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清穿太子妃的咸鱼日常 > 第27章 第27章
    事实上, 秋蕊回来的及时没错,可“她”也确实没了命。

    杜嬷嬷话音落下, 宁容的眼神落自己左手手腕上,她至今没有忘记,刚穿时那里有个红痕。

    不管她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但既然依靠原主的身体延续生命,那就要了结原身的因果。

    她很好奇,当日两人为什么起了争执,不惜使得两姐妹反目成仇。

    原主已经消亡了, 害她的人是静宜也罢,不是也罢。

    一旦水落石出, 总要为原主报了这大仇。

    “不急, 你慢慢说, 你那个姐妹怎么了, 为什么会求救求到你的头上?当日她为什么恰好在那院中?”

    宁容收回目光,眼神沉静地看着杜嬷嬷,等着她回答。

    樱桃收回手,显然已经把完脉了, 小丫头瞪着自己额娘,“就是!额娘,您跟主子好好说说。可别您的那个什么姐妹, 糊弄您的?知道咱们日子过得好了, 巴上来的还少吗?”

    “总不能您说救就救罢,还得看那人值不值得救。”

    樱桃这话不是胡乱说的,先时他们在石府日子过得不算好,小曹佳氏当家本就处处防备他们,为了护着主子, 多有要打点的。

    银钱不凑手时候,他们就想着问族里借些钱,等发了月例再还上。

    她阿玛挨家挨户求了又求,最终不过借来十两银子,把阿玛的脸面狠狠往地上踩。

    如今额娘和她们姐妹跟在娘娘身边,有银钱也有门路。

    先时那些人,又全都变了一幅模样,恨不得把她阿玛、额娘捧到天上去。

    可他们有几个是存了好心的?

    真当人不记得从前那些过往了?

    “你这丫头,娘娘还说你稳重,怎么一对上旁人,也成了第二个秋蕊,咋咋呼呼的?”

    杜嬷嬷点着女儿的额头,语气里倒没有多少气恼。

    孩子心里向着娘娘,最是她乐见其成的。

    宫中云波诡谲,几个丫头之于娘娘,正如她们几个老姐妹,之于主子一般。

    樱桃哼一声,也不辩驳,等着杜嬷嬷往下说。

    杜嬷嬷坐在绣墩上,只堪堪坐了一半,她脊背挺的笔直,有女儿打了一回岔,情绪也平复许多。

    “奴婢的这位老姐姐叫兰香,正是当年和奴婢一起陪嫁到石府的家生子。”

    “咱们几个是主子的心腹,小时是一块儿长大的,感情比起亲姐妹也不差什么了。”

    “主子坐稳了主母之位,当时问过我们,愿意放了身契,出去当个管家娘子的,她一律都给找个好人家;愿意留在石府的,她也帮着好好物色。”

    “当时奴婢舍不得主子,誓死不肯离了主子身边,恰逢当时主子怀了身孕,奴婢就更不肯走了,就这么在石府扎了根。”

    宁容点点头,她自然知道杜嬷嬷的过往,若不是查清楚了,她不会放在身边如此信重。

    “但老奴这个姐妹,却是个心志高的,她一心想脱籍当个良民,再找门好亲事。”

    “她这想法原也没错,可谁能料到,她这头刚脱了籍,家里就来人寻了过来,说要带她回家,认祖归宗。”

    原来兰香家里是普通的农户,一家五口人,就守着两亩田过日子。

    若是老天爷赏饭吃,倒也能勉强过日子,若是遇上干旱,那可只有饿肚子的命了。

    老子娘一齐上阵,又是哭诉、又是哀求,恨不得跪下来给兰香磕头认错。

    兰香终是心软,跟了她爹娘赎了身回去。

    先时她有银子傍身,时不时漏一点,那家人待她极好,捧着哄着她,可日子久了,她两个哥哥就起了贪念。

    兰香聪慧,跟在曹佳氏身边见过世面,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想避开了去。

    可女子若想离开本家,除非嫁人这一条路。

    “那她为何不寻了我母亲?”宁容好奇道。

    原主母亲好歹是伯府夫人,要帮个丫头不过抬抬手的事。

    杜嬷嬷摇摇头,满面感慨,“那时......主子身子也不大好了,兰香那人又爱面子......”

    匆匆忙忙之间,兰香哪里会找到好亲事。

    最后嫁了一个从前夫人庄子上,和她来往过的小管事。

    “那小管事,待她还算好,他自家有钱,自然就不贪图兰香什么,两人很是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

    “可千不该万不该,这男人不该沾上了赌字......如今家当输了个精光不说,连妻儿都要卖了......”

    宁容总觉得杜嬷嬷这话别有深意,她抬眼看她,果然就见杜嬷嬷满脸怒容。

    “若是卖到旁的府中,奴婢这老姐妹定不会求上门。”

    “原是那人想着多卖些银两,要将兰香卖到暗门子里去......”

    杜嬷嬷说着有些唏嘘,“当年兰香长得清秀,求到主子跟前的人不知有多少,谁曾想她这辈子竟这样坎坷。”

    “若是只需把人买回来,奴婢自家去就是了,可惜那头定金都付了,死咬着不撒手。越是有人赎,闹得越是厉害。”

    樱桃年少,哪里听过这个,这会儿眼睛通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宁容虽心中酸涩,面上倒也还好,毕竟她可是经过“社会新闻”洗礼的人,承受能力强些。

    只是到底有些低落,古代女子生活不易,若是嫁的好人家还好,若是嫁了个中山狼......连反悔的机会也无。

    “罢了,你去取了我从前在石府的帖子,只说是石府的人......”

    杜嬷嬷点点头,立马明白了宁容的意思。

    和石府的身份比起来,自然是太子妃的身份更好用些,可这中间又难免牵连了太子,倒不如只用个伯府的名头。

    杜嬷嬷离开了,樱桃还感叹,“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家人?”

    宁容看她咬着牙,恨不得挥舞拳头的模样,叹道,“这天底下什么样的人没有,傻丫头,你还小呢,往后有了这桩事在前头,嫁人可要更加张大眼睛。”

    “呸呸,奴婢才不嫁人呢!就守着主子过。”

    樱桃先时还怒,这会儿已经红了脸了,见宁容看过来,羞得躲了出去。

    *

    因着这事,太子回来时,宁容的情绪也还是不大好。

    太子迈入殿中的步子微微顿了顿,不明白是不是宁容已经知晓了什么,他凤眼微眯,片刻后又成了君子端方的模样。

    “容容,你这是怎么了?”

    胤礽的声音是真好听,微微带着一丝沙哑,低醇带有磁性。

    从前喊她宁容她姑且还能忍,冷不丁地喊她容容,她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宁容摇摇头,避开目光。

    胤礽却以为她是真知道什么了,叹口气,寻了宁容对面的位置坐下。

    “你怎么了,夫妻一体,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诉我。”

    实际上在他来这里之前,一直呆在御书房里,和皇阿玛促膝长谈。

    作为一个不日就要远征的人,皇阿玛最放心不下的,大抵就是他能不能顺利接过朝政,很是考教了他一番。

    胤礽对这些倒是不惧,他有上辈子的经验打底,回答问题信手拈来。

    康熙很是称赞了他一番。

    胤礽从不做无意义的事,顺水推舟就聊到了朝中人员布局......

    “在殿下看来,妾身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宁容抿着唇,斜睨着他。“不过是杜嬷嬷有事求妾身,怎么到了您的嘴里,倒像是我刻意隐瞒什么......”

    刚开始嫁人,宁容觉得这个男人挺好的,长得俊,有权有势,温润如玉,待她又不错,算是个良人了。

    相处到如今,什么温润,不过是这个男人披着的外壳,对她时好时坏,手段狠辣,如今还要再加一条,疑神疑鬼。

    她叹口气,决心等她和樱桃的计划成功以后,就再也不在这男人跟前伏小做低了。

    宁容委屈巴巴地把杜嬷嬷说的事,在太子跟前留透个底,一副你不信,大可找人随便问的模样。

    她满眼真诚,水灵灵的杏眼漫上一层水雾,太子一下就举手投降了。

    “好好好,是孤不对,不该没问清楚就误会了你。”

    太子起身,骨节分明的手,一手执壶一手执杯,亲自斟茶递给宁容,“这算做孤给你赔礼道歉了,可好?”

    男人修长的凤眼里,暗含一丝笑意,他头一次为一人放低姿态,感觉倒是新奇。

    宁容瞥他一眼,大发慈悲地接过茶盏,抿一口,煞有其事道,“行叭,妾身这次就放过殿下。”

    两人一齐笑开,眼神对到一起,视线焦灼,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咳咳”宁容轻咳一声,错开眼神问他,“殿下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说?”

    精致的流苏松散下来,在她雪白修长的脖颈间,微微晃动。

    太子坐到她身边,抬手自然地为她整理发钗,闻着小女人身上熟悉的暖香,淡淡开口。

    “不是什么大事,先前和皇阿玛恰巧讨论到,朝中年轻一辈官员该如何安排......”

    他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喷撒在她耳边,酥酥麻麻的,宁容退开一些,才道,“殿下难道忘了老祖宗的规矩?后宫女子不得参政。”

    胤礽唔一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见发钗整理好了,他退开些,满意地点头。

    “孤不是要你参政,而是要告诉你,年轻一辈里面,也包括你的旧识。”

    男人眼神幽幽地看着她,像是要望进她的眼底。

    “纳兰元晋?”

    “不错,孤有一门好差事要派给他。”胤礽的眼睛始终落在宁容脸上,生怕错过她一丝表情,眼底带着打量和试探。

    宁容这下明白了,太子这是在试探她。

    所以她现在不喜欢这个男人了,太疑神疑鬼,有话也不好好说,试探来试探去,难道就不累吗?

    她有些意兴阑珊,不管太子如何诱惑她,她就是不肯开口。

    他自己想钓鱼,也要看她愿不愿意上钩。

    就不问,有种憋死自己!

    宁容越是表现的不在乎,胤礽心里就越高兴,见她不想听,他还非要说给她听。

    他伸手抚着她的后背,从肩甲一直到腰肢,把她摸得汗毛倒竖。

    宁容躲开些,狠狠拍了一把他的手背。

    “说就说,不说就不说,做什么动手动脚。”

    她差点把“登徒子”三个大字,贴他脑门上。

    胤礽一下子笑开了,眼底幽暗散去,第一次有光照进去。

    “你呀!”他拿手点她鼻子,却被宁容一下子抓住手指,在指尖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齿痕。

    她“刷”的一下站起来,跑开老远。

    “殿下再欺负妾身,妾身再不会这样轻轻放过你,定会狠狠咬你,咬哭你!”

    她奶凶奶凶的,像只小野猫,漂亮的脸蛋上带着三分桀骜。

    胤礽眼神幽暗地盯着自己的食指,上头还有小女人留下的红色口脂。

    拿拇指轻轻捻开,他暧昧一笑。

    “太子妃要如何咬孤?是拿哪里的嘴咬?你确定最后哭的人是孤?”

    他眼神幽幽暗暗,底下冒着一股子邪火。

    宁容立马站到离他更远一些的地方。

    他妈的,骚还是你骚。

    太子骚起来,还有她什么事?

    “好了,孤又不会吃了你,只有你会吃了我。过来坐。”

    宁容:......疑车无据!

    她期期艾艾坐过去,只沾了一小点边边,心里打算着等下太子要是有什么不轨之举,她拔腿就跑。

    哪晓得她的小心思,被太子摸的透透的。

    男人长臂一伸,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像只小狗似的,在她发间嗅了嗅。

    见她要挣扎,太子无奈叹气,“孤真有事要告诉你,难道你就不好奇,你那位青梅竹马担了个什么样的差事?”

    他在“青梅竹马”四个字上,狠狠磨了磨,眼底化开的冰川,复又一点点变得凝实起来。

    宁容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纳兰元晋在她这里,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怎么在太子那儿就跟过不去了似的。

    “昨日孤门下有门人来报,说是昭觉缺一名县令,孤就把纳兰元晋给举荐上去了。”

    “昭觉可是个好地方,地势高、群山巍峨、四面环山,是个登高望远的好去处。”

    “可惜,昭觉头一位县令赴任之时,过于沉溺于美景,一不小心落了马,就这么摔死了......”

    地势高:有缺氧的风险。

    群山巍峨:入了县,有可能就和外界彻底脱离了联系,也就别指望经济发达了。

    四面环山:好家伙,进山是不是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啊?

    难怪上一位县令“沉溺美景”“落马而亡”。

    这地方掉下来,不死也伤。

    得亏太子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这么个好地方。

    宁容:绝还是你绝,以后叫你绝绝子好不好?

    宁容背对着太子,半晌没说话。

    太子一万她心里还记挂着纳兰元晋,身体还保持着揽住她的动作,脸色却肉眼可见地阴沉起来。

    他沉默着,仿佛下一瞬就要爆发。

    宁容对此一无所觉,很是跳脱地换了个话题。

    “殿下,妾身还不曾问过你,那日为何与妾身的姐姐纠缠不清。”

    太子蓬发的怒气,像是刚鼓起来的气球,刚刚成形,便被宁容拿针戳了个小洞,“噗噗噗”地直漏气。

    等宁容转了身看他,他已经忘了要发怒,只觉心虚了。

    “殿下既然解释不出,妾身有个好主意,殿下要不要听呀?”

    小女人娇娇媚媚地看过来,尾音微微扬起,像一只小猫,在他心口挠啊挠,只闹得人心痒难耐,却没半点脾气。

    胤礽垂眼看她,“你说,孤听着呢。”

    小女人不按常理出牌,趴在他耳边,这样那样。

    胤礽半个字也没听进去,颈间的喉结,轻轻滚动两下。

    *

    “阿嚏阿嚏!”

    盛夏的夜晚起了大风,不消片刻,细雨似丝线,淅淅沥沥地落下。

    静宜守在窗户边上,可不就着了风。

    “大小姐,夜里风凉,您可不能多吹风。”

    珍珠把静宜拉到一边,顺手把窗户都关上了。

    “您听外头的雨下得多密呀,改明儿地上全是水,又没法走了。”

    珍珠有些泄气,不是她故意拿话刺静宜,实在是大小姐不知道和夫人闹什么,自个儿搬到这个偏院来了。

    这四周可不是青砖地,不下雨还好,日子清苦些,却不是不能过。

    一旦沾了水,再穿裙子出去走一遭试试。

    不定裙摆怎么乌黑一片呢。

    “大小姐,您不若跟夫人服个软?”珍珠大着胆子问道。

    静宜没说话,清淡地眼神瞥了她一眼。

    珍珠立马不说话了,缩了缩脖子,自去忙自己的事。

    偏院里,还有一个不好,伺候的人比从前少多了,许多事都可着一个人干,珍珠有心偷懒,连个替换的人都寻不到。

    唉,这倒霉日子,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静宜沉静的眼眸,紧紧盯着窗户。

    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如今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到头。

    小丫头不懂事,哪里是她不愿意跟夫人服软,是夫人摁住她,非要她低头。

    她的婚事,原本定下了的,是纳兰家的公子。

    可纳兰元晋死活不肯低头,这就叫小曹佳氏看到一丝希望了。

    想拿她娘家侄儿,换纳兰元晋,怎不去做梦来的更快些!

    就那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和纳兰元晋,可没有半丝可比性。

    要叫她低头,她偏不。

    上辈子做过太子妃的人,嫁与纳兰家已是勉强,不入流的曹佳氏,她想都不会想。

    暗夜沉沉,外面的景色被窗户掩上了,半点也看不见,耳边只有阵阵风雨声。

    同样是黑夜,静宜突然想起,那个在围猎场的男人来。

    每次他看着她时,眼底比黑夜还要暗沉,幽深冰寒。

    但看着宁容时,却会不自觉流露出几分缱绻。

    静宜脑子里一时是胤礽厌恶地看着自己,一时又是他浅笑着,对宁容伸出手的模样。

    现如今,若说她后悔了,想让一切回到正轨,行不行?

    “珍珠。”静宜哑着嗓子,低低地唤。

    “奴婢在。”

    “你去帮我递个消息给主子,就问她,我这里有笔交易,她愿不愿意做。”

    珍珠顿了好久,想劝的话涌到嘴边,又尽数咽下,这才领命而去。

    *

    杜嬷嬷的事办得很顺利,借着伯府的旗号,不出两天,就把那醉汉和那起子暗门子都给压服了。

    “贵人贵人,您往这边走,小心脚下。”

    带路的小丫头,不知杜嬷嬷是什么来头,见她穿金戴银,面容端肃贵气,说是个当家夫人,也有人信的。

    还以为这里头关押的女子,和她一样要倚门卖笑了。

    怎的突然来了这样一个人,还亲自来赎她?

    瞧妈妈恭敬的模样,小丫头对待杜嬷嬷,更加尽心几分。

    小丫头长得甜美,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才十一二岁,就是瘦的厉害,浑身上下都没有二两肉。

    她看人的时候,眼神里有好奇,不见贪婪,倒还算不错。

    关押兰香的地方,是一处狭小的空屋子,门窗破旧,四处漏风。

    索性现在是夏日,若是冬天,她恐怕都等不到杜嬷嬷来,就冻死在里头了。

    小丫头麻溜地从身上掏出一串钥匙,上前一步,把铜锁一个个打开。

    为了不让这人逃跑,妈妈可是下了功夫,用上了好几把锁。

    “吱嘎”一声,木门打开。

    杜嬷嬷站在屋外,探头向里看去。

    里面空荡荡的,不过一个野草堆子用来歇息,铺的盖的,就别想了。

    除此之外,就是个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自己的瘦弱女人。

    “兰香?”她小心地喊,生怕惊扰了什么。

    这声音不大,佝偻着身子的女人还是狠狠往里缩了缩。

    “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木莲马上来了,对、对,她马上来了,她会来救我的。你们再等等、再等等。”

    她的声音极沙哑,含在嗓子里,有些含糊不清。

    杜嬷嬷站在外间,还是博捉到了“木莲”两个字。

    从前她和兰香在夫人身边伺候,夫人正是唤她“木莲”。

    后头她嫁了人,冠上夫姓,人家都叫她“杜家的”。

    等夫人去了,就再没人这么喊她。

    眼泪唰地一下,夺眶而出,惯来精明的杜嬷嬷,头一次在人前露出弱态。

    她往前走了几步,耐心道,“你别怕,别怕,木莲来了,再没人敢欺辱你了,不信的话,你出来看看,我和从前长得可还像?”

    杜嬷嬷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兰香听在耳里,只觉格外亲切。

    她缓缓起身,向外迈了几步,终于见到了站在阳光底下的人。

    “呜呜呜......你来了,你来了,我就说你定会来救我的......木莲,还好你来了......”

    兰香崩溃大哭起来,伤痕累累的身子,不住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似的。

    她长得清秀,身条又好,虽说徐娘半老,身上确实有种旁人不及的风韵。

    小丫头站在一边,看这两个久别重逢的人,互相拉着手,失声痛哭,心里也觉得酸溜溜的。

    这女人虽然前面遭了不少罪,好歹被赎出去了,看这两人关系这样好,以后出去了,必定不会过的差。

    可是她呢?

    小小年纪,在这个脏烂腥臭的地方,抬着头都望不见天。

    小丫头哭得越来越伤心,声音也逐渐盖过二人。

    等杜嬷嬷帮着兰香把脸擦干净,小破院子里,就剩她一个人的哭嚎声了。

    两人俱都停下动作看向她,“噗嗤”一声笑开了。

    杜嬷嬷道,“你这丫头,又不是你被关起来,你哭什么?”

    “我、我也不懂为什么哭,我就是心里难受。”小丫头擦擦眼泪,露出一双干净的眼睛,“这位姐姐,出去就能好好做人了......可我还要待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

    “呜呜呜呜......难道我就不能哭吗?”

    小丫头的话,倒叫两人都安静下来。

    兰香惨不惨?

    惨。

    但又不是最惨的,这世上比她惨的人多的是。

    就像这个小丫头,懵懵懂懂开始就学着伺候男人,往后在这暗门子,还不知会遭遇什么呢。

    *

    夜幕降临,杜嬷嬷把兰香安置好,才赶在锁宫门之前,回到毓庆宫。

    她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洗了一遍又一遍,又用了许多樱桃特质的药粉,确定身上都干干净净了,才敢去主子跟前。

    彼时正殿里灯火通明,海棠、丹桂两个围着宁容,教她学刺绣。

    “不对不对,娘娘您这里用错针法了。”海棠接过去,把这一针撤了重新绣,歪七扭八的花瓣,立马整齐许多。

    瞥见杜嬷嬷进来,宁容连连摆手,“不来了不来了,我就不是干绣活的料,往后你们绣好给我就行了。”

    “娘娘哪儿是不会绣,不过是觉着刺绣繁琐,想躲懒罢了。”

    丹桂毫不犹豫地戳穿她。

    “得,你这丫头如今也跟我没大没小了。”宁容佯怒瞪她。

    丹桂可不怕,知道娘娘向来与她们亲近,笑得愈发灿烂,“娘娘,奴婢们告退。”

    她说着拉着海棠的手,一齐笑着退了出去。

    “杜嬷嬷你看看,你离开不过几日,这两个小的就无法无天了。”

    宁容眉眼是笑着的,语气温和,一点看不出发怒的样子。

    “依老奴看,是娘娘纵着她们呢,也是丫头们的福气。”

    杜嬷嬷说着,忽然想起那嚎啕大哭的小丫头来。

    和她比起来,丹桂、海棠几个,能伺候娘娘,本就是天大的福气。

    “事情办得还顺利吗?”宁容点点跟前的绣墩,让杜嬷嬷坐。

    她目光落在杜嬷嬷身上,觉得她情绪不似很好,难道伯府的招牌竟也不管用?

    “顺利、顺利呢!老奴去的时候,那老姐妹还被关在小屋子里,身上没一块好肉,想来是一直不肯低头,被里头的人打的。一路上还瞧见不少,年岁尚小的丫头们。”

    “老奴刚刚瞧见海棠几个,下意识就想起她们来,唉,也是造孽。”

    杜嬷嬷把一路上的见闻,都说与宁容听。

    那些小丫头们也确实可怜,不过是身为女儿身,怎的就要遭遇这些。

    宁容一时有些唏嘘。

    放在现代,这种魔窟直接报警一锅端了就是。可在古代,这种可是正儿八经的营生,背后都站着了不得的人物。

    小老百姓们别说报官,就算上达天听也没用。

    宁容心底有个模糊的想法,一闪而逝,快得压根没抓住。

    见她久久无言,杜嬷嬷倒先懊恼上了,“瞧瞧,都是老奴的不是,打了个茬,倒把正事给忘了。”

    杜嬷嬷随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块半新不旧的帕子,连同一封信,递给了宁容。

    “娘娘,你看,这是兰香交给老奴的。这上头的绣样,瞧着正是大小姐的手艺。这信老奴没看,约莫也是大小姐写的。”

    “说来也巧,那日兰香随着他男人进府,是去和大管家禀报庄子上的事宜,哪成想正巧碰见了您和大小姐起了争执。”

    “大小姐一时失手,把您推入了水中,随后秋蕊来了,才和大小姐一起,把您给救了起来。”

    “具体为什么争执,兰香也不得而知了,她当时等人全走光了,才出来捡走了这一方帕子。”

    “这信却是机缘巧合得来,是大小姐要往外递消息,被她中途截胡的。”

    宁容从杜嬷嬷手里接过帕子,放在手里仔细端详。

    是个普普通通绣帕,上头绣着猫扑蝴蝶的绣样,她不善刺绣,看不出这技法之间有什么区别。

    但既然杜嬷嬷认定是静宜的,定然有十分把握。

    “好,东西就留在我这里,后面的事,我会再找人核实的。”

    “是,老奴告退。”

    宁容的回忆里,只有她和静宜起了争执,随后不小心落水了。

    如今根据兰香说的,两人确实起了争执没错,但落水,是静宜故意的。

    可她若没记错,在原主的记忆里,静宜和她一向要好。

    同没了母亲,彼此惺惺相惜。

    到底为什么,感情甚好的一对姐妹会反目成仇?

    她又拿起先前放在一旁的信封,想来所有的疑惑,在这封信里,会有个确切的答案。

    宁容缓缓展开,眼神落在信上,瞳孔紧缩。

    晚上太子忙于公务,让小太监递了口信,说是要独自歇在书房了,让她晚上别贪凉,早点入睡。

    宁容自然也对着小太监仔细叮嘱一番,实则心里无可无不可。

    晚上她一人躺在床榻上,缓缓入睡,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不是她,她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姑娘在池边起了争执。

    “大姐姐,你明知我和元晋早就互许终身了,为何还要找阿玛讨了这门亲事?”

    “宁容”抓着静宜的袖子,不肯放她离开,小姑娘双目通红,显然没想过,最先背叛她的竟然是和她互相依靠的姐姐。

    静宜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冷静,“难道当太子妃不好吗?你知道我为了推你上太子妃之位,费了多少心血吗?”

    “宁容”愤恨地咬牙,“别说什么为了我好,其实是你不能让这个位置,落在小曹佳氏的女人头上,才非要推了我出去!”

    “或者,你早就背着我偷偷喜欢了元晋,送我去当太子妃,只是为了和元晋在一起。”

    许是被人戳中的心事,静宜脸上有慌乱一闪而逝,她苦口婆心地劝。

    “当太子妃有什么不好?旁人求都求不来,呼奴唤婢,绫罗绸缎,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

    “你想要就拿去!你去啊!”

    “宁容”气急了推她,可她力气小,半天都没推动静宜。

    反倒被静宜一把推入水中。

    铺天盖地的池水,把她淹没,她在水里面,想呼吸,却处处是水,把她包裹住。

    她拼命挣扎:“大姐姐......咳咳......大姐姐,救我......”

    隔着水,她却只看见静宜漠然伫立的身影。

    “呼呼”宁容乍然醒了过来,嘴里直喘气,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窒息之感。

    “娘娘,可是做梦了?”

    丹桂急急进来,点了灯,调了蜜水给她。

    灯下宁容脸上都没汗水粘湿了,眼底带着惊惧。

    丹桂小心地拍拍宁容的后背,“娘娘别怕,不过是梦而已,奴婢在呢。”

    宁容点点头,抬手喝了一口蜜水,才觉得缓了过来。

    刚刚那些,大约是原主死前最后一段记忆了?可惜她刚过来时记忆缺失,否则不会容静宜蹦跶到现在。

    “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了。”

    “嗯,伺候我洗漱,今日须得去太后处请安,再睡下去恐怕耽搁了时辰。”

    宁容垂下眼,眼神落在手腕处,眼底幽幽暗暗,看不清情绪。

    “好,奴婢这就去给娘娘您拿衣裳去。”

    *

    宁容行至太后殿中,大福晋已经在了,见她过来,眼神亲昵。

    “太子妃,你可来了,我和娘娘正说你呢!”

    那日大福晋高热,是宁容替她请了御医,又喊了大阿哥回来,她如今见了宁容,自然比先前更热络些。

    和太后请过安,落在在大福晋正对面,宁容好奇道,“说我什么?大嫂子该不会和娘娘编排我?”

    “怎么会?若真这样,我成什么人了?”

    大福晋嗔她一眼,见她容色更甚,想到宫外太子夫妻恩爱那些传闻,心底不是不羡慕。

    她和大阿哥成婚已久,虽说生养了几个女儿,夫妻间却算不得恩爱。

    她一颗心扑在他身上,他的眼睛却不知扑向了哪里。

    大抵还是没有个儿子的缘故,大福晋饮一口茶,想着对策。

    “你俩个倒处得不错。”太后人老眼利,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小的关系比从前好了许多,心里也为她们高兴。

    嫁入皇家的女人,都苦,希望她们能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那当然,太子妃宅心仁厚,对我这个嫂子无一处不妥帖,我这不就投桃报李了么!”

    没有大阿哥在,大福晋显得更活泼,俏皮话也会说,倒不似在围场那般木讷。

    宁容抿嘴笑,“你若真要投桃报李,我这儿还真有一件事,不知道大嫂子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太后慈爱地看来,奇道,“你与其求她,不如求我。你只管说,但凡能办到,皇玛嬷必定不会推辞。”

    “如今我算看出来了,娘娘疼太子妃更甚于我。”大福晋笑着佯装吃醋。“您问都不问,这就许下了?若是太子妃朝您要金山银山呢?”

    “大嫂子也太高看我了,金山银山怎的够,我非得把皇玛嬷的库房搬空不可!”

    “那敢情好,你搬的时候,可别忘了招呼我,咱俩一起,还更快些。”

    两人一通话,把太后逗的直笑,她拿手点点这两个,“你们呐,一个两个都是皮猴!”

    待笑过了,宁容才缓缓开口,“娘娘,孙媳还真有事求您,不拘您和大嫂子,一准能帮我促成这事。”

    “孙媳娘家有个大姐姐,和我感情甚好,如今我有了归宿,自然也盼着她有个好人家。”

    “她原是定了纳兰家的纳兰元晋,本是极好,可纳兰家不知怎的,愣是耽搁到如今,三书六礼都没走完。”

    “咱们女人家,花期本就短,哪里经得起这么一直耗?”

    “所以你想求我去做这个媒人?”大福晋道。

    宁容摇头,“也不是,就想问问,中间可是出了什么变故,若是能解决,还是尽快罢。”

    她笑起来,眼里的暗光一闪而逝,语调轻轻的,“倒是妾身这个大姐姐,是个痴心人,竟然非君不嫁呢!”

    太后沉吟一瞬道,“如此便是那纳兰家不对,既然定了亲事,为什么不早早成婚?”

    “也罢,这事不用你大嫂子,哀家下一道旨意,让他们尽早成婚可好?”

    “那可太谢谢娘娘了,娘娘真是活菩萨,救苦救难来了!”

    宁容眼睛完成一弯月芽,款款一礼。

    大福晋一把把她拉起来,“你呀,娘娘先时说你是泼猴,我还为你抱屈。如今看来,果真是个泼猴没错了!”

    宁容浅浅笑着任她们打趣。

    不是想嫁给纳兰元晋么?

    就让你嫁,有太子拦着,纳兰元晋在他精心张罗的犄角旮旯里,且有得磨呢。

    山高路远,又是个娇娇女子,说不得路上就有了什么意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