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语和魏郯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过话了。
可以说从他们认识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尽管两人还是同桌,却像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互相不说话,甚至连眼神的对视都没有,完全把对方当透明的。
冷战得很彻底,前所未有。
这天早上,于嘉航打着哈欠在学校食堂排队买早餐。
他们学校的早餐没什么新意,无非是包子油条豆浆,手抓饼煎饼果子什么的。不过最近新添了肉夹馍,而且分量十足。松脆微黄的馍中间塞了满满的肉,一口咬下去,肉汁四溢爽歪歪。
于嘉航这人呢,就是喜欢吃什么,一段时间内都会吃这个,直到吃顶为止。
他买完肉夹馍,又买了碗清汤寡水的稀饭。正吃着,杜一翔也端着餐盘坐了下来。
杜一翔的食量绝对没有辜负他的体重,一碗黑米粥、两个肉包、一个加土豆丝、加薄脆、加蛋、加肠的煎饼果子将他的餐盘摆得满满当当。他咬了一口煎饼果子,问:“昨天数学卷子最后一题,你解出来没?我昨天想了好久,总觉得不对。”
于嘉航嘴里的稀饭差点喷出来,“woc,昨天有数学卷子?我的妈,我忘了。快快,把你的拿出来给我抄一下。”
“哎,你不要把我的卷子弄到油了!”
“知道,知道,别啰嗦,快点。”
两三口解决掉肉夹馍,于嘉航真的就堂而皇之在食堂里补起了作业,幸好他们坐在角落,这会儿也没有什么老师。
杜一翔也是那种上课不怎么认真听讲,作业只写关键步骤,但脑子贼好使的天才型选手。抄他的卷子很省劲,杜一翔还在慢悠悠地喝粥,于嘉航已经写到最后了。
“你一会儿可以问问大人,他指定会。”于嘉航随口道。
杜一翔嘴里咬着包子,含含糊糊地说了两个字:“不敢。”
于嘉航写字的手一顿,开玩笑道:“咋了,你突然发现班长大人是吸血鬼?”
“你都没发现吗?”杜一翔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最近大人心情十分不美丽,我每天坐在他后面,像西西伯利亚的寒流提前抵达一样,分分钟觉得会冻死。”
于嘉航坐在魏郯前面,又没有杜一翔心细,不过他认真回想了一下,“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好像这几天他和语哥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过。”
杜一翔猛点头,补充道:“以前上课下课两人经常头碰头,在一处说悄悄话,现在离得有这么远。”他用手比划了个距离。
“所以说啊,阴阳调和十分重要。”于嘉航感慨着写完收笔,“那他俩到底为啥闹啊?”
杜一翔将最后一口包子吃完,“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呐。”
下午放学铃声一响,整栋楼跟要塌了一样,全是密密匝匝的脚步声。陆时语偷偷瞄了一眼身旁冷硬的和雕塑一样的少年,她噘噘嘴,飞快地收拾东西。
看着她和李怡潼手挽手消失的背影,魏郯紧抿着唇,整个人气压又低了几度,强压着火气,也离开了学校。
走没多远,他拐进了一家便利店,在摆满了矿泉水的货架前停留了一瞬,向旁边走了两步,弯腰拿了瓶巴旦木乳。
便利店外站着好几个正在抽烟的流里流气的少年,校服也不好好穿,拉链都没拉,头发甚至还挑染成了彩色。
与附中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外,还有所十七中。两所学校距离虽近,却是天壤之别,十七中的学生打架斗殴样样在行,唯独学习不行,升学率比着附中得砍一半,第一名也就将将上个二本的水平。
魏郯抿了抿唇,对着挡在大门口的高壮男生说:“麻烦让让。”
那男生停止了谈话,转身看过来。他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头发两边剃得很短,头顶却留了齐齐的一圈,像扣了个西瓜皮。男生并没有一下让开,继续抽了口烟,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比自己矮一个头的魏郯,慢吞吞将烟圈吐在他脸上,周围几人发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声。
魏郯目不斜视,肩膀依然端地平直,挤开西瓜皮走了出去。
西瓜皮被他撞地一趔趄,“艹,你他妈眼瞎啊,撞谁呢?”
魏郯恍若未闻,径自往前走。
“卧槽,你他妈给老子站住。”
便利店旁边的一个逼仄的死胡同里,魏郯和五六个七中学生对峙着。
不论人数、年纪还是身高体重,西瓜皮那边都占绝对优势。
相形之下,魏郯个子不高,清瘦,白白净净,一看就是还没长大的乖乖仔模样。
肯定好欺负,说不定家里还有钱。
西瓜皮一脸嚣张,看:“你他妈撞了人,给你条路。把身上的钱都留下,然后跪下来给爸爸们磕头道歉,爸爸们就放你回家喝奶。”
他说完,身旁的人就“哄”地大笑。
“来,叫爸爸,爸、爸。”西瓜皮想做个示范。
魏郯扯了扯嘴角, “客气。不过我并不想要你这样的儿子。” 语气散漫又鄙视,说出来的话更是欠揍。
“你丫的想死,是不是?”西瓜皮吐了口痰,气势汹汹地走上来,挥手就是一拳。
这些人打架打惯了的,每个人手里都是有点活的。比如西瓜皮身高体重臂展都占优势,他的出拳速度和找的位置都不错,但是没想到眼前被他嘲笑还没断奶的少年反应更快,腰腹往后仰躲,迅速闪开了。
接下来的几拳也是这样。
就好像在吊着他玩儿似的,西瓜皮渐渐心浮气躁,再一次出拳之后,魏郯左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动弹之余往下狠拽,挑衅地问:“就这么点本事吗?”
不等他回答,直接同时屈膝,膝盖正中西瓜皮腹部。
随着沉沉的一声,西瓜皮本能地弓身弯腰,捂着肚子痉挛地干呕。紧接着被重重一脚踹在膝盖上,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单手撑着地面,不停地干呕,死狗一样站都站不起来。
魏郯眼角发红,周身萦绕着阴沉又尖锐的戾气。
他抬起头,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眼睛里透着无法忽略的蔑视。
“这么不经打,还怎么当老大呢?”说完他冷冰冰的视线没什么分量地落在一众跟班上,“你们一起上?”
欠扁的声音引得对方瞬间跳脚,他们也不管以多打少是不是丢脸,一窝蜂冲了上来。
……
赵凌拎着一大袋子饮料从奶茶店出来,“我他妈要疯了,你俩喝个奶茶怎么这么多事啊?娘们唧唧的。”说着将奶茶拿出来,“四季春玛奇朵加冰淇淋,三分甜去冰是老杜的;乌龙拿铁加椰果,五分甜去冰是芋头的。”
但是于嘉航和杜一翔谁也没接,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我日,你俩……”
赵凌话没说完,就被杜一翔捂住了嘴,就见于嘉航用眼神示意他往前看。
赵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逼仄的胡同内有嗷嗷痛叫和呻.吟声。
地上躺着五六个穿着七中校服的男生,有的捂着肚子,有的捂着胳膊,唯一相同点是他们都眼神畏惧地看着面前一个少年——这哪里是什么乖乖仔,分明是头吃人不吐渣的野狼!
魏郯从地上捡起书包,拍拍灰,转过身。
他脸上不见任何热血或者兴奋,眼睛黑沉冷戾,如宇宙尽头的深渊,一丝温度也没有,看得人感觉有渗入肌骨的凉意从脚底升了上来。
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如同石化了的杜一翔三人,他经过他们身边时,停都没有停一下。
直到魏郯身影走远,完全看不见,杜一翔他们才齐齐喘了口气。
“我他妈是不是眼花了。”赵凌压惊似的喝了好几口养乐多绿。
“并没有。”于嘉航抹了把汗湿的额头,“刚才大人那狠厉的眼神扫过来,我差点尿裤子了。”
“熊!”杜一翔简单粗暴的给予一字评价。
“卧槽,杜子腾,刚才抓着我的手瑟瑟发抖的人是他妈谁啊?”
杜一翔瞪眼:“我再说一遍,老子早改名字了,现在叫杜一翔。”
“好哒,翔宝。”于嘉航捏着嗓子,做作地说,还故意将重音落在了“翔”字上。
杜一翔:“……”
为什么他这名字改来改去,总是不那么中听呢?!
缓过来的赵凌用一种迷弟仰望大佬的语气说:“没想到大人是这样的大人。刚地上躺的有一个是十七中的扛把子呢。以一敌六!我的妈,刚才大人转身时的眼神你们注意到了没?就像世界的主宰,满眼都是‘你们这群菜鸡都是屁’的不屑。”
*
魏郯今天本来并不想动手。他家是极有规矩的人家,从小魏老爷子就和他们说,让他们学习八卦掌不是为了打架。八卦掌是内家拳,注重养生、强身、涵养道德,技击并不是最重要的。
但前提是,不要在他心里一百万个不爽的时候惹他。
可买个饮料的工夫,都能遇到不长眼的。
你硬要凑过来找揍,又恰巧我心情不好,所以,对不起了。要不是他记得分寸,心里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反复念了七八遍,那几个就不是在地上躺了,而是直接进医院了。
只是架也打了,气也撒了,心里还是堵得慌。
他的性子说稳重也好,说寡淡也行。从小到大,几乎没什么人或物能让他产生特别强烈的情绪起伏。
但,有个人除外。
而这个人还总是将他的好心当作驴肝肺。
魏郯觉得自己真他妈是有毛病。
人都明明白白地质问他——你是我爸还是我妈,你凭什么管我?!
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为什么还放不下?
找老师换个座位也行,或者干脆就这样互相不搭理,也行!所以,他到底自己在生什么闷气?
是不是有病?
魏郯咬了咬后槽牙,千言万语汇成四个字,“真是操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