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一步一步端着茶壶走到星魂的身旁。
星魂看着他杯中茶水渐渐满起来，微微提起唇角，他伸手夺去了白棠安右手上的盘子，一把将她扣住，白棠安被他吓得惊呼一声，茶水险些翻在他的身上。
果然，他就是发现了什么!
“星魂大人，怎么了吗？“
伏念看着她哆哆嗦嗦地吓得魂都没了，便皱着眉开口道。
星魂的左手紧紧地箍着她的右手臂，眼神像一匹寻找猎物的狼一样，微微眯起。
白棠安呼吸不定，浑身发软，她想喊子房，想向张良求救，却怕连累张良。
张良坐在星魂正对面，也是她的正后方，她只敢把头向右边侧了侧，却不敢看向张良。
“大司命曾向我描述过那断她手臂的女子，长得是什么模样。“
星魂幽幽开口道。
他想说的是，这位姑娘的容貌很契合描述。
白棠安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她吓得眼泪都从眼角滴落，轻声道，“星魂大人，奴婢不小心撒了茶水，对不住，对不住。“
她是真的害怕，毫无破绽。
他凝神细看了一会眼前的女子，随后手下一用力，“刺啦”一下撕开了她右臂的袖子，又是引得她红眼眶委屈。
白棠安是个思想先进的女孩子，但是遇到这种场面，当初就反应不过来。
张良手中捏紧的茶杯隐隐颤抖，颜路用手压下了他喝水的动作。
女子在古代穿无袖之衣是不贞不洁的意思，于是张良的反应才这么大。
他虽对阴阳家客气忍让，是因为不想招致仇敌，但不代表他没脾气，阴阳家肆意羞辱儒家的婢女，已是极为过分了。
几道细小的伤口暴露在了如雪般白皙的手臂上，星魂缓缓开口，“两位司命离开之际，少司命用万叶飞花流伤了那墨家的女子。“
明眼人此时都能看出来他是个什么意思。
他想指明是白棠安伤了大司命，而儒家私藏叛逆。
白棠安不开口说话，就咬着唇，脸色发白。
张良终于忍不下去，“砰“地一声放下了手上茶杯，众人目光聚了过去，只见张良脸上阴晴不定，他站起身作揖，”国师大人，相国大人，这名女子是我远游的时候救下来的难民，根本和所谓叛逆分子毫无关系！星魂大人也不必一直抓着她，若您是想抓姑娘，出门不远就是清风楼，至于她手臂上的伤…“
说着，他就吩咐一名弟子去拿了刻竹刀。
“那是她帮我刻竹简的时候伤的！“
他的眼中似乎是压抑着怒火，颜路都吓了一跳。
见到脾气一向温和的张良如此神态，语气皆是硬气，李斯便出来打了圆场，“好了子房，好了国师，都别说了，好好聚一次，何必都咄咄逼人呢。“
张良脸色依旧是难看，他看向脸色同样难看的星魂，接过弟子拿来的刻竹刀。
“星魂大人若是不信这道伤口的来历。“
他举起那刻竹刀，直接猛地划向了自己的右手臂，“子房给您演示一遍便是了。“
公孙玲珑惊呼了一声，只见鲜血慢慢地溢出来，沾湿他青色的衣袖。
众弟子也都吓了一跳，只见他又撩起自己的袖子，拿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和白棠安的旧伤口放在众人面前一比较，竟是一模一样。
白棠安终于在一阵惊呼声中清醒过来，她看着张良那右手臂上一道伤，鼻子一酸，滚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淌了下来。
她用只有靠近的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子房，好了。”
张良努力控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对着李斯又是一拜，“子房失礼，请相国大人责怪。”
李斯摆摆手，“欸，无妨无妨，子房且去处理伤口吧，这里让你两位师兄呆着就行了。”
张良礼数周全，又是一拜，不由分说地拉着白棠安就离开了前殿。
颜路艰难地开口，赔礼道歉道，“诸位，实在对不住，子房平日里并不是这个性子，今天是远游刚刚归来太疲倦了，脾气差了些，颜路代他向各位道歉。”
说完，他朝四方的客人都行了礼。
倒是没人能挑出儒家什么毛病，反倒是伏念自己重重地放下了茶杯，怪道，“越发无礼！”
张良拉着她的右手跑了出去，白棠安刚刚就被星魂攥青了手腕，这才更疼了，但看他脸色铁青，什么话都不敢说。
张良带她去了自己的书房，才看清她手腕上青紫的瘀伤，想到刚刚自己那么用力，不由有些后悔。
“子房…”
白棠安弱弱地开口，“你别生气了，我都没生气。“
张良平息了自己的呼吸，终于找回了温和的声音，却生硬地说道，“白棠安，你究竟会不会反抗？”
“刚刚殿内那星魂欺负你，你不会喊吗？偏要装镇定，其实眼泪都已经往下掉了。”她看不清他的脸色，“我拉你的手，你疼，你不会喊吗？偏要等我自己察觉。”
白棠安低下头，咬着嘴唇道，“…我怕我喊你会连累了你，若是星魂一口咬定了我是墨家的，肯定要做文章到你身上了。”
张良看着她明明被人欺负却得道歉的神色，叹了一口气，怪自己语气不好，吓着了她，“…小白糖，对不起。”
白棠安用力摇了摇头，刚想说“我还要谢谢你呢“，就听见他说，”我到现在也没有办法保全身边的人。”
他神色惆怅，也许是想起了陈年往事。
“人人都以为我活到极致，其实还是受制于人。“他看着她那暴露在空气中的洁白如玉脂羊膏的手臂，“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
白棠安看着他落寞的神色，扬起一个招牌的笑容，“没事的啦，子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刚刚你真的很帅啊。”
他为她据理力争，张口怼人，她已经很开心了。
“倒是你的手臂，”她看过去那染了鲜血的青衫，心疼道，“疼不疼？”
张良摇了摇头，仍由她拿了架子上的药膏，抹在了他的手臂上，他的头靠着窗台，似是累极了。
他是有悔意的，那星魂提起了七星连珠之事，他看白棠安神色不定很是慌张，又联系上半年前的时间点，便怀疑白棠安是不是阴阳家在找的人。
于是他叫她去给星魂再倒茶，只是想让星魂替他判断自己的判断是对是错，却没想到星魂揪住了她打碎大司命手臂一事咬着不放。
一开始他只是想让白棠安自己蒙混过关，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她的眼神和脸色，他以为她能做到，却在看见她掉了眼泪的时候发现了自己完全想错了。白棠安遇到这种人，仍是和初见时一样，只是怕的哆哆嗦嗦不说话，既不反抗也不狡辩，仍由别人欺负。
所以他才说，小白糖，对不起。
白棠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神态变化，“怎么了，是不是疼了？”
“无碍。”
张良只觉得心力交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