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明动回到了山顶。商天行在打坐，古柔和池枯小声的争论着功法的事。明动讶然的冲着古柔笑了笑。</p>
古柔平静的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之后信步朝山下走去，那争论也就家然而止。</p>
短暂的沉默后，明动抱拳：“池兄，来一场切磋？”</p>
“请。”池枯作出请示。</p>
明动消失在原地，同时萧瑟的风起。商天行睁开了眼睛，急忙腾空掠去，再往下瞧去，眼里露出心疼之色。</p>
山顶炸裂，那孤零零的木屋消失在尘埃之中。</p>
山腰之上，古柔没有回头，径直走向明动临时搭建的木屋。</p>
明动神行连踏，不断避让着池枯的凌厉的攻势。商天行已收回心疼，此时死死跟着明动的声音，不敢分神半分。他要看到的是神行，他心心念的是云远。</p>
不过他并没从明动身上看到云远的影子，他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神行。虽快不及云远，但变换远比云远莫测。</p>
“奇怪了，那小子分明未到意域境，为何使出来的元气确有了意霸境的影子。”商天行渐渐从心念云远变成了好奇明动。</p>
池枯一手一个符落下，细无声，遁无影，难窥其貌，却真是存在。那明动不断被割掉的发丝便是印证。</p>
而明动也清楚那些符阵是以怎样的形式存在，而他目前还需面对的是成千万个池枯的傀身，他需要从傀身中找到真身，方能在这场切磋中占得便宜。</p>
切磋向来是点到为止，但既然都已交上手，不分出个胜负便欠缺点意思。</p>
明动便没有留手，指尖的元力像一把刀，斩碎纷乱的一切。一具傀身在他手中溃散，但傀身却化作滔滔江水。</p>
明动心道果然，再斩一具傀身，那傀身弥漫成云烟。而这刹那间，之前的江水与云烟融合。</p>
江山寒，孤烟气，划舟之人不见路。</p>
一丝孤寂与茫然落在明动心间。</p>
明动的手开始慢了，而池枯的符却是更快了。</p>
大雨落，却破不散寒烟。</p>
啼声起，却道不尽哀怜。</p>
两具傀身消失便又化作了两道符。</p>
明动入目是朦胧，落脚是空鸣，他仿佛走进了黄泉路，他仿佛很难回头，他只有走到底，方能看清前面的路是坎坷还是平坦。</p>
这短短四个符阵的变换在明动感知里很快。</p>
但在商天行眼里或者在自然流失的时间里，很慢。</p>
因为涉及到意，便像涓流一样潜移默化的改变着明动的六识。</p>
而令商天行惊叹的是，尽管明动已身陷泥塘，那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却丝毫不乱，一丝不苟的出招，不急不慢的变招，气定神闲的收招。</p>
每一次都改变着池枯招式之间的意境。</p>
如此整个秋水岭便时而哀嚎，时而欢喜，时而愁....</p>
但唯一不变的是，每一次出手便会摧毁一方小天地。</p>
商天行明白明动的用意，他很好奇，明动改怎么破了池枯万千傀身中的万千符阵。因为他没有辙，他很难分清池枯傀身的每一次出招或每一次湮灭倒是寻常的一击，还是有预谋的符阵。</p>
他迟暮的双眼已经跟不上莫测的变换，他有些感叹是自己老了，于是他便学起了老人盘坐，歪头，去欣赏一出好戏。</p>
他想努力的指指点点，可惜身边无人听他述说，他便只能像个傻子，亦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p>
他很庆幸明动和池枯是在符阵内交手，因为这符阵便是他，不然他看不清便只能哈欠连天的想去睡觉。</p>
但已有了八年，应该睡够了。</p>
他的思绪很飘，因为他真的很难去看清和琢磨，一个神傀与天符共存，一个意体双修，两个本不该存在的修者之间的演绎。</p>
但值得一提的是，他始终没有皱眉。因为有这样的后生，他突然觉得让路也是一种修行。</p>
古柔停在了明动这几日睡觉的木屋前，眼里轻波流转。她并没有进木屋，她只是静静在等。</p>
预料中，木屋在纷乱的元气中粉碎。</p>
好在她已记清楚了木屋的样子，她起手从纷乱中抓过一块木头，她的手法不算熟练，但她认真的将木头刻画成她想要的样子。</p>
她开始搭建木屋。</p>
但元气真的太乱了。</p>
她连一根桩都还没打下，那木头便又作粉碎。</p>
不过她不气馁，孜孜不倦的削着木头，打着木桩。</p>
商天行注意到此，又发出一声惊叹，随后苦脸自嘲，自个儿怎么没想到这样的修炼方式了。</p>
那古小姐果然很聪明。</p>
时间还足够。</p>
明动和池枯就斗得便不心急，一招一式，一生一灭都是细活。如此两人便像极了女子，交手即是编织，编织着以后的路。</p>
时间漫漫，仿佛让商天行感觉不到自己正在变老，只有那风沙携卷而过的呼啸，提醒着他时日无多。</p>
渐渐他有些看腻了，不对，应该是有些看不清了。或许两者都有，于是他开始琢磨明动怎会从初来的叽叽呱呱突然去闷睡五日，醒来之后又二话不说要找池枯切磋了。</p>
他想到了很多理由，但遗憾的是他并不了解明动，于是就只能自娱自乐的中肯自己的推测。</p>
渐渐的他乐此不疲。</p>
他就又开始琢磨，明动和古柔这一男一女的关系？</p>
互相仰慕倾心，不太像，商天行觉得两人说话的口气过于正经。</p>
互相敬佩，亦不太像，古家妮子可不会太敬佩一个偏重手活的修者。倒是明动那小子有可能敬佩古家妮子。</p>
互相合作？有点像。</p>
商天行突然咬起了牙关，莫名的涌起恨铁不成钢的心绪。他在看明动的眼神多了一丝打趣。</p>
不过仔细想想，合作一定要两人都进入这符阵吗？一人问，一人放哨不是更好吗？毕竟合作讲究利益至上，怎么稳当怎么来。</p>
咦，那是方向错了吗？商天行思绪开始乱了，他开始绞尽脑汁。</p>
时间匆匆。他还没理出个所以然，明动和池枯翩然停手。他无暇关心两人的胜负，他松了口气，他匆匆下山，他要去找古柔问个明白，如今比起修炼，他更是心痒那些琐事。</p>
明动望着满目狼藉的秋水岭，有些疲惫道：“池兄，劳烦你了。”</p>
“好。”池枯淡淡的回了一字后随手一挥。</p>
破碎的山河重塑，莺飞草长，不多时秋水岭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只是山顶的木屋不可能再现。</p>
两人前后落下。明动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累。”</p>
“确实很累。”池枯缓缓坐在明动身旁。</p>
“池兄，你没事吧。”明动望着池枯煞白的脸色。</p>
“有事。”池枯坦然一笑。</p>
“神愧和天符的冲突？”明动转头望向被草木染得有些泛黄的白云。</p>
“是。”池枯盘坐，默默调整着气息：“没想到现在是我棋差一招。”</p>
“其实不算。”明动摇头：“正常情况下，我不会是你对手。只是...我先天之灵化了。若我是正常的体质，我最后拦不住你的神愧入体。”</p>
“先天之灵化。”池枯摇摇头：“到底是我差些火候。”</p>
“到底差了什么？”明动问。</p>
“若我能在傀身化物中落符，或者在符阵中用傀身化物。明兄的先天之灵化也不会好使。”池枯叹了口气。</p>
“不见得。”明动咧嘴：“我还有刀法没有用。”</p>
“也是。”顿了顿，池枯罕见的露出了好奇：“明兄的境界怎么回事，修意上的。”</p>
“很难说。”明动沉吟：“修意上的境界有些像你们天符师。”</p>
“怎么讲？”</p>
“讲不清。”明动摇了下头：“总之我不需去可以修炼意魂，与天符师一样讲究水到渠成。那日我神庭穴内有七种意魂，兴许就到了传说的那个境界。”</p>
池枯静默了一会儿，道：“你对元力的掌控还差很多。有方向吗？”</p>
“有。”明动咬了下下唇：“但是没时间修炼。”</p>
“确实炼体没有速成的办法。明兄修行的时间太短了。”池枯垂下眼眸，有了昏睡之意。</p>
明动侧头仔细看了会儿，起身道：“池兄你修炼上我可挑不出毛病。若你觉得有毛病，尽可来找我。”</p>
“不继续了？”池枯睁眼。</p>
“不继续了。剩下的时间太短，不足以让我们在痛快的在交手一次。我去睡觉了。”明动摆手慢悠悠朝山下走去。</p>
池枯清楚明动是指短时间内不太可能有质的提升，在交手也不会有新的领悟，而并非时间短到不够交手。他挥了挥手，待明动身影消失，他启开了口：“商前辈，古小姐，有请赐教。”</p>
他起身目视山腰。</p>
明动看着自己完好的木屋，悠悠一叹便钻了进去。</p>
眼一闭，呼噜声便起。</p>
只是这次木屋笼罩着符阵。</p>
光很温暖，也很静。</p>
至少那山顶上三人交手的声势传不进这木屋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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