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修真小说 > 寒门锦绣路 > 第20章 童生
    陆裴荣由搜子搜过身,进了龙门,院里众人站得整齐,主考官已经就位,教官衙役于考官身前,王正浩等为考生作保的廪生则在考官身后,等待唱名认保。

    时辰一到,唱官开始喊名接卷,陆裴荣排在中间,看前面的人被叫到名字就去中厅大堂接考卷。

    接考卷时并非接过就行,还要高声说明自己是受哪位廪生作保,作保廪生上前看其样貌,确认是他作保之人并非冒名顶替,亦高声回道为其作保。

    认保就是这么个情形,确认无误的考生便手捧考卷,去到最北的考棚,按照自己考卷上写的排数列号入座,正式开始考试答卷。

    陆裴荣听到自己的名字,走到中厅大堂,高声道:“考生陆裴荣,绥昌县凹兴镇钟山村人氏,年十岁,廪生王正浩作保。”

    王正浩三十多岁才考上秀才,以廪生资格入了县学,县学虽说供秀才上学,但实际并不需要常年在里面上学,只需要每年去进行考核以保住廪生秀才的功名。

    王正浩乡试两次落榜,这廪生秀才的功名却不曾丢下,索性不再去考,安心在在鹿鸣书院做教书先生,还能为自己的学生作保。

    听到厅中有自己作保的考生,王正浩从考官身后出列,道:“陆裴荣,身长四尺体瘦面黑,家世清白,廪生王正浩确认作保。”

    至此,厅首的人才将考卷递给陆裴荣。

    陆裴荣接过考卷,看了看自己的座位,十三排九列。

    因记忆中排兵布阵的习惯,陆裴荣对排与列十分敏锐,进入考棚一眼扫过去便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驻足观望。

    看他直奔那处坐定,不明真相的人以为他来过许多次。

    陆裴荣将考卷与素纸铺平,就有衙役举着考题贴板来回展示,上面有帖经两篇,一篇为《中庸》第一章及十四章,一篇为《孟子》离娄上篇全章。

    《中庸》两章不止帖经,还要求写下释义。

    帖经是将要考的文句遮去一些文字,要求考生补上缺了的文字,再将完整的句子写于考卷,按准确率依次往后排名。

    若是实在做不到一字不差,便尽量做到语句通顺不要偏离原文本意。

    《中庸》一书不算长,而且考的是靠前的章节,想来大部分人应该都能通过。

    相比之下,这次考的《孟子》篇幅则长上许多,离娄篇上下共六十一章,上篇就有二十八章。

    此次帖经的篇幅较长,遮去的字句也着实不少,许多文句只给了首尾几个字,一些则留了中间遮去首尾。幸而一些章节只有一句话的篇幅,以帖经的方式来考不需要写下释义,否则一天之内恐怕无法写下这上篇全章及释义。

    陆裴荣本就对《孟子》一书记忆深刻,近来几个月都在集中精神专攻四书,帖经考题于他而言,只需要写字的时间。

    为保证书写工整无污迹,陆裴荣写得万分认真,下笔沉稳一气呵成。

    陆裴荣花了小半日光景,才将这帖经两篇尽数工整写于考卷之上,仔细晾干墨迹。

    写完帖经,就该琢磨帖诗。

    此次县试帖诗题目为“碧玉妆成一树高。”,摘自前朝诗人的《咏柳》。

    五言六韵,只要求押题韵,再没有别的限制。

    可能因为县试只是科举入门考试,所以题目是一句流传度很广的诗句,基本念过几年书的人都背诵过这首诗,知道这句诗出自何处,写的是个什么东西。

    但这并不意味着轻而易举。

    帖诗的难度在于,要将题目的字拆解开自己作成一首全新的诗,而且要求首句破题次句承题。

    意思就是“碧玉妆成一树高”这几个字必须全部用在前两句诗里,诗的意思还不能偏离原诗太多。

    陆裴荣沉思半晌,开始在素纸上起草,琢磨通顺再誊抄到正卷上。

    又是小半日过去,陆裴荣挥毫誊抄帖诗。

    一树垂杨绿,妆成碧丝绦。

    主茎高探云,玉枝低柔条。

    潇潇伴风舞,依依拂水涛。

    遮天蔽岸野,展臂荫飞鸟。

    寒来复暑往,绕树童趣老。

    春时无绝期,仍是当年貌。

    陆裴荣写完放下笔,将起草素纸与正卷整齐叠放好,等待考官收卷。

    既然王正浩说小考取人宽松,文字通顺无错乱者都能考过这童生试,那他便十拿九稳。

    陆培青坐在陆裴荣身后十余排处,面色铁青极其难看,握笔的手用力到发抖,差点掰断笔杆。

    是他小看了这童生试,面对题目完全无从下笔,甚至不知道离娄是个什么东西。

    他事前想过各种结果,万万没想到竟是一句完整的帖经都写不出。

    为了增加考过的几率,他准备了作弊小抄,却看到前面被搜出小抄的人下场凄惨,藏在下.体的小抄都被搜出来,不仅要被打板子,还当场剥夺了考科举的资格,一辈子都不能再入考场。

    他怕了,虽然他极度渴望考过这童生试,但他也知道轻重缓急,为了个童生丢掉整个科举机会,不值当。

    当机立断,立马将事先准备的小抄扔掉,考场内又有数个考官来回走动,他整场目不敢斜视对着面前的考题干瞪眼。

    除了干瞪眼,陆培青还能看到他正前方的陆裴荣。

    从落座开始,陆裴荣就头也不抬,只顾垂首奋笔疾书,一写就写到日头偏西。

    陆培青很疑惑,人与人的差别为何这么大?他握着笔杆一整天只写下几个字,陆裴荣却行云流水不曾停顿。

    看陆裴荣的胸有成竹的模样,考过童生试大概已经是板上钉钉。

    而他,只是白白浪费了几钱银子。

    想到这里,陆培青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完了。

    以他爹的脾气,如果知道他从家里拿了几钱银子来考试却没能考过正场,绝对会打得他顺地爬。

    陆培青眼睛都急红了,却无计可施,他不该心怀侥幸,不该被邻里乡亲的夸赞冲昏头脑。

    日头落山,考官朗声道:“时辰已到,开始放排。”

    县试考题并不十分困难,通常都是当日交卷,晚上不给烛火,所以天光灭尽之前就会收卷放排。

    放排按早上进门时的顺序,依然五十人为一排,已经完卷便起身依次出门,若没有完卷可等最后再出考场。

    陆裴荣是第二排,前面的人一走,他就提着自己的考篮紧随其后出了考场。

    王正浩早已在门前等候,见陆裴荣出来,立刻迎了过去,“阿荣,如何?”

    “我感觉良好,外公不用太过担忧。”陆裴荣没有过度谦虚,王正浩是他外公也是他的老师,没必要再王正浩跟前隐藏真实水平。

    “那就好啊!”王正浩叹了一句,几月相处下来,对陆裴荣的性子有了些许了解,既然陆裴荣说感觉良好,那便能放下心来。

    周放崔时等人也陆续出来,王正浩领着众人往回走,路上逐一询问各个学生的应试心得。

    崔时看了陆裴荣一眼,道:“我此前一直不敢应试,总担心出圈落榜,多谢陆裴荣,考过我才知道县试并非我想象的那么难。”

    陆裴荣嘴角一勾,道:“不用客气。”

    听闻崔时与陆裴荣的对话,周放就咋呼开了,“不难!?你告诉我你觉得不难?我真的倒了八辈子霉,考的那一篇刚好是我不记得的!明明我知道意思,但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原文是什么!阿荣你说,你觉得难不难?”

    陆裴荣如实道:“我,觉得不难。”

    “……”周放噤声,从日常行径就能看出陆裴荣简直非人哉,这话当他没问。

    其余几人心里不屑,难不难得等发案之日才知晓,此时凭一张嘴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自考完正场就没见陆培青,陆裴荣大约猜到了原因。

    陆培青不是蠢人,但念书确实资质平平,却妄想大字不识只学半年就考过县试,除非天资卓绝的神童,否则都是异想天开,结果不言而喻。

    不过这与他也无太大关系,他只需安心等待发案之日,人总是要亲自栽了跟头才会成长,不然旁人说什么都无用。

    考卷收上去之后要糊名批阅,隔了五日便鸣炮发案。

    发案日圈只写座位排列,第一名座位号写于正中,其余依次绕着正中围成一圈,内层二十名,外层三十名,以此类推,大圈套小圈,直到取完定额。

    听到县衙前告示墙有鸣炮声,众人也就知道是县试正场发案了,陆续聚集到张榜告示墙前观望。

    陆裴荣还不足十一岁,虽然比同龄人高上一些,但依然是孩童身长,人影攒动他根本看不见榜墙上张贴的团案。

    周放与崔时等人相对较高,伸长脖子看半天,周放突然兴奋,“唉!我看到我的座位排列了!虽然在最外边的圈圈上,但我在上面了!”

    崔时唇角上扬,“好巧,我的排列也在上面,在你里面一圈。”

    后崔时低头看陆裴荣,“小矮子你几排几列?哥哥帮你看一看有没有在圈内。”

    陆裴荣不恼,他目前是被年龄限制了身量,来日方长,日后他会比崔时高出许多。

    “我坐于十三排九列。”

    陆裴荣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瞬间转头看了过来,待看清说话之人,所有人脸上都闪过一丝惊讶。

    十三排九列,五个字,端端正正写在团案正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