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郑世是在问讯。倒不如说是慰问。
北衙都尉的亲近不言自表。
当然这也与姜望确实清白有关。
时至今日他的出身和大部分现于人前的经历对齐国高层来说早就不是秘密。
他能够获得青羊镇男之爵就是齐国接纳他的第一步。
为齐建功就是齐人。
及至后来上了黄河之会名单则代表他不仅仅被认可为齐人也能够在某些时候作为齐人的代表。
作为国之天骄他是有资格、也应该被优待的。
这也是姜无忧和重玄胜能轻易来北衙见他的原因。
他坐进都城巡检府的这段时间足够青牌们反复验证他的行踪。
而自“大师之礼”后他一直在霞山别府里闭门修行从未外出。他在都城巡检府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得到验证。
虽则单独相处时“张咏”跟他说了很多话好像很认可他但他是真的与事无涉也真的经得起调查。
他不仅没有罪责与张咏交战还能算得上功劳。
当然……
如果有人想要对付他他亲眼目睹“崔杼刺君”、“张咏哭祠”两次都作为亲历者尤其后一次更是单独与张咏相处了一段时间……要做些文章还是很容易的。
在调查阶段有的是办法埋下一些让姜望无法辩驳的证据。
所以姜望才如此小心谨言慎行。
姜无忧和重玄胜也正是因为更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才匆匆赶来就是为了不给某些人做手脚的机会。
像姜望这种已经齐国知名、未来必在高层有一个位置的绝佳臂助姜无忧的那些竞争者如果有机会会不会想要抹去他?
像强势回归家族的重玄遵已经知道自己产业七零八落王夷吾也被送进了死囚营……他会不会想要做点什么?
这些可能性都不能够确定但也不能够不防备。
姜望今日来都城巡检府这一趟事情可大可小可以高枕无忧也可以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没人撑腰的话。
但回过头来说整起事件中那个杨姓巡检副使一直表现出善意。
就连北衙都尉郑世都亲自过来宽他的心。
哪怕是马雄也只能说是一个公事公办没有刁难的表现。
这就是羽翼已生了。
在齐国等闲风浪已不可能吹倒如今的姜望。
倒是离开巡检府的时候偶遇了郑商鸣——自然不是真的偶遇。
先时北衙都尉郑世虽只是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其它什么都没有说。但这份善意当然要折算在姜望与郑商鸣的交情里。
不过为了避嫌郑商鸣也只是随意打了一声招呼姜望也很平淡地回应了一下。
双方完全不理会彼此就太假了毕竟不久之前才一起喝过酒。
在错身而过的时候耳中便响起郑商鸣的传音。
“冒牌张咏是林有邪捕头发现的其人只是在崔杼上黄河之会名单的时候顺手推了一把但就这一下便被林捕头抓住了破绽直接找到了他不是张咏本人的证据。乌老为了保护她没有把此事公开。所以让马雄去拿人……”
郑商鸣脚步平稳地走过去了。
姜望也表情不变跟着姜无忧往外走。
心头却是暗凛。
“张咏”说的那一句“露出一根毫毛就能被扒出祖宗十八代。”原来是应在这里。
林有邪一直在盯着张咏哪怕是在其人加入长生宫后也未放弃顶多就是更迂回了一些——甚至因此找过姜望。
没想到不声不响就逼得张咏跳出来了。
“张咏”此人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不惜灭了凤仙张氏满门苦心积虑制造出“张咏”这么一个身份图谋必然深远——日后重现凤仙张氏立一个心怀叵测的名门也不是不可能。
其价值肯定不仅仅只是用在“哭祠”上。
但是在身份暴露之后以张咏此时此刻爬到的位置“哭祠”已经是其人能够做成的最大的事情也是最能够伤害齐君威望的事情。
从这个角度再复盘此事不得不说张咏在突发情况下的选择之坚决、手段之凌厉、目标之明确令人动容。
张咏背后的那股力量真真让人心惊。一个崔杼一个张咏八竿子打不着但都是在齐国有很多可能的年轻俊彦但他们赴死决然意志如一。让人不由得想——这样的人还有多少?会是身边的哪一个?潜在水下的那股力量到底有多么庞大?
而逼得张咏提前跳出来的林有邪也真是让人佩服。其人修为不高战力不强有些时候偏执得让人皱眉但办案的能力……只能说不愧是林况的女儿乌列的徒弟。
幸好自己当时已经和林有邪达成了和解其人承诺不再纠缠调查自己不然就凭她追查张咏的这个劲……地狱无门的事情早晚得捅出来。
重玄胜和十四走在另一边。
不用看重玄胜也知道郑商鸣肯定跟姜望说了什么。
不过以他的城府更不会表露半分随意说了几句话便上了大轿。
十四自是与之形影不离的。
姜望正要跟着上去姜无忧的声音响起来:“姜青羊坐本宫的轿子。”
她自有一股潇洒利落的劲也不用人伺候自己一掀轿帘坐了进去。
华英宫主本人不在意姜望也没什么好避嫌的跟着弯腰上了轿中。
值得一提的是华英宫的轿子比之重玄胜特制的大轿无论从大小上、还是舒适程度上都远远不如。
只能说姜无忧不是个贪图享受的性子。
克己自苦者必有远图。
轿内两人对坐。
姜望张口道:“宫主殿下……”
姜无忧一抬手:“等会再说。”
于是轿内无声。
既然姜无忧无意现在说些什么姜望就端谨正坐闭目修行。
华英宫主看了看端坐对面的、这个很快进入修行状态的少年不由得笑了笑。也自闭上眼睛进入修行中。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是一种人。
北衙所处的地段还蛮繁华的轿外是早已苏醒过来的临淄。
喧声入轿轿内不闻。
四名轿夫抬着这顶轿子脚步沉稳一头撞进了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