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手中是漆黑的魔仪。
“这不是卑鄙的外乡人，索南夏因？”为首的猎魔人咬牙切齿地说。
“这不是在市民面前光过屁股的小朋友，迪斐？”奥林愉快地拍了拍手。
“卑鄙！早知道就在房子里放火焰符灰、引燃符灰真是便宜你们了！”
果然是执法圈套，奥林嘲讽地笑了笑。
“笑什么？揍他！”迪斐拔剑。
“小哥，算了算了。”周围的猎魔人赶紧摁住迪斐，七嘴八舌地劝他。既然神判决斗是奥林全胜的结果，就没有谁愿意再挑战了。
奥林和卡拉斯趁乱从小巷背面绕出来，溜进泥水匠的店铺。奥林订购了砌墙的泥和工具，和店主约定次日白天送来。
中年店主问奥林：“你是先前痛打猎魔人的那位？”
奥林回答：“我受蒂朵夫人的雇佣出战。”
店主说：“哦，那件事传开了，让蒂朵夫人很有面子，也给大家添了点乐子。”
奥林挑挑眉毛，说：“我不满足做演员或者打手，所以需要蒂朵夫人更多的支持，要是你乐意透露一点她的喜好，我就再加订单。”
店主耸耸肩，说：“奢侈的东西？贵族太太们都喜欢。”
奥林推了一枚银币过去。
店主的眼神变了，他附耳上来，对奥林说：“那位夫人很奇怪，她喜欢战争时期的古董。传说几百年前，海那边发生了恶魔皇帝统一两片大陆的战争。蒂朵喜欢这个传说似的故事，沾边就买，还托航海家带了一堆古董回来。”
“为什么？”奥林问。
“不知道，女人买东西还问为什么？据说她在拍卖会上买了一个会跳舞的魔偶。展出几天坏了，就收了起来。”
魔偶是奥林在战争之前量产的机械，广泛应用于各处，作为人力的补充。
“怎么坏的？”奥林问。
店主想了想，说：“据说是突然不动了。”
奥林立刻明白了：如果没有物理损坏，应该是魔力不足。魔力通常来自大气和阳光，迪兰的自然环境不比艾洛温，魔力稀薄得很。
奥林自己至今不能恢复恶魔形态，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奥林问卡拉斯：“你的魔法资格考试，考过之后，能在什么范围里使用魔法？”
卡拉斯回忆一下，说：“借阅和历史有关的魔法著作；使用三级魔仪能检测到的魔法；在宫廷法师的监督下进行仪式。”
魔仪检测魔法的原理很简单：魔力会在金属表面凝结，产生黑色的混合质。魔力褪去之后，就恢复原样。
卡拉斯第一次见到奥林时，使用的就是三级魔仪，它能检测到奥林基础的火焰魔法。这种魔仪是为了防范海兽的，可以在魔法商铺买到。
奥林思索着，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根据奎恩唤醒奥林的仪式和魔仪的原理，当代魔力的载体是金属。如果能用金属收集足够的魔力，集合到奥林身上，他就能唤醒魔偶。
金属的魔力容量，魔偶的魔力需要……奥林向店主要来纸笔。迅速推算着。
“加一笔订单，三个楼梯扶手，要黄铜的。”奥林说完，把纸推向店主，上面画着清晰的图样和尺码。
次日下午。
蒂朵派来接奥林的马车到了。奥林和卡拉斯钻进车里，在颠簸中朝蒂朵住的宅邸去。
这是奥林重生后第二次坐马车，第一次他还在车夫旁边，没几天已经回到车里、和可爱的年轻人同乘了。生活渐渐回到正轨，也许过几天他又能在这个国家当上官员……
——再继续劳作，从昼到夜，永不停歇。
想到这里，奥林打了个哆嗦。
上午，订购的物料送来了。奥林在卡拉斯的帮助下修好了阁楼。过去安排部下就能完成的工作，现在竟然要亲自动手，还要搭上一个人情，奥林不免尴尬。他简直不敢想卡拉斯知道自己身份时的情形。
“你一个亲王，怎么就亲自搬砖呢？”
卡拉斯的形象和嘲讽的声音混在一起，在奥林脑中循环，让他的心脏浸透羞耻、炸出胸膛，太可怕了。
“说回来——”
卡拉斯本人的声音把奥林的思绪拉回现实。
“嗯？”奥林敷衍地应了一声。
卡拉斯像是没意识到他的走神，说：“根据你的理论，如果用金属作为媒介的话，那么可以由金属的量来限制魔力强度，这样的话，我自己就可以进行召唤魔法了。”
“哦。”奥林的思绪还在羞耻的幻想中。
“这个魔法的问题在于魔力的控制，我研究了很久，多亏了你，它才有机会实现，”卡拉斯攥住奥林的手，“长久以来，我只是记录和观察，从来没有过‘创造’的机会。”
这一握打消了幻想，奥林也回过神来，惊讶自己还能胡思乱想。
他们到了蒂朵的宅邸，在管家的指引下进入门廊。门廊金碧辉煌，两侧挂着壁画，画面都是战争的情景。画中的恶魔皇帝身着金甲，在士兵的簇拥之中攻城略地。
“迪兰有过怎样的战争？”奥林问。
“对内有内乱，对外多数是对魔兽的战争，”卡拉斯说，“这是个岛国，物产少，外人也少，现在怪物也少了。”
两人进入蒂朵的会客厅，客厅宽敞，可容纳二十人。桌椅均样式古朴，打扫得一尘不染。
奥林环视四周，一架灰白色的魔偶在角落里静默。魔偶同样经过精心装扮，穿着两百年前的银色战甲，为客厅增添古朴的气息。
卡拉斯和奥林注意到相同的问题，问：“先生，那个是你造的魔偶吧？”
“嗯，你怎么猜到的？”
“它的手背，”卡拉斯指了指，“有你的徽记。”
奥林顺着卡拉斯的指向看去，魔偶的手背上确实有逆时针的徽记，但由于痕迹脱落，难以辨认。
“好眼力，”奥林说。
清脆的脚步声响起，蒂朵和护卫步入客厅。她依然穿着密不透风的黑色长裙，手持鎏金的扇子。
蒂朵说：“欢迎光临寒舍，卡拉斯先生、索南夏因先生。请坐。”
奥林和卡拉斯坐了下来，蒂朵招了招手，女仆奉上茶点。红茶醇厚，糕点香甜。食物品质的标准变化不大，只是没有喜欢的那么甜，奥林心想。
奥林咽下糕点：“夫人，有新生意？”
“这就步入正题，您可真快，”蒂朵缓慢地扇着扇子，“男人太快不好。”
“执政官雷甘是你的心头大患，这颗毒瘤早解决早轻松，”奥林说，“有些男人还是让他快一点。”
“正合我意，”蒂朵放下扇子，屏退护卫，“刺杀执政官雷甘，八百枚金币，如何？”
空气中一片寂静，卡拉斯放下茶杯，在桌下迅速握住奥林的手，又松开。
“我们下一注也就这些钱，”奥林把玩着茶杯，目光越过茶匙，“还是说，夫人觉得迪兰的执政官、猎魔军队的首领，只值得街头搏运的价格？”
“以你的魔法，他确实就值这些钱，”蒂朵笑吟吟地说，“不过，我乐意加价，以示长期合作的诚意。”
“他是个不错的魔法师，”卡拉斯搭了腔，“但他的能力不止在魔法上。夫人，为什么一定让执政官雷甘去死？”
蒂朵拿起扇子，历数起猎魔人的越轨行为。强行干涉司法、增加魔法相关的审查条目，对各官员部门进行渗透、埋藏眼线，然而猎魔人内部也有派系，执行力高的只是雷甘的嫡系，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意义，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
最终，猎魔人的执行干涉了贸易市场，大半正常经营的魔法商铺也关了门。司法上，更是造成了神判决斗重启。
贵族商人的生意紧跟时事，蒂朵的结论和奥林的推测有所重叠。
“这些莽夫，如果能做到合理合法就算了，偏偏每件事都搞得这么糟糕。魔法法令、神判决斗，都是笑料。”蒂朵说完，放下扇子，啜饮红茶。
“夫人，”奥林说，“如果我杀了执政官雷甘，谁来接替他的位置？”
蒂朵思索片刻，摇摇头。
卡拉斯加入话题，说：“迪兰本来是没有军队的。就算内战，也是从边境派遣航海家，再到别的大陆租赁雇佣兵。猎魔人只听雷甘的指挥，如果失去他的话，就没有对抗海兽的力量了。海上的贸易会恶化……不，是整个迪兰都会被锁在孤岛上。”
“真是……可恶。”蒂朵咬紧牙关。
奥林说：“贵族有行政和经济，猎魔人有武力。与其说铲除执政官这个毒瘤，不如让毒瘤变成健康的肌肉骨血，为国家所用。”
“怎么做？”蒂朵问。
“我有让他听话的魔法，”奥林起身，“所以今天，您的钱花不出去了。”
“如果你做得到，我可以先付定金，”蒂朵说。
贵族的眼光，生意人的作风。
奥林笑了笑，走到魔偶旁边，说：“如果你今天非要破费的话，我也尽一下诚意。这个魔偶坏了很久吧？”
蒂朵眼睛一亮，说：“没错……你怎么知道？你知道它是个魔偶，还知道它坏了！”
“因为……魔法有时是浪漫！”
奥林保持着演员式的笑容，对着魔偶一指，强烈的魔力从他指尖射出，化成绚丽的红色光线，罩满魔偶全身。
喀、喀——
关节和盔甲发出清脆的响声，灰白色的魔偶向前迈了一步。
卡拉斯屏住呼吸。蒂朵激动地站起身来。
奥林拍了拍手，魔偶微微张开嘴唇，死而复生一般出了口气，喘息不似人声，反而更像柔和的乐音。
奥林打了个响指，客厅的窗帘纷纷降下。
“为蒂朵夫人跳个舞吧。”
魔偶对众人施礼，退后几步，跳起古老的战舞。魔偶吐息为歌，跃动为舞，步伐轻盈，盔甲闪闪发亮。
“真的？它真的修好了？”蒂朵惊讶地说。
“身姿美妙、歌舞协调，多么可爱的造物，”卡拉斯低声感叹。
奥林扬起眉毛，欣慰地回到座位上。
“三年了，它竟然好了……”
蒂朵跌坐在座位上，喜极而泣。
奥林苦笑着看着护卫给蒂朵递上手帕，心想这个魔偶要是在两百年前，不过是质量勉强合格，既上不了战场、也下不去工地。
时至今日，这朴素的魔偶竟然得到了后人的喜爱、商业的价值、美学的赞赏，他的心中升起安慰。
“诸神在上，”奥林低声祈祷，“愿世上所有存在，或优或劣、或新奇或古老，都有其安放的位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