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你时,我便不喜,一心想处之而后快,以断实非,可你偏生受八方庇佑,逢凶化吉的命格,我拿你没有办法,终是死在你的手里……倒也圆满!”

    程北枳苦笑,太后也跟着笑了,“看在你为我弹了一曲惊鸿,了却我平生夙愿的份上,我替你占一卦!”

    程北枳摇头,“我命由我不由天,未到眼前之事,我都不想知道。”

    “你可不后悔?你要知道这桑家虽然贵为天师之门,可卦术也只能居于我阮门之下,程北枳我应你的一卦便是阮家的绝门卦,从此之后赵国再无阮氏通晓此卦术,可谓是千金难求!”

    阮云娥的话还是说的程北枳有些心动,明眸一转便道:“好,劳烦太后娘娘,北枳便求一方位。”

    太后轻笑,眯了眯眼道:“绝命卦,你就这般浪费了?不问一问自己的劫数和姻缘?”

    程北枳摇头,“不问。”

    太后打量着程北枳,挑了挑眉梢:“哀家本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倒是没想到你也有怕的东西,丫头,你是不敢问吧?”

    程北枳目光一顿,轻咬了下唇瓣,“我,我只是受人之托……”

    太后一摆手,似是轻易识破了程北枳的谎言般,“你终究还是放不下与你三生纠缠不得好果的那小子?”

    太后不由分说的拉起程北枳的手看了看,皱眉道:“哀家再多嘴一句,你跟他命中相克,此生必是一死一伤,天人永隔,回头吧,放下方能解脱……”

    不等程北枳言语,太后便放来她的手,从腰上解下一串铜钱,扯断了绳子,在掌心摇晃几下便一把撒到地上。

    循着地上的钱币走向,太后拿来一张纸一边掐着手指捻算,一边勾勒出一个潦草的地图来。

    转而将白纸递给程北枳,“你想去的地方就在这张图上。”

    程北枳接过地图,抬眸看了看即将烧到尽头的盘香,太后也随着程北枳的目光望了过去,却由心得笑了,从未如此轻松一般,忽而微微蹙了蹙眉道:“希望你能达成所愿,如此我身上的罪孽便少了些许,是我对不起他们兄弟两个,如今看来也是过分阴毒了。”

    太后抿着唇,摇头垂泪,“枳儿,晚儿对你是真心的,方才我凝思片刻,方才发现,你二人八字十分相配,若是能结下姻缘,便可逢凶化吉,与你二人皆是大吉,若非有你命格相托,恐有一难终难避免!”

    程北枳刚要开口,太后便抬手打断她,“你不必记者回答,凡是将就水到渠成,时候未到,你未必能把控自己的心意,你二人今后如何哀家言尽于此,至于歌儿,他生性温良,与人为善,此生无忧,哀家并不担心他。”

    “娘娘还是挂念二位皇子的……”

    太后苦笑,“挂念?不,哀家欠他们的太多了,既然无法偿还,索性便不偿还了……”

    程北枳逐个取下太后身上的还魂针,余光中,香炉上的盘香还剩余最后些许根源,便屈身行了一礼。

    “娘娘,北枳该告退了”

    太后垂了垂眼眸,“去吧……”

    程北枳方才走出两步,太后的声音忽而传来,“你娘留给你的东西中有大玄机,带在身边,此去天玑城或许能救你一命。”

    程北枳转身,郑重的点头,“多谢太后娘娘提醒。”

    “替我照顾晚儿和歌儿……”

    “恩。”

    “地上的七个铜钱留给一个死人下葬可惜了,你拿走吧……”

    从芳菲宫出来,程北枳手中握着七个铜钱,寒鸦站在一旁,陡然瞪大了双眼,程北枳见她目光落在铜钱上,便将其放在掌心上推到寒鸦面前。

    “太后娘娘临终时说,这物件留给一个死人下葬未免可惜,可四下无人便由我带了出来,与我无用,不如你那去吧,主仆一场,权当留个念想。”

    寒鸦一惊,眼眶陡然跌出热泪来,却忽然跪在程北枳面前,垂头道:“寒鸦叩见新主!”

    程北枳一怔,微微皱了皱眉心。

    “玄币七子是先主的信物,先主曾交托过,的此物者便是寒鸦的新主。”

    程北枳将寒鸦扶起,回首看了看风雨飘摇的芳菲宫,曾经,这里是整个赵国最奢华的地方。

    曾经这得主人居于万人之上,即便是赵国的国君依旧对她言听计从,不敢忤逆。

    如今,却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如同染了瘟疫一般。

    这个世道还真是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现实的未免让人有些心寒……

    清官难断家务事,若是国君,牵扯各方势力,就更难断个清楚,魏梁冒犯德妃一事,虽然吵了个沸沸扬扬不得安生。

    不想查明真相,竟然是将军,宠妃,都被一个宫女算计了去。

    而这个宫女出自玉玲珑哪来的胆子害自己主子?想必另有蹊跷,内务府不敢怠慢,便是一顿言行拷问,宫女挨不住终是原原本本的招了。

    没想到,指使宫女的竟然是太后,她本想一石二鸟,打压魏家的同时也让德妃失宠开罪姬国,自此挑起两国战争,趁乱谋朝篡位拥兵自立。赵鱼晚及时发现便以龙鸢两族兵力一举歼灭朝堂上太后的宠臣,除却一个楚姜落荒而逃,皆无一幸免。

    赵国,再无阮姓……

    索性这一切被魏瑱识破,赵鱼晚论功行赏封魏瑱为淑妃。德妃受惊却忠贞不二,天地可鉴,封贵妃,魏梁造人诟害,可念其却有不妥之行,革除官职,不做其他惩戒。

    太后知晓事迹败漏,畏罪自刎于芳菲宫,陛下仁慈,念其母恩,以皇太后之礼节入皇陵,与先帝合葬。

    文武百官,皆言赵国新君,明察秋毫,仁德无双,乃大赵之幸事!

    赵鱼晚行讣告与天下,诸国皆派出使臣来赵吊唁。一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的假象。

    宫中变故众多,贵妃,淑妃,牵扯事态疲乏,遂太后的葬礼便全权交托给贤妃安排。赵鱼晚军务繁忙之时便有贤妃着孝服守灵芳菲宫。

    无疑,兜兜转转,枝节横生,最大的赢家是赵鱼晚。

    于是,没有人追究为何一个恶疾缠身的太后会忽而自刎。

    也没有人关心,一个宫女为何突然多了诸般曲折。

    更没有人关心,陛下书房中都发生了什么。

    程美玉如何争辩,魏瑱如何反击,赵鱼晚又是如何说服二人息事宁人,不再妄生是非!

    更是无人知晓,这一切,或许就连那一日,程北枳会安然无恙的脱身都在一个人心思缜密,落一子观十子的算计中,不差分毫。

    除掉冷宫中的两位妃子,得到龙鸢两家的兵符。

    除掉太后,铲除拥兵自重的异己。

    削弱魏家势力。

    俘虏魏瑱的心意。

    稳固程美玉的封位,牵制魏瑱,以姬国之威望,震慑四海诸侯……

    这局棋,下到此处,毫无败笔。

    只有寒鸦同程北枳一同跪下太后的灵位前,为太后鸣不平。

    “先主虽狠辣,可终是光明磊落,未想至此竟背上妄图食子夺位的乌名,若她泉下有知,必回不得安宁,赵家人,果然心狠。”

    程北枳添了把纸,声音低沉,“未必,娘娘生前那一笑,似是放下了这人世间的诸般薄凉和苦难,寒鸦,无论陛下做了什么,太后都不会怪他,如此,反而更安心一些,你也不该恨陛下。”

    “寒鸦又有什么资格怪罪别人,太后西归之时,寒鸦未曾守在身边,着实该死!”

    “你不必耿耿于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太后一声所求不过是先帝的宠爱和子嗣,如今五湖四海皆知太后的儿子如此孝顺她,入皇陵以嫡妻的身份合葬先帝,可谓善终,我犹记得那日太后和声起舞,惊才绝绝,美艳无双,眉眼间满是温柔祥和,似情窦初开般无邪天真,她尚且可以放下。”

    “真?真的吗?太后又能站起来了?”

    “恩。”程北枳点头,侧身对寒鸦笑笑,“我解除了太后身上的毒,她最后跳了一曲惊鸿,她说,能站起来,不用抬着头看人,真好。”

    寒鸦一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哭起来,程北枳便自顾自的烧纸,添香,不多一语。

    许多事,方才自己看破,才是勘破。

    旁人说的再多也无意义。

    寒鸦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眶道:“没想到天后殒命时守在身旁的是新主,我还以为陛下会亲自来手刃了太后,细思一番,新主所言非虚,如此,确实是太后最好的归宿。”

    “新主?”

    寒鸦蹙眉又唤了声:“新主?”

    程北枳方才回过神来。

    “新主可是在担忧,明日便是出殡皇陵,诸国来使已经到达赵国,其中有新主不愿见到的人?”

    列国使臣!程北枳摇了摇头,“我在想,如若我明日提出去皇陵为太后守孝一年,可会得到应允。”

    “不可,新主的心意寒鸦替先主心领了,可是皇陵的条件本就清苦,如今后宫中个个都是虎视眈眈的主儿,若是新主离宫一年,再想回来怕是难了!”

    “无妨,回不回来对我来说不重要……”

    “新主三思啊……”

    程北枳迟了片刻,“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