽住:

    “哥哥…为什么?……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叶危一脸无谓:“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肯定又哭又叫,死去活来的,倒不如我帮你都弄好,你看,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晏临眼眶发红地瞪着叶危,哥哥那副处事不惊的模样狠狠刺痛了他,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他一个人大惊小怪,丑陋的独角戏。晏临心里?梗着一团火,火里煎着

    心尖血,煎出一线铁锈味,蹿上喉咙,又憋着咽回去,痛得他难受,一张口,没冒出那血气味,冒出一声刺人的笑:

    “是,哥哥从出生就是叶家少主,后来是仙界天王,现在是天帝了!你永远是执掌生杀大权的人,永远是做决定的那一方,别人都要看你、问你、听你的,真是惯得你了!”

    “你怎么跟兄长说话的!” 叶危的心头火也突突地往上冒。

    “兄长?”晏临笑了一声,“哪个兄长会一次次和?弟弟做这种事?”

    他把树灵记忆一展,狠狠扔在叶危面前,军帐里?,小榻上,七天七夜的疯狂,历历在目。

    “你给我关了!”叶危怒斥晏临,四肢却被桎梏在龙榻上,发不出法力。

    从小就听话乖巧的结拜弟弟此时却完全不理他,叶危的火气噌噌往上冒。晏临顶着那一张乖顺的脸,不仅不关,还用神力放大画面、放大声音,故意要给他看、给他听。

    “晏临——!!”

    叶危想挣扎,被如今高大无比的弟弟单手制住。晏临沉着深渊一样的眼睛,望着哥哥,又轻又快地念了一道神咒,然后低下头,握住叶危洁白的指尖,轻轻一吻:

    “哥哥要是不情愿,只要在心里?想一想:晏临去死。我就会被神咒反噬,碎尸万段,剁烂成泥!哥哥只要想一想就行,一点点念头,我马上就死,绝不脏了哥哥的手!”

    “你……!”

    叶危一口气提起来,哽在喉口,愣是说不出来,只感觉晏临紧紧箍着他,道:

    “哥哥现在若是舍不得想,那待会做的时候就别跟我喊什么?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三章左右完结,今天会多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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