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

    洛伽蓝和狂骨一路南下出了洛樱,风雨兼程,终是在清明早上到了凤主陵,桐花炸开,似是这四月春色乍现,终是有了几分生机。

    洛伽蓝勾了勾嘴角,折了几只挂着露水的桐花,喃喃道,“这倒是天意,今日正巧是清明,真像极了来扫故人墓,只是这故人墓若是衣冠冢……该多好?!”

    狂骨退回来回信,“公主,通报过了守山人,守山人说,凤主生前便喜清静,长眠后更是厌人打搅,心意领了,人就请回吧,是不愿让我们进山了,该如何?闯与不闯?”

    洛伽蓝勾了勾嘴角,长吁了口气,“闯?”她摇摇头,“不合规矩!”

    “那我们不去了?”

    洛伽蓝清浅一笑,“换个名字再去通传,就说我是姬国旧识,家中排行老六!凤主生前应有交代!”

    狂骨听了又折返回去,不一会回来,守山人果然放行了,一主一仆,在细雨如织中漫步,一高一低,一魁梧,一消瘦,与山色朦胧中,倒是颇有意境。

    洛伽蓝脚步一顿,窄了窄眼眶,狂骨便立即机警起来,谨慎的环顾四周低声问,“公主,可是有诈?”

    洛伽蓝摇头,复而嘴角轻蔑一勾,“无妨,不过似曾相识罢了,这地方还真是叫人不自在!”

    话音刚落,就见洛伽蓝身形一僵,袖子下的手也紧紧攥着,若是在闻的仔细些,便可听其贝齿咯吱作响,似是要咬碎一般!

    寒鸦守在洞口,见来人是洛伽蓝,面露疑惑,似是片刻终是拱手奉了一礼,“公主长途跋涉而来,所为何事?怕不知是为了悼念凤主这么简单吧?”

    洛伽蓝不答,径直走向山洞,寒鸦凝眸,抬手拦住去路,“若是悼念,公主在此便可留步了!”

    洛伽蓝抬眸看她,眼神一分一毫的冷下去,稍稍倾身,寒鸦终是见过世面之人,此刻不躲不闪,只是丹田提起一口气,在主上坟前打斗终是不敬!

    洛伽蓝却并未有何逾越,只是浅声微不可闻般,“如若本宫跟你说,你家凤主没死,你可愿让本宫进去瞧瞧?”

    寒鸦瞠目,洛伽蓝嘴角绽一丝笑意,拂开了她挡在身前的手臂!

    南姬却落雪了,只是这雪单薄了些,落在地上就变成了雨水,南姬国的天气总是这般阴森森的,似不欢喜一般……

    东方凌白的计划到如今算是稳扎稳打都在算计之中,只是文竹颇有些捶胸顿足,“王上恕罪,谢清霜为了躲避追杀坠落悬崖,生死未卜,文竹办事不利未能找到谢清霜的尸身,怕是生了变故,让谢清霜跑了!”

    东方凌白缓缓从书案中抬起头来,嘴角牵一丝晦暗不明的笑意,抬眸望着文竹,“你我自幼从天玑城一同长大,你可还记得,进入天玑城,师傅教我们的第一件事?”

    “记得!”

    “是什么?”

    文竹垂着头,不敢看东方凌白的眼睛,顿了顿答道:“绝情!”

    东方凌白忽而笑开,清风朗韵,他走到文竹身旁,抬手扶他,“可我不这么觉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清霜是我师妹,我本该念及旧情,只是她一口咬定是我杀了师傅,这我便由不得她信口开河,今日之事,无论其中曲折,我不怪你!”

    文竹额间已经生出细密汗珠,东方凌白轻笑,“从今以后,她不再是我师妹,若是此生不见,她的生死全凭造化,若是再见……”东方凌白眼中倏然生出寒气来,剑眉一挑盯着文竹,“你知道该怎么办!”

    文竹不再解释,只是跪地叩首,“属下知错,若是再见,必取其性命!”

    东方凌白微微点头,“文竹,你要记牢,令你念旧情之人,未必对你也念旧情!”

    取了油伞东方凌白就出门了,文竹默默擦了擦汗,追杀清霜至穷途末路,剑锋锁吼,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放了他,他本就抱着必死的信念回到南姬复命,倒是没想到杀伐决断的东方凌白竟然会这般轻描淡写的不怪罪他,更觉心中惭愧至极!

    想来,定是因为木樨园中的那位姑娘,让东方凌白的心情好到了极致,连性情也温良的许多!

    “绿芜,外面是落雪了吗?”

    绿芜点头,“是啊主儿,只是这雪落在地上多半变成了雨水,将石板路都打湿了,土腥味倒是好闻。”

    “推我出去看看吧……”

    绿芜皱了皱眉,“屋外寒了些,还在落雪,主儿若是出去怕是要着凉那!”

    红柳也端着药汤凑过来,“主儿,绿芜说的对,奴婢看主儿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我不喝,我要出去!看雪……”女子皱了皱眉低垂眸子,似有叹气声,“我忘了,即便是出去了,我也看不到……”

    绿芜红柳抬眼望着撑伞站在门口的东方凌白正欲行礼,东方凌白一摆手,两人便推下去了,他收了伞,嘴角噙着一丝宠溺的笑意,“既然你想去,我便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女子倏然抬头,眼神虽空洞,却似是闪出光彩来,急着伸手去摸,“你来了?你何时来的?”

    东方凌白轻笑,走到女子身旁坐下,端起面前的瓷碗,汤匙盛了一勺药汤送到女子唇边,“你若是把药喝了,我就带你出去,来,喝一口!”

    女子蹙了蹙眉,“有什么用那?这药怕是治不好我的眼睛了!”

    东方凌白轻笑,“这世上,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都需要时间,从来没有什么事急得来,你这眼睛伤的极重,没有一度春华秋实啊,怕是好不了,这才区区几日?你便不好好吃药了,如此一来怕是一度春华秋实也好不了了!”

    女子一怔,似是觉得东方凌白说的有几分道理,便伸手过去,“把碗递给我。”

    东方凌白拿她没办法,顺着她的性子递了过去,女子竟然一仰脖,一口气都喝完了,把碗往桌上一扔,就拧着眉大喊,“好苦啊好苦啊!”

    东方凌白似是早有准备,塞了粒蜜饯给她,笑意缱绻,“还苦吗?”

    女子摇头,亦是笑了笑,“不哭了,是甜的,很甜!”

    “真拿你没办法,你倒是嫌这眼睛好的慢,是我照顾你照顾的不好吗?你这么急着治好你的眼睛?”

    女子摇头,笑了笑,甜的一如口中的蜜饯,她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想快点好起来,我想看一看花,看一看雪,看一看绿芜的绿有多绿,看一看红柳的红有多红!看一看你口中南姬国的山河湖泊名岭大山,看一看你心中的九州盛世,再看一看淮南橘淮北枳究竟有什么不同,你不是说了吗,我原本叫程北枳,可那时我在北姬国,可你救了我,将我带回南姬来,橘南枳北,我理应叫做南橘,人生在世理应因地制宜,入境问俗随机应变,我总觉你所言十分有理,十分有理!”

    东方凌白痴痴看她,眉眼间满是笑意,他伸手想去触摸她额前的发丝,程北枳去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伸手去触,东方凌白一慌连忙将手缩了回来,松拳轻掩唇假意咳嗽,“咳咳,你想看的还真多!”

    程北枳捋了捋自己的发丝,明媚一笑,“自然,以前的是我都忘了,甚至连你也一同忘了,等我眼睛好了,一定要好好看看才行,否则这人生一世,岂不是可惜了些?只是,这些都不是我最想好好去看的!”

    “那你最想去看的,是什么?”

    程北枳咯咯一笑,似得意般,“我才不告诉你。”

    “好,你不告诉我,我不问便是。”东方凌白取了件披风来,披在程北枳的身上,“走吧,我带你出去走走!”

    “太好了!”程北枳高兴的直拍手,东方凌白突然蹙了蹙眉,推着轮椅的手一僵问,“橘儿,如今,你可过的欢喜?”

    “欢喜啊!自然是欢喜的!”程北枳笑,“在这个世上我只记得你,有你陪着我,怎么会不欢喜的那?”

    “当真欢喜?”

    程北枳一愣,“怎,怎么了吗?”

    东方凌白忽而释怀笑开,“没什么,你欢喜我就欢喜,欢喜就好!”

    程北枳声音婉转,似清晨的抑郁一扫而空,笑嘻嘻道:“凌白呀,你今天奇怪的很那!”

    东方凌白不打,只是一手推着轮椅,一手为她打着油伞,雪花悉数砸到他的头上,落了白皑皑薄薄一层。

    轮椅在雪地里压出车辙,吱吱咯咯作响,程北枳调皮的伸手去接,那雪花落在掌心一瞬清凉,转而化成一滩雨水,程北枳突然开口,“凌白?”

    “恩?”

    “你知道吗?这天地万物广袤浩渺,让我急于治好眼睛,想去好好瞧瞧的……是你!”

    东方凌白心中一刹,手指僵了僵,雪花落在睫羽上,一颤,便像是掉入眼睛中,生出刺骨寒凉的泪来……

    东方凌白愣了一瞬,蹙着眉,小心翼翼问,“如若,你治好了眼睛,却见我并未如你心中所喜那般,当如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