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会游龙_第一章 冷性热怀_全本全文免费阅读;/h2>;/div> 土道上,一匹老马缓缓跺行,四蹄“格答格答”地踩着慵懒的节奏。r
马背上的黑脸汉子信马由缰,只管解开腰间一壶酒,仰头灌下几口,他咂了咂嘴,用绑手拭去下颚的酒汁,竟扯开喉咙唱起山歌…
“姑娘回眸对我笑喂,那个眼睛黑溜溜喂…只道酒中忘忧,原来姑娘一个笑,抵上千杯酒,教我心儿跳、筋骨酥,醉在笑中作风流呀嘿…”
这段道途绕山而过,往下,可通长江河域的白芒渡头。此时老马与汉子尚未走出山林,那乍起的歌声浑厚爽朗,划破寂静,几只在林梢歇息的鸟吓得噗噗噗地振翅高飞。
“呵呵呵…”他咧嘴笑,又囫囵地灌了口酒,接着拍拍老马的颈项。“兄弟,咱们萍水相逢,你送我到白芒渡也就自由了,那二两银子就甭还了,往后,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再没谁逼你工作。”
在之前落脚的小镇,他向一名赶集的老汉买下这匹马,因它发狂似的,两排大板牙死咬住他的后领子不放。
“可惜啊可惜…”他抚着马颈上光彩不再的长鬃,手劲温柔。“若无伯乐,能日奔千里如何?”
老马甩动着头,粗嗄的气息由鼻孔喷出,也不知是否懂这男子的感慨。
“咱们交浅言深。分别在即,我给你一个建议,反正此生已然如此,别过份伤心,行的话,赶紧找个妞儿吧!要体态健美、肌理分明,臀要俏、叫声要亮,性子有点儿辣又不要太辣,我告诉你,我这人最受不了温吞软弱的性儿…”忽然一顿,自觉好笑地搔搔头,“怎么扯上自己了!哎呀,反正找个漂亮姑娘,再有本事,找个十几二十个妞儿,你也就不枉此生了!”
老马没甩他,继续往前行,偶尔停下来啃了啃路旁小草,这段道路约莫半个时辰便可走出,可如今都过一个多时辰了,老马和汉子还在半途磨磨蹭蹭。
他将酒壶系回腰间,神情闲散,有意无意地,原先懒散的坐姿略略打直,目光微垂。<script>s3();</script>
此一时际,后头忽地传来四蹄狂撒之声,不一会儿已然接近。
“前头让开!”朗声清喝,驾快马的竟是个小姑娘,来势汹汹。
这土道左右宽度只够一辆四轮推车通过,他放任着老马,大大咧咧地杵在路中央,要走不走的,果真挡住人家的去路了。
可是对方来得迅捷无比,如雷似电,他想让开,老马却反应迟顿,兀自垂首咬着土缝间的一丛小草,不让就是不让。
“妈的!”他骂了句,回头只见一团黑风疾扑而来,双臂已反射性运起气劲蓄势以待,准备应付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起!”喝声好清好亮,那团黑疾风已袭至男子身后,霍然间拔地而起,骏马嘶鸣夹杂女子娇叱,率性地跃过他和老马头顶,尔后四蹄稳健地落在前方,继续奔驰。
“好!”行云流水。马好!身手更好!他忍不住抚掌称赞。
黑马背上的人儿听见赞声,回过头来,一张鹅蛋脸颇为秀气,她穿着月牙白的连身劲装,和胯下骏马一黑一白、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形成极强烈的对比。
“找死吗!”她回眸瞪了眼,俐落地控制缰绳,心中气恼这莫名其妙的男子和那匹几要行将就木的老马,若非自己反应迅速,又驱使着一匹良驹,双方早在这道上撞成一团。
不等男子说话,她调回头,“驾”地一声,双腿侧踢马腹。
黑马得了指示,仰天嘶鸣,跟着纵蹄飞奔,下一瞬,已载着小姑娘扬长而去。
从他察觉后头有人策马驰近,到被这小姑娘骂了声“找死吗!”整个过程十分短暂,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挥开马蹄扬起的烟尘,他双目细眯,嘴角下意识上扬。
两匹马在山林间的土道遇上,本就没啥儿稀奇,没啥儿好放在心上的,只不过那匹黑骏马是打他头顶飞窜而过,只不过…他被个小姑娘怒斥了一句。
找死吗!一生至此,他常被人这么问着,通常语气不会好到哪里去。而祸害遗千年,真是千古名言。他不知干过多少“自找死路”的事,可如今还是活得好好的,身强体健,多次来回鬼门关,连阎王也不收这样的魂魄。
放下手,他伸了个懒腰。“这么多人骂过我,就属这小姑娘声音好听。”唉唉地叹了口气,“字正腔圆,娇中带劲,丹田有力,清亮醒脑,听在耳中通体舒畅,天天挨她三顿骂也甘心。”
事实上,那姑娘生得何等模样,他并未瞧清,对方仅回眸一瞥,骂了一句,接着调头便走,率性又畅快。
他只知她身着劲装、体态娇小,只知那张脸蛋大致的轮廓,但五官如何?眼睛是大是小、鼻子是塌是挺、唇瓣是薄是厚?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光是她的娇声叱喝,不知怎地,已隐隐搔动一颗心,让他忆起远在塞外的吉娜亲亲,心中泛起暖流,格外具有亲切感。
忽地他爽朗又笑,自嘲地道:“嘿嘿,我怎把一个小姑娘和老吉娜相比了?”
老马眼皮懒懒地掀了掀,鼻中喷气,仍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前跺去。
“姑娘回眸对我笑喂…那个眼睛黑溜溜喂…”他再次唱起山歌,解下酒壶大饮几口,想起那个黑马背上的娇小身影,兴致一起,竟改了歌词…
“姑娘劈头对我骂喂…那个声音清亮亮喂…只道酒中忘忧,原来姑娘一声骂,抵上千杯酒,教我心儿跳、筋骨酥,醉在娇声里多快活呀嘿…”
刚飞回原处的鸟儿尚不及收拢羽翅,受到二次惊吓,又噗噗噗地一冲上天了。
***
跺出山林土道,夕阳已西斜。
沿着小碎石路过来,人烟渐多,再下一个起伏和缓的丘坡,坡上开满青白芒花,随风摇曳,层层如潮,白芒渡便是以此景命名。
“你问渡头呀!前面就是了,要快些,是最后一趟船啦!”
“多谢老丈。”黑脸汉子下马,拱了拱礼。
那老丈挥挥手,挑起竹篮缓缓离去。
“好啦!兄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就此别过,你好好保重。”才相处一日,他真把它当朋友了。“记住我提的意见,找个嫩妞儿上,保你年轻百倍,快活赛神仙。去吧!”大掌推动它的颈项和背部。
老马晃着头,旋过身躯,四蹄还是“格答格答”地、慢条斯理跺开了。
他收回视线,瞧了瞧天际霞红,快步往前头赶去。
今日得过江到对岸投宿,他约了人见面,若赶不上船,失约不打紧,反正他和那人是不见不散,最可怜的还是自己,非得要露宿野外。入了夜,江边风大水凉,他才不要睡在这儿哩。
前头江水渺渺,渡头的甲板上站了七八个男女,都是等待过江的人。此时,一艘中型船正要靠岸,听见那船老大高声吆喝着>
“船上的客人先下,岸上的客人等会儿。水摇船动,小心啦!”
他赶至,随意地立在众人后头,双目带着兴然打量着渡船作业。
落日锦霞,在和缓的江面上撤下点点铄光,如千万条跳动的小金鱼,入目尽是景致,他瞧着,自然而然扬起唇角,深深吸了口气。
“姑娘,这匹马没法子上船的,要到对岸去,您得绕远路呀。”
“这位小哥,麻烦你想想办法,我一定得带着马匹渡江。”
声音入耳,明快干脆,有股独特的清冷,他心下一震,半眯的眼睫陡地睁开,视线不自禁循向对话的来源。
不远处,那小姑娘背对着他,正同船老大的一名帮手谈些什么。虽看不见她真正的模样,但那身月牙白的功夫劲装、窈窕身形,和伴在身旁那匹高大黑亮的骏马,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认出是在林间土道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
喔,不…不算一面之缘,实际上,他还没看清楚她的长相,应该说有一“骂”之缘才是,她的声音当真好听,如醍醐灌顶,清心醒脑。
唉唉,李游龙,你是怎么啦?真欠人骂?内心叹气,他两眼仍直勾勾地盯住人家,耳朵拉得长长的,忍不住要“正大光明”地偷听。
那小姑娘又道:“我会多付一些银两,拜托你了。”不知这算不算求人,因她的语调清朗持平,感觉性情略冷,如那一身月牙颜色。
“唉呀呀,姑娘…不是咱们不帮,您瞧见啦,船才这么点儿大,载人都嫌挤了,若多了匹马,说不准要在江心翻船的。”
“顺子,胡乱嚷嚷什么!小心我撕烂你的臭嘴!”船老大抬头吼了一声,最忌讳在开船前听到“翻船”这等不吉利的话,即使无心也不行。
“不是的,老爹,这位姑娘她、她要渡江,要咱们载着她的大黑马…”顺子无辜地搔搔头,两眼溜溜地在打转儿。
船老大皱起老灰眉。“姑娘,这马不能上去,占太多位子,而且太重了。”接着,他大手一挥,甲板上等待的男女已陆续上船,只除一个黑脸汉子和这个小姑娘。“要渡江就快些上船,这是最后一趟啦!”他出声催促,见那黑脸汉子文风不动,也就懒得相理了。
“多走一趟如何?船过江后,再回头来接我和这匹马,我可以给你十两银子。”她由腰间掏出银两,递向前去。
须知渡江到对岸的船资一人仅需五钱,见她出手大方,船老大似乎有些动心了,略略沉吟着,而船中好些人朝这儿张望,见小姑娘要花十两银子渡江,无不议论纷纷。
“二十两!”船老大忽地狮子大开口,“给二十两,我再回头载你和大黑马。”
闻言,众人哗然。有几个已看不过去,出声道>
“这位老爹,你也太贪心了,这姑娘都肯花十两银子,你还诸多刁难?”
“根本就是趁人之危嘛!这么欺负小姑娘!还要不要脸啊?”
船老大恼羞成怒,忽地朝船中男女老少吼了一声:“咱碍着你们吗!不想渡江的就下船去,别在那儿惹人生厌!”
一阵静默,大伙儿你瞧着我、我瞧着你,敢怒不敢言了,毕竟这是渡江最后一趟船,天色都沉了,若被赶下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真没地方落脚。
“二十两,我给你。”那小姑娘冷冷地道,一手压在腰身。
该称赞她视钱财如粪土、大方豪爽呢?还是讥笑她道行不够、任人漫天开价?李游龙浓眉饶富兴味地挑了挑,视钱落在她移向腰间的臂,可惜由这角度望去,瞧不见她握住何物,只感觉她的上臂隐隐颤动,似按捺着怒气。
想来,不是个好性情的姑娘呵。他暗自推测,微微一笑。
“先给五两定金如何,要不,我船折回来若没瞧见你,岂非白走一趟?”
她头微仰,朝那船家递出银两,清冷地吐出二字:“拿去。”
“贪财贪财…”船老大见钱眼开,拱了拱手,五指已伸来要拿。
突然间,斜里打出一个程咬金,一只男性的大掌快那船老大一步,将小姑娘白晰的小手、连同掌心里躺着的五两银子一起包裹住。
“干什么!”带弟吓了老大一跳。
她抽不回手,脸蛋随即侧过,目光由握住自己柔荑的那只黝黑大掌猛地向上抬望,见一个黑脸汉子不知何时挨在身边。他长得好高,双肩厚实,薄衫下,胸膛的肌肉分明突起,像头大熊,此时这头大黑熊正对她心无城府的笑,露出过份洁白整齐的牙。
“放开!你干什么!”她怒叱,手腕翻扭,是云姨教过她的小手解擒拿,以往总能奏奇功,但他似乎洞悉了她的招式,她翻、他也翻,她扭、他跟着扭,借力打力,来回几下,手还在男子五指中,怎么也挣脱不开。
终于,瞧见姑娘的长相了。唉…终于呵…
鹅蛋儿脸庞肤色温润,几丝浏海荡在光洁的额上,眉细而浓,俐落斜飞,鼻梁秀而挺,带着刚毅气味儿,她下颚的弧度略略一捺,唇瓣瞧起来丰满柔软,可惜抿得太紧了些,若她肯笑,唉唉…不知会有多可人?
他思绪如万马奔腾,一瞬间,姑娘那对怒气生动的眸子映人他的面容,在里头,他望见两个自己,嘴咧得开开的,笑得有点傻气。
噢!李游龙,你这模样真呆!
“你是谁呀?”船老大老脸陡地阴沉,戒备地瞪着,猜测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立在后头的黑脸汉子心中打何主意,“要渡江就快些上船,别来搅和咱和这小姑娘的买卖!”
“我和这姑娘是同路的。”李游龙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大掌包裹下的小手好不安份,仍努力地运劲想甩开他,他五指再度收拢,摩擦间,感觉到软软热热的,肌理触感就像羊儿身上的软毛一样。唉唉…姑娘家的小手就是不同,没有吉娜亲亲满布的皱纹,也不像自己又粗又糙,不是刀疤剑痕,便是生硬茧子。
“谁跟你同路!我见也没见过你!”带弟不可置信地瞪着,另一小手紧按住腰上某物,她臂膀又隐隐颤动了,清楚地显示出心中怒涛。
引走注意力的是两簇艳红颜色的绑缎儿,他视线忍不住下移,见她素腰上斜系着一柄薄刃刀…他忽地顿下,目光微沉,或者,不能说是一柄,应该是一双。
那兵器短刃贴着长刃,而长短刃的握柄与护手又相互咬合,乍看之下宛若单刀,但它还有一个更贴切的名称“鸳鸯柳叶。”
刀首分别系着红缎,映在月牙白的劲装上显得十分抢眼,她的手正按在柄首上头,眸中几要喷出火来。
李游龙眨了眨眼,一迳地笑,略嫌夸张地叹了口气。
“咱们适才才在林间土道上遇着,你还回眸对我笑,怎忘了?”她虽骂他,听在耳中却颇为受用,搔得一颗心痒痒,至于是“回头笑”、抑或“回头骂”,也不顶重要了。
闻言,带弟心中一突,这时才联想到那惊险的一幕。
之前在土道上匆匆瞥过,她恼那个人挡在路中央,随口喝出一句,调马便走,以为是寻常的山野人家,没想到,竟是这个高大黝黑的汉子。
是忍不下那口气,存心找碴,欲报那一骂之仇吗?她瞪住他,不发一语。
“怎么?终于记起来啦!”黑脸上的白牙着实太亮了点。
“你这人…有完没完?”船老大满脸不高兴,“走、走,别在这儿瞎磨蹭。我瞧人家姑娘压根儿不识得你,少在那儿装模作样。”他挥手想赶人,就怕这古里古怪的汉子穷搅和,把那二十两给弄掉了。
“她怎不认得我?我还要同她一起渡江呢!”李游龙道。
“我不…啊呵…”带弟欲启口反驳,忽觉对方掌心散出一股强大的热气,精准地钻进自己手与腕部的穴位,登时又酸又软,臂膀已提不起劲儿。
他往前跨出一步,大掌将带弟的小手扯到身后,若无其事地对船老大道>
“你收二十两太贵啦。咱们付不起。”
咱们?谁跟他是“咱们”了!
带弟好生错愕,一方面气恼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古怪男子,一方面又深感好奇,不懂他存什么心、玩啥儿把戏?侧望住男子颊上浮动的深邃酒涡,别有意昧,她右手按在柄上,鸳鸯刀竟迟迟未出。
船老大嚷着:“姑娘要包下整艘船,自然贵些的。何况,她明明有二十两,怎会付不起?”
小姑娘在瞪他啰,两道眸光还真热情,教他皮肤都发烫了。忽地,李游龙侧首对那张兀自恼着的小脸蛋咧嘴一笑,又迅速转回。
“我既然和她同行,男子汉大丈夫,焉有让姑娘家付船资之理?”说道,浓眉微皱,他一手捂住胸口,那模样有些无赖。“她有二十两是她的事,不是我的事,我是个穷光蛋,搭不起这么贵的船。”
“没人要你搭!”船老大吼的脸红脖子粗。
“唉呀呀,我不是说了吗?我和她同行,如今她想渡江,我怎能舍她而去?这岂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他愈扯愈乱,搅得人一个头两个大。
“你到底打啥儿主意?”那二十两白银一个子儿都没入袋,却被这“程咬金”耍弄得团团转。瞧天色都沉了,他还要不要开船啊!
李游龙但笑不语,随意地环顾了眼,忽地目中锐光闪烁,已有计量。
“喂,那个顺子,你叫作顺子吧!”他开口唤着船老大的帮手,朗声问:“这些破竹筏没主子吧?”渡头岸边搁着几张老旧竹筏,不是裂了一角,便是绷了绑绳,随意弃在那儿,随着水波飘浮,也没谁去管。
见顺—子愣愣地点头,他又笑,酒涡跳动,视线锁定那些竹筏,头却歪向身边的姑娘,低沉愉悦地保证:“等会儿就能上船了,别急。”
“你、你放开。”带弟努力自持,却觉脸微微发热,真是莫名到了极处。
“好。”没料及,他真的依言放开。
小手上的劲道陡地一松,带弟一时间不能回神,就见他撩起衫摆塞进腰间,由渡头甲板上一跃而下,一眨眼,人已立在那几张废弃竹筏旁,江水轻拍着他的脚踝,浸湿了长靴,他丝毫不以为意。
锐目如鹰般地搜索,在四散的竹筏堆中找到合用之物,他弯身,双臂齐出,将一张破旧的长筏推人江面。
“顺子,有多出来的船绳吧!”他扬声问。
船老大来不及出声反对,顺子已把一捆麻绳抛将过来。“接好!”
“谢啦!”他稳稳截住,绳子在竹筏上俐落地打着几个结,接着健臂一掷,将麻绳的另一头又抛回渡船上。“绕在船头杵上,系紧啦!”
顺子倒憨实,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咚咚咚地跑来,七手八脚将绳子绑牢了。
“顺子,待会到对岸,我请你吃涮羊肉。”李游龙爽朗大笑。
下一刻,笑声未歇,他人已潇洒地跃上渡头甲板,来到带弟面前。下半身几已湿透,不断地滴着水,这模样可说是万分狼狈了,但他仿佛自在得很,笑得白牙灿烂。
这人,莫名奇妙,古怪到了极处,嬉皮笑脸的,好似挺容易和人打成一片,动不动便和人熟络。带弟瞪着他,男子的瞳中跳动两簇火把,似笑非笑,她试着分明,但愈探、愈是迷惘,毫无所获也就罢了,自己还差点丢了心神。
忽然…
“做什么!别动我的马!”见他扯着马辔,带弟心一惊,神游的意志瞬间回笼,挺身挡在黑马前头。
他好笑地叹了一声,语调略哑。“你不是想渡江吗?还有这匹黑马。咱们总得替它安排个位子,虽嫌简陋,如今也只好将就点了,你说好不?”
“你什么意思,我…”带弟陡地瞠目结舌,眼睫瞬也不瞬。<script>s3();</script>
那匹骏马竟半点儿也不排斥男子的接近,他五指轻松地牵着马辔,它四蹄便乖乖地跟了去。怎会这样!
这匹马性子颇烈、野性精神,刚开始,她花了三天时间才教它熟悉自己的气味,不再因她的靠近而躁动。它是四海镖局应承下来的“护镖”,从塞北一路护送南下,等渡了江便人两湖,届时,这匹骏马就得物归原主。
而四海此趟走的是“活镖”,指被保之物具有生命,可能是人,也或者是四蹄、两脚、多足,甚至是无足的动物,寻常镖局大多不敢接这样的镖物,但九江四海在大江南北是数一数二的镖局,作风自然大胆,担别人不敢担的风险,赚别人不敢赚的银两。
她跟着阿爹走这一趟,见到这匹好马,心中喜爱得不得了,却有什么办法!这马是别人的,她不能偷、不能抢,再如何的爱不释手,也得顾及到九江四海的声誉。
四日前,众人在客栈下榻,她留书给阿爹,悄悄地脱队出走,是想和这匹马儿独处些时候,这行为的确任性,定要惹恼阿爹,但她总会带着马儿赶往目的地的,虽说心中千百个不愿。
突地,带弟内心一阵沮丧,她知道自己同这匹黑马投缘,彼此已熟悉,可哪里比得上现下这样,这古怪的男子随手一招、眼神一瞄,它便跟了去,好似他才是它命定的主人一般。这能教她不吃味吗?
“去!乖。”他搔搔马的耳背,下颗朝系妥的竹筏呶了呶。
瞬间,带弟终于弄懂,他所谓帮马儿“安排个位子”是何意思了。
“不可以!”她喝道,急迫上去,浑不怕地挡在男子面前,秀眉冷扬。“那竹筏破旧,又摇又晃的,船到江心,它站不稳,一不小心就会掉到水里的!你、你知不知道!”
李游龙双臂抱胸,酒涡似乎离不开双颊,将严峻脸形柔和地作了修饰。
是不是自己在塞外住得太久,好些年头没回来了?怎么中原的姑娘生起气来,唇更艳、眼儿亮,嫩颊红扑扑,便如熟透的蕃茄,近近细闻,还透着一抹香气,这么有味道。
“我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带弟让那男子的眼神得浑身不对劲儿,强令自己镇定,她冷冷又瞪了回去,再次重申:“马儿不能上竹筏!”
“它能。我想…”他双目微垂,语气有些无辜。“你还不够清楚它的能耐。”
带弟杏眼圆瞪,气不打一处来,正打算反唇相讥,此一时际,身后却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和众人的惊呼…
她连忙回头,才发觉那匹骏马真按着男子的指示,早巳四蹄一跨,跳下渡头甲板。它跺进水中,待靠近飘浮的木筏时,前蹄先按在筏上,身躯瞬间跃起,在众人钦佩的喝采下,俐落安稳地站在筏上,若无其事地甩首摇尾,将水珠甩净。
带弟瞧怔了,忘记该如何反应。
是。她和马儿相处不过几日,还没摸透它的脾性,这情有可原。那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的男子呢?他不过拍拍它、摸了摸它,怎么就能驱使它了?
脑中思绪还绕着这个问题打转,满肚子的不平之气,那男子还以为已跟她闹熟了,竟不由分说地拖住她的上臂,大咧咧地跨进船里,听他扬声嚷着>
“船家老爹,咱们不必包船啦,你尽管撑蒿摇桨,船拖着竹筏,连马也一起渡江了,省得你来回再跑一趟。按规矩,船资一人五钱,咱俩个就要十钱,再添匹马也算五钱,到了对岸,我付你十五钱!你说好不好?”话尾虽以询问作结,却无商议的空间,仅是他习惯性的用词。
那船老大脸色铁青,扼腕至极,却听见男子又嚷>
“船家老爹,我年轻力壮,可以帮忙撑篙渡江,保证速度快上一倍不止,不过…我同你打个商量可好?船资可不可以减半啊?”
唉,好个程咬金!(全本全文免费阅读 5)鸳鸯会游龙_第二章 心醉怒颜_全本全文免费阅读;/h2>;/div> 船到江心,早离开白芒渡好一段距离,带弟仍不太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 5 、\\
仿佛所有事都教男子操控着,他嗓音浑厚爽朗,脑筋动得极快,三言两语便把人唬弄得团团转,然而,黝黑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牙好白,酒涡舞动,一副心无城府的神态。
“别担心,你瞧,它不是站得挺稳、挺踏实的,不会落江的。”
温热的气息忽然拂过耳蜗,发丝微动,带弟浑身一颤,倏地转向面对他。
心脏如受重锤,她倒吸了口凉气,惊觉两个人挨得着实太近。他眼睫又密又俏,男人不该有这样的长睫,当它们无辜地眨动时,竟流露出孩子般的稚性,教人…教人很难呼吸。
带弟连忙撇开视线,这时才知小小船舱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有的是正大光明地瞧着,有的则故作不经心、耳朵倒拉得长长的。
“你怎么啦?脸怎么这么红?很热吗?”那气息再次拂来。
“走开。”她低低一喝,人跟着站了起来,快步走出舱外。
船尾甲板上,江风爽冽袭来,夹带自然草木的腥香,她深深地呼吸吐息,感觉胸口的郁闷轻散了些。眼睛望望灰红的云彩、望望薄雾轻复的飘渺江面,又忍不住望向那匹黑骏马,诚如那男子所道,它站得挺稳、挺踏实,平衡感极佳,还能在破旧的竹筏上随意跺步摆尾。
我想…你还不够清楚它的能耐。
想到他说这话时的嘴脸和语气,她就一肚子火,好似她只是个半调子,不懂还死硬撑着。哼!这个自大又无礼的家伙!
几番心绪交错,是气是恼、是沮丧疑惑,她手肘搁在船缘,两只掌心托着香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马儿。唉,就算她够了解它的脾性、清楚它有何能耐,那又如何?马始终要送至委托的目的地,始终不属于自己。
“姐姐,你不欢畅吗?”一只瘦弱小手扯了扯她的衫摆。
带弟闻声垂下头,瞧见一个小小姑娘仰着张略嫌苍白的脸蛋,眸光清澈明亮,正微笑打量着她。
“你脸气嘟嘟又红扑扑的,谁教你着恼了?”小女孩又问。
谁!当然是那个…
带弟思绪一顿,陡觉心惊。
窦家六个姐妹,她排行第二。大姐刚毅圆融,她自问不能比评,三妹娇美机智,与阿紫、阿男和么妹小金宝皆是明快爽朗的性子,像阿爹多一些。
而云姨说过,自己是姐妹里最像娘亲的,不论是容貌或脾性,都带着淡淡的清冷气质,会把许多事往心里藏。她喜欢冷静去观看、去倾听,喜欢将思绪整理得有条不紊、喜欢在深思熟虑后才下断定。
可如今,连个小女孩都能瞧出她内心情绪,这般轻而易举。这全拜那个陌生男子所赐,她尚且不知他的姓名呢,向来引以自傲的冷静已坍毁一大角。
内心苦笑,她拍了拍微热的颊儿,蹲下身来。
“我是生气,因为姐姐遇上一个惹人厌的家伙。”
“他模样很丑、很凶恶吗?他是不是骂了你?”女孩儿眨眨眼。
他…不算丑吧,只是肤色黑了点,既不凶也不恶,就是嬉皮笑脸得想教人煽上一巴掌,再往他脚板上用劲踩下,方泄心头之恨。
“别提那人了。”她敷衍,转移话题:“外头风大水凉,你怎么不进去舱里头?你的爹娘呢?没跟你一起吗?”
“爹到外地一直没回来,娘病了在家里歇着,对岸的白芒镇这几日迎神祭典,好多大户人家需要帮佣,我连作五日,那家老爷好慷慨,给了每人二两银子。”巴掌大的脸上绽放笑容。“我有了银子,可以请大夫帮娘治病。”
闻言,带弟微怔,怜惜地抚抚她的头,轻声问:“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我叫水灵儿,今年十二。姐姐你呢?”
才十二岁,比金宝儿还小。带弟不禁心中抽痛,面容更加的温柔似水了,同方才气鼓鼓的模样简直是天地之别。
“你的名儿真好听,水水灵灵,我的名字是我家阿爹取的,有点儿…嗯,好笑。”事实上,她觉得家中六姐妹的名字真是差强人意。
水灵儿好奇地瞪大眼睛。“你说你说,我不笑的。”
带弟自个儿倒先笑了出来。“我姓窦,上头一个宝盖子,下头一个卖东西的卖字。我叫窦带弟,就是会带来弟弟的意思。”
卖个宝盖子,带个弟弟来!
“哇哈哈哈哈…”该死的,笑声震天价响,毫不含蓄。
女孩儿没笑,笑的是…带弟猛地回头,差些没气疯。那个家伙不知何时跟了出来,不动声色地又来挨在自己身后,他偷听也就算了,还不入流地取笑,笑声像打雷鸣鼓,引得舱里许多眼睛溜溜地朝外头打量。
她倏地站直身子,眸中冒火,狠狠地烧向他。
“笑够了没!”声音清冷,咬牙而出。
真是差别待遇哪。对那小女孩儿就和颜悦色、温柔怜惜,转而面对他时,好脸色全消失不见,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过…姑娘的名字还、还真好笑!噗…
“你、你不要我笑,我不笑、不笑便是…”见姑娘神色越来越凝,两个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李游龙拼了命地忍住,闹得一脸怪相。
带弟头沮丧一甩,转身就走,根本不想再瞧他一眼,真怕自己最终要隐忍不住,抡起双刀朝那张笑咧了嘴的黑脸砍将过去。
“嘿!”他大步跨上,一把握住她的上臂。
“走开啦!你别得寸进尺。”虽是江湖儿女,她到底是女孩家,这男子随随便便要碰便碰、想扯便扯,把她当成什么了!
“唉,我什么都听你的。适才在船舱里坐得温温暖暖、舒适得不得了,你叫我走开,起身便走,我只好真的走开,跟着一起上甲板来啦!你不让我笑,我就不笑,虽说很想笑,还是得咬牙硬忍,这很容易得内伤,你知不知道?现下你又要我走开,我走哪儿去呀!姑娘家都像你这么难缠吗?”颠倒是非、缠七夹八,大玩言词游戏,这些向来是他的强项。
这无赖汉!带弟气得双颊涨红,口头之争总处下风,教他将得死死的。她右手紧按刀柄,臂膀又轻轻颤动了。
“姐姐,别气别气。”水灵儿轻扯她的衣衫,有些不明究理,瞧瞧这个又望望那个,主动言明了。“其实,这位黑脸叔叔见你不快活,他也不快活的。是他要水灵儿来和姐姐说话,我想,他很想知道姐姐的名字,可是又不敢问,怕姐姐恼他、怒他,要碰一鼻子灰的。”小脸笑得诚挚,分别拉住他们两人的手,“好啦,你们勾勾指儿握握手,别不开心。”
带弟抬眼接触到男子的目光,不知怎地,心跳一促,乱了呼吸。他黑眸中精光流转,长睫轻眨,有成熟的深沉和孩童的稚性,唇边抿着笑,酒涡微现。
“小丫头,我脸虽黑,年纪可轻啦,别喊我叔叔,叫大哥哥。”他揉弄水灵儿的发顶,和女孩儿混得极熟。
水灵儿轻快地道:“黑脸叔…嗯,大哥哥,你已经知道姐姐名字啦,姐姐还不知道你姓甚名啥儿?这不公平呵。”
“我是木子李,李游龙。”他爽快地回答女孩的问题,两眼只管盯着带弟瞧。不知这段对话是自然发展呢!还是…有意安排?
“带弟姐姐,你听见了吗?大哥哥姓李,叫作李游龙。”忽地,水灵儿将男子粗犷的大掌拉来叠在姑娘的柔荑上,一派天真地嚷着:“你们多亲近亲近。”
带弟没料及她会这么做,手连忙要抽回,到底晚了一步,他的掌心好大好热,紧握住她的不放。从打过照面到现在,短短不出三个时辰,她的手已是第二回教他这么包裹住,热气由掌心散发,丝丝缕缕穿透自己手背上的细孔,钻进四肢百骸,整个臂膀因如此的接触,冒出了一粒粒细小疙瘩。
这回,她不挣扎,只沉着俏脸,清冷地道:“放开。”心音鼓动,她努力宁定。
这回,他没“以强凌弱”,仅耸耸肩,依言放开了她。
他喜欢听她说话,最好要带着点火爆意味儿,即便语气不佳,可听在耳里,精神也畅快。唉,是,他是贱骨头,天生欠了这个姑娘。
如今,她不发脾气、沉着一张略嫌苍白的鹅蛋脸,冷冷地吐出字句,这…还真教他浑身不舒坦。
“带弟姐姐,别生大哥哥的气了啦。他、他其实人挺好的,会说话逗人笑,虽然皮肤好黑,牙齿白白的,也挺好玩。”水灵儿叹了口气,拉了拉李游龙的臂膀,“你说话呀,不是想逗姐姐笑吗?对啦!扮鬼脸!大哥哥,你快扮鬼脸,像刚才扮给我看的那样,姐姐一定会笑的,笑了就表示不生气!快呀!”
这一大一小混得还真熟络。带弟觑着,暗自思索,愈想愈觉惊奇…
打上了渡船,他就缠在自己身边,却还有能耐跟旁人闹得瞎熟?
这个男子天生有这般本事,就算把他丢人陌生的人群里,只要他愿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和人称兄道弟。
“我怕她不捧场。她若不笑,我会很伤心的。”李游龙唉声叹气。
“快快、快扮呵!姐姐一定笑、一定捧场。对不对?”水灵儿小手又伸来扯住带弟,急着寻求保证。
带弟唇嚅了嚅,抬起眼睫正欲说话,忽地一张黑脸在面前迅速放大…
“嘿!”李游龙两只手把自个儿的脸捏得歪七扭八,斗鸡眼,猪鼻子,斜嘴巴,还吐出半截舌头。
“哇啊…”带弟没半点心理准备,陡见一张鬼脸出现,对方的鼻头都快碰上自己的。惊呼一声,反射性往后疾退,她后臀撞上船缘,重心不稳,身子就这么往后栽了下去。
“哇啊…噗噗噗…”她双手胡乱挥动,下一刻,“噗通”大响,溅起好大水花,冰冷的江水已灌入口鼻…
***
房中摆设极为寻常,方桌旁,两名男子对饮而坐,一个跑堂伙计正将托盘中几道下酒菜摆上,殷勤笑道>
“两位客倌,这辣椒炒笋、鱼鲜烩柳、酱鸭板板可都是咱门知姜镇的名菜,最适合下黄酒啦,二位慢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甭客气。”
“有件事要麻烦你。”那肤色黝黑的男子由腰间掏出一锭金子递去,“帮我弄一套姑娘家的衣衫,嗯…别太花俏,最好是月牙色的。剩余的赏了你。”他这人也真够古怪,一会儿跟船家争银子,锱铢必计,这会儿倒大方了。
金子呵,赶紧放进嘴里咬咬。“是、是。马上替大爷办妥。”那伙计眉开眼笑,跟着退出房外,顺手合上门。
房中,另一名男子五官轮廓颇深,及肩的发微卷,他低低笑出,往床榻方向瞥了眼,落下的床帷里,隐约瞧见一个纤细起伏的曲线。
“我以为是单独会面,没想到你还带着姑娘,咱们所谈之事若教她听取,岂不危险?”目光捕捉到随意丢在床下的一团湿衣,挑了挑眉。“怎么!连姑娘家身上的衣衫都扒得精光了!你这人,在塞外生活太久,还以为替姑娘除下衣服就如帮羊儿剃毛一般平常吗!”
黑脸男子,正是李游龙,咧嘴笑,啃着一块酱板鸭。“而你,是太久没回塞外,缛节全教你学会啦!那姑娘落了水,全身湿透,不脱她衣服难道还脱我的呀!”咦,这话好像有漏洞?因他方才也脱下湿透的衣裤换上干净的,唉,谁教他要英勇地跟着跳下水,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呢!
“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卖个宝盖子,带个弟弟来。”李游龙继续埋头啃板鸭。
“呵呵,这名字还真怪。”没打破沙锅问到底,只点了点头。“第一次见你这么宝贝一个姑娘,很稀奇呵。”
“有啥儿稀奇?我对姑娘家向来都好。”这倒非虚言。塞外的姑娘们喜欢他的风趣豪爽,会展开热烈的笑容迎向他,她们为他弹琴歌唱、起旋而舞,个个热情开朗、娇美如花,她们…她们…他想着想着,不知怎地,脑中浮现的不是那些可亲笑容,而是一张沉凝的俏脸,眸中燃烧怒意,没半分温柔善意。
唉…李游龙,你贱骨头!
他皱起浓眉,瞧着手中啃剩的鸭骨头,猛地头一甩,大咧咧地灌下一碗黄酒。
“你哪个时候回塞外?吉娜亲亲想念她的齐吾尔,要不是牧场的牛羊马没她管着不行,她早跟着我一块来了。”不动声色地转话题,两道浓粗的眉仍纠缠着,因为那些塞外姑娘可人的面容怎地都模糊了!吉儿、朵娜、安卡、雅契儿,谁是谁呀!人和名字都没法配对,只记得那个不给他好脸色看的小姑娘,她的名字还真有趣,卖个宝盖子,带个弟弟来。
齐吾尔显然不知李游龙心中正自翻复,他神色微沉,喝着酒,静静启口>
“报了仇,我自然会回去。”
“会里那三个头头知你私自行动,气得直跳脚,尤其是罗汉,连着踹断好几根栅栏横木,牛羊马匹都跑出来啦,害得大家又追又赶的,累死人了。”李游龙顿了顿,神色转为认真,沉有道:“我来见你,便为此事。”
“是他们要你来的?”齐吾尔牵唇淡笑。“这仇是我族中之事,无需向会里禀报,也不需谁相帮。”
“事情并不单纯,会中接到消息,近来有人冒用三王会的名义在武林横行,干下不少没本钱的勾当,还蓄意向中原帮派挑衅,以毒物杀害许多成名好手。那下毒手法极似西域蛇族,我前些时候才到过那里,但瞧不出他们有何理由同三王会作对。此趟绕进中原,除查明比事外,亦能助你一臂之力,说不准,冒充三王会名义之人和你族众的仇家之间能找出丁点牵扯。”李游龙道。
三王会,十数年前在中原兴起的武林帮派。
原由三名异姓兄弟共创,“葯王”、“罗汉”、“夜叉”,三者各拥名号,行事亦正亦邪,曾在江湖上掀起惊涛巨浪,尔后,三王连袂走往塞外,有人道他们是厌倦武林争斗、决定退隐,;又有人说是受到仇家大举迫杀,不得不远走避祸,但猜测归猜测,真相如何,只有当事人才知了。
而房中这两个对饮的男子,却是三王会中新一代的菁英人物。<script>s3();</script>
齐吾尔眉心稍拧,长指敲了敲桌面,颔首道:“莫怪,近日听闻风声,天下名捕正四处追查三王会的下落,想来已接手这些案子。”
天下名捕!李游龙目光陡沉。
“阴魂不散哪。之前走往西域时已和此人交过手,是个人物,可惜是个当官的,你知道的,我最不想和当官的人打交道,呵呵,他真不死心,硬要插手三王会的事。”瞧来此趟人中原,也非想像中那么无聊。
“总之,小心行事。”齐吾尔沉稳道。
两人对饮了一杯,李游龙满不在乎地挑眉,目中闪动的谨严光芒。
“我沿江而行,你往北方追查,不管结果如何,两个月之后在此地会面,届时再作商议。你以为如何?”
齐吾尔没正面回答,再饮了碗酒,眼神瞄向床帷,唇角上扬。
“那…你的姑娘怎么办?连衣衫都脱了,你把人家看光摸遍,半点责任也不负吗?太没良心了。”
李游龙怔了怔,经齐吾尔一提,好几道思绪在脑中飞窜来去,忽地爆出激光。
“脱个衣服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没什么大不了!”齐吾尔声音略高,好笑地着挚友。“你真以为她是只小羊啊引爱摸就摸、想瞧便瞧?李游龙,请容我提点,阁下此举已彻彻底底地毁了姑娘家的清白了。”
那个不知事态严重的男子还眨眨眼,口气无辜地问:“意思是…我或许得娶她当老婆吗?”
想像这个可能性,李游龙惊奇地发觉心中竟无丁点儿排斥,还隐隐荡漾着什么,画出一圈圈的涟漪,不断、不断地扩散,整个感觉不可思议地柔软起来。
这是什么怪现象?
***
带弟…带弟…
二姐…醒醒,二姐…你睁开眼…
模模糊糊,她回到十岁那一年的夏,梦境飘浮,水温清冷沁骨,团团将她包围。她四肢不住地向上划动,那儿透着一抹光亮,大姐和妹妹们在那团光的后头唤着她,她好怕,她要去寻她们,可是怎么也到不了,她好怕,她不能死在这里…
“嗯…”胸口忽地注入一股暖意,她紧咬着的牙关终于松开,舒出闷气。
“你身子好冰。”那低沉的男音笑着,有些儿顽皮,却十分温柔。“你作恶梦了吗?脸色好苍白。不怕,梦而已,我抱着你呢。呵呵呵…”他在她耳畔轻喃,浑是笑意,见那张雪白俏脸渐渐和缓下来,掌心在女子圆润的胸脯间微施劲道,再次将丹田热气引渡过去。
“嗯…大姐…阿妹…”她浮出水面了吗?
“我不是大姐也不是阿妹,我是李游龙。”男子的脸亲呢地蹭着她的颈窝,柔嫩的触感和甜淡的发香让他目光转为黝深。姑娘睡着时的容颜,清冷气质尽退,一张脸秀气雅致,有着教他难以抗拒的娇软神态。
喔喔喔,李游龙,你来真的?完啦完啦,真的完啦!
“我把你衣衫全脱了,你生气不?唉,我怕你生气,又爱瞧你生气的模样,脸颊红扑扑的,眼睛又清又亮,唇瓣像红花。”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唇,笑嘻嘻地道;“带弟,我会负责的,我李游龙要娶窦带弟为妻。你说好不?”他总爱用询问语气作结,可自我的意识已十分明显,不让谁反对。
相识才短短几个时辰,心却有了自己的方向,他向来开阔,不懂压抑,适才又经齐吾尔提点,如当头棒喝,爆出心底的欲流。
娶这姑娘当老婆,变得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缓缓地,眼睫轻颤,带弟睁开眼睛,一瞬间还以为尚在梦中。
那男性面容悬在上方,黝黑的脸庞棱角分明,两道粗浓直眉斜飞人鬓,鼻梁挺直,他小扇般的长睫正煽啊煽的,双目炯炯神俊,荡着莫名的柔软。
“带弟,说,说你要嫁我,跟我回塞外去。”他诱着,掌心热劲已撤,却仍殷实地裹复着姑娘胸前软玉,盈盈丰满,他喜欢这样的触感,拇指下意识摩挲。
胸口一阵暖、一阵寒,心跳一声紧、一声慢,而思绪凌乱。带弟肤上泛起细小疙瘩,双目愈睁愈大,圆溜溜地眨也不眨,蓦然间,神志全数回笼。
“啊…”她尖叫,这辈子长这么大,她从不知自己能发出如此尖锐高亢的叫声,震得人耳鼓生痛。
“唔唔…”下一瞬,男性的大掌猛地捂住她的嘴。
“很晚了,这儿是客栈,会吵到别人的。”
“唔唔唔…”她拼命扭动,惊恐地发觉身上除复着一件薄被单外,全身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而这个该死的男人还、还压着她,对她毛手毛脚。带弟心跳如擂鼓,已经分不清是气愤多一些,抑或羞愧难当,她全身泛出潮红,真想就这么死了算了。喔…不!就算要死,她也会先手刃此贼。
“嗯,喔,带弟…别、别动。你再这么东扭西摆的,我、我的自制力要破功了。”他声音沙嗄得吓人,吞吐的气息灼热无比,喷上带弟的香颊和颈项。
带弟似乎察觉到男子身上的变化,他隔着被单抱住她,肌理僵硬,脸部的线条亦紧紧绷着。她不想懦弱地承认心中害怕,但她真的会怕,不敢再胡动,然而眸子却死死瞪着,若眼光能杀人,他可能已死上上百次了。
李游龙柔和地瞧着她气愤的脸,又娇又俏,像朵生气勃勃的花儿。
“带弟,我同你求亲呢,你嫁了我吧。”
下地狱等吧!鬼才嫁他!
带弟檀口一张,使尽全力,狠狠咬住复在唇上的大掌。
“嘶…”也真够狠绝,几要扯下他一块肉。瞧来,他真把姑娘惹火了。
趁对方松懈,带弟连滚带爬,将被单卷在胸前,缩进床里的角落,两眼充蹒戒备地瞪住他。纵使心中惊惧,她也绝不在他面前示弱。
“婬贼!”两字由齿缝间挤出,酥胸起伏。
李游龙揉揉渗出血珠的手,浓眉微挑,很不以为然。“我是婬贼!”第一次教人这么骂呵,若她肯换个词儿,那骂人的声音…可当真好听。唉,李游龙,你是贱骨头。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问这话,带弟整个脸红似火烧,小手紧握成拳。
“我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小,只是个鬼脸而已,你吓得跌到江里,差些把水灵儿拖下去,水灵儿你记得吧?那个小小姑娘。我拉住她,却来不及扯住你,原来你不识水性,我只好舍命跟着你一块跳啦。”他笑,两个酒涡又在跳舞,神情无辜。“你全身湿透又昏迷不醒,幸而船很快便靠岸了,我只好把你抱到这家客栈,订了间房,怕你得风寒,只得脱了你的衣服,还灌了你一碗姜汤,我什么也没做啊,你一脸苍白,好似要不能呼吸,身子又那么冰,我才会替你揉揉胸口的。”说到这儿,他还抬起一掌作出的动作。
“你浑蛋!浑蛋!”带弟骂了一句,内心沮丧地。
昏沉之境,她梦到的是十岁的自己,那一年夏,姐妹们跳进鄱阳湖中嬉闹泅泳,她本是个中高手,像鱼般往很深很深的湖底游去…然后,两腿在冰冷的湖中僵硬抽痛,她浮不起来,最后是大姐和来弟救了她。自那一年,她就忘记该如何划动四肢,在水中求生。
“你浑蛋!”她又骂,不知自己还能硬撑到何时,这真是太、太、太丢人了。咬住唇,硬不让泪掉下来。
又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骂。唉,比“婬贼”好听许多。他心一动,真不懂自己哪根筋不对了!她越是坏脾气,他就越着迷,总归一句…李游龙,你贱骨头。
“我哪里浑蛋了?男子汉大丈夫,我扒你衣服,总要对你负责,我娶你!”
带弟喘着气,狠狠地道:“就算死,我也不会嫁你!”
陡然,心脏闷受一击,李游龙初尝此番滋味,说不太上来是何感觉,闷闷的,好似教人当面赏了个巴掌过来,挺不好受的。
耸耸肩,他直勾勾地瞧着她,唇仍扬着,双目若有所思。
“你总要嫁我的。”话虽轻,斩钉截铁。
“作你的春秋大梦。”她语气更冷,小脸罩着寒霜。“别以为拘禁我,就能有所胁迫,我不吃这一套,大不了同归于尽。”
男子面容微沉。“我没有要拘禁你的意图。”她对他已有先人为主的印象,再如何解释都难化解。“你的衣衫尽湿,我让人找来一套干净的,将就穿着吧。那匹黑马就在客栈后头的马厩,你想走,随时可以离去。”他回身取来一叠衣物,上头还放着她的鸳鸯刀和一袋银子。
没料想事情急转直下,带弟本以为自己落入贼人手里,可他又如此而为,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忽地,她扑去一把抢来自己的东西,裹着被单跳下床榻,那眸中的戒备仍十分严谨,扬着小巧下颚,故作冷静地道>
“出去,我要穿衣服。”
李游龙朝她逼进一步,双手好整以暇地抱在胸前,咧嘴露出白牙。
“这是我订下的客房,为什么要出去?你若不想在这儿穿衣服,大可到门外换上,不过,容我提醒,请你先把身上的薄被还来。”他绝非这么没风度,可能是首回对一个姑娘求亲,却惨遭回绝,而这姑娘还把他贬得一文不值,心中着实受伤,竟又无可奈何,才想趁这个机会捉弄她。
“你…”恶劣至极!两人对峙片刻,房中气氛一触即发。带弟忽地把心一横,咬着牙关,陡然转过身去。
深吸了口气,她双手颤抖地褪下被单,背部柔和的曲线整个坦露出来,她知道他正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的,芳心震动不已,身子轻颤不止,那男性的视线带着强烈的侵略,分割了她周遭的氛围,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逼得她眼眶泛出热潮,是羞辱的眼泪。
抖着手,她不知自己花了多久时间才穿戴整齐,提住鸳鸯刀,她没将兵器系回腰间,却“刷”地一声分开长短双刃,擎刀在手,忽地回过身来,狠狠瞪住男子,右手长刀刀尖笔直地指住他的门面。
“今日之辱,终有一天要阁下偿还。”她声音清冷微颤,是他爱听的嗓音,那小脸涨得通红,唇瓣却抿得雪白,而眼瞳浸在水雾当中,她要强倔强,硬不让眼泪滑出。
喔喔喔,瞧他做了什么?他把姑娘惹哭了。望着带弟强忍悲愤的模样,李游龙竟是心慌意乱,喉头仿佛教谁紧紧掐住,不能呼吸。
“带弟,我…你听我说,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
多说无益,那姑娘根本听不下他任何解释,收回长刀,带弟忿然回头,已毅然决然转身离去。(全本全文免费阅读 5)鸳鸯会游龙_第三章 游舵在野_全本全文免费阅读;/h2>;/div> “窦带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九江四海镖局里,窦大海打雷般的吼叫传了出来,震得大厅屋瓦格格轻响,掉了不少尘灰下来。/。r
“姐夫,好好说不成吗?瞧,这碗太极翠螺怎么喝啊?”碧茶上浮着几粒方才落下的土灰,毁去真味。开口说话的美妇正是九江四海一枝花,云小姨子,她柳眉一拧,干脆把盖杯推开,两眼来回瞧着一对父女,叹着气道>
“又不是挺严重,姐夫生这么大气作什么!带弟都十七了,行事自有分寸,虽说这回偷偷夹了护镖出走,但最后还是把那匹马安安稳稳地送到对家指定的地点了,九江四海的名声没受损,银两也入了袋,你恼带弟,说几句就好了,说太多,我听了都想睡。”
窦大海挺着腰杆儿,钵大的拳头在半空胡挥,气恼时,落腮胡一根根竖得硬直。“我骂了她吗?我也是说、说几句罢了,可你瞧瞧,这丫头从一开始坐在这儿就没个反应,把我的话当马耳东风了!好歹也回我一句,说:阿爹,我不敢了,以后不会了,会乖乖的。就算是随口说说,听起来也安心,我…”
“阿爹,我不敢了,以后不会了,会乖乖的。”带弟抬起鹅蛋脸,眉心透着细微的疲惫。
送那匹黑马至两湖,带弟随后便被自家的队伍追上,想当然耳,定被窦大海严厉地酬戒一番,可回到九江,他余怒未消,毕竟带弟此举任性不群,是拿四海的名声开玩笑,钱财事小,名誉事大,窦大海要气恼是理所当然的,可…也念得人耳中生茧了。
“爹,别生气了。我以后会三思而行。”她下意识抚着襟口,声音静而清。
忽闻带弟如是说,窦大海不由一怔,这反应其来有自,须知连着几日叨念,带弟总低垂着头沉默以对,没半分表示。此时她乖顺地应声,窦大海瞧着女儿一张秀气小脸,眉目细致,忍不住思及亡妻的模样,瞬间,落腮胡全软了下来。
“喔,带弟,你乖,你最乖了。爹知道。”噢,太感动、太伤感了。窦大海赶忙眨眨眼、吸吸鼻头,发觉眼眶好像热热的,喔喔,他是硬汉,不能随便掉泪。“赶明儿叫人过来换新瓦,怎么这么多灰尘,都跑到眼睛去啦!”
“姐夫,喝茶喝茶。”云姨笑嘻嘻,还不知窦大海的心思!顺手将那碗太极翠螺递去,一面成全他的掩饰,还趁势道:“让带弟回后院歇息一下吧,你瞧她脸色这么差,像连着几天没睡好,你这当爹的还骂个不停”
“云姨,我很好,没事。”带弟微惊,勉强地扯出一朵笑,小手仍捉着襟口。
“带弟,你生病啦!唉唉唉,怎么不说?你啊,就像你娘,什么话都闷在心里头,可把人急死了!”窦大海眨着铜铃眼,声音又急又响,双掌已伸来想将自家的姑娘拖来瞧个仔细。
“阿爹,我真的没事,好好的,比牛还壮。”带弟连忙跳开,奔到大厅阶下的练武场,边回头扬声:“我到外头走走!”丢下话,人已跑过场子,往大门去。
“厨房煲汤,记得回来用晚膳!”云姨在后头嚷着。
“嗯!”
目送那疾步跑开的姑娘,云姨缓缓收回视线,却发觉那长得跟熊一般高大的汉子定定地瞪着自己。
“呃…”窦大海搔搔胡子又搔搔头,瞧瞧身旁的小姨子又瞧瞧自个儿粗鲁的十指,两道浓眉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又松开。
“姐夫,你、你怎么啦?”磨磨蹭蹭的,两人独处,同她说个话很别扭吗?她真想踹他一脚裙里腿。
窦大海脸诡异地红了,假咳了咳。“没、没事。”没事才怪!孩子的娘过世六年多了,他却在此刻发觉自己这泼辣有余、美艳有余的小姨子,她那侧颜竟与死去的爱妻像个十足十?
***
冲出自家镖局,带弟在九江大街上茫然而行。
两旁街边商家林立,周遭人来人往,她双脚随着人群移动,却不如思索何事,跟眸微垂,眉心淡淡蹙起,揪着前襟的手至今仍未放下。
假若,她事先得知会遇上那个浑帐男子,会因他一个突如其来的鬼脸失足跌落江中,然后教他救起,教他…教他轻薄非礼,瞧尽的身躯,她还会任性而为、偷偷地牵走那匹骏马吗!带弟自问着,心中一片烦躁,她不喜欢后悔的感觉,毕竟于事无补,可是…可是…
双眸陡地合上,思及在客栈中自己狼狈的模样,和那男子恶劣自得的神态,羞惭和气恼的情绪一股脑儿涌将上来,恨不得想将他碎尸万断。
“二姐!”一对双胞小姑娘忽地跳到她面前,异口同声。
带弟脚步一顿,抬起头,定定地瞧着自家的四妹和五妹。“阿紫阿男,怎么…你们也在这儿?”
“阿爹在大厅训你,咱们躲在帘子后头,见你逃出生天,就翻后院的墙偷溜出来寻你啦!二姐,你怎么啦?好似不太开心哩!”窦盼紫眨着明亮大眼,最近她心血来潮,把及腰的发给绞了,还削短至颈上,若换上男装,活脱脱是个小少年,轻快飒爽得不得了,却把窦大海气得差些掀桌子。
“二姐,你有心事吗?”德男虽是双胞中的妹妹,性子爽朗中多了份细腻,正偏着头打量人。“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闻言,带弟脸儿发烫,心跳略促,赶忙将浮现的一幕幕由脑中甩掉。
“怎会这么问?”有些气虚,她故作若无其事。
德男继而道:“走完这趟镖回来,二姐就怪怪的,动不动就神游太虚去了。”
盼紫跟着点头补充:“有时还见二姐咬牙切齿,不知心恨谁喔?”
恨谁!恨那个该死一千次、一万次的臭家伙!刚甩开的画面又慢慢回笼,他低沉的噪音、黝黑面容上跳动的酒涡,和那眨啊眨的长睫。
带弟记起男子掌心复住胸脯的感觉,粗糙的硬茧与自己的肌肤摩挲,在那个被冰冷湖水包围的梦境中注入一股暖流;被迫在他的面前换上衣衫,她的心至今仍在颤抖,因那两道无礼的目光,毫不掩饰其中炽热的侵略。
你总要嫁我的。
这话闪过脑中,带弟脸一阵红、一阵白,忽地颈后微凉,仿佛谁正偷偷往这儿觑着。她下意识回头,街上热闹喧嚷,一般模样,想来是自己多心了。
双胞两对大眼儿齐眨,疑惑地瞪着她。<script>s3();</script>
“二姐心口疼吗?为什么从刚才就直捂着不放?”德男忍不住问。她家的二姐很不寻常呵,今儿个失魂落魄,也不知那根筋不对啦!
带弟一怔,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放下揪住襟口的手。
“我没事…不是胸口痛。”
她好好的,没病没痛,只是不由自主要去抚着前襟,因那个地方原贴着肌肤挂有一条银链子,系着长生锁,上头细刻着她的生辰八字。
窦家姐妹各有自己的长生锁,是娘亲留给她们之物,万分珍贵,带弟一直将它贴身戴着,但自知姜镇客栈的那一晚过后,银链就不翼而飞了。再者,当时情况太狼狈、太混乱,她就这么离去,待察觉时为时已晚。
怕妹妹会疑心猜测,她头一甩,将那种被窥视的古怪感觉压下,振作地扬眉,露出笑容。“走,咱们上珍香楼酒!”试着转移双胞胎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听见要上珍香楼,盼紫和德男小脸一亮,点头如捣蒜。
“好耶,二姐,咱们不如去学堂把金宝儿找来,一起去喝个过瘾。”窦家么妹小金宝打小便是学堂里的孩子王,如今长大了,仍三不五时往学堂里跑,不是爱,而是那儿的私塾老师请她教孩童们习武强身。
“可惜大姐明天才会回四海,三姐和关师傅往北方去了,要不大家全到齐了,岂不痛快!”她们说着,一人一边勾住带弟臂弯,三个姑娘气质不一,各具特色,并肩走在九江大街上,吸引不少行人的目光。
不远处的石巷口,那男子丢给摆摊的小贩五个铜板,随意地挑了一颗梨,双目微眯,越过来往的男女锁定了目标。
手中梨就着衣襟上下擦了擦,张口咬下。他笑,露出白牙,黝黑脸上浮现两个酒涡,神色高深,意欲难明。
“大爷,这水梨包甜,多买几颗吧。”卖梨小贩招呼着。
“嗯…挺甜的。”他挑挑眉,再清脆地咬了口。
“那还用说!不甜不给钱的。多挑几颗回去给你媳妇儿吃吧!女人家吃了又美又俏,皮肤像要掐出水来,汁多味美,包君满意。”
***
喝了酒,姐妹四个还得准时回家用晚膳。今日厨房煲汤,云姨特意交代过了,若没乖乖出现在饭桌前,少不了一顿排头。
“你们四个喝酒啦?”刚入座,云姨便闻出味道。
金宝呵呵笑着。“没多少,只喝一点点、一点点而已。”还伸出拇指和食指强调地比着,可窦家里谁人不知,金宝儿是千杯不醉的酒量,所说的“一点点”通常不足采信。
云姨帮每个人盛汤,美眸狐疑地扫过众家姑娘,见带弟脸色红润了起来,较下午在大厅“听训”时精神许多,担忧之情稍减,也就不多责怪了,只随口念了一句:“好的不学,坏的一沾就上,全是姐夫爱喝酒,把家里六个姑娘都带坏了。”
窦大海原本吃得唏哩呼噜,箭头忽地转向射来,他猛地抬头,胡上还黏着饭粒,一脸无辜。“关我的事啦?”
“可不是?”云姨俏脸一抬。
是、是,她说的全对。见在场没谁敢说话,窦大海嘴里嘟哝,虽没胆大地说出口,大致不脱“好男不跟女斗”啦、“忍一时风平浪静”、“小女子和小人很难养活”等等的范畴。想想就自认倒楣,捧着碗继续埋头吃饭。
晚膳结束,几位镖师和窦大梅还在大厅相谈些什么,窦家的姑娘们和云姨则坐在后院喝茶闲聊,此时正值夏季,夺目的霞彩上画过几笔暗灰,天色将沉未沉。
云姨说着这些日子四海接下的几笔生意,话里还提及两湖岳阳另一家名气颇盛的镖局,虽说四海在鄱阳九江,对方在两湖岳阳,中间却只隔着一座山,而同行相煎,不可不注意对方的动静,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也。
带弟总不多话,习惯静静倾听,而阿紫、阿男和小金宝意见可多了,对岳阳那个“对头”镖局好奇得不得了,甚至还想来一招“深入虎穴”,探探对方虚实。结果聊着、笑着,直至月娘升起,周遭虫鸣唧唧,姑娘们才各自回房洁身沐浴。
四海镖局里除了厨房请来几位杂役和大婶作事,还有一位老资历的何大叔管着内务,帮了云姨不少忙。而窦家姑娘们并不像大户人家的闺女,身边有个贴身丫环使唤,毕竟是镖局儿女,自然较寻常的姑娘独立自主,生活上有许多事得自己动手。
带弟向厨房要来热水,又亲自从后院井中打上两桶水,倒进屏风后的澡盆。脱下衣衫,她滑进温水中,长发像扇子般在水面上铺陈开来,舒适地逸出一口气,她将发丝收拢在胸前,十指以适当的力道梳着、揉着,让清水浸透一头丰泽。
温润的水波轻轻拍触着胸口,她下意识低垂螓首,眸光幽深地瞧着胸脯那坚挺的曲线,近来,她常这么出了神,强烈地察觉到自己身子的变化,由一种沉睡的状态下苏醒,不再青涩稚气,而是含苞待放着,散发出完全异于孩童和男子的女性柔软。
水中,她小手试探性地在胸前盈盈一握,柔腻却又挺实,不知怎地,脑中竟闪过那张可恶至极的黝黑笑脸,瞬间,如被雷电击中,她紧紧一颤,连忙放开,整张脸红如火烧,心跳急如擂鼓。
噢…她沮丧地咬唇,觉得思绪越来越不受控制,总突如其来地绕到客栈的那一夜,让那个男子盘据心田。
噢…她不要想他、不要想他、不要想他…
突地,屏风外传来细微声响。
“谁!”带弟一惊,紧声问出,右手已按住衣衫。
“喵喵…喵…”一头花猫探出小小头颅,慢条斯理地跺进屏风后头,两眼圆溜溜地、无辜的瞧着木桶里的姑娘。
“原来是你,小家伙。”嘘出口气,她不禁笑了出来,一手攀在澡盆边,朝花猫伸出另一臂,“你呵…吓了人家一大跳,真可恶。”这只花猫是六个姐妹一块养的,性子自我得很,野习惯了,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平时想见它还真不容易。
猫儿伸出小舌舔舐她掌心的水珠,又喵喵地叫了几声,拿着颊边软毛直蹭。
“你肚饿是不?乖呵,等会儿抱你去厨房找些吃的。”她笑哄着,搔搔花猫的下颚,接着取来净布将长发包起,跨出澡盆,迅速拭净湿润的身躯,她穿上宽松的中衣,系好腰间的带子,边揉擦着长发回过身来…
“好啦,带你去…小家伙?”花猫不见了。
带弟疑惑地抿了抿唇。“小家伙?”轻唤一声,缓步跺出屏风外。
“小家伙,你又躲在床底下吗?”正欲弯身,霍然间呼吸一紧,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再次升起,颈项上泛起寒毛。
带弟反应甚迅,并未回首察看,而是立即扑向自己放置在桌上的鸳鸯刀。“刷”地一声分开长短刀刃,先舞了一式刀缠头将自己护住,接着旋身便砍。
桌上因刀风猛然带动,烛焰拉得斜长,“滋”地微响,火光顿熄,房中登时陷入一片幽暗。
那立在角落的黑影高大壮硕,显然是名男子,刀光如箭直至,他微微晃身,已俐落地避过带弟长刀的撩刺,竟而低低地笑出声来。
听闻那声笑,带弟心头一凉,像导火线般将这几日紊乱羞愤的心绪一举引出,这不要脸的臭家伙,竟还敢到这儿来!
她愈想愈怒,鸳鸯刀势猛中见轻灵,劈、扎、撩、砍,连下七、八招,都是不留情面的打法,而刀越快,他跟着快,一迳地躲避却不还手。
带弟有些心浮气躁,欲提膝分刀再上,那黑影陡地当面疾扑过来,她惊愕地“哼”出一声,想要挡架,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绕至身后,下一瞬,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横伸过来,将她连同擎刀的双臂拦腰抱住,她张口欲骂,男子厚实的大掌已按住自己的小嘴。
“杀了我,你岂不是要当寡妇?”他唇轻触了触她的耳垂,笑音低沉。
“唔唔…王唔蛋!去唔、放开唔…”话由指缝逸出,听不太清楚,但感觉得出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断。
“嘶…还来!”男子表情稍扭,这姑娘故计重施,又来咬他的掌心肉。
“好好,给你咬、给你咬,高兴咬多久就咬多久,扯下肉来我也认了,谁教你是我的亲亲。”他仍捂着姑娘的嘴没放,这点痛不算什么,却是不懂她对一只花猫可以温柔可亲、软语逗弄,为什么偏对他又杀又砍,没个好脸色?
“唔唔…”带弟脸好红,像未经驯服的小兽般拼命挣扎,双脚又踢又踹的,两张椅子应声倒地,两手握刀却无用处,上臂教他箍紧,怎么也砍不到人。那男子力道陡然猛烈,带弟只觉浑身轻颤,肘部泛麻,鸳鸯刀便再也提不住了,双双落在地上。
“你别拿刀了,刀剑不长眼,一不小心会砍伤了我,你要心疼的。”他脸皮也真够扎实,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带弟咬他的肉咬得银牙生疼,胸口因剧烈挣扎正急促地起伏着,忽地抬起脚往后踢,重重踹在他的脚胫上。
“喔…”他闷哼了声,拖着她往床上倒去。
带弟身躯一沉,已让他贴身压住,属于男子刚猛地气息充斥鼻间,她羞怒难当,却不敢胡乱扭动,想不到当日客栈所发生之事,今夜在自己闺房中重演。
“二姐,你跟谁说话吗?”此际,房门外传来金宝儿的询问。
“阿宝,我…”带弟猛然止住声音,瞠目瞪着悬在上方的、露齿静笑的面容。这男子虽由她唇上撤回手,大掌却变本加厉滑到她的胸襟,沐浴后,她仅着一件单薄中衣,他指头有意无意地在襟口游移,俯身在她耳畔低语>
“你要是唤她进来,我就撕了这件薄衣,把脸埋在胸脯里。”
带弟紧紧一颤,分不清是羞涩多些,抑或惊惧多些,还是气得忘了反应?
“二姐,你没事吧?我进去好不好?”金宝又问。
“我、我没事,可能喝…喝太多酒,不小心绊倒椅子,我累了,已经上床睡了,阿宝,你也快快回房。”她终究妥协,怕小金宝起疑,努力地让声音持平。
“喔—那我回房啦。”脚步跺出几步,忽又折回,“二姐,等大姐和三姐回来,咱们再上珍香楼喝酒,好不好?”
那男子双目亮晶晶,戏谑地等着带弟回话。
“好…好,咱们再去喝酒。还要叫店家炖一只王八,再把它剁个十七、八块下酒。”她瞪住他指桑骂槐。
“王八?”小金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瓜,见房中没再传出声音,以为带弟真要睡了,终于搔搔头离开了。
房里气氛紧绷,视线幽暗,只有月娘由纸窗透进的微稀银光,两人的面容在彼此眼中都模模糊糊、朦朦胧胧,身子却密密贴着,感受到异于自己的柔软和强壮,仿佛一把火,若不小心,便要燎原而起。
李游龙想这一切是如此荒谬,真管不住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逗弄她、撩拨她,是喜欢她气恼时的娇态,可如今心里又矛盾,想着她可不可能为他展一朵笑花?这是哪根筋不对了,他也愣不明白。
叹了一声,终于,他俯下头,近乎虔诚地吻住她的柔软唇瓣。
微凉,甜如蜜,他听见姑娘错愕低呼,嘴进而衔住她的下唇,以舌尖探索。
带弟脑中轰然乍响,千百条的思绪交错来去,撞得神智紊乱。
他对她做了什么!
为何呼吸吐纳间,全混进他独有的阳刚气息?
他啊,凭什么这么欺侮人!
震惊、惧怕、不解、羞愤,种种情绪翻滚再翻滚,她双手用力地捶打着,扭开头,却摆脱不去他的纠缠,一颗心绷得难受,眼角已渗出珠泪。
“放开…唔唔…”趁她说话,男子捧住那张又烧又烫的小脸,探索得更深,了她的小舌。
“呃!嘶…”李游龙猛地仰首离开她的唇,双目黑幽幽的。
“你真爱咬人。”他仍以适当的力道压制住带弟,朦胧中,嘴角荡着一弧笑,薄唇却不住地溢出血丝。口中尽是腥涩的血味,他抿了抿唇,满不在乎,只定定地瞧着底下的姑娘。
“带弟,我想…我真是喜欢上你了。”口气有些自嘲,他摇摇头,白牙闪烁,好似自己也很无奈。“你生气的模样真好看,骂人的声音真好听,你、你…”是因为这些原因才喜爱上她的吗!又不尽然。
“我瞧过你的身子,抱过你、搂过你,还吻了你的了我会负责的,虽然我是在塞外生长,也是汉族人,知道汉族姑娘最重视贞节,我要娶你为妻。”是因为逾矩,真为责任问题才欲娶这姑娘为妻吗?却也不是。
他想,是他天性中那股子浪漫不羁的情怀吧!把自己一颗心往她身上兜去。没头没脑的,栽了都找不到原因。
带弟凝着俏脸,嘴中亦尝到他的血味,男子的每字每言击在心头,搅得她头昏眼花,她的性子倔强沉静,甚少受过什么撩拨,可他…如此可恶、如此可恨,如此地自以为是,总以逼迫手段达成目的,他、他才不是真喜爱自己,而是存心作弄,想将她捏在掌心里戏玩。
“婬贼!”她冷声吐出一句,“若我擎刀在手,绝对会杀了你。”
姑娘又把他的情意当面掷回了,毫不留情。
李游龙说不上是何感受,下颚的线条有些僵硬,就着稀微的月光,他端详着她清冷秀致的五官,见她双颊白里透红,明眸流转怒波,心中陡地一闷。
“唉唉,我不是婬贼,即使婬,也只对你而已,有许多塞外的姑娘常爱黏着我,可我都很守规矩,你信不信?”他叹气,咧嘴又笑。
“你放开!你到底想做什么!”带弟知道自己脸已红透,可听了他的话,火又烧将上来,无措下,只能愤怒以对。“你再敢、再敢胡来,我真会扯嗓子叫的,不会再受你的要胁!你武功再高,等我阿爹和其他人赶来,这四海镖局也不是任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是豁出去了,顾不了这么多。
静默地对视了会儿,他眉眼俱柔,忽地低语>
“我没想做什么,是犯贱,非来让你骂骂不可。”
带弟心一促,还弄不清他这话的意思,他已倾身亲亲她的额,没头没脑又道>
“你爱不爱吃梨?虽然你皮肤已像要掐出水来,又美又俏,还是吃吧,我买给你的,汁多味美,很甜的。”
下一瞬,他放开了她,翻身下床,带弟跟着坐起,愣愣地瞪住那高大的黑影。
未再赘言,他恍若在笑,接着旋身推开了房门,无声无息地离去。
这转折太过突然,带弟怔了半晌,陡然回神,连忙跳下床榻往门外冲出,可是什么也没瞧见,月华温润地笼罩着院子,那男子来去无踪。
“二姐,你不是睡了吗?”廊檐转弯处,盼紫、德男和金宝儿正绕了出来。一只花猫还赖在盼紫怀里,小舌不住地舔着金宝手里的红糖。
“我、我…有些热,睡着又醒来了。”很怕妹妹们瞧出什么,带弟摸摸脸蛋又摸摸前襟,忽地记起,她忘了问那男子要回自己的长生锁了。
三个小的不疑有他,全围着挨了过来。
“是啊,这些天还真热,连小家伙都躲着乘凉,只有晚上才肯出来闲晃。”
“二姐,你瞧你瞧,方才咱们三个抱它到厨房找吃的,可它什么都不吃,我拿红糖喂它,它倒来劲儿了。”金宝嘻嘻笑着。
“二姐,你房间有没有水,给小家伙喝一点吧。”德男说着,已率先跨了进去,就着微弱月光重新点起烛火,顿时,房中一亮,三个小姑娘同时叫起…
“哇…二姐,你哪时买了一篮子水梨?”
“自己藏起来,实在不够意思喔!”
“好像很好吃呵…”
带弟一阵晕眩,瞪着摆在屏风下的一篮香梨。
噢…他是不是从头到尾,把她入浴出浴的模样全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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